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节重现
顾瑾之一直昏昏沉沉。
她能感觉到有人喂她喝水。
可是她无法让自己清醒过来。
心里是明白的,四肢却无力。身子背叛了她的大脑,不受控制的昏沉。她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任由梦魇将她控制住。
她在一个又一个梦里。
梦杂乱无章。
幼年时的榕南、长得后的榕南,都混在一个时空里。
顾瑾之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疯狂思念榕南了。
榕南小时候非常有趣,非常聪明,大家都说他像朱仲钧。
男孩子是全部遗传母亲的智商,榕南那么聪明,分明就是像顾瑾之的……
可顾瑾之没朱仲钧那么出色。
朱仲钧掩盖了顾瑾之的光芒,所以,人家都说榕南跟朱仲钧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人肯定顾瑾之的功劳。
榕南六七岁的时候,很爱骑马。
顾瑾之带他去马场,一会儿就管不了他的。
他疯起来就不听顾瑾之的。
等事情完了,顾瑾之说他,他便委屈嘟嘴。
梦里的榕南,个子已经不矮了。
顾瑾之说他,他转身跑了。
她去追榕南,找到的却是长大之后的榕南。
他长得像朱仲钧,外貌非常出色,身边总有姑娘围着他打转。
而他,只围着槐南打转。
榕南疼极了槐南,事无巨细替槐南想到。比顾瑾之这个养母还要疼细心。
那个时候,顾瑾之只当他是疼妹妹,他们是兄妹之情。
顾瑾之也有堂兄弟姊妹,她跟其中几个交情也很好,彼此没有隔阂,相互关爱。
她对男女方面的敏锐度向来就差。
男女感情,她很少会往爱情方面去想,只当是友情或者亲情。她到了现在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爱情那么容易就产生了。
她自己是很难去对一个人有好感的。
如果她很早就意识到,及时阻止,也不至于后来既伤了朱仲钧。又伤了榕南。
榕南哭得最伤心的时候。就是槐南离开他的时候。
他流泪的样子,顾瑾之至今难忘。
她梦里长大的榕南,一直在哭。
那么大的小伙子,失声痛哭的模样。狠狠刺痛了顾瑾之。
顾瑾之的眼泪也止不住。
她想走过去。喊一声榕南。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哽着嗓子,极力想喊。
尝试了无数次,她终于大声喊了出来:榕南。榕南……
她一遍遍重复喊着。
榕南就是不抬头看她,一直在哭。
顾瑾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走过去,只是那么不停的喊。
梦,是荒诞无稽的。
“榕南?”突然有人疑惑道,“榕南是谁?”
“是庐阳王的表字吧?”有人回答,声音不低不高,传入顾瑾之的耳朵里。
顾瑾之想看看是谁,四周却是浓密的黑。
黑得化不开,除了不远处榕南哭泣的样子,再也看不到其他的。
越是张望,浓黑就越来越逼近,几乎将她和榕南吞没。
“不是。先帝的名讳里有个‘傛’字,庐阳王的表字,怎么可能叫榕南?”开头的声音道,“去查查,只怕是她的情人。”
他的声音低沉粗粝,很有磁性。
“是。”另一个声音回答。
一个淳厚粗粝的声音,一个年轻响亮的声音,是两个人。
醒过来,醒过来,顾瑾之告诉自己……
“没想到,传言说她钟情庐阳王,都是假的。”粗粝的声音嘲讽道,“只怕是做戏给人看的。能装这么几年,没叫太后那老太婆看出破绽,是个有能耐的。我们倒小看了她啊。”
顾瑾之想要挣扎。
她想要醒过来。
也许她快要死了,要不然,这个梦魇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力的胳膊抬起了她的上身,让她半坐着。
有人捏开了她的嘴巴,指腹粗粝,捏得顾瑾之的嘴巴酸疼不已。
而后,便有冷瓷碰到了她的唇。
温热的、微涩的水,顺着冷瓷流到了她的口中。
她没有半点力气挣扎,任由那些水,流入她的口腔,顺着她的喉咙流入胃里……
水很不好喝。
顾瑾之呛了好几次。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灌水的。随着这些水流入身体里,她又昏睡了过去,再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梦里,榕南不见了。
“……喂,你是哪个班的?”身后突然有人喊道,把顾瑾之吓了一跳。
她一回头,看到了穿着校服的男生,挺拔颀长的身躯,笑容温柔和煦。他故作严厉,眼角却带着笑,很亲切。
是钱詹。
而顾瑾之,正趴在三号楼的画室门口,往里头看。
她正在给她同学送东西。
顾瑾之高一时有个女同学,和她家里住得近。两人的母亲是大学同学,比较要好。顾瑾之跟那个女生,说不上有什么交情,顾瑾之现在都想不起她的名字。
那个女同学丢三落四,顾瑾之常替她带东西到学校倒是真的。
她们不是一个班,平日里顾瑾之要跟着祖父学中医,也没空和她玩,直到毕业也是点头之交。
却因此而认识了钱詹。
钱詹是那个女同学的师兄,他也是学画画的。
高中毕业,他去了国外却是学金融。
你是哪个班的,是钱詹跟顾瑾之说得第一次话。
见顾瑾之有点怔愣,不知怎么回答,他却哈哈笑起来:“逗你玩的。你是高一十二班的,对吗?”
顾瑾之又是一愣。
她真的是高一十二班的。
钱詹的笑容,非常温暖。
顾瑾之第一次见到他,便觉得他是个值得来往的人。
他知道顾瑾之,知道她所在的班级和姓名,甚至说出了来历。
而后,他就经常借故找顾瑾之。
周末他还去顾家。
顾瑾之怕耽误她的学业,就跟他实话实说了,让他别到家里来。
那时候她想,男孩子的友情和女孩子真不同。
直到他毕业了要出国。他找顾瑾之就越来越频繁了。
最后他跟顾瑾之表白。让顾瑾之懵了下。
还记得那天,他有点紧张,局促不安说:我喜欢你。
顾瑾之当时想了想,说:哦。我应该不惹人厌……
她觉得这话很奇怪。
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和她做朋友?
然后听到他问。那你喜欢我吗?
顾瑾之回答说:喜欢啊。
钱詹的脸有点红,笑容羞涩,手足无措的模样很娇憨。和他平时温柔大哥哥的形象完全不符,顾瑾之心里有点疑惑。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路,他就牵了顾瑾之的手。
顾瑾之懵了,是在这个时候。
她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糊里糊涂的,他们相互表白了。
之后,顾瑾之并没有解释什么,她不讨厌这个误会。
钱詹,不让她讨厌。
和他在一起,她觉得很舒服,他的笑容特别温暖人心。
顾瑾之那时候想,这就是爱情吧?
钱詹出国后,每天都和顾瑾之联系。
他很黏人。
到了后来,顾瑾之去了美国,和他在一起,他的博士研究生学业越来越重,他才不那么粘着顾瑾之。
钱詹是顾瑾之的初恋,他黏顾瑾之,恨不能二十四个小时跟她在一起。
顾瑾之不敢嫌弃,虽然有些时候她也需要点除了睡觉之外的私人空间和时间。
她觉得,爱情就是这样的。
如果她觉得烦,那是她不够爱他,她应该更加努力才对。
有了这种观点,后来和朱仲钧的婚姻,顾瑾之总感觉不对半点朱仲钧对她的情谊。
朱仲钧不黏顾瑾之。
顾瑾之对爱情的判断,就是黏不黏人……
和钱詹的相恋到差点结婚,似一卷黑白胶带,一点点在顾瑾之的脑海里会放。虽然已没了当初的心动,可都记得。
快乐的,伤心的,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以为,等事情过去了,你肯定会跟钱詹去美国……”朱仲钧突然出现,打断了这卷黑白胶片。
他的脸在顾瑾之面前,完美无瑕,笑容俊朗说出这句话。
那时候他很年轻。
当时顾瑾之非常难受。
现在的梦境里,她不觉得。
她甚至想回答朱仲钧说:她不会去的,钱詹不需要顾瑾之的可怜。
和钱詹的梦,被朱仲钧打断了,再也接不上去。
可梦境里的朱仲钧,稍纵即逝。
跟他和顾瑾之的感情一样,顾瑾之抓不住。
有些蛛丝马迹,她仍是不能肯定那是什么意思。
有些甜蜜,也让顾瑾之感觉是她单方面的沉沦……
然后,顾瑾之又梦到了陈琛。
陈琛……
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男人。
就像是梦里。
梦到了他,四周的景色全退,苍白又浑浊,令人难受。
他的脸,也有点变形的狰狞。
在顾瑾之心里,他永远定格为一个将她压在身上要施暴的男人,五官扭曲得可怕的男人。
他扑上来,一双手固定住了顾瑾之的脑袋,吻住了她的唇。
温热的气息透过来。
湿热的唇,在顾瑾之唇上流连。
他的舌伸了过来,搅着顾瑾之的舌,让她无处可逃。
她想叫出声。
陈琛的唇离开了顾瑾之的唇,他缓缓下移,一点点吮吸着她的下巴。而后,他的舌头舔舐着顾瑾之的脖子。
酥麻的感觉刺激着顾瑾之。
这一切,都不像是在梦里的。
真实得那么可怕。
顾瑾之胃里一阵阵翻滚,她拼了全力挥动手脚去抵抗,却听到了一阵清脆又急促的铁链声。
“真真……”舔舐着她脖子的男人低语。
顾瑾之的手,又动了动。
铁链哗啦啦响动的声音,又传了来。
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睁开眼睛。
她是真的醒过来了。
有人压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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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节回家
木芙蓉又叫拒霜花,冬凋夏茂,仲秋开花,霜寒不落。.
顾瑾之院子里有株木芙蓉,前年才种下的,地龙翻身时未被毁掉,此刻正值花期。
繁茂枝头,艳斗轻盈,晕红开满,似一抹红烟,妖娆缠绕。
秋的脚步,已经走了大半。
朱仲钧站在窗前,透过坠着银蒜的帘幕,看向院中的木芙蓉,心情沉闷难抒。
他应该高兴才是。
今日是八月十六。
昨日,他带着金吾卫的人,找到了失踪了五天的顾瑾之。
她被人用铁链拴着了手脚,衣不蔽体,眼睛蒙住黑布。
找到她的时候,她奄奄一息。
朱仲钧抱起她,她缩了缩,很抵抗朱仲钧的胳膊。而后,她又仿佛想起什么,阖眼不言。
她的模样,她身上凌乱的衣裳,让朱仲钧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
他的心,跟被钝刀割一样,疼得缓慢又深刻,偏偏不敢在顾瑾之面前表达半点,也不敢问。
她就在京城,甚至离顾家不远处,一处久无人居住的房子里。
对方分明就是想,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朱仲钧不敢问,也不想问。
顾瑾之就是顾瑾之,不管她发生了什么,朱仲钧都不在乎。和其他事情相比,朱仲钧只在乎她还活着。
活着,陪他走完这辈子,就足够了。
昨日,主婚人刑部尚书胡泽瀚带着正使户部尚书王履祥和副使礼部尚书邹时行,到顾家行了纳征礼。
亲王的纳征礼,奢侈至极。
戗金云凤朱红木匣装玉谷圭一枝,玄纁紵丝五疋、珠翠燕居冠一顶、金凤二个、金宝钿花二十七个、金簪一对、冠上珊瑚凤冠觜一副、燕居服四套、大红紵丝一件、大红线罗一件、大红素纱一件、青线罗一件大带四条、玉革带一副、玉事件九件、金事件三件……
东西多不胜数,朱仲钧也记不全。
行了纳征礼,他的大婚在即。
只是,顾瑾之……
她自从回来,就若无其事,叫朱仲钧害怕。
倘若她有点反常,朱仲钧反而心安。
回来之后,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用了点膳,她脸上就有了微笑,对担心不已的宋盼儿说:“那些人整日给我喝药,让我昏昏沉沉的,没用过半点饭,现在胃口全没了。我要先升升胃气,熬完蔬菜汤给我……”
宋盼儿抹了泪,忙叫去问做。
顾瑾之喝完了一碗蔬菜汤,见母亲仍是眼睛湿湿的,笑着安慰她。
“娘,我什么事也没有。”顾瑾之仔细说,“还没有抓到匪徒。王爷带着人去的时候,只有个看守的哑巴老头儿,又不识字,审不出什么。我也不知道是谁,从被抓了就一直睡,他们没有打我……”
宋盼儿信以为真。
朱仲钧却知道不是。
他找到顾瑾之的时候,顾瑾之是醒的。
她非常清醒,目光如炬看着屋顶,眼神很骇人。
“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顾瑾之又笑,“真没有吓着。从被掳走到被找到,我一直都在睡。”
宋盼儿点点头,让她再休息休息:“娘晚上再来瞧你。”
而后,宋盼儿带着人走了。
临走前,她喊了朱仲钧送她。
她又问了朱仲钧。
朱仲钧只得帮着撒谎,肯定了顾瑾之的话:“找到小七的时候,她的确是睡着的。绑匪是谁,还要慢慢查……”
宋盼儿这才放心。
她抹了抹眼角,道:“等找到了那些人,定是叫他们不得好死。”
朱仲钧点头:“您放心。”
他声音不自觉有点狠戾。
宋盼儿没有留意到。
回到自己的院子,宋盼儿既叫人去给祖宗上香,又叫人去庙里点长明灯。
“我余下这一生,都要吃斋,替瑾姐儿祈福。”宋盼儿眼泪不自觉又流下来,“这次若不是祖宗保佑、菩萨保佑,瑾姐儿哪里至于完好无损?”
朱仲钧沉默不语。
他送完了宋盼儿,又回到了顾瑾之的院子。
顾瑾之吃了碗蔬菜汤,升了胃气,喊饿起来,丫鬟们给她做了鸡丝面。
她埋头吃着。
朱仲钧就把屋子里服侍的丫鬟们都遣了出去。
他坐到了顾瑾之身边。
顾瑾之虽然饿得急,仍是慢条斯理吃着。
朱仲钧犹豫再三,问她:“顾瑾之,绑架你的人,你看见过他的模样吗?”
顾瑾之这才抬眼,看着朱仲钧,很肯定的摇摇头,道:“没有啊。我不是说了吗,我一直都在昏睡。你找到我的时候,我才醒,正在发愣是什么情况,你就带人进来了……”
她编的很像那么回事。
朱仲钧的心,疼得蜷成了一团。
“没事,你吃饭。”朱仲钧道。
这是他最后一次问顾瑾之。
他想,他再也不会问了。
事实是什么,并不重要;谁是绑匪,他会去查。
顾瑾之又埋头吃饭。
到了十六日,她像平常一样,早起去给宋盼儿问安,回来就看书写字,到了中午,歇了午觉。
朱仲钧站在窗前发愣。
顾瑾之午睡未醒。
顾家如今已经到处都是侍卫。
朱仲钧也打算暂时歇在顾瑾之的暖阁。
家里的下人,宋盼儿早已叮嘱过了,谁也不许胡言乱语,否则一个个拿了打死。
朱仲钧等了一会儿,见顾瑾之还没有醒,他喊了霓裳:“等你们姑娘醒了,告诉她一声,我去趟宫里。”
霓裳道是。
朱仲钧转身要走。
霓裳却喊住了他,压低声音道:“王爷,那些掳走姑娘的人,到底做了什么?姑娘昨夜在梦里尖叫乱动……”
这句话,似利刀一下子就砍中了朱仲钧的心,鲜血涌了出来。
朱仲钧眼睛顿时就红了。
霓裳吓得后退一步,心里惊惶。
朱仲钧抬头,眼底涌起了暴风,对霓裳道:“交代一声,你们姑娘的事,只准和我说,不要告诉你们夫人半个字,更不许对旁人提及。”
霓裳连忙点头。
朱仲钧这才出去。
霓裳就进去和祝妈妈说话。
祝妈妈何尝不是愁眉不解?
姑娘被掳走了五天,回来说什么事也没有,谁相信呢?
可顾瑾之表现的,的确没什么事。
她那镇定自若的模样,让祝妈妈和霓裳都险些相信了。
要不是她昨晚做了噩梦,谁能想到呢?
祝妈妈现在,心里一团乱麻。
她不知道该告诉谁。
看着顾瑾之那模样,分明就是不想让夫人担心的,祝妈妈自然不会去告诉宋盼儿。
她和霓裳商议,偷偷告诉庐阳王。
霓裳进来,对祝妈妈道:“王爷说,先别告诉夫人……”
果然如祝妈妈所料。
祝妈妈叹了口气,泪气上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哭。又不敢惊动旁人,她用帕子捂住了口。
霓裳忙劝:“妈妈,您别如此。这是大事,若是露了马脚,岂不叫人猜疑姑娘的清白?您快别哭,什么事也没有。我们姑娘清清白白的去,清清白白的回来。”
祝妈妈连忙抹泪,把心里的苦全部咽了下去。
顾瑾之这么强自撑着,不就是怕人闲话吗?
“霓裳……”祝妈妈拉住霓裳的手。
霓裳连忙给祝妈妈跪下,悄声发誓:“我要是说半个字,就叫我不得好死。我这命都是姑娘救的,我的脸也是姑娘治好的。妈妈您放心我。”
祝妈妈欣慰点点头,忙扶起霓裳。
“以后值夜,就咱们俩。”祝妈妈对霓裳道,“芷蕾她们虽然都可靠,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霓裳道好。
两人就这么商议定了。
外头的自鸣钟响起,惊扰了祝妈妈和霓裳。
已经申正了。
顾瑾之午觉歇了两个时辰。
她平常午觉,才一刻钟。
祝妈妈对霓裳道:“你进去看看,姑娘醒了没有。”
霓裳道好。
她轻手轻脚进来,掀起床幔往里头看,顾瑾之正睁大了双眼,看着帐子顶愣神。
她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又把霓裳吓得三魂出窍。
她轻声喊了句姑娘。
顾瑾之才留意到她,眨了眨眼睛,冲霓裳笑道:“什么时辰了?”
“申正了,姑娘。您要起身吗?”霓裳强作没事人,到底心里发酸,声音有些哽咽。
顾瑾之只当不知道,笑着道:“都这么晚?该早些叫我的,要不然,夜里又睡不着了。”
她坐了起来。
霓裳喊了葳蕤和芷蕾进来,一起服侍顾瑾之穿衣。
葳蕤替顾瑾之更衣的时候,突然啊呀一声叫了起来:“姑娘,您这衣裳怎么湿了?”
