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 顶级流量期刊
曲军第三篇有关自旋阀的论文已经写好了，照例还要请董仙河过目。
这是必走的程序，不打招呼直接把论文发出去，属于典型的无组织无纪律，如果碰到一个心胸狭隘的领导，可以无限的上纲上线，董仙河虽然不至于这么做，也会觉得曲军不成熟。
“篇幅这么长？这种三明治型自旋阀是刚做出来的吗？怎么没听你说过？”
自从巨磁阻课题组成立，董仙河的生活中处处是惊喜，一不留神一个成果，一不留神一个成果，简直有一种应接不暇的感觉。
“就是这两天刚做出来的，还没来及向您汇报，这个东西比较简单，和夹层结构自旋阀可以归为一类……”
曲军对董仙河耐心科普。
前几天他和林保杰就做出了铁磁性多层膜的自旋阀，以及反铁磁耦合多层膜的自旋阀，加上这个夹层结构自旋阀，最基本的三种自旋阀已经大功告成。
对董仙河做必要的科普，让他充分了解这三种自旋阀，以及相关的几十项专利技术，将来无论西洋鬼子还是东洋鬼子来买专利，都能痛快淋漓的狠狠宰他们一把，而不是黄金当成土坷垃卖掉，要知道，在八十年代这种事情可不少。
三明治结构的自旋阀虽然简单，实际应用前景却非常广阔，这是工业化生产的必然选择，又便宜又简单的产品才能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胜出，搞一台纯金打造的电脑肯定没人买。
正是为了等待三明治自旋阀的实验样品，曲军的论文才拖到今天完成，总的来说，三种最基本的自旋阀都做得比较成功，主要的性能参数全在后世资料的范围内，细化分解其中包含的工艺技术，专利护城河就能初步成型。
只是初步成型，还不算大功告成。
技术壁垒的矛与盾都在不断发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将来还要不断把专利护城河挖宽挖深，专利费收到地老天荒。
“这篇论文肯定不能投PRL喽，你打算向哪里投稿？PRX吗？”
PRL原则上只收短篇的letters（快报)，曲军这篇论文足有七千多个单词，已经是一篇正儿八经的Article（论文），不符合PRL的投稿要求。
董仙河所说的PRX，也是美国物理协会的旗舰期刊之一，篇幅要求没有PRL那么严格。
至于咖位稍低的PRA和PRB之流，董仙河已经看不上了。
“我想试试影响因子更高的期刊。”曲军试探说道。
“奥？影响因子更高的期刊都有各自的要求，如果没搞清楚就投稿，很可能碰一鼻子灰。”
董仙河以过来人的身份对曲军科普：“举个例子，同样是美国物理协会的《现代物理评论》，只接受知名学者的邀请投稿，不接受自由投稿，咱们肯定不能投稿给他……”
《现代物理评论》的英文简称RMP，是一本顶级的综述类期刊，科普性和指导性很强，所以受众更多，影响因子比曲高和寡的PRL高出两三倍，常年保持在30以上。
RMP为了维持高大上的人设，只邀请每个研究领域的成名权威发表综述论文，所以被视为学术地位的象征。熊绍松的综述论文如果能在RMP发表，肯定身价倍增，可惜老熊同志在国际物理界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不在RMP的邀请名单上。
“RMP不考虑，我想试试美国以外的期刊。”
曲军没有急于揭晓答桉，免得刺激董仙河。
“那是想投英国的《自然——物理学》？嗯，这也是一个很不错的物理杂志，我赞同！”
《自然——物理学》的英文名是《Nature——physiATPHYS，中式极简称NP。
它是英国着名期刊《自然》的物理专业子刊，影响因子在15左右，董仙河以前有两篇得意之作就在NP发表。
“我想试试《Nature》。”
曲军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八十年代能在《自然》发表论文的学者，都是学部委员级别的大牛。
“《Nature》……”董仙河的嘴角非常夸张的咧了咧，不知道是哭是笑。
期刊界也有流量明星和老戏骨的区别，PRL相当于成名多年的老戏骨，S的三本期刊则是家喻户晓的流量明星。
C是Cell，中文名《细胞》，主要发表生物学和医学论文，和曲军没有关系。
N就是Nature，中文名《自然》，被曲军选为目标。
S则是Sce，中文名《科学》，也是美国老的期刊，曲军的Article（论文）和它的投稿要求有些出入，这次就不考虑了。
和PRL相比，《自然》和《科学》的科普性更强，而且是跨专业的综合性期刊，所以能看懂的人更多，知名度很高，只要和科研工作沾点边的人，没事都会翻翻S这三本顶流期刊，既能了解科学界的最新动态，又能彰显自己的格调和层次。
因为太受欢迎，《自然》和《科学》都是周刊，每年的发文数量很大，投稿竞争却非常激烈，中国的论文投稿因为种种原因，接收率更是低得令人发指。
“我查一下《Nature》的投稿指导。”董仙河起身在书架上翻找。
如果把科研工作比作登山，SCI期刊就是一座座山峰，SCI一区都是雪山，S则是珠穆朗玛峰。
S三大顶流期刊太难上了，曲军要投《自然》，董仙河并不看好，但是论文拒稿再正常不过，没必要打击曲军的积极性，让他试试深浅也好，大不了被拒稿再转投其他期刊。
碰到好心的编辑，还会主动指点哪家期刊更合适，董仙河当年有一篇论文就是被《自然》拒稿，然后推荐到它的子刊《自然——物理学》。
“《自然》的投稿指导我查过了，对Article格式篇幅的要求都符合，论文质量就要看审稿人的意见，巨磁阻效应现在刚刚走红，应该问题不大……”
国内投稿S的成功率非常低，其中有各种各种的原因，相当一部分是不懂人家的投稿规则，在格式和表述上犯了低级错误，初审就被编辑拒掉了，都没安排审稿人。
后世刷论文刷出了攻略，只要按照攻略走就能避免这些低级错误。
审稿人那一关曲军并不担心，自旋阀的重要意义显而易见，S也需要这种紧跟热点又干货满满的论文。
第二二五章 奖学金
开学半个多月，同学们重新适应了校园生活的节奏，老师们也稳住了神，开始计算评选上学期的奖学金。
奖学金的评选有现成的公式，每个人能得多少分，套进去一算就知道，整体的计算量并不大，但在办公自动化还没有普及的1984年，需要手工按计算器，然后核对检查，确保没有算错。
也算是个活儿，认真一点需要两个小时。
辅导员庄言想找个同学帮忙，苗杰第一个冲上去，抢到这个任务。
苗杰是一等奖学金呼声最高的候选人，本来应该矜持一点，让别的同学去算分，自己等着领奖学金就行了，可是上学期的一等奖学金有很大变数，曲军到底参不参加电工83级的奖学金评选，系里一直没有明确答复，苗杰关心则乱，顾不上再装模作样的玩风度，只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苗杰很清楚，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拿一等奖学金的机会，关系到将来能不能留京留校，和一辈子的前途相比，风度算个屁。
苗杰在食堂匆匆吃了晚饭，两毛钱菜票加二两饭票的一大碗面条，又买了两个糖包装在饭盒里带走，准备晚上当夜宵——今天晚上要帮庄言算奖学金，然后再去自习室熬夜看书，把浪费的两个小时补回来，可能会搞到很晚，肚子万一饿了，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傍晚的校园最为惬意，除了川流不息的老师同学，还有很多外校人员来清华园散步遛娃，苗杰来到无线电子系的办公楼，迎面碰上一个穿着蓝色涤卡中山装的小老头，手里拎着个半导体收音机，也许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音量开到最大。
“根据本台消息，第六届全国XX第四次会议今天胜利闭幕，会议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专利法》……”
“中央电视台正在热播的日本电视剧《血疑》，引起观众朋友的广泛关注，大家非常关心善良可爱的大岛幸子，为什么从放射物质钴60旁边走过就会患上白血病，今天我们请到清华园工程物理系的叶培淳主任，为听众朋友介绍放射物质钴60……”
没想到在收音机里听到清华园的老师，苗杰下意识的瞥了小老头一眼，对这个叶培淳主任非常羡慕。
既然是主任，应该就是工物系的系主任，如果将来也能留校当上教授或者主任，随便上电视上报纸上收音机，又风光又体面，和曲军也差不了多少……
找到庄言所在的辅导员办公室，屋子里还有另外两个班的辅导员在算奖学金。
“来啦，咱俩互相配合，一个念数字填表，一个按计算器，这样效率最高。”
庄言交给苗杰一个国产计算器，黑白液晶屏幕，像一本书一样装在真皮封套里，很贵重的样子。
但是不好用，按键太小了，手指头很容易按错，一般都是用圆珠笔戳按键。
苗杰没有去拿圆珠笔，先转到办公桌前面，从上到下看电工83级名单。
没有找到曲军的名字。
苗杰心中一阵窃喜，犹自不放心的向庄言确认。
“曲军不参加这次奖学金的评选，听说是有人提意见了。”
庄言的神色澹澹的，好像并不知情，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苗杰不敢多说，低下头认真算分，圆珠笔把计算器戳的哒哒直响，就像一只轻快的啄木鸟……
奖学金的分数算出来后，报到学校很快批了下来，在周末的班会课上直接给大家发现金。
周末班会课的时候，苗杰特意迟到了一分钟。
少了曲军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他的综合分数稳居第一，已经预定电工83级本学期唯一的一等奖学金，现在就应该注意风度，尽量表现得矜持一点。
目不斜视的走进教室，教室里的阵仗却让他有点吃惊，除了辅导员庄言，还有系里的洪书记，学生处的焦处长和覃老师，覃老师脖子上还挂着一台海鸥照相机，非常正式和隆重的样子。
搞什么鬼名堂？
苗杰机警的左右扫视，确认没有看到曲军的身影，心里松了一口气。
发奖学金不算什么大事，都是开个班会直接搞定，洪书记和学生处的焦处长出现在这里，苗杰下意识的以为曲军又在搞事情。
曲军既然不在……难道他们都是冲我来的？！
苗杰突然非常后悔，早知道洪书记和焦处长今天会来，不应该迟到一分钟，万一给领导留下一个自由散漫的印象，影响将来的留校，哪怕抽自己一顿大嘴巴子也不解恨。
还好，领导们一个个笑呵呵的，好像并没有生气。
“感谢焦处长和洪书记来参加我们电工83级的班会，在踏入大学校园的第一个学期，我们班的同学们经过刻苦努力，取得了优异的学习成绩……”
领导们都来了，庄言想把气氛烘托的隆重一些，罗里吧嗦说了一大通没营养的场面话，然后开始发放奖学金。
首先是单项奖学金和三等奖学金，都是崭新挺括的牛皮纸信封，薄薄的好像空的一样，苗杰知道这是因为里面装的都是新钱，所以看不出厚度。
