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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此地无银三千两     江湖谪仙行txt下载     江湖谪仙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六章 快哉快哉

    身上那件法袍已然破碎了的耶律镇江竭力往南逃窜,试图奔出一线生机。

    天烛国南院三府之主耶律镇江求生欲极强,边逃口中边大声嘶叫,狂喊着林清之名,寄希望于那位自英雄府而来的武道大神能及时出手,如大救星一般赶到此地,手刃持续在后方追杀的刺客,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可惜他没能亲眼见识到大王府南门外头的那一战。

    如果有幸见到魏颉与林武神的那场厮杀,他必然应该知道,此时此刻那位货真价实天罡境的“人间真武”林清林老九,已经是一具连兀鹰野狗都不屑一顾的枯骨干尸了。

    恰同泥人过江,耶律镇江这回别说坐镇天阙城统领万计百姓了,真真正正是泥菩萨遇水,自身难保了!

    拥有地煞境巅峰、半步天罡境修为的魏颉心怀无限恨意和杀机,红绸剑修倾尽全力,手持龙鸣震耳的血灵朝天阙,一剑蓦然劈砍而出,凶猛罡气直直前冲,斩向不断南逃的南院大王耶律镇江。

    一道蕴含了地煞境大圆满真气的剑罡瞬间砍斫在了耶律镇江的后背之上。

    本该将那蛮族老东西一记斩成两截的白罡并未取走耶律镇江的性命,只是将那位天烛国南院身份最为尊崇的男子撞得远远飞了出去,划出弧线,掠出将近十丈方止。

    原是耶律镇江生性谨慎,不仅外套一条墨蛟金袍护体,内部还贴身衬有一件玄妙九阴软甲,那件九阴甲品质同样极高,助他有本事再度扛下一招,侥幸不死。

    当然,即使软甲碎裂能够抵挡住大部分的伤害,那道剑罡残剩的杀力仍旧是强悍绝伦,不容小觑,令耶律大王受了极其沉重巨大的冲击,整个身子远抛出去不说,甚至连后背脊柱都差一点点就要断裂,命悬一线。

    这时候只要在他背脊上用力踩上一脚,踏断脊梁骨头,即可轻松要了这个耶律氏家主的宝贵性命,整座天烛国南院便算是群龙无首了。

    南院耶律大王像条老狗似的趴在地上,口中鲜血狂涌,吐得满地都是,一地污秽,只堪堪剩下半口气,说不出话,亦动弹不得。

    红绸剑修魏颉和黑衣女刺客楼燕儿均已赶至了这里。

    魏颉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盯着地下那条半死不活的“老狗”,刚准备一脚踏下,踩断这个耶律老贼的脊梁骨的时候,前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人隔了挺远便扯着嗓门叫道:“老魏,耶律镇江的性命给我留着行么?放着我来杀,我借他的头颅来换个漂亮媳妇儿!”

    魏颉会心一笑,默不作声,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楼燕儿,二者心照不宣,当即都停步不再打算上前动手杀人。

    只见南边方向有两人朝着这边缓慢行来。

    一名胡茬沾血的青衫男子,背负这一名脸色发白的灰衣女子,一步一步的往这儿走了过来。

    无需多言,这两人无疑就是被林清分别挑断了胳膊筋脉、踢断了小腿腿骨的苍参以及千岩竞秀。

    这对剑修情侣皆受了相当严重的内伤,苍参在府门外头调息运功了许久,方才稍微恢复些许真力,刚一元气顺畅,便匆匆背起断了腿的心上人秀秀,杀入了耶律大王府中,要去支援拯救自己的好兄弟魏颉。

    不期入府没多久,就见到了被剑罡远远震飞出了的耶律镇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青衫仗剑的淮南游侠儿来到耶律镇江的身前,此时这位地位尊崇无比的南院大王已伤重难愈,半只脚踏入鬼-门关,连把头抬起来都难以做到,无法看清自己前头站着的家伙究竟长什么样子。

    身穿青色长衫的剑客苍参举起手中神剑地灵,翠绿长剑之上莹光灿然,高高在上,仿佛神明落下判罚。

    要惩戒凡世罪孽之辈此生种种恶行。

    耶律镇江彻底绝望,闭上了双眼。

    剑气闪烁间,在折腰山以南土地上被视作“神”之代名词的南院大王已被绿剑割断脖颈,立时人头落地!

    自认为天庭烛龙转世的耶律镇江当场身亡,惨惨戚戚,死在了自己家中,死在了他六十岁寿诞的前一天,死在了中原游侠儿的手上。率军南下征伐,一统中原的雄图霸业,也尽数化为梦幻泡影。

    青衫苍参弯腰捡起那颗胡须浓密的大脑袋,提在手中,咧开嘴“嘿嘿”笑了几下,神情极度快意,对着负在自己身后的灰衣女剑修王一说道:“秀秀,你男人厉害吧!”

    因内伤导致脸色惨白的千岩竞秀呵呵一笑,有气无力的嘲讽道:“你肯定是厉害的,对付那些不能还手的将死之人,你最厉害了。”

    苍参一贯脸皮极厚,明知道此番闯入大王府的刺杀事件,自己出力其实并不多,基本上来说还是魏颉的功劳所在,但不管怎么说,那个南院大王耶律镇江到底还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光是这件事,就值得沾沾自喜,引以为荣了。

    更何况苍参事先都和千岩竞秀约定好了的,只要他能割下耶律大王的脑袋,秀秀就答应做他的妻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反悔!

    南院大王已死,魏颉和楼燕儿一起快步走了上来。

    魏颉毫不留情,用剑气绞烂了耶律镇江的无头之身,泄去最后一份怒意和仇恨,让这蛮族狗贼死无全尸,楼燕儿则一把从青衫客的手中抢过了那颗分量着实不轻的“蛮头”,表示自己要拿这颗脑袋回中原,将之焚烧在师父聂仲子坟前,以祭奠前人亡灵。

    红绸年轻人摧残完耶律镇江尸体以后,笑吟吟走至苍参面前,浑身上下被鲜血浸透的魏颉弯着胳膊在苍参胸口砸了一拳,笑骂道:“你小子真有本事,我种树,你摘果,我费半天劲儿,把自个儿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到头来,媳妇儿你娶了不说,这斩杀耶律镇江的头等大功,还给你抢去了,你呀,叫我怎么说你!”

    左臂筋脉被林老九挑断了的青衫剑客苍参打了个哈哈,笑道:“哎呀,老魏,你就吃亏这一回嘛,这样好了,等你以后成亲了,要多少份子钱都行,就算要我把整座苍山给你搬来……只要我爹点头,我也肯定不会吝啬,说给就给!”

    血人模样的魏颉快速翻了个白眼,甚是敷衍的说道:“鬼要你那点儿家底啊,自个儿留着吧,不图你的,这功劳白给你了,就当还你酒钱和饭钱了,咱俩彻底清账,以后你娶媳妇儿啊,甭想我掏份子钱。”

    这一场直捣黄龙除巨寇,深陷死地重围,亲手斩灭耶律蛮贼的战事结束后,楼燕儿虽有伤在身,但她自觉无伤大雅,不影响赶路,着急携耶律镇江首级回国,要借此扬名中原、声震天下,让师父含笑九泉,遂匆匆辞别了三者,独自一人离开了此地,重返大禹王朝。

    而魏颉和背着爱人秀秀的苍参则在王府内好生“搜刮”一番,将耶律大王府里的昂贵金银珠宝和珍奇天材地宝洗劫了无数,鼓鼓囊囊装满两大袋子,待这等类似强盗黑吃黑的行径干完之后,魏、苍两名江湖游侠儿方才算是心情舒畅,痛痛快快从这座满是死人的辉煌王府之中撤了出来。

    此时天空乌云浓密,大雨滂沱,不时有雷声传落人间,轰鸣震耳,仿佛天庭神人狂怒。

    魏颉、苍参还有千岩竞秀三人,顶着满天风雨,来到了之前安置红马赤骥和白马白义的地方,在那处可遮风挡雨之地,三名重伤在身的剑修安定下来,盘腿而坐,借着从耶律王府里抄来的天材地宝,吸收宝物灵气化为己用,运功疗愈身上的伤口。

    红绸年轻人魏颉本来其实提了一嘴,他可以用体内的青云真气帮苍参和王一疗伤,但却被苍参肃然驳斥了回去,说你小子自己都伤成什么模样了,半人半鬼,身上那两处窟窿大得都快能塞进去一颗拳头了,还想着帮人呢?快给老子消停点,我和秀秀内伤固然不轻,但本命真气尚存,自己能救得了自己,用不着您魏大善人操心!

    大概过了数个时辰,外头风雨并未止歇,呼呼风声仍盛,马棚内的三人都已基本运功完毕,几个伤处不甚紧要,那些肉身损耗和破碎的体魄暂且不谈,小命至少是勉强留住了,便开始商量着日后的计划行程。

    苍参表示要带着心爱的女人千岩竞秀回淮南道苍山,在父亲苍山大侠苍澍的见证下拜堂成亲,然后询问魏颉今后的打算。

    魏颉想也不想的回答,自己仍要继续北上。

    苍参听罢心思重重,紧紧皱着眉,努了努嘴巴,沉声道:“老魏啊,你现在木元已碎,短时间内难以补全金丹,就连护身保命的青龙体魄都没了,整个儿就是一‘天残地缺’的状态,要我说,这南院大王都已经死了,天烛国必然大乱,这种情况下,咱不如还是回中原吧,坐看蛮子窝里斗,见好就收得了,别再削尖脑袋去更北的地方了。”

    魏颉却不肯听劝,摇了摇头,面部表情风轻云淡,一派“老子天残地缺又有何妨”的态度,微微一笑,用淡然语气道:“是,我是跌了一境,青龙体魄也被姓林的打碎了,但没奈何本公子现如今内力丰沛啊,修为境界低又怎样,真气储备量足够高不就行了?除非是底蕴十分扎实的天罡境高手,或是能窃取天机杀人的巅峰练气士,否则就算是拥有七阶地煞境的修士或者武夫来了,我都能轻松应付!老苍,你说咱都厉害成这样了,那还怕个卵啊?”

    骤然间年轻人拔高嗓音,声如震雷,他说:“干就完事了!”

    语毕,红绸剑修蓦然往东边推出了一掌。

    须臾间,一股磅礴无极的雄浑掌罡自其掌心之中涌出。

    伴随一阵撼天动地的惊人巨响,东面不下二十座民宅房屋被强悍罡气摧中,当即轰然倒塌,人烟土地,皆沦为废墟!

    恍若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

    在云顶郡天门城里,生而先天地煞境的羊角辫小丫头卜倩在与女子刀修关樱打斗之时,也曾递出过这样极其不讲道理的一掌,令几里之内房屋尽倒。

    关樱的亲生父亲,“刀圣”关昭对那一掌的评价是,以人力早就天灾,方为真正的地煞境!

    现在魏颉也能做得到了。

    满身血气的年轻人轻声笑了几下,胸中自是满满欣慰喜悦之情,他颇为自豪骄傲的说道:“仅凭一掌便可震碎大量房屋,引得天地异象,半步天罡境的破坏力,就是如此霸道。所以苍兄你用不着担心我了,绝大概率是死不了的,搞不好我还有可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直接从四阶洗髓境,一举迈入仙品六境呢!嘿,就算这辈子都补不全金丹也没有关系的,以四阶的底蕴,享用七阶八阶的杀力,这事儿多有趣啊,换成我刚入江湖那会儿,若能有这等惊世骇俗的水平,估计半夜睡觉都要给乐醒。”

    苍参见自己的这个好兄弟心意已决,态度十分乐观,便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临走前上去抱了满身血渍的魏颉一下,拍了拍后者的肩膀,肃声说了句“老魏你自求多福,咱们兄弟他日有缘再聚”,说完就带着答应嫁给自己的爱侣千岩竞秀出了这座遮风挡雨的马棚。

    灰衣姑娘在前,青衫剑客在后,一前一后骑乘于白马白义的后背,招手辞别对他们而言有大恩的年轻剑修魏颉,徐徐往南慢行,和那名黑衣女杀手楼燕儿路线基本相同,都是南下归国,奔着大禹王朝淮南道而去,目的地就在苍山,那是游侠儿苍参的出生之地。

    待苍参和王一离去多时,魏颉一个人静静呆在棚子里面,忽然自言自语道:“上官前辈,恕晚辈无能,没能保住青龙体魄,但我已用青霜剑斩杀了胡箔常雀儿那对奸夫淫-妇,大仇已报,贼人已死,您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又抬头望向了黑沉沉的棚外,低声喃喃道:“小萝卜,你现在在哪里啊?身边可有人陪着你么?大哥哥现在变得很强了,不比你弱多少了,你一定要好好的,让我找到你……”

    外头大雨还在倾盆而下,云层里怒雷轰隆不止,疾风吹雨,严重阻挡视线,砸得人看不清前行路径。

    红绸剑修骑赤马行出棚中,任凭雨水冲刷身体,水滴哗啦哗啦不停的砸在脸上,劲风吹刮,让这名独在异乡,孑然一人的年轻剑客头脑异常清醒。

    雨中。

    马背之上的魏颉被淋透浇湿,突然诗兴大发,直欲宣泄满腔情怀,稍加沉吟后脱口而出:“纵横北国独行客,何惧前路风瑟瑟?瓢泼大雨洗泥尘,滚滚雷霆涤我身。江湖恩怨皆睥睨,逍遥快活似谪仙!”

    “天涯任我踏,千里一人行,快哉快哉——”

    他骑乘着那匹烈焰毛发的年老名驹赤骥,甩动缰绳,策马往北而行,“驾!”

第二百六十七章 现实总归残酷

    天烛国南院三府之一。

    英雄府,魔宗折腰山。

    折腰山十三峰之一,阴阳峰。

    “荣无,公良巨!你……你们犯了折腰山开山以来最大的禁忌了,你们知道吗?!”

    一个被齐肩削掉了一条右臂的光头男子倒在地上,面红耳赤,也不只是因疼痛还是愤怒,他在厉声斥责着自己身前的两人。

    立在秃头男子面前的两人,皆是折腰山干部之一。

    一人身材既高且瘦,五官秀气,容貌颇为上乘,面白无须,一头顺滑秀发作枯黄色,却不是生来如此,而是后天特意染就。

    左手把持赤色狭刀一条,右手握着柄金银双色巨锤,锤首足有人头大小,显然沉重已极,上绘纹路异常精美,仿佛是那上古时期稀有兽类的华彩图腾,栩栩如生。

    另一人脸型同样极瘦,眼神暗淡,双眸无光,面部散发阵阵黑气,便似身中剧毒,不多时即要暴毙身亡一般,脖子处纹着一只紫色的蝎子图案,身纹五毒之属,绝非善类。

    腰间别着纯金双锏,锏身狭长而又极端锋利,在阳光的照射之下,焕发出熠熠光彩,两柄锏的尾部皆装有一颗体型小于拳头的墨色圆球。

    面容颇具女性柔美的黄发男子嘴角上扬,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俯视着地上的那个穿有黑白阴阳卦子的断臂男子,用地痞无赖般的语气发问:“那么缪大峰主啊,您能否给我们开解开解,何为折腰山开山以来最大的禁忌呀?”

    断臂处血如泉出的缪姓男子此刻瞪大了双眸,目似铜铃,一对眼中满是红血丝,面容相当狰狞,即使因剧痛导致连站立起来都成奢望,战力全无,光头男人仍不屈不挠,仰头怒视身前两个男子,嘶声力竭的吼道:“叛乱!诸葛老大早就跟我们说过了吧,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叛徒,你们这两个叛上作乱之徒,罪该万死!视折腰山雷池禁忌如无物,你们定会付出代价的,老大他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白面黄发的高瘦男子顿时哈哈大笑,笑了半天方才止住,咳嗽一下清清嗓子,道:“哎呀,我说缪之啊,你自己都说了,诸葛老大接受不了的是叛上作乱之徒,我和公良兄不是你说的这种人啊,我们这可是在搞正儿八经,真正意义上的‘兵变’,懂吗?扭转兵权,改变山门综合势力,这种事情可是极其崇高而伟大的,英雄人物才能干得出来,怎能和区区叛乱那种事儿混为一谈?你说是吧。”

    身穿阴阳黑白长褂的缪之狠狠“呸”了一声,接着骂道:“偷换概念,油嘴滑舌,颠倒是非,善恶不分,荣无你这该死的狗-贼,似你这种生就反骨的叛逆贼人,当初诸葛老大真是昏了头脑,就不该让你当那迎晨峰的峰主!”

    迎晨峰峰主荣无又浅浅的干笑几下,猝然间发难,甩开手掌,重重赏了缪之一记响亮的耳光,口气变得不再温和,“姓缪的,我说你这废物怎的连骂人都骂不到点子上去?我们折腰山本就以行事诡邪闻名于世,我们折腰山的人历来就已魔宗人士自居,怎的到你这儿老子就成善恶不分的家伙了?我荣无本就是乱军反贼出身,后来召集各地乡勇,举黄天大旗,创立魔派覆穴宗,再后来接受诸葛长怀的好处,投靠了折腰山,这些年来,我有哪怕一天是好人了?曾有做过半件感天动地的善事?我原本就是恶到了骨子里的超级大恶人,你又岂能说我分不清善恶?!”

    被一掌扇落几颗牙齿的缪之吐出一口血痰,继续呵斥道:“荣无啊荣无,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你这厚颜无耻的奸佞小人,居心叵测的卑劣贼子,正所谓天道昭昭,报应不爽,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今日就算霸占了我这座阴阳峰又能如何?其他几峰的峰主呢?还有诸葛老大呢?他们有哪一个会饶得过你?!”