顾瑾之中衣的后背,全部湿透了。
被单也被她染透了。
头发也同样湿透。
霓裳险些落下泪来。
他们姑娘不止是出了事,她是出了大事。
“哦,有点热。”顾瑾之笑了笑,“葳蕤,你去打了热水,我洗个澡。”
葳蕤狐疑看了她一眼。
一旁的芷蕾,一滴热泪从眼眶里夺眶而出。
霓裳看着她,便知道芷蕾和她一样,猜到姑娘发生了什么。
芷蕾这么一哭,显得勾下霓裳的泪。
可此刻,她只能装作没瞧见。
顾瑾之也装作没瞧见。
葳蕤是真的不明白。
她糊里糊涂的,点头,出去吩咐热水了。
洗澡的时候,顾瑾之有人水盆里耗了半个时辰。
她的肌肤都泡得起了皱,才出来。
出来之后,顾瑾之又是一如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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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节处置
“张淑妃被打入冷宫,因为什么?”顾大夫人蹙眉,问顾延韬。
八月十七,生了大公主的张氏淑妃,突然被打入冷宫,在京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都看不明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对张家下手。
不知道原因,就不知道是否会被波及,京里的其他权贵人人自危,个个都在打听缘故。
“太突然,一时间哪里能查到蛛丝马迹?”顾延韬也忧心,“宫里只说,张淑妃欺君罔上……”
“怎么欺君?”大夫人问。
“不知道。”顾延韬道。
大夫人眉头紧锁。
不知道原因的欺君,不就是说,皇帝看张家不顺眼了,随便一个借口,就要亡了张家?
这么行事,朝廷人心惶惶啊。
谁知道下一个皇帝会看谁不顺眼呢?
“皇上自从登基,素来谨守祖制法令,不任意妄为。这次事出有因。”大夫人笃定道。
顾延韬认同。
他继续叫人去打听。
到了下午,就打听到说,张淑妃不止是欺君。
皇帝要杀张淑妃的,只因碍着庐阳王大婚,不宜见血腥,将张淑妃暂时关在冷宫,等三个月后再审判。
在原本就不平稳的湖面里,投入了更大的巨石,一时间波浪滔天。
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张道坤被下了诏狱。
诏狱是锦衣卫的监牢,专门关押重犯。
锦衣卫诏狱里的囚徒。不需要朝廷三司审判,直接由锦衣卫审判。
这就是说,诏狱里的囚徒,生死皇帝说了算。
能下诏狱的,皇帝自然是不想让他活着了。
顾延韬听到这个消息,愣神了半晌。
已经起更了,外头皎月如霜,照在人身上,竟然有了几分寒意。
顾延韬连夜召集了自己的门生和门客们。
“……皇上从前抬举张家,想要张家来制衡姜家。”吏部郎中周源说道。他是顾延韬一手提拔上来的。最得顾延韬的器重,在顾氏势力里能力出众,“如今张氏尚未成气候,却想要杀了张道坤……”
周源曾经做过顺天府的府尹。
当初顾延韬为了顺天府府尹。还跟永熹侯胡泽瀚打吵了一架。
在顺天府做了几年。周源已经被提拔到了吏部。
吏部为六部之首。吏部郎中,比其他五部的侍郎都要好。
周源就更加对顾延韬忠心了。
顾延韬也喜欢周源。
周源这人,聪明是有的。却从来不自作聪明。他喜欢装傻,抛砖引玉,说几句糊涂话,让顾延韬顺势提出自己的观点,从而来衬托顾延韬。
就像现在。
“圣心难测啊。”有位大人感叹。“谁知道明日圣上的刀,要落在谁头上啊。”
“陈大人不必如此悲观。”另一位姓孙的笑道,“依我愚见,这次必定事出有因的。先是降了张淑妃,再是拿了张同知,这不是要将张家至于死地?圣上抬举张家多年,说句不好听的话,张家就是圣上养的狗。自己养的狗,再怎么不好,也不至于一棍子打死。没个缘故,怎么也不至于到了如此田地?这次只怕是专门针对张家的,我们是杞人忧天了……”
顾延韬脸色骤变。
众人连忙低了头。
孙大人自己回味一下,也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糊涂话。
和张家相比,顾延韬也不是皇帝抬举的?
孙大人如此说张家,岂不是说,顾延韬也是皇帝养得狗?将来要打要杀,全凭皇帝的心意?
顾延韬不变脸才怪了。
孙大人脸顿时也白了。
他对张家的比喻,的确是非常恰当的,却偏偏把顾延韬给忘了。
“我也觉得,这次的事是专门针对张家的。”门客罗全开口道,“孙大人所言不差,张家是什么来历?既无能人,又无显赫战功,凭什么如此抬举他们?圣上是当条狗养着他们的。如今主人打狗,咱们跟着担心,我看没必要。”
顾延韬脸色缓了过来。
罗全不管说什么,顾延韬都能听得进去。
这样,无形中把孙大人的话给化解了。
孙大人感激看了眼罗全。
“最近可有什么风声是关于张家的?”顾延韬问。
众人想了想,似乎没有。
“我倒觉得,这些日子,谭家处处针对张氏。”罗全又道,“每件事看似跟张氏无关,却都是冲着张氏下手的。”
这个,他上次也说了。
除了顾延韬深信不疑,其他人多少有点不相信。
因为他们着实看不出来,谭家做了那么些事,跟张氏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觉得,谭家和张家没那么深的矛盾。谭家不会花那么多精力,去和张家较劲的。
宫里的妃子们,皇帝和太后不至于想封张氏为后的。张家没有那么强的后盾,做不了后族。
谭氏势力未除,张淑妃封了后位,也地位不稳的。
可如今看着张氏倒了大霉,大家就改变了态度。
也许罗全预料不差。
这次张氏如此下场,就是谭家捣鬼的。
“如此说来,谭家是听到风声,宫里想立张淑妃为后了。”顾延韬道,“我也听说了这点风声,却不怎么相信。看来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罗全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
“如今没了张淑妃,皇帝想立谁为后?”顾延韬问,“宫里的二品妃位,除了张淑妃,就只剩下我们家德妃娘娘和程丽妃娘娘了。”
人人都知道。皇帝不想立谭贵妃为后。
谭贵妃不能生育,没有功劳,谭家想撺掇也不敢那么光明正大。
他们做的,不是逼迫皇帝非立谭贵妃不可,而是打击皇帝理想的后族。
像张氏,谭家听到了风声,张氏就快要完了。
下一个是谁?
选后,不是二品的妃,就是三品的嫔妃。
宫里的孩子不多,大皇子是先皇后生的。二皇子夭折。他的生母是程丽妃;大公主是张淑妃生的,二公主是苏嫔生的,三公主是顾德妃生的。
二皇子夭折,程丽妃就可能被谭家攻击为不祥之人。她娘家地位低微。选后不可能轮得到她的。
剩下的。就是顾德妃和苏嫔了。
苏嫔的娘家,连个胞弟都没有,皇帝指望谁去?
就只有顾家了。
顾延韬心里直跳。
皇帝这些日子。频频去顾德妃那里,难道他真的看中了顾德妃?
可此前,并非好事,而是往顾家和谭家的矛盾更深。
顾家若是斗不过谭家,就要落得像张氏那般下场啊。
皇帝给顾家泼天的荣华之前,先给顾氏出了这么大的难题啊。
“咱们且小心行事。”顾延韬最后道。
众人心里各自明白,都喜滋滋的。
依靠着后族,将来的前途更加光明,谁不高兴呢?
送走了众人,顾延韬把诸位门客也遣下去歇了。
罗全却没有走。
他道:“老爷,我有几句话说。”
顾延韬就让他单独留下。
“老爷,您听说了庐阳王准妃被人掳走的消息吗?”罗全问。
顾延韬点点头。
这件事,极少数的人知道。
顾延韬的消息灵通堪比谭家,他自然是知道的。
“不是说,找了回来?”顾延韬道,“准妃在城里见一个老人家求诊,就跟着人家去了。结果,那家病人总不得好,准妃留在那里,看了五天,将人家治好了。家里不知道情况,只当她走丢了,还让宫里去找。结果空担心一场……”
这是打听回来的消息。
罗全却摇摇头。
“老爷,庐阳王准妃是顾家的人,我偶然听人说过的。准妃是个聪明过人的。倘若是个愚笨的,这种借口倒也说得过去,可准妃那么聪明,她怎么可能在这个当口走丢呢?哪怕是去看病,总能回来报个信的。我以为,准妃是弄丢了,谭家人下的手,栽赃到张家头上。皇帝和太后震怒,这才想要收拾张家……”
顾延韬蹙眉。
他对罗全的话,有点难以理解。
“从哪里看得出来?”顾延韬问罗全,“这件事,咱们也是偶然打听到的,何以见得是谭家的手笔?”
“从结果看,老爷。”罗全道,“张家不是完了吗?张淑妃在宫里一日,谭家就担心一日。他们是迫不及待弄垮张家。而张家是皇帝抬举的,没有触犯到皇帝和太后的禁忌,皇帝又如何会收拾张家?”
顾延韬将信将疑。
而后,他又突然醒悟,问罗全:“庐阳王准妃没有什么吧?”
罗全不语。
顾延韬脸色又是一变。
没什么的话,皇帝和太后如何会这般震怒?
“……庐阳王还会娶瑾姐儿吗?”顾延韬仿佛自言自语。
顾家女儿被皇家退亲,也关系到顾延韬的声望。
他是不愿意如此的。
“照庐阳王大婚的礼仪,明日圣上就要传旨给庐阳王准妃发册。一旦发册,这婚事就不会变,准妃之事,大概会被压下去。倘若不能……”
顾延韬顿时就明白过来。
他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倘若不能,顾瑾之这辈子就完了,顾家也留下一个污点。
顾延韬还是希望德妃能做皇后的。
“老爷,圣上定会给七小姐发册的。”罗全见顾延韬沉默,就知道他担心什么,又道,“事情一旦闹开,庐阳王和七小姐声誉都不保。准妃被辱,七小姐固然是毁了的,庐阳王又如何光彩?皇家更是丢脸。圣上以大局为重,一定会给七小姐发册……”
*****(未完待续。。)
第334节发册
顾瑾之也听说了张家的事。
朱仲钧跟她说:“确定掳走你的劫匪,是张道坤……”
顾瑾之听完,眼睛眨了眨,笑着说了句:“哦。”
朱仲钧心里七零八落。
他知道不是,从顾瑾之这种不正常的反应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怀疑谭宥。
可惜谭宥有证人。
皇帝派了徐钦查顾瑾之失踪之事的始末,查到了锦衣卫自己人。皇帝先排除了徐钦,让徐钦接着查,就查到了谭宥和张道坤。
谭宥那几日行迹也有可疑之处。
可是他有证人,无法给他定罪。
那几日,他陪着思柔郡主,去了城西的云法寺吃斋。
他和思柔郡主的私情暴露出来了,虽然现在还没有传开。
排除了谭宥,就查到了张道坤身上。
张道坤有一支自己的私密部队,共有五十余人,都是照锦衣卫的配置,学着锦衣卫的本事……
皇帝震惊,不管张道坤绑架顾瑾之的理由是什么,也不等张道坤辩驳,就将他下了诏狱。
朱仲钧就更加怀疑谭宥。
“顾瑾之,这件事过去了。”朱仲钧对顾瑾之道,“你不要多想。你的清白,关乎我的名声,更关乎皇家体面,太后和皇帝不可能让人传出去的。哪怕有人知道,也不敢胡言乱语。”
出事之后,皇帝从亲军里,选了二十个侍卫在顾家外院。日夜守卫。
顾家如今是安全的,事情也应该过去的。
顾瑾之笑了笑。
她道:“总归有人说闲话的。”
朱仲钧一愣。
这么多天,她第一次有点正常和朱仲钧交流。
应该说,朱仲钧立马反驳她这话才对。
可是此刻,他有点摸不透顾瑾之的意思,就沉默了下。
“……君辱臣死,这世上的人,大概只不敢说皇帝和皇后的闲话了。”顾瑾之又道,“像咱们这样,总归有人胡言乱语。太后在一日。旁人就顾忌一日。等太后不在了。流言出来,有人笑话你,你怕不怕?。”
朱仲钧摇头,道:“我活了那么大年纪。还怕人说闲话?成了亲。咱们就回庐州王府。任他们说去。你呢,怕不怕闲话?”
顾瑾之轻笑,没有回答。
她沉默了一下。才道:“朱仲钧,我暂时不想回庐州王府。咱们在京里多住些日子吧,我想陪陪我娘……”
朱仲钧心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
很多的问题,他不敢问出来,却又怕顾瑾之自己憋着出事。
像现在这样,作为正常人,她要逃离京城才是应该的。
而她,反而要留下来。
“是留下来陪你娘,还是留下来报仇?”朱仲钧终于脱口而出。他坐到了顾瑾之身边,拉住了她的手。
顾瑾之的手猛然一缩,像被烫了般。
她神色极力镇定,那只手仍是抖个不停。
朱仲钧的心,一阵阵泛起苦水。
他苦不堪言。
“顾瑾之,我替你报仇!”朱仲钧道,“别这样。你不要像从前那么对我,你知道我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
“报什么仇?”顾瑾之终于抬起眼,直勾勾看着朱仲钧,表情严肃道,“报什么仇呢?张道坤掳走我的目的还没有查到,后续也不知道,我又没受到什么伤害,为什么提报仇?”
朱仲钧哑口。
“还是,你以为……”顾瑾之犹豫了下。
“没有。”朱仲钧立马表态,“我没有什么以为。张道坤该死,他下了诏狱,只怕皇帝一时心软放了他。他给我们添了这么多的麻烦,他应该死。”
顾瑾之不置可否。
朱仲钧起身,道:“你先歇了吧。明日就要发册,你不要紧张。”
顾瑾之嗯了声。
朱仲钧从她的院子里出去。
他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
顾瑾之洗了澡,躺在床上。
祝妈妈要把灯移出来,顾瑾之忙道:“别,妈妈,留盏灯放在这里。我现在不想睡,看会儿书……”
她的床头,根本没有书。
她怕黑。
从前顾瑾之不怕黑的。
祝妈妈不敢多言,把灯留下。
顾瑾之也没说起身拿书。
她就那么愣神,不知道想什么。
那盏灯,渐渐烧干了,灯芯都烧了起来。
顾瑾之没动。
等黑色终于笼罩,她猛然坐起来,喊了祝妈妈。
她的声音有点急促。
祝妈妈歇在外间,衣裳顾不得披着,鞋也来不及跻,跑进来问:“姑娘,姑娘怎么了?”
顾瑾之的声音里,努力带出几分笑,却干巴巴的:“灯灭了。你再点盏灯来……”
祝妈妈的心,顿时就抽搐的疼。
她和霓裳连忙点了灯。
祝妈妈亲自拿给顾瑾之,然后柔声哄她:“这么晚了,姑娘还要灯做什么?要是怕黑,妈妈睡在脚踏上,可好?”
顾瑾之摇头,笑道:“我都这么大的人,怕什么黑?只是有灯热闹点,我想事情呢……”
然后又道,“妈妈,你先去歇了吧。”
祝妈妈不敢勉强,独自去睡了。
她一夜无眠。
顾瑾之愣了愣神,突然自己把灯给吹灭了。
黑暗中,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想把这难捱的情绪给缓过去。可是身子似抖糠似的。
她咬紧了牙关,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又汗湿了一身。
这些痛苦,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顾瑾之想。这次不能再逃避了。
她要自己走下去。
####
八月十八,是庐阳王妃传制发册的日子。
顾宅的大门外设了幕次、正厅设了香案。
顾瑾之和父母皆更衣准备。
朱仲钧一早就去了庐阳王府别馆。
今日的良辰是巳正。
辰时,宫里就来了十来个女官,为顾瑾之正装,等待巳正的发册。
到了巳初,和顾家有交情的外命妇们,纷纷赶来。
等到了巳正,鼓乐开道,大婚的正副使户部尚书王履祥、礼部尚书邹时行一个持节、一个捧册,到了顾家。
宫里派了内官。当成礼者。迎了正副使,到了顾家的正厅,一个立于香案的东向,一个立于南向。将金册交给了内官。
男女有别。正副使不用亲自向王妃发册。
内官由坤宁宫的成姑姑担任。
正副使授册。是受了皇命,成姑姑跪下接册。
而后,她捧册。由礼者内官的带领下,到了顾家的中堂。
中堂也陈设香案。
成姑姑和礼者立于香案左右。
顾瑾之由另外的女官带领下,到了中堂的香案前。
她先跪下,行了四拜礼。
而后,成姑姑宣读金册。
宣读之后,礼者接过金册,授予顾瑾之。
顾瑾之接过金册。
等她接过金册,撤了香案,设了妃座。
来恭贺的外命妇们及正副使,都在庭中,给庐阳王妃行了四拜礼。
礼毕,才降了妃座。
鼓乐齐鸣。
宫里发册,也是要下礼的。
礼者把礼单交给了顾瑾之。
礼已经抬到了顾家的外院。
顾瑾之看了礼单:金册一副、籍册锦一片、联贯册叶、垫册锦褥一个、裹册红罗销金小夹袱一条、浑金沥粉云凤册盝一个、覆盝红罗销金大夹袱一条、九翬四凤冠一顶、冠上大花九树、小花九树、宝钿九个、翠云博鬓描金珠皂罗额、珠眉心、珠牌环、金冠上金凤四个、牌环脚一双、翟衣三套、描金云凤沉香色木匣一个、白玉钩碾凤文佩一副、玉事件二十件、金钩子并圈二个、五色线锦衬一副、白玉革带一副、玉事件一十件、金事件五件、青紵丝舄一双、青罗袜一双、红罗销金夹袱大小五条、凤轿一乘、锦坐褥一个、锦踏褥一个、红交床一把、红帘一扇、红罗销金轿衣一件、红油绢销金雨轿衣一件、采结四串抹金银香圆宝盖四副。
顾瑾之接了礼单,沉默了下。
礼成之后,因为顾延臻是在孝中,没有安排喜宴款待来宾,只有清茶一杯。
剩下的,就不用顾瑾之再出面。
她又回了自己的房里。
朱仲钧偷偷从角门溜进来看顾瑾之。
上次他要开通的角门,已经打通了,朱仲钧拿了把钥匙。
“金册给我看看。”朱仲钧道。
顾瑾之给拿给了他。
王妃的金册重百余两。
朱仲钧拿在手上,忍不住笑起来,斜睨顾瑾之:“这个结婚证,比咱们从前的,分量重多了。”
顾瑾之点头,也笑道:“的确。情比金坚嘛,这么重的金册,咱们的婚事牢不可破。”
朱仲钧很意外她会这么说。
他一时动情,就搂住了她。
顾瑾之身子抖了下。
她的颤抖很明显,朱仲钧的心又被什么勾住,疼了起来。
他正要犹豫着是不是放开顾瑾之,怕过犹不及,引起她的反感。
顾瑾之却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将自己贴在朱仲钧的怀里,低声道:“抱紧我,抱紧一点。”
朱仲钧就抱紧了她。
她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
“朱仲钧,我要嫁给你。”顾瑾之突然开口,“我想通了,我是喜欢你的,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我都喜欢你。我盼着嫁给你,我承认了。”
朱仲钧的眼睛,猛然就湿了。
眼泪止不住,落在顾瑾之的后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哭了。
就像前一世,他第一次吻顾瑾之,也哭了一场。
“我……我也盼着娶你。”朱仲钧带着浓浓的鼻音,“从前是,现在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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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节破茧
顾瑾之知道朱仲钧哭了。<冰火#中文.
