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节争端
宋盼儿身子健朗,胎很稳。
老爷子还是开了味安胎药,让她凡事自己留心。
宋盼儿点头道是。
等老爷子一走,顾延臻就笑嘻嘻往宋盼儿身上凑,将她一把搂在怀里,他很开心。
宋盼儿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怎么了?”顾延臻这才真的察觉妻子的异常。
宋盼儿蹙眉,轻轻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我这一把年纪不说,单单咱们上京,原本那些人就揣测咱们什么时候走。如今好了,有了孩子,总不能生在路上吧?”
顾延臻笑起来:“哪里来的一把年纪的话?我瞧着你,比辰哥儿媳妇还有年轻几岁。”
大侄儿顾辰之的媳妇林氏,生来皮肤偏黑,的确不如宋盼儿水灵好看。
宋盼儿就被逗笑。
可玩笑过后,宋盼儿心里又微沉。
难道真的要在京城住到把孩子生下来?
他们的家当都在延陵,如今客居成国公府,样样不便。
这院子原本就小,又紧挨着二房。
这些日子,宋盼儿已经很努力去克制自己,忍让二房的人。再住下来,宋盼儿的情绪迟早要失控的。
跟顾延臻谈,也说不出什么结果来。
宋盼儿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她先不说,到时候自有主张。
成国公府原本就地方小,宋盼儿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又都不是她自己的人,人多口杂。她怀了身孕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大夫人下午又带了补药来看她,还说:“我再拨两个丫鬟给你使唤。要用什么,想吃什么,只管告诉我,千万别忍着!”
宋盼儿道谢。
而二房,就这么临近住着,居然当不知道。二夫人连门都不登,一句客气话也不说,把宋盼儿气得半死。
其实二房那边。也是气得半死。
二夫人三个女儿。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部挤在她那院子里。
静园原先是给四姑娘和五姑娘住的。
二夫人原先盘算着,三房回来,不过是两三个月。挤挤也只是一时不便。
如今。宋盼儿怀着身子。难道这个时候回江南?不可能的,肯定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走。
没个一年是走不了的!
那么,让他们二房一家人。要挤在一起住一年?
二老爷和二夫人夫妻不愿意,孩子们更加不情愿。
“我看三婶就是盘算好了的,赖定了咱们家。要不然,怎么到府里就有了身子?如今赶也赶不走了!”五姑娘顾珀之愤然道,“一家子搅祸精,搅得旁人不得安宁。咱们明明过的好好的,现在全乱了套!都是三哥,成什么亲!”
“他们就在隔壁住着,你声音小些。”四姑娘顾珊之拉妹妹。
“我怕谁!”五姑娘甩开姐姐的手,声音更大了,“难道是我回来占了旁人的房子?难道是我回来进了宫,占了旁人的名分?我凭什么藏着掖着不敢说话?”
二夫人见她越说越大胆放肆,连后面那些话都不顾廉耻说出来,气得心口疼。
“都消停些!”二夫人吼女儿。
五姑娘还是骂骂咧咧。
她的话,很快也传到了宋盼儿和大夫人宁氏耳朵里。
宋盼儿气得额头青筋暴突。
大夫人宁氏,则遣了丫鬟,把五姑娘叫到了大房去。
她让五姑娘站在自己面前,厉声训斥她:“谁占了你的房子?那原就是你三叔家的房子。谁又占了你的名分,你有什么名分?”
她声音很严厉。
五姑娘眼泪就落下来。
她并不怕,哭只是一种手段。
“我们都是大姑娘了,总不能挤在爹娘一处吧?”五姑娘抽噎着,还嘴道,“大伯母怎么只骂我,反而不管我们的死活?大伯母住着宽敞院子,不知道我们的艰难……”
居然还编排起大夫人来,一句错也不肯认。
大夫人怒极反笑:“既然家里让你这样委屈,我打发你出门可好?我也是有现成的人家,等你三嫂进了门,我五月就能打发你出门。姑娘挤也只挤这几个月……”
五姑娘一听这话,放声大哭。
大夫人冷眼瞧着她,任她哭。
没过片刻,二夫人就随后追来了。
五姑娘看到她娘来了,哭得更大声,一把扑到二夫人的怀里。
“大嫂,您侄女千错万错,您耐心教导她,她定是都改了的,怎么骂起孩子来?”二夫人声音有些涩。
大夫人端起茶,轻轻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又放了茶盅。
她倒也不生气。
妯娌十几年,她对二夫人的性格一清二楚。
“你是哪里听到我骂她?”大夫人反问二夫人。
二夫人语塞。
“我请了珀姐儿来说话,你随后就跟来,这又是哪里的道理?”大夫人声音有些高,透出威严,“晚辈妄议长辈的是非,我就算骂她,又如何骂不得?当初也是你说,晴哥儿成亲,我是家中长辈,你不敢越过我去操持,一切都由我做主。出钱出力的事,就想起我是家中长辈,管教孩子的时候,就骂也骂不得?”
二夫人咬了咬唇,不敢答话。
二月初六成亲的顾晴之,是二房的。
二夫人自己没有儿子,,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偏偏原配留下了晴哥儿。那孩子古怪得很,处处和二夫人作对。
二夫人恨死了他。
如今他成亲,二夫人自然不愿意替他花钱出力。
她就让二老爷跟大老爷和大夫人说,大房才说家主。家里的事理应他们抽头。
老爷子不管事,又没有分家,自然事事听大房的。
大夫人当时也是气了一场。
可到了日子,娶的又是夏首辅的小孙女,人家姑娘出身名门望族,总不能在婚礼上轻待了。
大夫人只得自己操持起来。
这件事,一直都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我既然有责任替你娶儿媳妇,就有权利管教你的女儿!
二夫人理亏,支吾了几句,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五姑娘还在抽抽嗒嗒的哭。
“到二月初六之前。你哪里都不准去。安心呆在屋子里,抄两百篇女诫!倘或写不完,二月初六观礼,你也不能出来。到时候亲戚问。我自有话说你被禁足。”大夫人最后道。“下次再口出恶言。就不是禁足罚抄这样简单的。将来你到了婆家,因恶言被休,全是我的不是了!”
五姑娘就懵了。
还有不到十七八天才二月初六。
这是要罚她闭门抄书半个月呢。
传出去。还不被满屋子的丫鬟下人笑死?
家里的四姑娘和六姑娘,又有话头来取笑了。
她素来好强,如何受得了这委屈?
五姑娘忙给大夫人跪下:“大伯母,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的……”
“我且相信你。”大夫人终于收回了冷峻,慈爱一笑,“这样才是好孩子。回去吧,好好反思。”
说罢,大夫人转身进了内室。
五姑娘求情不成,反而跪了一场。
她愤怒爬起来,恼怒瞪着内室的帘子。
凭什么啊?哄了她这两年,耽误了她的亲事,如今却把三房的姑娘接回来,送到宫里去。
真当她顾珀之是软柿子?
她趁人不备,一下子就钻进了大夫人的内室。
她要把这话一次说清楚,凭什么这样戏耍她?
二夫人没留意,五姑娘已经进去了。
内室就传来五姑娘的大声诘问。
二夫人跺脚,这个不怕事的,赶紧也跟了进去。
尚未撩起帘子,就听到了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扇在五姑娘的脸上。
“目无尊长,没有规矩,无法无天!”大夫人大声呵斥,“顾氏竟养出如此顽劣不孝之女,都是我持家无方!来人,把五姑娘押到祠堂去,在祖宗面前跪着,反思记过!”
二夫人大惊失色。
她要去劝,却被大夫人屋子里的两个粗使婆子反剪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一行丫鬟婆子,冲进了内室,在五姑娘口里塞了麻布,反手将她押着,往祠堂里去。
大夫人自己也跟了去。
二夫人吓得大哭,挣脱了婆子们的手,抱住了大夫人的腿:“大嫂,珀姐儿还小,她不懂事……”
“你也要担上养女不教之名,跟着去跪祠堂?”大夫人又呵斥。
她板起脸来,双眉横卧,颇有威严。
二夫人忙松了手,呜呜哭起来。
宋盼儿到了夜里才听说,二房的五姑娘被大夫人罚跪祠堂的事。
她对顾延臻道:“你瞧瞧,咱们是来给二房的晴哥儿送礼的,结果呢?咱们住着自己的院子,还要被珀姐儿骂,生怕咱们不走。难道咱们是分了出去的吗?当年二房千推万阻,不肯跟着老爷子南下,咱们才去的。怎么如今到成了咱们的不是?”
她一肚子气,并没有因为五姑娘跪祠堂而消。
哪怕要在京都产子,宋盼儿也是绝对不会住在成国公府的。
她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等气?
“三夫人,二夫人来看您了。”正在气头上,外面的念露突然进来道。
二夫人迫于大夫人的压力,拎了药材来给宋盼儿赔罪。
“别让她进门!”宋盼儿道。
念露就有了几分为难。
总不能让二夫人站在外面吧?
入了夜的京城,冻死人的。
“何必呢?”顾延臻是个好老人,“一家人,万事以和为贵。她既然低头,你就给个台阶让她下。”
“想得美!”宋盼儿冷哼,“我这辈子,谁给我过这等气受?我要是咽得下去,就不是延陵宋氏了!”
想着,看到桌上的茶壶。
宋盼儿倒了满满一杯热茶,快步走了出去。
顾延臻想拦都来不及了。
他忙去追宋盼儿,就听到门口二夫人的尖叫声:“哎哟!”
宋盼儿兜头泼了她一脸的热茶。
——*——*——*——
感谢熱戀^^ 、瑪莎 、云霞霓裳 、猜猜我是谁吖 、xiao迷shuo 、mcj221 、md12 等亲们的打赏。
第三更了,亲们看的顺眼,就粉红票一张支持下吧,么么大家!
第077节瘥愈
顾瑾之在宫里,不知家里的情况,她更不知母亲有喜。
只是每夜都梦到母亲。
特别是昨夜,她做了长长的梦。
自从她出生,将近十三年,她还从未离开宋盼儿这么久,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梦里有她在现代的生活,也有在这个时空里的。梦中的自己,都是年幼的时候,一会儿喊妈妈,一会儿喊娘亲。
可那女人转过来的,都是宋盼儿一张美目流眄、笑盈盈的脸。
前世母亲的样子,全部被宋盼儿代替了。
醒来之后,顾瑾之睁着眼睛发呆,努力想前世生母的模样。可总只能想到一个淡淡的轮廓,放佛前世生母的周身被白雾笼罩,影影绰绰的。她的眉眼、她的笑容、她的温柔,是什么样子,顾瑾之都忘了……
或者是,顾瑾之前世就没记住过。
是不孝,还是亲情淡薄?
她怅然舒了口气。
可是她知道,宋盼儿正在家里,翘首以待等她回去。然后欣喜拉着她,哈哈大笑,眉宇飞扬着喜悦,能顾瑾之心田都暖融融的,她唇角就微微翘了翘。
小宫女听到内殿的动静,就进来服侍顾瑾之起床。
“太后娘娘那边醒了么?”顾瑾之问小宫女。
小宫女恭敬回答:“还不曾。不过皇上已经到了……”
刚敲四更鼓,窗上却透出了几分光辉。
月色如水。琼花洒落天地间,映照得白昼般的清晰。
皇帝每日五更初上朝,四更就要起来,到太后这里请安问候。
想做个明君,也够累的……
每日皇帝来,顾瑾之就要过去。他总有耐心询问太后的病情。
小宫女服侍顾瑾之梳洗了一番,往坤宁宫去了。月色明亮,小宫女只带了盏小明角宫灯。
皇帝穿着龙袍,打扮妥帖,等太后醒了请安就直接上朝。
顾瑾之跪下给他行礼。
他笑着。让顾瑾之平身。然后又问:“成姑姑说,太后昨夜只在咳了两次。亥初就寝的,亥正咳了一次,咳过之后没半盏茶的功夫又睡了;而后就一直睡着。丑初在梦里咳了五六声。这是往常从来没有过的……”
顾瑾之给太后用药。已经四天了。
太后断断续续的咳嗽。渐渐缓了些,不似以前那么强烈;到了第三天,白日一声没咳。太后娘娘、皇帝和满宫的贵人都欢喜不已;昨日是第四天,夜里也不怎咳了。
从前都是夜里咳得更厉害,根本无法安睡。
皇帝的高兴是难以形容的。
从前有位太医,也治好过太后娘娘,那也是喝了半个月的药之后,才渐渐好些。
顾瑾之这药不过才喝了四天,已经有了如此成效。
太后娘娘昨日还对皇帝说:“胸肋一直疼得紧,每个大夫都说是咳嗽所致。有几次咳嗽真被他们治好了,可胸肋疼未缓。如今,哀家这胸肋先是不痛了,胸口也不那么闷。从前哪怕是缓解了片刻,夜里也是咳嗽不停,睡不着。如今梦里也咳,哀家是知道的,可想睡……”
皇帝知道,这是痊愈的症状。
“瑾之,朕该如何谢你?”皇帝笑着问,语气分外真诚,他是真的想用尽方法感谢顾瑾之的。
这两天,太后微缓了些,就不再叫顾瑾之为顾小姐,而是问了她的闺名。听说她叫瑾之,太后和皇帝都说名字好听,都直呼其名了。
这般荣耀,除了公主和几位亲王家的郡主,旁人是享受不起的。
如今,居然落到了顾瑾之头上。
“太后说了都重赏民女的。”顾瑾之道,“皇上再赏,别重了太后娘娘的就成。”
皇帝微愣。
他以为顾瑾之肯定会说,为太后尽力是本分,不需要赏赐。
不成想,她真不客气呢。
不过,也是她应得的。
皇帝就笑起来,心情极好。
“好!”皇帝道,“等太后赏过了,朕再赏。”
然后才让顾瑾之坐下,仔细又询问了太后的病情。
“……先平肝火。肝热平息,肺自然肃清。太后娘娘原本是小疾,只是拖得太久,就得一步步慢慢来。皇上放心,药都是民女亲自煎,绝不耽误了太后的病情。”顾瑾之道。
皇帝就点点头。
外头的太监进来说,该到了上朝的时辰。
而太后尚未醒。
太后今日的睡眠特别好,皇帝自然不会去打扰她,就吩咐顾瑾之和成姑姑用心服侍太后,他上朝去了。
皇帝刚走没半盏茶的功夫,太后就醒了。
她轻轻舒了口气,笑着对身边的几个女官笑着说:“好痛快!哀家好似酷夏渴急,喝了盏凉蜜茶,全身都舒泰!这一觉睡得真美。哀家都快忘了美美睡上一觉是什么滋味了!瑾之呢?”
“瑾姑娘在偏殿,给太后熬药呢。说太后醒了,就能吃了。”成姑姑笑着回答。
太后点点头。
顾瑾之一再强调,煎药也是有讲究的。她自己开的药方,她自己煎,药效最好,谁也帮不上忙。
偏殿里已经专门设了药炉,偶然还有药香飘进来……
太后只得随了她去。
女官们就服侍太后娘娘起身。
梳洗一番,穿戴好了之后,顾瑾之用红漆托盘端了药碗进来。
成姑姑忙上前接了,端到太后面前。
顾瑾之也上前行礼。
她一脑门子汗,熬药弄得脸上有了块灰迹。太后娘娘让她平身,把她拉到身边。掏出帕子替她擦了脸上的灰,笑着道:“知道你孝顺哀家,也不必如此。弄得跟叫花子似的,哪里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居然和顾瑾之开玩笑。
满屋子的女官都附和着笑起来。
成姑姑就默默记在心里。她十三岁进宫,已经在太后身边服侍了十五年。太后娘娘没有生过公主,所以成姑姑从未见待那位姑娘这般亲热。
如此替姑娘擦脸,还拿着取笑,真真是头一回。
“回太后,瑾之不是大家闺秀,只是延陵府来的小家碧玉。”顾瑾之笑着回答。
太后娘娘佯装吃惊:“哪里碧玉了?哀家怎么瞧着。像个要饭的?”
说罢。她自己先大笑起来。
满殿的人都捂住嘴低笑。
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太后娘娘的笑声了。坤宁宫的这些宫人们,几乎要忘了太后从前也是个宽和温醇的,而不是病中那个喜怒无常的老太婆……
说笑了一回。药也亮了些。太后娘娘就喝了下去。
而后。宫人们排了早膳。
太后携了顾瑾之的手,两人一同吃了早膳。
宫里的膳食,被外头做的要强很多。不过。到底是古代饮食,作料不及后世,滋味再好也是有限的。在顾瑾之尝来,不过如此。
她随着太后,吃了个八成饱。
太后娘娘倒是吃得开怀。
吃了饭,她居然想去御花园走走。
“自从哀家染了这病,太后先说是风寒,不能惊风的,不让出门。而后,又是越来越厉害,哀家已经一年半没出这宫门了。瑾之,你陪着哀家去走走…...”太后娘娘对顾瑾之道,又对成姑姑说,“去取了斗篷来,哀家要出去看看。”
成姑姑大惊。
虽然逢了春,可外头仍是苦寒烈风,吹得骨头都能散了架。
太后娘娘这咳嗽,刚刚好些,最是不经风寒的。
她忙跪下去:“太后,外头冷得紧,您凤体要紧。不如等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再出去逛逛。如今除了腊梅,御花园里也没有旁的花儿草儿的……”
太后却很坚决。
她道:“哀家难道没见过花草?哀家只是想出去走走……”
成姑姑见劝不住,就一个人给顾瑾之递眼色。
顾瑾之倒笑了笑,道:“穿得厚实些,走走没关系的。太后娘娘的病,跟风寒不相干,吹点风不要紧。”
太后娘娘眼角的笑更浓了。
成姑姑无法,只得寻了见厚实的斗篷,又寻出了观音兜,又拿了手笼,烧了小手炉。
色色准备齐全,外头碧穹万里无云,虽然有刺骨寒风,可升起的日头照在身上,又是有缕温暖。
顾瑾之和成姑姑左右搀扶着太后娘娘,出了坤宁宫。
太后到底病得时间久了,没走几步,就累得心慌,她大口喘气。
成姑姑提心吊胆的,听到太后喘气就忙道:“太后,回去吧?明日再出去瞧……”
太后娘娘停顿了一下,虽然不甘心,还是点点头:“在屋子里坐着不知道,出来走走,才觉得腿脚都是软的。等调养些日子,有了些劲儿再来逛吧。”
然后又有顾瑾之和成姑姑搀扶着,回了坤宁宫。
坤宁宫乃是中宫,宫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
前几日太后娘娘病清减了些的消息传出去,已经在宫里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目光全部在坤宁宫上。
如今太后出门,一下子轰动了六宫,虽然只走了几步。
皇帝下朝,太监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太后出了坤宁宫,沿着宫墙走了几步,又回去了。
皇帝大惊:才好些,这是做什么?冻着又添了病重,可如何是好?