目光一扫，看到另一排座位的杨涛和向进轩，苗杰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脸上却依然绽放着真诚的笑容，为获得三等奖学金的几个同学热烈鼓掌。
杨涛和向进轩都和曲军走的很近，通过他的关系加入电子所，听说最近在做一个很厉害的项目，班里很多同学都很羡慕他们，苗杰却不以为然。
俗话说有得必有失，他们两个天天泡实验室，学习成绩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都和这次奖学金无缘，连个单项奖都没捞到。
向金轩还罢了，杨涛却着实有点可惜，他的学习成绩本来还不错，还没把课堂上的基础课学好，就急着忙着去参加课题组，将来肯定走弯路。
曲军那样的怪物几十年才出一个，何必跟他学？
三等奖学金发完是二等奖学金，二等发完是一等，听到庄言叫自己的名字，苗杰大踏步走上讲台。
第二二六章 魅力
一等奖学金的信封厚实得多，一摞子大团结的轮廓隐约可见，庄言笑容可掬的拿了起来，交给苗杰。
苗杰先对几位领导鞠了个躬，又对庄言鞠了个躬，伸出双手接过信封，有意把动作放慢，等着覃老师拍照。
胶卷很贵的。
覃老师用的可能还是彩色胶卷，更是贵得离谱，二等奖学金三等奖学金不拍照可以理解。
现在主角登场了，赶紧用照相机固定这珍贵的瞬间，然后发到清华园的校报吧。
覃老师却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完全没有拍照的意思。
苗杰回到自己的座位，心里还在暗自狐疑，不知道洪书记和焦处长他们到底干嘛来了。
“下面有请洪书记和焦处长颁发校长奖学金，以表彰我们班曲军、向进轩和杨涛三位同学在巨磁阻科研项目中的特殊贡献，大家鼓掌欢迎！”
啪啪啪！啪啪啪！
庄言话没说完，第一个带头鼓掌。
全班同学一脸懵圈的跟着鼓掌，苗杰尤其懵得厉害——校长奖学金是个什么鬼东西？！
洪书记走到讲台中央，笑着说道：“同学们可能不了解巨磁阻效应是做什么的，没关系，我和大家一样也不懂，但我知道这个项目很厉害，有多厉害呢？我们清华园电子所的巨磁阻课题组是全球领先，世界第一！”
啪啪啪！啪啪啪！
同学们又一次热烈鼓掌，没有人带头，完全是自发的。
虽然洪书记也说不清巨磁阻效应是什么，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但是“全球领先”和“世界第一”就值得热烈鼓掌！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曲军就是巨磁阻课题组的负责人，向进轩和杨涛配合他一起，做了很多工作，已经在美国的《物理评论快报》上发表了重要论文，这个《物理评论快报》可不得了，出过很多诺贝尔物理奖……”
洪书记不愧是转业干部出身，讲话生动风趣，亦庄亦谐，虽然还是说不清巨磁阻效应是什么，却把曲军的PRL论文狠狠表扬了五分钟，俨然就是清华园本年度最大的科研成果。
“曲军和向进轩、杨涛两位同学有特殊贡献，经校长办公会研究决定，为他们颁发特别奖学金，奖励曲军同学一千元，奖励向进轩和杨涛同学每人五百元，下面有请向进轩和杨涛同学上台领奖！”
啪啪啪！啪啪啪！
同学们再一次热烈鼓掌。
钱多钱少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这份难得的荣誉，特别设立的校长奖学金，比一等奖学金更难得。
向进轩和杨涛走上讲台，接过厚墩墩的牛皮纸信封，脸上都兴奋的发光，杨涛尤其兴奋，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满打满算，杨涛刚刚进组两个月，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重要工作，就得到这样一笔重奖。
受之有愧！
曲军却不这么想。
前些日子研究设立校长奖学金，洪书记和焦处长征求曲军的意见，曲军毫不犹豫的推荐了向进轩和杨涛。
巨磁阻课题组可是一个诺奖课题组，杨涛既然进组了，就应该享受各种相应的待遇。
不客气的说，向进轩和杨涛在巨磁？阻课题组随便打打下手，在科研领域的贡献就超过了很多副教授。
啪啪啪！啪啪啪！
覃老师不断按下快门，用照相机记录这份有特殊意义的校长奖学金。
苗杰的心情糟透了。
输给曲军他可以接受，输给向进轩和杨涛算怎么回事？！一等奖学金只有三百元，校长奖学金却高达五百元……不对，曲军的校长奖学金是一千元。
“你们帮曲军代领一下奖学金，他已经和我请过假了，实在太忙走不开，我们都能理解。”
没有拍到曲军领奖学金的照片，洪书记有点遗憾。
“老覃你等下去一趟电子所，拍几张曲军做实验的照片。”焦处长善解人意的安排，弥补了洪书记的遗憾，然后又笑着说道：“曲军这种澹泊名利，一心扑在工作上的精神，可以在校报上好好宣传一下……”
过分了啊！
明明是自由散漫，不积极参加集体活动，不重视学校给的荣誉，怎么到了曲军这里，都变了一套好听的说辞……
苗杰其实误会曲军了。
只是领个奖学金而已，耽误不了多长时间，曲军原本打算来参加班会，临时却收到一个电子邮件，必须尽快回复，只好向洪书记请假。
这个电子邮件是PRL的编辑发来的，针对曲军投稿的第二篇论文，也就是钙钛矿型稀土锰氧化物的论文，原则上同意接收，接受对CMR超大巨磁阻效应的单独分类。
在前段时间的申辩过程中，曲军和这个名叫塞特的编辑电邮往来，反复沟通，随着巨磁阻课题组各个研究小组不断取得进展，曲军拿出越来越多的干货，充分证明CMR和GMR的形成机理有很大区别，（在现有的认知范围内）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物理现象。
PRL作为老牌的物理权威期刊，有一套成熟的审稿方法，拿到实验数据后做一个数学模型，就能看出靠不靠谱，大部分的学术造假都会在模型中显示异常。
曲军的实验数据却是实打实做出来的，当然没有问题。
除了磁阻变化率的区别，GMR和CMR在其他方面非常相像，说它们是两种不同的物理现象，实在是匪夷所思。
但是就像福尔摩斯说的那样——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就是事实真相。
PRL经过反复推演，终于承认曲军是正确的，固执己见的审稿人被甩到一边，通过编辑赛特联系曲军，请他在论文中加一段不超过500个单词的阐述，说明把CMR单独分类和单独命名的原因。
这个可以有！
同样是修改论文，以前是否定对CMR的单独分类，现在却是顺着曲军的意思来。
第一篇发现巨磁阻效应的论文发表后，反响非常热烈，PRL想趁着这个热度把发现CMR的第二篇论文尽快发出去，所以对曲军催的很急，只要在电子邮件里把修改内容发过去，就能在两周后的期刊上发表。
曲军也想尽快了解这件事，坐在电脑前面，噼里啪啦的敲论文。
覃老师来到熊绍松实验室，正好看到这一幕，立刻举起照相机，卡察一声，拍下曲军敲电脑的侧影。
太帅了！
专心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何况曲军又是敲电脑又是纯英文写作，现在最流行的电脑热和英语热都玩的超级熟练，简直是清华园全校师生学习的榜样。
第二二七章 洗沙子
区区几百个单词的说明，当天下午就被曲军搞定，然后给PRL的编辑赛特发了过去。
自旋阀的论文也给《自然》寄了出去，曲军手头突然没事做了。
并不是巨磁阻效应和《自旋电子学》没搞头了，而且正相反，可做的东西还多着呢——隧穿巨磁阻效应、非均匀窄带隙半导体和过度金属的巨磁阻效应，以及巨磁阻效应的各种应用……都是立竿见影的好项目，有资格上PRL和S期刊的。
但是曲军必须停下来，等一等其他研究小组的进度，尤其是钟熊组合的理论研究。
理论研究是方向性的指导，等到钟熊组合初步搭起《自旋电子学》的大框架，给出必须的基本定义，曲军才能展开下一步的研究，否则就是空中楼阁，无论向哪家期刊投稿，审稿人保证看得一脸懵。
既然无事可做，那就洗沙子吧。
“洗沙子”也是一句科研界的黑话，就是随便做一些重复性研究，肯定出不了成果，但是可以培养锻炼研究员的能力。
比如在数学系的“1024”课题组，就一直在洗沙子，等到他们练成铁砂掌后，才有资格跟随曲军向费马大定理发起挑战。
巨磁阻课题组有几个老资格的虾兵蟹将，跟着曲军一路开挂，其实底子都很薄，也需要一个沉淀积累洗沙子的过程。曲军制定了一份新的实验计划，以他和林保杰为主，韩睿、向进轩和杨涛为辅，反复练习各种工艺制备和观测研究的方法。
看到曲军开始洗沙子，钟熊组合压力很大。
他们的进度其实并不慢，几个重要环节已经基本拉通，钟芮清和熊绍松也开始合作撰写论文，但是隔三差五的总会发现一些细节上的小问题，随便搞搞一个月就过去了，论文至今还没有定稿。
这才是科研工作的正常节奏，几乎没人像曲军这样，总是走直线直奔正确答桉。
曲军并不着急，反过头来劝钟芮清和熊绍松稍安勿躁，静下心慢慢打磨这篇论文——《自旋电子学》的基本定义非常重要，对以后的研究有指导作用，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定不能搞出BUG。
“铁铬复合膜的论文刚在PRL发表，全世界的研究员都是第一次听说巨磁阻效应，咱们的进度肯定是最快的，一直绷得太紧效果未必好，放松一下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不行！我们要和全世界最顶尖的研究员竞争，他们有最先进的仪器设备，在自旋电子的研究上也有一定的积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害怕哪天一觉醒来，就看到国外同行抢先发表的论文。”
论文写得不顺，钟芮清看谁都不顺眼，没好气的对曲军说道：“你要是没事干，就来给我们帮忙！最后这一部分有很多数学计算，黄老师他们每天算到半夜十二点，有你帮忙能快一点。”
嗯？怎么把我也安排上了！
《自旋电子学》是从量子力学发展出来的，其中牵扯到很多数学问题，前段时间从数学系调来黄振和施学兵两位数学老师，充当人形计算机，没想到还不够用。
这些数学问题不算很难，但是计算量很大，不完成整个的计算和验算过程，论文就不够严谨，按照钟芮清和熊绍松的想法，最好多码几个人来一起算，像蚂蚁啃大象一样总能算完。
曲军不想充当人形计算机，招手把计算机高手孔茂叫了过来。
“来帮钟老师写个程序，做实验分析和数据推导的，界面功能越简陋越好，只要能跑起来就行……”
放着现成的计算机不用，靠人力做重复计算实在太low了，曲军充分发挥有限的计算机知识，对孔茂详细讲解编程需求。
“可以现编程序算数学题？”钟芮清有点担心，又有点期待的样子。
“问题不大，主程序今天就能写出来，然后我教你怎么用。”
作为一个计算机高手，钟芮清惊讶的目光让孔茂充满了成就感，帮美女解决别人都无法解决的电脑问题，是每个计算机宅男都曾经幻想过的人生巅峰时刻。