    因早年间当黄巾军首领而把头发染黄了的荣无纵声狂笑起来,居高自傲的说道:“笑话,真是笑话!你可知现如今的折腰山是何种状况?我不妨告诉一下你这个糊涂蛋好了。老十三晏材还在大禹王朝没回来,老九林清去了黄龙府,老六耶律巫沉和老八拓拔狮一起去了燕云府,据说还要转去大汗府见诸葛女帝,老四庞灵和他的道侣高香出门游玩去了,没个十天半个月多半是回不来的。当下折腰山十三凶徒,只有不过八人在山,除掉我和公良巨两个,就只有包括诸葛长怀在内的六个干部了,再加上老二王临霄正在闭关修炼,老七毛巳文修为浅薄,不足为惧,就只剩下可怜的四人。”

    脸上不见半根胡须的荣无缓缓弯下腰去,对着缪之伸出了四根手指,晃了晃,咧嘴笑道:“诸葛老大,老三郑牛,老五夔天极,还有你这个迂腐不化的窝囊废,一共四个。”

    断臂处疼痛已极的缪之因过分气恼,险些背过气儿去,只见他整张脸已胀得如同猴屁股,通红发紫,那颗秃顶脑袋上也有明显的青筋暴起,血管清晰可见。

    生就反骨的昔年覆穴宗宗主荣无伸手轻轻摸了摸缪之的那颗光头,按了几下后者脑门上的几根青筋,接着道:“前几日,我有幸从毛巳文那儿偷来了一座封山大阵的法印,那法阵名为‘三星九曜之阵’,那个可是老七极为得意且珍视的兵家巨阵啊,可谓威力无穷,放在修罗和无敌两峰之间,可同时封印并摧杀两座大峰之上的全部活人,任他夔天极和郑牛修为如何了得,也万万逃脱不出,就只能无可奈何的封在阵中等死,最终被凄惨困杀在里面,尸骨都难以留存呐,啧啧,一个字,惨!”

    立在荣无身边的纹蝎男子始终不发一言,脸色阴沉,黑气阵阵,如同一具死尸刚复活还没多久的状态。

    被赤色狭刀切断一条胳膊的缪之却听得震撼万分,嘴巴大张,怎样都无法合拢。左手刀、右手锤的高瘦男子荣无脸上洋溢着十分自负的表情,“就在几个时辰之前,我已经亲自率领迎晨峰的众人,先后攻占了晏十三的玲珑峰以及拓拔狮的虎狮峰,而我这位好兄弟公良巨,手段不凡,也亲率黯然峰的一众将士们,轻松占据了林老九的真武峰。如此一来,我只要再做掉白白‘送’了老子一个兵家阵法的毛巳文,攻陷慕云峰,再联手公良兄,强行霸占耶律巫沉的一念峰和庞老四的赤血峰,哦,对了,还有你缪之所镇守的阴阳峰!那么我和公良兄就能拥有足足九座山峰的领地了,再等到老五老三,夔天极和郑牛两个蠢货一样的莽夫死在三星九曜阵中,那么那个姓诸葛的老贼就只剩一个闭关不出的王老二能支援他了。王临霄管辖的玉鼎峰眼下群龙无首,多半没办法及时出兵援助,到时候我和公良两人一同率重兵登上英雄峰,逼宫诸葛,到那个时候,毫无疑问,定能逼得那诸葛长怀主动退位,将折腰山诸峰共主的宝座让出来,请我来坐最高位……”

    荣无眯眼而笑,神情无比洋洋得意,“等到老子一统折腰山十二大峰,他王临霄出不出关还有什么区别吗?那座玉鼎峰到底也还是我荣无的囊中之物!成就共主之位后,我要把折腰山之名改为‘折腰宗’,正式确定宗门在天烛国的霸权地位,才不要做什么北庭南院的废物分割线,两个朝廷的无能附庸品,更不会再听诸葛女帝和耶律大王一句烦人屁话!呵,要不是姓诸葛的脑子有-病,堂堂一座江湖最顶级、最强盛的武林门派,岂须和庙堂相互挂钩?没那个必要!我定会亲手斩开这份藕断丝连,让折腰宗完完全全宣布独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超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掉了几颗牙而嘴角流血的缪之浑身微颤,死死瞪着那个空出狂言的黄发男子,竖着眉毛喝问道:“这就是尔等奸贼心里的想法?你觉得有可能成为现实么?真是荒唐绝伦!”

    黄发白脸的荣无冷笑数声,眼神鄙夷的扫了地上的秃头汉子几眼,身处阴阳峰最高处的他仰头望向天外,浮云遮望眼,荣无胸中野心之巨,已伸手可触摸苍穹,再踮脚可抵达仙界天庭,他嗓音雄厚,朗声冲着天幕竭力喊道:“老子的野心还不止于此!成为折腰山诸峰共主之后,我会领着整座折腰宗门的兄弟们南下征战,然后扫除一切障碍,尽数侵吞中原大地,让天烛成为千古第一王朝!届时我荣无莫说称王称霸,纵是万载青史都会留下我的名字,我注定将名传千古,我荣家的子孙后代也都会个个高人一等,一生一世尽享荣华富贵!”

    野心无限的“叛军头子”荣无修为强悍,内力磅礴至极,喊出的声音足可贯彻天际。

    然而就当他把那番话喊完之后,一个更为嘹亮有力的嗓音传落人间,令处在阴阳峰山巅处的人皆能够清清楚楚,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里面:“不错,想法和野心都很不错,可惜,现实总归是残酷的啊!”

第二百六十八章 放不下

    英雄府折腰山风云突起,短短几个时辰里,发生了一起真正意义上的悍然兵变!

    挑起这场颠覆性内部叛乱的家伙一共只有两人,皆是山门干部,折腰十三凶徒之一。

    主谋是迎晨峰峰主荣无,从犯则是黯然峰峰主公良巨。

    折腰山排行第十二的荣无野心熏天,且手段通神,在经过多年的苦心谋划之后,于今日,先亲自率麾下迎晨峰精英士兵,迅速占据了老十三晏材的领土玲珑峰以及老八拓拔狮的虎狮峰,随后教唆十三干部里排行十一的公良巨和自己一同作乱,公良巨被荣无的出色口才劝动后,鬼迷心窍,遂带领自家黯然峰的众人,发兵另外一座山头,强行攻陷了林清林老九的真武峰。

    荣无又将从老七毛巳文那里偷来的“三星九曜大阵”放在了修罗峰和无敌峰之间,兵家巨阵杀力无穷,控制并封印住了两座山头,瓮中“杀”鳖,打算困死身在峰中的老五夔天极和老三郑牛。

    而今五峰之地已入囊中,按照荣无事前想好的完美计划,只要再用极少的代价,做掉冤大头毛巳文和老十缪之,他和好兄弟公良巨便可再获慕云和阴阳两峰。

    然后趁着老六耶律巫沉和老四庞灵不在山,借势一鼓作气,占领一念峰和赤血峰,即可坐拥足足九座巨大山峰。

    待夔老五和郑老三身死阵中,修罗无敌两峰亦可归荣无所有。

    老二王临霄此时正在闭关修行,玉鼎峰群英缺人领导,自然没办法及时支援老大诸葛长怀,等到荣无和公良巨杀上英雄峰,逼迫诸葛老大让位下台,这场兵贵神速的兵变,就算是基本成功了。

    届时出了关的王老二孤掌难鸣,独树难支,何愁他不死不灭,何愁玉鼎峰不归入荣无的彀中?

    荣大峰主作为昔年黄巾叛贼的首领,覆穴宗创派宗主,一腔热血多年未凉,他心中已安排妥当,此番战事过后,他荣无便可成为折腰山十三座巨峰的共主,到那时,他会把折腰山之名改为“折腰宗”,自封太上宗主,切断宗门和庙堂的任何联系,让邪派折腰宗彻底宣告独立,再率军南下,侵占中原大好疆土,一统北国与南朝,成就不世之功勋、千秋之霸业!

    可惜他的那些林林总总的安排和计划,仿佛都只是一个个令人捧腹的笑话罢了。

    一位身披纯白鹤氅的男子来到了阴阳峰的山巅之处。

    这名满身雪白羽毛的男人面容甚是模糊不清,几乎都难以看清楚真实相貌,朦胧无比,神秘感极强。

    浑身散发出来那股与众不同的气场同样也极强!

    正是折腰山诸峰共主,天烛国北庭女帝的本家兄长,自愿舍弃皇位不坐的诸葛长怀。

    荣无被诸葛老大突然现身结实吓了一跳,瞬间变了脸色,那张本就面白无须的脸愈发看不出半分血色,他尽量去和身边的公良巨凑得近些,然后挺直胸膛,装出一副浑然不惧的英雄模样,大声叫道:“姓诸葛的,被你听到了又能如何?别人怕你,老子可不怕!狗屁的陆地尘仙,你就是个纸老虎!我都弄清楚了,你这家伙早已没了肉身,纯靠一缕元神残魄活在这个世上,多年前又将自己的阴神与折腰山气数拴在了一起,折腰山不灭,你诸葛长怀便死不了,对吧?!”

    仙鹤羽衣加身的诸葛老大不言不语,就那么静静听着。

    黄发白脸的叛军首领荣无脖子上青筋凸起,表情亢奋,显然情绪异常激动,继续震声说道:“你诸葛长怀有什么资格当老大,你会剑法吗?会拳脚功夫吗?会,肯定会,但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法随心所欲的出剑和出拳!因为你的阴神早已与折腰山宗门气数紧密相连,你一动,便是整座折腰山在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处处受制,寸步难行,有如笼中困兽!为了不严重影响山脉根基,你在十三座山峰内部都设下了一个独门阵法,唯有十三阵齐全,你才能够随意调动山中磅礴气数,实现出剑出拳的想法。不妨告诉你,我已经发现了藏在迎晨峰里的那座阵法,并将之灭除拆掉了,也就是说十三阵目前只剩十二阵,你姓诸葛的,现如今就是个垃圾,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不,你他娘-的连肉身都没有,那么就连人都算不上!哈哈,真是好笑,天烛国公认的最强者,诸葛女帝的亲哥哥,竟然连个人都不能算,哈哈,简直讽刺至极,荒诞绝伦呐!”

    手握赤红狭刀和金银巨锤的荣无笑得极度放肆,身子乱颤,眉眼弯成缝隙,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诸葛长怀忽然开口道:“你笑够了没有?”

    荣无先是愣了一下,又接着哈哈大笑,狂悖无伦,全然不顾及诸葛老大的颜面。

    五官长相模糊不清的诸葛长怀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在外是邪派魔头,在内则都是手足兄弟,宗门内部兄弟心连心,忠孝节义四全……这些是我早就与你们强调过的东西,为何就是不肯去听去记呢?”

    荣无把大哥诸葛长怀的话都听在耳朵里,却笑得愈来愈大声,只当他姓诸葛的在放一个不响不臭的屁。

    那袭仙鹤羽氅慢慢仰起了头,嗓音悠扬,徐徐传出,他朗声喊道:“郑牛,夔天极,你们两个都过来吧!”

    荣无笑声骤然止住,猛地变了脸色。

    紧接着,音落人坠,有两个庞大身影自上空坠下,稳稳降在阴阳峰最处的那方平冈。

    两名被诸葛老大呼唤而来的男子,站定在诸葛长怀的左右两侧。

    一人高足八尺有余,身材雄壮,肩宽体胖,满头浓密长发作深紫色,恍若紫瀑一般,飘然有格调。

    只是其五官相貌实在不容恭维,晦涩得紧,属于那种在乡下不肯花大价钱是完全娶不到媳妇儿的尴尬类型,下巴胡子邋里邋遢,丝毫不修边幅,仿佛在诠释着“精致”二字的反义词该是何种难看模样。

    唯独一双眼眸不同寻常,其中隐隐散出骇然血光,炯炯有神,叫人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紫发汉子左手握铁棒,右手持铁剑,剑与棒皆极为巨大沉重,通体漆黑如墨染,缺乏光泽质感,外观品相很差,远远谈不上什么精致美观,丢到再破烂的兵器铺子里都很难卖得出去,只能带街头上面去插标贱卖,兴许还有人能看得入眼。

    另一名男子个头之高堪称异于凡人,足足有将近两丈的夸张身高,站在其身前,若不竭力仰头去瞧,压根都看不到他的长相。

    巨大汉子毛发稀少,头发胡子都几乎没有几根,面部五官十分畸形,莫说中原人了,就算蛮夷胡人、西域族群的长相都决计不可能像他这样奇形怪状,估计胆小的孩子只要瞧了一眼此人的那副惊世骇俗的“怪相”,便能吓得当场哇哇啼哭,怎么哄都哄不好,连做三天噩梦。

    最恐怖的是,这家伙浑身上下的皮肤俱呈淡青色,如在油漆染缸里面浸满七天七夜捞上来一样。

    两条胳膊粗壮举过头顶,弯曲架在一根显然极是坚实牢固的巨型精钢棍子上头,那根棍子粗如碗口,长度少说得有两丈半甚至三丈,棍的两端处镀有大量黄金,在增加造型的观赏性上大有好处,比紫毛大汉的黑棒黑剑要美观漂亮许多。

    复姓诸葛的鹤氅男子居于两个“怪胎”的中间,为三者之中身高最矮兼体格最瘦的人,但若论整体的威严和气度,仍是要白羽披身的诸葛长怀要更胜一筹。

    两名从天而坠的巨汉,便是折腰山十三凶徒中排行老三的郑牛,以及排行老五的夔天极。

    二人分别为无敌峰和修罗峰的峰主。

    其中无敌峰峰主郑牛虽然长得不咋地,但实力却极其彪悍,是折腰山雷打不动的三把手,不论是排行,还是战斗修为水平,都仅此于诸葛老大和老二王临霄。

    甚至只要剑和棒两大武器都在手里,剑棒在手,天下我有,他都具备十足的把握,能干得掉那个号称“武神”的林清林老九,用剑棒之术,彻底弥补两者在体魄和近战能力上的差距!

    而修罗峰峰主夔天极之所以长相那般惊悚诡异,其实是因为他并非寻常人类,而是一头千年夔兽得道成精并修成了如今的这副人形,其人型肉身已如此庞大无伦,有近两丈之高,一旦化出巨夔真身,只会远比人形肉体要大出更多,达到一个几近“顶天立地”的恐怖状态。

    上古凶兽化形的他,肉体强度本就已盖世无双,再加上后天习练的棍法加成,战力有望冲击折腰山前五!

    看着这两位被诸葛老大叫过来的折腰山顶级强者,挑起兵变的荣无肝胆皆裂,脸上无有半点人色,结结巴巴的颤声道:“这,这不可能!你们两个不,不是被在阵里了吗?!”

    一同参与谋反叛乱的黯然峰峰主公良巨神情惊慌万分,吓得有点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只因他是亲眼看着好兄弟荣无施展神通,炼化阵法,将那个“三星九曜大阵”的法印放在了修罗、无敌两座巨大山峰之间,且真真切切目睹了法阵巨型显化,兵家气韵磅礴冲天,一下子便把双峰死死封印在了其中的……

    为何郑牛和夔天极这两个本该被封死在法阵之中的家伙会出现这里,他们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很快公良巨心中的疑惑就被解开了。

    一头浓密紫发似瀑的郑牛郑老三神色傲慢,面对荣无的颤声发问,他很是不屑一顾,扬着胡子邋遢的下巴,“哼”了一声,用颇无所谓的口气道:“你是说老七的那个什么三星阵法?嗯,倒也不算是太过破烂,还有点儿花头能瞧瞧。两棒,那座封山法阵吃了本大爷铆足劲力两棒子以后才破碎,也算是蛮结实的了,放到战场上也有些用场,原本我以为只需一棒就能搞定的,真是费老子的事!”

    荣无和公良巨都瞠目咋舌。

    心生无限懊悔,恨不当初,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怎么样都不该低估这个姓郑的真实实力啊!

    老三郑牛和老五夔天极既然没有被封死在各自山头,三星九曜阵法已破,那么无敌峰以及修罗峰都注定不可能再失守沦陷了。

    而在干部里分别排行十二和十一的两个胆敢犯上作乱,触碰了折腰山最大禁忌的谋逆叛徒,则绝大概率要被公开处死了!

    就在荣无公良巨近乎心如死灰之际,诸葛长怀的几句话,让他们心头尚存的一丝幻想也彻彻底底破灭了。

    “庞灵,莫再和你的道侣亲热了,速速赶来阴阳峰,有相当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折腰山老大诸葛长怀再度仰头呼唤,声音遥遥传出,将宗门内排行第四的上层干部给叫到了这里。

    但见天光一亮,上方苍穹蓦地里燃起一团明晃晃的火焰。

    神焰临凡,火势下坠,一名身姿若圣灵的高大男子脚踩滚滚焰气,气定神闲的翩然降落至山巅之上。

    来到了诸葛老大的前头。

    那名态度悠闲的男子面容十分俊朗,英姿卓绝,蓄着精修过的络腮胡须,穿有一条鲜黄色的上品绸衣,衣袖和领口处的位置,有许多火焰图案的纹样,华美异常,显是能工巧匠精心制作而成的得意产物。

    腰间别着一把造型和衣服相比丝毫不逊色的尖锐长刀,无鞘,刀刃红黄两色混合,柄部有火龙盘附,刃身开口处可见微弱焰光,一旦稍微加以本命真气,整条长刀瞬时便会被熊熊烈焰包裹起来,若天庭神明之物。

    此名男子便是折腰山老四,绰号“火灵圣人”、“焚魂真君”的赤血峰峰主,庞灵。

    无敌峰峰主郑牛对自己的容貌认知明确,此刻见庞灵突然到场,偷偷翻个白眼,暗自晦气,觉得这厮这出场真贼娘-的气派,远远盖过自己的风头,帅得有点儿没谱了。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呐!

