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江湖谪仙行TXT下载江湖谪仙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江湖谪仙行全文阅读

作者:此地无银三千两     江湖谪仙行txt下载     江湖谪仙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三两酒,踏天烛

    “我们就此别过?小霜儿,你为何要这么说?!”马背上的年轻剑修魏颉神色紧张焦虑且异常慌张,瞪大了眼睛肃声问道:“是……是我做了甚么错事么?”

    朱丹裙少女许灵霜闭口不言,只是那双仰头凝视着魏颉的绝美眼眸变得愈发湿潮而发红了,两颗美好眼瞳恰如放大了数倍的红润石榴子一般,虽然极是水润富有光泽,但满是凄楚悲凉的莫名感觉,也不知其中究竟蕴藉了多少难以揣测的情愫心理。

    世间唯有两样东西最是难解难测,天意与少女的心意。

    魏颉急匆匆翻身从那匹赤焰火龙驹的马鞍之上跃纵至了地面,他来到陪伴了自己数个月之久的少女许灵霜面前,伸出双手尝试去搭小霜儿的纤瘦肩膀,却被后者相当烦躁不悦的用力给甩肩震荡开了,显然她此刻心情极差,不愿被抱。

    “大胆哥,你其实是知道的吧。”朱丹裙小丫头咬了咬那瓣红嫩欲破的嘴唇,“我喜欢你。”

    魏颉顿时瞪圆了那双年轻有神的瑞凤形眼眸,却并无任何言语回应。

    “从你仗义出手把胡绾给踢飞的那一日开始,从我刚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喜欢你了。”小霜儿眼眶中积累着的晶莹珠泪终于再也兜不住了,一滴滴一颗颗一粒粒的从那张洁白光滑的脸颊流下淌落,“后来我爹死了,整个戏班子也都跟着没了,我什么都不剩了,在这个世界我唯一的依靠就只有你了。那日我说我想跟着你闯荡江湖,你说你本就是孑然一人,路上有个聊天喝酒的伴儿也就不寂寞了,然后我告诉你我只有你了,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我只有你了,你可还记得么?”

    魏颉点头应声道:“我记得的,最后我还回了你一句‘我也是’,小霜儿,这天下之大,我又何尝不是只剩……”

    “别再骗我了好吗?!”许灵霜那好听悦耳到连林间彩蝶都能吸引来的天籁音调骤然间提高了上去,“你想说你也只有我了?开什么玩笑啊!先不说你还有大伯父东方梧桐,有万纶、颖川兄那样的兄弟朋友,有嬴秋嬴老爷子那样的前辈,还有……还有随随便便就同意陪你睡觉的姑娘!”

    魏颉猛然大吃一惊,瞠目咋舌,浑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那天中午,彩菱城满月楼里,我确实是在隔壁屋子里面修炼内功,但我意识天生较浅,尚离‘入定’的状态很远,所以隔壁传来的声音都能清楚的听见,我知道你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许灵霜嗓音中带着浓浓的凄楚和哀怨,“大胆哥,你难道就这么不爱惜你的宝贵性命么?如此轻易就给了别人一次杀你的机会,那个时候你可还没有上官前辈的青龙体魄啊,你为何要提出……提出那样的交换?!”

    魏颉呆如石雕般杵在了原地。

    许灵霜抬头凝视那名身高足有八尺的年轻人的瘦脸,花季少女满脸尽是凄怆悲苦的愁怨表情,她继续用带着哭腔的嗓音说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去过分指责你什么,虽然我没办法理解,但是我可以接受。因为我只是你的小妹子,一个一直喜欢着你的小妹子,就是因为我深深的喜欢着你,所以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不论是你的容貌外在还是性格脾气,我都可以接受,我可以接受你去哪儿不带着我,可以接受你不征得我同意就来亲我,甚至连你瞒着我去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都无所谓,这些我通通不会太过在意的!你可知我真正在意的是什么?我真正在意的,是大胆哥你每天过得开不开心舒不舒服,练功修行顺利不顺利有没有遇到瓶颈,以及……心里面有没有我!”

    赤焰魔君许焰之女许灵霜的脸上已尽是泪水,她并没有将被泪水抹去擦掉的打算,讲话的声音愈发响亮,宛如在倾情扮演那名身世无比可怜的贾家小妾刘黛玉,爱魏颉远胜过爱自己的小霜儿大声叫道:“你说话啊,有吗?!”

    魏颉缄口片刻后,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你自始自终都把我当成是你的妹妹而已,从来就没有对我有过男女之间的喜欢,是这个意思吗?”朱丹裙小丫头两眼早已红透似欲泣血,“我就知道!一直以来都是我单方面的在喜欢你,那天晚上在长江船头,你是因为喝了点酒,所以才会趁着醉意想要亲我,压根就不是因为对我有感情,我说的对吗?!”

    “小霜儿!”魏颉试图为己开脱,“你别这么说……”

    “其实就算你真的完全不喜欢我,我也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因为我真的非常喜欢你,只要能陪着你,即便你心里面没我,我照样可以接受……但现在我发现我再也接受不了了!”许灵霜说话的语气变得强硬而有力起来,“即使我再宽容,接受度再高,我也绝对忍受不了你带着我去找别的女人!城头刻字的那个人叫卜倩,你喊她小萝卜,她喊你大哥哥,对吗?你之前有跟我讲起过她的,你说你是在失去她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很喜欢她,但为时已晚,所以你追悔莫及,想要找到她跟她当面讲明白你的心意,我说的可有一个字不对?”

    魏颉再度陷入无言的沉默。

    “这次去天烛国,你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去杀胡箔、常雀儿为上官前辈报仇,要去杀些该死的狼蛮子磨砺心境,要去炎神山焦叶寺找寻逆转命运的机缘……本来就已经有那么多事情了,现在又多了一条,那就是去找你喜欢的人,找你的那个小萝卜。”此时的少女许灵霜竟慢慢变得平静安稳了下来,言语也不再有多么大的起伏变化,讲话的口气如一汪淤堵不畅的死水,“我不能再陪着你了,报仇、杀蛮子、打磨心境,再困难再危险的事情我都可以陪你去做,我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不论是天涯海角还是阴曹地-府,我不会愿意和你分开,做什么事我都能陪着你,唯独那件事情不行。你不喜欢我,我可以说服自己忍受单恋的痛苦,但是要让我跟着你去找你喜欢的那个人,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完全想不好等到了那时候我该怎么去面对她,对不起……”

    “小霜儿,我才是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魏颉低着头说道,“除了你,我还对不起小萝卜,若是昔日我早些告诉她我的心意,或许她就不会走了,而如今我这个大混蛋又伤了你的心,害得你也要弃我而去,我……我可真是该死!”情绪十分激动的魏颉开始使劲儿用右掌抽打起了自己的耳光。

    “大胆哥!”小霜儿一把握住了魏颉的右手,“别再自责了,后悔是不能解决什么问题的,而且你也决计称不上‘混蛋’那两个字,你只是……”稍加思索后,又道:“只是不知道该爱谁,是这样么?”

    魏颉眉头紧紧打结,垂首低声道:“那天在玎州沐河城,龙虎宫张天师算出我此生孤辰寡宿,命里难遇正缘,看来恐怕当真要一语成谶了。”

    许灵霜双手抱住了大胆哥的脑袋,含情脉脉的看着后者的瑞凤眼眸,已然止住了哭泣的红裙少女露出淡淡浅笑,道:“张真人他还说我大凶大恶、天煞孤星,逮谁就克谁呢,现在我要走了,你就不用担心我会妨克到你啦!”

    魏颉亦在凝神注视着这名一十七岁的娇美少女,年轻人眼眶略微发红,嘴唇微颤,欲语还休。

    如果用“好看”这个词语来描述许灵霜的资质容貌,那就显得有些太过笼统空泛了,毕竟好看实在分太多种了,什么样子算是好看?缺乏一个具体明确的定义。小霜儿她不论是脸型还是五官都很“好看”,但其中最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那双遗传自其母亲丁春水的绝世眼睛。

    那双眼睛有多美?大概足可称得上不逊色于世间任何美好的事物吧。

    “大胆哥,本来我已做好了和你一起死在玉龙关的准备,可谁成想咱俩都没死成,这运气也真是够好呢!”眼含清光、脸上泪痕尚未全干的小丫头许灵霜微笑道,“随便去边上找一家酒馆,临别之际,总该喝一点才是罢!”

    二人胡乱在附近寻了家客人比较少的小酒铺,小霜儿跟老板要了三两清酒,用三只碗碟装了,连仰三次头,姿态颇为豪迈的饮尽三碗后,自幼跟随父亲许秋山沿街卖唱的许灵霜眯着眼睛说道:“前段日子我从扶桑叔叔的那首《冬日饮》里获取灵感,自己写了首小曲子,名叫《送君三两》,直接叫《三两酒》也行,词不怎么样,但我会认真唱给你听的,等唱完,我也就该走了。”

    魏颉挺直腰杆坐在位置上,洗耳恭听。

    许灵霜完全不顾店内其他酒客的侧目礼,兀自酝酿足了感情,站立起身后开口吟诵起了那一首自己写就的送行歌曲:

    “送君远行直至平原变高山,临别再送三碗酒水劝君欢。

    一两祝你身边多优才;二两祝你心念永不乱。

    酩酊醉去再复醒,醒醉参半终日饮。

    风流少侠天边见,风雨无阻年又年。

    美人花枝高抛还添酒一盏,祝你齐眉举案遇良缘,白头偕老此生安。

    我音讯全无,天涯江湖,两相忘……”

    怔怔的听罢后,魏颉在位子上出神呆坐了许久,随后他失魂落魄的简单问了一句:“小霜儿,你打算去哪儿?”

    “天下何其之大,我可不像你一样被朝廷到处通缉,所以自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咯!”铁了心要独自离去的许灵霜说完这话后仍不忘特别补充道:“除了北方天烛国,哪里都可以去。”

    这会儿魏颉也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走至今生有缘相识一场的小霜儿身边,他用尽可能平静淡然的语气说道:“你送了我三两酒,那我也须再送你点儿东西。之前给了你春泥软甲和一对金刚白玉镯,这算是两件,还差一件……有了!”

    魏姓年轻剑修将配在腰间的那柄鞘身呈灰白两色的稀世神剑“阴炉”取下,将此柄从法圣李白白那里得来的阴炉剑递了上去,“此剑可催化出一盏巨型气数罩子,罩内除了持剑之人以及与使剑者气数相通之人,其余所有修士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压胜,甚至还可以操纵敌人的周身气机作为武器来攻击敌人本身。这柄剑算我送你的第三件法宝,拿着吧,我已经有血灵和青霜了,人就两只手,两柄佩剑足够了,用不着这东西了。”

    许姓朱丹裙少女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伸手接过了那柄神剑阴炉,收下了这第三件礼物。

    “对了,闯荡江湖岂能没有坐骑?”魏颉脸上也露出了平和而又坦然的笑容,“‘小红’那条白眼龙啊,有时候连我都训不动它,就听你的话,以后你就骑着它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就在魏颉准备将那条盈盈仙子沈腰赠送的赤色蛟龙从神京玉镯内部的那方南海小天地中呼唤出来的时候,许灵霜快速扑过来一把将他拦腰抱住了。

    一如曾经他们第一次携手踏上江湖前的那场拥抱。

    分别之际,少女把自己那张小脸再度深埋在了青年的胸膛里,用细微的声音说道:“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度相逢了。这座江湖好大的,你还会认识很多很多的人,下次再见的时候,你还能认得出我么?”

    他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了她那颗黑发顺滑的小脑袋,温言笑道:“当然,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小霜儿。”

    她哭了,泪水浸湿了他前胸的衣襟,“大胆哥,我也绝对不可能忘得了你的……”

    这一日,燕鸣关风雪交加。

    关内的某间寻常小酒肆内有一条红毛猎猎的赤蛟发出一阵极端震耳的吟啸声并迅猛自门口飞出,龙背之上骑乘有一名穿着朱丹色红裙的花季少女。

    小姑娘许灵霜骑着赤色蛟龙一路南下。

    年轻剑修魏颉以赤焰火龙驹为脚力坐骑,孤身一人北上出关。

    策马踏天烛。

    【第四卷终于写完了,明天开始第五卷的内容。新的国度,新的江湖。】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以身试天下深浅

    魏颉在燕鸣关的那间小酒铺里辞别了陪伴自己许久的花季少女许灵霜以后,心情可以说是异常的阴沉烦闷、郁郁寡欢,本来他得知小丫头卜倩如今身在天烛国后整个人极端亢奋、精神抖擞,准备快快乐乐的即刻出关而去赶赴北方天烛国寻人,但此时此刻由于没了那袭朱丹色红裙的贴身相伴,精气神已不再能充分提得起来,也就不愿那么快就动身出行了。

    先于位子上坐着喝一点儿再走吧。

    外头大白日里风雪交加天气恶劣,大风大雪仿佛是要将人给活活吹毙刮亡,屋内的魏颉则独自一人一碗接着一碗的自顾自斟着清冽酒水来喝,他素来颇为嗜酒好饮,喝得甚多,酒量自然也好得没话说,千杯不倒万杯不醉对别人而言那是自吹自擂的牛皮大话,对于年轻人魏颉来说,那是实打实的真相事实,绝无虚假成分。

    曾经他还在濠州落剑城里当搁剑塔守将的时候,就尝试过和四十几号人比拼酒量,将近五十号满身肌肉块头的壮年大老爷们,面对魏颉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子,居然完全不是对手,空着肚子硬喝,没来几轮基本就不行了,就算是肚子里有垫吧着的吃食,最厉害也就是多坚持坚持,最终肯定还是会落一个自甘认负、愿赌服输的结果。那么多个精悍的士卒爷们里面也就属掼死熊巨汉刘开山和嘴皮子利索的杨-得志两个人能在酒量这一方面和众人的“头儿”稍微比上那么一比了,其他人的酒量怎么样?用魏颉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喝不了就去小孩儿那一桌!”

    但今朝魏颉根本就不在状态,那坛价钱并不便宜的“九酿醇”入了嘴巴里,不仅没什么爽口的痛快感觉,反倒能品出些很是明显的干燥涩味,难喝无比,为了对得起花出去的银子而勉为其难将昂贵酒水吞进肚中后,苦涩宛如熬炼蜡油的酒液顺着食管进入胃里,苦酒入肠,竟然有了反胃想吐、直欲作呕的特殊感受,但即便如此,魏颉依然没有停止继续饮酒。

    姓魏的年轻人蛮清楚自己现在多半就是因为过于想念刚离开此地不久的那个朱丹裙小丫头许灵霜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但即便这酒水越喝越难喝、越饮越想吐,魏姓年轻人仍旧在不停的往口中灌着近乎呈透明状态的佳酿浆液,喝酒的速度丝毫未减。

    没办法,郁闷忧虑的时候喝点酒确实是会喝得满嘴皆苦,但若是不去喝,头脑保持清醒,始终想着那些让自己痛苦难拔的悲哀事情,那无疑就更加难受了。与其轻轻爽爽的醒着“难受”,还不如迷迷糊糊的难受来得更加舒服、更加“不难受”一点。

    这世上若是没有值得哀愁悲苦之事,也就再不需要“酒”这种忘忧解压汤了。

    年轻人在位子上尽力给自己灌着醇酒九酿醇,酒量绝佳的魏颉今日不过才喝了小五坛而已,脸部就是有些发烫、呼吸就有些急促起来了,这种平日里绝不会发生的,在男人看来颇为“丢脸”的事发生的根源自然就是小霜儿的唐突离去。

    赤霞山兰溪寺里,绿衣小姑娘卜倩在地砖处留下那番“辞别之言”后便不声不吭的离开了,得知卜倩走后的魏颉如同害了失心疯一般在山间拼命乱跑乱奔。因为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做错了事情,小萝卜一共救了自己整整五次宝贵性命,是相当重要的救命恩人,又在月华江船头贡献了自己此生极为珍贵的“初吻”,魏颉断非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不论是拯救性命还是献吻出来,都是非常值得他去心怀感激的,绝不可轻易忘却!

    可她到底还是就这么走了,在留下一大段表达了自己内心“喜欢”的地面石刻后就走了,徒留魏颉一个人徘徊在红尘世间。

    满腔遗憾,还没来得及告诉卜倩自己其实也喜欢她;满腔疑惑,想不通为什么小萝卜这么绝情的走了,那个什么狂病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魏颉其实很明白,卜倩能从外貌上最先对自己产生好感,再从一段时间的相处陪伴中慢慢增进男女感情,自己作为男性,毫无疑问绝对是收取裨益、获得好处的那一方。

    毕竟论修为境界,卜倩有超过天罡境修士的先天地煞境修为;论身世背景,人家好歹是剑圣嬴秋嬴老爷子的关门弟子,自己是个屁啊?充其量就是个虎父犬子,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是个靠着英雄父亲魏魁平白吃了很多家世红利的小白脸儿罢了。卜倩能够喜欢自己,并且这个“喜欢”不是嘴上说说,是真的有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喜欢,这就是极度难能可贵的事情了,这世上有多少人的喜欢,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那么好的事情、那么好的姑娘,却被魏颉因不知道是性格倔强还是天生的臭脾气给弄砸了、搞毁了,而今两个人天涯相隔难以相见,这如何不会让人觉得悔恨羞恼呢?

    然而魏颉还没能彻底从这一件叫人追悔莫及的事中回过神来、缓过劲儿来,另一件令人晚上必定会焦虑得无法轻松入眠的悲哀事情又发生了。

    眼下连许灵霜也已走了。

    魏颉自踏上江湖以来遇到了太多的姑娘,有刀圣关昭那个立志继承父亲衣钵的好女儿关樱,有王朝第一强藩金梁王的爱女百里郡主嬴凰,有如今已经飞升成仙了的天庭盈盈仙子沈腰,有暗杀失败后通过献身这条法子来换取杀人机会的西湖南斗派掌门之女孟幻,有号称天下第一女子盗贼魁首的御柳斜,有中原百花之王兼群芳之最的头牌花魁窦妙,有冷家剑宗视男人如虎狼如蛇蝎的二宫主冷婵……那么多的异性女子,那么多好看的姑娘,除掉最先认识的羊角辫小萝莉卜倩以外,真正能让魏颉在未来极长人生里都反复思念追忆起的女子,就只有赤焰魔君许焰的宝贝女儿许灵霜了。

    这个自幼学唱滇戏曲目的少女生有一对遗传自亲生母亲丁春水的美得不可方物的绝色眼眸,最喜欢的颜色是石榴红,最爱的经典戏曲条目是“梁祝”,生来便拥有一副叫人听后必会心生怜爱之情的黄莺般的动人嗓音。

    曾和魏颉一同在山间演唱著名曲子梁山伯与祝英台,唱完以后,周遭有数不胜数的绚丽彩蝶恰如一件宽大的七彩霓裳在许姓少女的身

    边盘旋飞绕,也亏的那时候并没有甚么百姓在边上围观看戏,否则那等奇妙绝伦的事件一旦流传开来,保不齐这个素来喜欢穿红衣裳的漂亮小丫头要被江湖人起出类似于“百蝶仙子”、“妙音女仙”这样的俗套绰号了。

    绝大多数中原人贯来就喜欢传播一些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流言以彰显自己见识广博、人脉圈子很大,所以这才会有“江湖人称”这四个字的传统说法,仿佛任何事只要前头加了这四个字的缀饰,可信度就会一下子暴涨数倍一样。

    小霜儿曾经觉得父亲许焰如若被人取了一个类同“赤焰大侠”这样的绰号会显得十分俗气无聊,倘若有朝一日真被某些所谓的江湖人士把自己唤作什么什么仙子女侠,那她多半是要非常不爽不快活的。就比如刀神古道就因为自己被人起了个“刀老二”的诨号而心中感到煞是不满,如果不是他后来练就了一套目如死灰的功法,能够将所受到的冷眼欺压等等转化为意气台内的意气,想必他都要因为自己的绰号而产生传说中的心境之结,从而大幅度桎梏影响到自身武道造化的修行提高了。

    魏颉连许灵霜喜欢什么类型的绰号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能基本揣测出来,由此足可见得他对自己的这个许姓小妹子有多么了解,这将近四个月的朝夕相伴,虽然二人几乎没有什么足够亲密的言行举止,但是两者的“心”其中长久以来都没有远离过彼此。

    魏颉于三年前失去了他生平最最敬爱崇拜的父亲魏魁,而身世可怜的小霜儿更是亲眼看着自己的老父亲许秋山殒命合目在自己面前,就凭这一点亲人丧生的共同悲戚命运,魏颉和许灵霜两人就完完全全能说的上是同病相怜、心有灵犀一点通。

    那天清晨,将父亲许秋山尸骨安葬好了的许灵霜埋头在魏颉的宽厚胸膛之中,并哭着表示“自己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就只剩大胆哥你了”的时候,魏颉心里所受到的触动其实极大。因为他同样没父没母亦没什么朋友,自卜倩走了之后也当真感觉到孤独无依,觉得这个世间再也没有甚么值得自己信任肯定的东西了,换言之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于是才会将小霜儿轻轻的抱住并回应了一句“我也是”。

    说出那句“我也是”的魏颉并无半分敷衍安慰的意思,他的想法已经再明显不过,这个世间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依靠信赖着彼此,既如此,我们就再也不要分开了,天涯海角,我去哪儿,你就跟着我去哪儿吧,只要你能陪着我,我就会一直保护着你。这种关系介于恋人和朋友之间,魏颉暗地里给这种感觉和关系定义为“友谊越位、恋人未满”。

    魏颉并不是像杨-得志那种乱逛青楼乱玩女人的浪荡风流子,但他也终究不是圣人,往日还没和女人睡过觉的时候,窃以为正人君子自当守身如玉,但后来在盈盈湖盈盈岛被陆地尘仙境界的白衣仙子沈腰强行夺走了“第一次”后,食髓知味的年轻人就有些忍耐不住自身的燥-性了,这才会在满月楼里和主动送上门来的女子刺客孟幻提出“用身子来换杀人机会”这样的条件,再之后半推半就的跟着杨-得志去了秦淮城里的紫嫣楼,逼走邓瞬大弟子生铁雕任我啸以后,又忍不住和花魁窦妙大被同眠、胡天胡地,完全将甚么礼数正气抛诸脑后。

    他自己也知道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为确实是不太“正人君子”的,但他那个时候真真切切是头脑发热以致丧失了所有理智才会那样去做的,人一旦没了思考的理性,任何疯狂之举都会随便做出来。

    有道是“食色性也”,色字头上一把刀,古往今来,多少能人异士、英雄豪杰,能扛得住敌人劈砍在自己身上的锋利大刀,却怎么也抵御不住那一个小小的“色”字,色之一物有多么强大无伦的威力可想而知,就连那位天上天下剑术剑道均最高最强的白虎帝君白佥来到人间后就曾频繁的逛过风尘之地呢,圣人尚且都完全不禁-欲,魏颉这个“非圣人”的普通年轻人也就用不着太过自我约束了。

    出于此等想法而与孟幻、窦妙有了鱼水之欢的魏颉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件事情会变成促使小霜儿情绪爆发并最终离开的“助燃剂”。

    那日中午,许灵霜身处满月楼二楼隔壁的一间屋子里面,虽然在认真修炼内功却并没有关闭七窍六脉,耳聪目明,故而理所当然的知悉了隔壁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叫人面红耳赤的腌臜事,这就直接导致了她和大胆哥之间那原本坚如磐石的稳定关系出现了一丝裂缝,这条裂缝随着之后魏颉的其他风流行径举止而愈发变大变宽,本来细小几不可见的缝隙逐渐变得宽大如玉龙关外阳关大平原之上的那条深渊沟壑一般,永生永世都弥补不起来了。

    如果说魏颉睡了孟幻这件事是许灵霜对大胆哥生出嫌隙的“导火索”的话,那么绿衣少女卜倩在城头上刻完字以后魏颉的反应就直接无情的将小霜儿给推得远远的了。

    许灵霜是真的有些好好喜欢着魏颉的,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可以接受魏颉身上的诸多缺点,甚至连随便留情和女人发生关系等等都可以接受,所以在长江船头险些被强吻的时候,她没有拒绝,闭上眼睛欣然回应,一切的一切都是出于“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但是这个世界上再宽容、再大度、再没心眼的女人,都绝对绝对不能忍受自己心爱的男人带着自己去找自己的情人!