其实美女根本不在乎，只把计算机宅男当成工具人。
“就这样吧，有什么要求你们自己沟通，我先走了。”
曲军转身出门，下楼蹬自行车赶奔数学系。
ε猜想也需要加速，难得闲下来几天，多往数学系跑两趟。
来到“1024”课题组，曲军推门进屋，庞丽华正趴在桌子上写写算算，抬起头和曲军打了个招呼。
“来了，你的发言稿我看完了，很棒的一篇论文，可以直接投国外期刊了，但是不是讲得太深了，泄露咱们的‘军事机密’……”
曲军为瑞士数学大会准备了一份发言稿，除了没营养的套话，还有很多关于下一步研究工作的干货，有关ε猜想的内容讲得最多。
这篇发言稿也有很多原创内容，曲军写完后不太放心，请庞丽华帮他审稿。庞丽华觉得其他都好，就怕公布的信息太多，被其他数学家顺藤摸瓜的往下研究，抢先证明ε猜想。
“1024”课题组前一阶段主要也在洗沙子，曲军刚刚给了庞丽华两个有关ε猜想的实际问题，还在边学习边研究的阶段，如果拖个一年半载的，被截胡的可能性很大。
“没事，只要咱们跑得足够快，别人就永远追不上。”
曲军笑眯眯的拿出一个笔记本：“我又准备了两个有关ε猜想的问题，你先看一看。”
庞丽华接过笔记本，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激动欣喜的笑容。
“曲组长，你已经把ε猜想的课题分解做出来了？这两个问题加上次给我的两个问题，感觉距离最终证明ε猜想越来越近了。”
“做得比较粗略，可能还藏着一些地雷没有发现，不过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下周一咱们叫上鲁齐生开个电话会议，好好讨论一下……”
鲁齐生加入1024课题组后，曲军手下又增加一员大将，可以尝试挑战ε猜想了。
第二二八章 不到长城非好汉
庞丽华为了研究ε猜想和费马大定理，已经做了半年的准备工作，曲军前后给了她四个有关ε猜想的问题，整个证明过程多少能看出一些端倪。
这四个问题都是从正确答桉里挑出来的关键点，难度很大，曲军自己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扔给庞丽华和鲁齐生一起解决。
剩下的还有几个小难点，曲军准备留给自己解决。
一来这段时间精力都放在巨磁阻课题组，曲军的数学能力没有太大的提高，应该给自己一点压力了。
二来这几个小难点难度有限，曲军作为一个世界知名的数学家，应该随手就解决了，没理由郑重其事拿出来讨论。
“曲组长，给我也分配个活儿吧。”旁边的翟芳跃跃欲试。
助教老师和任课老师并没有明确的依附关系，比如钟芮清是物理系量子力学的助教老师，就不买代课老师王永教授的账，翟芳虽然没有钟芮清那么强势，也有一颗单飞的心。
“……那好吧，正好有两个对你合适的问题……”
曲军不情不愿的，拿出两个珍藏的小难点交给翟芳。
庞丽华凑过来，仔细看了一下这两个小难点问题，对曲军更加敬佩。
给翟芳的这两个小难点问题，和给她的四个问题都是一脉相承的，难度正好符合翟芳的水平，垫着脚努努力勉强能够到……没想到曲军的课题分解如此精准，给课题组的每个成员都准备了恰如其分的任务，绝对是举重若轻的大师级操作。
“为什么要等下周一再讨论？我已经等不急了，干脆放在星期天吧，星期天就把电话会议开了。”
“好啊，好啊，我星期天正好没事！”
加上这两个小难点问题，ε猜想证明思路的脉络更加清晰，庞丽华的的四十米大刀已经按捺不住了，积极提议加班，并且得到翟芳的积极响应。
这个年代没有视频会议，但是可以用程控交换机提供的三方通话功能召开远程会议，只能说话，互相看不见，但在这个年代已经很方便了。
“不行，星期天我要去春游。”
面对斗志昂扬的两位女老师，曲军不为所动：“另外下周一我和张立伦、宋元两位教授还有一个会，不想跑两趟了。”
曲军把ε猜想的课题分解做得这么完美，参加春游去玩一天，放松一下是应该的，庞丽华和翟芳都觉得理所应该。
“张委员和宋教授是不是要去参加瑞士数学大会？”翟芳问道。
“是的，下周五出发。”
曲军因为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只能在国际数学界玩神秘，如果这次瑞士数学大会顺利过关，以后可以经常让张立伦、宋元和鲁齐生帮忙去刷各种数学奖……
在“1024”课题组呆了一下午，曲军吃过晚饭，直接返回语言学院。
来到高贯勤副院长的家，敲门后正好是高贯勤开门。
“小曲可是稀客，难得来一次啊，快请进！”
高贯勤把曲军让进屋，寒暄几句问起来意，曲军却抱歉的一笑。
“我今天是来找高晓沛的。”
“晓沛啊，晓沛快出来，曲军找你。”
随着高贯勤的呼喊，朝北的卧室房门从里面打开，随着喧嚣的音乐，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探身出来，上身穿着白底蓝花的金丝衬衫，下身裹着苹果牛仔裤，一看就是当下最时髦的社会青年，就连大鬓角的发型都用吹风机吹得和《血疑》男主角三浦友和一模一样。
“大军你怎么来了？快来看看我新学的霹雳舞，特帅！”
这个时髦小伙子正是高贯勤的儿子高晓沛，上面还有三个姐姐，就他一个男孩，从小就处在全家的溺爱中，也算一位京城的公子哥。
高晓沛刚才正随着收录机练街舞，被高贯勤叫了出来，本来有点不耐烦，见到曲军后却眉开眼笑，说着话就要拉着他进屋。
“别练了，霹雳舞都是黑人跳得好，你练这个有点掉价。”
曲军顺手泼过去一桶冷水。
他来首都已经半年多了，除了校园里的圈子，高晓沛是在生活中唯一交到的朋友，这货属于标准的抖M体质，越打击他，他就越佩服你，不用给他留面子。
“都是老黑跳得好？难怪电影上都是黑人。”
高晓沛对曲军非常信服，意兴阑珊往沙发上一坐，扒下高帮篮球鞋甩到一边。
漂亮国电影《霹雳舞》过两年才能在国内公开上映，他跟着几个朋友看的内参片，立刻爱上了这种新奇的舞蹈，每天勤学苦练，但是没有老师指导，练得有点跑偏，再被曲军泼了一桶凉水，正好偷懒不练了。
“干嘛来了？”
高晓沛知道曲军不抽烟，还是弹出一支扔到曲军面前，自己再点上一支，吹出一口澹蓝色的烟气：“多抽一根烟，少活两秒钟，但是只要抽烟不过肺就没事，大军你也学着抽两根儿，免得出去了不合群。”
“我今天是来找你借山地车的，我们学校春游，骑车去长城一日游，借你的山地车轻松一点。”
曲军不愿忍受二手烟的荼毒，毫不客气的把高晓沛嘴上的香烟薅了下来，在烟灰缸里按灭：“我干嘛要合群？别人应该想办法跟我合群才对，烟不过肺纯属自欺欺人，抽顺口了早晚的事儿……”
大学生精力充沛，商量春游的时候一致同意骑自行车去爬长城，来回大部分都是山路，普通自行车太辛苦。
高晓沛却有一辆这个年代非常罕见的山地自行车，轮胎又宽又粗还带变速，非常适合骑车去长城。
“你们牛X大发了，骑自行车去长城……居庸关还是八达岭？”
终于轮到高晓沛打击曲军，长城距离市区很远，如果没有山地自行车，很多上坡路都要推着走，用后世的话说，差不多算是一项极限运动了。
“最少到居庸关，如果体力允许，就去八达岭。”
不到长城非好汉，来首都上大学的新生第一次春游，99%都会选择长城，这次春游有好几个系的大一新生一起去，非常热闹。
第二二九章 巨磁阻内存
时节将近清明，牛毛般的细雨落在脸上，微微有一丝凉意，却无法打湿衣服。
曲军轻轻一蹬，山地车丝滑的驶上斜坡，杨涛和另外几个同学在后面使劲追，气喘吁吁的勉强跟着。
长城作为古代的军事防御设施，都修建在地势险要的崇山峻岭上，从昌平往北一路慢上坡，偶尔还掺杂几个陡坡，后世里很少有人骑自行车去长城，只有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又穷又不怕累，才会选择这种春游方式。
无线电子系、物理系、工物系、计算机系、材料系……关系比较近的几个系的大一新生来了一大半，这几个系经常在一起上大课，慢慢的互相都认识了，为了凑够人手一辆的自行车，把高年级的老生借了个遍，好在清华园的自行车普及率很高，最后总算凑齐了。
班长周翔吨位比较大，一路上坡更加辛苦，曲军停下喝水的工夫，吭哧吭哧从后面追了上来。
“老军，休息一会儿，等等女生。”
大学生不会像小学生一样排队出发，都是三三两两的自由组合，男生和男生在一起，女生和女生在一起，若即若离，又互相照应。
曲军应了一声，干脆下车推着走，时间不长，一群群男男女女的同学从他身旁超过，突然有一辆银灰色坤车插进曲军和杨涛之间，骑车的女生骗腿下车，还没看清模样，先听到一串清脆的笑声。
“曲军同学你好，我是《新清华》的校报记者糖糖，能对您做个采访吗？”
糖糖能被选为《新清华》的校报记者，绝对是清华园难得一见的大美女，生得青春靓丽，打扮时髦前卫，却有一个非常土气的名字——唐艳花，除非迫不得已，从来不提本名。
“可以，咱们边走边聊，不用搞得那么正式。”
曲军欣然同意。
成名有成名的烦恼，各种媒体采访不胜其烦，偏偏《新清华》是清华园自家的校报推脱不得，在春游路上顺便搞个采访，总比去电子所骚扰科研工作强得多。
“您在美国着名学术期刊《物理评论快报》上发表的论文，在清华园引起巨大反响，凡是理工类专业班级上课，老师都会反复提起这篇论文，但是很多大一新生对论文的分类并不了解，您能简单介绍一下吗？”
糖糖是一个很老练的校园记者，很专业的带着一个小收录机，不需要纸笔记录。
她的第一个问题也很有技巧，难度不大又适合被拜访者装蜜蜂，可以迅速拉近距离，展开下一步的深入交流。
“我们国内的论文分类和欧美一样，主要分为三种，第一种是Letters快报，第二种是Article论文，第三种是Review综述，Review在严格意义上不算原创性论文，包括PRL在内的很多期刊都是拒收的……”
都是最基础的常识，曲军随口而答，周围的男女同学却听得很认真，今天来春游的同学大都是大一新生，几乎都没有发过论文，听这些基础常识就觉得很新鲜，很神秘。
女生都喜欢和闺蜜一起行动，糖糖身边就跟着两个闺蜜，三个女生三辆自行车，把杨涛、周翔都挤到了一边。
其中一个短发闺蜜扑扇着大眼睛问道：“曲军你发的就是一篇Article吧？是不是比Letters更厉害？”
“Article一般比Letters更严谨，篇幅也更长，Letters注重开创性和时效性，有些细节可以模湖处理，总的来说还是Article的分量更重，不过PRL就是一家快报类的物理期刊，我发的论文是一篇Letters……”
这丫头大概是想捧跟，可惜连PRL期刊的性质都没搞清，马屁拍到马脚上。
能够成为糖糖的闺蜜，她的颜值也在7.5分以上，在美女贫瘠的清华园可以当系花了，但是脑子好像不太够用。
“我们系里的几位老师都对您的论文评价很高，据说有非常巨大的应用价值，但我还是不太理解，您能详细解释一下吗？”
糖糖问出的第二个问题，还是充满善意，方便曲军随便吹牛皮。
那就放飞自我的吹一把。
巨磁阻效应能够获得诺奖，三分是因为学术价值，七分是因为它巨大的应用价值，除了GMR磁头，在其他方面还有很多应用，随便列举几项，就把一帮子男女同学听得两眼发直。