    其实单论庞灵的个头和体格,比之郑老三并不具备什么优势,但奈何庞老四容貌气质超凡脱俗,尤其是络腮胡须修理得尤其工整,和下巴处胡茬邋里邋遢的郑牛形成鲜明对照,更能彰显得其人风姿卓然,有如无上天神亲临凡间,威风无限。

    那股子上位者的强者气度,几乎就快能与共主诸葛老大平分秋色,一较高下了!

    看着眼前那位如同仙界火神转世般的赤血峰峰主,公良巨已然放弃了抵抗挣扎的想法,主动将由纯金打造而成的精良武器,那对锋利长锏扔到了地上,低着头颓然听凭发落。

    荣无同样也已绝望,两眼发愣,神色痴呆,只是狭刀和巨锤却仍紧紧握在他的手中,不肯就此松手放下。

    不肯放,也放不下。

    放不下贴身的两件武器。

    放不下自己的野心和抱负。

    放不下最后一丝反抗的机会。

    放不下原本已有希望收入囊中的折腰山诸峰共主之位……

    什么都放不下!

第二百六十九章 必杀之!

    荣无的春秋大梦彻底破产,一切图谋计划和实际行动都成了令人发笑的滑稽表演,勃勃野心一文不值,如孩童般天真幼稚,也什么都没能改变。

    用于封印无敌峰峰主郑牛和修罗峰峰主夔天极的三星九曜法阵被两棒子打烂,全然没能奈何得了郑老三和夔老五两大凶徒干部。

    另有失算之地,即原本和道侣高香出门游玩的“火灵圣人”庞灵,也其实早已归山,坐镇赤血峰,当关重地,万夫破开。

    此时荣无和公良巨两个折腰山叛徒,身处缪之管辖的阴阳峰,计划宣告破产,寸步难移,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仿佛下一刻便即身死,都不是什么夸张的事。

    毕竟他们身前除了折腰山诸葛老大以外,可还有郑牛、庞灵和夔天极三大超级高手啊!

    黯然峰峰主公良巨心如死灰,把武器纯金双锏扔到了地上,主动弃械投降,虽然仍旧一言未发,但其意思已经明了,自认今朝的谋逆罪状,希望能有一个体面的死法,像个爷们一样离开这个人世。

    迎晨峰峰主荣无却依然把刀和锤紧紧握在手中,咬紧牙关,不肯就此放下。

    只因他觉得,一旦放下了,就连最后抗争搏命的一丝机会都没有了。

    黄巾乱贼出身的荣无不愿投降,这会儿整个人站得僵硬笔直,他自觉手里牢牢紧攥着的,是自己的命运!

    面容模糊的鹤氅男子默不作声,静静注视着浑身发硬的荣大峰主,那位昔年覆穴宗的开宗之主荣无,冲着折腰山诸峰共主诸葛长怀厉声吼道:“姓诸葛的,你厉害!老子今日算是栽了,你们这么多人,我和公良兄两个联手都肯定打不过,但我不想就这么死了,你诸葛长怀若真有本事,就亲自来和我干一架呀!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肉身都已破碎了无能之徒,还敢尊称什么老大?还腆了张厚脸号令群雄,统领折腰山,我呸!”

    黄发白面的荣无脸色凶恶,狠狠往地下砸了一口唾沫。

    紫发飘飘的郑牛脾气十分火爆,听罢此言,瞬间怒从心透气,骂了句娘,就要动手杀手,却被诸葛老大拦住了。

    折腰山十三凶徒之首的诸葛长怀轻笑一声,语气淡然,“荣无啊,你调查得确实还挺准确,我确乎已肉身不复,只余阴神存留世间,也当真已与整座折腰山合道,气数相互连结,生死与共。但你有一点没查对,你以为我在每座山峰里安置的那些阵法,是用于帮助我随意调用山脉灵气的么?错了,错之极矣!与你的猜想正好相反,那十三座大阵,是用于抑制我的修为,不让我彻底道化折腰山,不让我的一举一动对山峰气数造成太大的影响……”

    言语之间,偌大一座阴阳峰已地动山摇。

    轰隆声震耳欲聋,荣无和公良巨两人修为最浅,已有些站立不稳的迹象。

    更别提峰上的其他兵卒了,几乎个个心晃意动,元神动荡,脚下轻浮难以稳定身姿,接二连三摔倒在地!

    地煞境可引天灾,天罡境可与天地共鸣。

    那么陆地尘仙,又当如何?

    披穿雪白羽毛大氅的诸葛长怀浑身皆被浓浓光芒覆盖,恍若仙界神明,那么的不可一世、高高在上,折腰山英雄峰峰主呵呵笑道:“我诸葛长怀若是纸老虎,那整片天烛国大地,恐怕便都没有英武豪杰之辈了!”

    荣无努力平稳住了心境波澜,身子也不再微微颤抖,他咬了咬牙,强行冷笑数声,蓦然间暴起动身,甩起右手中那柄金银双色巨锤,朝着诸葛老大的头颅之上抡去。

    这一下速度与威势俱佳,可谓荣大峰主会心得意的一击。

    罡气磅礴猛烈,就那么汹涌肆虐,约莫和人头差不多大小的锤首呼啸着砸下,直奔那袭雪色鹤氅,声势霸气无匹。

    誓要一发功成!

    管你甚么合道山脉的陆地尘仙,任你姓诸葛的修为如何通天,都要你做我那锤下之鬼、刀下亡魂!

    折腰山老大站在原地不动,并未出手,自有人帮其挡下着罡猛无俦的一锤。

    拦锤者。

    折腰山老四,“焚魂真君”庞灵!

    英貌魁伟若火圣天神的庞灵身影一闪,黄衣刀修已拔出了腰间的那柄无鞘长刀。

    握住火龙刀柄,红黄两色刀刃之上瞬时生出雄雄赤焰,焰气勃然,极是熏蒸人眼。

    庞老四单手把持火焰神刀,铿的一下挡却荣无的巨锤,旋即欺身掠近,缩短距离,猛地递出一发左拳。

    精准命中黄发男子的右手手腕,拳罡倏然便击碎了荣无的臂骨,那柄赤红狭刀立时脱手而落,哐当一下落在地面。

    赤血峰峰主改用双手握持刀柄,紧压火龙,刃身之上的火焰愈发雄壮,热浪滔天,滚滚扑面。

    眨眼间,庞灵已将荣无的武器巨锤给震飞了出去。

    上百斤的金银大锤远远飞出,此刻的迎晨峰峰已真正手无寸铁。

    你舍不得、放不下的东西,到底有人给你硬生生从手里打下来!

    双手持刀的火圣庞灵高举烈焰长刃过头顶,火光盈天,可谓霸气无伦。

    一刀斩落,恰似火灵神圣降下“天罚”。

    只一下,便将犯上作乱,企图颠覆折腰山的叛徒之首荣无,给庞老四当场砍死。

    神灵般火焰焚烧叛贼身躯,发出烤灼之声,想必待不多时,荣无的尸体就会被烧成一具焦炭,一堆灰烬!

    届时他的那些野心和梦想,也都会随着荣无身体的灰飞烟灭,而终归化为虚无。

    无敌峰峰主郑牛见黄发白脸男子被杀,呵了口气,鄙夷的往地上瞥了一眼,笑道:“这厮的爹娘脑子不好使,名字取得错了,叫什么荣无?若改名叫‘荣有’,那可不就是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了吗?”

    身为折腰山三把手的他,在目睹庞灵斩死荣无后,心痒难耐,遂转身对诸葛长怀兴冲冲的道:“老大,那个公良巨,就由我来杀好了。”

    怎料诸葛老大却摆了摆手,示意郑牛莫要妄动,缓步走至了那名满脸沉沉黑气,脖子上纹有一只紫蝎的公良巨身前。

    参与叛乱逆反的黯然峰峰主面如止水,仍旧笔直站着,微收下颌,不言不语。

    一身仙鹤白羽的诸葛长怀伸手在公良巨的肩膀上拍了几下,淡淡的笑道:“公良啊,当年你从大黎国来到天烛地界投奔我,山高水远本就颇为不易,这些年你为宗门做出不少功绩,足可赞一句‘忠心耿耿’,我这个做大哥的胸中有数,你的所作所为,我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今天你不慎误入歧途,参加了此次谋乱,犯下我折腰山开山以来最大的禁忌,本该取你性命以正赏罚,只是念在你对我效忠多年,劳苦勤恳,于门派有功,于手下有德,加之你擅长炼蛊和制毒,是世间稀有的人才,所以,我可以饶你一命。”

    脖子上纹蝎的极瘦男子猛然抬头,满眼不可思议,嘴唇不住颤抖,显是不敢置信老大竟如此大度,居然肯宽恕自己造下的滔天罪行,饶自己一条宝贵性命。

    诸葛长怀继续道:“饶命归饶命,这叛教之罪,你确实是已经犯下了,怎样都脱逃不得,为了平定人心,过几日你须当着那座被你强占的真武峰一众兵卒的面,用金锏自戮双肩,至双锏完全穿透筋肉,血流铺地为止。除此之外,你还欠着我一条人命,他日若有什么需以身殉难的大事,你要第一时间赶赴死地,为折腰山捐躯,这样的条件,能够接受得了么?”

    本该被郑牛瞬杀的公良巨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双膝软下,跪在鹤羽大氅男子的面前,眼眶发红,震声而言:“多谢老大恕命之恩,我公良巨愿为折腰山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其貌丑陋不堪,独有一头飘逸紫发的郑老三撇了撇嘴,心中愤愤,他那“杀人”的欲望想法得不到满足,情绪愈加难以遏制,觉得忒不过瘾,半点意思也没有,作甚要轻易饶了这么个该死的叛徒?

    但碍于诸葛老大的面子,有些心里话不方便直言出来,胸中烦闷不平的郑牛选择了沉默,只是简简单单又翻了个白眼,抽了抽嘴角,此为无声的抗议。

    魔宗老大诸葛长怀又走至断却一臂的秃头缪之旁边,单膝跪了下去,一掌贴合这位阴阳峰峰主的后背,将自身本命内力和气数慢慢运输至缪之的体内。

    不多时,被荣无砍断了一臂的缪之已顺利缓了过来,脸上恢复了正常的血色,气息平稳安定,性命决计无忧。

    仍然有些虚弱的缪之泪流满面,大感恩德,跪地匍匐,要叩谢诸葛老大施功救命。

    在天烛国地位超然的诸葛长怀微微一笑,上前将缪之搀扶起来,语气温和的说道:“缪老弟,九阴真人坐骑烛龙最爱吃你养的陆地小蛟龙了,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折腰山不能没有你啊!”

    坐镇阴阳峰,身披阴阳服的缪之泣不成声,边哭边高叫道:“愿为折腰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诸葛长怀又将赤血峰峰主庞灵唤至身边,嗓音低沉,肃声道:“庞灵啊,接下来我与你说的事,极其重要,你万万不可错弄,否则易出大乱……”

    黄衣焰纹的庞老四为人沉稳,处变不惊,且一贯雷厉风行,向来是诸葛长怀除去老二王临霄以外,最为信赖的一号强者人物,眼下得知老大有重要之事嘱托,神色肃穆,洗耳恭听,不敢有片刻恍惚,唯恐纰漏任何关乎大计的信息。

    “你先派人去放出假消息,就说折腰山变了天,以诸葛老大为首的一众干部或伤或囚,而掀起叛乱者,为真武峰峰主林清、迎晨峰峰主荣无、玲珑峰峰主晏材,三人联手发动兵变,犯上作乱,夺权折腰山,随后率众前往了黄龙府天阙城,杀害了南院大王耶律镇江,我们要将耶律镇江之死,解释为一场‘内乱’。还有就是尽快通知老六和老八火速从镔铁府赶回来,越快越好,然后就说是他们擒贼擒王,诛杀了林清、荣无和晏材三个叛徒,带兵平定叛乱,解救了被囚困起来的折腰山众人,立下了不世大功!”

    诸葛长怀正声说道,“等老六老八回来,我会和我妹妹商量一番,让耶律巫沉去做新一任的南院大王,统管三府之地,准许他把一念和真武两峰的兵力通通带去天阙城,还会将虎狮和玲珑两峰都交给老八拓跋狮一人来镇守。”

    听到这儿,一直在压力脾气的郑牛终于耐不住性子,眉目一挑,嗓门拔高,只是大声质问出了三个字,“凭什么?!”

    诸葛老大没有正面回答此问,而是反问道:“你是不服他耶律巫沉做得南院大王,而你做不得?我且问你,你曾有过与南朝大禹狼煞魏魁捉对厮杀的经验吗?你曾带领过数目超十万的兵卒打过仗吗?你曾有过被人震得浑身筋脉几乎全废,后来还能奇迹般复原,重获修为,甚至底蕴不减反增的经历吗?有吗?”

    自负剑棒无敌的郑老三很是吃瘪,一腔怒火似被浇了一盆冷水,只因诸葛长怀所说的这些东西,他郑牛,连一个都不曾有过。

    折腰山共主诸葛老大接着发问:“现在你已经知道他耶律巫沉喜提晋升机会,被我提拔为了南院大王,等老六从镔铁府返回折腰山之时,你会怎么做?”

    紫发大汉郑牛紧紧皱着眉头,扬了扬手中的黑剑与黑棒,“还能怎么做?我不服,当然是要去和耶律老六打上一架出出气的了!否则有气不让出,多半要给活活憋死了。唉,他姓耶律的被魏魁吓得往北逃了五百里,死魏魁犹能吓退活巫沉,让人给编成这样的段子,笑话了足足三年,换成是我,只怕连三个月都忍不了……”

    诸葛长怀欣慰一笑,点了点头,道:“这便是答案了。耶律巫沉经历了你从未经历过的事情,还能忍得了你不能忍的事情,所以他能够当南院大王,你不行。至于其他人嘛,王老二醉心剑道,一心庞老四每日要花费大量时间来陪他的道侣,都不适合委以”

    郑牛顿时哑口无言,闭嘴了良久,方才用细微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姓耶律的,等你回山,看老子不打得你妈都不认识!”

    诸葛长怀明白郑老三仍心有不甘,便笑着劝慰道:“老三啊,这样好了,我把荣无的迎晨峰交给你管,你现在若拳头痒痒,浑身不得劲,不妨跑去迎晨峰上乱打一通,捶山泄愤,把劲儿打出来就舒服了。”

    郑牛大喜,连忙咧嘴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老大,我把山头打平了你都休要插手,嘿嘿,大爷我去也!”

    不得诸葛老大再吩咐何话,满头紫发的邋遢汉子郑牛已纵身离开了阴阳峰,手中提着黑剑黑棒,人影消失不见。

    诸葛老大望着郑牛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又对着肤青巨汉夔天极说道:“夔老弟,你去迎晨峰看着点,能拦就拦一拦,别让那家伙把好端端的一座山峰都给砸烂了,郑老三最爱干些没脑子的事儿,发起狠来全然不计后果。”

    上古夔牛炼化成人型的夔天极快速点了下脑袋,道了个“是”字,便抄着那根不下三丈的鎏金镔铁棍,拥有一具庞然大物躯体的他脚步一点,飞身掠下山顶,往迎晨峰匆匆赶去了。

    叛乱已平,贼人已诛,人心已收,大事却还未了。

    待处理完这些事情后,面容朦胧的“阴神”诸葛长怀吁了口气,把手臂负在了身后。

    披有鹤羽白氅的折腰山之主心思沉重,那根心“弦”依旧处在紧绷的状态,扭头看向十三凶徒排行第四的庞灵,又道:“老四,一会儿我会把镇国玉玺借给你,你亲自去一趟大汗府上京城,代我传令,将上京里面半数……不,全部的练气士都调至折腰山,届时我会操动整座山脉灵根的气数,在那些练气士的配合下好好占卜一卦,即使以折损寿命为代价,我也定要不择一切手段锁定那缕‘青光’,找到那个贼人,将之诛灭,以绝后患!”

    庞灵庞老四熟悉大哥的性格,一贯极有涵养城府,处变不惊,遇到任何事都能做到风轻云淡,令人心生仰慕敬意。

    今时今日,他头一回见诸葛老大情绪如此激动,说话的音调连续波动起伏,甚至不加以自控收敛,心知此事之重,分量决计非同小可,搞不好会影响天烛的国祚和根基,后患无穷大!

    而诸葛长怀接下去的话,让庞老四更加笃定了心中想法。

    “南院大王已于家中身死,如今天烛耶律氏唯剩巫沉一人可挑大梁,虽青光气数未及鼎盛,但巽宫之风已起,苍龙鳞甲利爪已生……我有预感,他会是我们将来南下最大的障碍之一!所以,无论如何,必杀之!”

第二百七十章 愁

    (第一更。)

    江湖铁律,雨夜最好杀人。

    天烛国英雄府,蓬池城。

    有位衣着朴素的男子撑着纸伞缓缓前行,腰间悬剑,衣袂发丝微微淋湿,耳边雨声哗啦,阵阵不绝。

    另有一名套着厚实蓑衣的男子踽踽独行,配着一柄长刀,朝着和撑伞男子相反的方向走路。

    天地间仅有黑白混沌两色,如水墨般极是飘逸灵动。

    狭路相逢,两人几乎在同时止步。

    无言语。

    有杀机!