    许灵霜最早得知了卜倩的存在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好自己该怎么去面对那个大胆哥喜欢的女子。若是有朝一日卜倩和他的大哥哥天涯重逢,两人旧情复燃、恩爱终日,自己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小女子又能何去何从?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独自离开这一个选择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小霜儿的心里才朦胧的产生了“离别”的想法,后来更是根据扶桑叔叔的那首《冬日饮》自主创作出了一首《送君三两》。虽然饱受朦朦胧胧的别离想法而大感痛苦,但许灵霜也并没有因此而笃定必走的念头,那个叫“小萝卜”的女孩子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呢?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非常愿意长长久久

    、永永远远的陪伴在大胆哥的身边的。

    魏颉在看到了燕鸣关城头之上卜倩用指力纂刻出来的那些大字并得知了小萝卜已然独身前往了北方天烛国后,他表现出了许灵霜几乎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亢奋情绪。魏颉开始找大量路人来细细询问关于城头刻字之人的事情,每一个问题都确保问得足够清楚、万无一失,不肯出现任何纰漏,就好像有关那个叫卜倩的丫头的情报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事情一样。

    在明确了天下第一奸臣祁密就是被卜倩亲手吊死的时候,许灵霜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看到身高八尺的大胆哥高兴且激动的从原地小幅度起跳了一下,如同兔子一般。

    那一刻许灵霜便笃定了离开的念头,既然你那么迫切兴奋的想到去找到你的那个“小萝卜”,那你就去吧,既然你要去找她,那我就不陪你了,省得到时候你太过尴尬,不知该如何在两人之间自处。我就懂事的乖乖走掉好了,天烛国既然有你喜欢的人,那我就不去那边了,以免你这个一贯不懂得究竟该去爱的“蠢货”到时候又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应去喜欢谁了。

    许灵霜从始至终都只是在为大胆哥考虑而已。娑婆境里,绝大多数的凡间俗人,都是典型的“利己主义者”,而小霜儿,这个人世间罕有的好女孩儿,却是个完完全全只为对方考虑的人。

    魏颉有无上剑仙周云纤赠送的三尺玲珑心,一颗心三尺满是玲珑机关窍,心智何等聪明睿智,早在刚才就将许灵霜的心思彻彻底底看透了。可是看透了又能代表什么呢?覆水难收,这会儿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就好似与强横无匹的敌人对战,纵使你眼力绝佳,把敌人的一招一式通通看透了又有什么用场?能把敌人出手的招式全部躲开或是防御住吗?做不到的!

    心窍玲珑的天才魏颉同样在对待这段感情上面感到无能为力。

    如果说魏颉在习武练功甚至偷师方面是个绝世无双的千年大天才的话,那么他在处理和女子的关系这方面,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废物”、“大傻子”,蠢得不能再蠢,笨得不能再笨了!

    他也是在许灵霜用“质问”、“责备”的语气跟自己将事情完全挑明了以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已亏欠小霜儿太多,正如自己亏欠小丫头卜倩一样。

    人生就是这样,早早的欠下些当时根本没法意识到的错误,等发现错误并打算去纠正的时候,才察觉已经为时太晚,莫说重收覆水,就连去弥补些什么都已做不到了。

    魏颉不知不觉就已喝到了第十坛酒,这会儿他满脸涨红的在脑海中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觉得自己此生着实是亏欠了太多的人,二十年来全是遗憾。

    心潮激荡若怒江汹涌的他先是将头顶的熊皮毡帽给一把摘下并甩至了地上,然后因为有些闷热烦躁而打算放松衣领来透透气,一个用力不慎,竟将那件上等面料的孔雀蓝绸缎袄子给撕扯破了,饮酒量确乎不少的魏颉低下头快速一瞧,心下兀自思量道:“反正我马上要去关外了,朝廷官府的手可够不到天烛,再也用不着躲躲藏藏的了,还穿这种西域人的古怪服饰做什么?”

    一不做来二不休,率性而为的将那条孔雀蓝的衣服猛然扯了开来并抛至地面,只剩下里头的那件白色衬衣,又露出掩藏在袄子里面的那串红豆色的定心佛珠,想起了那位在阳关平原之上扛御十余万大军冲锋而圆寂的释圣一衲禅师,魏姓年轻人醉醺醺的咧嘴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胸中留,世人莫学我,永堕地狱中。”旋即又扯着大嗓门高叫道:“小二,给爷们再上一盘熟牛肉,今个儿非吃个痛快、喝个过瘾不可。”

    这日魏颉一共喝了不下二十坛九酿醇的酒水,迫近黄昏时候才摇摇晃晃的从那间酒铺里走了出来,他用本命真气震散了七八成的“酒意”,让昏沉如同灌了铅水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遂又骑乘着那匹赤焰火龙驹辗转到了此地附近的一间普普通通的裁缝铺子里面。

    尚有三四分醉意的年轻人魏颉故意跟老板娘要了一件鲜红色面料的绸缎衣服,之所以不选碧青色,那是因为魏颉于酒醉之时给自己赌气立下了一个要求——“在亲手杀死胡箔和常雀儿那对狗男女之前,在与绿衣少女小萝卜在异国他乡重逢之前,绝不穿剑侠上官前辈和小姑娘卜倩最为喜欢的青色衣衫”!

    此要求大有与“不破娄兰终不还”相近的志气魄力。

    换上一身红绸衣裳的魏颉将红豆色定心佛珠挂在前胸的醒目位置,胯-下是那匹燕鸣关楚瀚老将军赠送的八骏图名马之一的赤骥,趁着天光尚且还较为亮堂,脸红、衣服红、佛珠红、所骑坐骑的皮毛也很红的魏颉离开了此间这座几乎没有多少守关侍卫驻扎的“天下第一雄关”。

    心知肚明小霜儿已经乘蛟南下,一路北上的自己决然已是见不到许灵霜的魏颉整颗心脏愈发沉闷低落,开始略有些后悔震散了太多的宝贵“酒意”,于是又摘下别在腰间的杏黄酒葫芦猛地往嘴巴里灌了一大口,策马缓缓而行,奔着东北方向通往天烛广陵城最近的一处关隘赶去,路上自言自语道:“杨春曾写过一句‘伏波唯愿裹尸还,定远何需生入关’,啧啧,真是个绝妙的句子!我魏颉又不是像嬴老前辈那样宇内无敌的剑圣,此番独自一人去天烛国,直面那么多未知的强大敌人,一人对一国……唉,就别妄想着能够活着回来了,况且我又不是过去打仗,那就连马革裹尸还都不需要了,区区一死而已,又有何值得惧哉?大好男儿连活着都不怕,还怕什么死!且待本公子一人一剑,去天烛杀他个地覆天翻!”

    一身鲜红若淋漓热血涂抹衣裳的弱冠年轻人仰头望着天边垂垂欲落的夕阳,嗓音振奋万分的朗声叫道:“偌大一片辽阔无垠的中原土地,都无我的立锥之地;大禹王朝谁都待得,唯我魏颉待不得!既然如此,我便不再理会这狗屁窝囊的王朝,不再继续逗留这片去他-妈人杰地灵的中原大地,仗剑入天烛,就以此身,来试一试这座异国天下的深浅!存亡不计、淹死不论!”

第一百六十四章 剑仙落峡谷

    魏颉骑马赶赴天烛,一路径直行往东北方向。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其时天边大半轮夕阳已近乎落入了山头地平线以下的位置,年轻人终于顺利顶着风雪抵达了不平山头十八处重要边塞关隘之一的白草口常胜堡。

    常胜堡以“常胜”为名,位于此地一处陡峭无伦落之即死的高峰断崖之上,是当年魏魁魏大将军率领魏家军逐退天烛国南院大王耶律镇江并取得大获全胜的地方,魏姓年轻人今朝身临父亲狼煞大将军昔年威风八面、所向披靡的战场“故地”,心潮不由得再度跌宕起伏难以抑制了起来,恰巧酒壶里存储着的那点以备不时之需的酒水也已经喝空点滴不剩了,自然而然就又变得极为烦闷苦恼,有气无处释放。

    忽然他脑海中想起了自己曾经在某本著名武侠小说里读到过曾有某位中原豪侠英雄因为身世问题而在燕鸣关外的某处石壁上以双拳凿壁擂墙,以宣泄胸中那滔滔不绝的愤慨不满和抑郁之情,遂忍不住从那匹毛色若烈火般赤红鲜亮的大马背上翻跃下来,拔出腰间长久别着的金鞘宝物血灵朝天阙,对准悬崖边上高高矗立着的巍峨耸然巨岩开始尽力斩劈起来,滚滚本命真气自血腥气味极端浓郁的长剑刃身之上激荡喷薄而出,一下又一下的轰击砸坠在了巨型岩石上面,巨石登时被那股恐怖气机轰砸得七零八落,大块岩石四处乱散,细小的石头尘嚣更是飘乱得遮天蔽日,年轻剑修一遍遍的以与疯狂无异的攻伐状态用血灵宝剑砸劈着坚硬石壁,仿佛是要将自己近段日子积累起来的各种情绪都通过这些发泄招式倾吐出来。

    大概挥剑挥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光阴,此间大半块巨型高耸石壁都被强横霸道的剑气给绞烂崩碎,魏颉也由此而感到心情有所改善变好,内心的郁闷情绪既然得到了一个能够宣泄而出的口子,就再也不会那般难受烦躁似欲癫狂了。

    “爽!”身穿鲜红色绸缎衣裳的年轻人仰着头大喝一声,他自觉此时此刻胸口甚是舒畅快意,莫名产生一个颇为异样的感受想法,若是适才那些依靠本命无双剑气挥洒而出的剑术招式并非全部轰泄在了那块没有半点生气儿的石壁上头,而是毫无保留的倾击攻杀在了天烛国那群异国狼蛮族的身上,这一番惊世骇俗的破坏操作下来,又能屠灭杀掉多少名异族的凶残敌人呢?

    粗略估计一下,纵然没有八百一千,想必也该有五六百人之多了吧,再不济也能有四百之数!这么多宝贵的本命剑气用于攻击无关痛痒的岩石山壁,确乎有些浪费了呀!

    “娘-的,这一天天的,这么多狗屁倒灶的事情,先是在醉乡楼里遇上了龙彦那个恩将仇报没半分良心的恶心狗东西,而后又在阳关平原上见到了一衲大师临终圆寂前的那副枯骨姿态,现在就连小霜儿都头也不回的走了……真是服了!还能不能有点稍微让人快活些的事儿了?给老子烦得都想杀人了!”魏颉魏正气咬着后槽牙恨恨的叫道,语气要多不悦就有多不悦,给人的一种感觉就是——如若当真有个大活人此刻就立在他的身边,他也定会不加思索的以手中血色长剑一击将之劈成左右两截,血溅五步!

    一想到中原人被北方蛮夷天烛国欺压了许久,整整六城大好边塞巨城被狗-日的天启城小皇帝给割让了出去,数以万计手无寸铁的城池百姓不幸沦为没了家的悲哀亡国之奴,这辈子恐怕都被敌国当成猪狗一般的牲-口来虐待凌辱,魏颉胸口里的怒气逐渐又淤积堆攒了起来,实在是恨不得眼前就能快速跳出来几个该死的异族胡虏狗贼,这样自己也好大杀一通出出积压着的磅礴怨气,杀人出气,更能增强血性胆色!

    他此次天烛之行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目标计划就是打磨熬炼所谓的“内心境界”,让自己的体内剑心变得愈发纯粹无暇,魏颉深知自己绝不可能像刀神古道那样将委屈愁怨通通转化为意气台内的杀人意气,若是再如此平白无故的憋屈增压,毫无疑问会对心境和剑心都造就一定程度的不好影响,毕竟心如明镜,须时时勤拂拭才行,故此红绸年轻人打算继续出招,再在那面已千疮百孔烂得不成样子的山峰石壁上疯狂戮击,以舒缓调节焦虑不宁的起伏心绪。

    就在这时,魏颉耳朵里听到了一阵足可令每一个有血性的中原男儿都为之愤怒的声音,他瞬间便不再沉稳淡定,双目瞪如铜铃,怒气形同熊熊火焰一样笔直冲顶灌至了脑门,几乎就要自头顶天灵盖的地方激喷而出!

    那阵声音自悬崖峭壁下方的那条峡谷里传了上来,有人正在用煞是粗鲁野蛮的声音在斥声催促着:“走快些啊,再快些!你们中原人都是猪羊,作为畜-牲,你们有四个蹄子,怎么比我们人走得还慢?!”

    此时那条被两侧千丈山崖夹在中间的那条颇为狭小的闭塞山谷通道之中,有十余名身穿保暖熊皮、头戴毡帽的高大汉子在赶着不下三十头“猪羊”,同样也在往东北方徐徐赶去。

    那十几个粗野汉子容貌和嗓音相近都是异常粗犷若山林野人,胡须浓密似茂密丛林,颧骨和鼻梁都甚高,眼睛则奇小,嘴唇较厚但缺乏血色,皮肤很是粗糙毛孔大,显然常年饱受风吹雨刮,如此不同寻常的相貌,完全可以因此而推断出那十几个家伙断非中原大地的本土人。

    每一名“野汉子”腰间都别有一柄极具蛮族人特色的圆月弯刃长刀,该种刀之所以被命为此名,只因其整体形状与那上弦时期的天边明月十分相似,这等造型与中原西北地区产出的狭刀之型有些趋同,但是弯曲的幅度相比而言要大得夸张,大概是猛虎和母狮之间的关系,体型虽有点类似,但其本质上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差异。刀鞘则是用厚实紧致的牛皮紧密包裹起来,刀柄处缀有几个精美的小巧玲珑宝石作为饰品,休小看这几颗小东西,镶在上头后,无疑能将一柄刀的价值翻了一倍不止。作为一员战士,所配武器的品级和昂贵程度当然是越高越好了。

    从衣着配饰谈不上精良和徒步行走可见,这十几个身体健壮的熊皮男子的身份地位在那民风相当剽悍凶狠的天烛国并不高,连府衙官兵这等小“卒”的角色都算不上,充其量顶天就是某地富户专门收养的一匹护院武士,没别甚么拿的出来的厉害本领,就以被雇佣者的身份供天烛国有钱人来使唤差遣之用的。这就跟中原某些山头的大佬招募江湖武夫自己保护是一个性质。

    老板或是主子让他们去杀人,若需要杀的是那些即便死掉也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的无能小老百姓,那么他们连眉

    头都不会皱一下,说杀就杀,要多干脆就有多干脆;若是稍稍有些背景势力的家伙,那他们多半就要投鼠忌器,反反复复斟酌考量一段时间再去找机会踩这颗钉子,若钉子硬得扎脚,那他们就会在权衡利弊之下选择置身事外或者找老板主动请辞了,性命可比区区一点儿银子来得重要得多,切不可因小失大,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也只有在反复确定自己犯下那番造孽之事后有自家主子能给摆平以后,他们才会拿了丰厚的赏银后乖乖的去动手杀掉目标对象,以完成顶头上司的吩咐叮嘱和各种费解的要求。

    这群脑子虽算不上好使但决计称不上笨,武功不高但肯定不能算是弱者的家伙后头一路跟着的那三十多头“猪羊”也不是什么货真价实的畜-牲,而是人,都是穿着中原服饰的普通人。

    他们都是什么人?

    自然是被那群杀千刀的蛮子强行掳掠来这里的,生活在天烛、大禹两国边境之地的寻常老百姓,因为现在是苦寒冻人的冬季,牵牛牧羊之人罕见而稀少,那些遭擒的老百姓不出意外的话都是做些买卖生意的小商人,经过此处常胜堡关隘路口的时候被见财起意的狼蛮族人给围追堵截住了,身上本就不多的那点钱财理所当然被全数搜刮一空,变成手无寸铁兼身无分文的可怜人。那些个胆子比较大的见不得辛苦挣来的银两家财被白白劫掠,试图出手反抗,想不都不用想,肯定已被众胡人用乱刀砍成一摊喂兀鹰的碎尸,那些胆子不大的小老百姓也只好选择束手就擒、任人宰割,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那么等待他们的悲惨命运差不离就是被送去给天烛有钱人当豢养在马厩猪棚里的下-贱奴隶,这辈子都算不上是个“人”了。

    老人与小孩本就体力不怎么样,等他们干了一段时间后干不动什么活了,既已彻底没用了,反正是免费得来的半垃圾,扔了也就扔了吧,就算烂死在破烂堆里都不会有天烛国人生出哪怕半分的怜惜悲悯之情。女人的命运会好一点么?不可能!若那女的长得好看那么一丢丢,或许有点机会被主子当成玩物好生侮辱糟践一番,但毕竟是和天烛国迥然不同种族的人群,国与国之人有别,民族与民族之间的出入差别自然也小不了,非我族人其心必异。那些中原女人被胡族玩腻后就会被非常直接的抛弃掉,如果侥幸被扔到街上那还能勉强有一丝丝活命的可能,但大概率还是会饿死或被路边饥恶野狗咬死,如若被主人随意丢入了手里养着的那群如狼似虎的部下或是天烛国最最脏乱差的贫民窟里,那么迎接她们的,必定是犹胜往日的残酷地-狱,等到生不如死的悲惨噩梦体验都经历得差不多了,最后那些女“人”也就该以无比卑微羞耻的身份死去了。

    强掳绑架边境之地的无辜男女老少,将他们像猪狗牛羊一样带回自己的国家领土里去,这样的事情在边塞风沙雨雪极重的荒凉地界真的算不上罕见稀少,不单单是变本加厉的近几年,此恶俗陋习自古就便已有之,北方蛮子会以牧马放羊或是游行打猎为名,四出杀人劫掠,充为油水军饷,靠着搜刮百姓旅客商贾的银子来赚一笔毫无本钱的天降横财。狼蛮族人把这种丧尽天良的恶劣活动当成是一种无伤大雅的娱乐活动来做,并将其命名为“打草谷”。

    除了抓人回去当供主子随便使唤做工的奴隶外,还有些可谓是骇人听闻、叫人听了就毛骨悚然,感到强烈心里不适的残忍活动。比方说他们会把抓走的人牵拉搁置至某处辽阔宽广的平原地带,假慈悲假菩萨的将那些受掳被抓的平民百姓慷慨放走,等他们错误天真的以为自己果然已重获自由,并开始大步四散奔逃的时候,狼蛮族人的又一个“快乐”就开始了。他们会骑乘脚力不俗的草原骏马,手握不下二三十石的蛮族强弓,把那群分散逃命的中原男女当成狩猎的目标野兽以锁定针对,然后用一支支白苓羽箭在飞快的移动过程中将落荒而逃的他们全部以射穿后背要害筋骨而死的方式杀害,尸横平原、惨无人道,反正就是给你一定奔跑逃窜的时间,但他们断然不会给你存活下来的机会。

    就是这么残酷无情、血性可怕,人对野兽,当然用不着有什么怜悯垂爱的放纵心理,杀便杀,若能杀起来有点乐子,那就更是完美!

    还有更加残酷凶险到令人发指的杀人手段,那是一种唤作“放风筝”的变-态游戏,此游戏乍一听名字仿佛是一种类似春季郊游般的闲适快乐的游戏,事实上,闲适快乐这一层面也仅仅是针对于残暴杀人的蛮子而言,受害人所受的那份惊悚苦楚几乎已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了。

    不通人性的蛮子会恰当挑选春秋季节的大风天气,从那些通过打草谷获取来的中原“猪羊”里挑选出体重轻的小孩或是妇女,用决计无法挣脱的粗绳将孩子或女人死死捆绑在大型风筝的骨架上面,随后便借着强劲无俦的季节风力让“人体风筝”高高上升飞空,某些胆子小的女人小孩儿往往会直接被此举吓死吓昏过去,即使没有昏厥丧失意识,待升空到一定的天空高度,他们也会被气流和狂猛的风压摧残得遍体鳞伤直至窒息闭气而亡,就算侥幸没有被空中强风刮死,等到地上的蛮族人玩得尽兴了,将那顶风筝放下来的时候,受害者也必然会整个身子重重坠在地上被摔成一摊触目惊心的惨烈肉泥,反正就是横竖不得善终。而那顶匠人制作的结构结实的巨型风筝由于骨架牢固的原因并不会因为一摔而散架,往往一个特制的抗风风筝会在葬送掉不下十个中原人后才光荣牺牲,完成真正属于它的杀人使命,给胡人带来莫大的屠杀乐趣。

    “快些!再不爬快些,老子一鞭子把你卵黄给抽出来!”一个蛮族武士用手中那根长而强韧的甩马皮鞭在一名穿着单薄衬衫的年迈老汉身上啪啪打着,口中用并不流畅标准的中原汉语大声喊道,“你这老东西,听不懂人话吗?!”

    那名头上戴着斗笠的瘦弱老汉是这三十几个中原男女的领头人,该名老者本打算携带着自己的一众亲属家眷自天烛广陵城居家南迁,到南方去过宁静祥和的安稳日子,其乐融融免受战乱之苦。怎料老爷无眼、命运悲惨,竟让他们在边境关隘处被那群灭绝人伦的人型“恶魔”给围困抓住,成了这一轮打草谷的丰厚战利品。

    身上所有带着的钱财银两都被搜刮殆尽,他的两个三十岁出头的儿子则因为企图反抗而被当着老汉的面活活砍死,二儿子运气好些,被一刀砍裂了整颗脑袋,死得还算是利索,一刀毙命,倒也没有受太多的痛苦;大儿子就没有

    那么好运了,被两名蛮子狞笑着手起刀落,齐肩斩断了两条大好胳膊,失足倒在一大滩猩红血泊之中,哀嚎着在血水里扭曲那具没了双臂的身子,像条蛆虫一般尽力挣扎了小半天才好不容易咽下了气,死前受尽了万般苦楚,叫身为父亲的老汉心碎得恨不得自己替儿子去了。

    那名年纪大了、体格孱弱的骨瘦老汉在挨了两记刺透骨髓的清脆皮鞭之后,大感身子就快要坚持支撑不住了,但为了能够活命,也只得拼了老命的提高了往前爬行的速度。

    形同猪狗的斗笠老汉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就这么死了,他知道自己还有努力活下去的盼头,那就是自己儿媳妇肚子里那尚未出世的小孙儿。那是他二儿子去年刚娶回家的老婆,如今已怀胎八个多月了,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了,虽然两个正值壮年的儿子都被敌人的圆月长刀给砍死了,但还没有到应该彻底绝望放弃的时候,只要儿媳妇肚里的那个孩子还在,那么希望就在,老汉明白自己就不至于落个断子绝孙的凄凉下场。

    希望,总是用来被打破的,支撑着老汉苟活下去的最后一缕“光”也彻彻底底的湮灭了。

    他的儿媳妇不知怎的突然身子颤巍巍的往边上倒了下去,腹中怀胎、腰身臃肿的女子肩膀上很快就挨了一下重重的鞭子,那个肚腹很大的女人顿时发出一记凄绝而惨烈无匹的叫声,显是那记鞭子令其剧痛万分,脸部涨红的她抱着自己那往外腆出来的滚圆肚子,用堪称是嚎叫的可悲嗓音竭力哀求道:“大爷,求你们放了我吧,我……我要生了!”

    沿途气候恶劣风雪极大,且路面极为崎岖坎坷毫不平坦,外加其他各种不良因素,种种情况都促使了这名爬了不下大半个时辰的孕妇不幸早产了。

    那名负责“牵羊”的蛮族武士朝着大冬天也疼得渗出满头汗水的怀孕女子瞪视了一眼,旋即又抬手赏了其一记凌锐狠辣的皮鞭,厉声催促她不要在这里演戏,快点起来往前面爬,若再敢假装生孩子拖延时间,就要了她的性命,母女一块儿去死!

    那名衣着和自家公公一样很少很薄并不暖和的腰粗怀孕女子已经破了羊水,眼下宫缩阵痛得无比厉害,整个大肚子里如有钢刀在内部狂绞一般,疼得差不多连囫囵话都讲不出口了,她用尽所有力气磕磕绊绊的哀声请求道:“大……大爷,我真,真的不行了!求你……饶了我罢!”

    那个穿着保暖熊皮衣服的天烛国武士和身边同伴叽里咕噜用蛮族胡语的讨论了几句,那个佩刀蛮子用鼻孔出了一口气后,猛地将那柄杀害了女子丈夫的圆月弯刀从牛皮刀鞘中拔了出来,银晃晃的光亮令人由衷胆寒,那个视中原百姓连人都不算的天烛国无情武士双手把持刀柄,只一下就将那柄弯曲弧度极大的上弦月凶刃刺入了那名即将分娩的妇女的肚子里面。

    锋锐锃亮的钢铁利刀当场破开了肚腹的光滑皮肤和子宫的脆弱保护膜,八个月大已经完全成型的胎儿从裂缝中血淋淋掉了出来,那个孩子刚“出世”便可悲可泣的没了性命,而那个惨遭弯刀刨腹的妇女则在略微挣扎了几下后,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跟随着自己的孩子还有丈夫死去了。

    体格壮硕魁梧的熊皮武士甩臂震落了刀刃之上的浓浓血渍,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得意而痛快的爽快笑意,那是他每次杀完人后都会有的自负表情,武士眯起那双本就不大的狭长眼眸,朗声冲周遭高叫道:“你们中原人就是猪狗一样的人!还生什么孩子?猪狗生出来的……”

    话未说完,后脑勺忽的被什么东西给砸中了,丝毫不疼,可见那个东西并不沉重,完完全全造不成什么杀伤力。

    “什么?!”感到自己被忤逆冒犯的天烛狼蛮大汉勃然大怒,正欲回过头去看看究竟是谁胆敢太岁头上动土的时候,陡然间两条大腿被人从后面用双手给环抱住了,一时半会儿倒也难以轻易挣脱。

    全力抱着蛮子大腿的正是那个死于刨腹之刑的孕妇的公公,那三十多名被打草谷的中原无辜百姓的领头之人。

    那名弱不禁风的纤瘦老汉在亲眼目睹了自己那怀着小孙儿的儿媳被敌人以此等惨绝人寰的手段杀死,没来由的爆发出了一股匪夷所思的强悍气力,那股气机致使原本胆子小、力气更小的衰老男人获得了暴起反抗的力量,他先是将头顶那顶斗笠摘下并大力砸在了仇人的后脑勺上,然后饿虎扑食般的往前方扑了过去,将那名身高八尺有余的天烛武士的大腿给禁锢抱住了。

    失去了重要家族亲人的老汉两眼通红,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迈脸庞上满是愤怒、仇恨的狰狞表情,被情绪冲昏头脑的中原老者如若一头饥残老兽般张嘴一口咬了下去,两排不甚坚固牢靠的牙齿压在武士的坚韧大腿肌肉上面,垂垂暮年的苍颜老汉立时就崩掉了几颗本已摇摇欲坠的牙齿,而那名胡人持刀男子也因为被咬而发出了一阵雷霆狂怒的野蛮吼声!