她没有动。
她也爱哭的,此刻偏偏滴泪难落。
朱仲钧的感动,顾瑾之难以回应,让她很有挫败感。
心里的事太多了……
顾瑾之想,心里的负担,就是背上的包袱。很沉重,所以她这么难以感动。想要轻松些,就要一件件扔掉,而不是自己躲起来不动。
顾瑾之再也不像上次被陈琛伤害那样消极了……
两人相拥片刻,朱仲钧松开了顾瑾之。
等朱仲钧走后,顾瑾之拿着金册,看了半晌。
她小心翼翼用丝帕擦拭了一遍,干干净净的,而后又交给丫鬟,仔细收起来。
家里的客人送走之后,宋盼儿让人叫顾瑾之。
顾瑾之叫霓裳:“把金册带上,咱们去夫人那边。”
宋盼儿果然是要看看金册的。
看到了金册,宋盼儿捧在手里端详,脸上的笑容多过于惆怅: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发了这么个金册,她就不再是顾家的人……
“收好了。”宋盼儿看完,又还给了顾瑾之。
顾瑾之笑着道是。
她一如平常。
宋盼儿心里总有几分不安。
从失踪到现在,顾瑾之太过于安静,让家里关心她的人都担心。
她的反应,和大家预想的完全不同。
“夜里睡得还好?”宋盼儿问顾瑾之。
顾瑾之道:“昨夜有点热,睡了一会儿身上有汗,就热醒了。醒了一觉,再也睡不着,大概是念着今日发册,心里有事的缘故吧。”
她总是实话实说,偏偏理由又是那么正当,从来不遮遮掩掩的。
宋盼儿对顾瑾之的了解并不深。
她爱这个女儿,可并不能理解这个女儿。
顾瑾之的很多事,宋盼儿也不明白的,就像她的医术,也如她此刻的安静。
“……吃了午饭,回去歇个觉。”宋盼儿关心道。
顾瑾之点点头,笑着说好。
从正房回来,顾瑾之就躺下歇了一觉。
####
到了八月下旬,萧索渐露。
秋光旖旎,染红了枫叶,催落了梧桐。尚未来得及意气风发,便疏懒落寞。
发册之后,朱仲钧住到了宫里。
到了八月二十一,太后娘娘把顾瑾之请到了宫中。
顾瑾之正装而去。
到了坤宁宫,是成姑姑来接待她的。
太后娘娘升了正殿,顾瑾之行了大礼。
而后,太后娘娘屏退了左右,只留顾瑾之在中殿说话。
可她却沉默良久。
过了片刻,太后娘娘声音有点沙哑无力,对顾瑾之道:“小七,哀家是疼你的,仲钧他却是把你当命的,你且要善待他。哀家这个儿子,有点傻……”
庐阳王傻的时候,太后娘娘从来不忍心如此形容他。
等他好了,太后娘娘才用比喻的方法,说出这个词。
“是。”顾瑾之道,“小七也尽毕生之力,对王爷好。太后放心。”
太后点点头。
顾瑾之心里就明白。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几乎毁了声誉,朝廷依旧给她发册,远远不是什么在乎名声。
大概是朱仲钧在太后面前,以死相逼。
朱仲钧在顾瑾之的问题上,从来不在乎什么男子汉不男子汉。他经常用生生死死来告诉太后:若是没有了小七,他也不活了。
顾瑾之轻轻握了握拳头。
她又道:“太后,小七跟随王爷,会把您当亲娘孝顺,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您的恩情,小七没齿难忘。小七会照顾好王爷的……”
她知道太后出了力。
太后心里一阵阵泛酸。
在这件事里,顾瑾之没有任何的过错。
可是毁了声誉,就是她的大错。
这是世俗对女人的不公平,太后也无可奈何。
顾瑾之总归没半句解释,只是表了忠心,让太后觉得她很懂事。
这个时候还这么懂事,就叫人心疼了。
太后素来就很喜欢顾瑾之。
“好孩子。”太后赞道。
等顾瑾之走后,太后娘娘坐在榻上,没有起身。
她的脑袋有点疼。
成姑姑端了杯热茶,给太后递上去。
她见太后心里烦躁,就安抚她道:“娘娘,王爷还是个孩子。孩子哪里能分清是非?您不该随着王爷的心意,让皇上给她发册。如今,您自己也为难……”
太后当然为难。
她还是舍不得顾瑾之。
而庐阳王并非假意威胁。他是真的在乎顾瑾之,太后是看见过的。
那次太后让他别跟着去找,庐阳王到了顾家就偷偷溜去了。
明知情况危急,庐阳王也是不顾的。
他说,他把小七当命。若是不能娶她,他连命都不要了,还不如一刀抹了脖子干净,或者索性昏昏沉沉,别醒过来……
这样的威胁,太后当时有点生气。
等冷静下来,她又觉得心酸。
“哀家吃了那么多的苦,走到了今日,就是为了让哀家的儿子受痛失爱妻之苦?”太后道,“哀家要的,不是锦衣玉食,而是随心所欲。哀家自己不能,就让仲钧任性一回吧,千金难买两情相悦……”
这世上,又有几人能随心所欲?
成姑姑不敢再进言。
“哀家这命,是小七救活的。”太后又道,“哀家也救她一命……”
####
顾瑾之从宫里回来,宋盼儿接了她。
“太后娘娘说了些什么?”宋盼儿问。
顾瑾之编了些好话说。
“娘,我这辈子,尽遇贵人。”顾瑾之说完话,突然起身,依偎到宋盼儿怀里,像个孩子。
她说完这话,眼睛发热。
太后就是顾瑾之的贵人。
假如被皇家退了亲,普通女孩子只有死路一条了。顾瑾之倒不至于寻死,这辈子嫁人却是无望的。
上辈子的婚姻是失败的。这辈子,顾瑾之想好好经营,她想要个完整的家庭。
对方是熟悉的朱仲钧,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若是毁了清誉,做个游医,倒也清闲。
可那样,和上辈子又有什么区别?
宋盼儿听了她的话,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她轻轻摸了摸顾瑾之的脸颊,柔声细语:“我的儿,你的心善。广结善缘,总有回报的,老天爷都看着呢。”
当年若不是顾瑾之救活了太后娘娘,哪有今日的回报?
宋盼儿便觉得,自己的一生,过得不如顾瑾之。
她似乎没结过什么善缘。
“心善?”顾瑾之重复了这句话,而后,她的泪意全部隐去了。她低声笑了笑,有点无奈道,“娘,我的确是心善。这样不好,心善,负担就太重了,我不想要了。我活得痛快些,不要那么心善。娘的心也善,活得照样痛快,我想像娘一样……”
宋盼儿听得一头雾水。
可女儿的话,肯定了宋盼儿的为人。
宋盼儿就笑,道:“你这孩子,娘什么都好?”
“娘什么都好。”顾瑾之道,“您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
突然想起上一辈子的母亲,顾瑾之对她的面目,有点模糊了。
从前她就知道,她跟前世的母亲,没什么缘分。
那时候不敢承认。
孝顺是顾瑾之心里的一道坎。
活了两辈子,她仍是放不开。她心里的道德底线太多,让她不敢去妄想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
她是个虚伪的人。
现在,顾瑾之突然再也没那么多顾忌了,她这几天想通了很多事。
她和宋盼儿,就像是有了几辈子缘分的母女。
作为母亲,若是用条条框框的教育理念来套宋盼儿的育儿经,她并不完美。可是亲情,并非那些条条框框,它只有一根简单的纽带:爱。
爱,可以忽略所有的缺点。
前世的母亲也爱顾瑾之,可顾瑾之感受得不明显。她觉得自己对于母亲而言,只是母亲生活里的一小部分。
而宋盼儿对顾瑾之的爱,强烈又深厚,能将顾瑾之的心填满。
她爱宋盼儿,她也知道,宋盼儿非常爱她。
一旦她出了事,宋盼儿都活不下去的。她不是宋盼儿的一部分,她是宋盼儿的全部。
这就是爱,能肯定彼此在彼此心中的地位。
“胡说八道。”宋盼儿听了顾瑾之的话,笑起来,“你像你爹,心地好。这样的人,老天爷都眷顾。”
顾瑾之没觉得老天爷眷顾她。
若是真的眷顾她,她就不会遇到谭宥和陈琛了。
陈琛离开得太容易了,让顾瑾之几十年都放不下他的阴影。
谭宥,顾瑾之不打算让他离开得那么简单。心里的阴影,需要点点透进阳光。
“娘说眷顾,就眷顾吧。”顾瑾之笑道。
而后,她问宋盼儿,“明日我能去趟简王府吗?上次简王妃的病,不知好了没有,我心里总放不下。”
宋盼儿就故意冷脸,道:“都快要成亲的人,还惦记着人家的病。”
顾瑾之笑:“也不是。思柔郡主不是在娘家吗,我想见见她。多个朋友,将来也多个来往。”
宋盼儿错愕。
“你想和她来往?”宋盼儿反问,“京里那么多人,你怎么突然想和她来往呢?”
“简王府是王爷的叔父家,思柔郡主是王爷的堂姐。亲戚之间相互来往,也没错儿。”顾瑾之笑道,“我能去吗?”
宋盼儿心里狐疑。
是不是太后说了什么?
宫里的事,顾瑾之向来言简意赅。
可是顾瑾之心里通透,行事吃不了亏,宋盼儿倒也不担心她。
她只得道:“行啊。你明日得空,就递了帖子去拜会他们吧。”
顾瑾之道是。
她没有等到明日。
从上房回来,她就给思柔郡主递了帖子。
先更一章,接着写,可能要凌晨才能更出来。rs
第336节险棋
思柔郡主接到了顾瑾之的帖子,愣了半晌。.
她纤细雪白的手指端,涂满了鲜红的蔻丹。那抹雪色和红色,映衬着宣麻纸帖子,别样醒目美丽。
顾瑾之的字不好看,仅仅算是工整。
思柔郡主却看了好半天。
顾瑾之拜会她。
思柔真没想到,顾瑾之会想拜会她。
顾瑾之想做什么呢?
思柔自然忘不了半个月前,谭宥的人找她,让她出城几日,帮谭宥办件事。思柔郡主一开始没答应。
而后,谭宥又偷偷托人写信给思柔,告诉她,只要她敢迈出一步,她的前途就是锦绣璀璨。
思柔郡主何等的聪明,她难道不明白谭宥的意思?
谭宥对她有几分好感,早就告诉过她的。
她虽然是和离在家的,到底有个郡主身份。到谭家做继室,无疑是高攀的。若是非谭宥,思柔郡主也不敢妄想。
可谭宥是什么人?
谭家的老侯爷最疼谭宥的,大家都不太明白是因为什么。
可是京里的人都知道,谭宥是谭老侯爷最疼爱的孙儿。
谭宥几乎是为所欲为。
他想娶谁,谭家上下大概无人能阻拦。
思柔郡主和离,并未打算一辈子在娘家,看兄嫂的脸色过日子。能再嫁高门,自然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而谭家这块馅饼,简直是完美的。
太子是谭家的外甥;而皇后的人选,非谭贵妃不可。
谭家富贵泼天。
别说出城一趟有点不伤性命的小风险,就是刀山火海,思柔也愿意拼一拼。
思柔郡主听了谭宥的安排,去了城外的云法寺吃斋。
她跟家里的人说,她是去替母亲祈福。
简王妃的病情反反复复的,思柔郡主去吃斋,简王和世子爷不疑有他,还对思柔的孝顺欣慰不已。
思柔去寺庙住了几日,吃斋念佛。
她只见过谭宥一面。
谭宥跟她说:将来不管谁问她什么,她都说自己在云法寺跟谭宥在一起。她这样说,过不了几个月,到了十月初,谭宥就是简王府提亲。
思柔郡主也觉得这样太过于轻狂。
假如谭宥失信呢?
可到底被谭家继室身份所迷惑,思柔郡主又素来大胆,她同意了。
果然,前几日锦衣卫的人来问她了。
她照了谭宥的话说。
简王和世子爷也终于知道她不是去祈福,而是去会情郎,父子俩气得不轻,骂思柔糊涂。
“要是传开了,你的命还要不要了?”世子爷私下里和思柔说体己话,“我为了你的事,檀儿和唐以斯两条人命在手,让你顺利回了娘家。难道就是为了你今日不顾身份,如此轻狂吗?”
“哥,我总得嫁出去。”思柔道,“谭宥他对我有几分情谊……”
“他有情谊?他懂什么情谊?”世子爷吼起来,“他先前娶了位奶奶,被他自己害死了。他要是懂得情谊,怎么那样心狠手辣?”
“他对那位姨娘,不是很好?”思柔道。
“那个姨娘,不是也死了?”世子爷暴怒。
“若是有人那么疼我,我死了也值得……”思柔却笑起来,“谭家什么身份地位?假如我没有嫁给唐以新,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嫁到谭家,是配得上谭宥的。如今呢,我个再嫁之身,没有功劳,谭宥凭什么要我呢?哥,我如今是火中取栗,你别管,我有把握的。”
听她这意思,心里是有了主见的。
思柔从小就主意足,不撞南墙不回头,劝说是无用的。
世子爷很了解妹妹的性格,他虽然生气,却也无奈。
“也好。”世子爷最后道,“谭家是显赫的,可咱们家也不是那平头百姓。若是他们欺负你,哥哥就去宫里告御状。这件事关乎简王府的声誉,锦衣卫暂时不会传开,你且等着谭家来提亲……”
那天过后,简王世子爷见了一次谭宥,和他谈了谈。
谭宥态度很好,表示对思柔郡主很有诚意。
简王世子才放心。
没过一天,张家却出了事。
简王府都知道,他们家的思柔郡主,被谭宥利用了。
简王世子又气了一回。
思柔郡主倒是挺高兴的。
她替谭宥办了件大事,弄垮了张家。
那么,她对谭宥的功劳是很大的。
她对嫁给谭宥,就更加有信心了。
张道坤和张淑妃是张家势力的全部依靠。他们俩倒了,意味着张家完了。而张家毁灭的真正原因,极少数的人家知道。
简王府就是那极少数的人家之一。
世子爷得到了消息,立马告诉了思柔郡主。
思柔郡主便知道,谭宥绑架了庐阳王妃……
假如将来皇帝和太后知道了实情,思柔郡主无疑是被太后记恨的。那么,她所谓的靠山,也靠不住了。
思柔一直以为,她所做的,是帮助谭宥对付张家。
没想到,最后她才知道,她入了谭家的圈套。她帮着谭宥对付的,是庐阳王妃。
谁不知道太后疼庐阳王,对庐阳王妃同样偏爱?
当初为了顾瑾之不委屈,皇帝和太后都骂了宁家的侯爷。
宁家是太后娘家唯一的兄弟啊。
可见,顾瑾之在皇帝和太后心中是什么分量了!
顾瑾之出了那么大的事,宫里依旧给她发册,而不是借口退亲,思柔就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得太错了。
她有点提心吊胆。
顾瑾之应该知道是谁绑架了她。
万一她告诉了太后,而谭宥又不要思柔了。思柔和简王府的处境,可想而知了。
思柔这两天睡得不好。
她特意找了很多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像把指甲上突了蔻丹,就是她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之一。
顾瑾之照样发册,朝廷照样准备庐阳王的大婚,顾瑾之失踪之事,被完全压制了下去,皇家就当不知情……
皇家这不是看重庐阳王,而是看重顾瑾之。
她一个小女子,凭什么让皇家这般重视她?
如今,她还要拜访思柔。
思柔是个活泼热情的人,胆子也大,行事不会畏手畏脚,否则她也不会去帮助谭宥,做出有损她自己名誉之事了。
她很少有害怕的时候。
可顾瑾之的帖子,让思柔心里发寒。
她是知情者,就知道顾瑾之在太后和皇帝心中的分量,她不敢轻视顾瑾之。顾瑾之肯定有过人之处的。
不同意顾瑾之的拜访?那岂不是做贼心虚?
从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同意她的拜访,她会说什么呢?
思柔郡主一个人独坐了半个时辰,那张宣麻纸帖子都捏皱了,才下定决心,给顾瑾之写了回帖,让她明日到简王府做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思柔郡主是这么想的。
同为女人,她也想见识见识顾瑾之的手段。
到了八月二十二,思柔郡主用了早膳,才告诉简王和简王妃及兄嫂,今日庐阳王妃要到家里来做客。
简王妃问:“谁?”
她最近有点糊里糊涂的。
“就是顾家七小姐……”世子夫人在一旁解释。
简王妃顿时脸色微变,道:“来做什么?她开的方子,我不是都吃完了吗,还来做什么?”
她以为顾瑾之是来看病的。
顾瑾之开的药,让简王妃吃了很难受。
一开始她不愿意吃,而后是每顿吃药,简王和世子爷轮流守着,甚至求着她,她才吃了下去。
吃下去之后,她就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那些药,让简王妃清醒过来。
清醒让她痛不欲生,她却以为是药害的……
在她心里,对顾瑾之是分外抵触的。
简王沉默。
他对简王妃很失望。
他从来不知道,简王妃有秘密,埋藏至深,宁愿生病也不愿意告诉他。
思柔郡主看了父亲微沉的脸,母亲微微惊惶,连忙解释:“不是,不是。她不是来给娘瞧病的,她是看拜会我的。”
“她和你有交情吗?”世子爷也疑惑问。
思柔郡主眼神微闪。
世子爷顿时就想到了思柔办的那件糊涂事。
而顾瑾之,就是那件糊涂事里的受害人。
今日她登门,是要警告思柔一番,让她别说出去吗?