    堪堪瞬息间的功夫,撑伞男子将手中伞甩向了一边,猛地拔出腰间佩剑,猝然出招,疾风般快准狠,直刺对手的咽喉部位。

    说时迟那时快,被刺之人于眨眼的功夫,同样也抽出武器,握刀在手,直面突袭,但听金属相斫之声,撑伞男子的剑被挡开,没能一击攻成,将持刀男子戮成一具尸体。

    “方卓然,你妹妹已经是我的人了,是她心甘情愿跟的我,你为何还要如此不依不饶,追杀我至此?”手里有刀的披蓑男子大声问道。

    姓方名卓然的剑客骂骂咧咧,叫道:“扈蓉龄,你个该死的畜-生,我妹妹才十六岁啊,这你都下得去手,让老子给你当便宜小舅子,我可告诉你,你和我妹妹必须断了,这事我万万不会答应,你现在若肯滚出蓬池城,并发誓这辈子都不回来,那我便可以考虑放过你!”

    身穿遮雨蓑衣的扈蓉龄忍不住“呸”了一声,反唇相讥:“什么叫我下得去手,都说了你是妹妹主动的,我有何办法?你这人怎的如此不通事理?!我都答应过你妹方倩了,我知道,你们帮派在城中颇有威望,要娶她不容易,所以我把我们家族收藏多年的宝贝都给你带来了,是一柄黄等品级的剑胚,我们家贯来用刀,这剑无用,也没认主,我带着此剑过来当聘礼,主动登门提亲,就是要明媒正娶你的妹妹,都这样了,你还定要杀我?”

    方卓然挑起眉头,皱眉问道:“黄等剑胚……当真有此等宝物?想不到你小子还颇有诚意,我还当你想空手套白狼,就这样空着手把我那好妹子娶回家的!喂,你的剑胚呢?放在何处了?”

    扈蓉龄哈哈一笑,抖了抖肩膀,表示就放在了身后行囊里面,用蓑衣披着,挡挡雨,又道:“方兄若不信,可以过来一验,看看那柄剑是否就是黄等品级的剑胚。”

    方卓然“嗯”了一声,缓步走上前去查看。

    其实扈蓉龄后背包裹里压根就没有什么剑胚之物,他此次孤身前来蓬池城,就是想要白-嫖,运气好的话,甚至还打算带着方倩私奔,哪儿可能还携什么礼物登门,更不会明媒正娶,主动提亲了。

    而方卓然城府颇深,他能够避开民众,一路追杀那个和自家妹妹发生了关系的家伙至此,专挑雨夜和狭窄弄堂里阻击杀人,又怎可能再去相信姓扈的鬼话,一个刀修家里藏有剑胚,这样的狗屁之言,傻子才信!

    就这样,心怀鬼胎的两人愈来愈近,两者相距不到一丈之际,双双发难,一人持剑,一人握刀,杀向了彼此。

    一人招招疾攻,势沉千钧,每一剑皆袭向敌手的命脉要害。

    一人以手中刀借力打力,以手腕巧劲和灵动身法,立于不败之地。

    一人剑术如火,一人刀法如水,相互针对,又两两克制。

    两人都是江湖上久经风雨的武林人士,一招一式间竟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差,天地之别,仿佛令雨滴都有万斤之重。

    战况异常焦灼,小巷内杀机鼎盛,若寻常百姓入内,恐怕连呼吸都十分困难,直欲窒息!

    激斗正在火热进行。

    剑客与刀修,在狭路厮杀,要分出一个生死,决出一个高下。

    此时,有一个身穿鲜红绸缎的年轻人骑乘烈焰赤马,手里撑着把纯白雨伞,往这边徐徐行来。

    方、扈二人都以为来者是对方请来的帮手,立时分开了焦灼战斗,拉开安全距离,做好了及时撤退逃跑的准备。

    方卓然厉声质问那名雨中红绸,“你可是扈蓉龄的人?”

    赤焰大马背上的年轻剑客用升调“啊”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什么玩意?你说的人我不认识。”

    方卓然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松了口气,“行了,那没你的事了,速速离开此地,不要多管闲事。”

    红绸男子魏颉瞬间来了兴致,笑着问道:“让我别多管闲事,你们两个这是在……决斗?”

    这时候扈蓉龄已发现了魏颉腰间别着的那柄金鞘长剑,不出意外的应该正是天底下剑胚中品级最好的“血灵剑胚”,只因他虽为刀修,但家中府库内确乎藏有一柄黄等剑胚,是一次意外,从敌人的手中抢夺过来的,故而对剑胚这种极品宝物敏感度极高,眼下一针见血,发现了血灵的所在。未等方卓然接着开口,扈蓉龄便扯开嗓门嚷道:“这位年轻少侠,对面那厮姓方名卓然,是这蓬池城中不凡帮的少帮主,我与他的妹妹方倩是真心相爱的,两情相悦,他却硬要棒打鸳鸯,硬生生要拆散我们,今日在此地设下伏击,要于巷中取我性命!”

    方卓然勃然大怒,破口大骂扈蓉龄满嘴胡言,简直大放臭屁,扈蓉龄口才不错,仍梗着脖子自我辩护道:“姓方的,我说的有何不对之处?你难道不是不凡帮的少帮主?你是不是有个妹子叫方倩,你妹妹是不是跟我好了?你今朝来这里,为了难道不是专程要来杀我,不让我和你妹妹双宿双栖,要打散我们这对鸳鸯?”

    方卓然气得咬牙切齿,但一时半会儿又不好驳斥,姓扈的所言非虚,假中有真,真有带假,丝丝入扣,叫人只能哑口。不凡帮少帮主满腔尽是恨意,怒喝道:“姓扈的你个王八蛋,你再讲,信不信我一会儿拿剑绞烂你的臭嘴?!”

    扈蓉龄继续回骂,保持自己在口舌之争上不落下风。

    魏颉却不再顾及二人言语,只是心神飘忽,胸中惆怅。

    方倩,倩。

    狭路相逢,狭路。

    犹记得那日,他和那个喜穿绿衣,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卜倩,最初在是一处羊肠小道的巷弄里相识邂逅的。

    这一晃已过去了那么久,自那夜赤霞山兰溪寺分离之后,魏颉便再没见过心心念念的“小萝卜”卜倩。

    耶律王府一战过后,魏颉辞别了萍水而逢的黑衣刺客楼燕儿、灰衣女剑修千岩竞秀,还有淮南道第一纨绔子弟,青衫游侠儿苍参。

    独自一人北上依旧,策马赶赴一衲禅师临终前说的那方“火之圣地”,位于天烛国最北面莽苍府的炎神山焦叶寺,一是寻求所谓“逆运”的转机,二来,自然便是找寻卜倩了。

    因为那天魏颉真真切切的在楚瀚老将军镇守的燕鸣关城墙之上,看到了小萝卜刻下的字。

    “大哥哥,我去天烛国了。”

    如今上官前辈的血已报,南院大王已死,本来其实已无大事,本可风风光光返回中原。

    但就凭小萝卜的那句话,那“大哥哥”三个字,魏颉就一定还有待在北国蛮荒之地的必要,不找到卜倩,誓不回还!

    城内小巷,雨中。

    青年剑客满腹皆是一个字。

    离人心上秋。

    愁。

第二百七十一章 疯子

    (第二更。)

    大雨仍在持续下落,小巷内杀机仍在。

    只是又多了一个红绸年轻人的存在。

    这无疑是一份出乎意料的转机,只要能利用起来,说不定能捞到不少的好处!

    不凡帮少帮主方卓然额头青筋根根凸出,显然已被骂得气恼至极,几乎就要恼羞成怒,暴跳如雷,按耐不住冲动。

    而睡了方卓然妹妹的扈蓉龄虽然口中虽然骂声不断,但却其实并没有多么生气,毕竟是他先一步挑起的骂战,主要目的就是惹怒姓方的,让那家伙先行乱了阵脚和方寸,最好就是可以让那个骑马过来的红绸人止步于此,不再赶路。

    帮不帮忙是其次的,若帮了自己,那顶好不过,若不愿帮,那也没有关系,扈蓉龄从刚才的交手中已基本摸清楚了敌人的出剑轨迹,以及递招收招的套路,自信在三百招,最多不超过四百招以内,用手中大刀,取走方卓然的性命。

    等姓方的一死,他会尽力和那名红绸年轻人套近乎,凑近攀谈,然后陡然爆发,施以毒手,将之杀害,以夺取那柄品质顶级的红等血灵剑。

    不管那剑是否已然认主,就算已认那人作主也无妨,剑胚一物甚是通灵,可感应万物,扈蓉龄打算把夺来的宝贝和家中黄等品级的剑胚放在一块儿,如此作为,大概用不到半年,血灵剑胚就会逐渐减弱与主人的羁绊,所谓的“契约”因剑主长期不在身边而慢慢失效,约莫不用一年时间,剑胚即刻恢复初始原状,可重新认主,把旧主人“忘”得一干二净!

    扈蓉龄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嘴上的骂战却丝毫不肯落入下风。

    方卓然心中狂怒,恨这厮侵-犯了自己那冰清玉洁的好妹妹方倩,更是破口大骂,口水和雨水混在了一起。

    魏颉惆怅了一会儿,见他们二人还有争执吵架,便忍不住开口道:“两位别再吵了,容我插一句嘴。方兄,我不太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若当真如扈兄说的那样,他与令妹真心相爱,有情人恩爱难得家人认可,本就不易,你能否通融一下,莫要棒打了这对鸳鸯?”

    方卓然气不打一出来,狠狠驳斥道:“什么真心相爱,都是那孽-畜在胡说八道罢了,我那妹子才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懂什么男女情爱,若不是他花言巧语哄骗了我那纯洁的好妹子,我妹妹又怎可能爱上这种人,还心甘情愿把……”

    后面本来还打算出“把第一次贡献出去”,但碍于自家颜面,不想丢人现眼,就止言不再说话。

    魏颉听得此话,撇撇嘴,心里暗道:“十六岁,唉,小萝卜和小霜儿也都才十六七岁而已啊,若说她们还没到懂情爱的年纪,这未免有失偏颇吧。”

    稍微想了想,又道:“方兄,那这样吧,咱们不如一同进城,小弟不才,愿做公证人,当着令妹的面,问问她是否真的是发自喜欢着扈兄,如果是,那方兄也就依了他们吧。爱情一事,不分老幼,况且十六岁年纪,也不算多小了,有些地方十六岁便当了娘亲的,都大有人在啊!”

    方卓然深知妹妹方倩已被姓扈的这厮用手段“荼毒”,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非他不可,说这辈子不嫁给扈蓉龄便去抹脖子,或是上吊自尽,这要是一同去了蓬池城里,在不凡帮的本部,两人碰面,情意上涌,妹妹枉顾多年亲情,执意要和那个姓扈的狗恶贼相爱相守、偕老白头,甚至拿自身性命做要挟,那该如何是好?

    在帮派内部,莫说少帮主方卓然了,就连老帮主方英豪都对自己的这个宝贝小女儿疼爱有加,自出生起便对之百依百顺,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说什么就是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一旦点头应允,同意方倩跟姓扈的走了,那么方卓然这个当哥哥的,只怕是连哭都找不到地上了。

    所以,绝对不能让扈蓉龄和倩儿再度重复相见,绝不!

    方卓然快速摆手,连声否定,语气极其坚决,表示自己绝不可能会再让妹妹方倩见到姓扈的王八蛋,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在巷中取走姓扈的狗命。

    魏颉眉头紧锁,沉声道:“方兄,你就没有心爱的女人了么?有情之人彼此恩爱,长相厮守有何不对?就算你不同意,你能保证你妹妹就不是真心喜欢扈兄的吗?现在咱们一同去城里见你妹妹,让你令妹和扈兄当面言语,届时,你、还有我这个公证人,都可听到令妹的真心话,等到那时候,再说能不能让他俩在一块儿,也还不迟。”

    方卓然气急败坏,失去了所有的耐性,他大声叫嚷:“不行不行,坚决不行!等他们见了面,那就太迟了!喂,你小子能不能别多管闲事了,你他娘-的再敢插手老子和姓扈的事情,当心我一剑剁下你那颗脑袋,拿去当球踢!”

    魏颉本就心思重重,愁绪满腹,被方卓然如此无礼的喝声了一骂,不由生出不小的怒意,火气“噌”的涌了上来,年轻人冷笑一下,眼神沉寂,突兀的轻声问了一句:“你,有天罡境么?”

    方卓然被红绸年轻人这句莫名其妙的问话搞得有些发懵,摸不着头脑,甚是迷惑的皱眉问道:“你在讲什么鬼话啊?什么有没有天罡境,天烛国一共才几个天罡境,你老子我怎么可能是?”

    魏颉“嗯”了一声,缓缓点头,直勾勾凝视着那位在不凡帮里地位尊崇的少帮主,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过去:“既然不是天罡境,那又何谈剁下我的头颅?”

    讲罢,又瞬间拔高嗓门,提高语速,“连折腰山真武转世的林老九都没能杀得掉我,就你也配?!”

    年轻人嗓音如雷,一吼之下,小巷内雨声有了瞬息间的凝滞,气浪一闪而过,消散在磅礴雨中。

    此时方卓然神色恍惚,瞪着眼睛喃喃自语道:“疯子,这人一定是疯子!”

第二百七十二章 扮猪吃虎

    (第三更。)

    血战耶律王府,魏颉成功杀死了天罡境武夫林清,凝丹境赫连光晋、狄泰、巫巴勒,地煞境大圆满胡箔、常雀儿,以及地煞境的羊舌璞玉、枪修兰椒。

    狂疾大发,如若疯癫,在意识全无的不知情状态下,一连杀掉了上千人,胸中“血气”和脑中“杀意”都比开战前明显提升了极多,虽然后来在兰椒一枪之下,激荡雷力冲刷根骨,得以勉强恢复神智,从走火入魔的情况转为清醒,挣得一条性命。

    但那份杀人如麻的狂意犹在,心湖内那柄“心剑”,愈发锋锐无匹,杀机腾腾,直欲出鞘斩敌,以猩红鲜血饲喂!

    红绸年轻人经此一役,不再是过往那个和老好人没什么区别的青年魏颉了。

    而且就算是曾经侠义当头的剑客魏颉,也有干下过在中原礼阳城公然劫法场,一人杀掉六十余名士兵的战绩,手上背负的人命其实也压根就不少!

    大概是得剑圣嬴秋要求,来北方天烛国大杀特杀,再加上民族仇恨、家国耻辱等等因素,魏颉在这片北国大地上,杀的人尤其多,杀人以后的罪恶感尤其少,甚至隐约有产生一种畸形的快感,觉得反正是杀蛮子,杀得越多,狼蛮族人全死绝了才好,这样那些中原失地就都能收回,包括碎肉城在内的六城雄城,也都能光复故土了。

    这会儿在雨中小巷内,年轻剑客魏颉被方卓然的言语调动了情绪,火气上涨,心中那条酷爱杀人,且十分享受杀人快感的“苍龙”逐渐抬起了狰狞头颅,他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行动了。

    不凡帮大少爷方卓然嘴巴里面仍不干不净,骂魏颉绝对是一个疯子,脑子必不正常,正常人岂会满嘴胡话?

    人间真武林老九乃堂堂天庭玄武帝君转世,在天烛第一魔宗折腰山里排行第九,麾下统管有上万兵卒,是何等彪悍无敌的人物?就算连地煞境巅峰修士面对林清,都注定是一个“死”,半分活头儿无,魏颉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焉能有这个资本在这里口出狂言,说什么连林老九都没能杀得掉他,此种荒诞不经的疯子言语,可亏他有脸面厚颜无耻的说得出口……

    魏颉怒了。

    彻彻底底的被方卓然的傲慢言语激怒。那一瞬,但见红影倏然飘下红马马背。

    红绸剑客右手握住白伞,保持着雨伞撑开挡在头顶的姿势,左手则拔出了别在腰间的血灵朝天阙。

    风姿绰约,若神灵天仙。

    蓦地里,剑出鞘,作龙鸣之声。

    响彻整个羊场小巷,撑伞年轻人掠至半空,单手握剑,然后一剑斩落。

    罡气呼啸,凛然而下,结合冲霄内经第四重的心诀“一飞冲霄”,贯彻力道极强,直奔方卓然劈去。

    所使剑法,正是昔日他在巽风宫两宗武比之时自创出的招式,一剑狂人跪。

    不凡帮少帮主明明已及时将佩剑举过头顶格挡,还是没能挡御得住此记剑罡,瞬间罡气入脑,意识散至天外,身子一软,膝盖一颓,就那样双膝折叠,跪在了地上。

    而魏颉手中那柄伞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丝毫倾斜,身上那条红衣更是连点滴雨水都未有沾到。

    扈蓉龄见这个红绸客武力这般高强,竟一剑便将剑修方卓然劈得跪倒在地,两眼已经泛白,丧失意识,此人之修为以及剑术决计已然通天,自己硬碰硬万万不是他的对手,便心下改换打算,准备从强攻硬夺,转变为机谋智取。

    总之今日定要叫那年轻人去死,将他的佩剑血灵据为己有!