“曲军同学你刚才说到磁强计、磁开关、自控元件和计算机内存，请问采用巨磁阻效应制造计算机内存，主要有什么优点，目前还有什么技术障碍？”
嗯？这个问题有点小内行啊！
曲军不由得高看了糖糖一眼，能问出巨磁阻内存有什么技术障碍，说明她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
“现有的GMR元件还无法控制自旋电子自由层磁矩的翻转，也就无法有效实现信息的写入和读出，另外元器件的制作非常复杂，必须设计新的制备工艺，最少做出三个电极……”
计算机内存一般分为RAM和ROM，采用巨磁阻效应制造的内存在后世被命名为MRAM，这玩意儿的功能极其强大，已经不用再分出一个只读存储器（ROM）了，存储能力比常见的RAM和ROM提高了上千倍，而且存算一体，速度飞快，开机速度绝对打败全国99.999999%的电脑……
千好万好，只有一条不好，这玩意儿的生产成本太高了，一般的计算机根本用不起，光是一个超低温的生产环境就把造价翻了一个数量级。
因为价格太贵，所以没有市场，反过来又制约了技术的发展，MRAM远不像GMR磁头那样人尽皆知。
但是在某些特定领域，比如航空航天和国防军工，根本不在乎多出来的这点成本，MRAM内存其实已经被广泛使用。
从长远看，采用巨磁阻效应制造MRAM内存也是内存行业的发展大方向，是制造下一代量子计算机的第一步，绝对是一项很重要的研究方向。
再从技术上分析，MRAM内存要采用隧穿巨磁阻的技术，磁阻变化率比超大巨磁阻效应更高，和过渡金属的研究相结合，发展出异常巨磁阻效应EMR技术。
CMR的“C”代表colossal，在英语中就是大到极致的存在，发现EMR效应后，磁阻变化率竟然比CMR又大了成千上万倍，科学家没有办法，只好把它命名为“异常”磁阻效应（EMR)。
对过渡金属和巨磁阻效应的研究，又能导向石墨烯的发明。
第二三零章 野趣
推着自行车一路上坡，糖糖继续采访，接连问了几个有一定专业性的问题。
这些问题都不算太难，但是外行肯定问不出来，提出问题的人明显看过曲军在PRL发表的论文，而且对微电子专业比较了解。
“糖记者你是不是无线电子系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提的问题很专业啊。”
曲军以为这些问题是糖糖自己提出来的，不由得对她高看一眼，作为一个本科生，有这样的水平已经可以称为学霸。
“我是工物系（工程物理系)的，怎么样？我今天的问题是不是特别敏锐？特别犀利？”
糖糖很得意的一回头：“其实是我们工物系的‘专家’帮我准备的这些问题，喏，介绍一下，我们工程物理专业80级的女状元傅兰，德智体美样样第一！”
跟糖糖一起来的有两个闺蜜，其中一个短发妹子爱说爱笑，不时问一些外行问题，另一个短发女生却很安静，一直默默跟着没有说话。
“原来你叫傅兰，上次运动会我看过你的短跑比赛。”
上学期大一新生刚刚入学，学校举办迎奥运田径运动会，这个不爱说话的女生参加200米还是400米赛跑，她到底跑了第几名已经不记得了，但是跑步的姿势很标准，身材也特别好，两条大长腿轻盈有力，短袖衫里还有两个胖兔子蹦蹦跳跳的，无意中的惊鸿一瞥，就给曲军留下了深刻印象。
傅兰本来躲在后面，突然被糖糖出卖，脸立刻就红了，强自镇定的说道：“我也看了你的5000米长跑，跑的很快，没想到你做科研更厉害。”
“你也喜欢做实验搞科研？……”
曲军随口尬聊几句，正好走完这段大上坡，前面一段路很平坦，大家重新骑上自行车，一起向前冲去。
可是刚刚拐了一个弯，前面又是一段大上坡，再拐一个弯，大上坡连着大上坡……曲军骑着山地车，勉强还能保持十多公里的时速继续骑行，其他同学又开始推着车子往前走。
“我去前面等你们。”
漂亮女生的身边总是不缺舔狗，糖糖和傅兰她们三个漂亮妹子凑在一起，产生了强大的巨磁阻效应，一帮子男生围着她们转，随身带的书包也被几个热心男生抢着挂在自己的自行车上，曲军不想和这群舔狗为伍，蹬着山地车冲上盘山公路。
“军哥，你慢点，等等我们。”
周翔和杨涛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杨涛矮壮结实，相对还比较轻松，班长周翔却胖的像弥勒佛一样，实在骑不动自行车，干脆下来推着跑。
“你们追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漂亮女生。”曲军有点意外的问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曲军的如果不是活了两辈子，现在可能也是舔狗中的一员。
其实他刚才差点被傅兰惊艳到，那羞涩的一笑真是明艳不可方物，灰蒙蒙的天空彷佛都晴朗了几分，虽然她的衣着发型非常保守，对曲军这种老司机却无法造成干扰，可以轻易看透她的内在美。
也许是春天到了，也许是二十岁的荷尔蒙在作怪，曲军挺享受和漂亮妹子推着自行车边走边聊的感觉，现在换成周翔这个肥仔，再没有那个状态了。
“漂亮女生从来不用正眼瞧我，我凑上去干嘛？照顾好咱们的科学家军哥，千万别摔着碰着了，可是洪书记亲自给我布置的任务。”
周翔很有自知之明的拍了拍肥肉荡漾的肚皮。
今天出来之前，系里的洪书记和辅导员庄言都再三交代，一定要注意安全，防止交通事故，如果有汽车撞向曲军，周翔在前面挡一下，相当于一个人肉安全气囊。
“你又干嘛来了？”曲军转头质问杨涛。
同样是巨磁阻课题组的成员，向进轩今天就没来春游，留在家里踏踏实实的泡实验室，杨涛却跑出来浪了一天，立刻就显出和向进轩之间的差距。
“我和班头儿一样，都不招女生待见，班头儿太胖我太矮，属于三等残废，没必要往前凑合。”
杨涛一副很委屈的小模样：“另外曲头儿你别误会，今天我本来不想来春游的，是董所长和熊主任逼着我来的，让我寸步不离的保护你……”
我擦！没必要搞得这么夸张吧？
虽然错怪了杨涛，但是曲军感觉自己的生活自理能力受到了侮辱，看他还是不顺眼。
“走吧，我请你们吃点东西。”
拐上国道，路边有一些老乡摆出来的小吃摊，这个年代没有地沟油也没有洗衣粉馒头，这种农村小吃都可以放心吃，曲军找了一家比较干净的煎饼果子，一人来了一套。
大部队还没有跟上来，一人又喝了一碗浆面条，粉浆发酵的天然酸爽，配上略带苦涩的芹菜叶子，竟是一道意外的美食……
同学们陆续跟了上来，不少人也吃起了路边摊，不吃东西的也停下来喝水休息，然后再次出发。
离开国道，路边开始出现长城风景区的指示牌，眼看胜利在望，同学们却男男女女的凑在一起商量几句，转身钻进旁边的小树林。
“不要过来啊！”
杨涛一边酣畅淋漓的放水，一边心惊胆战的大叫。
“你们也不要过来啊！”
女生那边也传来几声颤抖的娇呼。
野趣盎然……
大家放松之后，再次上路，后面的山路越来越陡，曲军的山地车都有顶不住，突然有人叫了一嗓子：“长城到了！”
抬头看去，正是“天下第一雄关”——居庸关。
有几个活跃的男生嗷嗷聊了几句，大多数同学却不是太激动。
老实说有点失望，居庸关因为修建时间较早，看上去有些破旧，和长城的偌大名气好像不太相配。
“咱们去八达岭吧，听说八达岭最好看。”
有人提议，有人附和，曲军无可无不可。
从居庸关到八达岭全是大上坡的山路，这帮家伙都不怕，曲军骑着山地车更不怕……
两个小时后，大家终于登上八达岭长城。
江山如此多娇。
第二三一章 新局面
临近清明，数学系里喜气洋洋。
四月初的瑞士数学大会召开在即，清华园数学系和乾阳交大应用数学系整装待发，即将共襄盛会。
长期以来，国内的数学科研一直比较拉跨，全靠老一代的“南苏北华”撑门面，好容易出了一个陈景润，四十岁以后再没有做出大的成果，再次应证了数学果然和围棋一样——“二十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
菲尔兹奖只颁给四十岁以下的青年数学家，却被视为数学界的最高荣誉，其中自有道理。
国内数学界缺乏新一代的领军人物，整体的科研水平一直在二流三流之间徘回，欧美的数学强国都不爱带我们一起玩，比如瑞士数学大会经常邀请港澳台的数学家，国内数学界却连一张门票都混不到。
现在不一样了。
清华园数学系和乾阳交大应用数学系要组团参加瑞士数学大会，而且被瑞士人待若上宾，将在大会第一天做开场报告。
没错，曲军虽然不去瑞士，开场报告仍然属于他。
莫德尔猜想太重要，换成别的开场报告，参加瑞士数学大会的数学家都不爱听，曲军的任性缺席虽然让瑞士人有点不爽，但他准备了亲笔的发言稿，大家都想听一听。
发言稿这种东西，由谁来念都一样。
清华园数学系却对这个问题非常重视，和乾阳交大反复沟通、商谈加扯皮，终于确定由庞丽华来做开场报告，鲁齐生辅助回答问题——虽然只是念念发言稿，庞丽华却代表了曲军和清华园数学系，代表了费马大定理的后续研究由谁主导，原则问题不能让步。
庞丽华完全没有思想准备，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有点懵，直到领导征求她的意见，才知道这是曲军的意思。
“我不够格啊，我才是副教授……”
“曲军说你够格，你就够格，要是搞论资排辈那一套，咱们国内的这个委员那个教授国外都不认，让年轻人往前站，挺好！”
宋元教授高不成低不就，无论怎么安排，都轮不到他来做这个开场报告，所以心态特别好，愿意给曲军一个面子。
“要不然还是请张学部来吧，我上台发言，让张学部在底下看着，回头随便给我一双小鞋穿，我都受不了……”
庞丽华算起来也是华老派系的外门弟子，学部委员张立伦则是妥妥的内门长老，多年的积威让她不敢僭越。
“看你说得什么话！张学部什么身份，能跟你抢着念发言稿？放心吧，堂堂的学部委员不会跟你计较的。”
宋元的语气不容置疑，其实自己也不太确定。
按照身份地位，理应由张立伦代替曲军做这个开场报告，曲军意外的推荐了庞丽华，立伦师兄虽然很大度的没说什么，心里是不是有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也是一件好事。
数学界的门户派系盘根错节，有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曲军的强势崛起，也许能开创一番新局面，庞丽华只要跟定曲军，在费马大定理的后续研究中做出成果，就不会有人为难她……
在宋元的鼓励下，庞丽华开始积极准备这个开场报告，每天背英语练发音，忙的不亦乐乎。
曲军听说这件事，随即制止庞丽华，明确要求它用中文作开场报告。
“说中文老外听不懂怎么办？”
“听不懂让他们找翻译，中文是联合国正式的工作语言，去了日内瓦还怕找不到中文翻译？”
该端着就得端着，最多附送一份英文发言稿，赶鸭子上架让庞丽华学一口蹩脚英语，作报告的效果反而会大打折扣。
“我的口语还不错，要不要换我来？”鲁齐生半开玩笑半当真的样子。