    儿子孙子都已殒命夭折的老汉欲哭无泪、大悲无声,即使骨瘦嶙峋的身子被周围几个强壮武士给一通猛力拳打脚踢也都不愿意松开箍住蛮子大腿的双臂,意志力极度坚决。

    他现在什么都想不到,也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尽可能的坚持咬着杀子杀孙仇人的大腿怎么都不肯松嘴,眼睛红得如欲滴出点滴血泪,嘴巴里的醒目鲜血更是若溪水般涌了出来。

    那具衰败的干瘦老骨头和八尺巨汉那宛如铁门般的魁壮身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蚍蜉撼树”这一成语恐怕说的就是当下这种荒诞的可笑情况。

    蛮人武士瞪圆眼睛冲着老汉怒喝道:“你这是找死!”

    大汉再度将那口血渍尚未甩干净的弯刀往下方一戮,然而就在那无比锋利、吹毛断发的刀刃即将碰触到老汉身体的时候,一柄规矩尺子形状的通灵宝物疾速自上空飞掠至此,“嘭”的一声,迅捷若闪电般的横扫而过,就那样将武士握刀的右手腕部骨骼给生生斫断了。

    弯刀不曾再度取人性命便已坠落于地,断了一手的蛮族男子在原地疼得嗷嗷叫唤了起来。

    就在地面上不论蛮族胡人还是中原百姓都大觉震惊之际,有一幕世所罕见的神异画面在此方断崖裂谷处上演了。

    一名穿有亮眼红绸、红豆色佛珠绕颈的持剑年轻人,脚下踩着一柄接一柄的细小飞剑,顺沿数柄飞剑形成的华丽阶梯,以潇洒若谪仙人的风流姿态从极高的千丈上空一步步行落了下来。

    剑仙落峡谷!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点青光北上

    剑仙。

    这个称谓头衔可不是路边烂大街的破烂玩意儿,值钱着嘞,光是这两个字背后所蕴藏着的含金量就已然吓人到了极点,断非寻常人所能企及奢望。

    普通习武之人面对武道剑仙,那就跟各地各县小城镇里的九品芝麻官直面自天启城大内皇宫里来的知名上品钦差大臣一样……不,甚至差别还要更大,只因皇城内部肱骨权臣虽品轶等级颇高,但却没有像皇帝老儿天子陛下那样可以轻言断人生死的资格权力。而剑仙完全可以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只要是剑仙想杀的人,心念所向,即是飞剑剑尖所指,杀意一起,千里之外亦可飞剑取人头颅,杀人之迅猛快捷,远远胜过凡俗低阶的武夫修士,风流潇洒远游天下,毫无拘束困厄,真真正正有仙人风采,名副其实。

    那么究竟何为剑仙?又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作剑仙?

    世间凡习剑之人,不管你修的是剑术还是剑道,纵然是那传说中的邪道诡剑都不会有所例外,只要你体内温养孕育出来一颗“本命剑丹”,也就是所谓的“剑心”,那么就可以被称作是剑修,练剑术者为剑术剑修,习剑道者为剑道剑修,钻研诡道者自然就是诡道剑修了。

    而那颗体内剑丹亦有品级优劣之别,六阶凝丹境以下的剑修养育着的那颗剑丹脆弱而松散,强度完全不够看,一点儿都不纯粹,着实差劲。但只要一跻身六阶凝丹境那个“仙品”境界,那么顾名思义,剑修本命剑丹的灵力纯粹性和精良程度都会有一个极大的提高,整颗丹心内质会被很好的凝聚汇拢起来,变成一颗莹彻无暇的“无上剑丹”。这种情况下,该仙品剑修也就可以被世俗江湖人唤作“剑仙”或是“纯粹剑修”,对应世间那些终日打熬磨练肉躯体魄,努力增强近战搏杀技巧的纯粹武夫。

    剑修杀力无双,武夫拳脚盖世;仙品剑修杀力通天,纯粹武夫近身无敌!这是江湖上公认的一个小孩儿都知道的常识。

    天烛国气候条件不比物资高产、灵气丰沛的中原大地,正是因为此等恶劣原因,北方草原冰川堪称一方天然的武者修行场,自古以来就有大量纯粹武夫会千里迢迢从中原赶赴至北面大陆,目的无疑就是为了将大漠黄沙和极北冰雪视作一鼎煎熬淬炼体魄的丹元熔炉,熬炼并砥砺自身武夫肉体强度,通过与凶横剽悍的少数蛮夷厮杀决斗来强化实战的技巧和能力。

    但这一座纯粹武夫的练武天堂对于体蕴剑丹的剑修而言就不甚友好了。世上除了武夫以外的所有修士只要踏入了二阶跃灵境,就都能依靠汲取吸收天地间的宝贵灵气来增幅本家的修为底蕴,一名武道修士,不管他是用剑用枪还是用刀,若缺乏足够浓度的灵气储备,即使可以勉强达到一定的修为境界,其内在护身体魄也必定会变得有如纸糊一般脆弱,不堪重负,触之即破,杀力战意毫无用武之地,莫说是敌战那些近身无敌的纯粹武夫了,纵是面对同一境界的同类修士都决然没有任何还手之力,难作一合之敌!

    就算是当年败于剑圣嬴秋之手的怀州游侠儿余勇只身赴往大漠极北之地,也仅仅是想法设法的磨练剑心纯粹度和体魄韧性而已,若是意图颠覆自家修为底蕴,那么北方荒漠冰山肯定不是甚么值得选择的优良佳所,中原那么多灵气丰产的好地界,干嘛吃饱了撑的去那儿遭罪?

    这也直接或间接的导致了北方天烛多武夫而少剑修,适合磨意志和增体魄,却并不适合修行悟道、积蕴灵力。

    本来生活在北边天下的练气修士就少,剑修更少,那么凌驾于凡间无数剑修的“剑仙”在那边就更加是少之又少、麟毛凤角了。

    如此世所罕见,与白日里飞升上天的神仙差不多级别的剑道仙人,居然就在这儿给他们意外碰上了?!

    峡谷底下的那十几名地位低下连官府士卒都没能当成的狼蛮族粗野武士悉数抬头,遥遥望着上方那名红绸剑仙脚踩飞剑往下行落时的那份潇洒飘逸的仙人姿态,无不瞠目结舌且心驰神往,十几对眼睛里面无一例外满是惊讶、艳羡和崇拜的神色,就差没单膝跪地并高呼几声“恭迎剑仙驾临”了。

    娘嘞,这他-妈可是剑仙啊!仙品剑修在天烛国地界里那是何等稀少尊贵的存在?!

    据传前段日子,有两个中原武者入关后跑去了黄龙府天阙城,好像是叫什么胡箔、常雀儿,两人皆是人间罕有的六阶凝丹境剑仙,原先在中原大禹朝就是名气相当响亮的大人物,说是那江南道青衫剑侠上官白檀的师弟师妹,一男结伴一女,两人全都风流得一塌糊涂,那身材和容颜真是绝得没话说,就跟那刚从

    天庭仙宫里飞下来似的,就连南院大王耶律镇江见后都亲口赞赏他们有“谪仙人”之貌,见之大饱眼福。

    胡、常二人一入城中就直接被破格招揽收募入了南院大王的巨型宅院府中,做了那烛龙化身的耶律大王的得力部下,毕生高官厚禄,府内金子银子珠宝首饰要多少就能拿多少,即便是无法无天的当街胡乱杀掉几个无辜百姓都全然没有干系,毕竟能被天烛国南院领地内如同天神一般的人物耶律镇江罩着,自然有那为所欲为、横行霸道的资格凭证,在黄龙府首城天阙城里面,除了南院大王府内的人以外,就再也没有那两位稀罕的仙品剑修碰不得、杀不了的货色了。

    天烛国自古便信奉弱肉强食的钢铁丛林法则,只要是有财有权有势有力有铁腕,那你就是可以这么霸气、这么不讲道理,杀人如麻草菅人命的家伙在中原会被视成邪教魔头,而在北方天烛,那就是本事够大、够不要命的普通人!江湖的本质真面目就是如此,撑死胆儿大,饿死胆儿小的。

    胡箔和常雀儿那对神仙眷侣拜入耶律镇江麾下的消息早已自黄龙府迅速传至了天狼府广陵城,那群这辈子恐怕难有上行通道的健壮熊皮武士理所当然对那两人心怀强烈无比的憧憬神往之情,做梦都想亲眼去看看那对武侠情侣该是怎样的俊美绝伦羡煞旁人,如若能有幸拜入两大超脱剑仙的门下,给剑道仙人做个端茶倒水、捏肩捶背的仆庸或者徒弟,并能够得蒙其传授那么一两招上乘剑招或是修行法诀,那可真是祖坟青烟乱冒,上辈子积德行善做活菩萨,这辈子就算少活二十年都心甘情愿呐!

    天烛国人不似民风淳朴、遵守礼节,受过百家争鸣熏陶教养的中原百姓,既是蛮族夷狄,那必定充满蛮横血性且极度好战尚武,自娘胎里落地就对世俗强者和武林高手异常尊敬崇拜,故此以武为尊、以杀伐手段高不高超来论英雄的狼蛮族人并不会因为胡、常二人是中原人而心生半分鄙薄歧视,只因他们打架足够强悍勇武,手中的剑杀起人来足够迅如闪电,修为境界更是足够高深莫测,这对弃暗投明宣誓效忠南院大王的壮年男女就配得到全体狼蛮族人的敬重仰望,被所有还不够强的武者修士比拟作那攀登武学高峰的指路明灯和终身追赶目标。

    而此时此刻,又有一名能够御剑而行的超脱凡俗的剑仙驾临这处环境闭塞的山崖峡谷,这对那群蛮子武士们造成的精神冲击几乎不亚于南院耶律镇江的王驾亲赴此地!

    一袭红绸飘然而落,脚尖触地无声,足见其人轻功造化之炉火纯青、底蕴深厚。

    那位身高八尺的红绸剑仙长身玉立在峡谷谷底,被用作阶梯的近十条巴掌长短的细小飞剑若游鱼一般自主钻入了年轻黑发男子的两袖之中,戴着串红豆色佛珠的清俊年轻人将左手中握着的那柄刃身呈现浓稠狰狞血色的锋锐长剑“噌”的一下归入了腰间金鞘里面,继而双手背在腰后,挺胸昂抬起头,眯眼睥睨着那十余名配有圆月弯刀的狼蛮胡人。

    “见过剑仙前辈。”其中一名懂事的熊皮魁岸武士欠着身子,用尽可能标准的中原话亲切问候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那名胸膛挺拔的俊面年轻“仙人”轻嗤一声,全然不改脸部那倨傲鄙夷的蔑视神态,单论容貌真正堪称“谪仙落凡”的年轻剑修抬着没有胡须的下巴淡淡道:“尔等蛮族狗贼,还不配问我的名姓。”

    “姓”字刚一出口,红绸剑修身形疾闪,一纵之下便即掠至那个最先开口问话的胡人蛮子的面前,脖子挂着串释家佛珠的年轻人将一只左手罩在了那厮戴有熊皮毡帽的脑袋之上,眨眼间即有四条肉眼可见的细长白色气机状“小鱼”从其掌心蹿出。

    那顶蛮族毡帽登时被气流割裂成大块的碎片,跟着帽子同时也变成一堆血肉残渣的,还有蛮人武士那颗宝贝的项上脑袋,但见粗鲁蛮子的大好头颅被四条锐利无匹的剔骨剥筋鱼在一刹那就绞得稀碎无状,满地鲜血烂肉以及残破畸形的骨骼尸骸,场面岂是简简单单的“血腥”二字可以形容概括?

    剩余的十来名狼蛮子见同伴被年轻剑仙抬手瞬杀,个个皆骇得变了脸色,他们本就是干那种花人钱财替人消灾活计的鄙陋下作之徒,自家性命看得比天王老子还重要,胸中更是无半分同伙儿出头报仇的甚么义气打算,十几个面无人色的熊皮大汉齐刷刷跪倒在地上,大行特行蛮族叩拜之礼,无不冲着红绸剑仙哀声哭求道:“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啊!”

    魏颉居高临下的斜睨了那群汉子一眼,语气冷冰冰的道:“老子今日无论如何都会要了你们的性命,所以我劝你们还是站

    起来抗争一下比较好,这样可以死得稍稍有点儿尊严,像个爷们。”

    十几个狼蛮族武士面面相觑,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去应对,究竟是该继续跪地求饶呢?还是照着眼前这个皮肤白皙的年轻仙人所说,奋起爆发反抗,以图一个类同英雄式的壮烈而亡呢?

    那一刻,红绸年轻人背后闪起了一面浑然圆形的炫彩大镜,紧接着即有两条足有手臂粗细的彩色光条从镜子里面快速飞出,彩条一下子便将一名穿着熊皮袄子的精悍武士的上半身缠绕束缚了起来,该名不幸遭捆的受缚者还没来得及有所挣扎反抗,整个健壮身子就被远远的斜抛了出去,如投石车甩掷攻城巨石,那厮估摸着被甩出去决计不会少于三十丈的距离,最终他重重砸在了另一侧的石壁上头,轰然发出一声大响,身子软倒下来,当场暴毙。

    这名被摔飞甚远的狼蛮武士在半空中就丢失了头顶的熊皮毡檐帽子,然后又刚刚好脑壳触壁,那颗滚圆脑袋就好似西瓜一样在十分坚硬的岩石崖面上砰然炸裂了开来,白白的粘稠脑浆和猩红的血液糊得到处都是,其死状可谓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年轻剑修魏颉瞥了眼被抛出去的那名大汉的新鲜尸体,遂将后背上的那面珍贵法宝碧海飞金镜再度隐匿了起来,扭头看向那些仍跪地不起的熊皮蛮子,猝然间提高了嗓音,瞪着那一对绝美瑞凤眼睛,厉声朝那十几个胡人吼叫道:“刚才欺负人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现在一个个都怂成这副没长卵-蛋的样子了?!都他-娘的给老子拔刀,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狼蛮族人的血性!”

    天烛国英雄府某座连绵群山的某处至高峰峦之上。

    峰顶位置颇为隐秘的某间占卜小屋内,某位地位尊崇到连堂堂狼蛮族女帝都要喊其一声“兄长”的男人在占出某一卦数后脸色骤变,忍不住小声“啊”了一下,向来修为涵养不俗,遇事总能风轻云淡巧妙化解的他今朝极其难得的露出了震惊惶惑的异样神色。那名身穿仙鹤白羽大氅,几乎看不出年纪多大的男子快步匆匆奔出了小房间的屋门,来到门口后用无比嘹亮震天的嗓音高声叫道:“老九,速速前来英雄峰顶,我有要事相谈——”

    话音落后过了没多久,一名穿着紫红色玄妙法袍的中年男人踏罡步斗轻身长掠,脚下踩着纤薄无依的浮云赶至了此间山峰的顶端最高处,随叫随到,无半刻拖泥带水。

    那名及时赶到的法袍男子双手过膝形如林间长臂猿猴,相貌平平、体格亦显庸常的他沉着嗓子出言问道:“诸葛老大,唤我过来所为何事?”

    白羽鹤氅的男子用甚是严肃且郑重的语气说道:“林清,适才我用心卜了一卦,怎料卦象极差,谶数也差之极矣……在我国领土疆域的南方版图之内,有一点青光北上!”

    “青光?那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人,一个生而五行木属、五色为青的人!”五官长相均有些模糊莫辨的男子咬着牙说道,“我算出晏材此番归国的途中必然会遇到此人的拦杀,且晏十三命中注定会丧生在此人的手里,神仙也难救他!我还算出这一点‘青光’会严重影响到南院耶律氏的气数,届时少阳动荡、震巽颠倒,如若当真令苍龙高高攀柱,青光气机冲霄勃发,那么……南院大王耶律镇江同样也必死无疑!”

    “老大,你这讲得云里雾里的,我也没听太懂,不过意思大概明白了,那个什么青光人儿会先杀了老十三,然后搞不好连那耶律镇江都要被他弄死?”

    “对,正是如此!你现在火速赶去黄龙府天阙城,那点青光一个月内必至天阙,你无论怎么样都务必要护住南院大王的性命,此乃国之重事,另外一点就是绝不能让那人活着离开黄龙府!青龙之属的命脉与烛龙气数相冲,所以必要除之!”

    “好嘞,老大你可算出那个家伙是何等修为境界?可有八阶天罡境么?”

    “这我尚还无法笃定,但照目前的卦数现象来看,应该是没有。”复姓诸葛的白氅男子肃声道,“但此人与那东方七宿之青龙颇有牵连,故而命极硬,身上所蕴的气数也非同小可,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否则……”

    披着条紫红法袍的长臂男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姓林名清的他朗声应道:“既是未入天罡境,那我便连一兵一卒都不用带,孤身一人即可完成此次任务!”

    “这回的任务兹事体大,涉及王室安危和国运走向,你须提前立下一支军令状。”

    “真麻烦……要我怎么立?”

    “青光不灭,你林老九提头来见!”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入蓟北

    分明还只有五阶脱俗境修为,却因为用了李太清的那门仙家功法“蜀道御剑歌”操控飞剑作阶梯落地而被误认为是六阶仙品剑修的魏颉此刻挺直胸膛,依旧以洒脱绝伦的姿态站立在峡谷谷底,抬手间便草菅人命般的杀死了两名狼蛮族魁壮武士,年轻人将双手负在背后,他眯着那对狭长的瑞凤眸子,淡淡然说道:“我最多再数五个数,数完后你们若再不拔刀,我保证,你们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抽刀出鞘了。”

    十几名跪地的蛮子武士顿时骇得脸部再无半分正常血色,如羔羊直面虎狼。

    “五!”

    这一象征着丧命时限的恐怖数字堪堪喊出口,那群胡族蛮子立刻躁动不安了起来,若蒸锅上的十几只微小蚂蚁,求生欲望开始迅速萌动催产。

    “四!”

    已有几个胆子相对而言较大的熊皮武士明显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做好战斗的心理准备了。

    “三!”

    半数以上的天烛胡人都将右手死死按在了左腰处的韧皮刀鞘之上。

    “二!”

    跪在此间的绝大部分狼蛮族壮汉都抬起一腿换成了单膝跪地的模式,那是一副随时都能抽刀前冲的趋势姿态,其中蕴含着的势能动力恰若压紧弹簧,一松即发。

    “一!”

    这一死亡般的最终数目报出来的那一刻,十余名生猛剽悍的健壮汉子一齐抽出了腰间那柄弯曲弧度极大的的圆月弯刀,满是筋肉的结实躯体近乎在同一刹那暴起,十几个蛮族猛士一同握着手中晃眼蛮刀,以完全不同的方向和角度朝着那一袭惹眼红绸挥劈砍去,刀锋有奔雷之势。

    就在锋锐骇人的刃身顷刻要触及那名八尺长发男儿的时候,一阵摧金裂石般恐怖的气浪自此人的口中喷薄汹涌而出,无与伦比的席卷四方!

    穿有亮眼红绸的年轻人毫不犹豫施展起从那位天下第八大魔头赤焰魔君许焰那里偷学来的“金犼功”,以内力劲浪作为大幅摧伤敌人心神脉络的工具,虽整体完成度尚且不高,若最高境界能满十成的话,那么魏颉顶多才学至三四成不到的水平。但此等程度已是完完全全足够,他猝然间激发出的那阵“吼”声一下子便将十几个握刀在手的狼蛮胡人给震慑住了,刀刃有若上弦月状态的蛮子钢铁武器压根就没法再劈砍下去,握刀者个个呆若木鸡。

    只见那群胡人蛮子的鼻孔和嘴角处都有相当醒目的血液流淌下来,很显然他们都被魏颉刚才那一吼给震坏了筋络骨骼,破烂了肝胆脏腑,内在之伤受得颇为严重。

    一吼之功即有此般惊世骇俗的威力,眼前这名年轻“剑仙”的内功底蕴之丰厚无双,实在已到了惊为天人的地步!

    心神遭受腐蚀损害的蛮子们宛如十几具泥塑一般呆呆地立在原地,保持着适才那份出击挥刀的僵硬体态,一动不动,就恰似被人将周身各处重要的窍穴关节给用指力封住了一般。

    风流潇洒的年轻人先用融道释两家为一炉的紫霄真气将整个身体上下裹罩起来,目的是保证不会有血渍溅到干干净净的身子,随后脚步一拧,倏然纵至两名身负重伤的狼蛮族武士的面前,左右双手罩在了那两人的头顶,强悍绝伦的本命内力瞬时自掌心向下激吐,杀力不俗的真气猛地灌顶直入,那两个筋肉虬结的熊皮汉子须臾便颅骨膨胀、脑袋崩碎而死,两颗圆圆的眼珠从眶中顺势飞出,海量鲜血从口中狂喷,脑浆、血液甚至眼球通通溅砸向了落手即轻松杀人的魏颉身上,却全然污染不到后者半分,若有凝胶桎梏,脏物寸分寸毫都不得入内,尽数被浓浓的紫霄真气给阻隔挡却在了外头。

    年轻人身子快速一扭,震散那些令人恶心的腌臜之物,再往后飞踢出了一腿,此腿法学的乃是那名昔日与自己不打不相识且一同劫过法场的侠盗公冶锦,

    这一腿倾斜着击至了一名持刀武士的面门,那颗大好头颅转瞬即爆裂成渣,一具凄惨可怖的无头尸体就那样瘫软在了地上。

    有两名蛮子忍着内部脏器以及筋络骨骼的剧痛,使劲儿将手中那柄弧状弯刀斩落,依旧是完完全全都没能碰到那一袭红绸,眼前红影晃动,两个意志力勉强还算不凡的蛮人武士被人同时用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揪住了后脖颈,两人脸对脸狠狠撞在了一起,“砰”的一声,两颗鲜活脑袋陡然间即被撞得均仅剩下一半,两个头颅彼此镶嵌内扣在了一起,满地脑浆血液,双头变得有如一头的大小,其情景状况甚是恐怖凶残。

    魏颉身子蓦地一矮,躲开一刀后疾往右侧递出一肘,肘击凶猛恰似攻城巨木,尖端轰然击打在了那名倾尽毕生气力也才勉为其难挥出一刀的武士的前部胸口,劲力以那个穿有熊皮厚重袄子的胡人大汉前胸膻中穴位置为中心圆点,“破城”般迅捷扩散开来,很快一整个巨汉的坚实胸膛就都深深凹陷了下去,显是其人内在所有的骨骼包括心肺等等脏物都已经碎成一摊破烂稀泥,再也支撑不起皮肤,只能往下塌陷凹去。

    近战功法绕指柔杀伐果断,八条雪白色的细小剔骨剥筋鱼疯狂胡乱绞杀舞动,霸道气机所经之处,圆月弯刀的刃身碎裂成块,有无数残肢断臂和人头骨骼滚滚散落在地,几个呼吸间便又有三个大汉殒命丧生,尸体化成三堆烂肉,铺满峡谷谷底的雪地。

    连杀九人的魏颉背后突如其然被人以绝强的大力斫劈中了两刀,然则寻常刀刃连护身紫霄真气都决计难以破开,更别提他内部浩然无匹的剑侠青龙体魄了。

    一丝一毫的损伤都未受的魏姓年轻人这会儿功夫正弓着腰,他垂下脑袋用十分低沉的嗓音肃然道:“仰天长啸复清明,此生立志平天烛,这套‘长啸拳法’,本就为你们这些天烛蛮子准备的!”

    眨眼间,那袭红绸迅猛闪动,脚步如电,“磅磅”轰递出了数拳,每一拳都结结实实打在那群体格雄壮的狼蛮族武士的身上,年轻人所使的拳法乃是将巽风宫独门武学清风拳改进以后自行创出来的上乘武学。

    清风拳顾名思义取的是那“清风明目”之意,拳招虽刚猛勇烈欠佳,但速度快得匪夷所思,招招连绵不绝几无停顿止歇的时刻,根本不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拳风罡气最为强劲巅峰之际,抗招者纵使未被击中,都甚至会被吹刮得连眼睛都无法睁开,足可见这套道门武功所产生的拳罡之迅速可怖、之人间少有。

    魏颉将从陆成霜之子陆正那里偷学来的部分掌法技巧以及操用掌罡的独到法门融入了清风明目拳之中,成功弥补了清明拳一味追求拳速而威力欠佳的不良弊端,经过武学天才魏正气改善后,该套道家武学变得力速兼具,杀伐之力强劲出尘的同时,其招式的速度却丝毫未减,如此一来,此拳法足可被称呼作是“上乘功法”了。想必长公主山巽风宫里的那位魏颉的师父,道号鹤寿子的刘明清在得知了自己的爱徒将此套武学精益求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后,定然是要欢喜得眉开眼笑,好好的由衷大赞一句——“真不愧是我鹤寿真人的徒弟!”