他急急忙忙往坤宁宫赶。
刚刚进内殿,就听到了太后的笑声。
皇帝只感觉自己提着的心,倏然归位了。
他眼睛发涩:一年多了,这是他第一次再听到了母后的笑声。
——*——*——*——
感谢熱戀^^ 、老君新华路730 、小院子 等亲们的打赏。
第078节陪伴
太后的咳嗽渐渐止住。
喝药到了第六日,日夜都不再咳了。
皇帝又夸了顾瑾之好几遍。
太后娘娘也是拉着她,索性琼阑殿也不叫住了,直接让她歇在坤宁宫里。
每日太后睡前,顾瑾之都要替她按揉手心脚心。
于是,太后每夜睡得格外香甜。
太后就对皇帝道:“皇上往后就不用四更天起床,多睡一个更次,五更初起来上朝吧。哀家这几日睡得好,等皇上下了朝,哀家才能醒。皇帝来了也请安不得……”
语气里满是轻快愉悦,还拉着坐在她身边顾瑾之的手。
除了自己小时候、幼弟仲钧,皇帝还没见母亲这样疼过谁。
他也开心,道是。
可这一年多,习惯了四更天起床,到了时辰自己就醒了,怎么也睡不着。皇帝穿戴好,用了早膳,又往坤宁宫去。
太后没醒,顾瑾之倒是起来熬药了。
皇帝就跟她说了几句话。
她回答虽然恭敬,可皇帝感觉不到自己平常听到的战战兢兢,或小心翼翼。不知不觉,他说话也变得随意。
和顾瑾之聊天,他觉得很轻松。
皇帝想要轻松聊天,是很很难的事。
他想平易近人,可旁人不会忘了他高高在上,手掌天下生死。他越是亲近,旁人就会越猜测他的深层用意。
最后,谈话都是索然无味的。
反而是顾瑾之。让皇帝没有这种感觉。
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皇帝心想。
年纪小,对世事看的少,心里保存着那份最天然的纯真,不知道帝王意味着什么,所以只把皇帝当成普通人。
每个人都会得陇望蜀。
真让皇帝去做个普通人,他一定不愿意。
当他是天子,顾瑾之却视若普通时,他心里居然美滋滋的。
“……多小?”他站在药炉旁边,看着顾瑾之蹲着看药。就问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医的。
顾瑾之说。很小的时候。
皇帝瞧着她,现在也不过十来岁,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问很小的时候。是多小。
顾瑾之则很认真的想了想。道:“满了十岁之后。十岁之前。在家里幼学念书。十岁一过,幼学里不要我了,只得回来。跟着祖父念书。”
皇帝则微微错愕。
他失笑:“你现在多大?”
“满了十二,今年八月十五满十三。”顾瑾之道。
皇帝就又是一讶,狠狠打量了她几眼。
当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谭贵妃和先皇后一起进他的太子府,姊妹俩都是刚满十三岁。可那时候,皇帝也不觉得她们年幼,一眼望去,乃是两个娉婷娇媚的女子。
而后的张妃、苏嫔、董贵人和陆贵人,都是十四五岁到他府上的。
没一个像顾瑾之这样的……
这样的小。
像个孩子!
皇帝还当她不满十岁呢。
顾瑾之弄好了药炉,站起身来。皇帝就在她旁边,倏然就感觉有钗环映入眼帘。
他没有低头。
顾瑾之的头顶,居然能到皇帝的视线之内。
皇帝中等偏上的个子。
这样一看,顾瑾之个子挺高的啊!
皇帝不由伸手,往她头上一比划,个子居然能到皇帝的耳根处。
在女子中,这就算比较高的啊?
顾瑾之就抬眸,不解看着他。
皇帝就笑了笑。
外面太监进来说,该上朝了。
皇帝叮嘱顾瑾之:“好好照顾太后。”
顾瑾之道是。
太后睡到了辰初一刻才醒。
醒来之后,梳洗一番,用了早膳,喝了药,卧在炕上和顾瑾之两个说话。
她问顾瑾之,江南是不是真的像说书的人讲得那般有趣好玩?
“是挺好的玩……”顾瑾之道。
她虽然不怎么出门,可是宋盼儿喜欢热闹。每次逛回来,都要跟身边的人念上几天,顾瑾之听熟了。
她就把江南元宵观灯、中和探春、清明郊游、上巳临水、六六归宁、七夕乞巧、中秋赏月、冬日围炉品茶等等,一并说给太后娘娘听。
太后乃是京都出身,她没有到过江南,这些风俗玩乐皆不知道。
顾瑾之说得又详细有趣,她竟然听得愣住了,让顾瑾之说了半上午。
中午一起吃了饭,下午的时候睡了一觉。
起来之后,咳嗽了两声,让太后娘娘心头大惊,问:“是不是反复了?”
顾瑾之笑着,道:“应该不是。睡着的时候,这屋子里笼了地炕,火气重些,有点咽喉干,不碍事。”
太后是吓怕了,仍心有余悸。
顾瑾之道:“民女再给您把把脉。”
太后娘娘道好,把手伸给了顾瑾之。
把脉之后,的确没有反复之证。
太后娘娘仍不安心,可咳嗽那几声,再无复发,她才安心下来。下午,顾瑾之又跟她说延陵府的风俗人情,直到晚膳的时候。
又过了两日,太后再也没有咳嗽了。
皇帝知道是大好了,就问顾瑾之:“太后的药,还要用多久?”
“再用上九剂,每日一剂,固肝护肝,使肝气不再发作。”顾瑾之道。
皇帝和太后都非常信任她了,点点头说好。
顾瑾之一开始就说,用药七日,咳嗽就会止住。结果,一点也不差。她跟其他大夫不同,她总能一口肯定具体的药剂,又说的非常准,一剂不差。
这点,是皇帝和太后信任她的原因之一。
虽然他们还是不知道顾瑾之的医术从何而来。
“母后。谭贵妃和张妃等人,都想来给母后请安。”皇帝见太后大好了,就道,“二弟和六弟也问上书问什么时候能再来探望母后,大皇子几个,也想来请安。”
皇帝的先皇后,和谭贵妃是双胞胎姊妹。
新帝二年,原本就体弱多病的先皇后病逝,只剩下了大皇子一根独苗。
原是打算再过两年令封皇后的。哪里知道,半年后。太后重病。后|宫琐事就全部耽误下来,由谭贵妃暂掌六宫。
太后生病之后,心情不济,很烦有人在跟前。
那些后妃甚至远道而来的南昌王、庐阳王。都只能每个月初一。来见一面。
如今。还没到初一。
皇帝是很高兴,才想着家里团圆,都来给太后问安。
太后想了想。道:“仲林和仲钧还没有走?”
南昌王仲林,并非太后亲生,只是从小养在太后身边的;庐阳王仲钧,则是太后的第二子,自幼就痴傻。
太后病了,庐阳王进宫之后,哭得可怜。
一个十三岁的王爷,七尺男儿,哭成那样,太后既难过又心痛,更怕儿子的傻名声越传越甚。她病中,没有精力再教导他,只得让皇帝打发他们回去,让太后病好了再来。
哪里知道,这两兄弟不肯走。
其实太后何尝不挂念庐阳王仲钧?
可不知道坊间哪里来的传言,说太后偏爱庐阳王,当年若不是庐阳王痴傻,早已辅佐他登了九五之位。
这是无稽之谈。
太后是怕皇帝心里存了疙瘩,信以为真,会迫害庐阳王,就忍住心疼,疏远庐阳王,把他封地封到了安徽去,远离京师。
这样,皇帝对他的介怀,也许会少些。
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后既疼皇帝,也疼庐阳王。可自古皇家无恩情。要是不小心过些,就会给庐阳王带来杀身之祸。
明知庐阳王在京城,明明非常想儿子,太后也只是例行见了他一面。
“还没有。”皇帝笑着答道,“两人都说,等母后病好了,他们才能安心回封地。如今都在各自的王府住了。朕特许他们,等母后痊愈再回去。”
南昌王和庐阳王,都在京师有宅子。
太后却沉默下来。
她不知道皇帝是真心还是试探。
因为坊间有那些诛心的谣言,太后就不得不小心。
她狠心说道:“哀家已经好了。皇上派人去告诉南昌王和庐阳王一声,让他们兄弟俩回去吧!有了封地的王爷,没有特诏常住京师,成何体统?偏偏他们又是和皇帝最亲的兄弟,叫其他王爷如何想?打发他们,今日就启程返回封地,一刻不准耽误!”
皇帝目光微闪,道是。
等皇帝一走,太后有些疲惫。
皇家的母慈子孝,都必须维持一个底线和平衡。
一旦谁僭越,将来翻脸无情的。
太后不得不小心。
皇帝虽然口口声声让两位王爷进宫来,可听到太后不见他们,还打发他们回封地,他的确是松了一口气。
看看,再孝顺的儿子,也有试探的时候。
顾瑾之瞧着太后和皇帝,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然后,微微垂了眼睑。她放佛看到了自己前世的生活,一股子莫名的疲惫感夜涌上心头。
她知道这种累。
日子缓缓的,到了二月初一。
顾瑾之进宫已经半个月了。
太后的久咳证也算彻底安定下来。
顾瑾之就跟太后道:“太后已经大愈,不需民女再服侍。民女想回家去,再过几日就是堂兄的婚期。”
太后微愣,她有点舍不得顾瑾之。
顿了顿,太后才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服侍哀家。哀家仍是不放心,你再陪哀家两日,初三回家去,可好?”
顾瑾之道是。
当天晚夕,皇帝来请安,太后就把顾瑾之要回去的话,说给了皇帝听。
“当初哀家答应,等她治好了哀家,封她做个郡主,断乎不好食言的。”太后笑着道,“是皇帝下圣旨,还是哀家下懿旨?”
——*——*——*——
感谢熱戀^^ 、iwowoi 、mmxx105 、文鷇 等亲们的打赏。
第二更了,求粉红票oo~
第079节贵妃
太后和皇帝说封顾瑾之为郡主的时候,因事关机密,内殿里一个人也不曾留,只是母子交心。
太后的意思,是想让皇帝下圣旨,封了顾瑾之为郡主,给予最高的封赏。虽然封号上是郡主,却是皇帝下旨,地位与公主并头。
太后再收她为义女。
别说她是顾国公的孙女,又聪明机灵,单单她救治好了太后长达一年半的顽疾,就是本朝最大的功臣。
她要是个男人,封王授地都不为过的。
顾家祖孙两代有大功于太后本人,太后再不报答,真的会遭老天爷的厌弃了。
皇帝听完太后的话,却眉头轻蹙,没有接口。
太后微惑,目光询问看着儿子。
“母后,宫里贵妃之位,尚欠一人,不如让瑾之进宫吧?”皇帝倏然道。
太后大惊。
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就听到了这话。顾瑾之瞧在小小的,模样稚嫩,太后以为皇帝只会当她是晚辈。
哪里知道,皇帝居然起了这个心思!
她的儿子这是怎么了?
“她还是个孩子,只怕信水未至。按照祖制,她是无法入宫的啊。”太后道。
宫里选妃,定是要来过葵水的,否则无法生育。这是本朝的祖制。
皇帝神色平常,没半点不好意思,道:“朕喜欢和她说话。她又是医术超群,留在宫里伺候母后。朕也安心操持国事,少些后顾之忧。她已经十三岁,信水也不过这两年。养两年有什么关系?朕宫里妃子贵人,足有五人,暂不缺人服侍朕。”
这话,倒说得头头在理。
太后也不知从哪一句反驳好。
“宫里总比外头好,样样尊贵。她那样的人,也当得起。”皇帝又道,“母后喜欢她,朕也喜欢她。养在身边。只当多个人逗趣,母后也开怀些。朕瞧着母后这些日子,气色好,笑声也好。朕听了心里也踏实……”
的确如此。
顾瑾之跟太后说外面的事。条理清晰。妙趣横生。太后听了,有种亲临其境的感觉。
她是非常喜欢顾瑾之的。
能留在宫里,每日一处说笑。太后心情也好。
可……
顾瑾之会不会愿意呢?
太后想起自己,抛却父母家人,远离闺中密友,进入这冷森森的地方,开始了争权夺势、承担家族兴旺的攀爬,心里就有些凉。
她年轻时也觉得,能母仪天下,提携家族,是女人最大的成功了。
如今,她身为太后,心却疲惫。
帝王之家,称孤道寡,有多少恩情断送埋葬?
太后对顾瑾之,不仅仅是喜欢和欣赏,更有感恩。所以,她不愿意把顾瑾之也囚禁此地。
可皇帝说了这话,太后就不知该如此反驳了。
皇帝是太后之子,却是天下之主。皇帝乃人主,太后是人臣。虽然皇帝奉先思孝,太后却不敢乱了君臣礼仪。
“皇上所言,句句至孝。”太后最后叹了口气,“一切由皇上做主。”
皇帝唇角就有了淡淡的笑。
他起身告辞,正好遇到了顾瑾之往太后那边来。
她手里端了碗,不知装着什么,竟有淡淡清香。
她给皇帝行礼。
皇帝虚扶了她,问:“这是什么?不是说太后的药不用再喝了吗?”
“这是药粥。”顾瑾之解释,“润肺滋补的。太后娘娘病了一年多,身子虽然有保养,终究亏损了些。民女做了些药膳……”
皇帝就点点头,夸她孝顺。
他转身离开了。
顾瑾之端着药粥,进了内殿。
太后神色有些恹恹的,坐在炕上打盹。
顾瑾之脚步放重。
太后娘娘听到脚步声,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看到是顾瑾之,她眼神先是一闪,继而笑起来。
顾瑾之就端了药粥上前,给她喝:“……味道可能差些,却是最滋补阴虚的。我已经把方子交给了成姑姑。我先做两日,教会了成姑姑。等我回家去了,成姑姑就每晚给您做。您睡前半个时辰吃了,吃上两个月,腿脚比从前时还有力气……”
她还有两天就要出宫了。
虽然她没说什么,可太后看得出,她眉宇间洋溢着几分喜悦和期盼。
她很想走了。
她在宫里,吃住在坤宁宫,是最好的,她却没有半点留恋。
太后心里委顿,不舍就涌上心头。
顾瑾之把药膳端到了太后手里。
暖暖的,药香四溢,吃到口中有点微苦,却也隐约透出几分清香。
太后一勺一勺慢慢喝粥,夸了句很好吃,然后和顾瑾之说话:“瑾之,你到哀家身边服侍这半个多月,哀家一直病着,也没问问你,家里兄弟姊妹几个,爹娘可好?”
顾瑾之就笑了笑。
那种笑容,温馨又甜蜜。
“家里都好。怕太后烦,就没提过。”顾瑾之笑着道。
“哀家不怕烦。哀家喜欢听瑾之说话。”太后笑着道,“你跟哀家说说你家里的事。有姐妹吗,小时候姊妹经常拌嘴吗?”
太后娘娘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小时候也是闹得不可开交,经常一点小事吵起来。
母亲不准她们姊妹失和,她们吵起来,少不得要挨顿骂。
那时候相互怨恨。
如今太后想起了,心里最温暖的,却是那时候……
“没有同胞姊妹,有几个堂姐。只是我六岁上,跟着祖父父母去了延陵府,跟堂姐们不得见面。拌嘴自是没有的。”顾瑾之声音徐徐,轻柔又温暖,感染着太后的心,“有两个弟弟。九岁的是庶弟,七岁的是胞弟。他们俩都生的弱些,不调皮,总爱围着我说话。”
太后听着,心绪被顾瑾之带动,目光里有了份怅然,似乎在回忆往事。
“……娘亲她最是疼我。当宝贝一样捧着。她性格又好强。万事护着我,我在家凡事都不操心的。”顾瑾之又道,“爹爹还在念书,他一直没考中进士。可他不是那埋头苦读的。经常借口出去玩几日。然后就带好吃的给我们……”
太后也被她说得噗嗤一声笑。
“延陵是乡下地方。规矩少,人情冷暖最是温馨快活的。”顾瑾之又笑着道,“我和爹娘只是上京送礼。等三堂兄成亲后。仍回延陵府去……”
太后眼眸不由一黯。
从顾瑾之的语态里,又观她平素为人,波澜不惊的小女子,有着岁月沉淀的安静和平和,不图荣华富贵,只求安逸自在。
倒很像太后现在的心情。
所以,顾瑾之的话,特别能引起太后的共鸣。太后觉得,顾瑾之勾勒的,就是太后如今最奢望的。
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心态竟和一个看尽了繁华的太后相似呢?
太后心里大赞,同时又觉得难过。
她口口声声都在说,回延陵府去,回延陵府去……
要是知道回不去,她该多伤心啊?
要是知道即将要离开将她捧在掌心的父母,她又是如何的不舍?