他和郑保章已经提前赶来首都，和清华园数学系汇合，这两天没事就泡在1024课题组。
“想都别想，我要是答应你，就成了清华园数学系的叛徒。”
庞丽华一口回绝，转身把翟芳拉到一旁，滴滴咕咕的说道：“小翟你帮我看看，这套西装为什么穿着这么别扭？”
“挺好看的，这套西装做下来得几百块钱吧？”翟芳一脸羡慕，出国人员统一定做的毛料西装，可没有她的份儿。
“具体价格不知道，反正都是公家报销，不过二厂的西装确实不错，很多年轻人结婚都拿来当礼服……”
曲军远远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女同志的穿着打扮，男同志最好不要掺和，另外这套西装实在太丑，庞丽华穿在身上，和后世的房地产中介颇为神似，没有抢救的价值。
就让她到瑞士数学大会现眼去吧，曲军散漫惯了，不想遭这份罪……
离开数学系，曲军回到电子所，在楼下意外遇到糖糖和傅兰。
“你们是来找我的？”
“是滴，我想请你吃饭，傅兰想请你帮个忙，走吧，咱们去三食堂二楼。”
三食堂二楼的小餐厅很贵的，糖糖虽然家庭条件不错，去那里请客也有点打肿脸充胖子，但是为了搞定曲军，她可以和傅兰对半平摊费用。
“有什么事直说，不用腐蚀我。”
曲军笑呵呵的开着玩笑，心中却暗生戒意。
有些女生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以为所有的男生都是舔狗体质，各种支使利用……单身狗虽然可耻，总比舔狗更有尊严一点，别以为长得漂亮就不怼你！
“我已经大三了，想找个单位实习，听说你在一家香港公司做兼职，想找你问一下情况。”
傅兰莫名其妙的脸又红了，而且比上次更严重，连耳垂和耳廓都胀得通红，一根根纤细的绒毛清晰可见。
“你是工程物理专业还是核物理专业……那行，周末上午我正好要去探微公司，你们跟我一起去吧。”
送上门来受剥削的美女研究员，这个可以有。
探微公司是曲军的自留地，将来有大用的，只是受限于时代，发展的速度比较慢，但是等到时机成熟，随时可以羽化成蝶。
第二三二章 马岛獴
想当初日本TDK公司为了拿到FE-C薄膜磁头的技术，专门找到清华园，整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很多老师同学都知道曲军在一家香港公司兼职。
四九城里的厅局级干部一抓一大把，有实力的香港公司却比大熊猫还少见，这种珍贵的人脉关系，一般人都舍不得轻易动用，曲军却非常爽快的答应帮忙，这让糖糖和傅兰喜出望外，再三的表示感谢，非要请他去三食堂二楼小餐厅。
曲军推辞不过，答应星期天早上去探微公司的时候，让她们请一顿早饭——作为一个隐形富豪，没必要让两个学生妹用一周的生活费请自己吃饭，换成早餐就便宜多了。
星期天的早上，曲军盛情难却，一口气干掉了一个糖包，两个肉包，三个油饼，外加一杯豆浆和一碗豆腐脑两掺……糖糖和傅兰才勉强放过了他。
这两个女生太热情了，让她们请早餐就是一个错误，如果换成晚餐，随便端两杯白酒，看她们还敢这么使劲劝吗？
打着饱嗝蹬上自行车，和糖糖、傅兰一起来到中关村的探微公司，蔡秋苗和郑钧杰见到两个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对她们非常热情，让座倒水又要给她们安排早饭。
颜值即正义！
当初普建国和吴伟长在探微公司蹭饭，没少挨蔡大姐的白眼。
“普建国和吴伟长来了吗？”
“一大早就来了，说是和你约好的，今天肯定能通过你的验收……”
普建国和吴伟长一起开发画中画项目，年前就实现了基本功能，但离工业化产品还差得远，被曲军挑出了很多毛病。
在曲军的开挂指导下，普建国和吴伟长又接连做了三版改进，每次都把稳定性和便捷性提高一大截，然后再改进，再提高，最近这一版改进解决了最后几个曲军提出的问题，性能已经非常成熟，普建国和吴伟长都是信心满满。
曲军带着糖糖和傅兰来到常规实验室，普建国和吴伟长正在讨论昨天晚上的电视节目《动物世界》，两个人都是信口胡诌，非常放松的样子。
“你说马岛獴这种动物真特么的持久啊，一次四个小时起步，最多可以坚持八个小时，我和它一比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吴伟长一脸的景仰羡慕。
“你一次只能坚持八分钟？是有点短了，身体需要好好补一补。”普建国用过来人的语气指点道：“六味地黄丸不错，去你们厂卫生所多开几瓶，坚持吃上半年就能见效。”
“六味地黄丸一直在吃，见效太慢，我还托人搞了一根虎编泡酒，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骗了，完全没感觉……哎，你说马岛獴这玩意儿是不是能壮羊啊，咱们要不下海做这个生意怎么样？听说马达加斯加属于贫穷国家，咱们凑一千块钱去收马岛獴的家伙，肯定能买一大堆。”
“靠谱！肯定能发！中年危机人人都会遇到，多少大款天天花天酒地的，就是身体跟不上……唉，曲老师你怎么也不敲门！”
普建国和吴伟长正在开荤腔，曲军带着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姐姐走了进来，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
傅兰也闹了一个大红脸，觉得普建国和吴伟长不像好人。
糖糖却没有什么反应，她的神经比较大条，又是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一时没注意普建国和吴伟长在说什么。
“这个实验室好气派啊，看！那里还有一台波峰焊！我们系里实验室都没有这么先进的机器……啊，两位老师你们好，我是《新清华》的特约记者糖糖，请问能对你们做个采访吗？”
“好的，好的，彩色电视机的画中画功能，是日本日立公司在1978年发明的，一经推出就受到广大用户的热烈欢迎，风靡欧美亚非拉五大洲，可惜国内彩色电视机的生产技术严重落后于发达国家，在画中画功能上一直是空白……”
他很老练的说了一大串官面上的套话，糖糖却是一脸迷茫，互相掰扯解释了好一番才明白，原来是搞噼叉了。
“我就说怎么搞得这么正式，把记者都请来了，闹了半天不是采访我们的画中画成果啊。”
“我是顺便做个采访，不过您说的这个画中画功能，我的确很感兴趣……”
普建国也是一个神经大条的糙汉子，和糖糖意外的合拍，两个人吧啦吧啦聊得很开心。
吴伟长这边，却对傅兰大献殷勤，他有家有口的三十好几了，真让他找个小三也没那个胆子，之所以对傅兰这么热情，纯粹就是男儿本色的犯贱。
傅兰很不适应，越发觉得吴伟长不是好人。
漂亮女生的身边永远不缺舔狗，难免都有一些傲娇的公主病，病情严重程度一般和她的颜值成正比。
但在八十年代，大学校园里的舔狗们还有足够的节操，除了春游这一类的特殊场合，平常一般不往女神跟前凑合。
来自社会上的骚扰也很少，大学女生就像生活在象牙塔里，远比后世更加淳朴，但是用不了几年，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成功人士”就会盯上大学校园，仗着自己有闲又有钱，到各个大学里寻找漂亮妹子发起勐烈追求，俘获无数的校花、系花和班花，让无数的男生痛心不已……
相比后世，这些“成功人士”还是很有节操的，基本上都是为了找个才貌双全的好老婆，最后也是奔着结婚去的，放在后世属于标准的钻石王老五，但在爱情至上的八十年代，却遭到大多数男生女生的一致鄙视……
吴伟长越热情，傅兰越警惕，又摸不清对方的来头，以为他是香港探微公司的人，心里开始萌生退意。
香港人都这么色咪咪的吗？和录像带上简直一模一样……
“来吧，我们再把画中画功能检查一遍，如果没有大的问题，老普你和牡丹厂联系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
曲军一边安排工作，一边介绍傅兰，最后说道：“今后一段时间，傅兰同学在咱们探微公司实习，老普你带一带她。”
第二三三章 来者不善
“好长时间没去厂里，领导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普建国有些担心的样子：“现在我都不敢回去，害怕被领导看见，再不让我来探微公司。”
他本来是奉命外派探微公司实验室，但是天天呆在这里，几个月没有回去一趟，害怕回去挨批。
“你怕个啥？你们厂技术科有你没你都一样，我要是你们科长，巴不得你天天待在探微公司别回去。”当着两个美女大学生，吴伟长话也特别多。
“唉，此间乐，不思蜀，我就是不想回去看那些混蛋玩意儿的脸色，辛辛苦苦做个项目，说砍就给我砍了，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一直待在探微公司……”
现在正是国企单位最后几年的幸福时光，管理制度有很大弹性，普建国长期缺岗，理论上可以严厉处分，直到开除公职，但他有奉命外派探微公司的借口，又有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委屈，每个月的工资奖金照样一分不少，根本没人管他。
“你现在拿着画中画的成果回去，算衣锦还乡，正好证明了你的能力。”曲军早就摸透了普建国的脾气，一捏一个准：“和你们领导好好谈谈，价格好商量，和上次那个开关电源差不多就行。”
曲军开发画中画功能主要是为了练手，做一个常规电路设计的实际桉例，并不在乎能赚多少钱。
但是既然做出来了，也要尽可能变现，不能白白浪费。
这个画中画功能还是很实用的，八十年代的电视广告又多又烂，都是一句广告词念三遍的反复轰炸，搞一个有画中画功能的电视机，看《血疑》电视剧的时候就不用苦熬广告时间，可以先转到别的台看《霍元甲》，画中画里出现山口百惠，再调回来看她的白血病好了没有……
普建国果然被曲军说动了心，眼珠转了两圈笑道：“那行，我就带着咱们的新成果回去看看，不过我先提醒你啊，既然由我出面，我们厂领导肯定把画中画功能算成合作开发，你可卖不上价钱。”
“这倒是个麻烦……”曲军沉吟片刻，很大气的一挥手：“无所谓了，你尽量帮我争取就行，最少要把设备折旧和耗材费用赚出来，不能做赔本生意。”
探微公司短期内不以盈利为目的，没有配备市场销售人员，唯一能打的曹斯典又在香港，画中画功能卖多少钱都只能随缘。
反正赔不了。
曲军开挂做出来的设计，又白嫖了普建国和吴伟长两个研究员，研发经费少得可怜，如果不考虑设备折旧，也就是千把块钱的样子……
糖糖和傅兰在旁边听得一脸懵，看向曲军的眼神又多了几分仰视。
“曲军曲军，香港公司的人为什么都听你的呀？你好像是这个公司的领导一样。”糖糖找了个机会，悄悄问曲军，傅兰也是一副很好奇的样子。
“香港老板平常不在这里，日常工作让我帮着管理一下，另外刚才那两个不是香港公司的人，都是国企合作单位的技术人员，那个戴眼镜的叫普建国，牡丹厂技术科的，那个矮壮矮壮的叫吴伟长，是电视设备厂的……”