    一拳出,神龙啸,天复清,地复明,天地皆清明,人身岂可阻?

    莫说几个回合了,差不多就是几个纵掠起伏间的短暂时光,魏颉已朝敌人递出了不下十拳,裹挟萦绕紫霄真气的坚硬拳头逐一砸坠冲击在了剩余几名狼蛮族武士的头部、躯干、四肢等等部位,拳锋罡气穿透性极强,所轰攻之处任何肉躯皆脆如糕点泥塑,轻而易举就能令其毁灭,被破坏得不成样子。

    头部中拳,脑壳碎成块状;躯体中拳,脏腑尽裂作豆腐渣;四肢中拳,大好骨骼无一根不断,皆成齑粉,再也支撑不住人身,肉体软塌塌瘫痪于地,珍贵性命顷刻而休。

    十几

    个毛发异常旺盛的熊皮凶悍武士悉数死绝死透,此间谷底再无半个活的北方蛮子。

    发泄完胸中积郁着的不悦压力的魏颉大感心情畅快,隐去了满身遍布的紫霄真气,平复下内心涛涛不绝的戾气杀意,继而缓步走向了那名倒在地上的衣衫单薄的瘦弱老汉。

    那名骨瘦如柴的老者年纪已经极大,被人一路强迫着牵拉爬行至了这里,体力本就快濒临耗尽,随时都有坚持不住昏死过去的可能,儿子儿媳都被蛮人杀死后,苍发满头的他彻彻底底放弃了存活下去的信心希望,这才会豁出去般的拼了性命也要扑上前去用力咬上那仇人一口,为了死前尽自己所能施加一番报复,以泄不平怨气。嶙峋若枯骨的年迈老汉早已命悬一线,又很是结实的遭了几名肌肉武士一顿毫不受力的拳打脚踢,几根较为纤细脆弱的骨头砰然断裂,内脏立时被裂开的尖锐肋骨刺穿,体内重度破溃,口中则血涌不息,其状态甚是悲戚惨烈、叫人怜悯共情。

    年轻人魏颉缓缓走向那名毫无疑问已再也活不成了的重伤老者,神色严肃的屈膝蹲了下来,那个本已沦为胡人奴隶的可怜老汉在临死前仍强撑着一丝气息,由于满嘴牙齿都已崩断而讲话口齿不清的他,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勉力对着那名穿有血色红绸的年轻恩人眯眼说道:“杀,杀蛮子……”

    说罢这句“杀蛮子”后,断子绝孙的老者终于坚持不住,慢慢合上了双目,那最后一口气从气管喉腔中顺畅吐出,又一条人命就此归天。

    红绸剑修蹲在地上轻声喃喃自语道:“会杀的,狼蛮族贼子视中原人如猪狗,那我也把他们当成下贱的畜-牲来看待,这回我去天烛国若不多杀些蛮子,怎么对得起那些平白死去的无辜百姓……”说着悠然站立起身,走至不远处把刚死不久的老伯的那顶斗笠帽子弯腰捡起并将之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头戴宽大斗笠、身穿鲜艳红绸的魏姓年轻剑修决意好人做到底,他将老汉及其儿媳妇的尸体携上以后,又带领着剩下的三十多名被不幸打草谷强行掳至此处的中原百姓返回了北疆燕鸣关,等到彻底处理完这件颇具侠义之风的“英雄事”后,魏颉又折返至白草口常胜堡,骑上了那匹在断崖上等候许久的名种老马赤焰火龙驹,继续往北面方向赶去。

    此时天色已十分昏暗,远处暮意茫然,前方更是光明奇罕,一片浑厚漆黑难见行路,如瞎子摸黑,且行且探。

    无情肆虐的莫大风雪犹然不减威力,魏颉仍是兀自一人骑乘红毛骏马赶路,蓦地里一阵鬼哭狼嚎似的刺骨西北风迎面吹刮而过,胯-下那匹高头坐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嘶鸣马叫,叫声中竟隐隐约约能让人感觉察觉出一丝丝凄哀、悲愁,不愿离乡北上的焦虑惶恐情绪。

    马鞍之上的魏颉伸手轻轻摸了摸赤色大马那红火有若熊熊烈焰的颈部鬃毛,语气颇为平静的开口安慰道:“过了前面那座关口,咱们就到北方蓟州了,虽然蓟州地界现在已被蛮子们改名为天狼府,成了胡虏天烛国的疆土领域,但那里到底还是我的家乡,游子归乡天经地义,此番你陪我去蓟北大地好生游上一遭,我让你见见什么叫燕赵悲歌慷慨之士!”

    蹄踏积雪顶风霜,天寒地冻自逍遥,马背上的那名红绸加身的年轻人于夜空万里苍穹的对比映衬之下,处在茫茫雪地中的那一抹红色身影愈益显得渺若尘埃,弱冠之年的剑修魏颉望着远方无边无尽的黑暗,忽然间莫名生出一腔豪情诗意,他沉吟思考了些许时光后,朗声出言念诵道:“驱马蓟门北,寒风赤骥哀。苍茫远山口,豁达胡天开。游侠行蛮疆,慷慨不意归。谁怜未得意,长剑独入关。”

    风虐雪饕般的恶劣天气里,有一人结伴一马,毛皮红绸缎红,年轻人满腔的热血与冲天的豪意更是猩红滚烫。

    破关,入蓟北!

第一百六十七章 广陵城里广陵散

    是夜,魏颉迎劲风顶大雪,策马行下了不平山,出了白草口,面对天烛入关须经过的那个名为“蓟门”的首道边塞隘口,年轻人一言不发视若天地世间为无物,恰逢半夜气候极端恶劣有雪虐风饕,关隘处大部分的蛮族守边官兵都已沉睡入眠,仅剩的小部分蛮兵犹自守关不利、玩忽职守,丝毫没有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如何上心,毕竟他们绝不会想到在这种风大雪大天昏地暗的日子里,竟然还会有人不要命的驱马进关,独身堂堂入国。

    头顶斗笠遮掩住了状若谪仙人的出尘容貌,单论神秘感已算是彻底拉满的年轻剑修魏颉于风雪里踽踽骑行,缄口不言的他蓦然间抽剑出鞘,以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斩杀了数名企图拦路的官家蛮子,漫天风雪无用,亦无人可挡其笔直前行的马蹄,一人一马就那么坦坦荡荡的破入此处城关之中,连甚么较为严重的冲突战斗都未有发生,魏颉便已十分顺利地行至了天烛国南面疆土“天狼府”的领域界地。

    天狼,又名犬星或是狼星,在北面天空中亮度可排龙头榜首,天狼二字在天烛国的语言中乃是“侵略”、“霸占”、“杀伐”、“屠戮”之意。

    该地本来名叫蓟州,又因之处在极北国疆大地,故而又被呼唤为“蓟北”,中原曾经还未被大禹王朝完全统一之前,此处原是大楚的国都所在,后来禹太祖嬴霑扫灭魏蜀吴楚韩齐六国后,将该州郡土地归入己有,蓟州就算常年隶属于禹朝的国家领土了。

    直到两年前,那位刚登基不过才短短六年的年轻小皇帝嬴勾愚蠢无能,竟被当朝宰相祁密蛊惑荼毒,将皇室父辈的“怀柔”策略发挥至了巅峰极致,昏头昏脑的以什么狗屁“落剑”为由,与北方天烛国签署了极度不平等、堪称丧权辱国的国书契约,主动赔款数目莫高的金银库存,并割让了整整六座北面疆界内的大型雄城给敌国,其中蓟州大地内广陵、止息、碎肉三座巨城直接就被天烛南院大王耶律镇江划入了一个全新的封地府属,以天边主侵占杀戮的那颗高亮之星天狼为其命名,就叫天狼府。

    蓟北故郡,天狼新府,这座天烛国八大府之一的封地天狼,是全体大禹国人的悲哀与耻辱!

    夜深人静骑马赶入天狼府南面第一大城广陵,身处老朋友公冶锦的祖籍故乡,一日之内杀掉了不下二十个狼蛮族胡虏的魏颉倒也不再脾气暴躁的打算继续大开杀戒,骑乘那匹红毛大马赤焰火龙驹随意在城中寻了一家胡族的住宿客栈,简简单单的睡了下来。

    一夜平安无事,翌日的清晨时分,天刚蒙蒙亮,穿红绸、戴斗笠的弱冠年轻人在确保坐骑赤骥于客栈马棚中安然无恙后,决意徒步在城中街道边散会儿步,看看广陵城里的各种人文环境,以及这座被天烛国强行霸占以后的城池如今已变成了什么样子。

    此时天光并不如何明亮,但由于风霜大雪已停,故而四周仍然能给予人一种可谓是“安详喜乐”的宁静气氛,再不似昨日晚上那般天地晦暗,风雪遮眼令人浑然看不清远处道路那样幽森恐怖无状,明明身在阳间,周遭环境却犹胜过鬼城阴世。

    沐着清晨淡淡的和煦朝阳,一身鲜红若血的魏颉缓步在城中心的大街上漫无目的行走,耳边是街边早点小吃摊三三两两的吆喝叫卖之声,年轻人将一句句卖喝声通通听入了耳中,不禁大感悲哀慨叹,只因那些声音无一例外尽数都是中原汉家语,而非北地狼蛮族的胡虏之言。

    两年前蓟州大地沦陷,蓟北疆界成为了北方天烛南院的领地,天下金戈兵鼓齐鸣,不平之声处处可闻,其中蓟北三城之中当属少咸山碎肉城所

    受到蛮族镇压平乱最为残酷凶劣,而又属天狼府最南面广陵城里的百姓反抗得最是激烈凶猛,男女齐动、老少皆兵,视己命如草芥。于是乎,被耶律大王委派至少咸山碎肉城当天狼府持节令长官的慕容击筑不得以公开下令,但凡是主导引领叛乱或是自主参与谋反暴动之人,一律诛灭九族,将人头悬挂城墙以枭首示众。

    据传言,那条屠族死令下达的第二日,广陵城城头一共挂起了将近两千颗中原百姓的大好头颅,三四日新增变多的数目虽明显有所减少,但也绝对不下一千之数,就这样一连十余日,每日都有大量新鲜死人的脑袋被高高悬挂至城头,直到最后不再有任何人数新增,共计将近一万人丧命在了官府的剿灭屠杀之下,而其他剩下的那些百姓固然有意杀贼,却是个个都全没了反抗暴-乱的勇气和信心了。毕竟若只杀自己一个那自然无妨,为国捐躯死便死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轰轰烈烈的反抗胡人蛮子而死,也算死而无憾,英雄慷慨得其所也,然则若要因为自己一个人,株连九族全灭,害得自己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尽数受牵连而死,且死状那等凄惨绝伦,要被官兵将断头示众于高处,曝尸城门口供人仰视,那未免有些过于自私无情了。

    广陵死掉一万左右的无辜平民老百姓后,有若狂潮激越的抗争浪潮总算是被彻彻底底镇压平息了下来,和先前单纯在碎肉城放火屠城而言损失了更小的经济财物、死了更少的人,用了不多的代价就成功控制住了这座天狼府南疆第一大城,那位新上任没多久的天狼持节令慕容击筑对自己的平叛能力感到极为自信,并就此事件跟南院土皇帝耶律镇江要了不少好处,那个复姓慕容的家伙从老百姓那儿压榨勒索甚至强取豪夺了大量财资犹不过瘾,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多从南院大王手上又要了一份赏赐,占尽两份富贵荣华,油水多得不行,天狼慕容家族的整体实力无疑靠着这份软硬兼施的手段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提高。

    在信奉弱肉强食法则的天烛地界,那条不成文的规定几乎连幼稚孩童都心知肚明——江湖无处不在,只要胆子够大,吃肉吃饱,如若没什么胆色亦没什么本事,那就连汤都喝不着半口,只能活活饿死,或是直接被人给吃了!

    蛮族之地绝不类号称礼仪之邦的中原,杀人吃人都不算多么要紧不可思议的事情,在野蛮凶悍的少数民族群居的处所里,拳头不够硬、手腕不够铁,那才是真正致命紧要的头顶大事。你若脾气不强硬、手腕不铁血,说不定勉强能活过今天,明天你就被人给扒掉皮活吃了,而且还是吃完不吐骨头的那种,敢问你上哪儿跟人讲理去?你人都死了,难不成找阎王爷去哭诉一番?

    这也是为何绝大部分蛮子都普遍认为中原人性子极是酸臭扭捏,半分也不够爽快豪迈,做什么事情都向来讲究一个“礼”字,真是脑子里有病,吃饱了撑的闲得胃疼,南方的大老爷们还不如一个北方娘们儿来得像个“男人”,可笑至极!

    行于广陵城中心街道,四周不再似两年前那般遍布血腥气而变得可闻阵阵早餐之香,徒步行走的年轻人魏颉心怀无限感慨,此间那些平民百姓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斗争、自我安慰以及地-狱式的残酷压迫和剥削后,才能这样忍辱负重在家乡继续常人的平安生活呢?环境里那份宁静和谐的气氛后背隐藏着怎样令人发指骇然的可怖之事?活在异国他乡的“中原”百姓心中究竟积蕴暗藏着多少对异族胡人的憎恶仇恨?那份压力情感一旦爆发出来,又该是何等的汹涌澎湃?

    路过一家此时还算较为冷清的街边包

    子铺店,摆摊卖包子的是个年逾花甲的白须老头,魏颉目不斜视的走经铺子前的时候,那老头正在用普通人基本很难听到的低微声音哼唱着一支配词相当不错,且音准调子亦非常出彩有魅力的新潮曲子:“琴瑟琵琶八大王,魑魅魍魉四小鬼,幽幽古道松风寒,狼烟激荡浮云散,仰天叹,叹那鱼肠几分霜气与铜斑,叹那英雄名垂一死有何难,试问何人吞炭近君畔,剑光一闪怒冲冠,何人孑然孤影别燕丹,青山绿水再不还……”

    魏颉听至此处时蓦然停步,转身走向了那个这会儿功夫并无任何顾客的小摊位,年轻人快步行上前去的时候,那摊主正好轻声哼唱至“谁为改河山入龙潭,掷一颗流星落禹汉,壮士不妨一剑相伴,乘天边明月,赴不平燕关,睚眦必报恩仇断,回声铿锵百世传,广陵悠悠任人弹……”

    那胡子发白的老头正自唱得颇为投入浑然亡我,当他纵情唱到那句“广陵悠悠任人弹”的时候,方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那一袭红绸的存在,老者猛地定睛一瞧,见眼前站着的原是个容貌甚为清俊不凡的八尺年轻人,遂咧嘴赔笑,询问道:“客官,买包子?”

    红绸剑客微笑着“嗯”了一声,淡然应道:“来两个鲜肉包,一个菜包。”

    “好嘞。”那老头同样笑着应道,“给您拿热乎的,新鲜出锅儿,保管好吃!”

    当他戴着手套从屉笼内取出两个肉馅包子并准备去拿第三个菜包的时候,今日有幸第一个来到摊头惠顾的客人冷不丁开口问了一句:“你刚才唱的,是昔日中原刺客排行榜第二的聂仲子吧?”

    靠卖包子为生的白须老汉顿时便猛地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自己哼歌的声音明明都已经那么轻了,居然还是被其给听去了,兀自在原地愣了片刻,神情略显尴尬的回答道:“正是,这位公子哥儿也听过聂仲子的名号么?”

    魏颉点了点头,“那聂仲子的主公原是西楚旧部,楚国灭亡后,此人就一直立志于光复旧国为主子报仇,而后自觉复国无望,于花甲之年决意去刺杀大禹朝天子。他吞下火炭将自己嗓子烫哑,满身涂抹油漆让皮肤长出癞疮,待容貌和声音都发生巨变之后,聂仲子以泥瓦匠的身份混入国都天阙城,鱼肠剑出,有白虹贯日之势,匹夫一怒,血溅三尺,不下五十名皇宫精英侍卫横死于剑下,最后若不是有大内第一纯粹武夫王迎鹏及时护驾,仁宗皇帝嬴旬只怕早就崩在那柄鱼肠短剑之下了。据说再后来聂仲子那具死透的身子在城头吊足了五天五夜,第六日清晨时分,不知何人出手将其已然腐臭的尸体给劫走了……老伯,你可知道‘广陵散’么?”

    “那自然知道!”卖包子的老者神色立时振奋了起来,“那首古筝曲子乃是昔年‘乐圣’魏嵇为了纪念刺客聂仲子所精心创作出来的千古名曲,传言那份曲调内含愤慨不平的磅礴浩然之意,亦有百转柔肠的江南烟波之气,真正神妙绝伦。而且最绝的就是一曲弹罢,能吸引来成百上千只林中飞鸟,堪称仙人手笔,匪夷所思到了极点。唉,可惜魏嵇已在数年前被那个嬴勾小皇帝用毒药鸩酒给赐死了,那等犹如天籁的绝世音乐后继无人,再也听不着了啊……”

    就在此时,南面天空有近乎轰雷般的鸟鸣声迅速传来,扭头仰首望去,但见南天方向有百鸟皆面北而飞,炫彩羽翼交织并拢成一张华美无伦的铺张状巨网,场景之惊世骇俗,令那名街边摆摊的老大爷震撼得下巴险些脱臼,魏颉望着天边那副常人几乎毕生都无法想象的“百鸟北飞图”,忍不住发出由衷的感叹声:“广陵城里广陵散,那个传说居然是真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江南四艺

    老人原先是蓟州地界颇有名气的一位专业乐师,靠给当地的富商贵人、豪伐权宦演奏乐器和吟诵歌曲为生,因为名声在外口碑还算不错,虽谈不上日进斗金,但也能顺利捞到不少额外的附加油水,约莫一场演出下来,最少怎么也能赚得个百十两银子,除去日常家用开销后还能攒下来不少,存款日积月累慢慢的多了起来,未来置办一两套房产什么的肯定不在话下,家里还有个发妻和一个不到二十岁尚未婚娶的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日子过得幸福美满。老人早就做好安排打算,等儿子过些年娶了漂亮媳妇,便将储蓄多年的银财通通拿出来给新郎官置办婚房,待有了小孙子后,那他也就不再去给人上门弹琴诵乐辛苦赚钱了,就成天闲在屋子里帮着儿子和儿媳妇好好照看孩子,和老伴儿一同尽享儿孙福报、天伦之乐,舒舒服服安度晚年。

    两年前大禹王朝真龙天子嬴勾和天烛国南院大王耶律镇江签署不平等赔款条约,将蓟北广陵城割让给了异族胡人之后,该城中的男女老少无不义愤填膺、群情激越,老人的那个年仅一十八岁的儿子在得知此等惊天消息的当日,便即跑去附近的铁匠铺里免费拿了一柄大砍刀,手里握刀,口中则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北方蛮子滚出广陵城”,悍不畏死的朝向狼蛮族人的铁甲冲杀而去,最终年轻男子寡不敌众,和其他几名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一并慷慨而亡,惨死在了胡虏军官的那几口锋锐至极的圆月弯刃之下,死前不曾杀死哪怕一个蛮子,连一换一都没能做到就凄凉绝伦的身死当场,死后那柄砍刀仍紧紧握在手心之中,满腔杀贼之志尚且未了,浑然无法合眼瞑目,就那么瞪着眼睛沦为了一具遭人摧残破坏的可怜碎尸。

    靠卖唱演出挣银子生活的老人太过悲伤而反倒怎么也哭不出来,苦涩愤恨哀怨杀意等等情绪堆彻积压在他的胸口,整个人几乎透不上气来,直欲一死了之。凄凄凉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年迈老者后来尝试着在城内废墟堆中找寻亲生儿子的年轻尸体,可惜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反抗运动的丧命亡者实在太多,老人凭着一双昏花眼睛在堆尸如山的骸骨碎肉里不遗余力的翻找了数日,都未有任何收获,家中陪伴自己多年的结发妻子则因伤心过度而选择了含恨自尽,趁着老伴儿不在家,偷偷用尖锐剪子用力扎穿了喉咙,就那样随着亲生儿子去了,母子地下团圆,徒留老人一个人活在世上。

    先后没了儿子和妻子的老人独自消沉了一年多的时光,差不多大半年前,发誓这辈子都不会给胡人当乐师的老人租了个街头小摊位,在路边卖起了早餐,起先什么都卖,烧饼油条豆腐脑、煎蛋米粥肉夹馍,但逐渐发现卖得多还不如卖得精,于是老人又花了不少银子,从外地某位半辈子专门做包子的老师傅那儿求来了些秘诀门道,开始一心一意的在摊子上卖起了包子。要不怎么说只有拜了领进门的师父才管用呢,这学了真本事以后做出来的包子个个皮薄馅足,入口后皆有留香,每日前往摊位购买的主顾回头客络绎不绝,幸亏魏颉今儿来得够早够巧,但凡再晚上小半个时辰,这买包子的队伍就得排长龙了。

    专业乐师出身的老者虽已再也不可能重操旧业,但平日在闲适时光里有事没事哼歌的习惯仍旧没变,精神状态勉强恢复过来的这半年里,他陆陆续续给不下十个自己比较喜欢的人物谱了曲子填了词,像什么开国时代的绿袍战神卫京、江湖豪杰四灵山山主王旗、天下第二大刺客聂仲子等等英雄人物,老者都有为他们好好谱曲填词,而那么多人物中老者创作时耗费精力和墨水最多的,当初那位号称“人间乐圣”的魏嵇了。

    魏嵇,字宗嗣,淮南道玎州礼阳城人氏,一介狂士,亦或言旷达疏放者也,竹林七贤之首,“正始之音”的开派代表者,被世人呼唤作“乐圣”,画圣吴稻荷所绘疏狂图十八人之一,因曾官拜中散大夫,故也被叫作“魏中散”。

    据传此人三岁可读四书五经,六岁出口便是文章,七岁作诗水平已胜方圆百里的不第秀才,九岁大有进士之才华,吟诗诵曲无一不通

    自幼学文的同时还兼习武,少年练击剑,妙技传四海,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在剑道方面取得了相当不俗的成绩造诣,文武皆全,天资禀赋如此超绝,实在叫人发出由衷惊叹,心服口服的感慨此子必然前途无量。

    这名魏家好儿郎长成后身高七尺八寸,品相非凡,容止极端出众,有风姿特秀之神貌、天庭谪仙人之气质,却因性子脾气的缘故而素来不注重甚么衣着打扮,终日里放浪形骸,宽衣畅怀,如服五石散。

    生平嗜好豪饮佳酿烈酒,精于围棋能与人闭目对弈,擅长丹青画作和草行双书,尤其通晓音律,毕生犹爱弹琴吟啸,常常一经奏曲便完全忘乎所以,脑海神思深深沉淫于琴音歌声之中,歌若流水琴似高山,弹啸之际高山流水曲高和寡,往往弹罢啸罢即倒头就地睡眠,曾对身边友人口言:“我今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由于其人向来便越名教而任自然,生性天真烂漫,做事率意而行,故与同为疏狂图十八人之一的武行山道傲徐行是故交好友,二人往日一同探讨过养生服食之道、长生久视之法,据无涯真人亲口表示,魏宗嗣提出的“守一抱真”学说真正世间独一,非神人不能对焉。

    诗圣谢心然曾经与之讨论作诗心得,获益良多,只觉一场下来思绪通达,灵感勃发直如涌泉,当场称赞魏嵇志向清峻舒朗,文章诗词更是峻切脱俗,甚至愿意直接将“诗圣”的头衔拱手相让,魏嵇笑言自己已是当代乐圣,便不再和谢兄争抢那诗家圣人之号了,一人双圣,未免过于嚣张傲慢了,谢心然只好作罢。

    江州太守白符有幸邀请到魏嵇入自己家中,得其做那“一字之师”,新写成的妙手文章不过被此人简简单单添改一字,便即如画龙点睛般增色甚多,事后白太守以家中所藏的几饼珍品蒙顶山茶相赠,并对之留下了“宗嗣骨气之高可通天,词采华茂世间无”这样的无双美誉。

    书圣王殊同在见过魏中散认真写就的那篇行书《劝进文》与草书《咏怀志》以后,两眼通红泫然欲泣,浑身颤抖着忍不住大赞其行草双书皆飘逸沉着,隽拔果断,人世之无上瑰宝也。

    太常博士司马显颜四处托关系只为了能见魏嵇一面,心愿达成后与之纵情把酒言欢,豪言称家中事物魏老弟可随意搬拿不用客气,临别前司马博士还特意将留在屋内的几名小妾呼唤出来,妄图和那名中散魏大夫做“连襟兄弟”,要将自家妾室慷慨大方的拱手赠人。此举虽并未得偿所愿,但那场斥资巨大的豪华宴席之后,博士司马显颜仍是专程发表文章以夸颂自己的这个“魏老弟”,那篇文采斐然的上佳文章后来被到处传阅,文中开头的一句便是——“中散不偶世,本自餐霞人”。

    魏嵇一生潇洒自在,为民间百姓、江湖武者乃至庙堂官员所敬仰钦佩视作高不可攀的巍峨大山,文人贤者为其所作的宣扬诗句之多已到了数不胜数的地步,曾有墨客书虫绘其肖像画悬至于书桌案前,每每晚间困意上涌,便抬头观看一眼魏宗嗣之谪仙身貌,顿时提神醒脑,暗自咬着牙告诫自己,此生绝不可懈怠半分,终有一日要达成那位中散先生一半的文化成就。还有精神失常的歌者琴师将此位绝代乐圣当成是那天边琴仙转世下界,奉其为至高信仰来摩顶崇拜,万分疯狂的于后背大好皮肤之上用小刀刻满了魏中散的本家名姓,满背血淋淋尽是“魏嵇”二字,说是希望能生出更多的谱曲灵感方才故意为之,此事后来到处传播,逐渐演化出了一个“刻魏求音”的荒唐成语说法,用于比喻那些心诚意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子一样的家伙。

    四年前,魏嵇魏宗嗣主动辞官不做,并莫名其妙且丧心病狂的于天启朝堂之上公开怒骂皇帝昏聩、宰相篡权,一个该死、一个该诛,当朝天子登时勃然大怒,未经祁密同意便下令将其赐死,最终那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的“乐圣”就此陨落,微笑着喝下了一大碗饱含牵机剧毒的鸩酒,身子很快便弯弓成虾,当场暴毙亡故。

    魏嵇在国都被皇帝当众赐死后,文坛如有

    巨星崩碎,万人同一悲,天启城中各处可闻哭声,更是有当代著名俞姓琴师立于高处泣泪哀嚎,大放悲声,哽咽着曰:“高山流水,再无知音,你既已死,那我活在人间还有何意趣?宗嗣,你且稍等片刻,我下来陪你!”那位姓俞的琴师语罢便即破琴绝弦,遂从极高楼顶一跃而下,摔成一具烂尸,算是殉音而死。

    魏宗嗣此生被人所敬所仰,罕有被其所反过来崇拜之人,然而那名刺杀禹仁宗嬴旬不得而被武夫王迎鹏击毙格杀的天下第二大刺客聂仲子却是个例外。魏嵇早年间便为此聂姓刺客创作写下过一首曲子,起名《广陵散》,以歌颂其人那份漆身吞炭、矢志复仇的英雄胆气。

    江湖上盛行流传,那首千古名作广陵散一经问世,初次弹奏便引来了山林里无数鸟雀并身簇拥群飞,待山中百鸟掠尽,最后还会有一头羽毛金黄的凤类大鸟出现,相信此种神异之事的人极多,他们将之称作是“凤逐百鸟”,魏嵇的广陵散又因此被唤为了“凤逐百鸟曲”。

    按理来说,从来未有收徒的乐圣魏嵇命丧黄泉后,那首天籁名曲该当彻彻底底失传了才是,那个金凤追逐林间百鸟的事迹终究也应已成为传说故事,人间永远不得再见……

    可此时此刻,这里的南面天空却当真又重现了那一幕仙人手笔般的神圣画面,仰头可见南天有成百上千只羽翼炫美的彩色飞鸟齐聚,彼此紧密贴靠,牢牢织就成一张无比虹彩华美的巨型“羽”网,百鸟北飞,其状遮天蔽日,百姓见之无不瞠目咋舌如遇下凡神仙。紧接着,天空蓦然划过一阵妙绝天成的籁音“仙乐”,闻后头脑如痴如醉,恍若饮下了醇厚沁人的琼浆美酒,醒而复醉,醉而复醒,如此交替往复,快感生生不息。

    此乐本该天上有,红尘凡间岂能闻?