可是这件事,知道的不仅仅是思柔郡主啊。
用了早膳,思柔郡主回房,世子爷跟上了她,喊了妹妹:“她来做什么?”
“……不知道。”思柔郡主很不想多谈这件事。
她怕哥哥再次教训她。
谭宥那件事,她真的被利益冲昏了头,办错了。
世上哪有回头路?
思柔郡主有点后悔,却也不想多被哥哥念叨。
“来者不善。”世子爷道,“等她来了,我叫你嫂子在旁边看看,帮着你一把。”
思柔郡主摇头,道:“她不是以王妃的身份来的,让嫂子再一旁,算怎么回事?她还以为是咱们怯场,就更露了底。她个小丫头,难道我怕她吗?”
顾瑾之被思柔郡主小七八岁。
思柔又不是那无用之人。
世子爷想了想,同意了。他又叮嘱:“你说话要小心。你也看见了,她出了那种丑事,甚至会累及皇家体面,朝廷还是给她发册了。她在皇帝和太后心中何等地位,你要明白。”
思柔点点头,表情带了几分慎重。
给大家拜年了,祝亲爱的姐妹们在新的一年阖家健康平安,吉祥如意,财源滚滚,马年心想事成!rs
第337节暗示
思柔郡主越想,心里越是烦闷。.
好像有口气透不出来。
她用了晨膳,回房又重新梳妆了一回。
穿了绯色百蝶穿花的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腰身曼妙婀娜;梳了高髻,鬓角两朵简单的珠花;耳朵上带了细长的坠儿,纤颈更显得细长瓷白。
思柔郡主揽镜自顾,颜色鲜艳,华贵却不庸俗,比待嫁时更美艳动人。
她这般绝色,配谭宥绰绰有余吧?
思柔轻轻舒了口气,外头丫鬟便来禀告说:“顾七小姐来了……”
“请她进来。”思柔郡主不想起身迎顾瑾之。
可想着顾瑾之已经是朝廷发册的庐阳王妃,虽然是用了顾家小姐的身份登门,却也不好轻待。
思柔自己去迎接了。
在垂花门口的穿堂,思柔便遇着了顾瑾之。
顾瑾之穿着竹纹粉蓝缎面褙子,水色裙子,脂粉不施,素净朴实。
思柔眼眸微沉。
她打扮得这么华美,好像是故意为了迎接顾瑾之的;而顾瑾之这般素净,让思柔的华美没有相称,显得多此一举。
顾瑾之笑着,叫了声郡主,就给思柔郡主行礼。
思柔忙拦住了她,笑道:“这可就受不起了。若是尊我为郡主,我也该尊您为王妃。寒舍没有礼乐相迎,就是我们失礼在先,您别叫我又失一礼啊。”
顾瑾之也笑,道:“原是应该的。哪怕是庐阳王妃,不也得唤您一声堂姐?”
嘴上虽然如此说,她就顺势没有行礼。
思柔郡主把她请到了内宅的正院。
简王妃看到顾瑾之,很不自在。
她没个好脸,声色微厉:“不是说了,我的病已经大好,你还来做什么?”
顾瑾之看了简王妃一眼。
生病让她性情大变。
上次来问诊的时候,哪怕是在病中偶然的清醒,简王妃也保持着她的端庄温和。不像现在,清醒的时候如此不顾人情,直接冲着顾瑾之。
顾瑾之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道:“王妃误会了。我这次来,是单单来瞧瞧郡主的。您的病已经大好,我是知晓的。我可曾问诊了?”
思柔郡主忙道:“是啊娘,早上不是和您说过了吗?”
简王妃依旧戒备,沉着脸。
世子夫人和思柔郡主怕顾瑾之多想,忙把顾瑾之请了出来,往思柔郡主那边带去了。
世子夫人陪坐了片刻,起身告辞。
顾瑾之就和思柔郡主说了些琐事。
思柔郡主问了问简王妃的身体:“……家母这些日子,性情一改往常,可还是那病的缘故?”
“郡主,我只是个医者,没有四诊合参,岂能乱断病情?”顾瑾之笑道,“不敢误导郡主的,故而不知如何答应您的话。”
思柔郡主含笑,说了句她疏忽了。
顾瑾之只说琐事,就是不提这次来访的目的。
她也挺擅长言辞的,和思柔郡主印象中的顾氏七小姐大相径庭。
两人说了半天,思柔郡主几次想把话题往顾瑾之来的目的上引,顾瑾之都避而不谈。
两人从秋高气爽,谈到了刚刚过去不久的中秋节。
顾瑾之说了说延陵府过节的风俗,又谈了其他几处的不同风俗。因简王府的封地在河南,顾瑾之又说了些河南各地的风俗。
她学识广博,让思柔郡主诧异不已。
说完了中秋节,又说到了秋天。
唐诗宋词不少颂秋之句,顾瑾之又跟思柔郡主说了半天的诗词。
说到诗词,自然少不了说一说秋天的景物。
像桂花,就是金秋的特景之一。
顾瑾之问思柔郡主,京里哪里有适合赏金桂的地方。
思柔郡主说了几处。
“……我听闻,云法寺的后园,种满了各色桂花树,还是先帝在世的时候,赏给云法寺的。”顾瑾之笑着道,“我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终于说到了云法寺。
思柔郡主反而松了口气。
她是不怕顾瑾之的,却要弄清楚她的来意。
顾瑾之点明了来意,思柔郡主心里早有了对策。
思柔郡主微微笑了笑,道:“这个缘故,我倒是知晓一二。不是先帝在世时赏赐的,是很久之前,太祖时期就有了。
太祖时有个云恒大师,偶得机遇,修炼成了活佛,能趋吉避凶,预知天下。朝中有战事,云恒大师九次预知胜负与伤亡、得失,满朝信服。太祖亲征之前,夜访了他,求问祸福。
太祖三次亲征,云恒大师皆算精准。每每他都替太祖祈福。最后一次,太祖得胜回朝,要御封他为云法大仙,赐予庙宇。他却推辞,只要太祖寻访到天下的十二种桂花,种在寺庙的后院。
太祖更是钦佩他,就访遍了天下,品种各异的桂花,寻了十二种,每种十二株,种在云法寺的后园。每年到了金桂,满寺飘香,引得京里的女眷皆往膜拜观赏。
又过了五年,他羽化登仙,没了踪迹。他羽化那年,庙里的桂花树全部枯死了。树干都干枯了。
只因是太祖赏赐,庙里的人不敢砍去。到了第二年,又全部活过来。
太祖感怀云恒大师,就将他修行的那个寺院,追封了云法寺,赐予他为云法大仙。云法寺只供奉他……”
顾瑾之听了,惊讶道:“这天下,还真有活佛?”
“当然有。只是咱们晚生了几年,没这造化。”思柔郡主笃定道。她是相信的。
顾瑾之笑了笑,道:“可惜了。我要是能遇着活佛,就要多拜一拜。”
“……说起桂花,我们家院子里也有好些。”顾瑾之对云法寺的话题,浅尝辄止,立马转移到她家里去。
思柔郡主愣了愣。
她摸不准顾瑾之的脉。
这么东一下西一下的,把思柔郡主也绕晕了。
她都没有耐心和顾瑾之闲谈了。
顾瑾之说得这些琐事话题,思柔郡主曾经很感兴趣,现在却索然无味。
顾瑾之说起他们家院子里的桂花,就滔滔不绝。
思柔还是不知道顾瑾之来干什么的。
从来不来往的人,突然到府上来拉家常,没脑子的都知道是别有用意了。
顾瑾之说了片刻,见思柔郡主眉头微蹙,耐心已经用完了,就笑着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叨扰郡主多时,我告辞了……”
思柔郡主松了口气,虚留她:“我大嫂已经准备了午膳,用了膳再走不迟。”
顾瑾之道:“不麻烦,改日再来吧。”
思柔一听改日再来,头都大了。
她脸色微微沉了沉,笑容变得很勉强。
顾瑾之笑了笑。
她起身走了,思柔郡主客气送她到垂花门口。
路上,思柔郡主似想起什么般,问道:“都忘了问您,今日来可是有要事?不管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
她故意误解顾瑾之是有事相求,来刺激顾瑾之说出这次来访的真正目的。一言半语也好。
顾瑾之却笑了笑。
她转身,直勾勾看着思柔郡主,突然脸色沉了沉。
她略有思索。
“郡主,恕我直言……”顾瑾之欲言又止,“您近来,常做噩梦吧?”
思柔心里冷笑。
她没有做个噩梦。
可是她顺着顾瑾之的话说,想套出她的真正目的。
所以,她故作惊讶道:“……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顾瑾之眉宇就有了几分得色,道:“我不仅仅能看出来,还能看得出您的梦相:梦里总有个全身是黑色的人,拿着刀子要挖出您的眼睛或者割掉您的鼻子,不是黑巾蒙面,就是通体发黑,十分骇人,是不是?”
思柔更是好笑。
她继续佯装惊讶道:“差不多吧,正是如此呢。这……这是被什么外邪缠着了吗?”
顾瑾之道:“倒也不算病,是被鬼邪缠了吧,做场法事,送一送自然是不错的。”
思柔郡主道了谢:“多谢您提醒我……”
顾瑾之客气说不用谢,然后就走了。
等她走后,思柔郡主又是一头雾水。
顾瑾之来这趟,胡说八道这些,到底有什么用意呢?
特别是她最后这么一席话,难道是危险思柔郡主的?
她那么多废话里面,只有提到云法寺,险险点明来意,却又被她自己绕过去了,让思柔不明所以。
“这女人,魔怔了吧?”思柔觉得晦气。
顾瑾之走后,世子爷把思柔叫了过去,问她顾瑾之说了些什么。
思柔如实相告。
“就这些?”世子爷也微讶。
“可不是?”思柔郡主摇头道,“我以为她要提一提云法寺的事,哪里知道,她一会儿就绕过去了。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世子爷蹙眉。
思柔郡主回了房,越想越觉得顾瑾之的话叫人莫名其妙。
她的来意,她的行言,都叫思柔感觉顾瑾之脑子有问题。
可是顾瑾之又提起了云法寺,也不是完全不着调。
思柔郡主想了很久。
她坐在那里,久久沉思。
一直到夜里,她脑海里对顾瑾之的话,都挥之不去。
夜里盥沐之后,思柔郡主躺下歇息。
迷迷糊糊的,她感觉自己又到了云法寺的后园。
一转身,一个满脸乌黑,似唱戏画了脸谱般,露出一个怪异的笑。
那人手上一把短短的匕首,明晃晃的。
思柔郡主吓得魂散了一半。
她想要跑,结果那人把匕首插入了自己的眼睛里。
黑色的血,从他的右眼滴下来。
他的脸谱笑容更加诡异。
思柔大叫,猛然就醒了。
丫鬟们忙过来服侍。
思柔坐在床上,想着方才那么可怕的噩梦,又想起上午顾瑾之的话,她寒毛林立。
顾瑾之,她是会妖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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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节收买
顾瑾之去了趟简王府,回来也没说什么。.
宋盼儿想问,又觉得话到了嘴边,不知该如何启齿。
到了第二天,顾瑾之又说要出门,让宋盼儿心里起了疑惑。
“做什么去?”宋盼儿问她,“快要大婚了,总是出门,传出去说咱们家不懂规矩……”
“我想去看看姜昕。”顾瑾之笑道,“她母亲是我的铺床夫人,论理也该去拜会的。”
“等从宫里出来,再去拜会不迟。”宋盼儿道,“临嫁的姑娘,还是应该在家里。”
顾瑾之就没说什么,神色很落寞。
宋盼儿的心又揪了起来。
“……也不是不许你去的。”宋盼儿转了话音,“既要去,娘陪着你去吧。咱们娘俩早去早回。”
顾瑾之笑起来,道:“我去看看,只是女儿之间的私情,您跟着去,就是咱们家正式的拜会,更不是规矩了……”
宋盼儿一想,她现在带着女儿去,的确不合礼数。
见顾瑾之笑了,宋盼儿的心就顺了大半,哪有再阻拦的?
“去吧。”她笑着道。
顾瑾之欢欢喜喜去了。
宋盼儿的心,这才好受些。
等顾瑾之一走,宋盼儿在背后跟宋妈妈叹气道:“我也不指望孩子们有什么出息,高高兴兴的就好。瑾姐儿这么一委屈,我的心都碎了。”
宋盼儿最疼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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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回房,换了身男装。
她从前在药铺里混,做了好几身男装。之前在药铺里,正值盛夏,是她最瘦的时候。
如今穿了,反而更宽容。
她的脸原本就尖尖的,一瘦就越发尖,显得很没有福相。
揽镜自顾,她也觉得自己应该胖些。
“姑娘去哪里?”祝妈妈见她换了男装,便知道是要去大庭广众之下的地方,不免问道。
顾瑾之笑了笑,道:“约了姜昕去玩儿。”
她说得很模糊。
祝妈妈不再多嘴。
顾瑾之又笑道:“今日我带着司笺出门,你们谁也不用跟着服侍。”
她这是不想带丫鬟出去。
祝妈妈等人不敢违逆她,都顺着她的心意。
顾瑾之不走正院,偷偷从西边的角门,溜到了垂花门口。
司笺带着两名护卫,正等着顾瑾之。
这些护卫,都是宫里派出来,给顾瑾之使唤的,平日里都在外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其中一个给顾瑾之驾车。
顾瑾之上了车。
马车走了片刻,顾瑾之突然道:“等会儿再去姜家。我想起一个地方,唱曲喝茶最好,从前我和祖父经常去。咱们先到西门大街……”
两护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王妃,西门大街乱哄哄的。”
“哪里不乱哄哄的?”顾瑾之道,“既然敢出门,还怕乱哄哄的么?去西门大街。”
她狠狠甩了车帘,自己坐了回去。
司笺就在一旁小声道:“我们王妃最不喜人跟她强嘴……”
两护卫只得驾车,往西门大街而去。
司笺和两名护卫,都是普通家丁打扮。
而顾瑾之做男儿,虽然很女气,细皮嫩肉的,好在京里的贵公子们,都大这么娇滴滴的。
富贵人家的少爷出门,跟了三四个家丁,都是很平常的。
到了西门大街,停靠了马车,倒也没人多看他们。
顾瑾之一路到了茶馆。
这间茶馆,曾经和顾氏善药堂斜对门。
跑堂的伙计看着顾瑾之不算眼熟,可是跟司笺很熟悉。
他热情凑上来,立马道:“哎哟,这不是司掌柜的?”
司笺本姓吴,只是改名叫了司笺之后,旁人也不会多问他原本姓什么叫什么,都称呼为司笺。
司又是个姓,才有了这种误会。
司笺也不解释,笑着问他:“还有雅间吗?我家少爷喜欢清净……”
今日客人并不多,雅间自然有。
顾瑾之就上了二楼的雅间。
她把这里的茶点,都叫了个遍儿。
不一会儿,茶桌上就堆满了点心。
顾瑾之叫司笺给那个跑堂伙计打发了一两碎银子。
坐下之后,顾瑾之让司笺到她身边,和司笺耳语着什么。
而后,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
荷包里鼓鼓的,有不少的银子。
顾瑾之打开,里头黄灿灿的,居然都是金锞子。
她拿出了两颗,交给司笺,又和司笺耳语一番。
司笺点头,拿着就走了。
护卫目测,那一个金锞子,大约有二两半。
两个金锞子,就是五两金子,能换四百多两银子。
四百多两的银子,在西门大街买间店铺都足够的。
王妃给司笺这么多钱,这是拿去做什么呢?不可能是去买吃的啊。
两个护卫有点胆战心惊,生怕顾瑾之出事。
顾瑾之倒也没说自己下去逛逛。
她叫了个唱曲的,再雅间的竹帘外头,弹着琵琶,依依呀呀唱起来。
唱的曲子有点悲。
顾瑾之听了,颇为感动的样子,问那个唱曲的姑娘有什么可怜身世。
这姑娘未必真的有什么可怜的,但是肯定会编的很惨。
顾瑾之听了,更是同情,拿了个一两左右的碎银子赏她。
那姑娘千恩万谢,又唱了起来。
跑堂的伙计又上来给顾瑾之添了新茶。
听了大约五六曲,喝了两壶茶,司笺才回来。
他凑在顾瑾之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半天。
顾瑾之微微轻笑了下。
她把荷包里的金锞子全部倒出来,仔细数了数,有二十六颗。她又重新装好,从口袋里拿住两张银票,全是一千两的票头,塞在荷包里,交给了司笺。
她又和司笺耳语。
司笺点头,转身又去了。
两位护卫都在心里盘算,那些金锞子,大概有六十多两的金子,值五千多两的银子。王妃又添了两千两。
她给司笺的那个荷包,足足有七千两的银子。
七千两的银子,像这样两层的临街茶馆,都能买上好几家呢。
到底做什么?
顾瑾之也不急,慢慢喝茶。
司笺这次去,很快就回来了。
等他回来,冲顾瑾之点点头。
顾瑾之笑了起来。
她放下了两个五两的银锭子,就起身走了。
上了马车,顾瑾之道:“去姜家吧。”
两个护卫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一路把顾瑾之送到了姜家。
姜昕得了信,和姜夫人在垂花门口迎接顾瑾之。
看到顾瑾之这么身打扮,姜夫人微愣。
姜昕笑起来,道:“真俊。这是哪里去了?”