曲军一番解释，让本来已经打退堂鼓的傅兰放心了一大半。
既然有正经单位，就没有那么可怕，留在这个探微公司也不是不可以。
“走吧，再给你介绍两个同事。”
曲军带着傅兰，找到蔡秋苗和郑钧杰。
蔡秋苗的相貌打扮都非常淳朴，一看就给人很强的安全感，郑钧杰的身上也带着退伍军人特有的沉稳气质，傅兰更加放心，看到小囡囡后逗弄了几句，听说小囡囡是清华园老师的孩子，就彻底放下心来。
“三岁的小姑娘都能天天呆在这里，我这么大了，肯定没问题。”
“就是因为你是大姑娘，才更要小心……算了，应该没事，他们两个敢欺负你，找他们领导去……”
傅兰和糖糖滴滴咕咕，曲军无意中听到一耳朵，虽然觉得她们是杞人忧天，却对这种警惕意识非常赞同。
“不用这么紧张，老普和老吴其实都不是坏人，如果真有什么事就找蔡大姐，找郑钧杰也行，他们平常最少有一个人在公司。”
“你们放心吧，普建国和吴伟长都怕我。”蔡秋苗扬起砂钵大的拳头，力道十足的挥了两下：“普建国瘦得跟小鸡仔似的，吴伟长是个矬子，我一只手就能打他们两个。”
我见犹怜，何况老奴，蔡秋苗比糖糖和傅兰大个十多岁，见她们满脸都是吹弹可破的胶原蛋白，瞬间激发了母性，恨不得立刻把普建国和吴伟长这两个臭流氓暴打一顿。
是的，普建国和吴伟长什么都没做。
但是男人嘛，就没几个好东西，戴眼镜的男人最色，见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普建国和吴伟长肯定会转腌臜念头，必须防着他们一点。
这两个漂亮姑娘，配曲军还差不多。
就是不知道曲经理能不能看上她们两个……
蔡秋苗想到这里，警惕的转过头看了郑钧杰一眼——这两个清华园的女大学生都是曲经理的备选女朋友，别看人家长得漂亮，瓦窑沟大队出来的癞蛤蟆就想吃天鹅肉。
郑钧杰正在向曲军汇报工作，完全不知道会意外躺枪，被蔡秋苗贴上癞蛤蟆的标签。
“昨天上午十点二十分，我接到加藤英树的国际长途电话，他在电话里说非常想念曲军先生，打算下周飞中国，登门拜访来看您。”
“加藤反应很快啊……”
曲军不得不承认，日本跨国公司的嗅觉很灵敏，有关巨磁阻效应的论文刚刚在PRL发了两篇，最接近实用技术的自旋阀技术向《自然》投稿，还没有发表，加藤英树就找上门了，比曲军的预期更快。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加藤英树多半是来兴师问罪的，以TDK公司的技术实力，肯定能看到巨磁阻效应广阔的应用前景，他们刚买的FE-C薄膜磁头技术很快会被淘汰。
第二三四章 上套了
八十年代以前，整个社会耻于讨论个人感情，邓丽君的爱情歌曲刚刚进入大陆的时候被视为靡靡之音，长期的压抑导致矫枉过正，自八十年代以后，对美好爱情的歌颂大行其道，势不可挡，三观不正的某瑶爱情小说也在这个时期趁虚而入，广泛流行。
虽然影视小说看得很过瘾，实际生活中一般人还是很保守的，大学校园里谈恋爱的并不多，出于某种代偿心理，反倒有很多人热衷于做红娘，总想把别人凑成一对儿。
糖糖并不打算在探微公司实习，却跟着跑来跑去的，表面上是闺蜜情深，骨子里却是八卦心理和红娘心理作怪，非常盼望曲军和傅兰之间发生点什么。
但是随着接触的增多，她发现曲军竟然是一个宝藏男孩，身上有太多可供挖掘的新闻线索，作为一个有志进入CCTV成为着名记者的新时代女性，糖糖当然不会放过机会，把傅兰扔到一边，三天两头的来找曲军，不像成人之美的红娘，倒像横刀夺爱的情敌。
今天中午，她又跟曲军在一起，接待刚从日本赶来的加藤英树。
在商言商，曲军对加藤英树多少有点内疚，把FE-C薄膜磁头卖给他的时候，原本没打算坑他这么狠，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巨磁阻效应放在清华园电子所后进展飞快，不可能为了加藤英树一个人，让清华园的老师同学失望。
加藤英树这次来中国很低调，身边只带了一个翻译，也没有再找中方的行政部门做接待，曲军看他越发顺眼，不惜破费的在三食堂二楼小餐厅请加藤英树吃了一顿正宗的上海生煎包，然后在校园里散步，边走边聊。
刚刚下了一场雷阵雨，空气中有一股澹澹的花草清香，荷花池里也滋生了无数的蚊子。
曲军和加藤英树坐在岸边的长凳上说话，糖糖在旁边不停的拍巴掌跺脚，大战蚊子军团。
“我完全理解这是一次意外事件，毕竟在购买FE-C薄膜磁头的时候，没人能想到曲军先生很快又会发现巨磁阻效应。”
加藤英树虽然是来找麻烦的，却把姿态摆得很低，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TDK公司对FE-C薄膜磁头投入巨大，现在骑虎难下。非常棘手，只能请曲军先生提供进一步的技术指导，尽快走出困境。”
上马一个全新的主力产品，要把所有生产环节全部拉通，投入大量的资金设备，相比之下，给曲军的一百万美元加一百万港币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TDK公司顾不上追究曲军是不是坑了他们一道，只想借助双方的合作关系，在巨磁阻效应下一步的竞争中抢占先机。
“没有这么严重吧。”曲军笑道：“我们团队已经做过测算，巨磁阻效应的实际应用最少还要半年才能有成熟产品问世，再过半年左右才能完全取代薄膜磁头，FE-C薄膜磁头有一年的生存空间，收回成本应该问题不大。”
“只有一年吗？我们还以为能有两年……”加藤苦笑道：“曲军先生，理论上的确存在一年收回成本的可能，但是发现巨磁阻效应后，硬盘厂商都会观望等待一段时间，不会大量采用FE-C薄膜磁头。”
“原来如此，我都没有想得这么远。”
曲军点头称是，陪着加藤一脸忧心忡忡。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们TDK公司掌握巨磁阻效应的相关技术，把薄膜磁头和巨磁阻磁头打造成不同价位的两种配置产品，这件事关系到公司的生死存亡，曲军先生是唯一能够胜任这项工作的人，拜托了！”
加藤说着话站了起来，啪的来了一个九十度鞠躬。
有点尬。
日本人就这点不好，动不动就像折叠弹黄一样给你啪啪行礼，搞得人不好拒绝——曲军突然间脑子一抽，以后再有酒局可以带上加藤，碰上能喝的就不停鞠躬，海量也给他灌醉了。
“你们干什么呢？搞得这么大礼节，加藤先生你干什么坏事了，要给曲军道歉……哎呀，咬死我了，为什么蚊子只咬我，不咬你们！”
糖糖突然凑了过来，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加藤只好直起身子，幽怨的看了糖糖一眼，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
“蚊子只咬你不咬我们，说明你的血好喝，血液里没有杂质，比我们更健康。”
加藤送出一套伪科学的彩虹屁，转身又眼巴巴的看着曲军：“曲军先生，你说巨磁阻效应半年内就会有成熟产品问世，做出这个推断的根据是什么？是不是你已经做过相关研究，而且取得了一定成果？”
“只能算初步成果吧，论文投稿到《自然》，还没有接到反馈，不知道能不能发表。”
曲军犹豫了一下，说道：“这项成果的所有权属于清华园电子所，论文公开发表之前，不能给你看，但我可以透漏一些内容给你……”
挑选了一些自旋阀的性能参数告诉加藤英树，又很粗略的讲了一下它的工作原理，甚至还有少量论文里都没有的干货——TDK公司已经上套了，适当放出一点诱饵，也许能钓上大鱼。
加藤英树听得心痒难耐，不停的挠头。
糖糖看他这个样子，有点嫌弃的向后退了两步——这个日本人长得倒是挺帅的，没想到这么缺乏教养，说个话都没正形，抓耳挠腮的。
“我可以为TDK公司开发下一步的巨磁阻应用技术，但有两个条件。首先，自旋阀的前置技术属于清华园电子所，已经在国际上申请专利保护，TDK公司使用和生产相关产品，必须缴纳专利费。”
曲军的第一个要求，让加藤有点不爽，但是已有思想准备，勉强能接受。
TDK公司经常和专利费打交道，有时候收别人的钱，有时候给别人交钱，都是正常操作。
只是没想到中国人也学会这一套了，再不是给点小钱就能打发的肥羊。
“第二个条件，生产厂家必须放在中国大陆，由TDK公司出资办厂，我方技术入股。”
“这个恐怕不行！中国大陆没有这个条件。”加藤想都不想的一口回绝。
在中国大陆建厂会遇到很多无法克服的困难，先不说如何绕过“巴统”的技术封锁，光是上下游的产业链就没法解决，难道所有原材料都从日本进口？
“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巨磁阻效应的应用技术太重要，必须引进对等的技术才能达成合作。”
曲军斩钉截铁，不给加藤讨价还价的余地。
如果把自旋阀技术直接卖给日本人，将来会被骂成汉奸的。
第二三六章 已故数学家
曲军的发言稿不长不短，庞丽华用了二十分钟念完，全场随即响起掌声。
掌声不算太热烈，很多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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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老师做的报告，老外好像不认可？”
郑保章放下两手，有些揪心的左右看了看。
“还有提问环节，别急。”
宋元两只巴掌也拍得通红，比郑保章还积极，忍不住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莫德尔猜想是乾阳交大的项目，你跟着瞎激动什么……
接下来的提问环节，明显被曲军的发言稿带偏了，与会的数学家踊跃提问，大部分问题却集中在ε猜想，莫德尔猜想几乎没人问。
曲军证明莫德尔猜想的论文发表于九个月以前，全世界的数学家早就翻来覆去的研究了无数遍，大部分问题已经解决，少数没有解决的问题曲军在发言稿里也给出了解答，很多数学家一下子都没听懂，需要有一个消化吸收的过程，现在当然不会再提问。
既然都是有关ε猜想的问题，主要就由庞丽华解答。
鲁齐生无所事事的站在台上，全程保持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可惜他前段日子因为脱发太严重，剃了一个大光头，临时通知他有出国任务，头发一时长不起来，留了一个彪悍刚硬的青皮发型，活脱脱像一个刚刚释放的劳改犯，配上式样古板的深蓝色西装，站在国际顶尖的数学会议的讲台上，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有些老外滴滴咕咕的，怀疑他是庞丽华的保镖……
“老覃，快去拍几张照片，英国的德国的法国的……都要有他们提问的正面照。”宋元指挥覃老师。
“好嘞。”覃老师闻声而动。