    扈蓉龄满脸献媚,对魏颉适才那一剑的神威百般称颂,好言好语层出不穷,动用一切能想到的赞誉之词,来吹捧魏颉的本事强悍、造化无伦,就差没跪下来磕几个头,喊几声魏爷爷,来表现出自己对“魏大剑仙”的崇敬之情了。

    红绸剑客魏颉在用“一剑狂人跪”劈昏了方卓然后,一直默然不言,缄口受用着扈姓刀修的各种夸赞高捧之言,等扈蓉龄把自己“吹”得差不多了,走过去把已然昏厥的方卓然从地上抱起,将之扛到马背上,安置稳妥以后,又将自身紫霄真气摧出部分,浅浅覆在了方家大少爷的身上,保证其身体无恙。

    这真气形同一张无形的网状防御物,可消除绝大部分的伤害和冲击,极是安全。

    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谨慎些总归没错。

    然后魏颉牵着那匹赤焰火龙驹的马缰,转过头,淡然说了句:“烦请扈兄带路,我和你一块儿去城里找你的心上人。”

    扈蓉龄眉开眼笑,喜出望外,连忙应道:“能给剑仙大侠带路,我扈蓉龄幸甚至哉!”

    三人一马,往前缓慢行进。

    走了不到一里路,刀修扈蓉龄忽然开口说道:“大侠啊,这天气忒也冷了,凉嗖嗖的,我这酒壶里有自家酿的烧酒,最暖身子,能放松筋骨、解除疲惫,大侠旅途辛劳,要不喝点?”

    魏颉晃了晃自己的酒壶,发现已不剩多少,便点头简单回应:“好,你给我往壶里倒一些吧。”

    说着把自己的酒葫芦递了过去。

    扈蓉龄把所谓的烧刀子烈酒倒了大半入壶中,又递回去给魏颉。

    扈蓉龄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自己的酒水,咂了咂嘴,装出一副享受至极的样子,甚是惬意的说道:“哎,这冷天气,不喝点儿烧酒,还真就捱不过去啊!”

    魏颉见他喝得爽快,腹中酒虫作祟,也开始嘴馋,快速抬头痛饮起来,没喝一会儿,手里的酒壶已再一次见了底,空空如也。

    策马徐徐赶向蓬池城。

    往前再行了不多时,红马赤骥背上的魏颉忽觉胃里面一阵翻涌,筋骨有些发软,心知是中了毒,多半刚才饮入腹内的烧酒乃剧毒之物,姓扈的居心叵测,用意甚是歹毒,故意投毒害人,要置自己于死地!

    魏颉开始暗中运行九幽真气,以抵御毒素在体内的侵害作用。

    只要年轻人体内尚有珍贵的道门真气九幽,天下再多再强再猛的超级奇毒,都无法奈何得了他!

    谈不上百毒不侵,但至少即使被“侵”了,魏颉也有法子能将剧毒逼出体外,或是直接在身体内部把其彻底消化,保证自身安然无恙,连后遗症都不会有半分。

    九幽真气很快以虎狼之力,猛力镇压了那股针对脏腑和筋骨的古怪奇毒,效率极快。

    魏颉现已全然无碍,但他心思活络,打算从扈蓉龄的嘴巴里诱出些真话,玩心大起,想起了在燕子园里被孙三娘带去献给赏花老祖侯章头的那段经历,实在有趣得紧,心下暗自窃喜道:“这下又有机会玩一玩扮猪吃虎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拿嘛砸宗桑

    (第四更。)

    “哎呦,我的肚子,好痛啊!痛死我了!”

    魏颉演技精湛,迅速装出了毒发剧痛的凄惨模样,紧接着把手里的白色伞扔到一旁,然后一骨碌从赤马马背上跌落下来,毫不设防,就那样重重摔在了地上。

    雨水和土壤交杂,一地泥泞,魏颉自然也已满身污渍,浑浊万分,不堪忍睹。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脏成这副样子了,那再脏一点也无妨,于是红绸年轻人开始在雨中大地之上不住翻滚,左边滚来右边去,似当街撒野的泼妇一般,双手紧紧捂着肚子,两眼紧闭,表情配合着扭曲到了极点,伴随一阵阵声嘶力竭,有如杀猪般的哀嚎声,叫人一听就觉得此人定当是痛苦无伦,如身处煎熬地-狱!

    很快魏颉已通过自己的“努力”,滚得形如乞丐,不单单衣服被尘泥雨水弄透,面目全非,头发打结,其状尤其惨烈。

    披着雨蓑的刀修扈蓉龄搓了搓手,笑着走了上来,嘻嘻哈哈,慢步来到了魏颉的身前。

    魏颉脸上沾了许多污渍泥水,他竭力睁开浑浊眼睛,伸出手指遥遥戳着那个手段阴险的扈蓉龄,咬牙切齿的怒骂道:“姓扈的,你这丧心病狂的奸贼!我与你并无甚么仇怨,你为何要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害我?!毒死我对你有甚好处?”

    扈蓉龄俯视着躺在地上的那个可怜的“疯子”,仰天哈哈大笑,猖狂无限,得意回应道:“有何好处?两个好处。一是可以在你小子死后,一刀剁下方卓然的狗头,以泄我心头之愤;二就是我想要你腰间的那柄血灵剑,只有你乖乖去死,我才能够如愿以偿。现在明白自己为何非得去死了吗?”

    倒在泥潭里的魏颉饱受雨水和污泥洗面,这会儿功夫他才终于明白,原来扈蓉龄这恶人之所以会暗投毒酒,是想要自己的那柄红等剑胚,血灵朝天阙!

    年轻人心下暗骂着这个傻子未免也忒不识货,全然不认得上官剑侠的爱剑,天下八大神剑之一的青霜,偏偏就要一柄血灵。

    但转念一想也是,毕竟红等剑胚外部有金色剑鞘套着,而剑侠之青霜剑刃身通体发青,且剑鞘呈墨黑色,品相确乎和血灵剑相比是差了那么一点儿,朴素至极,更加不容易被人认出来,遭到歹人们的惦记。

    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古话总是没错。

    魏颉仍装出一副腹痛如绞的悲惨姿态,愤恨万状,他瘫在地上,扯着嗓门大叫道:“狗贼,你这贪心负义的狗-奸贼!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啊你!我就算死了化成厉鬼,都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哎呀呀,我的肚子啊,疼死我了呀!你,你,你究竟喂我喝了什么东西?”

    扈蓉龄见魏颉被自己的剧毒祸害成这副人不像人的德行,心里十分有成就感,沾沾自喜,笑吟吟道:“那毒药啊,是我扈家祖传的宝贝,唤作‘断骨游魂汤’,无色无味,掺进酒水之中,神仙来了也喝不出,任你修为再高也决计无用,脏腑悉数破裂,经脉骨骼根根寸断,要经历巨大痛苦之后才死,若你内力强些,那就顶多就是硬撑片刻,稍微死得晚一些罢了,总之到头来,还是难逃一死的!”

    魏颉知道了那剧毒会让人骨头断折,便又装出胳膊无力支撑身体的惨态,猛地往后一仰,十分颓废的平躺在地上,任凭大雨哗啦啦冲刷身子,他用差不多快要彻底绝望的无力语气问道:“看来今日我是当真活不成了,我就不该多管你们的闲事,就该一走了之才对的!是我命里有此劫难呐!姓扈的,你,你他娘未免也太爽了吧,杀人夺宝,好处尽数归你,待仇人死后,你再去城中见你的心上人……”

    扈蓉龄听到这儿,“呵呵”轻蔑一笑,身披蓑衣的扈姓刀修打断了魏颉的话语,摆了摆手,“心上人?你是说那个方卓然的贱妹妹方倩?哈哈,可笑,笑死我了!实话告诉你吧,老子压根就不喜欢她,她也绝不会是我的什么心上人,那些都是骗人的鬼话,这你也信?看来你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傻子!大傻子!”

    在地上摆出一个“大”字的魏颉心下极度愤怒,火气中烧,又皱着眉沉声问道:“你说你不喜欢方倩,那你为何……”

    “小子,你要搞清楚一点,那就是我和方倩根本就不是真心相爱的,她肯定是喜欢我的,但那种喜欢还远远达不到‘爱’的程度,多半是我当初在和她一同乘船渡河的时候,我没忍住,要走了那小丫头的第一次,那次她吃过‘肉’以后,有些戒不掉男人,所以便赖上我了,觉得非我不可,这辈子只有我才能依靠得了,呵,现在想来,那实际上压根连喜欢都算不上,就属于是双方都管不住下半身,一个缺女人,一个欠人上了!”

    满嘴污言秽语的扈蓉龄继续扬着下巴说道,“至于我嘛,嘿嘿,老子对她其实也有点那么一点喜欢的,但那种喜欢吧,距离相爱的层次还差得极远,可能是我太久没耍女人了,又很巧有个小姑娘那么主动的倒贴我,才十六岁啊,白让我亲,白让我睡,这样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老子反正半点也不吃亏,横竖都是躺赚,无异于去青楼睡觉不给钱,两个字儿,白-嫖!等我把她玩腻了,也就是随意丢弃了,无所谓,跟养条狗当宠物,不喜欢也就扔了一样,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狗不能白给我-日,哈哈!”

    那一刻,红绸剑客魏颉猛地从地上弹起。

    蓦然拔出锋锐无匹的青霜神剑,芒罡闪动,刷刷就是两剑。

    顷刻已斩断了扈蓉龄的两条大好胳膊。

    满身泥泞的年轻人咬了咬牙,怒气灌顶,盯着地上那个没了双臂的废物,他眼神极是阴沉,肃声说道:“我原本想着玩玩扮猪吃虎来找点乐子,想不到你丫的别说虎了,连头猪你都不配当!怎么说呢……若是用湖州的地区方言来形容你这种人,就是‘拿嘛砸宗桑’!”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人间冷透,愁恨无边

    (第五更。)

    在大禹王朝江南道湖州的独特方言里,“拿嘛”就是你妈,“砸”就是这,“宗桑”就是畜-生。

    你他-妈就是个畜-生。

    便是“拿嘛砸宗桑”的意思。

    魏颉显然已被姓扈的那番丧尽天良的言语所激怒,脑海里蓦然想起了自己昔日和小萝卜的种种往事,不再理智,怒火中烧,也没了什么扮猪吃虎的无聊性子,做了个鲤鱼打滚,一下子从泥泞地上蹿了起来。

    瞬间发难,陡然拔出青霜,芒气如青龙,一剑断左臂,一剑斩右臂。

    只是倏忽间的光阴,仅仅是刹那的晃了神,扈蓉龄甚至连挥刀自保的余地有没有,战斗尚未开始便已然结束。

    刀修扈蓉龄,被剑客魏颉两剑断掉双臂,后仰倒去,砰然摔在了地上,泥水四溅!

    魏颉立时归剑入鞘,然后猛掠上前,将自身续命之用的宝贵青云真气逼了出去,源源不断输送入断臂濒死的扈蓉龄体内。

    目的很明确,就是不想让这个玩-弄少女的卑劣人渣死得那么痛快,那么容易,要让他“慢死”。

    要等年轻人火气彻底发泄够了,再让那歹毒之徒命丧黄泉!

    魏颉又大力踏出两腿,真气一吐,劲道绝强,两腿之后,有清脆的“咔咔”两声,又把扈蓉龄两条小腿最坚硬的胫骨给踩断了。

    两臂两腿皆已断绝,但因被强行灌入青云真气而无法昏死过去的扈蓉龄痛不欲生,只觉得自己今朝落入这个手段残忍的活阎-王手里,简直是倒了八八六十四辈子的血霉。

    因那阵持续不断,且激烈无伦、深入骨髓的剧痛,已沦为废人的扈蓉龄发出了凄厉而惨绝的叫声。

    杀猪声?不不不,猪被杀的时候可不出他那种惨绝人寰的声音!

    魏颉踩断那厮的双腿后,又厉声唾骂了一句:“看我怎么取了你这畜-生的贱命!”

    随即走至一旁,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把原本纯白,现如今已被泥水雨水污染得肮脏不堪的小伞。

    将之收拢起来。

    魏颉手握已经合拢的油纸伞,便似剑客把持长剑。

    伞非剑,而此刻的魏颉,也已狼狈万分,形如在泥里洗了个澡的乞丐一般。

    雨中,剑客持伞却不撑伞,任由暴雨淋头而无所忌惮。

    但见那袭已全然不洁净的红绸骤然一荡,震碎无数雨滴,年轻人飞身一跃,来到和“人彘”差不太多的扈蓉龄身子旁边。

    轻轻抬起一脚,踩中地下那个被他唤作“宗桑”的男子的小腹。死死钉在地面,使其连动弹挣扎的余力都荡然无存。

    因过分疼痛,甚至产生了麻木之感的扈蓉龄龇牙咧嘴,面部狰狞无比,破口怒斥道:“你,你有本事便一剑杀了我,我……”

    魏颉冷哼了一下,眼神中流露满满的鄙夷之色,“你想说你死后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我?那他妈-的是你爹我刚才说的,适才本公子已用道门九幽真气驱散了你那什么断骨游魂汤,之所以故意装出一副即将毒发身亡的模样,就是为了吊你讲些有用的实话出来,嘿,想不到你还蛮老实的,有什么就说什么,也省了老子费功夫审讯逼供。姓扈的,讲真,你大爷我的演技如何?以假乱真的本事可够高强?”

    扈蓉龄几乎快被活活气死,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脑子有-病的年轻人,居然热衷于“扮猪吃老虎”到了如此夸张的程度,不成功便疯魔,为了骗出自己的口供,竟专门演出身中游魂汤的毒发姿态,让自己免费看了一场好戏……

    倒也不是白看,只是先看,后收费。

    收的价钱忒黑了些,直接便要取走观众老爷的性命!

    “疯子……傻子呆子!骗子!你个大骗子,老子今个儿出门没看黄历,落到你这晦气瘟-生的手上,也算我倒霉!”

    断臂断腿的扈蓉龄扭动身躯,喊得撕心裂肺,“快点来啊!给老子个痛快的,黄泉路上我等你,瞧瞧你这杀千刀的杂-种几时去死,下辈子投胎是不是还做人……”

    扈蓉龄临死前兀自破口狂骂,纵使即将身亡,他也须讨回些本钱才行。

    魏颉没奈何的摇了摇头,也懒得在和这命不久矣、垂死挣扎的家伙多争吵些什么,既然他和方卓然的妹妹方倩并无什么笃实感情,甚至准确来说,此人摆明了就是在玩弄少女方倩的感情和身体。

    那么魏颉作为素来仗义行侠的江湖游子,便有足够的义务取走这厮的性命,替天行道!

    身体已被雨水彻底浇透的年轻人往扈蓉龄脸上啐出一口浓痰,将那把收束起来的雨伞对准了地上的濒死刀修,朝下方猝然一戳。

    “白”伞的伞首抵出了扈蓉龄胸口膻中穴。

    尖头碰触在这个浑身气府的中枢要害之处。

    魏颉抽了抽嘴角,眯眼笑道:“宗桑,贼磨,搅泥弃屎!”

    在湖州土话里,“贼磨”是再骂之意,而“搅泥弃屎”就是叫你去死的意思了。

    旋即魏颉毫不留情将自身真气灌入伞内,本命内力促使这把平平无奇的雨伞获得了强悍至极的杀力,一点点往下持续用力,年轻人笑得越来越狠、越来越放肆,手上所用之力也一步步加大,加大,再加大!逐步把雨伞压入了刀修的胸膛,没入了将近一半。

    扈蓉龄在死前仍谩骂不停,各种污秽言语不堪入耳,随着膻中穴慢慢被雨伞伞尖压破挤烂,他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瞪大了双目,腔内再无半分吐出来的气息。

    魏颉用尽可能缓慢的速度,让受“刑”者感受尽可能巨大的痛苦。

    让扈蓉龄在极度的恐怖和疼痛之中,亲眼看着自己被雨伞逐步杀害,无能为力,只能接受自己必定被杀的命运。

    就像魏颉口中说的那样,叫你去死。

    侠客讲究言出必践,说了让你去死,就一定是会让你去死的,此乃“诚信做人”。

    刀修扈蓉龄被伞活活戮死,膻中穴被完全摧毁,命归九泉后仍不闭眼,心有不甘,死不瞑目!

    “噗”的一下,魏颉从扈蓉龄胸口里面拔出了那柄杀了人的雨伞,撑开沾满鲜血,已近乎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白伞”,牵着坐骑赤焰火龙驹,带着被自己劈昏过去的剑修方卓然,顶着雨天去了蓬池城。

    来到城中,四处找过路人打听,找到了当地不凡帮的本部基地,敲了敲门,把意识全无的方卓然放在门口以后就走了。

    江湖游侠,做好事从不留名。

    等处理完姓方的,魏颉在城中找个家规模不错的酒楼客栈,要了最顶楼的一间豪华屋子,在屋内浴室洗衣洗澡,待洗干净身子和那件鲜红绸缎的衣裳后,魏颉逆运冷家剑宗的那门内功玉兔真气,催生一股温暖气流把红绸烘干,又把衣服重新披穿在了身上。

    这些事情都做完以后,外面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屋内烛火亮堂,外头则只能看见星星点点的民家灯火,魏颉走下楼,去跟店家要了几坛酒,上楼去一个人自斟自酌,待把几坛米酒喝尽,桌上摆满空坛,愁思并无清减几分,酒入愁肠,更易发醉。

    魏颉借着刚涌上头的酒劲儿,绕过了阻挡视线的屏风,缓步走至窗栏处,身临顶楼屋室,望向远处,满城皆睡,举目看天,明月独醒。

    饮过酒的人,兴高者兴致更高,忧愁者心绪更加惆怅。

    愁绪浓浓如墨,却无法化开。

    魏颉独自站立良久,望着皎月出神,沉沉叹出一口气,挥了挥袖子,转身走向床榻,衣服也不脱,准备就此醉眠,明日一早再行赶路。

    寂寥大道上高楼,醉酌独倚栏杆前。池中鸳鸯焉悲苦,结对飞鸟同翩天。屏风有意障玉兔,窗外灯火空照眠。

    游子一挥春雨泪,蓟州来路已几千。望月哀送相思苦,何人不愿度关山?嗟叹今宵伶仃愁,冷透人间恨无边。

    愁,恨。

    无边。

第二百七十五章 小酒窝

    (第一更。)

    因为饮过酒后,胸中愁绪丝毫未遣,魏颉便没有将酒意震散,于床上倒头睡足,在蓬池城的酒楼屋室里宿醉到第二日中午才起。

    醒后,他有条不紊的整理好衣服和行囊,独自出了客栈大门,骑上赤骥马,继续北行。

    一路向北,出了蓬池城后又约莫行了两个时辰,天色已晚,迫近黄昏落暮,红绸剑客行至了一条宽阔大河的边上。

    河流滚滚,水色极黄,如掺大量黄沙在内。

    长河落日圆,流沙似黄绸。

    这一时节的江南已桃花含苞,北国天烛的英雄府地界,却仍有白雪皑皑,寒风透骨。

    低垂夜幕之下,在河畔,有个身穿绿色丝绒袄子的小姑娘,盘腿坐在地上,生出一堆火,用木叉串着不知什么肉,在火上烧烤,画面唯美温馨。

    魏颉缓缓策马行近烧火处,“哎”了一下,朗声问道:“小姑娘,你这烤得可真香呀,是什么肉?”