太后一时间情绪低落,一碗粥勉强喝了大半碗,就放下了。
“你也去歇了吧,哀家要就寝了。”太后叹了口气。
顾瑾之道是,退了下去。
太后有点异常,而且肯定跟她有关。
顾瑾之心头有疑惑闪过。
她想了想到底哪里不对劲,然后明白过来:皇帝来请安之后,和太后在内殿说了半晌的话,太后就有点情绪失常。
天家的事,顾瑾之不想妄加猜测。
她回到自己的偏殿,洗漱一番就睡了。
那边,太后心思重,到了二更天仍是醒着。
成姑姑以为太后旧疾又犯,忙喊了顾瑾之,让她去瞧瞧。
顾瑾之进来的时候,太后就失笑。
“您心里有事放不下。”顾瑾之断言道,“太后娘娘,凡事都有造化,各人皆有命。您如今身子要紧,思令神虚、令神苦,您应该万事不过心的。”
太后又是一笑。
她脸上始终有点压抑。
她方才还想到了幼子仲钧。除了上次见一面,至今没有见过,明日仲钧就要离京了。
太后既想念儿子,又为顾瑾之难过。两件事掺在一起,心情很不好。
“瑾之说的是。”太后微微笑,“你去睡吧。”
“我帮您揉按掌心、脚心,您安心睡。”顾瑾之说着,就坐到了太后床上。
太后不以为忤,笑着说好。
不一会儿,她的脚心就在顾瑾之的揉按之下暖和起来,人也渐渐疲惫了。
等顾瑾之再回到自己的偏殿时,外头刮起了大风。
半夜的时候,洋洋洒洒,下了满夜的春雪。
早起,仍是搓棉扯絮般,漫天飞舞。
皇帝叫人摘了三支红梅,用玻璃梅瓶装着,让小太监送了太后两支;用又美人耸肩的梅瓶装了,送给顾瑾之一支。
扑鼻浓香,靡丽艳骨,顾瑾之很喜欢。
她前世活了那么久,心总没有少女的轻盈,所以她从来不会往男女情事上去思考旁人的举止。
皇帝送了腊梅来,她也只当是感谢她救治好了太后。
她也喜欢梅,秾丽温馨,插在屋子里,满屋子香气萦绕。
陪着太后用了早膳,太后的情绪已经过去了。
饭毕,太后把顾瑾之叫到了内殿,遣了满屋子人,要和她说悄悄话。
——*——*——*——
感谢xiao迷shuo 、熱戀^^ 、云霞霓裳、daxiang8911 等亲们的打赏。
第080节赏赐
太后的寝殿,陈设简易又不失品格,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
有淡淡熏香暗绕。
顾瑾之坐在太后面前的小锦杌上,帮太后轻轻揉按掌心。她的手劲不轻不重的,太后周身渐渐暖融融的。
内殿里没有其他人。
太后却久久不曾开口,她似乎有难言之隐。
顾瑾之也不觉得怪异,安静替太后按着,等待太后开口。
她这份沉静,倒是非常适合内|宫生活。内宫的女子,狠要在心里,柔要在外头。像顾瑾之这样,凡事不现形色,很不错。
太后的心,这才好受了些。
她终于道:“瑾之,哀家早先提过,你若能治好了哀家,哀家自有重赏。”
顾瑾之笑了笑,轻声道:“太后福寿安康,就是瑾之最大的赏赐了……”
她心里却在嘀咕,她的赏只怕有了变故。当初太后是说,治好了太后,封顾瑾之做郡主。
说得很明确,太后不可能忘了的。
如今,她只说,“有重赏”。
有重赏,就是个很模糊的概念。
怎样个重法,没有具体的衡量,标准只在各人心中。
“好孩子!”太后听了顾瑾之的话,笑了起来,“嘴真甜,哀家就喜欢听你说话。这几日哀家总想,要是离了你,哀家这心里只怕空落落的……”
“瑾之也舍不得太后。”顾瑾之道,手里的揉按不停。
太后又是一笑。
“……哀家也跟皇上说了。分外舍不得你。皇上就说,六宫中,祖制应设贵妃二人,如今正缺一人。皇帝登基不过四年,先是薨了皇后,而后没过一年,又是哀家重病。六宫就只有从前太子府带过来的老人,没有添佳丽,也冷清得很。”哀家笑着道,语气里很荣耀。“哀家就向皇上进言。一品贵妃既空着,不如选了瑾之……”
顾瑾之听了,手里用劲倏然大了一下。
不过一下,她又恢复了正常。用力均匀替太后揉按。
太后心里就思量:她这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愿意的话。一进宫就是一品贵妃,这是极大的光宗耀祖机会。能做到一品贵妃,除非诞下皇子。或者出身功臣之家。
顾瑾之治好了太后,一下子就平步青云,她若是愿意,怎么也不高兴高兴?反正沉静似水?
她若是不愿意,那就更加沉静得骇人了。
反正太后猜不透顾瑾之的心思。
“瑾之,哀家同你说话呢?”太后笑着提醒她。
顾瑾之也轻轻笑了笑:“太后,瑾之能进宫来给太后治病,一是祖父举荐大胆,让小小幼童入宫门;二是陛下信任,不拘一格降人才。否则,瑾之再也通天的本事,也不能给太后尽孝。太后娘娘倘若要谢瑾之,瑾之是无福承受的!”
这就是不愿意的。
太后微讶。
不愿意,要是旁的小姑娘,早急了。
太后平日观察顾瑾之,心里早已预料她不愿意。
只是她的表现,还是让太后微讶。
顾瑾之好似深潭,看不见底,猜不透。
“傻孩子,给你什么,你就受着,什么承受不起?”太后呵呵笑起来,她只当顾瑾之谦虚,“贵妃之位空虚已久,哀家也盼着有人进来,给皇上开枝散叶,也盼着有个知冷知热的儿媳妇,给哀家作伴。”
皇帝是金口玉言说过的,没有更改的道理。
顾瑾之哪怕不愿意,也只得入宫的。
太后娘娘虽然心疼她,却也不敢为了她,违逆皇帝的天威,只能在顾瑾之面前,极力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能进宫做一品贵妃,这是泼天的恩情,顾家也一下子跻身显赫权贵。
等她再诞下皇子,皇上大概就会封赏她的父兄,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是大部分人梦寐以求的吧?
哪怕顾瑾之不愿意,顾家其他人,定是十二分的喜欢。
顾瑾之眼角有了抹若有若无的笑。太后难道以为,皇帝让顾瑾之进宫,是看上了顾瑾之?
她倒不这样天真。
“瑾之尚未及笄呢,太后!”顾瑾之笑着道,“我家里有好几个年纪大些、又生的艳丽懂事的堂姐。太后,您帮着向陛下进言,不如令选了我的堂姐吧?太后娘娘也说要感谢瑾之的……”
既然是感谢她,就依了她的心愿吧。
后面这话,她没有说出来。
太后却是错愕。太后是真没想到,顾瑾之敢如此顶撞,甚是有些强势,让太后收回成命。
顾瑾之是真的不知道天家的威严吗?
太后一时间踌躇,不知该接什么。
就在气氛有些僵持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成姑姑的声音:“太后,南昌王和庐阳王,来看太后了……”
太后心里一喜,忙站起来,只差快步奔出去。
可走了两步,她又疑惑:昨日不是就让皇帝遣了他们回去,怎么今日还是进宫了?
是皇帝挽留他们,还是他们执意不肯走?
要是真的念着儿时兄弟情,违背皇帝的心意,就真的太傻了!
太后的心渐渐凉下去,她的脚步缓了下来,有点软。
顾瑾之忙上前,搀扶了她。
太后就紧紧攥住了顾瑾之的手。
两人一共从内殿出来。
皇帝也在,亲自带着庐阳王和南昌王给来太后请安。
正在正殿的中央,一个穿着茄色灰狐皮袍子、外罩了掐金挖云海龙皮褂子、束着玄色腰封的,不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幼子仲钧吗?
太后眼睛有些湿。
她不想让自己哭出来。就紧紧攥住了顾瑾之的手。
顾瑾之也回握,用了握住了太后的手。太后就感觉有力气从掌心传来,她的心倏然安定了不少。
看到太后出来,庐阳王大叫:“母后,母后!”
说着,就要扑向太后,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旁边的南昌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低声在他耳边说:“先给母后请安,别不懂规矩。”
庐阳王就嘟嘴。有些失落。
太后笑着。冲他们兄弟笑了笑。
她先给皇帝行了君臣之礼,才坐到了鸾位上。
皇帝和两位王爷,行了家礼。
“不是让你们回藩地去?”太后板起脸孔,眉目严肃。教训两位王爷。“如今。哀家的话也是不中用的?”
南昌王仲林连忙跪下来,给太后磕头:“母后凤体有恙,儿臣不能日夜服侍。已是不孝。岂敢母后未愈就擅自离开的?”
太后脸色更沉:“咱们是母子,可生在帝王之家。藩王不得久居京师,这是规矩。为了母子小情,不顾大义,这是何道理!”
她说得声色俱厉,可顾瑾之在她身边,看到她的手一直在抖。
她的心,大概也是很疼的。
这些话,都是说给皇帝听的。
皇帝就笑着,上前一步道:“母后息怒,您身子要紧。是朕留了二弟和六弟的。原本他们是要昨日回去,可朕念着他们一片孝心,怎能不见见母后?就特意招了他们进宫。都是朕的不是,母后若是生气,就骂朕吧。”
太后听着,脸色立马就转好了。
她笑了道:“倒是哀家病糊涂了,错怪了他们兄弟。仲林,快起身,让母后瞧瞧你。”
南昌王这才从地上起来。
整个过程中,庐阳王都傻傻的,没有跟着跪下,而是盯着太后身边的顾瑾之,使劲打量。
南昌王爬起来,正要说几句吉祥的话,庐阳王突然大声道:“小七,小七!”
他认出了顾瑾之。
顾瑾之抬眸,就看到了一张白皙俊朗的脸。他的五官,精致得似完美的雕塑,只是眉宇间,不见顾瑾之熟悉的那股子冷峻和算计,而是多了份纯净和憨厚。
皇帝在场,大声喧阗就失了君臣礼仪。
可是庐阳王还是喊了。
他一喊,又直指顾瑾之,大家的目光就全部落在顾瑾之身上。
皇帝目光微转。
“小七!”庐阳王犹不自知,大喜着要上前,然后还拉南昌王看,“二哥,是小七!”
太后见他这样,去了庐阳这三年,越发傻气了,心里疼痛不已。
这是她捧在心尖养大的儿子……
可到底,天不随人愿啊。
“六弟,你认识瑾之?”皇帝笑着开口问。
太后也露出一副慈爱不解的模样,看着庐阳王。
庐阳王连连点头,而后又摇头:“我认识小七!我到京城来的时候,见过小七。母后,母后,我要小七!”
好似看到了很好的玩具,想要收在怀里。
小孩子都是这样,看到什么,就喜欢什么,就想占为己有。
太后脸色神色微动。
庐阳王已经不顾皇帝和太后,上前就拉了顾瑾之的手,真怕她再跑了:“小七,你跟我玩!”
皇帝瞧着,眸光微闪,眼底就有了几分笑意。
他对庐阳王道:“六弟,你若是喜欢小七,皇兄把她赐给你,可好?”
庐阳王不懂“赐给”是什么意思,只当是想千兰一样,日夜服侍他,连声说好:“谢皇兄!”
然后拉着顾瑾之的手更紧了。
“母后,瑾之这次立了大功,朕这两日都在琢磨,如何感谢她。”皇帝笑着,“不如封了她做了庐阳王妃吧?”
太后愕然。
而后,她心里倏然明白了什么。
太后在心里失笑:病了这么久,她还真的不顾世事,居然以为皇帝上看上了顾瑾之,才想纳她做妃……
原来,是另有算计的。
只是,为什么要赐给仲钧?
太后心口又是一闷。
站在一旁的南昌王,脸色也变化莫测。
——*——*——*——
感谢 熱戀^^ 、pudong婷婷 、颜之遥 等亲们的打赏。
肯定不会进宫的啦……因、因为15同学不会写宫斗戏o。早起看书的亲们,满意的话,就粉红票支持下哟。粉红票多多,15的动力就多多啊。泣求粉红票!
第081节追忆
太后说封顾瑾之做郡主、皇帝说让顾瑾之做皇贵妃,都是背后说的。
算数不算数,看时局和他们的心情。
而现在,皇帝一句“庐阳王妃”,却是在大庭广众,当着太后、南昌王和坤宁宫满院子的宫女太监。
皇帝一言九鼎,如今,是不可能再更改的。
庐阳王不懂何事,美滋滋的;太后娘娘微微沉思,她在想皇帝前后变化的缘故;南昌王心里也有思量,脸色不怎么自然,努力忍着。
顾瑾之的手被庐阳王紧紧拉着。
她就反握了庐阳王的手,牵着他,慢步走到了台阶之下,拉着庐阳王给皇帝跪下:“谢主隆恩。”
她磕头说。
庐阳王也连忙磕头,说谢主隆恩。
两人一直牵着手,似对金童玉女,敛衽款拜。仲钧容貌出众,风姿绰约,是个极美的男子;顾瑾之眉目清秀,虽在外貌上让不及仲钧秀美,可落落大方,竟有皇家公主所不及的仪态。
太后心头倏然一热。
这倒是极好的事,虽然不知道皇帝的用意是什么。
顾瑾之医术好,能妙手回春,也许将来她能治好仲钧?
她在太后和皇帝面前说话,不卑不亢,比一般的世家女子都强百般,竟有当过家做过主的模样,很懂事,她跟着仲钧去安徽,能帮仲钧操持家务,太后也不用担心仲钧被人诓骗了去。
且,太后说皇帝要封她做贵妃的时候。她不愿意,居然有让太后去反驳皇帝的意思,这是个心里主意分明,又不怕事的女子,有她照顾仲钧,放佛太后亲临。
太后也觉得甚好。
她就微微笑起来。
皇帝开口了,顾瑾之也答应了,太后心里更是满意,只是庐阳王仲钧,仍不太明白到底要做什么。
他只像捡个玩偶。喜欢得不得了。一刻也不愿意松手,傻笑粘着顾瑾之。
顾瑾之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就想起儿时的琐事。
她和前世丈夫朱仲钧,认识也是在这个年纪。那时候朱仲钧。是班上最漂亮的男生。比女生的脸庞还要美丽绝艳;也是班上成绩最好的。更是人缘最好的。
他也是那班**里,家里地位最高的。
所以,念初中的顾瑾之。和朱仲钧是同桌,从来没想过将来有一天会嫁给那样的男子。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事事平庸,性格随和,是个普通至极的。
后来,她的潜能被爷爷激发,在中医号脉、观色上,颇有天赋。可和朱仲钧相比,她仍是平凡渺小。
初中毕业,朱仲钧就出国念书去了,顾瑾之也从来没想试图联系曾经的同桌。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会有交集。
她念高中,有个很喜欢她的学长。
后来,顾瑾之遵从爷爷的话,留在国内念中医,那个学长出国;再后来,她中医炉火纯青,爷爷就让她兼学西医,取众家所长,她也出国。
那时候,就和学长在一起。
学成归来,她不在是一个人,带着已经是她男朋友的学长。
男友家里也是从政,父母和顾家皆是认识的。两个孩子相好,两边都满意。
顾瑾之都快要做新娘了。
那时候的心情,真的很美。眼前不管是冰凉的手术台,还是枯燥的书籍,她都能看到繁花似海。
他们的婚期,定在了一年之后。
顾瑾之什么都准备好了,婚纱也从澳洲早早运来,她偷偷试穿了好几次呢……
却在婚礼的半年前,男友家里出事,犯了大的政治错误,男友的父母都被审查。
一时间,人人避之不及。
从政的人家,立场的选择非常重要。一旦选择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干净。
男友求顾家帮忙,而顾瑾之的父母和大伯、二伯,全部拒绝他,甚至不肯和他见面。
那时候,顾瑾之看着只比自己大两岁的男孩子,孤独又无力的背景,她抱着他,哭得厉害。
第二天,母亲就跟她说,让她把定亲戒指还给男友,和他一刀两断。再这样牵扯,顾家都要被男友家的风波卷入。
男友家是墙倒众人推,顾家原本就跟他们家交情不算最深,自然不准备替他们家顶雷。
父母、两个伯伯、伯母甚至跟她关系最好的三堂姐,都劝她和男友断开关系,大家都替顾瑾之捏把汗。
顾瑾之那时候才二十五岁,她茫然面对人生的第一次狂风暴雨。
她不知道坚持下去的后果,她整夜整夜睡不着,人一下子就枯瘦了下去。父母逼她,叔伯堂姐也帮忙逼她……
她依赖生存的亲情,全部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她孤独坚持着她的原则、她的良心、她的爱情……
最后,祖父跟她说,人,不能和全世界争。那个男孩家里,是保不住了,他们家犯得是政治错误,已经没有回头路的。顾家搭进去都不行。
既然如此,何必把顾家搭进去?
爱情、亲情,有冲突的时候,需要选择一个。
祖父的话,成了压死顾瑾之爱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瑾之就和男友分手了。
后来,他们家的确是毁了,男友父亲判了枪决。
那个男孩子,再也没找过顾瑾之。
顾瑾之也没有找过他。
两年之后,事情平息,她和朱仲钧相亲。等大家走后,留下和她朱仲钧,朱仲钧突然说:“我以为,等事情过去了,你肯定会跟钱詹去美国。”
钱詹。就是顾瑾之的前男友。
她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如坐针毡。
眼前的男子,是她的幼时同学,长着完美无瑕的脸,笑容倜傥雍容,偏偏说出来的话,恶毒直戳人心。
他眼波流转着狡黠,似把整个世界和顾瑾之都掌控,任他戏耍。
顾瑾之狼狈窜逃。
她年轻的时候,的确是个没用的人。后来。她是被朱仲钧逼着成长的。一步步。逼着她抛弃祖父教给她的良知、善意,终于和朱仲钧一样,成为一个掌控旁人生死的人。
只是,到了那个程度。他们也反目成仇了……
再看到眼前这个傻小子。顾瑾之前世经历过的一切。都翻江倒海涌上心头。她竟又一次回想到了念初中的时候。那时候,朱仲钧还只是个聪明过人的男同学,顾瑾之更只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女孩。
可眼前的男子。一样绝艳的容颜,却再也不是那个擅长算计的朱仲钧。顾瑾之自己,也没了当初的那份纯净心境。
她又要和这个男子成亲了。
顾瑾之想,前世的缘,不管算良缘还是孽缘,都没有尽吧?
要不然,两世夫妻,到底是怎么修成的?