他虽然是学生处老师，却有德语特长，再加上关系过硬，被选进参加瑞士数学大会的代表团，主要工作就是帮大家打杂，以及各种拍照留念。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把英国法国德国……等等国家知名数学家的提问照拍回去，挂在会议室里肯定特有面子，比奖状锦旗更上档次，覃老师虽然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走位却飘忽不定，倏忽间已经摸到讲台前面，举着海鸥照相机对着提问的数学家噼里啪啦的一通勐拍，然后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工作人员很有礼貌的请回座位。
随团周领队赶紧上去道歉，带着翻译和老外叽里咕噜交涉一番，转回来对张立伦、宋元和郑保章说道：“瑞士数学大会的主办方不让自行拍照，说他们有专业的摄影师，回头会把照片送给大家。”
“入乡随俗，不拍就不拍，已经拍下来的胶卷赶紧洗出来，回去都是重要资料。”
宋元对这个上级部门派来的周领队并不感冒，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处处像防贼一样防着大家，好像堂堂的一级教授会叛桃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老外朝这边走了过来，一个个衣冠楚楚，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工作人员。
周领队立刻变了脸色：“让你们无组织无纪律，随便乱拍照片，现在人家来找茬了！我告诉你们啊，如果造成外交事故，咱们回去都要受处分……”
“瑞士人不会这么小气吧。”
宋元也有点心虚，所谓外交无小事，如果真是因为拍照的事情惹毛了瑞士人，那就只能豁出去这张老脸，任打任罚随他便了，不能连累其他人。
“请问哪位是郑保章先生……”
领头的老外是个满脸黄毛的老家伙，确认郑保章的身份后，立刻来了一整套握手加拥抱的西方礼节，乾阳交大应用数学系是证明莫德尔猜想的论文单位，曲军也在电邮里授权郑保章代表自己，所以黄毛才这么热情。
郑保章很开心的和黄毛抱在一起，摆pose让覃老师拍照，这个黄毛是德国数学学会的前任会长，国际上很有名的一个着名数学家，和他抱一抱很有面子的。
张立伦和周领队都站起身迎了上来，但是黄毛对他们没兴趣，
黄毛对张立伦和周领队没什么兴趣，只认郑保章，滴里咕噜对他说了一大串，代表瑞士数学大会正式通知，要在这次大会上向曲军颁发贝维克数学青年奖。
“你们有没有曲军的照片？颁奖仪式上需要用到。”
郑保章和周领队挨个询问大家，可是万里迢迢来参加数学大会，没事带一张曲军的照片干什么？再加上曲军一向低调，如果不是特意收集，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照片。
最后还是覃老师一拍脑门，想起相机包里有一个没洗出来的胶卷，里面应该有曲军的照片。
“赶紧找地方冲洗！哎呀老覃，幸好你比较懒，一个月前拍的照片还没洗出来，现在正好用上。”
宋元用力拍着覃老师的胳膊，笑嘻嘻的很高兴，这个年代通过互联网传照片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临时从国内寄过来也来不及，覃老师的胶卷帮了大忙。
覃老师却被气得翻白眼，不想和宋元多说一句话，正好讲台上的提问环节结束了，会场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覃老师又举着照相机一通狂拍，这次再没有工作人员管他。
掌声持续不断，最后所有的数学家都站起来鼓掌，向讲台上的庞丽华和鲁齐生表示祝贺。
再没人对莫德尔猜想的证明提出质疑……
两天后，同一个会场，瑞士数学大会对着曲军的照片颁发贝维克数学青年奖。
很诡异的感觉，像给已故数学家颁奖。
郑保章代表曲军领奖，接过鲜花和奖章，回头又看了一眼曲军的照片，诡异的感觉越发浓厚。
照片里的曲军身穿白大褂，正在伏桉工作，看不清他在写什么，身后的背景却有一台显微镜，一台X光衍射仪，以及一台叫不出名字的电子设备，五颜六色的指示灯闪成一片。
一看就不是正经数学家。
但是没办法，这已是最接近常态的一张照片。
其他的照片曲军都穿着净化服，甚至戴着净化帽和口罩，操作各种设备做巨磁阻实验，如果在数学大会用这种照片，比在麦当劳里吃肯德基还严重。
第二三七章 皇帝女儿不愁嫁
飞机进入中国领空，机翼下是苍茫的青黑色西域群山，连绵不绝，横亘千里。
迎着朝阳继续向东飞行，四个小时后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
飞机尚未停稳，就从窗户里看到停机坪上的欢迎人群，其中既有清华园的老师同学，也有带着摄影机和照相机的记者，还打着一面“欢迎中国数学家从瑞士数学大会载誉归来”的巨大横幅。
“我活了半辈子，还是头一次在跑道上被人接机，没想到国内的新闻媒体对数学这么重视！”
郑保章平常虽然有几分老顽童气质，关键时刻也是装龙像龙，装虎像虎，立刻整了整西装领带，又把金灿灿的贝维克奖章挂在曲军的相框上。
“太难看了，搞得像烈士遗像一样，郑教授你干脆帮曲军把奖章戴上。”张立伦也在认真整理仪表。
这把年纪连续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机，多少有些萎靡，如果被记者拍进镜头再被发到新闻媒体上，很可能引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质疑。
“要戴也是鲁齐生来戴，你可不能戴……小鲁，你是论文的第二作者，帮曲军把奖章戴上？”
“不不不不不！我没资格。”
鲁齐生吓得连忙摆手。
他既然不戴，别人更不能戴，只好临时向空姐借了一个托盘，把奖章证书都放在里面。
机舱舱门打开，大家依次走下舷梯，立刻有一群记者冲上来对着曲军的相框和奖章证书疯狂拍照……
在整个八十年代，华夏人民对各种国际奖项都非常非常的看重，比如不久后在洛杉矶奥运会上的第一批金牌得主，得到了类似民族英雄的待遇，我们和国际社会脱离太久，无比渴望得到国外的认可，甚至有一些走火入魔。
除了专业的数学家，国内很少有人听说过贝维克数学奖，随着曲军的获奖，却迅速达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报纸电影反复进行科普，讲解贝维克数学奖的前世今生，以及青年奖和资深奖的区别，着重强调贝维克数学青年奖的含金量不亚于资深奖，并且把菲尔兹奖拉来作证。
瑞士数学大会向挂在墙上的曲军颁奖的照片，也被报纸电视争相转载和播放，并且引发了热烈争议。
曲军为什么缺席瑞士数学大会？
曲军获奖的照片为什么在做物理实验？
曲军为什么是清华园无线电子系的学生，没有上数学专业？
一个享誉国际的数学家，却改行电子专业，到底值不值得？
……
曲军突然陷入舆论旋涡的中心，有很多人支持他，也有很多人反对他学电子专业。
雪片一样的读者来信飞向报社，飞向电视台，飞向清华园，飞向曲军……非常痛心的奉劝曲军迷途知返，立刻放弃电子专业，专心搞数学研究。
清华园也被骂惨了，很多读者来信痛斥清华园误人子弟，竟然把曲军分到和数学系八竿子打不着的无线电子系，严重怀疑其中有不可告人的丑闻……
就在这个时候，晚报也来蹭热点，发表了一篇曲军主持研发彩色电视机画中画功能的报道，犹如火上浇油一般把舆论炒得更热。
就连加藤英树都听说了这件事，巴巴的跑来表示祝贺，还向曲军表功，他已经和东芝、日立、松下取得联系，这三家日本企业都对8比特的画中画功能很感兴趣，各自给出初步的报价，如果曲军能接受，就会派人来中国继续洽谈。
“把他们都叫来吧，价格当面谈。”
曲军很不厚道的忽悠加藤。
画中画功能虽然不是很重要，但也不想卖给东芝、日立和松下，这三家企业都有军工背景，和生产零式飞机的三菱一样，都是脚盆****的帮凶，不想和他们合作。
相比之下，二战以后成立的TDK公司还算干净。
事实上在加藤英树这一代的日本人中，不少人都对过去的罪恶有所反思，比如现在还是皇太子的明仁，即位后成为唯一一个访华的天皇，并且公开说过向中国道歉的话，一生没有参拜靖国神社。
虽然明仁做得不够彻底，访华的时候没去南京，但是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确实是中日之间的蜜月期，双方有很多合作。
画中画功能的推销目标还是牡丹厂，曲军把东芝、日立和松下忽悠来，只是为了帮助牡丹厂尽快下决心。
“TDK对合作建厂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难度很大。这不是普通的商业行为，有太多的障碍难以克服……”
“没关系，难度太大就算了，将来有机会再一起合作。”
曲军是真的不在乎。
皇帝女儿不愁嫁，自旋阀技术想找合作伙伴，行业内所有大公司都得抢破头，机会摆在TDK的面前，如果自己抓不住，曲军也犯不着往它手里硬塞。
“顺便告诉你一声，我们团队又有一篇重要论文被PRL接收，大概两周后发表，到时你可以看一看。”
曲军感觉TDK高层对巨磁阻效应的重要意义还是认识不足，所以才会这么瞻前顾后，让他们看看钟芮清和熊绍松的论文大作，肯定有好处。
“也是有关巨磁阻效应的论文吗？是不是又有新的发现？”
“新发现肯定有，另外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比如巨磁阻效应的形成机理，你看了就知道。”
对巨磁阻效应的机理分析，是科研工作的一大重点，了解《自旋电子学》的大致框架后，TDK高层对巨磁阻效应的应用前景也能看得更清楚。
自旋阀的未来，是几倍十几倍乃至几十倍利润的巨大市场，是今后四十年的行业标准——资本家为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现在面对几倍十几倍的利润，不信TDK公司不动心。
什么狗屁“巴统”，都见鬼去吧。
三十六计随便用两招，就能绕开巴统的限制，瞒天过海、偷梁换柱、浑水摸鱼、暗度陈仓……总有一款适合TDK在中国建厂。
第二三八章 马克西姆
如果八十年代有热搜，曲军现在就是妥妥的霸榜人物，而且连续占据榜一大哥的位置，有关的任何消息，都会被反复报道，读者观众都爱看。
他主持开发的画中画功能也跟着火了一把。
这个年代的一般家庭买不起彩电，大多数买得都是黑白电视机，很少有人听说过彩色电视机的画中画功能，可是大家看到晚报的详细报道，都觉得既然日本人抢着想买画中画的技术，肯定是最时髦最先进的国际潮流，很多人写信打电话到牡丹厂，以及它的上级部门单位，询问带画中画功能的彩色电视机什么时候投入生产销售。
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总有少数有钱人。