    绿袄小丫头抬起脑袋,看向那名骑在马背上的红绸年轻人,顿时满脸喜色,显然颇具成就感,笑道:“是兔肉,香吧,来,下马,我请你吃!”

    魏颉一日未有饮食,肚子本就有些泛饥,听得少女提议,欣然接受,翻身下了红马马背,走上前去。

    剑客曲膝坐在绿袄少女的身边。

    借着火光凑近一瞧,见那小姑娘约莫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粉面朱唇,皮肤光滑-白嫩,极是漂亮可爱,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侧有对浅浅酒窝,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戳。

    一双捏着烧烤串串的小手也尤其精致,便似那春笋玉藕一般。

    魏颉朝着漂亮小姑娘笑了笑,接过她递上来的那串烤得熟透的兔肉,小口一咬,只觉肉质软-嫩鲜美,入口即化,且连一丝腻味都无,和其他肉类相比要好嚼得多,风味独特。

    “嗯,好吃哎,确实好吃,这我还是头一回吃兔子的肉。”魏颉啧啧称赞道,“小姑娘,这兔肉是你哪儿来的?”

    绿袄小丫头犹豫片刻,回答道:“是我自己抓的呀!”

    红绸剑客哈哈一笑,表示不信,说道:“这兔子跑那么快,你能抓得到?休要骗人,当心晚上尿炕。”

    小丫头脸忽然有些发红,嘟了嘟嘴,终于肯诚实说道:“好啦好啦,不是我抓的,是我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时候顺带拿的,我说实话了啊,这下不会尿炕了!”

    魏颉眯眼笑了笑,又问:“从家里跑出来的?你家住在何处?为何跑到这里来了?”

    面对年轻人的一连三问,少女不耐烦的蹙了蹙眉,噘嘴道:“哎呀,你吃就完了嘛,问那么多做什么?我这儿有酒,也是从家里拿来的,你要不要喝?”

    “呦,小小年纪还会喝酒啊,来,给我尝尝。”

    魏颉伸手接过了酒坛,正准备对嘴豪饮,绿袄小丫头却急切的叫了起来:“喂喂,不许把嘴巴碰上去!”

    魏颉感到十分迷惑,“为何不能碰?”

    少女脸色更红,在焰气火光的映照下,粉蒸蒸红扑扑的,像蜜桃像苹果像樱桃,可爱到无可言说的程度,她扯着嗓门严肃道:“当然碰不得啦!要是碰了,那不成间接的和你亲嘴了吗?”

    魏颉“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旋即仰头大笑起来。

    小丫头扬着尖尖下巴,瞪大那双好看的眼眸,叫道:“你笑什么嘛!你这人好奇怪,莫名其妙的就乱笑!”

    魏颉内心觉得这姑娘未免也过于可爱了些,遂点头应道:“行了,知道了,我嘴巴不碰到便是了。”

    把酒坛高高举起,距离嘴巴尚有不少距离的时候,将清冽酒水从坛中倒出,使之精准流入了口中,几乎没有半点儿洒到旁边,嘴也未触碰坛壁。

    “啧,这酒有点甜啊,叫什么名字?”魏颉抿嘴回味着酒水滋味,又把坛子递还给了少女。

    穿有绿色绒袄的小丫头抱过酒坛,脸颊酒窝凹下,秀脸含笑,颇为得意的说道:“是萝卜酒,我自家用白萝卜酿出来的,好喝吧!”

    萝卜。

    小萝卜。

    年轻剑客魏颉心头一动,又不禁想起了那个绿衣羊角辫少女卜倩,绰号“小萝卜”的她也和眼前这个小姑娘一样,可可爱爱,天真烂漫,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块玲珑无瑕的宝石,那么珍贵,那么美好。

    魏颉心情又变得有些低落,兀自叹了口气,盯着那堆篝火出神。

    绿袄小丫头见他发愣,有些不解,歪了歪头,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哥,你愣什么呀?”

    魏颉被这三个敏感的字震得身子一抖,连忙转过头,摆手道:“没事没事,我没事,你……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想也不想就爽快答道:“我姓许。”

    魏颉皱了皱眉,又想起一位已然离去了的故人,苦笑道:“许……许什么?”

    许姓少女嘻嘻一笑,露出酒窝,然后匆匆站起身跑到旁边不远处,又快步跑了回来。

    她手里掬了一捧雪,深吸一口气,用力呼出气息,手心里的积雪瞬间飞出,飘飘悠悠,若白莲初放,若春季柳絮,若三月梨花。

    “我姓许,全名叫许吹,吹气的‘吹’。”

    酒窝少女咧嘴笑道,“那你呢,你叫做什么呀?”

    魏颉深知自己身份不详,不愿以真名示人,想起了杨春那本《六月飞雪集》里的一句“为嫌诗少幽燕气,故向北天马蹄疾”,于是微微一笑,说道:“我姓魏,叫魏北幽,你呢,喊我‘北幽哥哥’就行了。”

    “好,北幽哥哥,那你喊我许吹妹妹?”

    “不好听,嗯……我给你起个昵称吧,让我想想。”

    魏颉思量一会儿,“你脸上那对酒窝怪好看的,不如我就叫你‘小酒窝’,可以不?”

    “可以呀,听起来还蛮不错!”

    许吹对自己这个新昵称表示十分满意,开心而笑,脸上再现酒窝。

    二人开开心心啃食兔肉,饮萝卜甜酒,享陶然自由,快活怡情,爽口舒畅。

    待肉尽酒空,魏颉打个了饱嗝,道了句“多谢款待”,想了想,又道:“小酒窝啊,你请我喝了我吃了肉,说吧,想要什么,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尽管提出来便是。”

    绿袄少女许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喜滋滋的提议道:“那,北幽哥哥,你带我骑一骑那匹红马吧!”

    说着伸出一根玉葱手指,指了指停在边上的那匹红毛烈烈的赤焰火龙驹。

    魏颉爽快答应,笑着拍胸脯痛快道:“这有何难?过来,抱你上马!”

    红绸年轻人一把将小丫头许吹抱起,然后施展轻功造化,掠身上了赤骥后背的马鞍。

    绿袄少女已满脸绯红,不知是醉酒,还是羞涩。

    魏颉坐在许吹的身后,双手拉着马缰,又回忆起了曾经和绿衣小丫头卜倩,以及红绸少女许灵霜一同行迹江湖的生活,胸中情绪亢奋,脑子里不由得又想起了杨春诗歌集里的一篇词,豪气大发,把篇内原词稍加修改以后,虽改得不伦不类,但却也朗朗上口,他震声念诵起来:

    “雪满地,狡兔已烹,唤君来饮萝卜酒,酒至酣处红映面,人如桃花;天为帘,大地为床,饱腹卧倒白金垫,朦胧仰看星满天,璀璨无边;西风烈,穿绒披袄,手抓梨花吹作絮,翻身上马剑指北,少年意气!”

第二百七十六章 非是英雄不自由

    (第二更。)

    因为周遭并无渔船,无法渡河,魏颉便纵马顺着流沙河一路往上游骑行。

    绿袄小丫头与红绸剑客一前一后的坐在赤骥马背之上。

    行路期间,脸上生就酒窝的少女许吹询问北幽哥哥,是不是曾经读过很多书,腹内极有文化知识,这才能够出口成章,诗词说来就来。

    魏颉深知自己念诵的那篇词压根就是书生杨春的心血,自己不过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把那首词加以改动了而已,算不上多么有文化,充其量也就是记忆力还算不错罢了。

    但既然在小丫头的心目中,自己是那么高大伟岸的一个“读书人”的形象,这辈子没做什么文章,却被当成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高八斗之辈,若如实告知真相,解释作词原委,让许吹了解那词并非自己所作,岂不是白白伤了人家少女的心?

    天上掉下来的便宜面子,不捡白不捡,这种捅不捅都全然无所谓的窗户纸,魏颉自然没有像傻子似的去捅破那层“膜”,连撒谎都用不着,闭嘴不言就行。

    北幽哥哥和小酒窝两人,骑着赤焰火龙驹行了小半个时辰,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四周冷风刮起,嗖嗖作响,更加彰显阴森氛围,让人心生惧意。

    小丫头许吹又冷又怕,整个小身子近乎团成一个球形,微微发抖,瑟瑟不止。

    魏颉见其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心生怜爱之意,便递出单掌,缓缓催逼本命内力和紫霄真气,气浪徐徐覆盖肉体,就那样紧密护在了绿袄少女的身上,许吹立时就发觉连一丝寒意和恐惧都不再有了,又惊又奇,匆忙扭头问道:“北幽哥哥,这是什么东西?好神奇,身体一下子就暖和起来了。”

    黑夜里,流沙河旁,策马而行的魏颉忍不住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微微一笑,“什么东西?嘿,自然是好东西咯。我刚才我体内的宝贝真气输给你了,白给了你那么多,如此慷慨,是不是得谢谢我?”

    “嗯,谢谢大哥哥!”豆蔻少女歪着头笑道,声音甜腻腻的惹人心动。

    魏颉快速咳嗽了一下,连忙道:“喊我‘北幽哥哥’,别喊我大……哥哥。”

    许吹甚感奇怪,困惑难解其意,但既然魏颉喜欢她这般称呼自己,那去改口喊其一声“北幽哥哥”,也并不算如何为难,从家里逃出来的小丫头用力点了点头,“嗷”的应了一嘴,像只听话的猫咪幼犬,道:“好叻,那我就坚持喊你北幽哥哥了,北幽哥哥!”

    魏颉“哎”了两声,抿嘴笑道:“小酒窝啊,你也太可爱了。话说你家到底住在哪里?又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偷跑出来?你知道么,像你这样年纪的漂亮小姑娘,孤身一人待在外面,该有多么危险?这世上别的不多,心怀鬼胎的坏人那可多得不能再多,要多少有多少!”

    许吹没有正面回答魏颉的提问,而是沉默良久,忽然转移话题,神秘兮兮的开口问了句:“北幽哥哥,你相信命吗?”

    魏颉立刻皱了皱眉,以为自己听错了,便问:“什么?你问我信不信命?”

    “对啊,命,命运,你信不信啊?”

    许吹深深埋着自己的小脑袋说道,“你觉得天上真的有飞来飞去的神仙吗?那个什么‘天庭’真的存在吗?如果存在的话,那么冥冥之中管着凡人命运的那些神仙,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们为什么要让那么多无辜的好人白白受苦,让那么多坏得流油的恶人得意忘形?”

    魏颉脸色十分严肃,不敢置信这些话是从一个如此年纪小的少女口中说出,遂沉着嗓子发问:“小酒窝,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些怪问题?”

    许吹摇摇头,声音愈加落寞,“没有,其实我也没吃过什么大的苦头,我只是替那些被白欺负的好人感到不值……”

    少女快速抽了几下鼻子,嗓音里面有些许的哽咽,“听说掌管天庭的神仙个个都很厉害,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他们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不下凡来惩罚那些恶人啊?难道说他们和那些大坏蛋都是一伙儿的吗?我真的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魏颉轻叹口气,嬴秋的二弟子杜擘曾摇头晃脑说过一句“天机不可泄露”,自己当下又如何能亲口告诉这个小丫头,其实这世上确乎是有天庭存在,里面确确实实有数不胜数的强大仙人,但他们全都下不来,不敢,也没有资格。

    除了李太清、杜擘,还有浩霞仙子周云纤这三人特殊例外,其他神仙若胆敢破开天幕自私下来,一个两个的,都得去死!

    除非有五方天帝出面,甚至是玉皇大帝亲自捞人,那才有一丝可能幸免于难。

    否则,最终难免落个凄惨暴毙于剑下,身死道消的下场!

    为何会这样?因为规矩。

    这个‘规矩’的指定者,是个生来公鸭嗓子的断腿老人。

    本名白佥,原是天庭战争之神,宇内剑道杀力最强的白虎帝君,转世投胎后化名嬴秋,虽做了个嗜酒赊账的邋遢老汉,但一身天上天下无人可敌的神通还在,自封“江湖守门人”,逼迫一切陆地尘仙飞升上天,同时也禁绝任何一名天庭仙人下界扰乱凡间,唯独他那三个宝贝徒儿除外。

    这也就是魏颉昔日能有濠州落剑城里遇到李、杜、周三名天庭剑仙的原因,若换成其他人,有胆子偷跑下来拿剑?

    呵呵,那嬴老剑圣多半早就一剑劈过来,将之当场斩杀了!

    “北幽哥哥,你说,人到底有没有来世的?”绿袄丫头蓦然转过头,极是认真地问道。

    魏颉沉默片刻,点头道:“有的,肯定有的,所谓报应,分为来世报和现世报,你口中那些恶人都必然受到他们各自的报应,就算这辈子不报,下辈子也会报的,投胎入畜-生道,或是被罚永生不得轮回。”

    “那……如果是天上的神仙死了,他们也会转世吗?”

    “都是神仙了,成天飘来飘去餐霞饮露的,与天地同寿,想死恐怕会挺困难。”“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们被人打死了,或者被强行夺走了法力,抹去了记忆,从天上扔下来,他们会不会也转投凡胎,像我们一样做一辈子的凡人?”

    “小酒窝,你这些话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魏颉感到有些迷惑,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许吹顿时瘪了瘪嘴,心思低沉,提不起劲儿来,道:“是个算命先生说的,他说我……说我是观世音转世,但不是一整个观世音,是‘半截观音’,我也弄不清他们到底在讲些什么,反正就是满嘴神仙啊,下凡转世啊之类的。”

    魏颉“噗呲”一声,然后哈哈笑了半天,“半截,观音菩萨还有半截的?什么江湖骗子,你别信那个算命的放狗屁,他都是胡诌乱讲一通,哄人掏腰包付银子的,若不说得玄乎些,怎么多捞油水啊?真好笑,你要是观世音转世,那我魏……魏北幽还是天庭共主,玉皇大帝下凡呢!”

    “唉,好吧,其实我也觉着那家伙就是在胡说八道,没奈何我爹还挺开心的,给了那骗子很多赏钱,真是浪费。”

    绿袄小丫头淡淡道,“下辈子我不想再当女孩子了,我要当男孩儿,我要习武,要练剑,要当江湖大侠,当武林英雄,逍遥快活一辈子!”

    魏颉长叹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许吹的肩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描淡写,不显得过分沉重,一大盆“冷水”浇了下来,“大侠,英雄,唉,成了那样的人,就当真能一辈子逍遥快活了吗?不见得啊不见得。”

    坐在红绸剑客身前的少女嘟起嘴巴,“为什么呀?都是大英雄大豪杰了,不该逍遥自由,想不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嘛就干嘛了吗?到时候名气之大,全天下皆知,还有谁能镇得住他快活?”

    魏颉呵呵一笑,又伸出手在小姑娘的脑袋上搓了几下,平淡说道:“非是英雄不自由,早有嬴……”

    他本来打算说出嬴老前辈的真实名字,但好歹及时改口:“早有剑圣立上头啊!”

    “早有嬴剑圣立在上头?嬴剑圣是谁?他为什么要立在英雄们的上头?”绿袄少女许吹大惑不解。

    魏颉自顾自浅浅笑了一会儿,简单解释道:“那位姓嬴的老剑圣,是南边大禹王朝的‘江湖守门人’,只要有他在,天下剑道就在,只要嬴剑圣还活着,那么世间再多的英雄豪杰,再强的陆地尘仙,都不过是在争个‘天下第二’罢了!”

    中原江湖从来不乏英豪之士,但有他嬴秋在,便可以没有白龙剑窟的老祖宗剑狂龙蠡,可以没有令邪派闻风裂胆的南青与北白,可以没有无数侠肝义胆、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天下豪士风流皆可没有。

    能打的全死光了都无妨。

    只因他嬴老爷子,这一世的禹朝开国太子嬴秋,前世杀力胜过天庭共主的白帝白佥。

    一剑无敌宇内,荡灭魔兵;一剑群雄命丧,扫清六国。

    这就是最盛的风流,最大的英雄!