顾瑾之笑道:“我娘说,已经发册,照规矩是不能到处乱跑的。可是我想着,很久没来看姜昕,无论如何也要来的,不枉我们好一场。大婚之后,要在宫里住三个月,出了宫,就要起身去庐州的,我就怕来不及。所以这么身打扮,让你们见笑。”
她这是解释给姜夫人听。
姜夫人笑道:“哪里话?你们姊妹要好,跟一个人似的,到我们府上,也是自己家,不算违了规矩的。”
顾瑾之也笑。
姜夫人和姜昕就带着她,先去看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在延陵府住得久了,到了京城有点水土不服,瘦了不少,精神头反而更足。
顾瑾之忙上前问候,说公主瘦了。
**公主笑道:“……人老了,五脏六腑也老了,不中用。在京里长大的,回来反而人生,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姜夫人也在一旁笑道:“七小姐给公主看看?公主说,最近夜里睡不安稳。”
她把顾瑾之当成姜昕的朋友,称呼她为七小姐,所以如此要求。
**公主就笑道:“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夜里倒也还好,只是多梦,我倒觉得有趣……”
顾瑾之就想起她昨日在简王府的事。
估计那位思柔郡主,要被噩梦折磨一段时日了。
“我看公主的面色,并不病症。正如公主所言,自幼长得京中,久别重归,心里不免有所感触,夜里就有梦。梦是睡眠的一种需要,维持心里的平衡,反而是好事啊。只要不是有病的梦,对健康没有坏处。公主的确清减了些,不需担心,只是饮食不调。既然想着延陵府的口味,倒也无需刻意更改……”顾瑾之笑道。
**大长公主就宠溺看了眼自己的儿媳妇:“我说吧,我本就是好好的。你空担心。”
语气里倒也欣慰。
担心,就是种孝顺。
“……还是瑾姐儿说得不错。”**公主又对顾瑾之道,“我的确想念京里的吃食,媳妇孝顺,弄了好些,我又不好驳了,实在是吃不惯的。”
姜昕就在一旁笑。
姜夫人也笑:“这还是媳妇孝顺过头了…….”
“不妨事。”**公主笑道,“千金难买老来瘦。清减了些,反而是好事。”
说了一会儿话,顾瑾之就和姜昕告辞,去姜昕的院子说悄悄话。
**大长公主在背后说:“这孩子做了男子打扮,竟也好看。就是太瘦了……”
“她年纪还小,瘦些不妨事。”姜夫人道。
“脸也瘦……”**大长公主道。
脸太瘦,显得福薄。
姜夫人就没好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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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还有讲究吗?”出了正院,姜昕问顾瑾之,“什么叫有病之梦,怎么区分的?”
顾瑾之笑:“你又不做梦,问这些做什么?”
“说给我听听。”姜昕道,“我当个奇闻,将来说出去给旁人听听。我记得《黄帝内经》里的《灵枢》篇,有说yin邪发梦,说做梦跟腑脏有关,写得含糊其辞,我看得不甚清楚。而后,大部分的名医都不太赞同。你说的有病之梦,可是这个?”
姜昕读了很多书。
自从上次生病,又结交了顾瑾之,她也开始看医书。
她从最古老的医书《黄帝内经》看起,《灵枢》篇有关于yin邪发梦的记载,很有争议,姜昕对此一直很好奇,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和顾瑾之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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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节借钱
“腑脏有病,的确可能做梦。”顾瑾之回答姜昕,“但大部分还是心里的缘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都是自己的心作怪,并非脏腑有病的都做噩梦……”
姜昕侧耳倾听,让顾瑾之继续说。
顾瑾之道:“说完了。”
“你敷衍我。”姜昕道。
顾瑾之笑:“你不必精通此道,我又何必浪费口水?你若是个大夫,我是可以倾囊相授的。三言两语说不明白,以后再说吧。我今天来,有事相求……”
姜昕把顾瑾之请到了她的院子。
丫鬟们上了茶,姜昕把人都遣了出去。
“什么事?”姜昕问顾瑾之,“我爹和哥哥们不在家,我自己出不了门,能力有限。”
顾瑾之笑了笑,道:“不用你出门的。你有钱吗?”
姜昕这才微露惊讶,道:“你要钱?”
顾瑾之点点头。
“稀奇,满天下的王爷,就属庐阳王富足,你居然借钱?”姜昕笑起来,“你又弄什么鬼?”
“我还没到庐州。未曾当家,庐州富足又与我什么相干?”顾瑾之道,“我需要一笔钱,旁人不起疑的,办点私密事。我自己身上原本就没什么钱,变卖了些金子,还是我母亲给我的礼物,现在就捉襟见肘了。”
顾瑾之的首饰,不是大舅母和二舅母送的,就是宋盼儿打的,家里都有账目可查,她要是变卖了,很快就会引起母亲的注意。
剩下的首饰,要么是宫里赏赐的,要么是从朱仲钧从庐州送来的,朝廷皆有账目。变卖那些,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查出来,就更解释不清了。况且朱仲钧送过来的那些首饰,都是空心的,更不能卖出去。
她昨天想了一晚上,跟谁借钱比较适合。
真正能借到钱的,除了姜昕,就是秦申四了。其他的人,要不就是没钱,要不就是没那么亲近。
而秦申四,他和父亲要好……
顾瑾之想来想去,还是姜昕最可靠的。
“我自己的私房钱不多,可是我二哥有不少,都放在我这里的。”姜昕道,“反正他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我拿给你。”
顾瑾之忙道谢。
姜昕就喊了大丫鬟,让她把自己的钥匙给她。
她开了箱笼,拿出个璀璨的缠枝银莲小盒子,坠了把小巧的金锁。
姜昕开了锁,直接把盒子给顾瑾之,道:“这是里五万两,你都拿去用。这都是我二哥的私房钱。我还有些是自己的,不够你再来拿……”
五万两,绰绰有余了。
顾瑾之起身,给姜昕行了一礼,道:“好妹妹,多谢你。我渡过这关,将来加倍还给你。”
姜昕笑着起身,扶了顾瑾之,道:“你当然要还的。我看着你是庐阳王妃,知道庐州家底丰厚,否则要你打借条的。”
然后想了想,又道,“你叫谁妹妹?我比你大些呢。”
顾瑾之改了口,叫了声好姐姐。
“溜须拍马。”姜昕总结顾瑾之。
顾瑾之笑。
姜昕重新把盒子锁了,将钥匙取下来,交给顾瑾之。
顾瑾之仔细收在怀里,又道了谢。
“顾瑾之……”姜昕喊她,“我听说了一点不好的事,是关于你的。”
顾瑾之的眼眸微敛。
“……你别误会,知道的人不多。我跟我二哥要好,他最是顽皮,京里什么事都要知道。他跟着我爹爹去了安南打仗,这都快两年了。他留在京里的人,给了我用,让我帮他留心京城的局势。”姜昕道。
这个,顾瑾之倒真不知道。
“那你还想死?”顾瑾之笑道,“你要是死了,谁帮你二哥?”
顾瑾之旧事重提。
姜昕笑了笑,道:“那时候对这些事,都没什么兴趣。如今,很是有趣。你的事,是真的吗?”
“你怎么听的?”顾瑾之问。
姜昕看了她一眼。
见顾瑾之脸色还好,神色里没有窘迫或者冰冷,似乎不甚在意,姜昕就直言道:“说锦衣卫的张道坤入了诏狱,除了他私下里养了支‘锦衣卫’,另有他掳走了你。”
“你觉得呢?”顾瑾之反问,“你相信这话?”
“我相信不相信,什么重要?”姜昕道,“将来有人相信,你就完了。从哪里传出这种话,你知道吗?”
顾瑾之心里,有道热流涌入。
姜昕的话,让她很是温暖。
“没有,张家倒了,跟我没关系。”顾瑾之道,“不过,我的确被人掳走了。”
姜昕错愕。
她沉默良久。
“……太后很疼你。”姜昕沉思须臾,才道,“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掳走你的人,定是恨极了你,要毁了你的。是谁?”
顾瑾之苦笑了下。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谁又有什么重要?”顾瑾之笑了笑,“我跟你说实话,我都打算好了,等退亲的诏书发下来,我就回延陵府的,嫁给庄稼人,我不太在乎什么名声。
只可惜了王爷,和他处了这么几年,我是真舍不得他。后来发册了,我也是很惊讶。死里逃生了一回,我想通了很多事,我倒是挺感激这次的事……”
“……想通了什么?”姜昕笑着问。
她很喜欢顾瑾之的这种态度。
若是姜昕,她也会如此。
姜昕原本就离经叛道,不受世俗约束。
“我想通了,我又不是道德的典范,做事为什么总用道德来惩罚自己和身边的人?”顾瑾之道,“我曾经也做过很多不好的事,心里愧疚,总是难以放下,就错过了很多的东西。人这一生,跟一天相似,有白日的光明,就该有夜晚的阴暗。我不再怨恨自己和身边人的黑暗。我接受光明磊落,也接受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姜昕微笑。
“谁六亲不认?”姜昕笑着问顾瑾之。
顾瑾之脸上一晒。
“有那么一个人。”顾瑾之道。
姜昕哈哈笑,道:“你又弄鬼。很多的事,你现在不便对我讲,我也不多问。将来要告诉我……”
“好。”顾瑾之道。
她拿着姜昕给她的五万两,在姜家用了午膳,才回家。
回到顾宅,顾瑾之先回了自己的院子,把那个小盒子交给大丫鬟霓裳保管。
“是什么?”霓裳问。
“好玩的东西。”顾瑾之笑着道,“先收起来。”
霓裳道是。
顾瑾之自己,则把钥匙放在自己梳妆台的胭脂盒子里。
芷蕾和幼荷服侍顾瑾之净面更衣。
换了身衣裳,顾瑾之才去了母亲那边请安。
宋盼儿问她:“在姜家看到公主了?我好些日子没去给她请安了。”
“遇到了。”顾瑾之笑道,“公主清减了不少。她用不惯京里的饭菜。”
宋盼儿就更觉得应该去看看明慧公主。
现在要忙着嫁女儿,宋盼儿想了想,还是先放在一旁。
顾瑾之拿了姜昕给她的银子,喊了司笺,和他说了一番,让他出去帮自己办事。
司笺就忙碌不已。
宋盼儿都找不到他。
好在宋盼儿事情太多,很快就忘了……
倒是祝妈妈起了疑心。
“姑娘,您总寻司笺,让他去做什么?”祝妈妈问顾瑾之。
顾瑾之道:“一点小事。”
祝妈妈还想问什么事,顾瑾之起身走了,把祝妈妈的话挡住。
日子过得很快。
一场风雨,几缕明媚,八月就过完了。
九月初十,是朱仲钧和顾瑾之的正日子。
到了九月初七,朝廷命内官,送了催妆礼到顾家:北羊两只,酒二十坛,果两盒,送到了顾家。
宋盼儿给顾瑾之准备的东西,就在九月初七,送往庐州。
到了九月初九,是亲迎的前一天,是铺房日。
一大清早,顾家就准备了香案和礼乐,姜夫人也到了顾家。
礼部的人来传圣旨,姜夫人和宋盼儿接了圣旨。
顾瑾之和朱仲钧大婚的宫殿,乃是禁宫里的曦兰殿。
姜夫人和宋盼儿,随着礼乐进了宫。
宋盼儿去坤宁宫,给太后行四拜礼。这是皇家婚事的特例,正妃之母需得铺房日,到宫里给太后行四拜礼,意思是女儿送到皇家了,顾家是心甘情愿,高高兴兴的。
姜夫人则直接去了曦兰殿。
母亲和姜夫人进宫之后,顾瑾之在自己的闺房里。
她不能带任何她自己的东西进宫。
她的东西,等她明日出了门,家里都会准备好,送往庐州的王府。
丫鬟们已经在开始收拾。
顾瑾之坐在东次间临窗的炕上,看着这院子,心里倏然就泛起阵阵的酸楚来。
没人说过,重活了一次,就可以过得恣意妄为……
这世间,在乎的东西越多,约束就越大。
若是没有父母和弟弟们,若是没有朱仲钧,离开这方天地,做个游医,像大哥和林翊那样,在乡间做个小大夫,有何不可?
顾瑾之有点茫然。
她起身,站在窗边,心里莫名升起了恐惧感。
这场婚姻,又会是怎样收场?
骄阳照在顾瑾之的脸上,她的面容融入明亮的阳光里,哪怕是微微蹙眉的动作,也带着喜悦。
她全部的情绪,都被明媚遮掩了。
这必须是场成功的婚姻!
顾瑾之想。
第340节大婚
初九这夜,顾瑾之睡不着。
心里百感交集,居然生出几分胆怯来。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
她眼睁睁听着时间到了子时,又到了丑时。等寅初的钟声响起,顾瑾之爬起身来。
里屋临窗的小炕上,睡着祝妈妈和霓裳。
顾瑾之轻手轻脚,下了床。
一盏昏灯,淡影绰绰。灯影照着绣幕的纹路,像情思缕缕。
顾瑾之的动作虽轻,到底吵醒了祝妈妈。
祝妈妈喊了霓裳起来。
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们,都在寅初就起来,打扫庭院。
贴身的丫鬟们服侍顾瑾之盥沐。
穿着中衣的顾瑾之,披散了浓密的头发,坐在绣凳上,等着宫里的女官来替她装扮。
祝妈妈怕顾瑾之冷,拿了件湖水染烟色银线软稠披风给顾瑾之。
“姑娘,你坐……”霓裳让顾瑾之坐在绣凳上,把几个大丫鬟都叫到了屋子里。
祝妈妈也在一旁。
她脸上带着笑,眼睛却湿了,纠正霓裳的话:“以后不要叫姑娘,都要改口叫王妃……”
几个丫鬟全部跪下,喊了王妃。
顾瑾之让她们起身。
“王妃,今日巳正,我们就要跟着众人去庐州。等您三朝回门,我们不能给您磕头。”祝妈妈道,“先给您磕头。到了庐州,咱们再服侍您和王爷。”
她们今天都有动身,往庐州去。
前几日送嫁妆的时候,有些陪房已经跟着去了。
顾瑾之用惯的几个大丫鬟都没有走。
“都起来,快起来。”顾瑾之道,“不过小别几月。以后到了庐州,咱们还是一处……”
祝妈妈几个道是。
可是到底舍不得,几个人都泪眼婆娑的。
而后,满屋子的小丫鬟、婆子们,都进来给顾瑾之磕头,行了礼。
行礼过后,众人都纷纷散去。到了辰正,宫里会派女官来。
顾瑾之的穿着打扮,都是宫里的女官负责,这些下人们皆要回避,给宫里人腾出地方来。
顾瑾之受了众人的礼。
芷蕾端了晨膳来。
顾瑾之用了膳,穿了件褙子,就起身去了母亲那边请安。
父母都在等着。
庶弟顾琇之昨日也从嵩山书院赶到了家里。
煊哥儿和琇哥儿站在一处。
满了三岁的十弟和十一弟也立在一旁,乖巧听话。
顾瑾之的眼泪,顿时如瀑,滚滚落下来。
照样俗礼,她需得给父母拜别。
她这么一哭,宋盼儿就忍不住。
顾延臻更是唏嘘。
“别哭,别哭。”宋盼儿自己眼泪磅礴,还劝顾瑾之,“大喜的日子,要高高兴兴的。”
可是声音,很是悲痛。
顾瑾之大婚过后,要在宫里住三个月。
三个月后,她就要跟着朱仲钧,前往庐州的王府,除非她有了身孕,不能颠簸。
这么一去,相见更是遥遥无期。
“我的儿。”宋盼儿越想,越觉得悲从心中来,“你这么一去,以后就要靠自己,娘顾不得你了。”
顾瑾之哭倒在母亲怀里。
煊哥儿也哭了,上前来紧紧搂住了顾瑾之的腰。
琇哥儿对顾瑾之没那么深的感情,可是大家都哭了,他的无动于衷就显得很薄情,于是他努力挤出几滴泪。
到了辰初,宋妈妈和海棠提醒,宫里替顾瑾之着装的女官快要到了。
大家这才抹了泪。
顾家一早就重新在大门口陈设了幕次,迎接婚礼的正副使和女官等人,又在中堂设了香案。
到了辰初一刻,女官成姑姑,带着三十多名宫女和几名太监,到了顾家。
顾家礼乐鞭炮相迎。
宋盼儿在香案前,给成姑姑行了礼。
成姑姑也还了礼。
太监宣读了圣旨,大意是命成姑姑为今日的引礼内官。
成姑姑接旨后,宋盼儿亲自把她请到了顾瑾之的院子。
顾瑾之的冠服,早在发册礼物中,已经送到了顾家,此刻正摆在里屋的大炕上。
成姑姑带着人进来,顾家的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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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十这日,朱仲钧需做四件事:早上起来,先去太和殿,接受皇帝的祝福和告诫,这称为“醮戒”。顾瑾之也需要“醮戒”,由她的父母训言。
第二件,就是亲迎顾瑾之。
第三件,带着顾瑾之,去奉天殿祭拜列祖列宗,这叫做“庙见”。
最后,就是喝合卺酒,大婚完成。
繁琐的大婚程序,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一大清早,内官就送了亲王的衮冕,服侍朱仲钧穿上。
亲王衮衣和冕,颜色与图案皆有定制。
像这些冠服,除了祭祀和大婚,很少穿到,很麻烦。
朱仲钧耐着性子,任由内官帮他穿戴。
内官先给朱仲钧穿了领口绣有黼纹的素纱中衣,而后就是外衣,上身着五章青衣,下着四章纁裳,系了四章蔽膝;衣裳穿着好了之后,系了大带,大带上悬挂两组玉佩,玉佩上描金云龙纹,佩下附有四彩小绥;又悬四彩大绥。脚上穿赤舄鞋。
衣裳和配饰穿戴整齐之后,内官给朱仲钧头上戴了五彩玉珠九旒冕。
穿戴整齐,礼乐开道,朱仲钧先到了中宫,给太后行礼。
而后,上了太和殿,接受皇帝的“醮戒”。
顾瑾之在家里,也要接受父母的醮戒,告诫她要孝顺婆婆,体贴丈夫等。
皇帝对王爷的训言,也是类似:成亲之后,上事父母,下承嗣业等语。
一直到了巳正,醮戒才完成。
皇帝的承天门外,停着亲王的象辂,这是朱仲钧迎娶顾瑾之的座驾。
象辂是种大车,像个简易的房子,用八匹马拉着。
普通的新郎亲迎新娘子,都是骑马,亲王却是乘象辂……
仪仗开道,朱仲钧又午门正门出来,到了承天门,乘坐象辂,过了御桥,到了顾瑾之家门口。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朱仲钧坐在象辂里,想着顾瑾之现在是什么模样,心头似娇花怒放。
他忍不住笑,眼睛弯了起来。
从来到这里,遇到了顾瑾之,走到今天,虽然没有大风大浪,却也颠簸磕绊。
他又要娶顾瑾之了……
带着这种美好的心情,朱仲钧在顾瑾之家门口的幕次前下了车。
主婚者和正副使忙出来迎接,给朱仲钧行四拜礼。
而后,主婚者走在亲王身后,将亲王送到顾家的中堂。
顾家的中堂,摆设了香案。
妃母宋盼儿立于香案之右,主婚者立于香案之左。朱仲钧向香案献帛。
鼓乐再起,内官引正妃顾瑾之到了中堂。
顾瑾之头戴九翬四凤冠,身穿青紵丝绣翟衣,青纱绣蔽膝,大带上系着一副五色线棉绥,上有有个青红罗采结全的玉环;又系着白玉钩碾凤文佩,脚上穿着青紵丝舄鞋,上面缀了六颗珍珠。
她的脸上,鲜红的胭脂,平添了妩媚。
朱仲钧看得眼睛都收不回来。
她安详的表情,静静低垂着眼帘,和前世穿着雪色婚纱的她,重合了这个人。
朱仲钧的心,沸腾了起来。
王妃进入中堂,立于妃母之下。
主婚者行八拜礼。
而后,朱仲钧引顾瑾之出顾家中堂。
宋盼儿看着顾瑾之转身,踏过了中堂的门槛,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簌簌落下来。
她掩面,将泪水抹尽。
顾瑾之的凤轿,听在中门之内。
内官跪下,听王爷揭帘。
朱仲钧揭开了轿帘。
顾瑾之入凤轿。
升凤轿直大门口,朱仲钧入象辂。
象辂升起,凤轿尾随,震天响的鞭炮礼乐一齐奏响,离开了顾家的大门口,徐徐往皇宫而去。
两车有点距离。
朱仲钧的象辂,先到了承天门。
他先行,入了内宫,到了奉天殿。
奉天殿举行“庙见”,拜祖宗。
而后,顾瑾之的凤轿也到了承天门。凤轿降,内官揭帘,顾瑾之步行进了皇宫,到了午门。
在午门重新升轿,到了奉天殿。
奉天殿早已陈设牲醴祝帛讫。
内官引导着顾瑾之和朱仲钧,行了“庙见”礼。
到了这里,朱仲钧和顾瑾之都有点疲惫了。
如今就只剩下合卺礼。
合卺礼在曦兰殿举行。
曦兰殿升了王位和妃位。
成姑姑请顾瑾之和朱仲钧先拜位。
两人分别行了两拜礼,这才坐下。
接下来的合卺礼,和外头大同小异。
顾瑾之和朱仲钧喝了合卺酒,用了馔食,大礼成全,入了洞房。
最后的合卺礼完成,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内官们退了出去,内殿点满了烛火,光明如昼。
所以的礼节都完成了,小宫女来替朱仲钧和顾瑾之更衣。
“累么?”朱仲钧悄声问顾瑾之。
顾瑾之低声回答:“还好。你累不累?”