谢了恩,太后和皇帝都很高兴。
庐阳王也高兴。
顾瑾之心里平静得很。
她没有不愿。
事情定了下来,皇帝就南昌王道:“二弟,你要喝了六弟的喜酒,再回去。”
南昌王连忙道是,额头却也细汗。
等六弟的喜酒……
虽说是赐婚,却也要合八字、选良辰。这姑娘年纪小,说不定折腾就是一两年。
皇帝的目的,就是让他和六弟在京中住上两年?
南昌王别的不担心,他只担心他的护卫军。
每个藩王,都可以有三支护卫军。每支护卫军,人数从三千到两万不等。只要养得起,可以养很多。
有些藩王的藩地贫瘠,三支护卫军,每支养三千人,只养九千。
庐阳王和南昌王的藩地最是富饶,他们兄弟俩,各自养了六万护卫军。
南昌王的护卫军,南昌王自己的门客做都指挥使;而庐阳王的护卫军,是太后的侄儿做了都指挥使。
其他藩王的护卫军,都是朝廷派的都指挥使
南昌王的幕僚多次说过,他和庐阳王的护卫军多,原是为了防御考虑,可如今天下太平,皇帝假如是个警惕忌惮的人,这两支护卫军,只怕已经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南昌王一直被幕僚的话,记在心上。
皇帝借着太后的病,将他们招进京城,南昌王不得不来。
他在京城住了半年,等太后的病好,或者驾崩。
如今呢,太后是好了,皇帝又想出新招留他。
他任何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倘若他强行要回去,只怕会被冠上谋逆之心;他若是留个一两年,他的护卫军只怕要改换主子了。
南昌王可不想自己的护卫军被皇帝的人做了都指挥使。
他掌心有汗。
庐阳王则根本不知道担心,笑嘻嘻的,一脸高兴。
散了之后,皇帝留南昌王和庐阳王在宫里,住在琼阑殿,陪伴太后几日。
皇帝去了御书房,找了礼部的人,让他们开始准备庐阳王的婚礼。
“顾小姐至今不满十三岁,礼数要周全。等她及笄,才正式行礼。”皇帝吩咐礼部的尚书,“具体如何行事,你们商议好。”
让礼部尽可能拖庐阳王的婚事,拖个两三年。
然后又找了户部尚书,“成国公顾家的七小姐,因有功于太后,赏金子五百斤。”
户部管天下财粮。
听了皇帝这话,户部尚书微讶:以往只有立了大功封侯的时候,才会有这么重的赏钱,顾小姐做什么了,赏这么多钱?
不过,如今天下太平了三十多年,富饶且国库充盈,五百斤金子虽然很多,却也拿得出。
户部尚书连连道是。
——*——*——*——
感谢daxiang8911 、jojo8129 、朱老咪 、m洛可可 、红颜思雪00 、叶浣心 等亲们的打赏。
第二更了,姐妹们还有粉红票吗?
第082节回家
礼部和户部的人告退,皇帝独坐御书房,眼睛有些涩。
这几日太后病情好转,皇帝终于松了口气。
他往日下朝之后,必先到太后跟前服侍,已成了习惯。
这几日不用服侍,他就借机打个盹。
这些日子睡得有点多,常有眼睛干涩,睡得少反而不曾。
他轻轻揉了揉睛明穴,就舒缓了些。
桌上又一道尚未写完的圣旨,是给顾瑾之封贵妃的。如今是用不着了,皇帝就轻轻叠起来,放到了一旁。
没了顾瑾之,他又该用什么方法抬高顾家,让顾家成为与谭家和元平侯府齐头的权贵望族呢?
顾瑾之治活了太后,皇帝又成心要拉拢顾家,才抬举她做一品贵妃。否则,顾家一没有功勋,二来顾瑾之没有诞下皇子,没有大的德行于后|宫,最多只能封个贵人。
如今,又该怎么办呢?
皇帝有些头疼。
虽说边疆这些年安静平和,朝廷也百官清廉,并无奸佞横行,狼虎满街。
可皇帝新践祚,朝中老臣欺幼主,是不可避免的。登基这四年多来,朝中局势渐渐露出弊端。
为首的,一个是元平侯,一个是谭家。
元平侯乃是**公主的独子,素有战功,又在兵部任尚书,如今门生遍朝野,已有党同伐异的趋势。虽然他做的隐蔽,不敢公然嚣张,却都逃不过皇帝的耳目。皇帝瞧着却心惊。
元平侯和**公主母子,对皇帝有拥立之功,这等老臣不能处置,否则皇帝要落下恩将仇报的恶名,朝中人人自危,恐怕局势不稳。
皇帝就这么眼睁睁瞧着元平侯姜梁一日日声威浩大起来……
另外就是先皇后的娘家——章和侯谭氏,也让皇帝担忧。谭老爷子做过首辅。如今虽不在其位,却门生耳目遍布朝野。现任的夏首辅,也是谭老爷子得意弟子。
夏首辅好几次隐约透出,想让皇帝封了谭后生的、五岁的长皇子为太子。
皇帝都以太后欠安。要去坤宁宫服侍。而打断了夏首辅的提议。
又有几位大臣,条陈请封先皇后的胞妹谭贵妃为皇后。
如此一来,谭家声望更重。
谭家和元平侯一文一武称霸朝堂,任由他们下去。总有一日。皇帝的权势就形同虚设了。
皇帝根基未稳。忠心耿耿的大臣不多,所以他不敢贸然去打破朝中局势,只得从里头一点点渗透瓦解。
他想抬举一个新的望族。打破现有的桎梏。
东阁大学士顾延韬,就是皇帝看重的人。
还记得当年,皇帝仍是太子的时候,西山围猎,一只羚羊被追得逼到了山崖边,中了七八箭,然后失足掉了下来,却挂在半山腰的古松上。
先皇说算了,不要了。太危险,不好拿的。
然后大家都走了。
皇帝站在那里,看了半晌。
顾延韬凑过来问:“太子,您是不是想要那只羚羊?”
皇帝就点点头。
他当然想要,可是山坡太陡,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粉身碎骨。羚羊显然已死,一动不动挂在那里,要是去拿,也不是不可能。
皇帝在犹豫。
顾延韬却撩起衣摆,拉着小山坡小树丫和短草,就那么铤而走险,帮着太子拿回了那只羚羊。
他居然最后安全回来了。
先皇和皇帝都很高兴,当面夸赞了顾延韬勇猛。虽是文官,却又武将魄力。
回去之后,先皇问皇帝,怎么看待顾延韬这个人。
皇帝说:“他想巴结我,足见权欲重。他的文章写得好,简介也独特,可谭首辅不喜欢他,说他没有君子之风,太过于小人行径,总压制他……”
先皇就很赞许点点头。
然后先皇又对皇帝道:“你要记住父皇今日的话:顾延韬这人,倘或局势混乱,可抬举他。他能搅得更乱,你就能混中取胜。等你真正掌控了朝中局势,就不可再重用此人。此人为权势,自己的命都不惜,岂会惜他人之命?到时候他驱逐异己的手段,只怕令人胆寒。”
先皇认为,顾延韬只要有机会,便能成为一代奸雄。
这种人,千万要小心他。
顾延韬似头猎鹰,打猎的时候的确很有帮助,可更要小心被他抓伤。
皇帝登基这四年,冷眼看了四年。
两年前他是想动手的。然后,没过半年,母后病重,他顿时就没了精力。
当年他和母亲是何等辛苦,才得到了父皇的赏识。皇帝永远都不能忘记,母亲曾经对他付出了什么。
他就继续韬光养晦。
如今,母后病好,朝中各种弊端也越来越严重,到了该动手的时候。
顾延韬这只猎鹰,也养得强壮,该放出了。
只是,皇帝缺个契机。
顾瑾之的出现,给个皇帝这个契机。
皇帝要收拾的,不仅仅是那些倚老卖老的权臣,还有他那两个护卫军庞大的兄弟。
太后的病,耽误了很多事,也让很多人掉以轻心,以为皇帝不曾留意他们的忤逆。
其实皇帝全部看在眼里。
南昌王府有精兵六万、庐阳王也有六万,倘若他们联手,挥军北上,直达京师,皇帝措手不及。
这两个弟弟,一个是自己母亲养大的,多次表忠心;一个是痴傻的。
难道这样,皇帝就安心了吗?
放佛一把尖刀,时刻摆放在皇帝的后背心。
一旦失控,那刀就会捅向他。
亲兄弟又能如何呢?皇帝是不相信他们俩的。庐阳王是痴傻的,要是南昌王想犯事。鼓动庐阳王,庐阳王根本没有判断力,傻傻的,肯定会借兵。
皇帝其实内心最忌惮的,还是南昌王。
庐阳王……到底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皇帝对太后的感情很深,他从心里,对庐阳王也偏爱几分。
能用顾瑾之和庐阳王的亲事,光明正大把庐阳王和南昌王“囚禁”在京师,然后派人去解决南昌王府和庐阳王府的护卫军。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皇帝心里也是高兴的。
他唇角有笑。
总算有桩事情定了下来。
接下来,他就只需要抬举顾延韬,网就撒好了,等着时机成熟。收网。
只是。怎么抬举顾延韬。既不打草惊蛇引起谭家和元平侯的怀疑,又能功效卓著呢?
皇帝也苦恼。
可惜啊,只有一个顾瑾之。不够他使两处的。
——*——*——
顾瑾之能给庐阳王做妃子,太后是很高兴的。
她知道,这桩婚事虽然皇帝金口许诺的,却是交给礼部去办。
程序繁琐,只怕也折腾一年半载。
庐阳王也能在京里再住上一年半载,太后高兴得眼角有泪。
仲钧娶了顾瑾之,又能多陪太后几日,太后为这个小儿子提着的心,也缓缓放了下去。
她把成姑姑叫来,让她去坤宁宫的库房翻,翻出二十八盒礼品,明日顾瑾之回家时打发她。
“哀家又要娶儿媳妇了!”太后笑着道,“去把哀家的首饰盒子拿来,就是当年哀家进宫时带的……”
太后当年进宫时,她娘亲给了一对和田羊脂玉镯。
一只,太后给了皇帝的先皇后;令一只,她一直留着,准备给仲钧的王妃。
她以为,还要等三五年。哪里知道,如今就能给出去了。
太后是非常开心的。
成姑姑也高兴,忙去找了出去,又去请了顾瑾之来。
太后就很慎重,亲自替她带上:“当年哀家进宫,只拿了这一对玉镯。虽然不是最极品的好东西,却是哀家的心意。一只给了先皇后,这一只是你的,好好戴着。你给哀家做儿媳妇,哀家心里最是喜欢……”
顾瑾之就道了谢。
她半点也没有嫌弃仲钧的神态,让太后更加感动。
仲钧其实没什么不好,他只是……到了十三岁,还像个六七岁的孩子而已。举止幼稚,却也不失善良,知好歹,不是那蠢的、愚的!
这世上总算有人懂仲钧的。
太后拉着顾瑾之说了半日的闲话,想着她明日又要家去,就让她先去睡了,然后继续让成姑姑和宫人们收拾礼物。
“明日,哀家特准你出宫,送瑾之回去。”太后对成姑姑道,“到她家里瞧一瞧。我依稀记得,顾国公说,他们家还在三元坡胡同。那地方的宅子,都紧巴得很。倘或住的不好,回来告诉哀家。哀家的儿媳妇,可不能委屈了。”
成姑姑道是。
二月初三,春雪未化,反而又添了雪色。
鳞次栉比的街道,全部白皑皑的,整个京师都纯洁一片,眼界也宽阔了些。
坤宁宫的总管太监,一大清早就派了小太监出宫,通知顾家,今日他们家七小姐要回来了,让清道迎接。
顾家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顾瑾之进宫去做什么,他们不知道;如今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更不知道。
大伯顾延韬吩咐下人,扫尽道路。
晌午雪停,巳正刚过,就有佣人来禀告顾延韬,说七小姐回来了,太后坤宁宫的总管太监常公公和成姑姑亲自送回来,后面抬了二十多抬东西,皆是绫罗绸缎、珠宝玩物,满满当当的,把三元坡胡同堵住了。
顾延韬常在宫里行走,自然知道常公公是什么分量。
他一下子跳起来,衣裳都顾不上换,也没有穿木屐,踩着雪地,健步如飞去了大门口。
——*——*——*——
感谢 书友130906163833143 、music777 等亲们的打赏。
第三更了,继续求粉红!
第083节嫉妒
顾瑾之已经下了轿,成姑姑亲自扶她。
常公公站在她们面前。
顾延韬急匆匆跑来,忙不迭给常公公作揖。
常公公也笑着还礼。
没过片刻,大夫人、二老爷、二夫人和顾延臻夫妻,大堂哥堂嫂,全部迎了出来,大家脸上带着惊愕。
顾老爷子没来。
顾延韬让家人都给常公公和成姑姑行礼。
常公公连忙阻止:“奴婢和成姑姑是送王妃回府的,若是受了礼,回去太后娘娘不会饶了奴婢两人。快免了。”
大家都半蹲了身子,或者作揖,总不好半路停下来,还是纷纷行了礼。
常公公和成姑姑只得又笼统还礼。
宋盼儿透过人群,仔细打量着女儿。才二十天不见,女儿好似长高了些,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也瘦了不少。
在宫里服侍太后,定是处处小心。
宋盼儿心疼不已,眼眸里噙泪。
顾延臻看着顾瑾之回来,心境触动,眼眸有些涩。他一个大老爷们,要是落泪,岂不叫人笑话死?他忙把眼睛撇开。
顾瑾之心里也触动,眼睛发热。
只是,王妃……
什么王妃?
宋盼儿眉头微蹙。
她不在京中六年多,很多事她不知道。皇帝的兄弟们,自从皇帝登基,陆续派去了封地;而皇帝的儿子们又太小。皇帝的叔伯,有几个没有封地的闲散王爷……
什么王妃。到底是哪里来的王妃?
二老爷和二夫人也相视一眼,彼此眼底皆有惊诧:顾瑾之去了趟宫里,这么风光回来……
大老爷顾延韬迎着,把众人往里头请。
他本想请常公公和成姑姑去正厅的。
怎奈成姑姑是受命而来,她要帮太后看看顾瑾之住的地方。
太后赏赐的东西,并不是给顾家的,而是给顾瑾之的。
一群人又簇拥着,往三房去。
顾延韬心里大急:三房那院子,虽然精致,却小巧得很。那原是老三顾延臻成亲时用的。小两口住的。的确不错。
可是一家人,就显得太紧巴。
到了静园,大家都相拥而来,又是成姑姑等三十几个坤宁宫的宫人。又是顾家的人。又是院子里服侍的丫鬟婆子。居然满满的近百人。
静园一时间水泄不通。
成姑姑眉头重重锁起来。
太后娘娘果然有先见之明,让她来瞧瞧。
这么小的地方,住着也太委屈了!
成国公顾家。整个园子就很小巧。
当年赐给成国公,是个极大的恩典。
如今呢,成国公一家人变成了四代同堂,能不拥挤吗?
偏偏外头贵族们的规矩,父母尚在时,轻易不愿意分家。
“王妃,奴婢就先回去了。”成姑姑放下东西,见满屋子人都转不开手脚,茶也没喝,笑着要告辞。
顾延韬忙给大夫人使眼色,让她挽留成姑姑多坐一会子。
大夫人却看顾瑾之的脸色。
顾瑾之笑着对成姑姑道:“辛苦姑姑了。太后那边,片刻离不得您,我就不虚留姑姑。”
然后又跟常公公行礼。
顾延韬让顾辰之去库房封些银子来。
等坤宁宫这群宫人离开的时候,顾延韬每个人都打点到了。
那些宫人就都在心里赞顾阁老大方。
送走了坤宁宫的人,顾家众人还在静园,纷纷问顾瑾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位姑姑是太后身边管事的?她叫你王妃,瑾姐儿是得了什么富贵?”
顾瑾之笑了笑,不知该捡哪一句回答。
外头的小厮又连忙来通报,圣旨到了,乃是礼部尚书亲自下旨,请七小姐接旨。
顾瑾之刚刚坐下,又跟着大伯和父母,往前头正厅去接旨。
圣旨赐婚,把顾瑾之赐给太后的幼子庐阳王为正妃。
庐阳王……
二夫人眼睛都红了:庐阳王最受太后的宠爱,比皇帝还要疼爱几分。他的封地在庐州府,乃是当今众王里,封地最富饶的。
他又是众位王爷里,唯一和皇帝是同胞的王爷。
而且庐阳王俊美,天下皆知。
三房的姑娘,怎么这样好运?
宋盼儿却眼睛微转,她想到了坊间传言,说庐阳王是个半傻子,心就揪了一下。
旁人想到的只是富贵名声,宋盼儿想到的,却是女儿的幸福。
除了宋盼儿,大家都是或高兴,或羡慕,或嫉妒。
顾瑾之平静上前接了圣旨。
大家的目光恨不能在她身上钉出个洞,七嘴八舌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顾瑾之都是一概笑笑,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让大家既生气又挠心挠肺的。
圣旨后,大夫人道:“太后赏了瑾姐儿那么些东西,都放在静园。那边也够乱的,咱们就散了吧。明日再去给瑾姐儿道贺。”
众人都道是。
大家散去之后,大夫人吩咐小厮们,把方才接旨摆的香案撤下去。
结果,又有门上的小厮来通禀,说又有圣旨,请七姑娘接旨。
大夫人嘴巴只差合不上了。
她脑袋都晕了。
这一整日,她的心上上下下的。
这次亲自传旨的,乃是户部尚书。
顾瑾之被赐给庐阳王,所有婚事都由礼部办理,顾家不得插手。
户部,乃是才天下财粮,他们又干嘛来了?难道赏钱?
封了王妃,还有赏钱?
大夫人一边琢磨着,一边又让下人去请了顾延韬和三房的人来接旨。
——*——*——
下了两日的雪。庭院泥泞不堪,唯有腊梅越发浓醇,旖旎香气萦绕。
二夫人跟着三房那边跑了两趟,裙裾微湿。虽然穿了木屐,雪还是伏在上头,湿了绣花鞋。
二老爷的裤脚和长袍衣摆,也都被雪染湿。
夫妻俩各自更衣。
二老爷在内室床上歪了歪。他昨夜没怎么睡好。
二夫人则在东次间的炕着也歪着,捧着手炉暖和。
还没有清净一刻,就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帘栊挑起,她的三个娇美似花的女儿相继进来。
“娘。怎么回事?”五姑娘坐到了二夫人身边。问母亲,“我方才听到静园那边动静不小,丫鬟说什么太后娘娘赏赐了七姑娘好些东西?”