    “广,广陵散……”再也不做乐师了的包子铺店老板震惊得嘴巴都已无法合拢,“这是能引凤逐百鸟的神曲广陵散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华彩鸟群向着北面天空快速远去,苍穹再无七色巨网。

    有一人自南面街道缓缓行至此地,但见其身披一袭素青色雅致长袍,头顶裹挟黑色四角方巾,腰间携有一柄淡墨色的长剑,右手中指上套有一枚黄玉厚重扳指,边走边不住地摇着手中折扇故作风雅,细细看去,可发现折扇扇面上绘有山川河流、花草树木等等物事,极为色彩缤纷,无疑当属稀世佳品。

    那名青袍男子忽然仰着下巴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句:“三哥,快些咯!”

    “来了四弟,你走得也太快了些吧,等下我呀!”又有一人快步紧跟了上来,那人身材纤瘦而个头极高,肤白如脂,面无寸须,衣冠鞋裤种种尽是粉色,腰系一条浅红的锦绣丝绸带,右手手指上套着枚桃花玉扳指,腰佩一柄深紫色的长剑,紫色搭配粉色,外加他那颇为“雌性化”的说话嗓音,明显的阴柔有余而阳阳刚之气不足。

    “三弟四弟,不等等二哥我么?”再有一人脚步如风般追上了青袍、粉衣的两人,第三个来到此处的是一个穿有海蓝色昂贵绸缎的高大男子,身上那件蓝绸上面用银线绣满了竹子的精美纹样,左腰挂有一黑一白两柄狭长佩剑,男子容颜俊雅,嗓音温醇如酒,气质彬彬有礼,下巴处留有五尺长须,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

    青、粉、蓝三人先后赶至,第四人也在不多时便到临此间。

    这四兄弟的最后一人并不似前三人那样徒步行走,而是骑乘着一头浑身毛色羽翼呈现耀眼金黄的长尾大鸟赶来,第四名男子披穿一套亮黄色宽袖厚袍,唇蓄短髭,英姿飒爽,威势堂堂有若金袍神将,后背上负有一张黑红色的古朴巨琴,整体气态之雄,堪称举世少有。

    站在包子铺前良久的红绸剑修魏颉望着远处那衣饰华丽、造型奇特的四人,捏起一个新鲜出炉的肉馅包子,填入嘴巴里轻轻咬了一大口,满嘴尽是油水,满腹亦是疑惑费解,年轻人自言自语的小声呢喃道:“这里不是北方天烛国么……为何‘江南四艺’会现身于此处?”

第一百六十九章 拜青龙

    世间有八大极富雅兴之事,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其中排在前四位的便是琴棋书画这四件趣事。

    善琴者通达从容,善棋者筹谋睿智,善书者至情至性,善画者至善至美,四大雅事俱有其陶冶情操、改善志趣之专属的独到用途,无有高下之分,唯有取向之别。

    在中原武林江南道领域,早年间就横空出世了四名亦正亦邪的江湖狷傲游士,这四人生平并无其他甚么爱好,唯独最最酷爱琴棋书画四件富有雅量趣性的妙事,因生活行迹于长江以南一带,故他们往外都宣扬自称是“江南四艺”,意为“江南道里四大艺术能人”。

    四大“能人”分别喜好弹琴、围棋、书法以及丹青四事,且每一人在各自喜欢那件事情上面均有超拔不俗的天赋造诣与刻苦钻研的后天努力。有些人不是生下来就会干某件事情,而是命中注定这辈子非要做这件事不可,谁也拦不住,乃命数促使推就,既是偶然又是必然。

    四人中十分擅长描绘图画的唤作陶荣华,自封绰号“逸气公子”,修为境界和内功底蕴在四人之中垫底,以爱好为自家武器命名,佩剑叫“丹青剑”,武学名唤作“纵横剑法”,出手以后必有剑气纵横交错,如网铺张织,天罗地网,就叫面前的敌人应接不暇。

    四兄弟中排行老三的叫作周祥风,名号和四弟一样,也带“公子”二字,名叫“声迹公子”,一柄刃身如墨般浓重的锋锐挥毫剑,使开那套泼墨剑法后,剑招有若倾盆破洒墨水,着实势不可挡,一盆黑墨倾洒过来,谁人能保证不沾染半分?

    地位仅次于四艺老大的人名为李栾,自起封号“星原公子”,持黑白双剑,恰若围棋棋盘之上的黑白双子,阴阳乌鹭剑巧妙施展诡谲莫测的百子剑法,一剑之中仿佛就蕴含有成百上千种奇幻变数,招数之妙绝,堪称惊为天人、匪夷所思。

    四人之首者复姓欧阳,单名一个舟字,绰号“南风公子”,又号“琴仙”,素来以一架珍贵无比、价值甚高的古朴焦尾琴作为摧敌破阵的强悍武器,会耍一套名为“琴风乱刃”的巅峰武学技巧,在江南西湖一带算是扛把子般的存在,不论是境界还是内功亦或是功法杀力,欧阳老大在四人中都属最强,这个“大哥”当得名副其实,其他三个心服口服。

    以琴仙欧阳舟为首的“琴棋书画”四人在中原江南道有着极为响亮霸道,堪称振聋发聩的高耸地位,这四个正邪难辨的修士面对比自己厉害的敌人时从来不会有所畏惧退缩,敌战比自己还要弱小的敌人时则不会因为敌人不够强而有任何鄙夷轻贱,对之有所羞辱怠慢的自负举动更是不可能发生,也不存在松懈放水,无论敌人是谁,只要让四人对上了,那么他们就注定会倾尽全力与之厮杀拼斗,一较高下一决生死。

    四大江南“艺术家”还经常性越俎代庖,打着替天行道的口号由头,帮朝廷官府去“办事”,专程对付打压那些罪恶不小且犯下冤情孽债的地方恶霸或是欺男霸女的邪派官员,一出手那就非要闹出个鸡飞狗跳、地动山摇不可,绝不存在甚么“息事宁人”的狗屁道理,至于想花钱收买江南四艺,来个“花钱消灾”那就更加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了。四艺从来都不缺钱花,只因在江南道极少有商家有胆子收他们的钱,就像剑侠上官白檀过往时日去店铺里买东西,只要被人给认出来了,那必然就能轻轻松松免单,不用掏什么银子,江南四艺也差不多是这个状况,只不过他们靠的并非上官白檀那份人尽皆知的英雄事迹可以不花钱,而是凭借那个到底远播流传的“恶名”来节省非必要的钱财。

    在江南,有些家长会对止不住啼哭闹腾的家中小儿威胁道:“再哭!再哭我去把江南四怪给你找来了!”孩童听罢后立时便会抿紧嘴巴止住哭泣,战战兢兢噤若寒蝉,小小的身子害怕得一抖一抖的,显是对那四个江湖怪胎甚为恐惧畏缩,唯恐长辈当真把那等江湖煞星给带到家里面来,那可真是比引狼入室还要惨酷十倍百倍的悲哀之事了。

    这四人平日里办事一贯就是无法无天,浑不知王朝律法为何物,有道是“侠以武乱禁”,这四人虽称不上什么侠,但乱禁胡闹的事儿是一件都没少落下。有时候四人心情不好,看到街头小偷小摸或是恃强凌弱的欺压事件,甚至都不会去好好搞清楚状况就想也不想的盲目出手,不由分说便对眼前之人实施“私刑”,善恶之数纠缠不清,仅凭一时意气行事杀人,不计后果也不管做的是否正确,只在意当下自己是否快意洒脱、该出手时是否真的出了手。

    这也就理所当然的构成了许多正邪颠倒的冤假错案和人间悲剧,大量本不该死或者罪不至死,甚至根本就连半点儿罪都没犯的人凄凄惨惨的死在了江南四艺的手上,有些甚至当着亲人的面横死街边,其状惨烈已不言而喻。

    于是乎,那四个手段极狠、出招极快的“凶恶”家伙不仅在民间和江湖之中仇家多于牛毛,连当地的官府都为此下达了逮捕四人的高额悬赏通缉令,乱禁者终于也不得以离开江南道西湖领地,开始四处流窜逃亡,谈不上惶惶若丧家之犬,但也不能像过去那般无拘无束了。

    偌大一个中原肥沃大地,离了江南西湖还有其他很多的地方可以去,四人即便被官家通缉,平素里也从来都不乔装打扮,该穿戴些什么就穿戴些什么,随心所欲,虽然不算“世间唯我独尊”那么霸气豪迈,但总归是无惧其他任何人的眼光和阻碍,头可断血可流,衣着饰品之类的标志性物事万万不能丢,管你屁的王朝律法屁的悬赏通缉令,若想不让他们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那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一定

    能做到的,除非明日天真的塌下来,否则这四人依旧会我行我素,该干嘛还是干嘛,逍遥自在没人管。

    因此他们四人也慢慢的被某些武林人氏起出了个“江南四怪”的诨号,就是说这四个家伙根本不能称得上所谓的“艺术家”,甚至毫不夸张的说,连他-妈的正常普通人都算不上,而是四个喜怒无常,出不出手全凭自己心情,动起手来从来不分轻重的怪胎恶魔、人间渣滓,越早死越好,哪天因为造孽太多而横空暴毙,那也是中原武林界的一大喜讯福报了。

    这四个怪人同样跟洪福镖局林萍之、武行七剑、无涯真人徐行、刺客聂仲子等等人物一同被画圣吴稻荷给绘入了那副千古名作《疏狂图》之中,四人本就是狂放张扬之徒,其中最擅丹青作画的逸气公子陶荣华在得知那件事情之后,第一时间就嗤之以鼻的表示那个姓吴的老家伙算个卵-东西,腆了个胖脸浑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也有资格来画老子?他也配?!

    但在后来亲眼见识到了那副疏狂图的真迹笔墨之后,那个三十岁出头的陶姓公子哥当即便换个代词口吻,不住大赞当今画圣名号中的那个“圣”字绝对是当之无愧,真正不愧是画中之圣、人中之杰,自己能被其画入此副注定要名传千秋万载的疏狂大作之中是他陶荣华毕生最大荣誉,直到孙子辈出世时都有可以拿去尽情吹嘘的资本了!

    这四位修为虽算不上天下无敌,但论脾气性子以及行事风格真正可算是天上天下无人害怕的四位怪人生平有个最为敬仰之人,那就是被江湖武林人氏供奉为“剑侠”的上官白檀。

    剑侠之风流传奇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那位二十岁即踏步江湖,一人一剑转战不知多少里地,二十五岁斩杀金木水火土五位魔道知名贼子,三十而立之年孤身赴约,破开降龙压胜大阵,毫不留情全数诛灭河朔群寇,四十岁跻身八阶天罡境修为,主动推辞拒绝掉了担任南方武林豪杰盟主的位子,和那位天下第二侠义道门派桃花剑门的照雪剑仙风流风门主乃知音好友,南青北白,天下邪魔无一人敢来,其潇洒行事、快意人生,实在是已到听闻此人名号便会心神往之的地步。

    敢问中原男儿,谁人见青衫衣着而不想到堂堂剑侠,谁闻青龙之形不思上官白檀?

    弱冠之年的魏颉昔日初次踏入江湖正是心中憧憬那袭洒脱青衫仗剑游江湖的洒脱姿态,这才会选择去在祝蓉裁缝铺里购买一条碧青色的华丽衣衫,除了魏颉以外,不知整个中原有多少游侠少年郎为了能追赶上官剑侠的高大背影而特意去穿青衫,就好像只要穿了件青色衣衫,就或多或少沾染些许剑侠的剑客底蕴和侠士风姿一样。

    正所谓男人至死都是少年,上官白檀之风流无双、青衫剑侠之狂狷霸气,无疑早就在江南路人皆知,往昔常年定居于江南道西湖一带的“江南四艺”这四位结拜的异姓兄弟,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上官白檀的美誉名号?又如何不会对高扬美名于江湖的上官白檀心生无限向往仰慕的情愫呢?

    四艺之中的四弟陶荣华从此改穿素青色长袍,老三周祥风开始留蓄长发,只为了能和青衫剑侠多些共同特质,老二李栾则将自己生平创作出来的最伟大、最自信的一幅棋谱取名为“青龙谱”,四个结义兄弟的大哥更是将上官白檀视作终身追逐的目标偶像,敬若天尊神明。

    就因数年之前,从别人口中意外听说那位剑道侠客想有朝一日赴至东瀛大地仗剑行侠,在西湖一带声名极旺的“琴仙”欧阳舟花了整整三年的光阴,斥巨资天价,用完全能抵抗得住大风大浪大雨的特种坚固材料制作成了一艘外观造型魅力十足且绝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型船只,取名为“天行舰”,名字由来自然就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遂带着陶荣华、周祥风、李栾还有亲生儿子欧阳信平,五个人一同乘船前往了茫茫东海里的那片名为瀛洲的岛屿,在那座据说住满了倭寇矮人的群岛上,江南道四大怪人毫无顾忌的动手血腥屠杀,半分也不愿提现什么礼仪之邦来的温驯文化教养,杀倭寇贼人就好似那残忍野兽杀戮羔羊猪牛一般,再后来四人还联袂问剑东瀛第一人、巍巍十八楼顶端的楼主,那个对外宣称是剑道鬼神般人物——“剑鬼”千岩拱列。

    江南四艺虽然一向很要面子,也不乏胡乱吹牛皮的厚脸皮,但在那件事情上面却从来都是直言不讳,但凡问起他们这事儿的人,通通都会被如实告之,说是当真多亏了那位东瀛族的隐世高手剑下留情,答应再给他们十年左右的修行时间,如若东瀛剑鬼出招再狠辣再凶残一些,那么四人的宝贵人命多半就要被彻彻底底的交代在那里了,运气再好说不定也要缺胳膊少腿,五人登高楼,只有一二个人有幸生还那么悲催可怜了。

    欧阳舟作为江南四怪中修为和杀力最强之人,事后过去很久仍是极其后怕的叹息感慨,表示剑鬼之号名不虚传,巍巍十八楼,五阶脱俗境可登十二楼,踏上十三楼便得是六阶凝丹境仙品高手,十四楼须七阶地煞境才能进入,十六楼专属八阶天罡境,而那位镇守十八楼顶层高度的剑鬼千岩拱列,其内在修为必然已经直逼九阶尘仙境,只要再往上多攀登一两层,成为十九或二十楼的楼主,那他妥妥就是九阶陆地尘仙了,到时候可就不用再叫甚么“剑鬼”,直接改叫剑神得了,东瀛剑神,其上无人!

    四怪的脾性甚是古怪,有时候根本叫人猜不透他们心中所思所想,但唯有一点算是他们坚守了多年的铁律原则。那就是只要能让这四位琴棋书画江湖高手从心底里生出佩服尊敬之意,那么就算是将四个不到五十岁的武者打得口中吐血狼狈

    得跟个什么的似的,照样一点关系都不会有,甚至四人之首的那个欧阳舟还会竖起大拇指发自内心的好好夸赞一句“这一招打得真漂亮,我若有朝一日能使出此等高妙的招式,那可真是此生无憾了!哈哈!”

    但若是正好反过来,敌人是那种相当龌龊卑鄙,净会使用一些下三滥登不上台面的招数或是功法手段,那么就算他实力再高,远比江南四艺要来得彪悍无敌,那也可以说是一丁点儿用场都没有,江南四怪固然慕强尚武,但也绝不是那种毫无原则的恶心家伙,不够光明正派的卑贱货色,那就压根不存在被四大怪人当成偶像崇敬的资格。

    被四怪所尊敬爱戴的人虽也不一定非得是像上官白檀那样的风流侠客,但也万万不可以是那种令人会心生呕吐恶意的卑劣之徒!

    可以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虐打甚至残杀江南四艺,但你虐杀的手法里不能掺杂哪怕有一丁点儿水分,这也能算一种颇为另类的“洁癖”。

    比如说那位剑鬼千岩拱列,非常直接的将自江南而来踏登巍巍高楼的四人悉数打得失去任何还手反抗的余地,然后给他们从高楼上扔了下去,这就是完完全全的凭借硬实力碾压,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四艺心生万千敬崇了。更何况那位东瀛岛上当之无愧的最强第一人还有一副“菩萨”心肠,留而不杀,没有对无礼登楼的四人残酷痛下杀手,自身实力以及处理事情的态度能力让四怪无一例外都崇拜上了那名生活在东瀛小岛上的无敌剑鬼,这也就是江南四艺一年多前乘坐天行舰返回中原后,到处不要脸的宣扬最强倭寇剑鬼千岩拱列的原因,目的自然就是要让略有些夜郎自大嫌疑的中原武夫修士们知道知道,在距离东海崖畔尚有极远距离的渺茫东海里的那座原本只存在于杂记传说中的小岛上,确确实实存在着修为异常高深莫测的武学大能,其造化剑术之高,几乎已不逊色于中原武林魔派五拜老祖彭簇甚至是活埋谷当代谷主凌云罡,莫在言什么岛国无男儿、尽是侏儒人之类的话了,侏儒倭寇里也是有极强横极威猛之人的。

    那番真真切切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窝囊言语并没有起到那么大的宣传作用,毕竟江南四“怪”臭名在外,大家都当成是那四个一贯特地独行的家伙头脑又犯了什么精神疾病而说胡乱糊涂话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认可信服,还有些人觉得多半连那个叫作“巍巍十八楼”的古怪宗派名称都是虚假的,哪有宗门会起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怪名字,这不是摆明了在胡闹鬼扯嘛?傻子才信他们的话!

    一年多以前江南四艺从东瀛返折返中原大禹国之后就对外表示会乖乖安分的待在江南道西湖里闭关潜修,但由于这四个人贯来就非常喜欢说一套做一套,往往有时候嘴上说的和实际上做的有着极大的出入,甚至完全就是两件迥然不同的事情。比方说今天上午江南四艺说好傍晚时分徒步走到西边,可能真到了晚间黄昏时分,他们就又会临时改变主意,偏偏要往东边赶去也说不定,去或不去取决于他们的心情,没有谁能真正吃透他们四个人,连他们四人自己都不行,江南四怪之“怪”可见一斑。

    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在江南道名气极响丝毫不逊于那位剑侠上官白檀的江南四艺今日竟莫名出现在了这座已然沦为异国狼蛮族人领地的广陵城池,到底是何等妖风吹来了这四尊江南的大佛?

    分别穿有青、粉、蓝三种差异甚大颜色的“琴棋书画”四人在城中心的宽敞街头悠哉游哉的走着,头顶上面两三丈的位置有一袭亮黄色袍子的中年男子踩凤背琴,其风姿脱俗盖世,人间少有。

    面对行不行侠仗义都凭靠心情来取决的四个扬威江南的“怪人”,魏颉倒也无甚心思去与之交友,毕竟自己还算是挺正常的一个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别到时候因为和怪胎交了朋友,自己就也被潜移默化的成了个怪人,那可当真糟糕至极。

    即便如此,交或不交朋友是一回事,聊还是不聊是另一件事,随意闲聊上几句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了打消满腹的疑惑不解,魏颉花了两口将第二个肉馅包子吞入肚中后,又快步走了上去,还没等身穿鲜红色绸缎的年轻人开口问询些什么,那个大冬天拎不清楚一样摇着折扇的逸气公子陶荣华仰着下巴冲走上前来的弱冠年轻小子没好气的问道:“尔乃何人?速速报上名姓!”

    他身边那个浑身衣物上下皆是扎眼粉色,气质娘性十足的长发公子兀自“嘿嘿”笑了起来,用好像妓院老鸨般的语气嗓音调笑道:“呦呵,这位小帅哥模样可真够俊的,快些凑上来让我仔细瞧瞧。”

    魏颉本来是有意和这四人随意闲谈几句,但想不到双方明明素不相识亦无冤无仇,这刚一见面,没礼貌的没礼貌,出言调戏的出言调戏,肆无忌惮的那副腔调就宛如将甚么凡俗规矩通通抛诸脑后了一般,自觉与这四个家伙不是一路人没什么好多聊的魏颉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叹出了一口小气,准备就这样独自远离此地,不再去管这四个江南怪人。

    怎料才刚一扭过身子,那个穿有海蓝色袍子的长须男子蓦然间嗓音提高,他无比吃惊的叫出了声音:“三弟四弟,你们快看他腰间别着的那柄墨色鞘身的剑!”

    陶荣华和周祥风忙凑上前去细细察看,在确定那柄剑确乎乃是青衫剑侠上官白檀的神剑青霜后,陶、周二人皆哑然无声,脸上极度震撼的神情无半分遮掩,嘴巴张得极大,大得好似能塞进去一颗浑圆玻璃水晶球。

    这时,自上空传下了四艺老大欧阳舟那份雄浊浑厚的独特嗓音:“二弟三弟四弟,火速行礼,拜青龙!”

第一百七十章 英雄折腰山

    剑侠上官白檀师从江南四灵山山主王旗,昔年出师下山后,和师弟胡箔、武崇以及师妹兼结发妻子常雀儿一同踏步江湖,四者被素来好事的武林人氏给冠上了一个“侠义四灵”的名号,青龙上官白檀、麒麟胡箔、玄龟武崇和凤凰常雀儿,人间四灵侠义当头,并不逊于天上四灵神兽。

    那位山主王旗门下大弟子,代表被五大帝君榜首的玉帝之子灵威仰当成本命坐骑的尊贵仙兽青龙的上官白檀贯来喜穿青衫,所用之神通佩剑亦名叫“青霜”,青衫剑侠配青霜,如此配置,也怪不得会有许多人在暗中揣测推理,那位拒绝担任江南武林盟主的上官大侠会不会就是青龙帝君灵威仰转世投胎,毕竟灵威仰在天庭里地位仅次于玉皇大帝,而上官白檀在中原武林侠义道内和照雪剑仙风流名声齐平,也仅仅落后于据说早在五十年前就踏入陆地尘仙境界的“剑狂”龙蠡。

    更有许多自以为是的武林中人甚至与朋友拍胸脯打包票,将来上官白檀只要能靠着剑道造诣迈入九阶尘仙境,那么单论杀力以及那柄能轻松摧人体魄的神剑青霜,其本领必然会超过桃花剑门门主风流,搞不好连那位号称人间剑术第一人的白龙剑窟老祖宗龙蠡都能给比下去了!