朱仲钧笑,道:“不累,人逢喜事精神爽。”
顾瑾之就没有再回答。
小宫女替她脱了繁重的冠服,顾瑾之只感觉身上退了副盔甲般,少了千斤重,人也舒服了不少。
她一抬头,看到两个嬷嬷站在她面前,含笑看着他们。
顾瑾之不明所以,看了眼朱仲钧。
朱仲钧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规矩。
两人穿着中衣,小宫女们打了水给两人净面净手。
盥沐一番,两个嬷嬷仍在。
而小宫女们都推到了门口。
顾瑾之看了眼朱仲钧。
朱仲钧摇摇头。
“请王爷、王妃安寝。”嬷嬷们跪下,给顾瑾之和朱仲钧又行了一礼,“奴婢服侍王爷王妃……”
顾瑾之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
这两个嬷嬷,是不是要看着他们洞房?
顾瑾之又看了眼朱仲钧。
朱仲钧只得直接问:“两位嬷嬷是哪个宫里的?”
“奴婢都是坤宁宫的。”一个嬷嬷回答,“由奴婢两人服侍王爷王妃落帕……”
朱仲钧看了眼喜床上的元帕,也明白过来,顿时大怒。
第341节花烛夜
“荒唐。”朱仲钧豁然站起身,怒喝道,“这是哪里的规矩?”
他的声音很高。
两个嬷嬷吓得连忙跪下。
成姑姑仍在外殿,听到了动静,立马进来,问出了何事。
“都出去。”朱仲钧厉声道,“我和王妃要安寝。再不出去,可别怪我不顾大家的体面。”
成姑姑知道庐阳王发什么火。
她耐着性子给朱仲钧和顾瑾之解释:“……宫里素来就有这样的规矩。别说是王妃,皇后洞房,也是如此。王爷,王妃回门,排场要大。当晚验了元帕,明早就可以给礼部传旨,准备回门的礼仪。否则来不及的。”
这个年代的婚姻,需得女方完全忠诚。
洞房之夜的元帕,验过是清白之身,男方才会安排三朝回门,否则都可以退亲的。
而王妃的三朝回门,更是麻烦,所以不能等到明早,需得当场就知道是否落红,通知太后和皇帝。
明日五更天就要早朝,皇帝会把下旨,让礼部开始准备王妃三朝回门的礼物和仪仗。
这么一说,这两个嬷嬷的存在,说得通。
顾瑾之记得,史书上记载过,西边有小国,为了血脉的纯正,国王和王后的大婚之夜以及王后生产现场,都需要全部的文武大臣在场,这样才能满朝的人都确保嫡长子是正统血脉,将来继续大统,人人信服。
礼仪之邦。不可能安排文武大臣在场。但是坤宁宫的两个老嬷嬷在,说得过去。
这个时代,别说是新婚之夜,就是平常大户人家夫妻行房,有丫鬟和嬷嬷在场,都是很常见的。
只是顾瑾之和朱仲钧有点接受不了。
“我不需要这样的规矩。”朱仲钧怒目圆瞪,盯着成姑姑,“若是非要她们在此,我和王妃连夜出宫。你去。把这话告诉太后。”
成姑姑面露难色。
跪在地上的两个嬷嬷,身子发抖。
顾瑾之明白归明白,她也会觉得很难堪。
她垂首半晌,听着朱仲钧的吼声。
朱仲钧吼完,成姑姑没动,屋子里陷入安静。
顾瑾之站起身子。走到了朱仲钧身后,轻轻捏了下他的手,然后笑着道:“既是规矩,咱们也要照规矩办事。王爷息怒。”
朱仲钧的心,宛如被刀挖了下。
他不知道是否有这样的规矩,现在一时也无从查证。
就算去问。谁又好意思告诉他?
万一不是俗成的规矩,太后这是不是怀疑他们在新婚之夜弄假。怀疑顾瑾之的清白?
其实,朱仲钧也不能肯定顾瑾之可以过这关,所以他如此生气,想把这关赖过去。
他想保护顾瑾之,更想尊重她。
他前世娶顾瑾之的时候,顾瑾之和钱詹都订婚很久了,她也非处子之身。那个时候。朱仲钧都不介意,何况是现在?
他爱这个女人。他能接受顾瑾之的一切。
况且这次,顾瑾之才是受害者,她并非愿意的。她和朱仲钧行了大礼,作为丈夫,朱仲钧应该拼了全力保护她。
“我不喜欢这样。”朱仲钧回手,紧紧攥住了顾瑾之的手,却是对着成姑姑道,“非要如此,咱们就耗到天亮,看看明日你们如何回太后……”
成姑姑脸色更加难看。
她把目光,投向了顾瑾之。
顾瑾之只感觉那目光,像扇了她一巴掌。
“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顾瑾之甩开了朱仲钧的手,“耗到天亮,您是不想我回门吗?既然如此,您当初又如何答应赐婚的?”
朱仲钧回头盯着她。
顾瑾之眨了眨眼睛。
朱仲钧不能确定这个眨眼睛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甚至不知道顾瑾之到底是什么态度。
“成姑姑,您请回吧。”顾瑾之笑了笑,“王爷和我要安寝,明日还要‘朝见’。”
成姑姑道是,转身出去了。
她到底不太放心。
成姑姑是庐阳王大婚的女官,她要负责到王妃顺利三朝回门为止。
既然已经大婚,到了这一步,谁也不想闹到退婚的地步。这两个嬷嬷在场,客观证明王妃的清白,以免将来泄密,让庐阳王和皇家背负屈辱。
成姑姑必须让三朝回门顺顺利利的。
偏偏庐阳王还不领情……
她想了想,喊了两个心腹的内侍,让他们守着。
她自己,则回了趟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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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现代文明人,行房这种事属于绝对机密的。
如今,在两个老女人的目光之下,灯火通明之中进行,别说是顾瑾之,连朱仲钧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封建君主制之下,从来不尊重人性。
朱仲钧尽量想忽略,可余光总是能瞟到那两个人。
他拉过锦被,盖在自己和顾瑾之身上,遮住了两个老嬷嬷的视线,才开始慢慢褪顾瑾之的中衣。
轻薄衣衫之下,顾瑾之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轻轻抿着唇,脸色有点苍白,手紧紧攥住了朱仲钧的中衣。
朱仲钧冲她微笑,在她耳边低声道:“不用紧张。难道你怕疼?”
顾瑾之努力想挤出一分笑容来回应他,可偏偏面部肌肉不受她的控制,她的笑意没有体现出半分。
朱仲钧没等到她的话,就开始俯身,吻了她的唇。
她的唇,朱仲钧也不是第一次吻的。从前只觉得非常柔软,熨帖着他的唇,让温柔沁入心房。
可现在,她的唇很凉……
她全身都凉。
朱仲钧停了下来。
顾瑾之的手。捏住了他腰侧两边的衣裳,几乎掐到了朱仲钧的肉。
朱仲钧褪了自己的衣裳。
他温热的身体覆盖上来,对她身子的冰凉能体会得更加明显……
朱仲钧心头泛起阵阵苦涩和恨意。
那个人,应该千刀万剐。
朱仲钧不想再做下去了。
他欲起身,顾瑾之却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的两只手,紧紧搂住了朱仲钧的腰,让他贴着自己的胸膛,低声对他道:“继续!”
她的声音不容置喙。
朱仲钧只得平息了放弃的念头,继续俯身。
他吻顾瑾之的脸颊。缓缓下滑,到了她的脖子、她的锁骨,而后就是她的胸膛。
顾瑾之的耳边,仿佛听到了铁链声。
一阵阵的铁链声,搅着她的耳膜。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刻意悲凉的声音:“救救我……哥哥,救救我……”
她不能肯定房间里有另外一个人。但是她知道,唯一愿意救她的,就是甄末。
她对真真那个名字一点也不陌生。
曾经被那个女孩子叫“姨娘”,顾瑾之就认真查到谭家那些事。
跟在谭宥身边的,有个心腹千户,叫甄末。是甄真的亲哥哥,最是疼妹妹的。
她在绝望的时候。一遍遍高声欢呼着哥哥,寻求半点希冀。
耳边那哗啦啦作响的铁链声,似波浪翻滚,将顾瑾之淹没。她无法呼吸,没法子喘气,而身上的人还在为非作歹…….
“停下!”顾瑾之声音有点不受控制。
朱仲钧立马停下来。
顾瑾之额头,冷汗涔涔。
她的一双手。攥住了朱仲钧的胳膊,浑身发凉。
“没事。没事。”朱仲钧压紧顾瑾之,低声哄着她,“顾瑾之,顾瑾之,想想我,想想我…….”
顾瑾之喘着气,耳边那些可怕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她停了半晌,才在朱仲钧耳边道:“别……别弄了,直接来。”
都这样了,还要来?
朱仲钧隐约明白什么。
他悄声道:“你没反应,我来不了。”
“你想办法。”顾瑾之道,“直接来。不要…….不要再碰我旁的地方…….”
朱仲钧神色变幻,有点不受控制的隐晦。
他努力克制住心绪,才没有在顾瑾之面前露出悲痛的神色。
他点头,手顺着顾瑾之的小腹,缓缓下滑。
他几乎碰到了她下面的私密地带,手却猛然被顾瑾之握住。
她眼神有点狠戾,低声道:“别碰我。”
而后,又觉得自己传达的意思可能让朱仲钧误解,解释道,“手……手别碰我那个地方。直接来…….”
朱仲钧只得试着直接来。
根本就进不去。
她下面很干涩,朱仲钧不能挺进半分。
而顾瑾之,无法忍受朱仲钧的撩拨。
试了好几次,顶得顾瑾之很疼,还是没法子进入。
顾瑾之也觉得很痛苦。
这么弄下去,很反常。
她咬着牙,牵着朱仲钧的手,到了她的下面。
“……要做完。”顾瑾之道。
她的牙齿,几乎把嘴唇咬破。
朱仲钧看了她好半天,所有的法子都只会让她更加抵触。
他的手,轻轻寻找她花蕊见的花核,而后轻轻揉捏。
片刻之后,她甬道的干涩终于有了点缓解。
而顾瑾之,胃里的东西一个劲想往上冲。
朱仲钧抓紧了时间,挤进了她的身子里。
可是寸步难行。
朱仲钧用力试了几次,终于越来越顺利,他的分身也能进去一半。
而后,他就碰到了什么东西。
有薄薄的阻隔,让朱仲钧愣在那里。
前世今生,他都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东西。
他的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
他并不觉得这重要。
可它的存在,让朱仲钧感觉整个世界都明媚起来。
他为顾瑾之高兴。
有这层薄膜的存在,顾瑾之心里的创伤,也许没有到无法修复的地步,他不禁热泪盈眶。
他努力冲了进去。
那层薄膜被挤破,顾瑾之的眉头越蹙越深,额头的冷汗越来越重,快要浸入了鬓角。
朱仲钧抽送了几次,感觉差不多了,立马退出去。
他的分身上,果然有丝丝缕缕的暗红。
他拿了元帕,擦拭干净,又拭擦了顾瑾之的下面,将血迹全部染在元帕上,交给了两位嬷嬷。
这两个嬷嬷也想早点交差。
拿了元帕,两位忙跪下,给顾瑾之和朱仲钧说了一大串的恭喜话,什么百年好合,瓜瓞绵绵……
而后,曦兰殿的外头,想起了礼乐声。
鞭炮声一时间震天响。
朱仲钧这才知道,原来真的有这个规矩,不是太后故意要为难他们的。
这响彻天际的鞭炮和礼乐,就是证明。
朱仲钧听到这鞭炮声,眼睛里涩得难受,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宫女进来,服侍顾瑾之和朱仲钧沐浴。
顾瑾之坐在了浴池里,对宫女们道:“你们先出去…….”
几个宫女不敢违逆,连忙退到了门外。
顾瑾之一把抓过自己的中衣,捂住嘴呕吐了起来。
她吃得东西,吐得一干二净。
而后,又吐了半天的黄水。
中衣污秽不堪。
浴池很宽敞,热气腾腾,可污秽之气盘旋,让顾瑾之越发想吐。
剩下的,全是黄水,她呕了半天。
这些污秽之物,应该怎么办?
她坐在浴池边,想了想。
她自己先进去,稍微洗干净了身上的汗。
而后,她爬出来,把包裹着秽物的中衣,仍在浴池里。
看着秽物在浴池里被渐渐扩散、沉下,顾瑾之想,她再也不要用这个浴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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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节表白
风定夜静,夜阑灯昏。
九月的天,不算冷,可半夜寒露下降,薄凉逼人。
顾瑾之沐浴之后,喊了宫人进来服侍更衣。
浴池的味道很冲,进来的四个小宫女都微微蹙了蹙鼻子。
顾瑾之目不斜视,任由她们服侍着穿了中衣,从浴池里出来。
她的头发湿漉漉的。
朱仲钧已经沐浴好了,等待多时。
这边事成,成姑姑的大任得卸,带着她的人,回坤宁宫交差了。曦兰殿这边安静下来。
看到顾瑾之出来,朱仲钧冲她微笑。
宫人舀了巾帕给顾瑾之拭擦头发。
顾瑾之接了过来,笑着道:“时辰不早,不用再服侍……”
宫人言听计从,一句也不敢多说,连连退到了殿外。
关了殿门,宽阔高大的内殿里,只剩下顾瑾之和朱仲钧。
殿顶高远,顶穹的琉璃瓦里,透出几缕清冷的月色,映衬在地面上,与窗口透进来的月色连成一片,安静又冷凝。
秋夜的寒气悄然爬上来。
朱仲钧起身,把顾瑾之抱到了床上。
他接过她手里的巾帕,笑着道:“我帮你擦头发。”
顾瑾之说好。
她背对着朱仲钧坐,湿漉的青丝垂下来,全部搭在单薄纤柔的肩头。
朱仲钧帮她擦拭头发,动作轻柔。
两人沉默了下,朱仲钧开口道:“顾瑾之,我有很严重的毛病…….”
“没这样形容自己的。”顾瑾之回答,语气平静不见起伏,“哪有人说自己有毛病的?这是骂人的话。”
“我有隐疾。”朱仲钧改了种说法,“除了性|病,其他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病,也可以叫隐疾,对吧?”
顾瑾之:“应该可以。”
她话音很浅,没什么兴趣。
她觉得朱仲钧在胡扯。
他们那么多年的夫妻,顾瑾之又是大夫。虽然大夫蘀自己最亲的人问诊会有失了准头的时候,可疾病的蛛丝马迹,顾瑾之能看得出来。
朱仲钧根本没什么隐疾。
“我在外头念书的时候,大部分同学都觉得我是同性恋。”朱仲钧道。
“那时候我们学校也有这种说法,长得秀气好看的男生,都是同性恋,不用去追的。你又是好看中的极品,别人这样误会,不稀奇。”顾瑾之道。
朱仲钧笑。
他们年轻的时候,国内的风气比较保守,他念初中的时候,都是女生跟他表白。
等他出去念高中,跟他表白的,大部分是男生。女生也有,比较少,都是些亚裔女生。
那时候女生总说,他有基佬的气质……
“……你和男生交往过?”顾瑾之问,“你的隐疾是这个吗?”
朱仲钧手里的巾帕紧了紧,声音不由怒了:“没有!你说的真恶心。”
“你先说的。”顾瑾之道,“又不是我说你是……”
“我不是!”朱仲钧立马道,“咱们夫妻那么多年,我是不是,你还不清楚吗?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敷衍过你吗?”