第二百七十七章 郡主身材确实不错

    (第三更。)

    英雄府会当郡与宝塔郡两地分界之地。

    其水色如黄绸的流沙河上游地带,有座名为“绝顶”的巍峨高山。

    过了绝顶山,便是宝塔郡最富庶最繁华的何瑶城了。

    这天深夜,年轻剑客魏颉拉着缰绳,与在河边偶遇邂逅的豆蔻少女许吹同骑赤骥,一块儿策马缓缓行至了此地。

    在山脚下标志性的显眼位置,立有一座极是高大雄伟的白玉牌坊,气势异常恢宏,牌坊的左右两侧均备熊熊燃烧的火把,大晚上仍可看清牌匾之上的字体,抬头望去,但见上头最高处,用鲜红颜料涂写有三个正楷巨字——绝顶山。

    玉石雕琢而成的庞然牌坊两边,有不下三十名佩剑士兵在此处驻扎,夜已深了,众兵仍笔直而站,威风凛凛,守护山门,恍如雕塑假人一般。

    红绸年轻人骑乘赤骥马行了上去,立时就被那群士兵给拦住了去向,在表明了自己要翻山赶路的想法后,遭到了他们十分严厉傲慢的训斥,说这里可是堂堂天烛南院第一剑道宗门绝顶山的地界,闲杂人等夜间一律不得入山,纵使要登门拜山,也须等到天亮才行。

    夜晚寒风阵阵,除了牌坊这里,四周均看不见光亮,魏颉浪荡江湖已经习惯,就算熬一个通宵也无所谓,可绿袄小丫头许吹却已是困倦至极,想要安心睡眠,若不能上山,今夜恐怕会特别难熬。

    魏颉心疼坐在自己身前的花季少女许吹,见那伙儿人口气狂傲、态度恶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半点好言相商的礼貌心情都欠奉,随时都准备动手,对付彪悍血腥的狼蛮族人,可用不着表现出甚么礼仪之邦的传统美德,莽就完事了。

    年轻人稍微想了想,便大声嚷道:“喂喂,你们绝顶山管事的人呢?快叫他出来,我且问问他,看到底能不能放我们过去!”

    其中一名腰间别有牛角的士兵脾气同样火爆,撮盐入火,登时已大发雷霆,扬着下巴怒喝道:“你小子是耳朵聋了么,没听到我们都说了不让过?!我们二位宗主这个点儿想必早已安寝,怎么可能为了你个臭小子专门出山一趟?快滚快滚,再不乖乖滚远点,休怪爷爷手里的剑不长眼睛。

    魏颉冷冷一笑,眼神含冰,如寒冬风雪,喃喃道:“好,我知道了,刀剑无眼,刀剑无眼……”

    蓦然间拔出血灵朝天阙,结伴刺耳龙鸣声,剑修猛地刺出了一剑,罡气瞬时透穿了那个口出狂言的士兵左眼,令之眼睛当场瞎掉!

    那瞎了左眼的士兵忙不迭紧紧捂住伤口,惨叫如杀猪,咬牙切齿的命令道:“都给我上,给老子砍死这个混账东西!”

    此情此景,魏颉不禁想起了昔日初出茅庐,被误认为是“沧海凶神”司徒鲛,在月渠镇口受到官兵追杀之时,也是和现在大抵相同的情况。

    马背之上两人,自己和少女。

    除了“参战者”以外,甚至连敌人的数目也所差不多。

    那便复刻一下那场战斗好了,反正现如今的魏颉,再也用不着别人相助,而坐在他身前的人,也从“小萝卜”卜倩,变成了“小酒窝”许吹。

    物是人非事事休,山长水阔,今朝剑客入北国,依然是一言不合,说战便战!

    曾经修为浅薄尚且无惧,以一对多,倾力而战,当下内力通天,手段奇绝,又岂有不大杀特杀一通的道理?!

    三十多名持剑士兵一拥而上。

    剑意凛然,叫人胆寒。

    马背上魏颉再度撤出另一把武器,神剑青霜,左右手各把持一剑,红青双剑在手,那还不是天下我有?

    现今的红绸剑修脱胎换骨,本事已堪绝世,纵是面对强无敌的地煞境高手,都可在不到三百招之内将之击杀,更况乎是这群修为低微,剑术平庸的弱小之辈?

    如屠灭猪狗、宰杀牛羊一般,轻轻松松,毫无压力,说死就死!

    血灵剑气直戮,被戳中者立刻暴毙,若改成斜劈剑招,则可轻松断掉敌人颈上头颅,甚至连孤烟直和倚暮疯两式意气剑招都全然无须递出。

    青霜芒气杀力无双,摧人体魄如破白纸,一丝一毫的阻碍桎梏也不存在,凡是被青色芒罡击中之人,皆陡然身亡倒地,必定死无全尸!

    又因绿袄少女许吹已被大量护体的紫霄真气覆盖遍了全身,非绝强破坏力无从伤之,魏颉自可全神贯注,把精力全部侧重于如何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杀光眼前的敌人,然后大摇大摆的闯入山门,而用不着去顾及怀里的小姑娘会否被激烈战况波及。

    那股冲霄真气与东来紫气融合而成的佛、道两家气息,效用广泛,当真是件得心应手的稀罕宝贝!

    一盏茶的功夫,众兵已基本全军覆灭,满地都是尸体。

    除了魏、许二人外,尚存“半”个活人。

    那最后被魏颉留存性命活着的士兵已被废去一眼,他亲眼目睹同伴们被这般快速的杀死,命贱如蚁,已骇得丢了半条命,见那个身穿红色绸缎的年轻人骑着赤马缓步行上前来,更加肝胆欲碎,两腿发软,直欲下跪!

    他已彻底没了厮杀迎战的胆量,伸手往腰部一掏,却不是抽剑,而是取下了那只呈牛角形状的长笛。

    深吸一口气,猛地吹响了号角。

    其声极是悠扬,如古老时代野兽的低嚎,远远的飘了出去,往山上去了。

    魏颉不解,皱着眉头,问他吹这笛子是何意,这难道是在搬救兵?

    那左眼已盲的士兵咧开嘴大笑,沉着嗓子道:“去死吧,你这家伙很快就要去死了!‘炎神犀’是烛龙之焰落入凡间后诞生的圣兽,你们今日能死在圣兽的手上,也算是你们的福气!”

    有轰轰隆隆的地脉震动之声朝着山脚下袭来。

    魏颉眉头打结,抬起头往高处看去,要一探究竟。

    沉沉暮色里,但见远方赫然出现了十几团醒目火焰,以极快的速度奔向此处。

    “炎神犀……什么鬼玩意儿?”魏颉满脸鄙夷,“还烛龙之焰,还他-妈圣兽,呸,你咋不上天呢?”

    如刺破黑夜的灯火般的烈焰终于赶到了山脚,距离那座绝顶山白玉牌坊仅剩不到百米。

    还在拉近。

    有凿军破阵之气势。

    骑在赤焰火龙驹背上的魏颉目力非凡,这会儿可算是瞧得真切,知道了那些“火”到底是什么东西。

    原来那士兵口中所谓的什么“炎神犀”,其实和魏颉那日在金梁王府里见到的笼中“火犀”没什么大的分别,都通身洁白如雪好似涂抹牛奶,犀角之上有一团持续燃烧而不熄灭的火焰,差别可能就是这十来头犀牛的体格更为魁壮结实,肉量更足些罢了。

    魏颉哈哈一笑,神色自若,并无半分慌乱,只因他此时想起了那天自己被金梁王嬴昆爱女,“百里郡主”嬴凰使计擒住,惨遭麻绳紧紧束缚,捆绑住手脚,夺走武器血灵,又被那个娇生惯养的刁蛮郡主吩咐一众侍卫,把自己的手臂强行塞入了关有火犀的笼子里面。

    若不是魏颉体内有浩霞仙子周云仙赠送的那颗仙家至宝三尺玲珑心,水火不侵,那会儿多半早已被火犀牛角上面的烈焰焚烂整条胳膊,痛不欲生了!

    魏颉脑子里想着那个把自己称作“胃胀气”,又好生折磨虐待了一番的蛮横小郡主,内心竟出奇的平静,丝毫怨恨仇视的想法也无,甚至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还有些许趣味和乐子在里面。

    天庭剑仙杜擘用自己的本命元神炼化出二十四道无上剑气,赠予魏颉四分之一,而六剑中的第一剑“立春”,就是魏颉在金梁王府的异兽阁内,在极度危机的关头发射出来的。

    那缕立春剑气威力好不一般,果真有陆地仙人之势,着实令人惊掉下巴,气浪滔天如璀璨长虹,划出一道莹绿色扇形,将阁内的大量异兽和侍卫悉数斩杀,唯独被赤犼涎液腐蚀掉衣裳而浑身赤条条的小郡主嬴凰有幸生还,免于死在恐怖至极的无上剑气之下。

    追忆着那日少女嬴凰裸-露在外的绝美身段,香肩白背,柳腰细腿,皮肤滑腻软-嫩,便似吹弹可破,被自己从废墟里抱出来的时候,犹自扭动挣扎不停,好像一条浑身皮毛尽褪的年幼小鹿……

    魏颉浮想联翩,脸上带着微笑,忍不住发出“啧”的一声,自言自语道:“郡主身材确实不错。”

第二百七十八章 碎琉璃,破彩袖

    (今日四更已完毕。)

    十余头被命名为“炎神”的巨型火犀,以雄壮霸道的气势,脚踏山路,直奔山脚下的牌坊处冲来。

    巨兽冲锋,真正是地动山摇!

    就在那个吹响了手中号角,把强悍群犀召唤过来的士兵心情极度得意之际,他耳朵里蓦然听到了那个骑马年轻人的“狂妄”之言。

    山脚那座白玉雕成的巨大牌坊之外,红绸剑客魏颉见到这等若是换作普通人,早该吓得落荒而逃的恐怖阵仗,微微一笑,表情淡然,他凑近对身前的绿袄小丫头说道:“小酒窝,你信不信我不动手,光动动嘴,便可让那几头巨兽停下脚步?”

    许吹自然不信,扭过头好奇的问道:“北幽哥哥,你是要做什么呢?要……念咒么?”

    魏颉嘻嘻笑道:“差不多吧,这是一种武学,唤作‘灵犀语术’,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教给我的,这套功法厉害得紧,可与世间万兽对话,除了蛟龙以外,其余任何珍奇野兽,均会在我这门术法之下乖乖驯服,听从命令。”

    许吹瞪大了那双眼睛,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四个字。

    魏颉神情快意,道了句“给我瞧好了”,倏然纵身跃离了马鞍,飞速掠向了那群角上生火的雪白犀牛,直面强横无比的群犀冲势。

    嗓音以雄厚内力遥遥传了出去,以灵犀语术的妙诀,吼出一声“给老子停下来”,刹那间,音浪如涛涛大潮,席卷而出。

    山间草木皆倒伏,其真气之雄,实在无与伦比!

    那群通神纯白的魁壮火犀一听得此声,立时止步不前,就那样乖乖的止步在了原地,噤若寒蝉,纹丝不动,就似十几具燃烧着火焰的白色雕塑一样。

    被年轻剑客刺瞎了左眼的守山士兵登时被吓得够呛,腿肚子打颤,眼珠子几乎都快掉落在地,他张大嘴巴看着被魏颉轻松“定”住了那十来头雪白巨兽,只觉得自己恐怕此时此刻是在做梦。

    若非梦魇,这世上又怎可能有人仅凭一吼,就让十几头炎神化身的巨犀当场停步不前的?

    魏颉以公冶锦的家传秘术震住群兽后,再度运用出了从“月姑”冷婵那边偷学来的冷家剑宗独门内功,玉兔心经。瞬间便有一大股幽蓝色玄奇真气自血灵剑尖射出,极寒刺骨的内力浪潮铺天盖地,将那十几头纯白犀牛角上的烈焰尽数扑灭,“嘶嘶”灭火之声大作。

    再甩开青霜剑芒,罡气锋锐,杀力绝猛,只是轻描淡写的几下之后,那十几头被绝顶山当成“护山圣兽”的炎神火犀,已沦为了魏颉手中神剑之下的几条凄惨亡魂。

    先以灵犀语术镇定群犀,再用玉兔内经消除犀角烈焰,最后以青霜神剑收尾,斩杀十余头镇山畜-生。

    这一套华丽流程下来,动作迅捷,效率极高,几乎都没多少时间,那群该死的白色巨兽便已全部死绝,一头不剩!

    趁着红绸剑修远去,那瞎眼士兵看准时机,抽出腰间佩剑,一把将绿袄少女自马背之上一把强掳下来,动作粗鲁野蛮,他把小丫头许吹当成人质,锋利剑刃架在许吹的脖子要害上面,待魏颉悠哉悠哉自高处行下,士兵扯开嗓门,厉声威胁道:“臭小子,你别过来啊,识相点!你信不信我割下这个死丫头的脑袋?”

    随意斩杀了十几头火犀的魏颉下得山来,缓步走至了玉石牌坊这边,来到那士兵和许吹的面前,左手血灵,右手青霜,笑容堆满了整张脸,他深知此刻小酒窝身上有自己提前覆盖的紫霄真气,不惧刀剑加颈,遂朗声叫道:“呦,那我可真不信呢,你有本事就动手罢,我倒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杀人的能耐!”

    年轻剑客步步紧逼,抓着许吹脖颈的士兵为了保命,自然快速往后方退去。

    魏颉脚步加快,身影如赤风,穷追不舍,疾速缩短着和独目士兵的距离。

    “你,你别过来!你再敢过来,我真杀她了啊!”

    那士兵显然已惶恐到了极点,嗓音发颤,如见鬼神。

    双手握剑的年轻人魏颉恍若不闻。

    就在两者只堪堪相距半丈之时,士兵终于将手中兵刃割在了绿袄小丫头的身上。

    结果可想而知,士兵手中寻常的长剑利刃,根本就无法破开紫霄真气的防护,许吹毫发无伤,如同一具刀枪不入、金刚不坏的佛陀雕塑。

    那兵彻彻底底放弃希望,把佩剑猛地扔掉了地上,松开了豆蔻少女许吹,任由小姑娘匆匆忙忙奔到魏颉的身后。左眼眼眶内鲜血长流不止的士兵“唉”了一声,双膝一软,颓废如瘫痪般的跪倒在地,不再言语。

    魏颉收下这一跪后,便不着急取其性命,把血灵朝天阙归入鞘内,右手仍握着青霜,左手探出,揪住此人的头发,把他从地上硬生生给拉了起来,眯眼一笑,贴近说道:“看来你没这个能耐啊,那就不好意思了。北蛮子,听好了,我魏北幽自南国大禹而来,特来你们天烛杀人,不杀好人,专杀恶人,当然,还有你们这些替人卖命的蛮族狗腿子,我也是见一个杀一个!”

    那个已然放弃生存希望的独目士兵索性那右眼闭了起来,伸长脖子,闭目待毙,只求一死了之。

    此时此刻,一个内力强横的年迈嗓音从北面方向遥遥传来:“是何人胆敢在我绝顶山地界闹事?”

    旋即,另一个同样苍老而有力的声音跟着响起:“竟能将我养的炎神犀全数杀死,来者究竟是什么人?!”

    那个即将身死的士兵一听到这两个声音,立时睁开右眼,表现出极度亢奋雀跃的状态,大喜过望,叫道:“二位宗主,你们来啦!这名贼子姓魏名北幽,是大禹王朝的人,负责守山的三十多个兄弟,都被这家伙一人给杀了!”

    魏颉死命揪紧士兵的头发,令之痛苦不堪,年轻人瞪着眼睛,恶狠狠的厉声问道:“老实回答,这两个老家伙是你们山门的宗主?叫什么名字?修为境界几何?说了便赏你个痛快的。”

    那瞎了眼的士兵顿时“哈哈”笑了起来,狂妄无比,震声回应道:“我们的二位宗主修为通天,分别唤作‘琉璃剑’王青釭和‘彩袖剑’王赤霄,乃绝顶山开山老祖,灵栖洞洞主‘剑王’王阳煦的两名嫡子,皆是六阶凝丹境的仙品剑修,你小子,这下可插翅难逃了!”

    魏颉冷冰冰的“哼”了一声,脸色森然,猝然挥动青霜,手起剑落,那个甚是聒噪的独眼士兵已脖颈断裂,人头骨碌碌滚落于地。

    杀掉了守护绝顶山门的最后一个士兵,魏颉让绿袄小丫头许吹躲在自己身后。那一刻,手握青霜神剑的红绸剑修嗓音震天,他冲着山门高处猛然大喊道:“大禹王朝江湖游侠,四阶洗髓境剑修魏北幽,今夜要独自一人碎琉璃,破彩袖,问剑绝顶山!”

第二百七十九章 喊错了

    (第一更。)

    狂妄!

    山脚下那名身穿鲜红绸缎的年轻人态度极其狂妄,无法无天,竟冲着此处山门,扬言要“问剑绝顶山”!