    江湖之大,不过是他剑侠一剑之事罢了。

    还有人心怀莫大向往,提议上官白檀若是能入剑门当一名顶级宗派客卿或是副掌门之类的,南青北白双雄结合联手,那么江北桃花剑门无疑会一举超越侠义道白龙剑窟和邪派魔宗剑神宗,堂堂正正的成为整片中原土地没有之一的最强门派!

    青龙相伴桃花,青衫白衣与共,世间难道还有比这更加风雅唯美的绝伦画卷么?

    魏颉深知江南四“怪”是四个脑子不太拎得清楚的家伙,骨子里头七分正三分邪,说的话和所做的事情有时候根本找不到甚么简单逻辑可言,故而对那个复姓欧阳的家伙那一声“拜青龙”,倒也不至于当场露出太过惊讶费解的表情,魏姓红绸剑修那份平静安宁的表情与陶荣华、周祥风以及李栾三人脸部那夸张至极的神情相互对比,愈发显得后者情绪异常激烈。

    单论年纪岁数,像四艺中排行老二的“星原公子”李栾都可以给魏颉当叔叔了,但此刻须长五尺的李公子和腰佩剑侠青霜剑的魏颉一比,整体气数偏差不小,仿佛四十出头的那个人根本就是李栾,而是魏颉一样。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那一幕场景,总算是将即便已做好心理准备的魏颉都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魏颉原本以为欧阳舟适才那句话的意思是让同为江南四艺的陶、周、李三人给晚辈欠身行抱拳或是作揖之礼,饶是见识不浅的魏颉都万万没有想到,此礼竟然是那三叩九拜的绝高之礼!

    听闻大哥欧阳舟的那句高昂的命令声传下,素青色长袍的陶荣华、粉红色衣裤的周祥风,海蓝色绸缎的李栾,这三位平均年龄三十五岁往上的剑道前辈没有丝毫犹豫迟缓,三人一齐“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然后伸长手臂对着红绸年轻人魏颉行起了叩拜的最高礼节。

    这会儿功夫,南风公子欧阳舟也乘着那头黄金色巨凤飘然落至了地面,堂堂名扬四海的江南四艺之首,被誉为“西湖第一公子”、“琴音真仙”的欧阳舟匆忙自凤背上落下,站稳脚跟并“哒”的一声打了个响指,驱策那头羽毛呈金黄色的矫健巨型凤凰离去,随后没往前走几步就膝盖一曲下跪在地。

    此时此刻,江南四大怪人已全数跪在了不过二十岁的魏颉的面前。

    “哎呀,这是做甚?!”魏颉明显变得着急忙慌了起来,“各位前辈快快请起!”

    魏颉之后花了好多的气力和口舌才总算将这四个固执到一根筋的怪人给从雪都没被完全扫干净的地面上搀扶了起来,如此扭捏造作,四艺的莫名其妙程度大大高出了魏颉的内心想象。

    见过脑子有点不正常的,但也没见过这么不正常的啊!

    四人在原地站定后,那个最开始一副趾高气昂、用下巴看人态度的青袍公子陶荣华殷切赔笑,凑上前去要伸手触摸那柄天下八大神剑之一的青霜,魏颉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四艺老大欧阳舟见状立时瞪着眼睛斥责道:“老四,手给我安分点!”

    年纪和修为在四人之中都排在最末的陶荣

    华已默默收起了那柄绘满了山川河流图案的精美折扇,听得欧阳老大那阵怒斥声,悻悻然缩回了手,翘着嘴巴小声抱怨道:“摸一下又不至于少块肉,至于这样么?”

    一身皆粉、长发飘飘的白肤周祥风搭住四弟陶荣华的宽厚肩膀,面带浅笑,开口劝解安慰道:“老四啊,你也是知道的,那可不是寻常的剑,是侠义四灵中代表青龙的剑侠上官白檀的心爱之物,等你什么时候修为足够高了,也就有资格摸那柄剑了。”

    碧蓝色绸缎加身的长须公子李栾忍不住哈哈一笑,颇为无情的泼冷水道:“等老四练得有资格的时候,那柄青霜神剑早就生锈腐蚀掉了!”

    按理来说,像青霜那种神剑类型的武器不论是所用材料和工艺乃至内部底蕴神通都极有保证,纵然不是剑意通天的旷世神剑,即便是那种名剑宝剑都有留存千年在墓穴之中被人发现的消息流传,出土时刃身光洁不见些许铁锈,如同崭新打造。那些剑尚且都能保存千年之久,天下八大神剑之一、凌驾于世间无数柄剑之上的青霜无疑更能保留存储更长的时间……但试问哪个阳间人能活数千年之久?李栾此话的言下之意自然就是指按照周祥风的说法,他们四人中这个最没本事的陶姓四弟恐怕这辈子都无望摸剑了。

    听得此番调侃话语,自知修行能力欠佳的老四陶荣华抿嘴苦笑了起来,对此不置可否,动作不乏阴柔作态的老三周祥风则气得是猛一跺脚,他扯着尖尖的嗓音就去找老大欧阳舟告状:“老大,你看他!”

    于杭州西湖一带发轫发迹的南风公子欧阳舟对周三弟的言语置若罔闻,穿有亮黄色宽袖厚袍的身子小幅度往前一欠,英姿雄浑可叫一般街头小流氓为之肝胆欲裂的琴仙欧阳舟神色很显然有些急促,唇边蓄有短须的他皱着眉头发问道:“这位小兄弟,恕我冒昧,实在很想知道你这柄青霜剑是从何而来的?”

    “此物乃江南剑侠上官白檀临终前所赠。”魏颉淡然回答道,“我携带此等英雄遗物,前来天烛国为上官前辈报仇。”

    年轻人语气平和若水并无甚么明显波澜,但陶、周、李乃至欧阳四人皆是心神震颤,恍若一块巨石被人高举着用力投入池塘里并溅射起高高的激荡水花一般,江南四艺的脸上满满的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最为沉不住气的陶荣华忙不迭瞪圆眼睛问道:“青龙剑侠死了?是哪个有那么大本事杀了他?!”

    嗓子颇具娘性化的周翔风眼眶迅速泛红,长发及腰的他湿着双眼叫道:“到底是谁害了上官大侠?你快点说啊,我们都要为剑侠报仇雪恨!”

    一向沉着处变不惊的李栾此刻双手紧紧抱住头颅,竭力控制着颤抖不止的脑袋,自言自语道:“上官白檀死了……怎么可能,他可是青龙帝君转世,是身负气数的天庭谪仙人啊,怎可能就这么死了?!”

    曾经为了追上青衫剑侠的步伐而特意去了一趟东瀛国的欧阳舟目眦尽裂,但头脑理智仍在强迫着他压抑控制几乎快要爆裂的胸膛,问话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吐了出来:“消息可属实么?剑侠是死于何人之手……”

    身披红绸的年轻剑修早已料到会是这么一副极为夸张的光景,送了上官前辈此生最后一程的魏颉面无表情的看着精神状态不甚对劲的江南四怪,神情肃穆的沉沉叹了口气,接下来的时候里,年轻人尝试着用自己的语言将上官白檀身亡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较为顺利地告知了一向行事古怪的江南四艺。

    剑侠上官白檀先是被师弟胡箔和妻子常雀儿联手陷害,重要根骨内强行注入了“怪力乱神”四道异种真气,导致患上了极端严重的失心疯,只有不断血腥杀人才能平复身体的疯狂躁动。短短三个月,昔日正派剑道领军人物的上官白檀沦为一个只知道屠村杀戮的疯子,接连屠灭了江州、湖州共计二十八个村庄寨子,所过之处无人可挡,造孽万计。最终遭到知音密友照雪剑仙风流用桃花无情诀重伤,并用可以彻底焚烧根骨的珍藏桃华气焰完完全全摧毁肉体,怪力乱神四道异种真气在桃华烈焰的灼烧下消失殆尽,上官剑侠得以成功恢复思维神志。他在临死前将自己被害的经过通通告知了给他喝了一口酒水的魏颉,慷慨转赠刀枪不入的青龙体魄以及那柄八大神剑之一的青霜,希望魏颉能帮助他前往天

    烛国南院,用霜刃诛杀胡箔、常雀儿那对万分该死的奸夫淫妇……

    当听到胡常二人拜入天烛国黄龙府南院大王的麾下以后,江南四艺中的青袍陶荣华义愤填膺,恨得双拳拳锋猛地一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倒竖双眉并恶狠狠的怒骂道:“好一对杀千刀的狗男女,先是害了青龙剑侠,而后居然又恬不知耻的跑去天烛当汉奸!四灵山山主王旗是何等英雄的人物,怎么会教出那样的混账弟子出来?!”

    粉衣周祥风亦愤怒得头皮发麻,右手那颗皮肤雪白的拳头握得发出“嘎啦嘎啦”的清脆声响,咬牙切齿的责骂道:“世上竟还有像常雀儿那等丧心病狂、忘恩负义的贱-货!上官大侠对她那么好,对那么多人说过发妻就是他一生最宝贵的财富,想不到那贱女人竟然……”只因气血冲顶,一张白皙的瘦脸已涨得通红如欲溢血,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蓝绸李栾上下两排牙齿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咯吱声音,妨似要将胡箔、常雀儿那对人伦尽丧的狗男女给活吃了,他表情狰狞骇人的沉着嗓子道:“想不到一代盖世剑侠,到头来竟落了个如此凄凉的结局,真是造化弄人,命运可叹呐!想必照雪剑仙风流作为上官白檀一生挚朋,亲手将知音好友杀死的时候,心里一定非常难受吧……”

    黄袍欧阳舟独自怔怔然沉默良久,勉强有些接受了偶像已死的这个钢铁般的悲哀事实,轻声呢喃道:“青龙,剑侠……几年前那次见面,你匆匆而别,我特意记住了你腰间佩剑的模样,你是青龙,那么你的剑就是青龙的利爪和尖牙……我和兄弟们都说好了的,下次再见青龙,务必要跪地磕头以示敬意……可是,你怎么能就这么离去了呢?这座江湖,怎么可以没有一位青衫仗剑的大侠,不可以的啊……”

    再后来,性子最是柔弱的周祥风率先呜呜咽咽的俯首抽泣了起来,身旁的陶荣华一边安慰着他,一边自己也在默默无声垂泪,长须及腹的李栾兀自面色铁青,为了坚强不哭连牙关都几乎快要嚼碎咬烂,而四艺之首的欧阳舟则完全是一副浑然没办法接受这一现实的痴傻模样,眼神直勾勾的发愣,叫人看了害怕。

    心知是自己造就了眼前这副诡异场景的魏颉琢磨了小半天也没寻到甚么劝慰开导的有用法子,毕竟剑侠确乎是已经死了,人死再也不能复生,而且那份偶像突然暴毙时的感受魏颉自然是万分清楚的,毕竟上官白檀正是闭目殒命在了他的面前。

    实在不忍四人继续难受下去的魏颉终于还是开口尝试着转移话题,希望能有所分散他们的悲伤情绪,“欧阳前辈,刚才那幕凤逐百鸟的惊天大手笔可是你的杰作罢?”

    背后负着一架巨型黑红色焦尾琴的琴仙欧阳舟仿佛刚刚从醉酒般的迷蒙状态里恢复清醒过来,扭头看了魏颉一会儿后才慢慢回应道:“是的,那曲广陵散是乐圣魏嵇好几年前作为相交礼物赠送给我的。”顿了顿,又道:“当年他将那首琴谱送我的时候,说了句‘莫要让中原再无此音’,当时我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现在想想那时候也是真傻,居然没想到原来魏宗嗣他在那会儿就笃定要去自杀了……至于在皇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痛斥天子和宰相,那不过是身为狂士的他给自己挑选的一个殒身死法罢了,唉,连死的方式都这般风流盖世,和他一同被绘在画圣的疏狂图上,真是折煞我欧阳舟了!”

    见西湖琴仙又开始自暴自弃、自我贬低,恐其心境再跌的魏颉忙再度补充性问道:“那么四位前辈来此广陵城又是为何?”

    一直在低着头轻声抽泣的周祥风忽然抬起了脑袋,用带着浓重哭腔的嗓音朗声回答道:“报仇,帮老大报那‘杀子之仇’!”

    搂着三哥肩膀的陶荣华缓缓点了点头,眼眶红透的他肃声说道:“我们老大的儿子欧阳信平被人给害死了,我们此番前来这里,就是为了拦杀那人的。”

    “那厮名叫晏材,是英雄折腰山的一员干部,在宗门内排行老十三,故又被唤作‘晏十三’。”缄默闭口许久的李栾正色解释道。

    “英雄折腰山?那是什么地方?”魏颉迷惑不解的问道。

    中年丧子的欧阳舟努了努嘴巴,两眼发红的振声应道:“那是除了上京和天阙两处地方以外,天烛国的第三个‘皇宫’!”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抬棺

    “皇宫?”年轻人魏颉开始努力尝试着思考并理解江南四艺之首欧阳舟那句话的背后含义。

    据他之前所了解到的并不如何丰富充沛的传闻知识,天烛国一共分为北庭和南院两块版图部分,北庭中枢政权位于上京,算是天烛国正儿八经的国都皇城,而南院枢纽则是耶律镇江南院大王王府所在地的天阙城,按照此等说辞典故,这两处地方就该算是天烛地界的类同于禹朝“大内皇宫”般的至高存在了,那么所谓的“英雄折腰山也是一个皇宫”的说法意思会否就是指,那座被唤作“折腰”的著名山头同样也有着浑然不亚于天阙和上京两座巨型城池的无上尊位呢?

    魏颉垂首兀自认真想了会儿后,仍是止不住好奇心理的问道:“欧阳前辈的意思可是说那座叫作‘英雄折腰’的山头之上有极重的铁骑兵力,足可与天烛国那两处皇宫禁地相互媲美比较?”

    身穿一袭亮黄色宽袖厚袍的南风公子欧阳舟点了点头,缓缓的出言应声道:“天烛国乃胡虏之地,风俗人情理所当然和我们中原有着明显不同,在大禹王朝,天启城就是国内说一不二的皇宫所在,而在北方天烛国里,天阙城和上京以及那座‘英雄折腰山’都可以被称作是皇城国都。要问原因嘛,其实也很简单,那位折腰山的宗门创始人复姓诸葛,名长怀,是那狼蛮族女帝的亲哥哥,这天烛国既是那诸葛长雅的,同样也是他诸葛长怀的,兄妹情深,治国不分彼此。”

    魏颉顿时感到有些匪夷所思,早就对天烛女子登基称帝之事有些费解的魏颉不禁问道:“女帝的亲哥哥……那又为何不是直接由那诸葛长怀来继任新一届的狼蛮族皇帝,而偏偏让他的妹妹来继位?”

    见闻广博的西湖琴音仙人欧阳舟淡淡然一笑,“据传闻称,那个复姓诸葛的男子早年间苦心孤诣钻研道家学派的文化,对继承皇位大统,当什么万人之上的天子之类的事情全然不感兴趣,觉得与其称帝端坐龙椅,还不如自己到处潇洒自在无拘无束来得开心快乐,于是便在三十五岁的时候罔顾朝中大臣们的竭力劝谏阻拦,将天子之位禅让给了皇室宗亲的亲妹妹诸葛长雅,退位后自己给自己封了个‘逍遥真君’的道家称号,开始到处游山玩水、快哉江湖。”

    “一直到他五十岁那年,不知怎么的就不再修习道学,放弃了一生无为的理想打算,在天烛国英雄府创下了一个魔派宗门,为之取名‘折腰山’,并从亲妹妹那里调来了海量精锐朝廷官兵囤积在山上作为宗派底蕴,等麾下积攒的士兵足够多了,诸葛长怀就亲自带兵到处征战,肆无忌惮的倾力讨伐天烛境内各大武林宗门,不论正邪与否,只要不愿意乖乖的归顺折腰山,那么就必然会遭到诸葛军队的碾压践踏和疯狂屠杀,直到门派彻彻底底破灭,被剿杀到不剩一人为止。此番惊世骇俗的战事行动致使天烛国逐渐形成了‘一家独大’的局面,版图疆界之内几乎再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厉害门派了,其中绝大部分都已经被铁蹄碾碎,幸存下来的就都已弃暗投明的归入了魔宗折腰山的管辖控制里面,用诸葛长怀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烛龙之下有一个折腰山就已足够;这座江湖,有我诸葛长怀一人便也足矣了!’”

    听到这里,弱冠之年的魏颉不由得头脑一阵发麻,嘴里发出“啧啧”两下,心中暗自感慨道:“一人平定一座江湖,此等霸气魄力,仿佛已经能和那位剑圣嬴秋嬴老前辈相比较了,也不知我什么时候也能拥有这种盖世无双的强悍心境呢?”

    “折腰山……这个邪派宗门的名字起得倒也真是贴切。”魏颉笑着说道,“一座江湖都被此宗门震慑威压,天烛国境内的武林豪杰们通通都被盖得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来,可不就是令天下英雄竞折腰么?”

    欧阳舟“嗯”了一声,朗声道:“是啊,我们中原大地从来就没有说像天烛国那样有一超级宗门,能够完完全全将其他小门小派给欺负得喘不上气来,中原豪杰的骨气胆色,怎可能会被那么轻易的磨灭消亡?这也就是为何咱们大禹国能有如此多的英雄,而天烛那等蛮夷荒凉之地,出的净都些无能鼠辈、窝囊狗熊的原因了。比不了,怎么也比不了啊,哈哈!”

    踏入江湖还不足一年的魏颉对西湖琴仙的这番话倒也并不是如何认可苟同,在他看来,中原本土内的所谓的“英雄”其实也少得可怜,就算不提像甚么邪派剑神宗女剑皇阎梦、活埋谷当代谷主凌云罡、软骨山五拜神教教主彭簇等等江湖上极其著名的魔道大魔头,即便是那个号称武林第一侠义道门派的白龙剑窟里头也是一堆的腌臜糟心之事,满满的全是不足与旁人道也的阴暗内幕,好似地下沟渠般腥臭难闻。

    稀世大天才龙彦好色邪-淫至极,酷爱出入风尘之地且恩将仇报奸诈无比;龙正溟龙正海那两位剑窟当家之人多年来明枪暗箭作嗔、吟两大派系之争,暗地里你死我活的较量手

    段层出不穷;陆地尘仙境界的剑窟老祖宗“剑狂”龙蠡是个曾经将本家兄长残忍杀害、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会痛下杀手的卑鄙伪君子……这样的武林宗门,怎可当得起一个“侠”字?

    偌大一座中原,自然从不缺“侠气”,但当世真正能被冠以“大侠”二字的角色着实少得可怜,魏颉掐指粗略算来发现貌似才不过双手之数,再多就真的凑不出来了。自己生平最为敬仰钦佩的江南道剑侠上官白檀晚节不保,王朝内部“第一大侠”的桂冠而今已堂堂正正的落到了上官前辈的生前挚友,自称占尽天罡境剑修八斗风流的照雪剑仙风流的头上了。

    金梁王麾下凤栖公东方梧桐和桃花剑门门主风流。

    一个体魄无双的纯粹武夫,一个杀力彻天的仙品剑修,白袍白衣,两大武林天罡境顶尖高手,中原侠之大者的代表人物,仿佛在这“双白”的无限光辉照耀之下,其余的那些正派江湖人士都显得相当暗淡消沉、没精打采了。就像天空中万万不能没有太阳和月亮,中原武夫和剑修界里,同样也绝对不可以没有东方梧桐和剑仙风流!

    有道是巴掌不打笑脸人,身为中原百姓出身的魏颉自然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多一句嘴说什么其实大禹王朝也没有多少值得称道的英雄豪杰,那显得多崇胡媚外胳膊肘往外拐啊?遂颇为自觉的紧闭嘴巴,默然无言的听着欧阳舟声情并茂的讲着,欧阳老大的言语中满是自豪得意的情绪,就差没补一句“咱们中原就是牛”了。

    江南四艺老大欧阳舟突然伸手在魏颉的左侧肩膀上拍了一掌,眯起眼笑吟吟的提问道:“对了,还没问小兄弟你姓甚名谁呢?你可是得了青衫剑侠意志传承之人,连神剑青霜现在都是你的了,我们须知晓你的姓名才是啊!”

    魏颉稍加思索后觉得没有甚么隐瞒不透露的必要,毕竟这四位出身自江南道的“怪人”虽然确确实实脑子有点不大对劲、拎不清楚,但骨子里七分正三分邪,还是比较偏正派主义的侠道人物角色,并非那种需要尤其提防戒备之人。当年那位儒家圣人不是说过嘛,如果结交不到足够优秀的良朋益友,那不妨去与那些性子狂悖狷傲之徒成为朋友,只因他们虽恃才傲物,却是足够的直率真诚,不会去拐弯抹角背后放冷箭,干出那等下三滥的阴险勾当,是值得彻底信赖认可的伙伴,于是年轻人便十分坦诚率真的自报名姓:“在下姓魏名颉字正气,家父乃是大禹王朝狼煞大将军魏魁。”

    “啊?!你是那位大英雄魏魁的儿子!”欧阳舟一下子便心绪激动了起来,改用双手搭放搁置在了魏颉左右两侧的肩膀,瞪大眼睛目不稍瞬的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快两轮的年轻人,一脸长辈看待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晚辈时发会有的那种满怀欣慰的慈祥模样。

    江南四艺排行老四的陶荣华一听此言,忙不迭地凑近上来,细细瞧着魏颉的面部,上下左右的疯狂细致打量着,口中啧啧感叹道:“不愧是大英雄的后人,我就说嘛,这份容貌,这份气度,绝非寻常人物呐!”

    老三周祥风也紧跟着靠近上前,且十分没礼貌没教养没素质的动手动脚去抚摸魏颉的右边胳膊,那双雪白如玉的细手轻轻摩挲着魏颉那件面料上层的鲜红色绫罗绸缎,长发披散的周老三眯着那双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阴柔魅力的狭长眸子,语气中饱含脉脉柔情的温言道:“俊公子,原来你是魏大英雄的儿子,难怪这般气宇轩昂,真乃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呀!”

    魏颉被这个阴气颇足的柔性家伙摸得浑身皆起颗颗鸡皮疙瘩,甚感恶心不适,心下严重怀疑这个姓周的家伙有那“龙-阳之好”,将自己当成意-淫的对象了,遂在被摸得着实毛骨悚然的情况下大力抽出了胳膊,并将那两只白手不耐烦的给往边上震荡了开去。

    嗓音极具娘化特质的周祥风一副受了欺负打压的可怜表情,两眼泫然欲泣似有水珠即将滴落,两只玉手快速反复摩擦了起来,无不哀怨的愠怒道:“魏公子,那么用力做什么呀,疼死个人了……”

    四艺老二李栾蹙起眉头,厉声对这个放-荡成性、成天啥也不干就知道丢人现眼的周姓三弟训斥责备道:“老三,这位公子可是魏魁魏大将军的独生子,也是你能随意调戏的?竟然还那么没规没矩的上去就乱摸,江南四艺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面白无须的断袖周祥风面子上挂不住,再加上适才四弟陶荣华被讥讽嘲弄累积起来的情感压力,一下子全部爆发了出来,身为老三的他很难得的壮起胆子对二哥有所顶撞,满脸通红梗着脖子反唇相讥道:“怎么了,你这是在嫉妒羡慕还是在吃醋啊?我乐意摸谁就摸谁,你管得着么?!呵,就长成你这副样子的,白送给我摸我都不肯摸……下巴上的胡子养得那么长,你要在里头种菜啊?看了就让人心烦,还有脸说我呢!”

    海蓝色衣服上刺绣满了白色

    银竹的李栾对周三弟的这番话甚感恼怒不爽,当场便冒了火光,忍不住的就要用更响的嗓音再骂回去,以压一压三弟的气焰,让姓周的知道知道,到底谁才是二哥,谁的手腕更铁、拳头更硬!

    可尚未来得及开口反骂,南风老大欧阳舟就伸直胳膊劝阻拦架道:“行了,老二,咱们老三平日里也就这点爱好了,你就别多管他什么了,连人家魏公子都还没说什么呢!”

    欧阳琴仙转而朝那名被周祥风“揩油”了的魏颉欠身赔罪道:“魏公子,我的这三弟啊虽是男儿身,却从来不好女色,唯爱男风,有断袖之癖,这实在是天性使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罢了……还望魏公子大人有大量,休要与之计较,事后我定会对其加以训责管教。”

    红绸剑修魏颉笑意和淡,摆了摆手,道:“此事无伤大雅不必多礼,还有,欧阳前辈喊我正气或是颉儿就好,晚辈年岁尚轻,既无身份又无地位的,岂能谈得上‘大人’二字?前辈也无须喊我甚么‘魏公子’了,没那个必要的!”