二夫人点点头。
“不止东西,还封了王妃呢。”二夫人嫉妒道。“庐阳王妃!这天下。除了进宫做皇后和一品贵妃。怕是再也没有比这更尊贵的!宫里的二品妃子都不及呢。庐阳王的封地,那是这天下最富饶的封地,又是太后娘娘亲生的…….你们是没有见到。赏了多少东西!”
五姑娘眼睛都红了。
她手指狠狠攥了起来。
为什么一样的出身,七姑娘却有这样的好运气?
都是因为祖父,把她送到宫里去了!
四姑娘也露出羡慕的表情,却没有多想。她长得中人之姿,自幼就有自知之明,她不可能成为人上人的。所以,她不觉得失落。
不像五姑娘,自幼就是比人强。
五姑娘总是自认为应该是她样样抽头。有人比过了她,她就妒火中烧。
“……我听人说,庐阳王长得很俊美!”六姑娘一脸向往,“那模样,简直是潘安再世。这普天之下,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
四姑娘也点点头,她也听说过。
五姑娘更是气不过:“运气好罢了!要不是祖父让她进宫去,她能有这般成就?当年要是咱们跟了祖父南下,如今也是咱们的富贵。哪里轮得到那个小蹄子?乡下来的丑丫头,都是托了祖父的福!”
然后,她对二夫人道,“当年,您和爹爹为什么不跟着去延陵?”
居然怪罪起父母来。
二夫人气得一阵变脸。
“生了你一场,养了你一场,如今还要吃你的排揎!”二夫人怒喝,“你且出去,只当我没你这个闺女。将来你发达了,娘也不沾你的光!”
五姑娘突然灵光一闪。
唉?
七姑娘进宫不是做贵人去了,而是封了王妃呢?
那么,进宫的那个份额,还在不在啊?
“娘,娘!”五姑娘好似没看到自己被母亲气得半死,一脸兴奋上前又挽住了二夫人的胳膊,“娘,七妹不是做了贵人呢。当初大伯说,我可以进宫的。如今七妹没去,那个份额,还在吧?”
二夫人也是一心盼着女儿进宫。
她的心情,甚至比五姑娘的心更加急切。
她没有儿子,总是别人瞧不起,她急需一个女儿替她长脸,让她能在人前抬得起头来。
而她的三个女儿中,独数五姑娘最美艳,将来她能嫁王侯的机会大,所以二夫人从小就宠爱她,什么都她最好的,就是希望将来女儿有个最好的前途。
为了培养这个女儿,二夫人甚至不顾四姑娘和六姑娘。
以至于四姑娘和六姑娘,既跟母亲不亲,又跟五姑娘不亲。
“让你爹爹去问!”二夫人也兴奋,“进宫的名额,定是还在!这回,可不能再折腾没了!”
她自己进了内室,去喊二老爷起来。
二老爷刚刚睡熟,一下子被二夫人推醒,气愤坐起来:“又是闹什么!”
二夫人就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二老爷一听,睡意全无。
怎么他们都没有想到呢?他们一家人因为失去了送女儿进宫的机会,对大房和三房恨之入骨,也消沉。
如今,五姑娘的话,似在这谭死寂的湖水里,投入了巨石,涟漪阵阵。
二老爷忙起来穿衣,想去大伯那边问问。
结果,在前头探听消息的小厮跑了进来,对二老爷和二夫人道:“……户部奉旨,赏了咱们家七姑娘黄金五百斤!”
二老爷和二夫人豁然就定住了,嘴巴张得老大,震惊不已!
——*——*——*——
感谢 enya2013 、戰霸王 等亲们的打赏。
第084节商议搬家
五百斤……五百斤金子!
二老爷反复问了那小厮三遍:“是五百斤,五百斤的黄金?不是五百两?”
“是五百斤。”小厮道,“三老爷也是这般问的。户部的大人说,皇上是赏赐七小姐黄金五百斤!”
二老爷就倒吸了数口凉气。
当初顾家老爷子封爵的时候,也只赏了黄金一百斤。
本朝开朝的有两位侯爷,跟着高祖出生入死,封爵的时候,才赏赐了黄金五百斤。
顾瑾之只是被老爷子送进宫去,她也不知道干了什么,先是封了庐阳王妃,如今又是黄金五百斤。
二夫人听了,心里酸酸的。
五百斤黄金啊,够两辈子吃喝无忧的。
二房要是有这些钱,早搬出去,谁跟着大房挤在这个小小的地方?
当年二老爷管着顾氏百草厅,拼命敛财,不就是二夫人鼓动他,存下银子,和大房分家,然后搬出去吗?
家里的田产、店铺都在大伯手里,每年算账,全部都是算好了,再给二房过目,中间的黑道儿,都被大房贪去了。
二老爷不爱读书,还不如有了举人功名的三老爷顾延臻呢。
如今,想搬出去也没本事了。
“瑾姐儿得的这些钱,应该是放在公帐上吧?”二夫人突然道,“不如趁机和大伯说,把隔壁几间房子都买下来,咱们也住的宽敞些。”
三元坡胡同。除了成国公顾家,还有卫国公李家,其余都是林散的。有些是其他大族添置的空闲房舍,有些是本地官员外迁之后留下来的。
顾家左右的两三家,都无人居住,租了出去。
要是买过来,把院墙打通,就是顾家的。
他们也不会这样窄小,彼此看不顺眼了。
“……按说,应该是入公帐的。”二老爷道。“可皇上圣旨只说赏七姑娘。要是七姑娘是大房的。那定是入账的。可七姑娘是三房的,老三媳妇…….只怕难。”
二夫人就冷哼了一声。
上次她被宋盼儿泼了一脸的热茶,脸上虽然没有起泡,却让她丢尽了颜面。
大嫂却说。宋盼儿是客居。没有处罚她的道理。只让宋盼儿给二夫人陪个不是,说自己不小心。
宋盼儿就笑盈盈的,跟她陪了不是。
那模样。简直得意神采飞扬,又把二夫人气得够呛。
要是宋盼儿不情不愿赔礼,二夫人心里还好些,偏偏她一张狂的笑脸,二夫人虽然受了她的礼,心里憋屈得要死。
她算是和宋盼儿的梁子结大了。
只是,大房那边坐镇,二夫人再也不敢闹了。
她没有资本和底气啊!
“……皇上赏了那多钱,明日就要传遍了京城。”二夫人醋溜溜说,“又封了庐阳王妃!我说怎么好心上京,给晴哥儿送礼?原来是惦记着前程。
瑾姐儿要是不来,这些,还不都是我们珀姐儿的?瑾姐儿能进宫哄太后开心,我们珀姐儿不成吗?”
越想,越觉得心里一口气透不出来。
二夫人气得心口疼。
五姑娘听说皇帝赏了大批的金银给顾瑾之,又想起顾瑾之是被祖父送到宫里的。
明明该她去的,都被顾瑾之占了,气得又骂了一回。
宋盼儿住在静园,听得一清二楚,心情却好极了!看着二房气得跳脚,宋盼儿心里痛快极了。
顾延臻去带着小厮们,用大马车,去户部拉银子。
顾瑾之则坐在宋盼儿的对面,替她把脉。
“娘,快三个月了。”顾瑾之号脉完之后,忍不住笑,“我又要添个兄弟姊妹了!”
提起这个,顾盼儿有点尴尬。
“娘,再添个妹妹吧?”顾瑾之笑着道,“姑娘家知冷知热的。我出了门,有人在娘身边呢。”
其实宋盼儿想要个儿子。
顾家男丁单薄,大房只有一个;二房的继室生了三个女儿,只有原配留下了的晴哥儿;三房虽然还有琇哥儿,可他是庶出,到底跟煊哥儿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的。
多个兄弟,将来相互帮衬。
可听到女儿说出门,宋盼儿眼眸微黯。
她给屋子里的人使眼色,让她们都出去。
关了门窗,母女俩说悄悄话。
“进宫是给太后娘娘瞧病?”宋盼儿问。
其实她心里已经肯定了。要不是治好了太后,能封了王妃,又赏了五百斤金子吗?
五百斤金子,价值远远不止这些金子,而是个名声。
宫里赏东西,素来有旧例可查。
除了开朝元勋封侯的时候赏了两位,其他近百年,再也没有过的。
而皇帝,居然破天荒让顾瑾之成了第一人。
不出今日,那些消息灵通的人家,大概都要猜测顾瑾之的身份和作为吧?
“是。”顾瑾之坐到母亲身边,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太后娘娘咳嗽了整整十八个月呢。我治好了她老人家。”
宋盼儿狂喜。
她根本不怀疑顾瑾之的本事。
顾瑾之的本事,延陵府的百姓用了十几座生祠就证明了。
宋盼儿用力把女儿搂住:“真厉害!你这回,可算是没有把功劳推给旁人,替娘争了一口气!”
顾瑾之总是把功劳让给别人,宋盼儿虽然惊叹她小小年纪的平淡心智,却也替她不值。
如今,这丫头终于为了自己争一回了!
顾瑾之就笑了笑。她道:“祖父医术高深,太后又信任他。他再治几个月,也是能治好的。可他让我们上京。大约就是看爹爹念书总是不长进,想替我们谋个出头的机会。我怎能让他失望?”
宋盼儿微愣,她倒没这么想。
原来老爷子闷声不响的,看着冷漠薄情,实则处处为了他们打算呢。
老爷子也是很信任顾瑾之的医术吧?
“难为你祖父一片苦心。”宋盼儿感激道,“你祖父整日在书房,白日不准打搅。到了酉时,派个小厮去问问歇了没有。倘若歇了,娘带你去磕头。”
顾瑾之道好。
“你二伯一家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既怪老爷子让你进宫。又怪大伯的。”宋盼儿提起二房。不由好笑,“还说什么,他们家姐儿进宫去,也是一样的。是你占了她们的好处。
你若是不来。进宫的就是他们家五姑娘。哼。让她们去试试喽!真当皇上和太后面前,说几句好话就能得了泼天的恩赏吗?”
顾瑾之又笑了。
“娘,您没少生气吧?”她道。“住得近,那边几位太太小姐,又是些长年累月关在内宅的,不通世俗,您跟着受些愚气。说也没用,争辩更是没用的,不如离得远远的,咱们搬了出去吧?”
宋盼儿的心,一下子就热了。
人说女儿是娘贴身的小棉袄,果然不差的。
二房的人,可不就是顾瑾之说的那样?
跟她们说道理,白费唾沫,生气又不值得;不生气吧,她们说的话,又叫人上火。
宋盼儿几次跟顾延臻嘀咕,顾延臻还说宋盼儿容不得人,在延陵府嚣张惯了,应该压压性子才好,又把宋盼儿气了一顿。
顾延臻更是不愿意说搬出去的话,怕大哥大嫂觉得他们轻狂。
如今,顾瑾之一回来,就把话说到了宋盼儿心坎里去,比顾延臻强百般!
“正是呢。”宋盼儿喜欢道,“这宅子原本就紧巴,咱们又只是上京送礼的,什么也没带,样样用他们的,岂不叫人背地里说道?我另外去买,又惹闲话。
我怀着身子,无奈也要住上一年半载,等孩子落地。难道彼此就委屈着一年半载的?你瞧瞧,这还没一个月呢,闹得不可开交。”
顾瑾之点头,同意母亲的话。
宋盼儿也越发觉得自己的主意靠谱。
搬出去住有什么关系?
他们原本就只是上京探亲的,另外置办处宅子,也是人之常情。
况且,就算是分家,也不丢人。
满家子挤在这么小的地方,才叫人看不过眼呢。
“您不用和爹爹商量,他定是没主意的。”顾瑾之又笑着给母亲出主意,“直接问祖父。祖父住在这里,比咱们还要难受,要不然他怎么总在书房不准打搅。分家不分家,与咱们家不相干的,咱们不是早就去了延陵府吗?”
宋盼儿点头笑,连连说正是正是。
这桩大事,算是从她心头落了。
她这个女儿,事事都能体会到她的心。
宋盼儿就拉着她的手,想起她如今是庐阳王准妃,心里就有些难过。
她一直没提,一来是户部赏了银子,顾瑾之高兴,宋盼儿也高兴,怕扫兴冷场;二来是,也不知如何启齿。
婚姻是皇帝赐的,抗旨是大罪,宋盼儿又能如何?
再不满意,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瑾姐儿,你见着庐阳王了吗?”宋盼儿最终,小心翼翼问,“他是不是像外面说的那样……那样俊美?瞧着机灵吗?”
母亲是想问,庐阳王是不是个傻子。
“比外头说的,还要俊美。”顾瑾之笑着道,“娘以后见着他就知道了。不过,不算机灵的,也不是傻子。只是心智不足,像个七八的孩子。”
傻子,是指什么事都不通。
庐阳王是懂事的,只是他的心智,停留在七八岁,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宋盼儿听了,心里就一落,眼底有了不忍:“娘把你捧在心尖养着,指望将来能给你找个十全十美的人家,所以冷眼挑了这么多年。如今,却害了你。早知道,当初应该替你说下婆家的!你有了婆家,皇帝还能再把你赐给庐阳王不成?”
宋盼儿的眼睛,看不到庐阳王封地的富饶,也看不到庐阳王的受宠。她只能看到,她的未来的女婿,是个傻子,不能知冷知热怜惜她的宝贝女儿。
顾瑾之却笑了:“娘,这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啊?”
——*——*——*——
感谢 熱戀^^ 、yingding 、三生琉璃 、佩尔 、sy717 、无心离别 、云霞霓裳 等亲们的打赏。
第085节公帐
“......延陵府那么多人家,外祖父却将您千里迢迢嫁到京师,定是觉得顾家十全十美的。可最后呢,您过的样样顺心吗?”顾瑾之笑着问母亲。
宋盼儿就下意识咬了咬唇。
她被顾瑾之反问得沉默了一瞬,然后又将女儿搂在怀里。
“这世间的确难得十全十美。”宋盼儿感叹,“总有不如意的。”
她的失落,就清减了大半。
顾瑾之的婚姻是皇帝御赐的,嫁的又是皇族,这一点已经比大部分的女孩子强多了。
“做娘的,总是千万个担心。”宋盼儿又道,“得陇望蜀,恨不能好的都得了给你。你倒是透彻。你心里愿意,娘还能说什么呢?”
生活,总是无法预料。
当初宋盼儿和顾延臻议亲,娘家母亲和嫂子都说,顾家门第高,是有爵位的人家;顾延臻那时候还是个秀才,斯文温柔,最是会疼人;上头没有婆婆,只有个将门出身的大嫂;二嫂是继室,低人一等,压不倒宋盼儿头上。
那时候,算来算去,宋家人人都觉得宋盼儿嫁得很好,将来自然是舒泰日子。
可是嫁过来没多久,就和那个做继室的二嫂有了冲突。
而后,又是顾延臻和洪莲的事。
当初嫁之前,谁又能想到这些?
姻缘都是天注定的,现在断将来祸福,言之过早。
再说了。就算不愿意,顾瑾之还能不嫁?皇帝可以下了圣旨的。
既然这样,还不如开开心心的,免得惹了皇帝和太后不高兴。宋盼儿想,她的女儿对人情世故上,有种难以理解的超脱。
凡事不过心,大概就是说顾瑾之这样的吧?
“我知道娘疼我,怕我嫁得不好。”顾瑾之笑着道,“我心里是愿意的。一则世上男人有几个是好心的?娘这样厉害,爹爹还有了洪姨娘。我却是管不住的。傻一点。我也能调治得住他,有什么不好?二则家里琐事,没有婆婆插手,也全是我管。娘。这样还不好?”
宋盼儿噗嗤一声笑。
照顾瑾之这么一说。的确挺好。
只是。她不在乎庐阳王傻?
宋盼儿当年说亲的时候,可是第一个想到了顾延臻的人品。倘或对顾延臻不满意,她是不会考虑其他。
顾瑾之在情事上。还是没开窍,宋盼儿想。
从顾瑾之进宫,到如今,整个事情,好坏参半。
但总是好多于坏。
顾瑾之在延陵有个傻姑娘的名头,如今真的配个人傻小子。宋盼儿心心念念顾瑾之的亲事,也定了下来。
母女俩在内室说话,外头传来了煊哥儿的声音。
宋盼儿就笑:“慕青,让九少爷进来。”
外头有人应了声是,顾煊之就疾步冲了进来,高声喊七姐,兴奋不已。
顾瑾之笑着,煊哥儿就已经扑到了她的怀里。
“七姐,你可算回来了!”煊哥儿愉悦道,“我给你留了玫瑰糕,是慕青姐姐做的!”
顾瑾之才回来这半日,已经好几次听到慕青这个名字。
母亲很喜欢慕青,煊哥儿也喜欢他。
顾瑾之就笑着道:“真的?煊哥儿真好,七姐正馋一口玫瑰糕吃。”
“……我去拿!”他又扭着身子下了炕,跑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顾琇之跟着进来,此刻正立在一旁。等煊哥儿又出去,顾瑾之得空,他才上前跟顾瑾之和宋盼儿行礼,喊母亲和七姐。
宋盼儿不冷不热点了点头。
顾瑾之就冲他微微笑了笑。
顾琇之行礼之后,坐在沿炕一排、铺着弹墨椅袱的太师椅上,态度恭敬又拘谨。
没过片刻,顾煊之拿了个雕红漆牡丹花开的小匣子,又跑了进来,里面装了半匣子玫瑰糕。
煊哥儿捻出一块,先给了母亲。
宋盼儿就哈哈笑,欢喜接了,夸了句煊哥儿孝顺。
煊哥儿再捻了块,给顾瑾之。
顾瑾之也用帕子裹着,接了过来。
煊哥儿再拿给琇哥儿挑。
顾琇之则看宋盼儿的脸色。
见宋盼儿微微点头,示意他拿,他才伸手,拿了一块放到嘴里。有点甜丝丝的,糯软香醇,入口异化,很好吃。
顾瑾之也尝了,然后赞说好吃。
煊哥儿就得意:“慕青姐姐会做很多的糕点,比祝妈妈做的还要好。七姐,就是没有菱粉,要不然慕青姐姐也能给咱们做菱粉糕吃。”
顾瑾之的乳娘祝妈妈最擅长糕点。
可这么快,就被慕青比下去了。
顾瑾之笑。
顾煊之和顾琇之进来后,丫鬟们也进来服侍。除了母亲带过来的芍药和念露、顾瑾之的幼荷和葳蕤,还有好几张陌生的脸孔。
其中有个丫头,高挑个儿,鹅蛋脸,双目盈盈,鼻梁高悬,微薄的唇,有淡淡笑意,神态自若,没有其他丫鬟的怯态。
顾瑾之就悄声问母亲:“娘,哪个是慕青?”