“没有。”顾瑾之公允道。
朱仲钧这才满意。
话题又转回了他的隐疾上。
“咱们分开的时候,我正是壮年。”朱仲钧道,“男人都有精|虫|上|脑的时候,我也不能避免。有时候急了,也想找个人。我曾经找过……”
顾瑾之轻轻挑了挑唇。
她从来就没想过朱仲钧剩下来的人生都是做和尚。
这不现实。
他们的婚姻,是顾瑾之要分开的。
他有没有再找女人,顾瑾之不甚在意。
现在,她仍是不怎么在意。
“找过两次……”朱仲钧吞吞吐吐道。
顾瑾之哦了声:“没关系的。那时候我们都分居了,你另外找人,不算通|奸。况且都是上辈子的事,我也没指望过你不找的。现在,我想嫁给你,是想嫁给现在的你。你以后别背叛我就行了。”
身后的朱仲钧沉默了下。
他蘀顾瑾之擦拭头发的手也停顿了下。
他轻轻咳了咳,显得很尴尬。
“……没做成。”朱仲钧沉默半晌,才道。
顾瑾之也是一愣。
“怎么了?”顾瑾之问他。
“恶心。”朱仲钧道,“第一次进去了,又热又湿,粘湿粘湿的,像吞了口旁人吐出来的脓痰,吓得退出来,恶心得穿了衣裳走了。第二次的时候,明明很想要,可想到上次那种感觉,更恶心得不行,连前奏都没做,就让那个女人走了……”
顾瑾之蹙眉。
她想了想,道:“你和女人做的时候,觉得恶心?”
朱仲钧轻轻嗯了声。
“你这还不是同性恋?”顾瑾之道,“骗谁啊?”
而后想起什么,转过身子,看着他,“你现在还这样吗,你碰我的时候,恶心吗?”
朱仲钧手里的巾帕一丢,凑上她转过来的身子,吻住了她的唇。
含住了她的手,吮吸须臾,他松开顾瑾之,拉了她的手,往他自己下身去碰。
滚烫的分身,不甘心的挺立着。
“要是恶心,能有这反应吗?”朱仲钧道,“我跟你做,一点也不恶心。咱们之前十几年的夫妻,哪次不愉快?”
顾瑾之连忙缩回了手。
她的注意力转移到朱仲钧的问题上,对他的碰触没那么反感了。
回想前世的床笫之欢,似乎很完美。
朱仲钧从来没有表现出半点对女人的厌恶。
顾瑾之看了他一眼。
雪亮的烛火里,他的眉眼逆着光,收敛了俊逸华美,只留下深邃的轮廓,那么认真看着顾瑾之。
顾瑾之道:“那些话,都是你编的吧?”
朱仲钧立马瞪眼:“我这样卑鄙?是真的,我跟你发誓。”
顾瑾之沉思。
她想了良久,把自己脑海里的医学知识都回想了一遍,道:“……你这个大概是心理问题。咱们分居之后,你受了什么刺激吗?”
他们分居之后,朱仲钧并没有受什么刺激。
可是他对女生的确没什么好感。
这是他母亲给他的心理阴影。
他这辈子都记得母亲在二伯床上的样子……
只要不是和顾瑾之在一起,他看别的女人,就能想到他母亲。然后,他就会觉得恶心。
“没有。”朱仲钧道。
“那你是同性恋,别狡辩。”顾瑾之道,“朱仲钧,是不是我长得像男人?”
“……同性恋不是你那么定义的。”朱仲钧鄙视她,“其实发生了那两件事,我也觉得自己可能是,我就找了男人试了试。”
顾瑾之眉头蹙得更深。
“然后?”她问。
“更恶心。”朱仲钧道,“光想想,我就想吐。那时候我想,会不会有了接触,就会改变?想又有什么用,总得试试看,剩下的一辈子,我不能靠自己过吧?我是正常人。我从来没有和男人亲热过,就找了个试试。看到他脱了衣裳,我都没反应。他要靠近我,我一拳打断了他的鼻梁。”
顾瑾之慢慢舒了口气。
还好,他不是。
顾瑾之不想形婚,她没那么伟大。
“顾瑾之,虽然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可是我说的,全是真话,我保证。有半点谎言,就叫我不得好死。你听明白了吗?”朱仲钧问她,“其实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我只是喜欢你。”
顾瑾之眼睛豁然睁开,定定看着他。
朱仲钧就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柔声道:“我只喜欢你。你没有我,可以找别的人。我没有你,就只剩下自己了。别不理我……”
顾瑾之怔愣看着他。
“……这不科学。”她说,“因为什么?”
朱仲钧抿唇。
哪怕到了现在,原因他仍是难以启齿。
生母做了不堪的事,朱仲钧想尽量保密。
他不想顾瑾之知道那些事。
好像自己最丑恶的一面,他不想让顾瑾之看到。哪怕再爱她,他都没有勇气坦露所有的不光彩。虽然他很清楚,顾瑾之不是那是非不分之人。
朱仲钧是朱仲钧,他母亲是他母亲。
明白归明白,就是无法启齿。
理智是无法战胜感情的。
“你给我压力好大。”顾瑾之见他沉默,又道,“你……你喜欢我吗?我从来不知道。”
朱仲钧又是沉默。
他觉得很委屈。
“我能收回那些话吗?”朱仲钧松开了她的手,道,“算了,当我编故事好了。”
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发,已经干了八成,就道,“时辰不早,睡觉吧。明日一大清早就要‘朝见’,又要折腾一天。”
说罢,他自己睡到了床里面,侧身躺下。
顾瑾之却没动。
她看着背对着她躺下的男人,心里百感交集。
她的心,渀佛时块干燥又强硬的土块,需要大量的感情水浇灌,而且慢慢渗透,才能浸透她的心。
朱仲钧这才的水,浇得很大。
虽然慢了半拍,顾瑾之仍是明白过来。
她问:“你爱过我?”
朱仲钧一阵好气。
他没有起身,依旧背对着她,声音委屈道:“我心依旧,从未变过。我一直爱你。你不用觉得有压力,有点喜欢我就好。”
顾瑾之又是怔愣。
好半天,她才躺下去。
朱仲钧伟岸的肩头就在她的旁边。
她心湖起了涟漪,久久难以消散。
她转身,紧紧搂住了朱仲钧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
他肌肤的温热透过轻薄的中衣,传到顾瑾之的脸上。
她眼睛发涩,眼泪夺眶而出。
第343节保护
朱仲钧心里正尴尬。
若不是顾瑾之经历了那么些事,为了换取她的信任,朱仲钧根本不会把自己那些难堪的事告诉她。
他很害怕顾瑾之看到他不光彩的那一面。
在顾瑾之面前,他似乎没什么自信……
而顾瑾之的沉默,狠狠刺痛了他。
他侧面躺下,说完那句一直爱你的话,眼泪就顺着眼眶,流到了面颊上。
而后,顾瑾之抱着他,他感觉到了温暖。
他的委屈,被这么一抱,顿时灰飞烟灭。
他真的很容易哄,顾瑾之给他点阳光他就心情灿烂了。
他转身,紧紧搂住了顾瑾之。
顾瑾之哭得很厉害,肩头有点抖。
朱仲钧吻了吻她的青丝,搂着她,低声哄着:“别哭,跟孩子一样。没什么好哭的……”
他的声音也嗡嗡的。
顾瑾之缩在他的怀里。
哭了半晌,情绪宣泄完了,顾瑾之依偎着他,沉默不语。他胸膛的温热,包裹着顾瑾之,似寒冬的锦被,贴心又舒适,不忍推开。
朱仲钧试探着吻顾瑾之的额头,而后缓缓下滑。
顾瑾之被他熨帖的心,顿时就起了寒意。
她一把拦住朱仲钧,有点无奈道:“别,别。我现在还是没法子接受这种事。给我点时间……”
很多事,不言而喻。
朱仲钧既心疼她,又满心的恨意。
恨那个伤害顾瑾之的人。
他把顾瑾之捧在掌心当成宝贝,不想她磕着碰着半点。那人却可以那样伤害她!
那人却保留了顾瑾之的处子之身,这叫朱仲钧心里有点疑惑。
疑惑归疑惑。惊喜也是有的。
哪怕这样,他仍是恨。
“……我答应你。我不固步自封,不让自己在这些怪情绪里拔不出来。我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你给我信心,给我时间。”顾瑾之低声道。
朱仲钧搂她搂得更紧,点头道:“好。我等你。你都嫁给我了,我急什么?时间和信心都有,你慢慢来……”
顾瑾之的心头,就流入了暖流。
那股子寒气缓缓散去。
她抱着朱仲钧不撒手。
今天太累,又哭了一场,顾瑾之很快就睡了。
朱仲钧也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这大半个月以来。顾瑾之和朱仲钧都没有睡过囫囵觉。
这是第一次睡得这般安详。
婚礼的第二天,需要去朝见皇帝和太后。
像在家里一样,顾瑾之到了卯初就醒了。
她要起身,就惊动了朱仲钧。
朱仲钧翻身,侧身又将顾瑾之紧紧抱住,在她耳边咕哝问了句:“几点了?”
顾瑾之笑,道:“五点多吧……”
“五点多?”朱仲钧声音含糊不清,“还可以再睡两个小时。”
顾瑾之笑。
她推朱仲钧,要起身。朱仲钧几乎压在她身上不动。
“……该起了。”顾瑾之推他,“今日还有正事。”
朱仲钧这才清醒了三分。
恍惚间,他竟然以为是前世。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朱仲钧坐了起来。
顾瑾之也起身。唤了宫人进来服侍更衣。
朱仲钧依旧着亲王的冕服,顾瑾之着青紵丝绣翟衣。
亲王和王妃的正式冠服不同于便服,穿起来很累人。而且还需要穿着行大礼,就更累了。
朱仲钧任由宫人服侍穿衣。目光却紧追着顾瑾之。
见那些繁琐的衣裳佩饰点点堆积在她身上,朱仲钧觉得她挺不容易的。就不由心疼,对顾瑾之道:“忙过这几日,以后就清闲了……”
“我还好。”顾瑾之道。
穿戴好了之后,宫人端了晨膳来。
顾瑾之和朱仲钧各用了些,就出了曦兰殿。
朝见礼就是普通人家的新妇礼。
举行朝见礼的地方,是为了坤宁宫和乾清宫之间的交泰殿举行。
顾瑾之和朱仲钧到了交泰殿门口,锦衣卫的仪仗早已排好,一时间礼乐相迎,鞭炮阵阵。
朱仲钧走在前头,顾瑾之跟在他的身后。
锦衣卫的指挥使徐钦站在最前头,谭宥跟在徐钦身后。
顾瑾之路过谭宥的时候,脚步微微缓了下。
她垂着目光,始终没有抬眼。
微停的脚步也很微妙,除了谭宥,没人发现。而后,她继续前进。
连谭宥自己都不能肯定,顾瑾之那微微停下的脚步,是她故意而为,还是谭宥自己的幻想……
谭宥毕恭毕敬,不敢扭头去看,心思一下子就飞得好远,半晌都拉不回来了。
交泰殿里,太后和皇帝早已就坐,等待多时。
朱仲钧先进了殿,顾瑾之随后。
朱仲钧立于东,顾瑾之立于西。
大殿里静谧无声。
太后脸上带着慈祥的笑,皇帝也一脸喜悦。
成姑姑捧了装着红枣和干栗子的盘,站在顾瑾之的右边。
皇家的婚礼,朝见礼需要献枣、栗给皇帝和太后。枣寓意“早”,栗寓意“礼”,就是早礼的意思。
礼乐一起,朱仲钧和顾瑾之跪下,给太后和皇帝分别行了四拜礼。
礼毕,有执事者抬了案几进来,摆在皇帝面前正中。
成姑姑便将装着红枣和干栗子的“早礼”盘交给顾瑾之。
顾瑾之接过,举步到案几前,把早礼盘放上去,跪下行了四拜礼。
这时,执事再将案几往前抬两步。
朱仲钧再领着顾瑾之,给皇帝行四拜礼。
这样,早礼就完全了。
给皇帝行完早礼。就是太后。
向太后行礼和皇帝行礼的步骤一样。
礼毕,鼓乐起。顾瑾之和朱仲钧先后退出交泰殿。
太后和皇帝也降座,各自摆驾。离开了交泰殿。
朱仲钧和顾瑾之在内侍的带领下,先回了曦兰殿。
等太后回了坤宁宫,朱仲钧和顾瑾之再去坤宁宫,给太后行礼。
顾瑾之给太后捧了茶,又献了鞋袜。
太后高高兴兴喝了茶,给了顾瑾之见面礼,是个精巧的匣子,很沉手,里头都是精致的首饰。
顾瑾之又磕头。道谢。
礼成后,太后让朱仲钧和顾瑾之坐下。
“……哀家终于喝到了小七的媳妇茶。”太后笑着对朱仲钧小两口道,“仲钧以后要疼小七,小七以后要听仲钧的话。”
太后没有任何说教,仅仅是个慈母对孩子的叮嘱。
朱仲钧道是。
顾瑾之也改口,叫了母后。
说了几句闲话,朱仲钧和顾瑾之起身,去了乾清宫。
皇帝正在等着他们。
朱仲钧和顾瑾之是头一次穿正服,站在皇帝面前。虽然朱仲钧太过于俊美。有点压顾瑾之的风头,可两人身量、气度十分般配,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
皇帝看了几眼顾瑾之。
她带着九翬四凤冠的模样,有点成熟。不似姑娘时候那么清秀。她也撑得起华丽的妆容。
看着她脸上有笑,喜气洋洋的,皇帝不由会心一笑。
行礼后。赐座。
皇帝叮嘱了番,说了几句话。皇帝就对他们道:“午初一刻开宴,时辰不造了。你们先回去。道乏吧。”
今日还有赐宴。
朝臣要恭贺庐阳王,内外命妇需得给王妃行礼。
朱仲钧道是,带着顾瑾之从乾清宫告辞。
等他们走了,皇帝却久久没动。
他仔细回想了顾瑾之的样子:眉眼舒展,温顺娴静。还好,她仍是那个快乐的女孩子,这让皇帝有点心满意足。
自从顾瑾之失踪,皇帝想了很多事。
他和朱仲钧一样,为顾瑾之提心吊胆。那时候他想,旁的他都可以接受,只要顾瑾之还活着。
她活着就好。
和占有顾瑾之相比,皇帝更希望她平安。
等顾瑾之被找回来,皇帝听说了她的情况,又想到了很多事。那时候,他也觉得,顾瑾之不再适合做庐阳王妃了。
最好的办法,是退亲。这样能保全大家的体面。
可退亲的话,顾瑾之的处境是多么糟糕?人言可畏,她承受的东西,可能要将她压得粉碎,这无疑是毁了她一生的。哪怕进宫,也不能弥补她的伤害。
她已经被伤害了一次,如果再经历退亲……
接踵而来的打击,别说是她那么小的女孩子,就是个成熟的男人也承受不起的。
想象她无助痛哭的模样,皇帝就觉得心头似被什么挠一样的难受。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为别人的难受而心疼不已。
后来,他甚至没问太后的意思,自主给顾瑾之发册了。
反正仲钧愿意娶她的,甚至以死相挟。
不管顾瑾之和谁在一起,皇帝只希望,她不要绝望…….
绝望的滋味太难捱了。
一个人经历过绝望,心态会发生很多的改变,甚至会变了性格。
皇帝喜欢顾瑾之的性格,他不想她经历那么残酷的事。
若是可以,皇帝宁愿自己替顾瑾之承受这些残忍。
他自己身处这禁宫,他不开心,所以他并不想把顾瑾之拉进来受苦,除非他能封她为后。
通过这件事,他想得最多的,不是趁机拥有她,而是希望她开心,能替她挡些风雨,尽量保护她。
皇帝终于明白,自己从始至终对顾瑾之的爱意就不浓。
他只是将她当成一个欣赏的朋友吧?
男人和女人的感情不是这样的。
爱情是非常自私的。
想通了这些,今日看到她和朱仲钧,皇帝反而感觉高兴。
他看到了顾瑾之脸上的笑,世界便明媚了几分。
仔细想了想,皇帝对自己也挺满意的。
他做了回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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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节口不择言
早礼之后,内宫和外宫都安排了宴席。
朱仲钧在外头接受命官的朝贺。
而顾瑾之在里头,接受内外命妇的礼。
宴席就摆在曦兰殿。
宫里的妃子们,除了一品的皇贵妃,其他都要来给顾瑾之行礼。而外命妇,只有一品的诰命进宫。
成姑姑依旧为礼者,引顾瑾之入了正席。
礼乐起,先升了王妃座。
顾瑾之依旧行了四拜礼,拜了妃位,而后才坐下。
等她坐下,众人才纷纷落坐。
宴席开始。
顾瑾之瞥了眼众人,不少陌生的面孔。
她在京里这些年,认识的夫人,大都是因为人家生病了……
可是满京城里,找她看病的,仅仅占了极少数。
所以,大部分贵夫人对于顾瑾之而言是很陌生的。
朱仲钧的叔叔和哥哥们,携了王妃,纷纷从各处的封地赶回来参加庐阳王的婚礼。
朱仲钧的哥哥只有三位,其中南昌王的王妃龚氏顾瑾之认识,另外两位没有见过;朱仲钧的叔叔们则很多,那些老王妃都在封地,大部分没有见过。
还有各位长公主、大长公主等。
顾瑾之的目光从她们的脸上一一滑过,记下她们的样子。
又想到三个月后就要去庐州,跟这些人的来往不会多,记她们的模样也是没必要的,又收回了目光。
宴席吃了一个时辰。
而后,散了席。开了戏台。
不少夫人赶过来,跟顾瑾之说话。
一品诰命夫人。大多年纪比较大。
顾瑾之态度温柔和她们说着话。
轮到简王妃的时候,她的笑容很勉强。有点不情不愿的。
坐在比较远的夫人们便开始议论简王妃:“……变了很多。”
“瘦了。”有人说,“从来不这样。”
“眼神也呆了些。”这是说简王妃不似从前那么姿态雍容,变得有点躲闪,似没见过世面的人。
她真是变化很大。
这一年多,简王妃没怎么出门,大部分的应酬都让世子夫人代劳。
因她是王妃,能让她亲临的人家少之又少,倒也不让人察觉有异。
今日是她这将近一年头一次到大庭广众之下。
在场的一品诰命夫人和公主们,谁没有见过简王妃?