    莫要小瞧这区区五个字,在天烛国南院一带,纵然是在隐秘之所,都极少有人具备胆量和能力说得出口此言,更别提是张狂无限,当着宗门内两位德高望重的剑派宗主说出来的了。

    和地大物博的中原武林迥然不同,在灵气稀缺,环境条件异常恶劣的天烛,剑修本就是珍奇“物种”,更别提什么剑修门派、剑道宗家这类特殊团体了。

    少之有少。

    但又不是没有,只是少得可怜,屈指可数罢了。

    折腰山诸峰共主诸葛长怀虽然也会使剑,也算是剑修,修为更是极高,但因山门内部群龙混杂,并非一味习剑,故折腰山算不得什么剑派。

    那么天烛南院里最大最强最顶级的剑道宗门,就只有绝顶山一个了。

    绝顶山巅峰处有个山窟,名曰灵栖洞,那是整座巍峨大山灵气最盛的所在,聚集天精地华,日月灵力栖息于洞中。

    那也是绝顶山这一“绝顶剑派”,开山宗主王阳煦专门修炼剑道的道场。

    王阳煦,绰号“剑王”,绝顶山山主,灵栖洞洞主。

    天烛国南院剑术顶尖大能,半步天罡境,和北庭燕云府持节令石儆皇麾下的“血翎剑仙”南宫丰羽名气不相上下,有“老阳煦少南宫”、“北血翎南剑王”的江湖说法传出。

    早年间,身为皇室太子的诸葛长怀尚未将“帝王”之位让予妹妹诸葛长雅的时候,已通过手中剑搏出一个“剑王”名号的王阳煦,曾亲自仗剑赶赴天烛国大汗府上京,主动发起比武,要和贵为储君的诸葛长怀战上一场,只比技艺,不分生死,若是不慎失手重伤了皇族太子,那么他王阳煦自会抹颈谢罪。

    那场明为切磋,实为考量诸葛长怀剑术的挑战,以双方打成平手宣告结束。虽然明摆着就是两人不死战就难较高下,但事后,王阳煦仍坦言表示是自己略输了半招,若论技艺,还是要太子高上那么一筹的。

    诸葛长怀之父,也就是天烛上一任皇帝诸葛君贡,因王阳煦的自认败北而龙颜大悦,御手一挥,赏赐其两柄从皇室剑炉里冶炼出的上等宝剑,并由太子诸葛长怀来为双剑取名。

    在诸葛太子的建议下,那两柄剑被命名为“破日”和“无止”,寓意“破开旧日,剑道攀登之路永无止境”。

    王阳煦拥有了那两柄御赐的皇家宝剑,再加上他自己苦心研发出的那套“昭阳剑法”,横扫天烛国南院而无任何敌手,拥有了极其坚实强悍的“剑心”。

    用诸葛长怀的评价就是,阳煦剑意之盛、道心之坚,比常人强出十倍不止!

    八年前,剑王抵达地煞境大圆满境界,和当时地煞巅峰的血翎剑仙南宫丰羽战了一场,打得昏天黑地,结果惜败。

    两人立下十年之约,如今距离约定之期就只剩不到两年,南宫丰羽已是板上钉钉的天罡境剑仙,而他王阳煦则也达地煞境最巅峰的水平,半步天罡,破境指日可待。

    王阳煦已做好计划打算,等他跻身八阶天罡境以后,第一件事自然是去燕云府找南宫丰羽再战一回,决出雌雄高低。

    而第二件事,则是亲赴英雄府折腰山,问剑诸葛老大,还有那个号称“人间真武”的林清林老九。

    诸葛家族于王阳煦有恩,感念旧情,那场问剑基本上也会以点到为止来收场,但挑战天罡境纯粹武夫林清的那一战,就多多少少要见点血才能结束了的。

    谁叫那个姓林的敢口出狂言,放话整座天烛南院,说什么纵使是天罡境剑仙和他捉对厮杀,只要被他迫近一丈以内距离,就必死无疑?

    王阳煦偏偏就不信这个邪,所以他准备等自己踏步八阶天罡,和同为天罡境的剑仙南宫丰羽较出胜负后,就第一时间杀向折腰山,挑战林清林武神,看看究竟是他的拳硬,还是他王阳煦的剑更利!

    “剑王”王阳煦身为南院第一剑道门派绝顶山的太上宗主,毕生沉淫剑术、钻研剑道,一直到四十多岁才生出了两个孪生儿子。

    那时候诸葛长怀听说剑王有后,欢欣鼓舞,吩咐人专程送了两柄稀世名剑过去,作为孩子出生的礼物。

    所赠双物,一名青釭剑,一名赤霄剑。

    王阳煦深感折腰山共主的好意,正好在为孩子取名一事犯愁,索性懒得多想,以剑为名,给自己的双胞胎儿子取名为“青釭”和“赤霄”。

    王青釭为兄,王赤霄为弟,兄弟二人天赋异禀,又得其父王阳煦自幼悉心栽培,均在四十岁出头踏入了仙品凝丹境,在天烛地界挣得不小的名号声誉,受世人敬仰,一人绰号“琉璃剑”,一人则号“彩袖剑”。

    开宗鼻祖王阳煦常年在灵栖洞里隐居闭关,那么青釭赤霄两兄弟,也就成了这座绝顶山明面上的两位剑派宗主,统管群山,号令众英。

    今时今日,那名红绸剑客胆敢放眼要碎琉璃、破彩袖,言下之意就要亲手击败两大山门宗主,既是要主动挑战双“王”,那么就等同于是问剑整座剑宗大派绝顶山!

    一个人,有胆量问剑一座有两大凝丹境剑仙坐镇的山头,这等雄霸魄力,真真是豪气不小、骨气不凡,令人心生感叹,此人莫不是着急去投胎转世?

    守护山门的十几头火犀已全数死绝,三十多名佩剑士兵也都沦为剑下之鬼。

    年轻剑修挺身立在牌坊以南的位置,身后是一名穿着绿色丝绒袄子的年幼小丫头。

    白玉牌坊以南站有两人,牌坊以北,同样也有两人。

    只是这两人并非徒步行至山脚。

    他们御剑而来!

    两名身材极其高大,且面部容貌极度相似的中年男人,各自脚踩一柄华丽无比的流萤长剑,自高处赶到了牌坊所在的位置。

    一柄剑作偏绿发蓝的青色,一柄剑则是血气腾腾的赤色,莹光焕发,瑰丽夺目。

    两大御剑剑仙,青釭赤霄。

    就那样悬停在半空之中,俯视着地面上的那对青年与少女。

    若至高无上的神明垂首注视凡间庸俗之辈。

    魏颉心生决然之意,堂堂正正,既已口出“问剑”言语,那么这一夜,便定要杀出个不小的名堂,搅出了风云变幻出来才行!

    红绸年轻人仰起头,冲着高空叫喊道:“喂,上头的两个,在下魏北幽,绰号‘魏大胆’,修为境界不高,只有四阶洗髓境小圆满,但奈何胆子够大,向来便天不怕地不怕,今夜要挑战你们这二位凝丹境剑仙,不知肯否赏脸?”

    少女许吹可不知道魏颉嘴上说自己只有洗髓境,但实际上,其内力真气的储备量早已是地煞境最为巅峰的状态水平,可与天罡境修士一战。

    姓许名吹的绿袄小丫头心情十分焦虑,惶恐担忧,生怕这个北幽哥哥做出甚么不够理智的傻事,便小心翼翼的伸出玉雕幼手,在后面扯了扯红绸剑修的袖子。

    魏颉全神贯注于观察那两名剑仙的气息流转,对其他事物并不如何在意,被冷不丁这么拉了一下衣袖,恍惚间,竟觉得自己身子后面的少女还是昔日那个绿衣小丫头卜倩,遂头也不回的快速道了句:“小萝卜别闹,你站好。”

    小萝卜?不是小酒窝吗?

    此言一出,立时察觉到不对,酒窝少女许吹只是略感迷惑,而出口成错的魏颉却颇为尴尬,撇了撇嘴,忙不迭解释道:“口误了哈,纯属口误!小酒窝,你莫要介意,我脑子里老想着你家酿的萝卜酒,甜甜的,贼好喝,这想着想着,就喊错了……”

第二百八十章 天方夜谭

    (第二更。)

    两道绚丽流萤划空而至,破开沉沉夜幕,剑仙踩剑悬停半空,姿态巍然,不可一世。

    来者,正是绝顶山两大剑派宗主,地位极高的“琉璃剑”王青釭和“彩袖剑”王赤霄。

    两名剑道仙人均是六阶凝丹境绝顶高手,在天烛国南院江湖享受极高的声誉和推崇,门下弟子无数,仰慕者亦无数。

    两人的父亲兼传剑术之人,毫无疑问,自是那位绝顶山开山鼻祖,半步八阶天罡境的灵栖洞洞主,“剑王”王阳煦。

    这两人之名与佩剑相同,这令魏颉不由想起了那日在地下密室对战七星剑阵时,以龙渊剑将他的金丹木元彻底击碎了的阵内剑修龙渊,心中愤恨,甚是惋惜懊悔,若不是那该死的一剑,自己何至于沦落至距离凝丹境遥遥无期,跌境至四阶洗髓境小圆满的可怜地步?

    本就杀意满腔的魏颉扬起下巴,恶狠狠盯着半空中的两位自远方赶至的剑仙,胸膛内再度升起一股子仇恨之情,放声叫道:“哎,上面那两个老头,青釭赤霄,名字不错,你们谁是王青釭,谁又是王赤霄?”

    脚下踩有一柄泛着青光长剑的中年人朗声回应:“我便是‘琉璃剑’王青釭。”

    令一位踏着赤光长剑的中年人则默不作声,就那么瞪大双眼,虎狼面相,怒视着山脚下的那名说要问剑的狂妄晚辈。

    红绸年轻人哈哈一笑,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另一位剑仙大人,想必就是‘彩袖剑’王赤霄了吧,嗯,剑名人名都好听,连绰号都颇为不俗,但是吧……”

    扬言问剑整座山门的年轻剑修嗓音突然提高,震声大笑,音传四野,“和我魏大胆一比,还是逊色不少,准确来说啊,是差之远矣,差得太多了呀!”

    驾驭赤霄剑悬停空中的王赤霄终于勃然大怒,忍受不了轻视,他想不到世间竟还有此等傲慢无礼的年轻臭小子,遂斥声道:“呔,姓魏的贼小子,你一个区区四阶洗髓境的剑修,谁给你喂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来硬闯我们山门?”

    佩剑青釭的王青釭皱紧眉头,转头对本家亲弟弟说道:“弟弟,你休要信了这小子的鬼话,这厮口中所言若当真句句属实,他又岂可能仅凭四阶小圆满的水平,就杀光了你养的那十几头炎神犀?想想就知他在撒谎,你别信他!”

    王赤霄顿时恍然大悟,旋即怒意更炽,居高临下,扯开嗓子厉声大叫道:“姓魏的,快快如实招来,你到底是何修为境界?可有凝丹境?”

    魏颉翻了白眼,冲着半空“呸”出一口痰,没好气的回道:“问那么多做甚?你管你爹是何修为水准?我是四阶还是四十阶有那么重要吗?你只需要知道两点,一是老子从大禹王朝而来,专程来杀你们蛮子;二就是,你这老小子今朝必须给我死在这儿,必须!知道了么?知道了就速速过来领死,本公子现在心情尚可,就勉为其难赏你一具全尸好了。”

    “剑王”次子王赤霄被魏颉这番言语彻彻底底激得狂怒,神智不再清楚,几乎已满脑子都是“杀人”二字,目眦尽裂,龇牙咧嘴,大声喝道:“我杀了你替我那些炎神犀报仇!”

    眨眼间,剑仙王赤霄已暴然发难,左右手衣袖瞬时焕发出七彩斑斓的光泽,恰同揽入彩虹入袖,而他脚下那柄赤霄剑更是血光盈天,凶气尽展,若脚踩赤色长龙,狰狞可怖万状。

    剑气鼎盛,长剑划出一道璀璨光彩,绝顶山二宗主已急急俯冲而下!

    原本立在原地的红绸年轻人同样身影一闪,施发顶级内功幻魔身法,周身如有紫雾萦绕,堪称奇幻绝伦,罕见无匹,剑修单手把持青霜剑,神剑剑刃之上芒罡极长极粗,剑气杀力自然也极猛极强。

    魏颉拔地而起,冲天袭去,和彩袖飘摇的华丽剑仙正面交锋。

    一时之间,就仿佛是有一赤一青两道炫美光柱彼此对撞,仙人战仙人。

    势不可挡!

    自古以来,以四阶洗髓境修为,胆敢直面六阶凝丹境仙品大能的剑客,恐怕人间屈指可数,搞不好绝无仅有!

    战斗已一触即发。

    开战前年轻人有许多腹中言语都还没来得及说。

    比如魏颉没说自己虽然修为底蕴只有区区四阶水平,但其膻中府海内的真气储备却已达半步天罡境。

    比如魏颉没说自己以前在长公主山巽风宫当牛鼻子道士的时候,就曾在后山小屋之前跨越两境,于火势滔天的环境里杀死过脱俗境剑修了。

    比如魏颉没说自己已经亲手宰掉了剑侠上官白檀的师弟师妹,胡箔、常雀儿那对具备剑道仙品修为,却投靠北蛮的奸夫淫-妇了。

    比如魏颉没说自己把耶律镇江的王府里里外外“血洗”了一通,杀地煞境两人,诛凝丹境五人,高手悉数死尽,甚至连那位至高无上的南院大王都难逃一亡……

    这些都没说,为什么不说?

    因为来不及说,当然也没有必要去说。

    跟一个活不久的死人,是用不着过多言语的。

    年轻人和中年剑仙正正好好在白玉牌坊所在的位置交上了手。

    听得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是王赤霄的赤霄剑和魏颉的青霜剑两两相撞所发出的声音。

    其势雄巨,天晃地动,连整座巍峨牌坊都为之震颤起来!

    那一刻,剑派二宗主王赤霄两个“彩袖”之光达到最强状态,极其明亮而刺眼,五彩斑斓,气息汹涌,虹气席掠,杀浪卷卷。

    强横无比的炫彩大袖如一张虹化巨网,似要将那个被紫雾裹挟起来的年轻剑修彻底笼罩在内,困杀其中,使之失去自由,凄惨身死!

    彩袖之光尚未完全包裹住持剑年轻人,魏颉身后便忽然有一面体形浑圆的大“镜”,以极快的速度浮现,并在一瞬绽放出极度强大的惊人光亮。

    圆镜彩光极盛,日头高照,夜色消散,竟已轻松盖过了王赤霄的那对五彩大袖。

    任你彩袖如何夺目,我自有镜像之光,可胜万物,可压星辰!

    刹那间,有两根粗如巨型蟒蛇的“彩条”,自碧海飞金镜中猛蹿而出,呼啸着往前疾冲,很快就已顶破了两个大袖的罩子,彩袖破裂大洞,就好像凝丹剑仙的那件护身至宝,在彩条的面前,不堪一击,如同浆糊白纸一样脆弱,一捅就能穿透!

    两条彩“蟒”若绳索般将彩袖剑王赤霄的双臂紧紧缠绕裹住,令其短时间内无法挣脱,更加出不了剑,递不了招。

    年轻人嘿嘿一笑,右手仍握着青霜神剑,却不出剑杀人,而是左手递拳,覆盖了黑玉断骨镯“黑气”,从而大幅提升破坏力的那颗左拳,对准那名惨遭彩条紧密困厄的仙品剑修王赤霄。

    所使拳招,无疑正是那日老师傅石勇力传给魏颉的本家近战功夫,拔山拳。

    恰如老跤师所言,习我拔山拳者,力拔山兮气盖世,诸天神佛难挡,万界仙王难敌!

    更何况,当下的对手,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剑仙而已?

    年轻人魏颉把气海里的本命内力源源不断通过漆黑左拳送出,一拳接一拳,痛痛快快轰砸在王赤霄的胸前,每一下都打得异常爽利且精准。

    如捶砸衙门口前叫天鼓,砰砰不停,击鼓伸冤。

    又如打响战场阵中军令鼓,百万军师人心振奋。

    绿袄小丫头许吹已然看得是两眼发直,愣愣的张大了嘴巴,豆蔻少女想不到自己的“北幽”哥哥非但剑术通神,就连拳法和法宝的运用都能做到如此“神仙”水准,简直就不像是世俗凡人,根本就是天神下凡了啊!

    短短几个呼吸间,拔山拳传人魏颉已递送出去了不下百拳。

    生生把中年剑仙的肋骨脏器给捶了个稀巴烂!

    王赤霄口中鲜血狂喷,却无有一滴溅在魏颉的俊秀脸上,只因年轻剑修浑身有幻魔真气裹罩,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污染,出淤泥而不染。

    凝丹境剑仙无还手之力,被洗髓境剑修用双拳活活打死,当场毙命。

    此等荒诞至极而全然不合乎常理的事情,纵然放到天方夜谭的志怪小说里面,都不会有人相信!

    但它就是确确实实的发生在了绝顶山脚下。

    如假包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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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谪仙行介绍:
这一方江湖。
既是风花雪月场;
又是世故三昧场;
还是爱恨情仇场;
更是一处抛头颅、洒热血的修罗场!
江湖之上,群豪争雄。
有人一刀一剑平昆仑,金钟震颤;
有人双腿齐断刃为足,独守武林;
有人散发披头着囚服,风发意气;
有人焰光冲天眉似剑,无悔娶妻:
有人五十年枯坐洞庭,倚天万里;
有人无尘无垢塑金身,佛法无边;
有人我不求道道自来,剑开云雾;
有人独占九成浩然气,天地沉海;
有人重生转世化蒙童,白发断肠;
有人弃道习剑创邪宗,英雄折腰;
有人虎犼龙蟠镇魔谷,巾帼须眉;
有人白衣远游冠玉面,为情所困;
有人力能扛鼎生重瞳,沉舟破釜;
有人无惧水火淬筋骨,玲珑在心;
有人手中青锋长三尺,可斩神明;
有人一剑纵横数千里,鬼神皆惊;
有人一剑曾挡百万师,霜寒天下;
有人长城城头遍桃花,春风拂面;
……
这方江湖,有他们。
他们,有这方江湖。江湖谪仙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谪仙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谪仙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