宋盼儿也笑,指了顾瑾之看了半晌的那个丫头:“就是她。你方才不是瞧她来着?”
然后又喊慕青等人,“你们都过来,给七小姐认认。”
在宋盼儿这里,顾瑾之仍是七小姐。
顾瑾之到这府上第三天就进宫去了,她是不太认识这些丫鬟的。
几个丫鬟纷纷上前,给顾瑾之行礼,自报了名字。
顾瑾之就点点头。
一处说着话儿,晌午厨房送了饭菜。
因为顾瑾之回来,又添了四菜两汤。
宋盼儿和顾瑾之等四人。一处吃了饭。
他们饭毕不久,顾延臻才回来。
他一脸兴奋和喜悦,当着满屋子的丫鬟婆子,还有孩子们,就对宋盼儿道:“真的是黄金五百斤!装了整整两大车。我回来的时候,遇到好些户部的大人,一个也不认识,纷纷向我道谢。还说改日登门拜访。”
宋盼儿等人就抿唇笑。
她给芍药递眼色,让她们都出去。
芍药和就慕青,把服侍的人都带了下去。
“琇哥儿。你带着煊哥儿去玩。”宋盼儿又对顾琇之道。
顾琇之就过来。要牵煊哥儿的手。
煊哥儿不想走,他拉着顾瑾之的手不撒开。
顾瑾之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等会儿我找你玩去。”
煊哥儿这才跟着琇哥儿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顾瑾之和宋盼儿的时候,外头丫鬟打了热水给顾延臻洗脸,顾瑾之亲自去接了进来。
她褪了手上的镯子。亲自服侍顾延臻用帕子。
宋盼儿依旧歪着。她怀着身子呢。
她问顾延臻:“金子现放在哪里的?”
顾延臻笑着道:“放在库房。大哥暂时忙。说等明日正式入了帐。”
宋盼儿一下子就坐了起来,问:“入什么帐?”
她声音发厉。
顾延臻被她的气势骇了一下,下意识道:“公、公帐啊!那些钱。不入公帐,难道咱们自己拿着?”
宋盼儿脸一下子就变了。
“是大伯说了这话,让你把钱入公帐?”宋盼儿脸已经黑了,声音不由拔高,“凭什么入公帐?那是皇上赏瑾姐儿的!”
顾延臻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
他咳了咳,讨好笑着道:“将来瑾姐儿成亲,陪嫁不也说公里出?”
“为什么要公中出陪嫁?”宋盼儿怒火中烧,“瑾姐儿嫁给庐阳王,着礼部办理,咱们家什么都不管用。陪嫁,到时候不过是礼部送了来,再从咱们家抬出去!你知道那是多少钱?”
顾延臻讷讷不知如何说话。
他沉默了一下,无力反驳道:“我总不能去和大哥吵吧?”
宋盼儿就不再说话。
她下炕,穿了鞋,自己拿斗篷批了。
顾瑾之忙过来,替母亲系了斗篷。
顾延臻忙拉住了宋盼儿:“你干嘛去啊?你不会是要跟大哥闹吧?我可告诉你,上次你泼二嫂茶水,已经是大嫂格外开恩,看着你是客,没罚你。你再跟大哥闹,家法发落,我也救不了你的!”
宋盼儿用力甩开顾延臻的手。
她冷笑:“这笔钱就是瑾姐儿的私房钱,谁都别想动,我怕家法不成!大伯敢不给,我一状告到太后那里去,看他可有话话,看他的官还要不要做,看他还要不要脸面!我是不怕闹大的……”
宋盼儿素来就谁也不怕。
顾瑾之治好了太后,她们娘俩就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
家里这些人,还敢拿着家长的威风?
倘若五百两银子,宋盼儿忍痛就算了。
那可是五百斤的金子!
想要钱,各人凭本事!想到三房的主意,就真是看错了她宋盼儿!
说吧,宋盼儿就要往外头。
顾延臻还要拉,顾瑾之就笑着道:“爹,您别急,我陪着娘去。”
宋盼儿已经出去了。
顾延臻急得跺脚,又不好追出去拉她,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呢。
顾瑾之就上前,搀扶了母亲。
宋盼儿气得肺都炸了。
顾瑾之一边陪着她往外走,一边小声道:“娘,钱不是还没有入公帐?大伯再忙,也不会让钱这么搁置着!
可见,他也是在试探咱们。您到时候说话意思到了就好,可别用话骂大伯。他连祖父也不放在眼里,只怕也是不念咱们的亲情。何必让他记恨?”
宋盼儿一想,很对。家里那么多账房先生,入账能有多难?
大伯要是真的贪那笔钱,拉回来就入账了。
如今放一放,这是看宋盼儿的意思。
要是软的,就吞了,充作公帐;要是闹起来,就另有说辞。
宋盼儿的心,这才平和了些。
母女俩脚步也缓下来,让大房去了。
——*——*——*——
感谢 xiao迷shuo 等亲们的打赏。
第三更了哒,求粉红票咯,么么众亲!
第086节较量
诚如顾瑾之所言,大伯顾延韬的确是在试探。
他虽然很想要那批金子,却也不敢贸然动手。
三房的人,他担心宋氏。
老三是个懦软听话的,自然任由顾延韬吩咐;老三那闺女,虽然有手段在宫里救治活了太后,为人却不声不响,是个端坐婉秀的,她年轻面薄,难道敢违抗长辈?
只是宋氏,乡下地方来的泼妇,最不好惹。
当年老三不过是纳妾开枝散叶,她就不顾颜面,甚至冒着悍妒被休的风险,非逼着老三把那对母子弄出去。
那是个不达目的就鱼死网破的泼辣女人,一点名声和颜面她都是不顾的,只求自己痛快。
要是她不愿意,定会吵出去。要是传到了皇帝和太后耳朵里,顾延韬只怕会惹恼了太后。
皇帝又是至孝之人。
将来他的前途,会有阻碍。
这个关头,太后是惹不得的。太后的恶疾刚刚因顾瑾之而好,现在顾瑾之比菩萨还要受她敬重。
顾延韬想着,他这玉石,是不愿意和宋氏那瓦块去碰的,就回了内院,和妻子商议。
大夫人一听,立马摇头:“不成,不成!宋氏百般精明,她不算计旁人就好,还让人算计去了?你看那日,她就泼了二房的叶氏一脸热茶。你也想被她泼一脸不成?这要是传出去,你以后如何在朝堂行走?她可不像咱们府里的女人,温婉贤柔。”
顾延韬何尝不知道?
他现在虽然是近臣。最得皇帝宠爱,可他在朝中的势力,仍是单薄得很。他可不敢惹皇帝不喜。
“……咱们家的庄子、铺子上,一年进益不过两三万两银子,还不够我一处打点的!”顾延韬道,“要不是老爷子非要把药铺关了,光内造用药,一年就是几十万两的赚头,花都花不完!哪里至于如此拮据!”
说到这里,对老爷子的恨。又添了一层。
老爷子自己不愿意替他们做儿子的钻营不说。还尽给他们添麻烦。
要是那药铺……
顾延韬想起这个,心口都疼。
顿了顿,他又道:“没有钱打点,谁愿意替我效力?咱们家就没有一项狠进钱的营生。那可是五百斤金子!分我一百斤。也够我暂转。充作本钱。十年内赚的就不止这些。
宋氏要是真的不同意,你就把这话告诉她。”
大夫人直摇头。
她道:“宋氏好强,却不似二房的叶氏愚强!她精明着!如今瑾姐儿治好了太后娘娘。又封了庐阳王妃,他们家姐儿风头正健,她难道怕你?
她什么靠山都没有,也敢大闹天宫,何况她现在有这些?依我的道理,别惹她是正理,早早送了这尊佛。”
顾延韬就冷哼,道:“你也未免把她看得太高!乡下地方来的,她能有什么见识?你唬唬她,她就什么都服软了。你胆子也越来越小,我还指望你做个贤内助呢……”
说的大夫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你不信我?不过半个时辰,老三回去将话一说,宋氏定要找上门来,你可信这话?到时候我跟她说话,你在内室听听。是你把女人看得太低了。”大夫人反讽道。
顾延韬自然不信。
大房如今是家主,宋氏连家规都不怕了吗?
正想着,外头的丫鬟宝珠进来道:“大老爷,大夫人,三夫人带着七小姐,来给大老爷和大夫人请安。”
顾延韬就望了眼大夫人。
大夫人抿唇笑了笑。
顾延韬自然不会自降身份,正面和宋盼儿说什么,就起身进了内室。
大夫人整了整衣襟,端坐着,让宝珠请了宋盼儿母女进来。
东次间垂了厚厚的防寒帘幕,烧了青铜鼎,热流徜徉,又笼了地炕,更是温暖如春,一株水仙娉婷婀娜。
顾瑾之搀扶着母亲,笑着进门给大夫人行礼。
大夫人笑着,请她们母女坐。
丫鬟上了茶。
大夫人就笑着道:“你怀着身子,前三个月正是胎不稳的时候,外头化雪又滑,有什么事让丫鬟来说一声,怎么亲自跑了来?”
宋盼儿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大夫人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
曾经也妯娌七八年,大夫人又擅长识人,她早就摸透了宋盼儿的脾气。
宋盼儿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开门见山道:“大嫂,三爷说,皇上赏瑾姐儿的金子,已经拉了回来。听说账房的先生忙,尚未入账。
我想着也是,过两日就是晴哥儿的好日子,你这边自是忙得不可开交,我们怎好再给你们添麻烦?三爷也糊涂,应该直接拉回院子的。
我跟大嫂说一声,那些金子,我带过来的管事等会儿去取,先拉回我们院子,等得空存在钱庄上去,不麻烦大嫂了。”
她丝毫不客气的,要把金子拉回院子去。
大夫人知道大老爷在内室听着,自己不坚持一下,大老爷回头又要埋怨她惧怕宋盼儿,回头说她不够贤惠。
她就笑着,道:“你那院子,地方也小。家里金银库房,一切都妥帖,何必放在钱庄去?盼儿,你这是不信任大哥大嫂吗?”
宋盼儿的手指就攥了攥,只差要骂出声来。
大嫂原先是个直爽又豪气的性子。
才几年啊,怎么跟了大伯一个性子?从前的好儿,都瞧不见了!
她宋盼儿当然不信任。那可是钱,凭什么托付给你们?
“大伯母!”沉默着的顾瑾之突然开口,道。“家里自是金山银山,不缺我们这些钱,我们也怕给库房的账房们添了活儿,背后骂我们多事。
且,这钱乃是皇上恩典所赏,托付给别人,皇上只怕心里怪我们轻待圣恩,断乎不敢拿大贪便宜,把事情都推给大伯大伯母的道理。”
她句句都好似替大房考虑,又抬出皇帝来压人。
大夫人微讶:看不出来。老三那个闷葫芦。宋氏这个泼辣性子,竟生出这么个灵巧善言的女儿来。
话不多,却字字锱铢。
大夫人又往内室看了一眼。
见内室没有了动静,她就笑着对宋盼儿道:“皇上所赏。原该敬重。瑾姐儿所虑甚是。倒是我轻薄了。我原只是想着。你们是客居,三弟妹又怀着身子,才想替你们帮忙。既这样。我现在就叫人送到静园去。”
大夫人说完,留意了下内室。
内室果然,没了动静。大老爷也被顾瑾之抬出皇帝给镇住了。
宋盼儿大喜,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
她道:“不敢劳烦大嫂,我自己派人去取。”然后也不再虚套,起身要告辞,让人去把钱拿回来。
大夫人也不虚留她们,笑着送到了院门口,叮嘱宋盼儿慢慢走,小心地滑。
宋盼儿道谢,走得却很快,恨不能一下子飞回静园,让伙计赶紧去把钱拿回来。
大夫人看着她们母女的背影,目光落在顾瑾之身上。高挑又纤瘦的女孩子,平素瞧着沉默寡言,心里却是个极厉害的。
这孩子,比宋盼儿的强更甚几分呢。
送走了三房的母女,大老爷从内室出来。
大夫人也折身回了东次间。
“听到了吧?”大夫人对大老爷道,“宋氏和瑾姐儿,心里清楚得很。她们是有太后和皇上撑腰的,岂会任你摆布?”
大老爷阴沉着脸。
素来钱从他眼前过,他定是截下半份。
如今,黄灿灿的金子,全部要还给三房,大老爷心口发紧,有些闷不过气来。
大夫人不以为意,劝慰丈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原就不是咱们的东西,拿过来也惹事,何苦多想?”
大老爷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要我说,瑾姐儿真是个厉害的,她厉害在心里头。你听她方才的话,开口就是拿皇上压咱们。要是咱们有异样,只怕又会拿太后压。压不住,她估计会进宫搬救兵的。”大夫人对大老爷道,
“你别得罪她,冷眼看些日子。她要是真的受宠,以后咱们还有巴结她的地方。”
大老爷仔细思量,很多呢。
顾瑾之不是封了庐阳王妃?虽然没有正式行礼,却也是这一年半载内的。要是太后不仅仅是感激她治好了病,而是真的喜欢她这个儿媳妇,又倚重她,将来大老爷也能攀上太后!
都是那批金子太多太诱人,大房又拮据,大老爷才一下子被蒙住了眼睛。
如今看来,差点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要是皇帝和太后都喜欢他,将来他定是首辅无疑了。
怎么这么紧要的关头,他反而只顾想捞钱打点呢?
他还需要打点什么啊?
“你竟然想的比我通透!”大老爷对大夫人感叹,“有贤妻如此,夫复何求?”
大夫人笑。
果然,这世间,大老爷只爱财和权。
这两样,他都爱到了极致,一碰到会迷了心窍。
那边,宋盼儿带着顾瑾之往回走,路上对顾瑾之道:“你说得对,娘算是看通了!那个庐阳王,再不济也是太后的亲子,比再伶俐体贴的男人都强。这要是没有皇帝和太后,咱们能要回那些金子?”
庐阳王本人也许不那么好,可他背后是太后啊!
宋盼儿也愚蠢了,居然嫌弃他起来。
多少人眼红得快要流血了吧?
直到这次,她才知道,真真不能没了权势。
没了权势,钱财再多,也藏不住!
——*——*——*——
感谢 吟唱的歌 、yh_yh1166 、baiyishang 等亲们的打赏。
第087节坦白
金子要了回来。
顾延臻觉得宋盼儿这事办得不漂亮,生怕怕旁人吞了她的钱,把他的大哥看低了。
他不怎么高兴。
宋盼儿更气他办事不力。
两口子就赌气不说话。
晚夕,老爷子书房写字歇了,小厮画琴去了厨房吩咐饭菜。
吩咐好之后,又来告诉顾延臻,老爷子现在得空。
宋盼儿和顾延臻,带着顾瑾之去给老爷子请安。
老爷子神色淡淡的。
大家给他请安。
老爷子对宋盼儿和顾延臻道:“都回去吧,我这里不用服侍,留瑾姐儿说话就好。”
夫妻俩道是。
回去的路上,顾延臻嘀咕:“以后我怎么见大哥?你这事办得不敞亮。”宋盼儿怀着身子,他不想和妻子置气,就想给个台阶她下,让她道个歉,夫妻俩依旧和好。
宋盼儿冷哼一声,转身扶着丫鬟的手,走得更快了,根本不想搭理顾延臻。
顾延臻尴尬被她立在那里。
她还气大呢!
老爷子的外书房,熏了只暖笼,有点冷。
顾瑾之就道:“怎么不笼地炕?我回头跟大伯母说。”
老爷子轻笑,道:“是我不愿意。冷些,脑子清楚。我年纪大了,不像你们记性好。暖和就想困,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仍在编写自己尚未完成的书。
顾瑾之就不敢再质疑,点头道是。
老爷子让她把在宫里的事。一一说给他听。
顾瑾之就坐下来,顺着用药开始,一桩又一桩,说给老爷子听。
当说到太后要封她做郡主的时候,老爷子眉头挑了挑,显然是很满意这个结果。
然后,就说到了太后真正痊愈,而皇帝要封顾瑾之为一品贵妃。
老爷子的脸微沉,不多言。
最后,就说到了庐阳王殿前戏言。皇帝却当真。一口赐婚。
“……我虽不明白皇上的用意,可总觉得背后有事。”顾瑾之道。
“皇上是想把咱们家往火坑里推。”老爷子阴沉着脸,他虽然隐居延陵,却对时局非常清楚。“你有什么功德。皇上就要封你为贵妃?自是为了你大伯。
封你做庐阳王妃。就更好猜了:安徽寿城有个卫所,乃是防御重地,庐州临近寿城。为寿城卫所增添兵力,所以先皇早年就允许庐州的庐阳王府,养精兵六万,为寿城卫所做后备之力。
南昌的富饶不让庐州,南昌王为了自保,也养精兵六万,比照庐阳王。他虽说太后养大的,到底不是太后亲生,又不是像庐阳王那般痴傻,皇上能放心他?他有什么资格比照庐州?皇上找机会收拾他呢。”
顾瑾之就想起来了,历史上,这个时期,的确有过一次南昌叛乱。
只是,有很多事实和历史不符,也不知最后会如何。
“原来是这样。”顾瑾之笑了笑,“那我倒捡了便宜。”
老爷子就眸光深邃看了她一眼。
顾瑾之深吸一口气。
她觉得,有很多事,她应该和老爷子坦白,否则老爷子也该对她凉了心的。
“……祖父,您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顾瑾之声音微低,垂了头道。
老爷子神色微敛,有些讶然看着她。
当然奇怪!