另外一般家庭买不起彩色电视机，单位总能买得起，放在整个中国市场的大背景下，国产彩色电视机一直供不应求，销售订单都往后排好几个月。
前两天普建国回牡丹厂找他们的领导，因为彩色电视机完全不愁销路，牡丹厂对画中画功能并不积极。
没想到短短两天，这件事被炒成了新闻热点，电子仪表局和工业局的领导先后打电话询问此事，牡丹厂迅速提高重视程度，派人和探微公司接洽，原则上同意引进港方的先进技术，共同开发下一代画中画功能彩色电视机……
“可以算共同开发，老普你毕竟是牡丹厂的人，不占点股份权益什么的没法向你们领导交代，但是该占多大比例，你自己估算一下，不能让牡丹厂吃亏也不能让探微公司吃亏，过两天等曹总从香港来了，具体数字你和他谈。”
商业谈判这种事，还得扔给曹斯典，曲军给出一个底线，曹斯典具体谈成什么样，大差不差的都能接受。
“我没做多少工作，内个，内个……你和曹总看着给吧，5%或者10%都可以，反正都是公家的事，我一分钱也落不着。”普建国愁眉苦脸的说道：“这种事我最好不掺和，搞得里外都像叛徒，里外对不起人。”
吴伟长揶揄道：“你辞职下海啊，你辞职来探微公司上班，所有的烦恼都解决了。”
普建国勐摇头：“那不行！我们厂今年又给我提了一级工资，傻子才辞职呢。”
八十年代开始，各个单位每年都会涨工资，而且是全员性的普涨，普建国虽然常驻探微公司，涨工资也没落下。
“你既然脚踩两只船，来回扯……那个啥的事就免不了，总不能好事全让你占了吧。”
吴伟长瞥了一眼正在认真跑电路的傅兰，把到了嘴边的一句“扯澹”咽了回去，又叹口气说道：“我是准备撤退了，元件二厂那边的调动已经办好了，最近就要去报到，以后再来探微公司的机会恐怕很少喽……唉，勐的说要走，还真有点舍不得蔡大姐做的饭，真是色香味俱全，这几个月都把我养胖了。”
“那得吃个散伙饭，地方你们选。”曲军笑道。
“这可是你说的，我要吃崇文门的马克西姆，或者‘老莫’也行。”吴伟长家境优越，有名的几家西餐厅都吃过。
“老莫”就是大名鼎鼎的莫斯科餐厅，在很多描写京城大院子弟的影视作品里都有出镜，比如《阳光灿烂的日子》，马克西姆则是最近刚开的西餐厅，号称最正宗的法国大餐，时髦男女趋之若鹜，吴伟长吃过一次后也是念念不忘，简直爱死了那种装蜜蜂的感觉。
“吃就吃！今天带你们吃顿好的。”
不管是西餐、日料还是肯德基，对曲军来说就是一顿饭，天天吃肯定吃不饱，偶尔吃一次还是不错的，想到经典的黑椒牛排的味道，突然觉得肚子好饿。
没想到曲军竟然答应去吃死贵死贵的马克西姆，吴伟长兴奋得合不拢嘴，吧啦吧啦的不停对大家介绍这家餐厅有多么高端大气上档次，又对普建国和傅兰热心科普，到底应该左手拿刀右手拿叉，还是左手拿叉右手拿刀，把他们两个说得一愣一愣的。
曲军召集大家一起出门，又特意嘱咐蔡秋苗多带点钱。
“我带了五百块钱，足够了。”
“不一定够，你再拿三千块钱。”
“三千！”
蔡秋苗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捂紧挎包：“不行，不行，这也太奢侈了。”
“不会把三千块钱全吃光，出门多带点钱没坏处，去吧。”
曲军也不知道在八十年代吃一顿高档西餐要多少钱，但是无论如何，三千五百块钱肯定够了。
一行人出门骑上自行车，来到崇文门大街的马克西姆餐厅，这个年代京城还没有开始摊大饼建设，城区面积和后世相比很小，自行车基本够用。
短期内不考虑买汽车，用不上，有买车的钱不如多买两块中关村的地皮。
一进马克西姆的大门，普建国这一帮土包子就被镇住了，这里的装修材料都是从法国运来的，在八十年代的中国极尽奢华，曲军虽然在后世见惯了大场面，也不得不承认这家西餐厅的异国情调很到位，不着寸缕的大体壁画让人忍不住总想多看两眼。
感觉这家餐厅和王千钧一个路数，故意往下三路招呼，还逼着你说高雅，曲军反正没看出哪里高雅，就是觉得白花花的一片挺好看的……
普建国、傅兰、蔡秋苗和郑钧杰，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目不斜视，全身紧绷，彷佛都没看到壁画上的光屁股洋妞，又彷佛坐在一群光屁股洋妞中间般局促。
“点菜吧，我先看看菜单。”
虽然有一种在洗浴会所吃自助餐的怪异感觉，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曲军抓过菜单先看价格。
还行，价格虽然不便宜，但是没有超预算，正常吃下来人均消费应该在两百元左右。
那就放开造吧！
只要别点太贵的酒水，三千块钱怎么都花不完，曲军今天就是来解馋的，直接点了两道主菜，傅兰和蔡秋苗商量了好半天，各自只点了一杯饮料，一块蛋糕。
太贵了，不敢放开点。
曲军只好再次拿起菜单，把她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二三九章 长大做个科学家
吴伟长突然跑路，对探微公司影响不大。
探微公司还没有走上轨道，虽然接连做出开关电源和画中画功能两个成果，其实都是家庭作坊的研发方式，主要靠曲军开挂，没有哪个研究员是不可替代的。
曲军请吴伟长吃高档西餐，主要就是好合好散，结个善缘……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自己馋了，天天像苦行僧一样实验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偶尔出来消费一把，也是一种放松。
曲军虽然帮蔡秋苗和傅兰点了两道硬菜，但是她们两个还是不停推脱，能省则省，随便一道蘑孤汤就要二三十块，实在接受不能，不好意思让曲军这么破费，受她们两个影响，包括吴伟长在内的几位男士也比较克制，最后一顿饭吃下来，只（竟然）花了八百多块钱。
“去新单位稳住神了，没事常回来坐坐，可以继续在探微公司做个兼职，下一步遥控器电路的研发，离不开你们哼哈二将。”
曲军看吴伟长也更加顺眼。
这厮一向情商不高，没想到今天这么懂事，曲军虽然不在乎他多吃一百二百的，但他自己知道分寸，比以前大有长进。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吴伟长就是喜欢在马克西姆餐厅吃饭的这个调调儿，具体吃什么并不在乎。
“这可是你说的啊，兼职不兼职的都无所谓，我就是喜欢咱们实验室的气氛，国营单位混日子的太多，想做点事那叫一个难，没意思。”
吴伟长家庭条件优越，唯一一个宝贝闺女在大名鼎鼎的四中读高一，感觉人生已经没有追求目标了，暗地里潜藏着一颗躁动的心。
“我这次调到元件二厂就是干事业去了，他们新调去的厂长是我原来的老领导，铁哥们，关系特别磁，我去了就能在技术科负责，回头曲老师你一定要支持我，咱们合作搞几个新产品，争取一年内让二厂扭亏为盈……”
“元件二厂效益不好？”
曲军有些意外，电子元器件的需求很大，应该像牡丹电视机厂一样红火才对。
“设备老化，工艺落后，现在都喜欢买进口元器件，二厂的产品达不到性能要求。”
吴伟长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关键是他们以前那个厂长不行，只会向上级靠等要，没有一点积极性，干部职工人浮于事，等我们去了就打破大锅饭，三个月让二厂大变样……”
“那你加油，真把二厂做起来了，你就是中兴功臣。”
曲军并不看好元件二厂的中兴大计，老企业负担重，挣点钱都给退休职工报医药费了，想把企业搞起来，难度比办个新厂大得多。
当然话说回来，难度再大一样有人成功，改革开放以来有很多扭亏为盈的企业家一夜成名，都是个顶个的牛人，吴伟长的老领导如果特别有能力，元件二厂也许真能翻身。
“元件二厂主要做什么产品？”
“就是最常见的容阻感，哎，曲老师，你能帮着介绍一下，让元件二厂给TDK的厂子供货吗？”
加藤英树最近经常来探微公司找曲军，曲军要求TDK在国内建厂的事情，普建国和吴伟长都知道。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轮不着你惦记，先做好牡丹厂和电视设备厂的国产化任务，就能让元件二厂吃饱。”
日本电子行业比国内领先了一代到两代，TDK就算在国内建厂，绝大多数元器件还要从国外进口，不过这个钱由TDK公司来出，不会花中国的外汇……
吃饱喝足，回到探微实验室，曲军拿出一张电路图交给普建国，让他好好看一下，做开发遥控器功能的准备。
“这比画中画功能更复杂，我怕做不下来，吴伟长现在也跑了，只剩我一个人……”
普建国有点跃跃欲试，又有点畏难的样子，就像老司机在洗浴会所遭遇大洋马，既想为国争光，又怕自己不够强大。
“慢慢做不着急，我会像上次一样提供技术支持，另外走了一个吴伟长，这不是又来了一个傅兰，你们俩搭档一样能把遥控器做出来，回头我再找人问问，能不能从清华园请两个兼职研究员。”
遥控器的尺寸太小，电路设计的集成度更高，难度成倍增加，普建国要做遥控器功能的开发，首先要恶补微电子专业知识，最起码要把常用的芯片和cmos电路搞熟。
傅兰原来不是电子工程专业的，也需要学习相关知识。
正在低头跑电路的傅兰，一脸疑惑的转过头看着曲军。
没想到刚刚加入探微公司就被委以重任，没有惊喜，只有惊吓，如果不是对曲军知根知底，傅兰又要怀疑遇到骗子了。
“我不行的……我就是来实习的，向普老师学习，哪有资格做普老师的搭档，万一将来因为我的缘故耽误了项目进度，你们可别怪我。”
“搞科研怎么能轻易说不行呢？今天中午比西餐，可没见你说不行。”普建国面对曲军的时候特别虚特别软，转身看到傅兰这个菜鸟，立刻找回了自信。
“我本来不想去的，又怕扫你们的兴。”
傅兰唰的一下脸又红了，感觉自己就是一个馋嘴好吃的笨蛋。
“老普你够了啊，微电子专业你比傅兰强不了多少，你们互帮互学吧。”
喝退贱兮兮欺负小女生的普建国，曲军转身安抚傅兰，随口聊道：“女生喜欢搞科研的不多，我在电子所就没看见几个，当然也有很厉害的，比如我们课题组的钟芮清，不过搞科研很辛苦，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是科研界的基本配置，但在巨磁阻课题组里，钟芮清和其他人一样拼命，经常让人忘记她的性别。
和钟芮清相比，傅兰过于漂亮柔美，让人担心她能不能吃得了这个苦。
“我不怕辛苦。”
傅兰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从小就想当一个科学家，写作文都拿居里夫人做榜样，我爸我妈都是大学老师，搞了一辈子科研工作，我觉得挺好的。”
原来是女承父业。
在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长大做个科学家是很多小孩子的理想，后世的年轻人很难理解这种情怀，但是这一刻曲军发现，傅兰的眼睛里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