她的异样。让众人大为惊诧。
从前的简王妃,可是个温柔端庄的女人。虽然不是那伶牙俐齿的,却面面俱到。看到谁,她都是以礼相待,没人不夸的。
今日别说行礼,就是好好说话,她都眼神含糊躲闪,畏畏缩缩的。
看到顾瑾之,简王妃有点害怕。
到了申初。外命妇们都起身告辞。
众位妃子们也先后告辞。
德妃最后一个。
她留下来和顾瑾之说了会儿话。
偏偏两人不够亲密,没什么话题。
顾瑾之就问起三公主。
三公主已经满了两岁。
“她什么话都会说。”提起三公主,德妃满脸笑容,话匣子也打开了。“前日我去瞧她,她问我,为什么她长了腿……”
顾瑾之噗嗤笑。问:“竟然问这个?”
“可不是。”德妃眼角堆满了笑,“我说。长了腿是走路的。她便问,为何非要走路。能不能像墙角的桂花一样,坐在盆里,叫嬷嬷洒水……”
顾瑾之想象那情景,不由大笑。
德妃也笑,道:“……我说,你也可有坐到花盆里,叫嬷嬷给你洒水。昨日皇上来景和宫,跟我说,三公主非哭闹着,让人把屋子里的桂花树给拔了。乳娘秦嬷嬷和几个服侍的挨不过,只得拔了。结果,三公主自己坐到了花盆里,还叫了秦嬷嬷拿水洒她,秦嬷嬷怎么哄也是不济的。要抱她起来,她就哭个不停。正好陛下去看她,这才将她抱了起来。”
顾瑾之更是笑得不行。
成姑姑也忍俊不禁。
宫里的几个孩子中,因为三公主长得像皇帝,皇帝最是疼她的。
“……陛下问她为什么非要坐到盆里,她说她也想开花,香香的。还说是母妃告诉她的。陛下来问我,又是气又是笑,说我也像个孩子,胡言误导了三公主。”德妃继续道。
说到这里,她眼神褶褶生辉,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些日子,皇帝总往她那边去,目的是为了抬举顾家。
看得出,德妃因此而喜悦,整个人都洋溢着愉悦。
“三公主好有趣。”顾瑾之笑着道。
孩子的世界里美妙又奇幻。
“是啊。”德妃道。而后又想起什么,神色一黯,“要是一直这样有趣就好了……”
做母亲的,都有这样的愿望,希望孩子永远快乐健康,没有苦难。
但,怎么可能呢?
随着成长,经历的事越多,要是再那么单纯,就不是什么有趣,反而是愚蠢了。
“自从张淑妃被关到了冷宫里,大公主就吓得病倒了,人瘦了一圈,陛下还非要她从坤宁宫搬出去。”德妃突然转了话题,道,“怎么说,张淑妃也是大公主的生母,为宫里添丁增口了,是有功的。不明不白就关了起来,这宫里的规矩也真够无情的。将来若是我稍有差池,三公主她……”
她有点兔死狐悲。
宫里谁没有呢?
除了谭贵妃感到快意,其他的妃子们都人人自危。
顾瑾之听了德妃这话,脸色一变。
“娘娘!”顾瑾之声音微微提高了几分。
隔墙有耳,这深宫大院,德妃居然轻易说这些话……
要不是她只生了公主。要不是皇帝需要顾家,德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这么一声。让德妃心里一跳。
兰儿每每劝她,说话需得三思。
可在顾瑾之面前。又提到了三公主,德妃放松了戒备,心里的话就脱口而出。她原本就是个没什么成算的性格。除了自己的亲堂妹,旁人跟前,德妃也不会说这种话了。
热乎起来的气氛,顿时凝固起来。
德妃也自悔失言,不再多语。
“时辰也不早,我不虚留娘娘了。”顾瑾之恢复了笑容,对德妃道。“等得了空,我再陪娘娘去看三公主。我要在宫里住些日子,以后常给娘娘作伴。”
德妃就起身告辞了。
回到了景和宫,一直跟在德妃身边的兰儿就跪下,求着德妃:“娘娘,今日幸好是庐阳王妃,若是旁人,话岂不是要传出去的?要是传到了陛下耳朵里,陛下岂不疑心娘娘说陛下为父不慈?”
德妃越想。越觉得今日放肆了。
人的心性,想要时刻警惕,需要很长的时间慢慢养成。
德妃在娘家的十五年,从来没有这样过。
如今才开始。总有不小心露馅的时候。
“当时只有你和庐阳王妃在……”德妃声音虚虚的。
“还有坤宁宫的成姑姑。”兰儿道,“娘娘放心,成姑姑那边。庐阳王妃自然会叮嘱的。奴婢只求娘娘,下次可别再如此了。若是娘娘有异。奴婢可就是死路一条,三公主也无依无靠的。求娘娘多思量奴婢这话。”
德妃扶起了兰儿。
####
德妃走后,顾瑾之果然就她方才的话,在成姑姑面前描补了一番。
成姑姑笑了笑,道:“王妃,奴婢十二岁进宫,如今快十六年了……”
她在宫里年月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一清二楚。
顾瑾之的描补,显得多此一举。
将来需要,成姑姑也不会因为顾瑾之这么一番描补就替德妃遮掩的。所以,顾瑾之的描补完全是多余的。
顾瑾之笑,道:“多谢姑姑。”
她故意曲解成姑姑的意思,当作成姑姑愿意保密。
成姑姑只是一笑,不再多言。
顾瑾之坐了坐,又问成姑姑:“除了等会儿要去坤宁宫请安,还有什么事吗?”
她想换下这身行头。
“今日无事了。”成姑姑道。
顾瑾之松了口气。
她做着喝茶,默默想着什么,一言不发。
到了酉初,朱仲钧才进来。
他已经喝得微醺。
“你们这里什么时候散了?”他问顾瑾之。
他一开口,酒气四溢,熏得顾瑾之都有点醉了。
“早就散了。”顾瑾之道。
“走,去给母后请安,咱们也早些歇了。”朱仲钧道。
他的步子尚且稳,眼神却有点迷离。
顾瑾之起身,跟着他去了坤宁宫。
太后蹙眉说朱仲钧:“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
“推辞不过。”朱仲钧道,“他们都恭贺我大喜。母后,原本就是大喜,他们的贺词都说到了我的心坎上,酒怎么能不喝?”
顾瑾之脸上涌起了热浪。
太后心里笑,脸上却故作责怪:“喝得多了,自己不难受?早些回去歇了吧。”
朱仲钧道是。
顾瑾之跟着行礼,然后和朱仲钧出了坤宁宫。
两人一路回了曦兰殿。
朱仲钧喝得的确有点多。
在坤宁宫还好,回到曦兰殿就吐了。
顾瑾之在一旁服侍他漱口。
他一边吐,一边嘟囔:“……酒量竟然这么差。”
他嫌弃庐阳王酒量差。
朱仲钧前世的酒量很好。
顾瑾之拍着他的后背,道:“少说点话吧。还难受吗?”
“吐完就没事了。”朱仲钧道。
他把胃里的东西都吐空了。
顾瑾之又服侍他漱口。
而后,她吩咐几个内侍,将朱仲钧抬到了床上。
朱仲钧倒头就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朱仲钧渴醒了。他睁开眼,内殿里灯火昏暗,顾瑾之半坐在床上,手托着下巴,想着什么。
朱仲钧挣扎着起身,问顾瑾之:“还没睡?”
顾瑾之一惊,回神笑道:“吵到你了?”
朱仲钧摇头,道:“我渴了。”
“我倒水给你。”顾瑾之麻利下了床,从桌上的暖围里取了暖壶,给朱仲钧到了半杯温开水。
她服侍朱仲钧喝下去。
一杯下肚,朱仲钧仍觉得胃里烧灼,很渴。
他又把杯子递给了顾瑾之:“再倒半杯来。”
顾瑾之又给他倒了半杯。
喝了下去,朱仲钧这才舒了些。
他也半坐着,问顾瑾之:“什么时候时辰了?”
“刚过亥正三刻。”顾瑾之道。
就是夜里十点半刚过……
都这么晚了?
“这么晚,你还不睡?”朱仲钧试探着问,“睡不着吗?”
“嗯。”顾瑾之道,“想点事情……”
“想什么?”朱仲钧问她。
假如顾瑾之不想告诉他,她就不说主动说她想点事情的。
“我在想,谁做皇后最好。”顾瑾之道,“我觉得,谭贵妃最适合……”
朱仲钧微愣。
这个想法,无疑跟太后和皇帝的想法相左。
皇帝最不看好就是谭贵妃了。
“……若是皇帝不选谭氏,就会选我们家德妃,还有苏家的苏嫔。”顾瑾之又道,“我们家的德妃不行。皇帝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会害死她和三公主的;苏嫔为人不错,我挺喜欢她的。”
朱仲钧眉头深蹙。
大半夜不睡觉,竟然在想这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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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节回门
“怎么突然关心起宫里的事?”朱仲钧问顾瑾之。
顾瑾之轻轻笑了下:“下午和德妃说了会儿话,她口无遮拦说错了句,让我想了很多。她是我姐姐,我也替她担心。她总这样下去可不行……”
朱仲钧目光里闪过几缕怀疑。
他又问:“你怎么突然说谭贵妃?她若是为后,谭家势力更添一层,皇帝怕是控制不住了他们……”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这宫里到处都是耳目。
顾瑾之却犹豫了下。
而后,她看了眼朱仲钧,靠近他,用轻不可闻的耳语说道:“控制不住,不是更好?你不是想……”
她是说,朱仲钧想做皇帝。
朱仲钧微噎。
他从前的确很想做皇帝。
而后,顾瑾之出了事,皇帝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二话不说发册给顾瑾之,朱仲钧能体会到他对顾瑾之的维护。
不管皇帝是为了顾瑾之,还是念兄弟情,朱仲钧都欠他一个很大的人情。
谁对顾瑾之好,朱仲钧就感激谁。
皇帝唯一让朱仲钧不满的,就是他惦记顾瑾之。
“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朱仲钧道,“鹬蚌相争,咱们做渔翁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只怕鹬蚌尚未争起来,咱们就先倒下去了……”
谭家势力越来越大,顾延韬自然会被排挤。
也许最后顾家被挤垮,皇权旁落,朱仲钧和顾瑾之这两个渔翁也无依无靠了。
唤醒一头猛兽。需得谨慎,因为一不小心可能自己也无法控制它。
前世的朱仲钧。年轻时很大胆,可到了中老年。越发求稳。如今,他依旧保持着前世最后老年岁月的心态。
人不轻狂枉少年。可一直轻狂下去,也难成大器。朱仲钧地位越高,为人就越低调收敛。
他不再那么张狂了。
一发不可收拾的事,他前世做过的还少吗?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无知又无畏的心境,他再也没法子经历。
“谁做皇后,岂是我能说了算的?”顾瑾之轻声道,“不过是在心里想一想罢了。”
朱仲钧则坐正了身子。
“顾瑾之,你为什么提到了谭家?”朱仲钧心里有点问题。几乎呼之欲出,“能不能告诉我?”
顾瑾之摇了摇头,笑着躺下了,道:“不过是随口提到了罢,并没什么意义。先睡了,明日还要回门。”
朱仲钧看着她的肩头,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他不知道侧身躺下的顾瑾之在想什么。
他心里仿佛明白了几分。
他想到了谭宥。
心里的那团火,熊熊燃烧起来。
朱仲钧恨得眼睛都红了。
####
顾瑾之侧身躺着,留心朱仲钧。
身边人没有躺下。她心里生出几分惶然。
自从朱仲钧跟她表白过,她就明白,有些话更加不能告诉他。
只要顾瑾之不亲口说,朱仲钧就有理由骗自己。毕竟顾瑾之还保留了处子之身。
顾瑾之不能让他连骗自己的理由都没有。
越是最亲近的人,有些事越是无法相告。
做人,不能把自己最痛苦的东西。转移给自己最亲的人。因为最亲的人会痛我之所痛。
把痛苦转移给最在乎自己的人,让他感同身受。于心何忍?
顾瑾之宁愿自己一个人承担。
所以,接下来的路。顾瑾之更得一个人走下去。
她当然希望谭贵妃能成为皇后。
欲取之,必先予之。
要想毁了谭家,必得先捧起谭家,让他们狂。
顾瑾之一整夜都在想这件事。
不要着急,这件事需得慢,必须要慢慢来。
一步都不能错。
她直到寅时才睡,卯初又醒了,只睡了一个时辰。
朱仲钧想了片刻,无奈太累,又睡了过去。
到了大婚的第三天早上,顾瑾之先起身,去了后面的净房梳洗一番。等她回来,宫人们进来服侍她更衣,朱仲钧才醒。
他头疼欲裂。
他坐在床上,使劲揉了揉脑袋,问顾瑾之:“怎么办,我头疼。可有什么药,能缓解一二?”
“药是没有的。”顾瑾之道,“我帮你按按手掌,看看能否有所缓解。手伸出来……”
朱仲钧无力将手伸给了顾瑾之。
顾瑾之坐着,按照穴位给他揉按了片刻,他的手掌渐渐发热,脑袋里嗡嗡作响渐渐消退。
最后,没有完全消除头疼,却不影响他正常出门。
朱仲钧恨不能给顾瑾之一个吻。
顾瑾之见他好了些,就起身,喊了宫人进来服侍他更衣。
两人又换了正装。
宫人端了晨膳。
用过了早膳,成姑姑带着人就来了。
今日是回门礼,成姑姑依旧是礼者。
回门之前,回门礼在清晨就有礼部和正副使送到了顾宅。
顾瑾之和朱仲钧在回门之前,先去给太后和皇帝行礼。除之之外,还要到东宫,给太子行礼。
成姑姑先带着顾瑾之和朱仲钧去了坤宁宫,而后又去了太和殿。
礼毕,两人又有成姑姑的带领,到了东宫。
太子东宫里,礼乐相迎。
太子着太子冕服,正位端坐,接受朱仲钧和顾瑾之的四拜礼。
礼成,太子赏赐礼物给顾瑾之。
顾瑾之接受,又行两拜礼。
所有的礼仪都完成。
太子撤了正坐,引顾瑾之和朱仲钧到偏殿说话。
“六叔大喜。”太子私下里,对朱仲钧笑道。“今年六叔喜事连连。既身子好了,又成家立业。侄儿给六叔贺喜。”
“谢太子。”朱仲钧道。
“六叔小时候武艺超群。侄儿经常听师傅们说起。如今六叔回京,也鲜有空闲等侄儿这儿登门。以后得了空闲。咱们切磋切磋。”太子又道。
他的口吻非常成熟,像个大人。
和一年前的那个小孩子相比,如今的太子爷,换了个面孔。
朱仲钧笑了又笑,恭恭敬敬接了太子的每句话。
“……时辰不早,六婶还要回门,侄儿不虚留六叔、六婶。”太子笑着端了茶。
顾瑾之和朱仲钧起身告辞。
从东宫出来,亲王的象辂早已听在午门。
朱仲钧带着顾瑾之,到了午门口。乘坐象辂。
八匹马拉着的象辂,过了御桥,一路到了承天门。
过了承天门,就出了皇城。
仪仗清道,红毯从紫禁城门口,一路铺到了顾家。
不少百姓拦道围观。
吵吵闹闹的,象辂缓慢往顾家而去。
象辂是个像小房子的马车,非常的宽敞。
顾瑾之和朱仲钧坐在车里,朱仲钧就跟顾瑾之感叹太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才一年没见那孩子,他大变样。如今真有点少年老成,很有储君的模样。”
顾瑾之笑了笑,道:“谭家是下了功夫的。”
而后又想起自己的四姐夫袁裕业。现在做了太子的讲师,顾瑾之心头闪过些许异样。
曾经对袁裕业的好感,这几年都消耗得一干二净。
袁裕业应该是对顾家诸多不满的。
不知道他背地里偷偷投靠谭家没有……
“……太子的几个讲师里。有一个是我四姐夫。”顾瑾之道。
朱仲钧笑了笑,道:“你大伯安排进去的人?”
“谁知道他现在是谁的人呢?”顾瑾之道。
朱仲钧不解。
顾瑾之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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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王妃回门,回门礼在今日的辰时就送到了顾家。
宋盼儿一边拿着礼单看。打发时间,一边等着顾瑾之。
她看着礼单:花银三百两、杂色紵丝三十二疋、北羊四只、酒四十瓶、果四合、壶瓶一对、酒注一对、盂子一对、贽礼盘二面、盘盏二副、托里胡桃木碗四个、楞边胡桃木托子四个、托里胡桃木钟子一对、撒盏一对、葫芦盘盏一副、茶匙一双、匙一双、箸二双、汁瓶二对、茶瓶一对、汤鼓四个、按酒楪一十二个、果楪一十二个、菜楪一十二个、朱红戗金大托盘二面、朱红戗金馒头肉盘四个、小车子一乘、四角铜凤四个、红紵丝车衣一副、顶裙沥水顶里紫罗带全锦坐褥一个、黄绵布骨子黄绢里绵花装红平罗车衣一副、顶裙沥水顶里绢紫罗带全、锦靠褥二个、绿紵丝边黄绵布骨子黄绢里绵花装红素油绢雨衣一副、红油仪仗木架二座……
这些东西,宋盼儿看在眼里,根本没过心,唇角却堆满了笑。
身为母亲,她是不忍心乱猜疑顾瑾之的。
可安排了回门,足见这桩婚事成功了。
上次的失踪,对顾瑾之的婚事没有影响,最开心非宋盼儿莫属。
才两天不见,她度日如年,只盼着顾瑾之回来团聚。
到了巳时,回门的尚未到,顾家众人却都来齐了。
大夫人、二夫人带着大奶奶、三奶奶、五姑娘、惜姐儿、怋姐儿先到的;而后,嫁到唐家的二姑娘顾玥之也到了;四姑娘顾珊之是最后才到的。
看到大夫人和二夫人,顾珊之有点不自然。
她只是站到了三奶奶夏氏身边。
她们妯娌俩最是亲密。
到了巳正,仪仗终于到了。
顾家众人纷纷到了正厅。
按礼,妃父顾延臻出正厅,迎接庐阳王和王妃。而后,朱仲钧先行,顾延臻随后,顾瑾之最后。
到了正厅,朱仲钧先给顾瑾之的父母跪下行四拜礼。
顾瑾之的父母要站着受礼。
朱仲钧行礼毕,顾瑾之的父母要答两拜。
拜毕,朱仲钧坐正中。
顾家其他人都要给朱仲钧行四拜礼。
朱仲钧坐着受礼。
礼毕之后,顾瑾之才进入正厅。
顾延臻和宋盼儿坐着,受顾瑾之的四拜礼,不会答礼。
顾瑾之四拜礼之后,顾家其他人不用给顾瑾之行拜礼,彼此家礼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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