    欧阳舟挺起宽厚的胸膛,仰头哈哈一笑,“魏公子大可不必推辞,我们四人分别自号南风公子、星原公子、声迹公子和逸气公子,都带有一个‘公子’的后缀,小兄弟既然是那位当年率领魏家军南征北战所向披靡,杀得耶律镇江大败北返,打得耶律巫沉狼狈而归的魏大将军的儿子,那么也该当被呼唤作一声公子,此称呼就请坦然受下罢!”

    魏颉略感无奈,但转念一想这江南四怪性子古怪得紧,若是却之不恭,指不定又会冒出甚么稀奇古怪的的称呼都不为过,便也只好抿着嘴点头浅笑,示意默许同意,微笑片刻后又接着发问道:“欧阳前辈,你能再多给我讲讲那座英雄折腰山么?比如说宗门构造和成员分布之类的,还有那个叫诸葛长怀的修为实力如何?”

    欧阳舟低垂脑袋沉吟思索了些许光阴,抬起头来开始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毫无保留的告知了眼前的这位魏姓大英雄的后人,“折腰山乃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群,其中有一十三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每一座山峰均有一名峰主,除去坐镇最高英雄峰的那位折腰山诸峰共主诸葛长怀以外,另外十二座山峰的每一位峰主就是折腰山这一魔道宗派的一名干部。”

    “十二名干部以及老大诸葛长怀在内的十三人又被统称作‘折腰山十三凶徒’,每一人都完全具备独自开宗立派的资本实力,而那个复姓诸葛的皇族后代,作为一整座天烛国江湖的最强战力代表人物,约莫有着和中原侠义道白龙剑窟老祖宗龙蠡差不多的修为水平……照我估计,应该是具备九阶尘仙境界的,但具体真实的情况我也不甚了解,所以没资格打这个包票。”

    “只因那个姓诸葛的家伙是堂堂天烛国北庭女帝的亲哥哥,兄妹间有笃实的手足血脉之情,故其可以随意使用虎符调动大汗府上京城里的任何兵力,不是皇帝却胜似皇帝,未登天子之位而享天子之权。当然,一旦北庭朝政有难,诸葛长怀作为英雄府‘第三座皇宫’的至高统治者,理所应当的也会于第一时间火速发兵驰援,基本上只要折腰山不倒,天烛国北面朝廷就不会亡,蛮子的那条龙脉就能永久的长存下去。折腰山折腰山,折的是江湖上那些英雄们的腰,而官家人的后背脊梁却因为有此座大山存在的缘故而变得更加坚实硬挺了。”

    魏颉若有所思的点了几下脑袋,一副收获颇丰、明白了很多的样子,稍稍沉默须臾,试探性的出言问道:“那……害了欧阳前辈爱子的那个叫作晏材的家伙,便是折腰山某一峰的峰主么?”

    触及莫大伤痛之处,江南琴仙欧阳舟牙关紧闭,咬肌很明显的外凸了出来,眼神如刀,额顶有根根青筋爆出,情绪激动狂躁得无法再作甚么言语回答。

    见不幸丧子的欧阳老大表现出那副夸张的模样,四艺中地位仅次于欧阳舟的李栾帮着说道:“不错,那个姓晏名材的家伙乃折腰山十三凶徒中排行最末的玲珑峰峰主,亦是北庭女帝身边‘左鱼跃’晏英的亲弟弟,另外他还有个喊得较为响亮的绰号,叫‘逐灵人’。”

    “逐灵人?”魏颉迷惑不解的问道。

    “并非竹子的竹,乃是驱逐的‘逐’,灵则是灵魂的‘灵’。”李栾肃声道,“在西南大黎国有一种行当唤作‘赶尸人’,那是一种专门通过奇门异术将流落在外地的死尸运回其家乡的特殊职业。晏材的那个逐灵人与之也差不太多,只不过那厮搬运的并非寻常尸体,而是人之灵魂……”

    此话尚未说完,蓦地里江南四艺一齐扭转身子朝南面举目望去。

    蠢蠢欲动,如临强敌。

    四人的眼神中尽是凶悍狠戾的敌对意味,欧阳舟的面部表情则更是狰狞到了极点!

    但见南边有一人抬着一口外观体型极其巨大,漆皮呈现出猩红血色的棺材向着此地慢悠悠的行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以命偿命

    天烛国天狼府。

    广陵城。

    清晨左右光景,世间无风亦无雪,东边天边有朝阳徐徐升空,旭日照耀红尘大地,一名个头颇为矮小,体格堪称骨瘦如柴的怪异男子抬着一口必然已上千斤分量的棺材在城中街道上慢速行走着。

    那人脑袋顶上的头发蓬乱犹如蓬蒿杂草,一大丛往外炸将开来,纤瘦骨感有若幼稚孩童的身子上穿有一件外黑里白的柔顺披风,他的纤细腰间布带处系着一只做工精美的翠绿色竹笛。

    举头遥遥望去,目力奇佳的魏颉意外发现了那口外面表皮涂抹了血红色惹眼油漆的棺材之上纂刻有海量暗金色的道门符箓,那些特殊图案魏颉曾在武行山上有请教过那位道傲徐行并稍微浅薄粗略的学过一点,所以一眼便能认出。

    那个身材枯瘦如柴,穿穿一条黑白披风袍子的矮小男子扛着那口目测无疑有上千斤份量的恐怖血色棺材朝着这边走来,气质煞是凶厉,犹如从鬼-门关里缓缓行将出来的夜叉小阎罗、黄泉小孟婆,即便任何杀气都没有往外释放,就能给予人一种毛骨悚然不敢凑前攀谈的威压魄力,好像一靠近那口外观十分狰狞的猩红巨棺,生命力就会被其很快榨干直至彻底消亡一样。

    那个抬棺而行的小矮子尚且还没有意识到有人在此地专程拦杀自己,江南四艺中向来性子最是激烈如火的陶荣华就已按耐不住躁动,率先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雷霆大吼,就恍若要将胸膛内死死积压着的怨气和愤怒通通依靠此吼声激荡挤压出去一般。

    这位号称逸气公子的青袍男子掣出了别在腰间的那柄淡墨色的坚韧丹青剑,姓陶名荣华的西湖公子冲着那名抬了口巨型棺材走路的男子厉声训斥道:“你这杀千刀的奸邪蛮子,有爹生没爹养的胡虏狗贼,还不给我快快止步!”

    身穿外黑里白柔顺披风的矮小男子蓦然间听得那一记穿云裂石般的震怒吼声,不由得吃了一惊,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此处遇到仇家的他身子一定,默默的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作为折腰山十三凶徒

    之一,在天烛国境内拥有着绝高身份地位的男子朝这边看了过来,他只不过是简单瞥了几眼便立时明白自己遭到了何人的堵截阻拦。他望着前方那四个衣饰打扮光鲜亮丽且极是引人瞩目的奇异怪胎咧嘴一笑,冲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朗声大喊道:“喂,这不是‘江南四怪’嘛!怎么,谁给你们喂的熊心豹子胆,敢来这里拦你晏大爷的去路?!”

    江南四艺中排行老三的声迹公子周祥风听得此言后立刻便即气得目眦尽裂,倒竖细眉,而后像陶四弟那样同样也拔出了腰间那柄深紫色剑鞘的长剑,一身皆粉、胭脂气不弱的他右手持剑,对那个抬着口血红棺材来到此地的“孩子”怒喝道:“晏材,你杀害了我们老大的儿子,今天我们四个定要在这里取走你的性命,为欧阳大哥还有死去的信平报那血海深仇!”

    姓晏名材的折腰山老十三差点没被这话给逗笑了,他强忍着笑意盯住那个有断袖之癖的娘娘腔大声说道:“不错,那个叫欧阳信平的小子确实是我宰的,不过我也是杀了他之后才了解到那家伙原来是你们老大欧阳舟的儿子。嘿嘿,我就说嘛,那个混蛋小子临死前嘴巴那叫一个脏,那叫一个臭呦,跟他-妈粪坑似的。果然什么样的爹、什么样的叔叔,就能教育出什么样的晚辈……无妨,杀便杀了,既然惹上你们江南四怪,那么大不了就把你们给一锅端了,杀一个是杀,杀五个也差不太多!”

    晏材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也当真是佩服你们的勇气,这里可是天烛国的地界,居然有胆子跑来这里截杀我,就不怕客死他乡么?”

    一向对自己的那个小侄儿欧阳信平最是喜爱的星原公子李栾第三个拔剑出鞘,左右手各握一剑,武器名是阴阳乌鹭双剑,一黑一白,剑刃亦作黑白双色,合乌鸦鹭鸶两类鸟禽。须长五尺的海蓝色绸缎剑修嗓子沙哑,举目冲着前头大喊道:“我们江南四艺惯来便是无拘无束,上可去访凌霄宝殿,下可抵达九幽冥河,区区死在他乡又有何妨?生在江南就一定要死在江南吗?断然没有这样的道理。况且在天烛国里杀掉你这个该死的

    天烛国人,那才叫一个‘报应循环,天道昭昭’呢,若把你这厮弄死在南边,反倒污浊了我们中原的大好河山!”

    号称“逐灵人”的折腰山老十三性子从来便狂奔放肆,倒与那四个有资格跻身疏狂图十八人的江南“怪人”在处事脾气上相似度不小,遂将那口里头装满了人之灵魂的血红色棺材板往地面重重一坠,直达上千斤的巨大棺材砰然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骇人巨响。

    身穿黑白披风的晏材此时此刻虽挺直胸膛站立,但他的身影却并没有因此而显得高大起来,浑若一个性子顽劣不堪、不听家人教训的贪玩小孩儿杵在原地。即使那口血红棺材已经被横着放了下来,个头依旧没有比棺材高出多少的折腰山凶徒用手轻轻抚摸着棺材上头的暗金色符箓纹理,自言自语的邪声笑道:“看来今日我的这口‘天灵盖’里又要多出几缕有趣的灵魂了。哎呀,中原真是好客,把宝贝儿子送上来还不过瘾,连自个儿和兄弟的性命也要搭上!哈哈,那我就却之不恭,爽快收下了吧!”

    江南四艺中排行老大的琴仙欧阳舟的身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颤抖个不停,咬肌鼓胀得就好似腮帮子里面被人塞入了两颗鸡蛋一样,身穿一袭亮黄色厚袍的欧阳老大深深吸了几大口气,自号南风公子的他最后一个将负在身后的那张黑红色焦尾长琴给取了下来。

    在江南一带拥有类似霸主地位的琴音仙人欧阳舟动作很慢的盘腿坐了下来,将那一架黑红外观的古朴巨琴轻轻搁置放在了膝盖上面,已然年过半百的中年男子这会儿功夫满脑子都在想着自己已然亡故了的亲生儿子欧阳信平,那个自己这辈子最疼爱最喜欢最器重,打算将来把自己全部功法武学都尽数传授予之的孝顺好儿子。

    黄袍欧阳舟那张英姿飒爽,短髭修得相当精致的脸上老泪纵横,豆大的晶莹泪珠自其眼眶中流出,再顺着两侧脸颊滚落至下巴,南风公子欧阳老大低声喃喃道:“平儿,你放心,爹爹一定会替你报仇的,让那个姓晏的恶贼以命偿命!”

    晚上还有一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棺中百灵齐出

    面对气势汹汹前来此地复仇的江南四艺,头发蓬松杂乱、好似脑袋上顶了个鸡窝的魔宗凶徒晏材胸中并无半分惧意,静如止水,平平淡淡。他向来就是一个浑身皆胆,颇有雄略气度的勇武男子,只是天生身材和腹中胆量不成正比罢了。想想也是,如若胆子不够大,又怎敢孤身一人跑去中原武林里闯荡?那不是一意孤行、存心找死么?

    他晏材既然有胆子主动离开安全庇护所般的天烛国英雄府折腰山一路南下,在大禹王朝的江湖里面大闹一番,一口子杀掉了不下五十个名气不俗的人杰好汉,这就足以说明这个姓晏的男人胆识超凡且异地生存能力极强,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的能力!

    晏材的亲哥哥晏英在天烛大汗府上京城地位超拔,堪称叱咤风云,形同中原天启城里的庙堂一品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晏材在托了哥哥的这层血缘关系得以加入邪派折腰山后,虽然表面看起来是顺顺利利一飞冲天,成为了管辖数千人的上层干部,但实际上,晏十三在那座北上蛮地至高无上的魔道宗门里每天过得根本就不算逍遥快活,更谈不上无拘无束了。

    由于借了兄长在官场上的滔天权势,身为弟弟的晏材于山中时不时就被人戳脊梁骨、嚼舌根子,说这姓晏的压根一点儿真本事都没有,无非就是侥幸投了个好胎,趁了个厉害的左鱼跃亲哥哥,嘴皮子磨得够利索,成天就知道拍折腰山诸峰老大诸葛长怀的马屁,卑躬屈膝看人脸色,这才得以风生水起混上了个玲珑峰峰主的尊贵位子,实际上根本就是德不配位,完完全全没资格当这个十三峰无上峰主之一。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晏材自认为是个有骨气有担当的天烛铁血好男儿,就像中原那些倒插门到别人家中当赘婿的窝囊男人,穷尽一生都不过是在拼命赚钱,只为了能够摆脱“小白脸儿”、“吃软饭的”这样叫人鄙视看不起的卑微头衔称号,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无非就是能堂堂正正的让所有人都认可自己,令那些瞧不起自己的家伙真正刮目相看,晏材也是一样,他做梦都希望自己那个在上京深受诸葛女帝器重的亲哥哥晏英能知道一下他的弟弟其实是个本事着实不小的强悍男人,决然没有害得“晏”这个尊贵姓氏折辱蒙羞。

    四个月前,晏材跟折腰山诸峰共主诸葛长怀提出给他半年时间,让他孤身一人南入大禹王朝,狩猎足够多的中原武林人士,以夺灵秘法掠夺一定数目的“灵魂”关入那口名为“天灵盖”的棺材之中,砥砺武道身心,使境界更进一步,等到半年以后,他晏材必然会带着茫茫多的光荣战绩折返英雄府,继续做他的玲珑峰峰主,而到那个时候,不仅玲珑峰峰间的众人会对这个无疑具备能力开创一个武林门派的“逐灵人”另眼相看,就连其余十二峰的精锐官兵和折腰山宗门成员都会对之敬佩有加。

    对于中原人来说,天烛国无疑是一个类似龙潭虎穴般的存在,但相对而言,大禹王朝对于狼蛮族人又何尝不是一个相当凶险危厄的境地呢?如若当真一点儿都瞧不起南国百姓,那位坐镇黄龙府,复姓耶律的南院大王恐怕早就已按耐不足发兵南下侵吞中原的野心了。除了耶律镇江以外,向来有心饮马南海之畔的诸葛老大也早已率领折腰山数以万计的铁骑碾碎整座中原的骨气和脊梁了。之所以没有发生的那样的事情,还不是因为南朝大禹国的男女百姓和中央朝廷以及各地重镇藩王并不匮乏厮杀的血气,作战力量其实根本就算不上羸弱无能的缘故么?

    既然有本事深入大禹腹地并安然无恙的折返回来,那么就足可说明他姓晏的胆气之高、运势之好、本事之强,即使是看不惯晏材的人最多也就只能暗中腹诽“定然是中原人太弱,所以才没有高手将之及时扼杀”,大部分成员都只会捏着鼻子夸赞几句:“真不愧是堂堂折腰山十三凶徒之一的玲珑峰峰主,果然本领超凡盖世,令人不得不服啊!”

    在中原福地内部肆意屠戮闹腾了一番,风风光光的原路北上归国,晏十三虽未曾想到会在此处老家的城池里遭遇这四个怪异家伙的围堵截杀,但身为天烛国第一宗门最高干部之一的他,心中亦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害怕惧意,那是他晏材作为狼蛮族顶尖高手的自负与胆略。能力出众且能够自己开创一个“逐灵门”的异术修士晏材轻声一笑,极富高手做派的将双手慢悠悠负在了身后,挺起干瘪而严重缺乏肌肉的胸膛,如此姿态虽未令其身材显得高大几分,但至少整体气质风度有明显的提高改善。

    发型刺毛炸鬼看起来活脱如野人疯子一般的晏材悠哉悠哉的将别在腰间的那支通体翠绿色的碧玉长笛摘了下来,这支翠笛有个颇具风雅情致的名字,唤作“壁间遗墨”,出处是左鱼跃晏英昔日的写的那句“壁间遗墨还堪睹,吊罢灵魂一束刍”,恰好晏材所修习的秘诀功法就是须吊垂牵引敌人的魂灵内力,故以此诗句为本家法宝起名,堪称贴切至极,晏英真不愧是能被诸葛长雅赞誉为“一笔惊鬼神,一略定天下”的天烛头号谋士大臣。

    然而这一颇为诗情画意有格调的四字之名却被同为折腰山凶徒之一的无敌峰峰主郑牛给笑话嘲讽作是如同狗屁,还说什么既然那口装人魂魄的棺材叫“天灵盖”,那么这根玉笛子干嘛不叫“脊梁骨”?天灵盖搭脊梁骨,这才算般配,多好听!那个姓郑的王八蛋甚至还逼着这位才不过三十岁年纪的玲珑峰峰主公然下不来台,非得把笛子的名字改了才行。最后是向来极讲义气、对兄弟们极好的折腰山诸峰共主诸葛长怀出面,这才勉勉强强制止住了郑牛的放肆无礼之举,给晏材保住了一丢丢的薄面。

    黑白披风加身的晏十三手中紧紧攥着那根名为“壁间遗墨”的翠绿色玉笛绝世法宝,周身气机真力呈现鼎沸状态,如有滚滚蒸煮本命内气奔涌不息,自膻中府海激荡而出直冲天灵。在做足了厮杀准备的此时此刻,这一位在玲珑峰管辖统领不下两千人的折腰山老十三战意昂然,随时都可应付敌人突如其来的袭击骚扰。

    他四个多月前初入大禹王朝时便已笃定了自己此行的两个目的,一是痛痛快快的杀人夺灵,还有一个就是以中原武林人士们的性命作为自己登高之路的垫脚石,逐步踏入渴望的精神境界,攀上一个从未有过的心境高度。

    很显然,这个姓晏的男人非常完美的实现做到了自己出行前的心愿计划,切切实实的杀掉了不下五十个中原豪杰,并残忍无情的将他们的“本命之灵”禁锢囚押在那口天灵盖巨型棺材里面,另外还使自己的心神境界抵达了一个昔日想都不敢想的程度状态。

    出行前的晏材尚未经历大禹南下之旅,虽然平日里行事远谈不上唯唯诺诺,但在其他十一名折腰凶徒以及堂堂诸峰共主诸葛长怀的面前还是会显得有些欠缺定力和中气不足,不比其余十一个干部那般虚若怀谷、安之若素,从来不会被人质疑实力。

    历经此番大风大浪,于中原王朝江湖里头狠狠“游”了痛快,老十三晏材得以脱胎换骨,无论是修为底蕴还是心神境界都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巨大变化,他甚至都想好了返回英雄府折腰山以后要干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务必要用雷霆霹雳一样的铁血手段镇压威慑住自己部下的兵卒以及其他峰头的魔宗成员,只要能稳固自己作为十二干部之一在天烛国头号宗门内的身份地位,杀鸡儆猴、斩首示众之类的小事肯定是不足挂齿的。

    如果说四个月前晏材的心境是一块刚出土未经雕琢的璞玉玲珑石,那么当下他的心境就是块已用锥斧砂纸雕刻打磨过的上好珍贵玉器。

    拥有绝强内心素质的晏十三这会儿没来由的痴痴笑了起来,望向前方穿着青粉蓝黄四色亮眼衣裳的杭州江南四艺,这位号称逐灵人的狼蛮族高手笑声愈发洪亮张狂,再无半分压抑束缚,晏英本家亲弟弟晏材不禁心里想着:“想不到我回国以后杀的第一个仇家,居然不是天烛国人,而是中原的几个贱-种狗贼,呵呵,这可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呢!”遂开口朗声朝着前方叫道:“本大爷独自闯入你们南国大杀四方,几乎哪里都给我逛遍了,唯独没有去江南一带,哈,今儿个能在这广陵城里遇到你们江南四艺,也算是弥补了我的一桩遗憾。今日过后,我会将你们四人的头颅带回去当成艺术品来收藏着,待到将来诸葛老大携折腰山群英举兵南下,彻底侵吞你们中原的膏腴土地,我自会把你们的四颗头颅扔到杭州西湖里面去,来个‘落叶归根’,作为你们今朝送上门来给我杀的酬谢。”

    这刚才开始就已盘膝挺胸坐于地面之上的琴仙欧阳舟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内力雄厚绵长的他终于费力平稳住自己因丧子之痛而产生的狂躁愤怒的情感,面上那副状若将军悲愤直欲抽刀砍头血溅五步的骇人表情彻底消失殆尽,只剩下好似无双勇士被冤枉判处极刑赶赴断头台一般的决绝神色,叫人见之只会心生崇敬佩服而绝对不会感到有所害怕。

    在江南一带声名鹊起的南风公子并不去看那个杀害了自己宝贝儿子的罪魁祸首,仅是淡淡的出言回应道:“江南风光无限好,杭州西湖胜西子,远远美过你们天烛国这等蛮荒凄凉的处所,你没去成,那当真是可惜……不过这也无妨,此战过后我欧阳舟定会带着你这狼蛮贼子的尸身南下返回我儿信平的出生之地,届时我会将你碎尸万段以祭我儿的在天之灵!”

    个头矮小恰如孩童的晏材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的站于不远处的位置,边上是那口被他命名为天灵盖的血红色狰狞棺材,望着前面地上那名膝盖上横有一架黑红古朴巨琴的黄袍中年男人,玲珑峰峰主冷冷的用鼻子“哼”了一声,满脸露出嘲弄鄙夷的不屑神情,对那个扬言要将自己移尸江南的四怪之首欧阳舟高声叫道:“你儿子的魂魄如今分明就被关押在我的宝贝棺材里,你还讲什么‘在天之灵’这样的愚蠢屁话?要说也该说‘在棺之灵’才对!放心,你很快也会被关进去陪你的儿子了,你们江南四怪的灵魂内力都将成为我晏材杀人战斗的工具……嗯,这一次中原之行,算上你们四个,我足足收割了五十六条人命,五十六个中原豪杰的性命栽在了我的手上,我的‘逐灵术’只收灵而不收肉体,故而他们的皮囊尸身我一具都不要。但你们是个例外,只因你们胆大包天,竟然敢冒着风险闯入我们天烛国的地界,正如我有胆子赴往至高手如云的中原大地,就凭这点,我要奖赏你们,就赏你们一个爽快轻松的死法好了,具体怎么去死,请诸位随意选择,本大爷只负责最后送你们上路就行了。”

    蓦地里,身穿亮黄厚袍的欧阳舟抬起了脑袋,双目瞪得溜圆且满满的尽是红蛇般的细密血丝,仿佛再用力些两颗眼珠子就要硬生生爆裂开来一般,西湖一带有琴音仙人称号的欧阳老大双手按在焦尾琴弦之上,声嘶力竭的狂吼道:“正是眼前这个天杀的恶贼害了可怜的平儿,各位兄弟,咱们这就上去为平儿报仇雪恨!”

    言语甫毕,青袍陶荣华、粉衣周祥风、蓝绸李栾三名震动天下的稀世剑修,于同一刹那离开了原地,脚步电闪急纵,奔着前头的狼蛮族矮子冲杀而去,誓要为自己的侄儿欧阳信平雪耻销恨,剑斩晏材以彰显江南四艺之勇略武力和绝俗战力!

    陶、周、李三人眨眼间便已掠出去不少,就在三名剑修距离那位天烛折腰山十三凶徒之一的逐灵人仅有不到两丈的时候,体格瘦弱不堪恰如年幼稚童的晏十三方才不紧不慢的举起了手中的那根法宝翠绿玉笛,薄薄的嘴唇对准了笛上的入气孔眼。

    伴随着呕哑糟咂可以说不比乌鸦鸣叫好听多少的刺耳笛声在此间天地响起,地面那口巨型血红色棺材上头涂绘着的道门符箓猝然间焕发出了匪夷所思的浓浓夺目金光!

    江南四艺中的三人距离凶徒晏材不到一丈之际,那块少说也有上百斤分量的天灵盖棺材板自己“蹦跳”了起来,亦或者说是那块金光大绽的血红色巨板被什么东西给从下方猛地顶了开去。

    笛声愈发诡异。

    棺中里有百灵齐出!