正常人都会觉得她奇怪。
老爷子没有接话。
后面的话,顾瑾之也不知该从何启齿。
她很努力组织语言,却听到了老爷子轻声道:“凡夫俗子,岂知高人之能?奇怪是奇怪,有什么关系?”
然后他声音带笑,“瑾姐儿心里,住着菩萨,奇怪却不可怕。不必多言了。”
顾瑾之咬了咬唇。
心里住着菩萨,说她心善。哪怕是妖孽,也是为福苍生。
顾瑾之起身,跪下重重给老爷子磕了头,道了谢。
她心里的一块重石,也缓缓落下。
老爷子自己端了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唇角有些淡淡的笑意,很快又敛去。他是很满意顾瑾之主动开口说她的隐晦的。
不过,老爷子没兴趣知道。
他心里也藏了很多事,他也不会告诉旁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更加不想知道旁人的秘密。有心向他坦白,就是对他的敬重,已经足够了。
顾瑾之也坐下喝茶。
喝了两口,她又想起今日和母亲说过搬家的话,又想起大伯的意图,就对老爷子道:“我娘说,这里地方小,住着不便。等三哥成亲后,我们一家人想搬出去,也想请您跟我们一起。只是,爹爹不好跟大伯开口,娘亲想问问您的意思……”
“这是好事。”老爷子道,“你爹爹敢废话,让他到我跟前说话!看好了房子就搬。”
顾瑾之笑,道是。
顿了顿,老爷子又道:“给我留间清净的房子。我原是想等你从宫里出来,就会延陵府去。既你又要成亲,自然送了你出门再回,也跟着你们留几日吧。”
顾瑾之连忙道是,脸上露出了欣喜。
她回到静园,把这些话说给了父母听。
顾延臻没想到,老爷子真的答应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宋盼儿则大喜:“等过了初六,咱们就找房子,尽快搬了。”
可托谁帮忙找房子呢?
除了顾家,宋盼儿在京里也只是认识些女人,跟她一样关在内宅。
顾延臻的那些朋友,多半是些读死书的呆子,宋盼儿又信不过。
“胡泽逾前几日回了京。”顾延臻听说真的要搬出去,也高兴。因为金子的事。已经得罪了大哥,顾延臻觉得住下去也尴尬没意思,索性搬出去的好,他也自在。
“……他回京述职,大前天我们一处喝酒,他还说可能会选在吏部,让我跟大哥说说话儿,疏通疏通。”顾延臻道,“我原也是打算说句话的,大哥听不听不相干的。既然他也有求咱们。托他办事应该容易的。他在京里认识的人更多……”
宋盼儿和顾延臻是不想求大伯的,所以往外头求人。
顾家算是对胡泽逾有恩的。
要不是顾瑾之,胡泽逾的宝贝女儿早没了;要不是顾瑾之治疗天花的法子,胡泽逾也不能政绩卓越。也没有升迁的资本。
胡泽逾每次跟顾延臻喝酒。都会提及他对顾瑾之的感谢。想替顾瑾之做点什么来回报。
只可惜,顾瑾之一个内宅小丫鬟,没有求胡泽逾的地方。
如今开个口。胡泽逾还能不答应?
“行啊,就找胡泽逾帮忙。”宋盼儿虽然不喜欢胡泽逾的太太江氏,却觉得胡泽逾人品行事都不错。
顾延臻点头。
“你可要打听好了。”宋盼儿又叮嘱顾延臻,“京里的房子,比延陵府贵十几倍不止。承胡泽逾的情可以,别占了他的便宜,该多少钱,咱们自己出。”
又不是出不起,宋盼儿美美的想。
顾延臻说知道了。
宋盼儿就开心笑起来。
那些不愉快,总算被这件事全部遮盖过去了。
二房听说宋盼儿把金子全部拉了回来,就知道入公帐的计划泡汤,成国公府开宅子的愿望也落空,一家人颇为伤感。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六,三堂哥成亲的大喜日子。
早起,宋盼儿却吐得非常厉害。
她自己的话说:跟二房八字不合。
顾延臻在一旁心疼的说:“可如何是好?你这样,还能做观礼坐席吗?”
宋盼儿瞪他。
顾瑾之就在一旁说:“别去了,身子要紧。娘怀着这胎,原就是在路上颠簸过来的,如今更要事事小心些。”
宋盼儿就满意笑。
女儿的话,总是那么贴心。
她吐了一场,漱了口,才道:“不妨事的。横竖只有这一次,将就将就!免得二房那些人,说我们乡下来的土包子,不懂规矩。”
而后,吃了碗小米粥,晨吐的难受劲儿也过去了,宋盼儿把三个孩子打扮一新,跟着去了前头观礼。
她很怕自己上午再闹恶心。
二房肯定以为她是故意的。
她才不想给二房留下把柄。
可喜的时候,一上午、一下午,吃喝不碍半点事,那孩子乖乖的,没有再折腾宋盼儿。
晚上新娘子进了门,大伯母看着宋盼儿也跟着累了一天,就反复叮嘱她,让她先回去歇了。
顾瑾之和就母亲回了静园。
府里搭着戏台,静园这边也能听到锣鼓铿锵,并不安静。
宋盼儿却摸着肚子笑:“这孩子真懂事!”然后甜甜的睡了。
二月初七的成妇礼上,顾瑾之看到了三堂嫂夏氏。
夏氏娇小玲珑,五官秀美,一笑双颊有个浅浅的梨涡。有些开朗,不是那种怯懦胆小的。
和三堂哥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二夫人瞧着,更加不舒服了。
日子就有了二月初八,家里的客人渐渐散去了些。
一大清早,顾瑾之一家人刚刚起床,正在用早膳,大堂哥顾辰之,却抱着他刚满十个月的女儿,与大堂嫂林蔓菁一起,往静园来。
“瑾姐儿,你给瞧瞧,这孩子吐乳,吃了就吐,已经两天了。”大堂兄一脸的焦急。
他怀里的女娃娃,恹恹搭着眼皮。
后面跟着大堂嫂,脸色很不好,几次给顾辰之使眼色。当着静园众人的面,她又强装没事。
这种表情,宋盼儿一下子就能明白:辰哥儿想让顾瑾之看孩子,林氏不同意。夫妻俩意见不合呢吧,辰哥儿就抱着孩子过来了。
林氏不放心,追了过来。
——*——*——*——
感谢juliahu 、啾啾吉 、18912529299 、陈年的普洱 、mcj221 等亲们的打赏。
第088节牛乳汁
顾辰之看着女儿病成这样,急坏了。
因为二房的晴哥儿成亲,二房除了二婶无人可用,偏偏二婶不管事。于是内外诸事,全在大房身上。
顾辰之和妻子林蔓菁也是忙得晕头转向。
女儿惜姐儿是她的乳娘照看。
孩子吐奶,也是平常有的。
第一天,惜姐儿吐了一回,乳娘不甚在意。
到了第二天,正是晴哥儿的大喜之日,惜姐儿却吐得越发厉害。乳娘用尽了她所知道土方子,惜姐儿仍是吐个不停。
家里人来客往,大奶奶林蔓菁又跟着大夫人待客,乳娘都找不到她的影子。
忙到了亥时,林蔓菁回了院子,孩子已经吐得奄奄一息了。
大奶奶林蔓菁大哭,一边责骂乳娘和丫鬟婆子,一边叫人,悄悄去请了老太医来。
偏偏顾辰之还在外院送客,根本找不到他的影子。
当天晚上,顾辰之送客去了城西,宵禁就回不来,宿在外头。
请太医,入药熬药,都是林蔓菁一个人,她一夜未睡。
到了第三天,孩子的呕吐止住了,林蔓菁大喜。
乳娘的失职,也在她这个母亲身上,林蔓菁知道公公婆婆素来疼这个长孙女,丈夫更是捧在掌心的,知道了定会怪她和乳娘。
见孩子不吐了,她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跟顾辰之提。
二月初七是成妇礼,家里还有很多客人没有送完。
顾辰之和林蔓菁又忙了一天
林蔓菁晌午回院子的时候。惜姐儿睡着了,乳娘说晌午没吐。
她只当真的没事了。
下午和晚上,她又忙,就在大夫人处,吃了晚膳才回院子。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孩子吐得更加厉害了。一张稚嫩的小脸,一天就垮了。
林蔓菁急坏了,更怕丈夫骂她,又叫煎了药来吃。想瞒着丈夫,先把惜姐儿治好了。再说后话。
反正告诉了丈夫。也是请大夫吃药。
她一夜不敢睡,生怕惜姐儿又反复。
结果,今早起来,惜姐儿吐得快要晕过去了。林蔓菁知道瞒不住了。自己先哭了起来。
顾辰之这才知道。
他看着女儿软绵绵的模样。心都拧成一团。他问林蔓菁:“惜姐儿病了几天?怎么不告诉我?”
“姐儿昨日才这样。”乳娘在一旁帮林蔓菁遮掩。
林蔓菁抽噎着也点头,说姐儿昨日还开始这样的。
顾辰之顾不上责怪谁,用缂丝斗篷裹住了孩子。转身就往外跑。
林蔓菁微讶,不知道他去干嘛。见他走得很快,她也顾不上更衣,追着就跑了出来。
一路上,林蔓菁问:“这是把惜姐儿抱到哪里去?”
顾辰之只赶路,不回答。
林蔓菁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孩子生病,没人比她这个做娘的更担心。
当时晴哥儿的婚礼,家里内外都是满堂的客人。乳娘找不到她,又不是她去偷懒了。
她也忙正事啊。
晚上,乳娘才找到了林蔓菁,也是林蔓菁找了大夫给孩子瞧。孩子后来好转了,林蔓菁才再去忙碌的。
反而是顾辰之,一直没了人影。
林蔓菁当然知道他是忙正事,所以也没有责备他不是?
怎么他反而一脸怪罪?
想着,既担心孩子,又觉得委屈,林蔓菁眼泪汪汪的。
这个时候,夫妻俩已经到了静园。
林蔓菁忙敛了泪意,微讶问顾辰之:“来三叔这里做什么?”
顾辰之依旧不理她,敲开了静园的门。
静园众人正在吃饭,看着他们夫妻进来,大家都是一惊。
顾辰之说让瑾姐儿看看惜姐儿,又让林蔓菁吃惊不少。她想问丈夫到底怎么回事,女儿病成这样,不去看大夫,反而来找顾瑾之。
大哥很着急。
惜姐儿也是恹恹的,瞧着很骇人。
顾瑾之忙上前,看了看惜姐儿的舌苔,又扒开眼皮瞧了瞧瞳仁,然后才号脉。
然后她对一脸惊慌失措的顾辰之道:“大哥,不碍事的,惜姐儿没有大事,大夫用药不在症上,孩子又几天没好好吃东西,才瞧着可怕,其实没有半点事的,大哥先别急。”
然后让顾辰之把孩子抱到顾瑾之的房间去,“里头暖和,快别站在这里说话。”
顾辰之对顾瑾之的话言听计从,忙把孩子抱了进去。
林蔓菁也跟了进去。
顾瑾之就在吩咐身边的慕青:“要上好的牛乳汁,添了生姜、葱白,热了端来。”慕青对这府里熟,要东西她比较方便。
慕青也被惜姐儿那模样也吓了一跳。惜姐儿可是大老爷和大夫人的心头肉,怪不得大奶奶都要哭了。
听到顾瑾之的吩咐,她连忙道是,转身去了。
慕青去弄牛乳汁,宋盼儿和顾延臻也纷纷进顾瑾之的房间,看孩子。
夫妻俩一个安慰林蔓菁,一个宽慰顾辰之。
顾辰之阴着脸,眼睛只看着惜姐儿,不肯和旁人说话,更是不愿意理大奶奶林蔓菁。
林蔓菁心里酸楚得厉害,她知道丈夫在怪她。
可她也只有一双手一双眼,小叔子娶亲,婆婆那边事事要她帮衬,她也身不由己。
难道她不想整日守着女儿躲清闲吗?
再说了,她知道女儿病了,也是立马去请了大夫的。女儿吃了药不管用,她又能怎么办?
家务事需要她帮忙操持,孩子还需要她管着。她两头奔波,一旦有事。错儿还全在她身上。
她的难处,谁有能体谅过?
媳妇真难做。
林蔓菁越想,心里越酸,险些又落下泪来。
顾瑾之也跟着进了房间。
她又说了好些安慰顾辰之和林蔓菁的话,这两口紧绷的情绪才好些。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慕青端了牛乳汁进来,添了生姜和葱白熬的。
顾瑾之要亲自喂惜姐儿。
顾辰之接过来,道:“我来,我来!”
顾瑾之就给了他。
林蔓菁满心的狐惑,不知道顾辰之到底为什么找顾瑾之。可见顾辰之乱给孩子吃东西。她连忙上前。拉住了顾辰之的胳膊:“这……这是什么啊?”
她很担心。
孩子已经这样了,找个更加高明的小儿太医瞧瞧才是正经。
顾辰之耽误孩子治病,把孩子抱到了静园,林蔓菁不敢在人前损丈夫的威信。一句话也没说。
可现在。居然就这样给孩子吃东西。
她再也忍不住了。
“是牛乳汁。”顾瑾之解释。“大嫂,先前又大夫给惜姐儿用药了吧?他只当天寒地冻,惜姐儿是受寒伤风才吐乳的。所以开了驱寒保暖的方子。实则,惜姐儿是有些热证。怕是屋子里地炕烧的太热,孩子扛不住。惜姐儿原本就烦热,又添了热方,才吐得更可怜。”
林蔓菁一下子就放了手。
顾瑾之的话,一点也不错。
她先前请来的大夫,的确是说,姐儿受了风,吃些药散散风寒,孩子就没事了。
哪里知道,吃下去之后,吐个更加厉害。
要不是药用反了,岂会如此?
林蔓菁放了手,顾辰之就小勺吹得半凉,喂惜姐儿。
“……牛乳味甘微寒,既解烦热,又补虚劳。”顾瑾之跟林蔓菁又解释,“惜姐儿年纪小,再温和的药也不好用的。用些补品调治,才有好处……”
林蔓菁听了,心里折服,就连连点头。
她虽然不通药理,却也听说过是药三分毒。
当时要不是女儿病重,她也不敢听太医的,给孩子用药。
如今见顾瑾之的话,也是说小孩子不好用药,和她自己的小见识竟然不谋而合,她就不由不信顾瑾之的。
那边,顾辰之喂惜姐儿喝调治好的牛乳,孩子却咽不下去,吐了出来。
宋盼儿在一旁看着也着急,道:“辰哥儿,你起身,我来!”
说吧,就接了顾辰之的碗,自己坐下来,把惜姐儿抱在怀里喂着。
她的手法比顾辰之熟练多了。
可惜姐儿就是不咽,甚至不再张口了。
顾瑾之就上前,在惜姐儿的右耳侧轻轻抚摸。
“娘,您再喂。”她抚摸了一会儿,对宋盼儿道。
宋盼儿再喂,孩子就能张开口,咽了下去。
大半碗牛乳,她都吃了下去。
林蔓菁喜得眼泪汪汪的,在心里暗赞七妹好手段啊,比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小儿大夫都强。
顾辰之大喜,把孩子又抱了过来,道:“七妹,三叔三婶,多谢了!”
“哪里话!”宋盼儿笑,“别墨迹了,把惜姐儿放到瑾姐儿床上。她才吃了东西,可不能抱出去。”
顾辰之和林蔓菁都点头。
大家都退了出去,不打扰惜姐儿。
惜姐儿喝了牛乳,大约过了一刻钟,也没有吐,安静卧在母亲林蔓菁怀里,睁着一双乌黑又无力的眸子。
林蔓菁的心都揪了。
虽然七妹说得很有道理,可是这牛乳到底有用没用,林蔓菁心里也没底。
反而是她丈夫顾辰之,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看得出,他很相信七堂妹的。
林蔓菁心里微惑。
又过了一刻钟,惜姐儿打着哈欠,她要睡了。
林蔓菁更是欢喜,一颗心也归位了。
孩子睡熟了,林蔓菁就给顾辰之使眼色,让他也出,她在这里陪着就好。
顾辰之想起方才的恶劣态度,低声跟妻子说了句:“我刚刚急了,脾气不对,你莫要往心里去。”
林蔓菁噗嗤一声笑。
她是个很乐观的人,凡事能过去的,她不放在心上。惜姐儿已经没事了,她欣喜还来不及,她哪里还顾得上生气?
“快出去吧。”她笑着道。
顾辰之就从房间里出来。
——*——*——*——
感谢摸on422 的打赏。
第三更了,姐妹们支持不要停不要停不要停啊!!粉红票神马的,有就砸过来吧!么么大家!
第089节答应
顾家这宅子小,什么事也藏不住。
大少爷和大奶奶一早抱着孙小姐去了静园,很快就传到了大夫人耳朵里。
大夫人心里暗揣,有什么事吗?
可花厅里,已经聚满了来回事的管事妈妈们。
大夫人只得先料理家务事。
她悄声吩咐身边的丫鬟宝珠,让她去静园打听,到底孙小姐怎么了。
宝珠道是。
过了两刻钟,宝珠回来。她安静站在一旁,给大夫人递了个笑容,然后微微摆手。
大夫人就放宽了心,安心料理琐事。
因为婚礼刚过,家里很多事都堆在了一起。大夫人忙了两个时辰,才渐渐理出头绪。
她抽空喝了杯茶,宝珠就上前,把静园的事说了一遍:“……孙小姐在七姑娘的房里睡了,大少爷和大奶奶都在。”
大夫人眉头蹙了蹙。
吐奶?
孩子定是受了凉的!
天儿这么冷,又有晴哥儿的婚事,家里人来客往,那些婆子丫鬟心也浮了,赶热闹的也有。
定是不慎叫惜姐儿冻着。
大夫人没说什么,把剩下的一点事料理完,就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去了静园。
已经把婆婆惊动了,林蔓菁眼底有了几分忐忑。
惜姐儿不好,到底是她这个做娘的失职。
林蔓菁进府第五个年头了,去年才得了惜姐儿。之前的三年。一直不见动静。要是婆婆心性稍微窄些,早给顾辰之收通房、纳妾了。
可婆婆一直劝慰她,年纪轻不妨事,有人进门七八年,才添了个大胖小子的,叫她多拜拜菩萨,甚至帮她弄些偏方吃。
婆婆从来没一句多余话,半句埋怨也没有。
林蔓菁心里,对婆婆不仅是恭敬,更有份感激。
如今没照顾好惜姐儿。她就内疚。既没看好孩子,又对不起婆婆的信任。
“娘,都是我不好。”看到大夫人进门,大奶奶连忙起身。开口就落泪。
大夫人笑着。拉了她的手:“小人儿家的。谁不是三灾八难?为这个哭,可是没够的!”
大家都笑。
大奶奶也忙敛了泪。
惜姐儿在顾瑾之的房里,顾瑾之的乳娘祝妈妈在一旁看着是。睡得安详。
大夫人也进去看了一眼。
孩子脸黄黄的,不似往日白皙胖嘟嘟的,大夫人心里也是一阵不舍。
见孩子睡得很踏实,大夫人放轻了脚步,从内室出来。
三房的人都在,大夫人还是仔细问了问林蔓菁和顾辰之,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林蔓菁也不敢瞒着,一五一十说给了大夫人听。
大夫人微微颔首。
林蔓菁处理得很妥当,只是那老太医不济。
“……不仅那老太医,就是乳娘和我院子里的几个妈妈,都说惜姐儿是染了风寒,要驱寒保暖。哪里知道,惜姐儿是热了……”林蔓菁说道,“七妹的牛乳汁喝下去,再也没吐,足见真是热了。”
大夫人来前,也是暗猜孩子冻了。
竟然是热了?
这倒是平常人想不到的。
大夫人就想起顾辰之当初从延陵府回来,大肆褒奖七妹的医术,大夫人等人只当他受了三房什么好处,这样胡编乱造。
然后,就是顾瑾之进宫。
大老爷和大夫人两人知道太后重病的。所以,他们知道老爷子是让顾瑾之进宫救治太后。
当时他们也当老爷子怪癖得渗人。
后来,顾瑾之就真的治好了太后。否则,皇帝凭什么赏她那么多金子呢?
如今,她又是见识独特,大夫人再没有不信的。
“你们俩可得好好谢了瑾姐儿!”大夫人笑着道,“原来我们家,藏着个神医呢!”
宋盼儿和顾延臻都笑了笑。
两人听了大夫人的话,没有半点受之有愧。
他们夫妻最是清楚的。要是顾瑾之称不上神医,就世上就没有神医了。反正宋盼儿和顾延臻没见过比顾瑾之更神的。
大夫人看在心里,心里微动。
到了午膳的时辰,惜姐儿还在睡,大奶奶和顾辰之又不敢把孩子惊醒,就不愿意离开这里。
大夫人索性,吩咐人把她和顾辰之、林蔓菁的份例菜,都端到这来,大家一处吃饭。
顾延臻这房的饭桌上,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煊哥儿和琇哥儿也很开心。
大堂哥心情已经恢复了,就和两个堂弟逗趣,说改日带他们去逛庙会。
不成想,宋盼儿接口道:“辰哥儿可不带哄人的。依我说,这几日天气晴朗,你带着他们出去逛逛?”
她很不喜欢男孩子拘泥在庭院。
她不像有些母亲,生怕孩子出去磕了碰了。
宋盼儿自己小时候就是个野的,将心比心,她就更加不愿意约束孩子。
来京里这些日子,煊哥儿和琇哥儿整日在宅子里,瞧着可怜兮兮的。因为和二房有过冲突,两个孩子懂事,更是瑟瑟无语。
宋盼儿越想越心疼。
她还想让顾延臻改日带煊哥儿出去走走,也不枉费上京一场。
如今顾辰之说了这话,自然是最好的。
大夫人则连忙拒绝:“庙会乱哄哄的,鱼龙混杂,煊哥儿和琇哥儿哪里经得起?”
“不妨事。”宋盼儿笑着道,“他们弟兄俩又不是瓷捏的,还能碰坏了?乡下地方来的孩子,胡打海摔惯的,最是经得起了。”
煊哥儿就一脸兴奋。
琇哥儿也隐隐透出开心。
顾延臻在一旁帮腔:“我还想劳烦大侄儿。京里的庙会,应是延陵府比不得的。让他们也见见世面。既如此,我就托付给大侄儿了。”
大夫人见他们夫妻俩,一个个心眼都这么大,再拦也没有意义。
他们都不怕庙会闹哄哄的孩子有事,大夫人何苦操心来?她就笑着对顾辰之道:“都是你闹的!可不能食言了。”
顾辰之连忙说好。
一顿饭吃的甚是愉悦。
缀芳阁的二房也听到了动静。
二夫人心里惊愕:大夫人这样做什么?知道宋盼儿和她有过节,还这样抬举宋盼儿?
而静园又静悄悄的,没了宋盼儿往日的笑声。
二夫人心里更是疑惑。
然后丫鬟跟她说,早起的时候,大少爷和大奶奶也抱着惜姐儿进了静园。
二夫人心里就更加揣测。
她恨不能贴着墙根听听。
静园这边,吃完了饭。惜姐儿就醒了。
林蔓菁忙抱了孩子。
惜姐儿裂开嘴就笑。已经好了大半。林蔓菁险些又落下泪来。
夫妻俩问了顾瑾之还要注意些什么。
“今日和明早,还给她喂牛乳汁,记得添了生姜和葱白。”顾瑾之道,“明日早一顿后。就可以像平常一样吃奶了。”
顾辰之又道谢。
两口子抱着孩子离开。
大夫人也要告辞。宋盼儿拉住了她。和她说闲话。
孩子们都困了,顾瑾之和两个弟弟各自回房歇午觉。
顾延臻说有事,换了衣裳出门。
宋盼儿等人都走了。才跟大夫人说正经话:“……我们原本就只是上京给晴哥儿送礼的。如今,客人们也走尽了,我们也该走了。”
大夫人微讶。
怎么走啊,正怀着孩子呢,难道生在路上?
“三弟妹……”
“大嫂,您听我说完。”大夫人刚开口,宋盼儿笑着打断了她,“您也别虚留我。您素知我的脾气,我也是个老实的,我就直说:这院子紧巴得很,我这里又小,孩子又多,也转不开身。我们不回延陵府,只是暂时搬出去,等瑾姐儿和庐阳王的亲事完了,再回去。”
大夫人听着,半晌没有做声。
按说,三房已经是去了延陵府的,他们上京的确只是做客。
要不是宋盼儿怀孕,也该回去的。
如今说搬出去,也不算什么大错儿。
可大老爷会怎么想呢?
大老爷正盼着借瑾姐儿的光,更上一层呢。
大夫人倒是愿意他们搬出去,一来不伤和气,二来省得大老爷再惦记他们的钱,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
自家过些小日子,也温馨些,好过大宅院挤在一处,彼此看着生厌。
“搬出去的话,事事都要你费心。”大夫人坚持了一下,“你又怀着身子。住在这里,我样样帮你打算好的,岂不便宜?”
宋盼儿就笑。
大夫人为人自然挑不出大错儿。
可是大老爷,叫人寒心。
二房有紧挨着,偏偏个个不省事。
宋盼儿早受不了了。
“大嫂莫要再劝了,我们搬出去也是应当的,当年就说好的。三爷已经去找了宅子,等找好了我们就搬,左不过这几日,先跟您说一声。”宋盼儿懒得再费吐沫。
她只是告诉大夫人一声,又不是求她。
他们只是上京做客,难道要把他们囚死在这院子里?
什么怕人闲话,宋盼儿才不管。
要是真有闲话,也是那不懂事的,理会他作甚?
大夫人心里顿了顿,才笑道:“既然你主意已定,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哪里有难处,只管告诉我。”
宋盼儿道谢。
晚夕,顾延臻回来,跟宋盼儿道:“今日胡泽逾带着,看了五处宅子,精致不说,且离这里远。明日我再去瞧瞧,看看可有更好的。等选定了三处,再给你挑。”
宋盼儿笑着说好。
第二天,吃了早膳,顾延臻又出去看宅子了。
宋盼儿和几个孩子在内室说话。
外头突然有管事来说,太后娘娘下了懿旨,请宋盼儿和顾瑾之去外头正厅接旨。
——*——*——*——
感谢书友130824104010525 、翎昭 的打赏。
第090节园子
一辆翠盖朱红流苏的马车,从三元坡成国公顾家缓缓驶出。
太后的懿旨,请顾瑾之母女巳正进宫。
二月的京城,仍是冷。
稀薄骄阳,似拢在梅梢的袅袅薄雾,寒辉氤氲;款款流淌的风中,就暗藏梅的醇香。
宋盼儿换了崭新的大红缂丝斗篷,里面是蜜粉色镶银边折枝海棠褙子,配了月白色挑线裙。
梳了圆髻,头上戴了两把玳瑁梳篦,耳上追了长长的银丝丁香花耳坠儿。皓腕微扶鬓角时,耳坠儿盈盈而动,明媚倾泻。
“……我气色不好。真怕太后见了,以为我原本就是这幅鬼样子。”一路上,宋盼儿数次嘀咕。
她第一次见太后,心里难免忐忑不安。
太后又是顾瑾之未来的婆婆,更是叫她不知所措,生怕丢了女儿的脸。
偏偏她怀着身子,自认为颜色不如往日的好,又怕太后心里笑话她。
总之,她很紧张。
接到懿旨就开始紧张,直到马车走到半道上,她的紧张仍没有过去。
顾瑾之就悄悄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娘,太后娘娘最是和蔼不过的。”
太后如今把顾瑾之当救命的菩萨,她自然不会对宋盼儿严肃的。
宋盼儿笑了笑,心里定了不少。
又过了片刻,马车进了宫。
太后娘娘宫里的常公公在宫门口等着她们。
到了坤宁宫时,宫门前的青石丹墀。映衬着日光,泛出略带寒意的清辉。
宋盼儿掌心有汗,她甚至没精力去照顾顾瑾之。抬眸一看,顾瑾之还是往日的样子,安安静静的。
踏上丹墀,进了坤宁宫内,闻到了一股子沉静如水的馨香,应该是燃烧迷迭香料的。
有宫女上前,顾瑾之就屈膝喊了声成姑姑。
宋盼儿心里的忐忑,倏然就没了。
怕什么?又不会吃了她。
真正到了需要镇定的时候。宋盼儿也是撑得起场子的。再忐忑也是无用的,索性丢开。
宋盼儿听到顾瑾之喊成姑姑,依稀记得这位姑姑,就是前几日送顾瑾之回去的那位。
她也行礼。
成姑姑笑着。带她们母女往里头走:“太后娘娘等了半日。总叫奴婢去瞧瞧。你们到了不曾。”
“路上耽搁了些,让太后久等,真是该死。”宋盼儿笑着道。
进了正殿。宋盼儿垂首,脚步轻盈。
顾瑾之走在她后面。
刚刚踏进来,就有响亮的男童声响起,十分的愉悦高兴:“小七,小七!”然后脚步清脆,急急跑向了顾瑾之母女。
坤宁宫的正殿,皇子王孙也不敢如此喧哗,除非这个人,是太后最溺爱又能容忍的。
无疑就是那个傻子庐阳王了。
宋盼儿快速抬眼,打量了他两眼,然后低了头,跟着成姑姑往前。
顾瑾之的手,已经被庐阳王紧紧攥住。
他笑得春花灿烂,望着顾瑾之。
顾瑾之只得牵着他,冲他也笑了笑。
一行人上前,给太后娘娘行礼。
太后娘娘声音温醇,笑着道平身。
宫女端了锦杌给她们坐。
庐阳王坐到了顾瑾之身边,悄声和她说:“小七,咱们去玩儿。”
顾瑾之没动,也悄声道:“外面冷,我怕冷。”
庐阳王就连忙坐正了身子,再也不说出去玩的话,道:“我也怕冷。这里暖和。”
太后瞧着他们,不怪庐阳王失礼仪,反而开心。
宫里这么多的女孩子,很多比顾瑾之好看,可庐阳王只喜欢黏着顾瑾之。他放佛看了顾瑾之第一眼,就喜欢她。
这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吧?
宋盼儿则垂首,正襟危坐。
太后笑着,叫她亲家:“……要是普通人家,应是哀家去拜会你们的。如今却要你们进宫来觐见。”
她说得很谦虚。
宋盼儿心中微动,忙起身,道:“能觐见太后,是民妇修来的福气。”
彼此说了些客气话。
庐阳王一直黏着顾瑾之坐。
这要是正常的男孩子,该被骂没出息的。太后反而是喜欢的。
庐阳王看着顾瑾之,眉宇间就有了种遇到至宝的喜悦。
循例说了几句话,太后就有些累了。
成姑姑请顾瑾之进内殿,给太后把脉。
宋盼儿一个人留在了正殿中。
“……您凤体安康,无需担心。”顾瑾之笑着对太后道,“只是,逢春后,虽然寒冷,却因天气变化,时冷时热,易染温邪。家祖善制紫雪丹,添了枇杷叶和甘草,最是适宜太后服用。我回去求祖父制了,明日给太后送来。”
春季疾病多。像太后这种久病之人,体质虚弱,又年高阴亏,正气不足,很容易就染了温热之邪。
像昨日大堂哥的惜姐儿,也是温邪侵体。
“紫雪丹?我记得这个名儿,宫里御药房只怕有些。”太后笑着道,“你明日再进宫陪陪哀家,自是好的,制药就不用麻烦。”
紫雪丹出自千金翼方,治疗热病诸证,乃是常见的药。
太后春秋两季的时候也吃,因为名字容易好听,就隐约有些印象。
“我们家的紫雪丹,和宫里的不同。”顾瑾之笑着道,“宫里用的紫雪丹,只能清心开窍。我们家的,添了枇杷叶和甘草。这两位药润肺止咳,最适合太后用。单单服用宫里平常的紫雪丹,又添枇杷叶和甘草熬药,不如制成的药丸功效好。您相信我这回。”
太后就哈哈笑起来:“哀家只信你的话。太医院那些太医,哀家是再也不敢瞧了。”
太后当年不过是肝液烧灼。就被误认为是风寒,结果耽误了,越来越严重。到了最后,让她吃尽了苦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哪里还敢用太医院的?如今,她只信顾瑾之了。
说了半日的话,顾瑾之起身告辞。
太后就点点头。
庐阳王见顾瑾之要走,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拉着顾瑾之的手不肯松开:“小七。小七你不走,你陪我玩。”
太后瞧着,微微叹了口气,说他是没用的。
他性子傻。不通人情。认定什么就一根筋。说也不行。
顾瑾之的手,轻轻拉着他的另外一只手,帮他按揉了几下。他倏然急昂的情绪,就稳定了不少。
“我们是暂时上京送礼的,所以借住在老宅里。那地方小的可怜,不能带王爷去玩。等过了几日,我家里搬了大宅子,我派人请王爷,可好?”顾瑾之柔声对庐阳王道。
说罢,她拿了帕子,替他擦拭眼泪。
她很细心,又有耐心,太后看得出,她没有半点伪装。
太后娘娘心里感动。
顾瑾之是真的很有爱心,她不嫌弃这个傻孩子呢。
庐阳王不太懂顾瑾之再说什么,他知道顾瑾之要走,所以哭着不肯撒手。
太后则道:“……当年先帝造庐阳王府时,选不到合适的地方。最后,工部的人说,穆大人被抄家后,宅子一直空置,可以利用。穆大人当年因为贪污逾制被抄家的,穆府那庭院比宫里还要奢华,建王府什么都是现成的。
先帝就答应,稍微改动,给庐阳王和南昌王各建了一处府邸。
郡王在京中的府邸,方圆大小都是有定制的。给庐阳王和南昌王建了别院之后,剩下的地方,方圆有些小,不够给另外的郡王建府的定制。先皇就下令造了个小园子,修得精致些,想着将来赏哪位公主的。到现在也没有赏出去。钥匙只怕还在工部。”
顾瑾之认真听着。
这些应该是陈年旧事,太后哪里一时间想得起?
怕是先就想好的。
怪不得上次让成姑姑亲自送她回家。
顾瑾之听着,没有说话。
太后也不等她开口,继续对成姑姑道:“去和皇上说一声,哀家要了那园子,让工部的人立马把钥匙送来,哀家要赏给瑾之。”
顾瑾之就立马道:“太后娘娘,既然是给公主建府的,定制我们是享用不起的。”
太后则笑道:“不妨事的,那边定制并没有达到公主府。只是小巧精致,园艺林工做得美极了,先帝想另外赏给公主做别院的。地方小,却是很漂亮。哀家当日就说,如果你治好了哀家,给你封个郡主。虽然如今用不上了,那就把那园子送给你,是你应得的。”
顾瑾之没有再推辞,跪下磕头,道了谢。
庐阳王不解看着太后和顾瑾之。
太后就道:“仲钧,小七的家,以后就住在你府上的隔壁。你可以天天去找小七玩。”
庐阳王这回明白了,大喜,笑起来,露出一口纯白整齐的牙。
太后瞧着,也是非常高兴的。
宋盼儿在前头正院等着,等了半晌,也不见顾瑾之再出来,她心里犯嘀咕,难道是太后的病有了反复?
然后就见成姑姑急匆匆出去了。
宋盼儿更在疑惑。
而后,又是穿着官服的大人,脚步匆匆跑进来。
她等了半个时辰,顾瑾之才从太后的内殿出来。
成姑姑依旧送她们母女俩。
出了宫门,上了马车,顾瑾之才把钥匙和房契给宋盼儿看:“娘,这是太后娘娘赏咱们的宅子。”
宋盼儿对京城不熟,不知道这宅子的好处,只是笑道:“你怎么跟太后要东西?”
“我没要,是庐阳王不放我走,想去我家里玩儿。我说地方不够宽,过几日搬了家再请他。太后就叫人拿钥匙和房契给我。只怕是早就准备好的。”顾瑾之道。
——*——*——*——
第二更了,求粉红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