第一百七十四章 压棺(上)

    正如西域疆土内某些身怀异术之人吹笛弄声操控长蛇从瓮中罐中蹿出一般,随着晏材将真气源源不断的注入那根名为“壁间遗墨”的翠绿玉笛之中,笛里生发魔音阵阵,着实是糟杂难听,仿佛有无数只呛了水的乌鸦在此间肆意乱鸣乱叫个不停,令安定居住在附近的那些广陵城贫民百姓无不头痛欲裂,巴不得自己是个天生闻不得任何声音的聋子,这样就用不着饱受此等生不如死的凄惨折磨了。

    那口外壳表面涂满血红色油漆的巨型棺材在一瞬间被夺目金芒笼罩,上头涂鸦绘制的各种奇异符箓无一例外尽皆散发出浓浓的耀眼光辉,如有神人加持深湛仙家法力,变得圣洁无比。

    那块必然有上百斤分量的棺材盖口蓦地里往上弹开,仅是呼吸间的功夫,不下一百道雄浑无俦的刚猛气机自棺中汹涌而出,将盖子高高的顶了起来,有气壮山河之势!

    陶荣华、周祥风、李栾三人手中的锋利佩剑本来已该能杀至凶徒晏材所在的位置,怎奈何三名超凡剑修挥出的三缕可怖剑气居然完全无用武之地,皆被棺中骤然涌出的那股磅礴无伦的“灵力”给挡架了开去,分毫难伤敌人。

    身穿黑白两色柔顺披风的矮个子晏材身形猛地往后方极速闪避,旋即小幅度腾空跃起,体格比之孩童尚大不了多少的晏十三脚踩棺材“天灵盖”的那块符箓盖板,施加滚滚本命真气于板上,金光璀璨但底色仍是鲜艳血红的沉重棺材板浮空悬停,场面堪称派头十足。

    折腰山老十三一边踩着真力棺材板一边继续着鸦鸣笛音的要命吹奏,那些猛力挡御住了江南三怪剑气的魂魄灵力开始逐渐凝聚幻化,不多时便通通神奇且精准的变成了“人”的模样。每一个依靠灵气幻变凝成的人,都曾经是晏材的手下败将,死后则悉数被绰号“逐灵人”的晏十三用逐灵术夺取了本命魂灵,肉身再也不复,沦为了一丝一缕真气的虚无形态,被长长久久的拘禁在那口棺材天灵盖中,不得敕令便永难脱出。

    囚禁在巨棺中的海量灵魂所化成的“灵人”在绵延不绝的玉笛魔音的操引控制之下,迅速将陶、周、李三人给包围了起来,死死困在阵眼垓心,群灵恐怖杀招尽展,凶意毕露,泼水而不得出,三人寸步无法脱离围困!

    天烛国折腰山老十三双手捏着那根翠绿色长笛壁间遗墨,周身浩荡气机奔涌无止,真气缠绕裹住法宝玉笛及其脚下的那块大型矩状棺材板,顷刻间的须臾光景,身高不足六尺、孩童般的晏材晏十三踩着天灵盖板重新飞回了棺材本体上面,“嘭”的一声震耳巨响,方形盖子放下坠落,砰然与本体合上,缝合丝严。

    蓬头若鸡窝的折腰凶徒晏材像一只穿了黑白衣裳的小猴子似的立在那口金光血底的大型棺材之上,他短暂的停止了吐息吹笛,中气十足的朗声叫了一下:“起棺!”

    足有上千斤分量的棺材天灵盖瞬时便腾空离地升起,有如力托举,虽非通灵物但在晏材本命真气牵引之下拥有了莫大灵力的千斤棺材在这一刻化为了无比奇特强横的飞行工具,逐灵人踏步灵棺,其造型做派犹胜过那些擅长御剑而行的潇洒剑仙,晏材尽显作为折腰山玲珑峰峰主应有的超凡气度。

    “通灵飞棺”刚一上升,挺身立在棺上的逐灵人晏十三便即再度举笛吹声,法宝之力霸气外露,底下百余个外观虽仍渺渺茫茫但已彻底聚出灵魂实体的人出招不断,将除了欧阳舟以外的三名江南著名剑修困厄包围在了其中,里三层外三层,任你修为再高-也很难轻松解除此番围困窘境。

    陶荣华挥剑成风,往前递送出一道又一道的纵横剑气,图案似树叶叶片纹理,纵者横者皆呈笔直印轨,每一缕有形的剑气或斜劈或直入,海量直线气浪速度极快,彼此交织结网在了一起,意气之雄壮狠厉堪称匪夷所思!

    陶姓剑修的本命真力更是为每缕剑气增加了一定的粘稠性和依附性,约莫十余道左右的剑意气浪就能织结成一张小型“剑网”,五六十缕剑气便可化成一张大型气网,气蒸二三丈距离,网内杀机弥漫。不过多久,陶荣华已出招不下百剑,纵横交错成的滔天巨网霸厉轰击在了前头,剑气深深切割灵体人身躯,无处可退却避让,或严重受创变成缺胳膊少腿的无能残废,或者直接当场被击溃而烟灭灰飞,状况不一而足。

    那些魂魄灵气皆源于其主人本身的内在修为,由于宿主肉体已然于晏材的毒手之下彻底破碎毁灭,故而灵魂内所蕴含的杀伐真气能说是少得可怜,若灵体之主生前的内力有十成,那么眼下这般再无肉躯的情况下恐怕只会剩下两到三成的战力水平,最多最多也不会超过四成。

    但即便如此,上百号人堆积起来的恐怖数目亦是万万小觑不得,毕竟蚁多尚可溃堤,更何况是那么多的武夫战士?一旦轻率大意,那么下场必然就是为硬生生耗杀磨死,殒命于这片杀机无穷的“灵海”之中。

    青袍陶荣华凭借纵横剑法之神威所形成的那张厚重巨网杀力固然强悍无伦,但也只能鞭长莫及的挡却阻碍前面的大量魂体,幸亏其左右乃至身后的敌人有二哥李栾和三哥周祥风来负责对付。江南四怪自义结金兰起至今已不下十年,兄弟之间作战配合之默契协调自然不言而喻,无须多说便已十分稳定的构成了三三犄角的作战态势,以最合适的阵型敌战那波恰如潮水般诡异骇人的灵群围杀,状况还不至于过分恶劣残酷到一边倒的夸张程度。

    逸气陶公子以丹青剑切杀屠戮前头的灵体之际,生来便有着断袖之癖的粉衣周祥风则紧握深紫挥毫剑,以泼墨剑法泼洒本命剑气,点状气机若倾盆大雨般疯狂袭扰攻击向前方的敌人,砰砰直响,哀声乱作!

    那套名为“泼墨”的剑术本就是一门狂放张扬到了极点的高深武学,术法与人性相通,剑招的出击模式更是和使剑者的内在脾气紧密对应,周祥风不喜女色唯好男风,平日里一旦与人斗起嘴吵起架,那着实是叫一个咄咄逼人,和那街边的无赖泼妇别无二致,其狂狷泼辣的性格与泼墨剑法的核心本质与出一辙,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该套剑术一经施展开,凶猛绝伦的细密剑气便会持续不断的似滂沱骤雨一般摧残攻杀敌人,绝不会给受害者任何喘息放松的机会。从表面看起来仿佛周祥风出剑的各类动作之间毫无章法可言,和全然不会武功的孩童打架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他每式凌锐剑招均是有条不紊、心知肚明,和没脑子的乱攻乱打有着显著差别,而且每一剑都迅猛如电快之极矣,在速度方面远胜四弟陶荣华的纵横剑法,精深强悍的程度自然也在修为境界最弱的陶四弟之上。

    声迹公子周祥风挥舞手中紫剑,竭力前送出的泼墨剑气犹如恶劣天气里的狂风暴雨,噼里啪啦虐杀摧害着早已沦为晏材杀人工具的灵魄战士,冲在最前面的灵体人纷纷中招,凡被暴雨般的锐利气机刺击戮中,尽皆摇摇欲坠无法继续战斗。

    那些被折腰山逐灵人晏材强迫控制住的巨量灵魂发出瘆人无比的聒噪叫声,其嗓音之悲凄痛苦,无疑能够称得上是惨绝人寰,最终数具凝成实质的灵体被强猛剑招彻底击烂身躯,构建整体形态的真气内力到处没头没脑的乱奔飘散,再难重新聚合汇拢起来,战斗力直线下降为零。

    江南四艺中排行老二,绰号星原公子的李栾双手里面各持一剑,一柄浓黑一柄雪白,一剑附满阳刚内力,一剑缠裹阴柔真气,一阴一阳,双剑之名乃是“乌鹭”。乌鹭,围棋的一种代称,乌即乌鸦,鹭则是鹭鸶,乌鸦全身羽毛浑黑,鹭鸶毛皮作纯白,一黑一白恰同围棋棋盒中两种颜色的棋子,以乌鹭二字为黑白双剑起名,不可谓不妙。

    李栾内功底蕴和修为造化甚高,此刻倾尽全力舞动手中阴阳乌鹭剑,黑白两道剑芒吞吐似玄通八卦鱼般恣意绞杀破敌,神妙剑招真正无穷无尽,令人地转天旋眼花缭乱,绝难轻松应对。

    李二哥平生习练上乘武学百子剑法,此剑术不同于陶荣华讲究气机粘稠度的纵横剑法,亦有别于周祥风一味追求速度破坏力的泼墨剑法。围棋棋盘共有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这套号称“百子”的顶尖剑术亦有上百种克敌制胜的巧妙变化,变换速度之快仅次于泼墨剑法最完美时候的摧敌效率,各种匪夷所思的神奇剑术层出不穷,百余种剑招内部甚至还包括不少相互牵连相通的凌厉“变招”,故此常人根本没办法揣测推演出他下一步所出的招数该是何种攻伐模式,指上打下,攻左击右,转化之迅疾端倪莫测,必然是强力无俦。

    眼看不计其数的灵魄遭到各种绝妙杀招的攻击迫害,星原公子李栾的出剑意气愈发高昂激越,大有“百子破百贼”的无双魄力!

    然而,此等变化无穷妙的上层剑招如若是在一对一捉对厮杀的情况下,那么毫无疑问强大到了惊为天人的程度,一旦陷入像当下这般被巨量敌人围攻困住的危劣境遇里面,那么该套变招不下一千的百子剑法就极难发挥出其应有的威能实力了。

    身处绝险无匹的灵群困厄包围圈之外,江南道杭州西湖出身的南风公子欧阳舟屈膝盘腿,安安稳稳的坐于地面,双手按住膝头处端正摆放着的那架天下名琴排行第一的黑红色焦尾琴,十根手指不断地拨弄纤细但坚韧无比的琴弦,一阵接着一阵的琴音与欧阳老大的本命真气相融合,化成罡猛有若风雷般的乱刃激荡前冲,气势汹汹的掠向了那群绝无半分自主意识的魂魄灵体,破碎之音轰鸣震耳,强霸骇然的真力剑气肆无忌惮的狠狠斫砍砸劈在了那些身体呈现透明状态的“灵人”之上,凝聚成灵体的异种真气无不被实质利刃切割成碎块,尚未来得及哀嚎便陨落消散,彻彻底底变为无用的朦胧气流,朝四面八方蹿奔涌去。

    琴声狂刃杀气鼎盛直直蒸熏人间天地,令大日黯然、彩云无踪,如此可怖杀意的来源自是西湖琴仙内心对亡子欧阳信平的那份无限悲悯思念之情,江南四怪之首的欧阳舟出手丝毫不遗余力,将膻中府海内储存保留着的珍贵内力尽数逼迫压出,江河湖海不及此番气机之勇猛霸道,山川日月不比此等屠戮浪潮之摧城撼岳,其情状已实在无法用简简单单的“恐怖”二字来形容概括。

    黄袍中年人依靠昔日自创的杀伐武学催生出无数锐不可当的“琴刃”,极长极利的诡谲音浪飞刃以七根细弦的震动弹荡作为起始,势如破竹般猛然前袭,每一刃不论是速度还是杀力都在陶荣华、周祥风以及李栾三人竭力施为出的毕生精妙剑招之上,其势雄壮刚烈,真正算得上是无与伦比,亦无人可挡!

    虽非体蕴本命剑丹的剑修,年逾半百的南风欧阳公子依旧当之无愧是堂堂江南四艺的拜把子大哥,修为境界、内功底蕴还有作战能力均已臻至了绝高的层次水准,恐怕纵然是陶、周、李三名剑道高手撇开兄弟情谊联手夹攻对之,也断然难以讨到甚么优势便宜,搞不好三人都要死在欧阳大哥的手上。

    折腰山干部之一的晏材眼见受自己操纵控制的灵魄实体惨遭南风公子欧阳舟琴音极大程度的绞杀破坏,如好赌之徒的筹码极速减少损耗,心里毫无疑问都极是肉痛难耐。

    要知道,每一个可用作战斗搏杀的“灵人”无一不是晏材晏十三的宝贝珍藏,即便损少哪怕一具都会令这位逐灵人感到心疼,更何况是以此般剧烈的趋势耗减呢?

    身穿外黑里白披风的矮子晏材发出一记犹似野猴山魈般的刺耳吼声,双腿四平八稳立在天灵盖棺材板之上的玲珑峰峰主猝然间身子往上空一纵,脚下绘满金符而熠熠发光的“血盖”顿时在真气的牵带策动之下疾速朝前方掠杀直去。

    琴道造诣高超至极的欧阳舟将乐圣魏嵇所赠的《广陵散》的谱子奏调与自家所创巅峰武学的杀伐技巧完美融合,那一瞬间,不下四十道体型暴涨数倍的“音刃”席卷向了那块上百斤重量的矩形棺材板,彼此相碰,俱是猛厉无度到了极点。

    金芒撞击琴刃,其声不逊霹雳雷霆!

    南风公子欧阳舟直腰挺胸盘膝坐地,拨弦弹琴对敌,外在气质风姿有神,内部性情隽爽沉着,真不愧是江南四艺之首、杭州西湖之霸。

    而那一击不成反被气刃挡却杀招的逐灵人晏材则从半空中笔直坠下,双足十分稳健的踩踏了在那口无盖棺材的两侧边缘檐部位置,满身真意飞速流淌,且变得愈发浓稠如银,虚无缥缈的灵气竟好似拥有了并不轻的底蕴分量。

    灵重,可压棺!

请假单

    近期笔者的生活工作甚是劳累繁忙,无法稳定更新,抱歉!(双手合十)

第一百七十五章 压棺(下)

    浮棺之中又有百灵飞出,席卷四方,盛势浩大。

    海量飘飘荡荡的虚无灵气涌蹿出棺,再度凝聚拢合,幻化气态为固态,转瞬即融成几十具体型不小的实体“灵人”,俱手握或沉重或锋利的灵体武器,冲喊声狂啸于天地间,杀意腾腾攻向江南四艺。

    四弟陶荣华、三弟周祥风以及二哥李栾依旧被困厄在密不透风的“灵阵”里头,重围死地凶险万分,饶是三名江南著名剑修并肩作战,一心杀贼,亦无法轻易脱困杀出一条生路。

    自号逸气公子的陶荣华毕生以丹青作画为乐,提笔可绘一切,日月云朵山川草木男女少无物不画,习武之道同样也是涉猎甚广,类别多,杂而不精。幸而数年前他在大哥欧阳舟的帮助下开始专门习练一套唤作纵横剑法的高妙剑招,这才解决了其自身武艺驳杂无绪的不良症状,步入武道正轨,修为境界和实战能力都跟着有了大幅提高。

    虽然进步十分明显,但此位陶姓剑修在江南四怪中武功最弱的这一身份地位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不论是内力真气的储备还是摧敌破坏力均属四人最低,完全比不上另外三位义兄,大有望尘莫及的感觉。

    眼下战事情况极端凶险,陶荣华虽依靠纵横交错的独特剑法顺利织就强力“剑网”,抵御住了前方的众多敌人,表面看起来杀敌尤为迅猛无俦,但实际他内在真力的消耗量已相当夸张且严峻,正如溃堤洪水一样,止不住也塞不歇,随着真气存储数目愈发减少,纵与横状态的凌厉剑气的韧性强度开始直线下降,再难对敌人造成甚么致命性的创伤,只关痛痒而无伤生死。

    陶荣华身旁那名有断袖之癖的声迹公子周祥风虽是结拜兄长,身份更高,武力更强,但目前处境也决计好不到哪儿去。

    泼墨剑法的杀力固然惊为天人,煞是凶狠可观,点滴墨状剑气防不胜防,杀敌于措手不及,但该武学对于大周天内真气的需求量远在逸气公子的纵横剑法之上,杀贼出力若有十分,损耗的本命内力就要有五六分之多,差不多就是在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荒唐路子。

    好比挥笔在纸张上面写书法练字形时,笔头沾墨水的量若不够多,甩动笔杆写出来的黑字数目也肯定有限,待到毛头笔墨彻底用完,铺在桌面的宣纸上便就再也无可写了,没墨了还能再写些什么呢?

    相同的道理,周祥风那门宛如街边野妇撒泼般的无赖剑招在真气耗损加剧的当下,岌岌可危,自然已无法施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了,情态窘迫不逊于四弟陶荣华。

    陶周二人的本家剑术皆属于重攻不重守的类型特点,攻略异常强势,防御证身的效果却极差,不尽人意。一人以丹青剑谱罗剑网,一人以挥毫剑造就剑雨,产生的对敌攻势毫无疑问极强极猛,似泰山崩塌般势不可挡,但与此同时,防身自保这一块做得就很差,已差到瑕可掩瑜的夸张程度。

    幸亏一同陷入百灵包围圈中的还有二哥李栾,这名号称星原公子的长须剑修意态勃发,五尺滑须舞动恍若烈马扬鞭,他双手紧握一黑一白乌鹭双剑,真元肆意滚动周身,竭尽全力展开百子剑法,呼吸间便有成千上百种上乘剑招从剑尖轰泄而出,百剑破百贼,毫无保留的破坏并斩杀着拥堵在前方的巨量灵魄魂体。

    砰然响动声震耳欲聋,哀嚎惨叫声此起彼伏,黑白两剑剑芒若蟒蛇绞杀乱甩,场面恐怖绝伦。

    然而由于此座晏材的宝贝“灵阵”实在太过庞大,一旦形成阵体便绝难轻松破开,魂灵们单体作战能力本就不差,积少成多,那么多水平强横的凝灵战士前仆后继全力袭杀,且每一个灵人的战斗方式均有所不同,轻重缓急各异,这着实令靠着剑招诡谲莫测出名的李栾李公子大感应接不暇,如万法遭一力死死相克,自己安然无恙脱离困境都不可得,竟还要花费不少精力去保护陶、周两个结拜义弟,处境真正是焦头烂额,仿佛熊熊烈火已烧到眉毛,情势之危劣无可言说,恐怕就连最最宝贵的身家性命都已仅在须臾!

    灵体愈发厚重浊实,杀意滔天的重围不断地变得严密而不透风,如铁甲大军包围孤城,青袍陶荣华、粉衣周祥风、蓝绸李栾三名剑修极为显著的出现了体力透支的迹象,想必这三个结义兄弟再也坚持不了多久,就要轰轰烈烈的丧身阵中,沦为三具崭新的“灵人”。

    广陵城中清晨无人的街道上,神曲广陵散已奏至高-潮的节奏阶段,铮铮锵锵金属之声狂鸣乱弹,其音势不弱于千骑凿城破阵,奔雷凶猛,无双无匹!

    身穿黑白两色披风的逐灵人晏材胸膛挺起,面对直袭而来的那些肉眼可见的气机“琴刃”,心境底蕴在中原强化磨砺过后的他脸上并不见丝毫惊惧畏怖的表情,甚至嘴角能瞧见一抹遮掩不住的笑意,他未受音刃狂风的影响干扰,握着翠绿玉笛壁间遗墨的细瘦右手轻轻一扬,幅度虽小,但已将本命真气彻彻底底高挥了出去,野马脱缰一般离开宿主身体。

    那块绘满道门符箓的棺材盖子受到晏材内力牵引带动,化作挡箭盾牌挡在了晏十三身前不到三丈的位置,飞刃撞棺板,骤然大响,那股广陵散最巅峰的音浪已无用武之地!

    有一道浓稠如水银的虚幻灵体陡然生出“意识”,自玲珑峰峰主脚下的那口天灵盖棺材中蹿奔飘荡出来,荣获自由。

    “欧阳舟,本大善人今日赏你们父子再见一面!”英雄折腰山老十三晏材眼神格外-阴狠毒辣,他狞声笑道的同时,将那根碧玉绿笛对准嘴巴,吐气吹奏起了刺耳糟咂的乌鸦噪音,此记响声可与欧阳舟的乐圣琴音相比较,难听程度不低于广陵散的悦耳水平。

    只见那缕缥缈魂魄迅速聚拢,飞快就凝成一具高大的人形实体,单手持灵剑,飞奔着冲向那位披穿亮黄厚袍,坐在地上弹琴奏曲的杭州琴音真仙。

    西湖霸主欧阳舟原本定力极佳,曾遭到百人围攻而能面不改色,但这会儿功夫他仅仅一抬头,登时便震惊得呆若木鸡,正入佳境的琴声亦戛然而止,广陵一曲未完,琴音猝然断绝,四艺老大欧阳舟的双手就那么搭放在那架焦尾琴的琴弦上面,不再拨动韧弦,目光呆滞的望着那个朝自己大踏步提剑杀来的高挑灵体之人。

    父见子。

    棺魔晏材居然杀人诛心的将欧阳信平的魂魄给释放了出来,并尽力操控灵人攻向了信平之父欧阳舟,准备坐山观虎斗的好好欣赏一番这场比任何大戏还要精彩的颇为罕见的“父子残杀”!

    欧阳舟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那个脚步疾驰的灵魄躯体,注视着自己那个只剩下肉体消亡、灵魂尚存人世的爱子欧阳信平,西湖琴仙表情狰狞泪如泉涌,他哀声哽咽道:“平儿,爹这辈子对你不住了,下辈子定好好补偿与你!”

    蓦地里,欧阳舟两只按在琴弦上的手猛地往前一捋一荡,两股长达丈余的气浪凶刃疾奔前掠,倏然间即将剑修欧阳信平的“灵躯”分割成了三块,永远都不复完整的魂魄灵气四散而开,晃晃悠悠的飘往了其他地方。

    壮士断腕般“杀死”了自己亲生儿子的欧阳舟神情恍惚,低头瞧着那架摆在膝头的宝物焦尾黑琴,中年人怔怔然沉默无言,泪水持续从眼角淌下,显是心痛已极,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那一瞬间,仍兀自沉浸在丧子悲痛中难以自拔的欧阳舟浑身汗毛炸起,只因五感超绝的他及时察觉到了一阵浓烈无伦的“杀气”自后方极速偷袭而来,气流瞄准的无疑是自己的要害脊椎!

    盘膝坐地的南风公子于这一刻全然心灰意冷,那股磅礴骇人的杀机来速过快,即便能清楚的辨析判断其方位,想要完全闪避躲开也已为时晚矣,这一击注定会对他后背脊梁骨乃至五脏六腑都造成极其紧要的破溃伤害,在这种生死攸关、方寸存亡的厮杀时刻,再小的伤势都有可能决定最终战况胜局,一旦脊骨或是内脏被伤,那么他欧阳舟就等于是被直接宣判死刑了,神仙难救。

    半百之年没了心爱儿子断子绝孙的欧阳舟明知自己顷刻必死,作为疏狂图十八人之一的他索性堂堂正正的闭上了眼睛,将两行清泪从眶中挤出淌落,在大好-性命的最后时间里,江南四艺的欧阳老大合目浅笑,淡淡的自言自语道:“平儿,爹来陪你了……”

    浑似打雷一般的大响嘭然贯彻在了欧阳舟身子的后方,无论谁听到此声都将被狠狠吓一大跳。

    被那记石破天惊的响动给震撼到了欧阳公子立时扭转过上半身,回头瞪大眼睛看去,嘴巴微张,欲言却未能有所言。

    一名鲜亮红绸加身的年轻剑修长身直立,两手空空,双脚紧踏血色矩形巨板,整个人稳稳地压在那块焕发着夺目金芒的神圣棺材板之上。

    年轻人仅凭两腿的强悍足力,就压死了上百斤重量的灵枢棺板!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8357/ 第一时间欣赏江湖谪仙行最新章节! 作者:此地无银三千两所写的《江湖谪仙行》为转载作品,江湖谪仙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江湖谪仙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江湖谪仙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江湖谪仙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江湖谪仙行介绍:
这一方江湖。
既是风花雪月场;
又是世故三昧场;
还是爱恨情仇场;
更是一处抛头颅、洒热血的修罗场!
江湖之上,群豪争雄。
有人一刀一剑平昆仑,金钟震颤;
有人双腿齐断刃为足,独守武林;
有人散发披头着囚服,风发意气;
有人焰光冲天眉似剑,无悔娶妻:
有人五十年枯坐洞庭,倚天万里;
有人无尘无垢塑金身,佛法无边;
有人我不求道道自来,剑开云雾;
有人独占九成浩然气,天地沉海;
有人重生转世化蒙童,白发断肠;
有人弃道习剑创邪宗,英雄折腰;
有人虎犼龙蟠镇魔谷,巾帼须眉;
有人白衣远游冠玉面,为情所困;
有人力能扛鼎生重瞳,沉舟破釜;
有人无惧水火淬筋骨,玲珑在心;
有人手中青锋长三尺,可斩神明;
有人一剑纵横数千里,鬼神皆惊;
有人一剑曾挡百万师,霜寒天下;
有人长城城头遍桃花,春风拂面;
……
这方江湖,有他们。
他们,有这方江湖。江湖谪仙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谪仙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谪仙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