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节见面
皇帝见顾瑾之和朱仲钧的地方,是在玲珑珍坊。.
玲珑珍坊不算京城最有名气的酒楼之一,也不是最贵的酒楼,但是它的环境,是最幽静的。
它坐落在城南,远离闹市。
临近玲珑珍坊,是一条宽阔的甬道,两旁种满了高大的古木。
参天古木,树荫浓密,不似后代那般刻意修剪,所以两旁的枝条相互攀接,几乎形成了天然的顶棚,将甬道遮掩住。
雨后的阳光十分温柔,哪怕是盛夏。
宽阔的甬道光线幽暗。
马车哒哒通过,光线渐渐明亮。
高大的院墙门口,蹲着两只气象威严的石狮子。被雨水洗过的石狮子,神态栩栩,双目炯炯。
朱红色大门上,倒扣着两只黄铜门钹。
锦衣卫指挥使徐钦亲自上前敲门。
平时里是不关门的。
今日被皇帝包了场子,所以大门紧闭。
进去之后,处处都是奇花异卉。
只是刚刚暴雨,被毁得厉害。
绕过油彩壁影,后面是三层的大楼。
丝竹声声,歌声婉转。
皇帝还好心情的叫了唱曲的。
进了大堂,处处都是锦衣卫把守。
掌柜的尚且镇定,跑堂伙计早已吓成了一团。
由锦衣卫亲自代替跑堂的。
皇帝大概不常出来,所以戒备有点严格。倘若是经常微服私访的,带着一名护卫,混在人群里,才是真正的体验。
“顾小姐,请上二楼。”徐钦对顾瑾之道。
然后,他冲其他锦衣卫使了个眼色。
那些锦衣卫,就围成一道墙,把朱仲钧拦下了。
朱仲钧早有了心理准备,他没有反抗,只是紧紧盯着徐钦,那眸光里的阴冷,让徐钦这种杀人如麻的人都背后一凉。
而后,他愧疚看了眼顾瑾之,道:“小七……”
顾瑾之停住了脚步,冲他笑了笑,道:“咱们在京里这些时候,居然不知道还有这么有趣的酒楼。你只管吃吃喝喝,我等会儿就下来。”
说罢,她提了裙裾,上了二楼。
朱仲钧静静站在那里,没有后退,没有前进。
他前进不得,后退一步又对不起顾瑾之。
他总是能想起前世的那次失误……
重生了一回,到了古代,又要重复曾经的生活。某些片段惊人的相似,让朱仲钧内心似热油煎熬。
他站在那里,目光幽静,叫人看不出情绪,手指却捏得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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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仲析很少穿白绸夏衣。
他是个中规中矩的皇帝,知道皇帝出宫,需要礼仪开道,文武百官随行,否则不合祖制。
做了皇帝这么多年,出宫不是静养,就是祭祀。
这还是他头一回因私事而溜出来。
这玲珑珍坊,是锦衣卫指挥使徐钦推荐的。
他说这里的环境清幽,唱曲的姑娘干净,唱腔更是一绝。
此处,没有任何yin靡,只有风雅。
可大部分人出来寻乐,不单单是听曲,更是酒足饭饱后的身体欢愉。因玲珑珍坊始终坚持自己的高雅,不肯落入俗流,生意并不是最红火的。
这里的饭菜、酒茶、唱曲姑娘的唱腔、容貌,京城有名的青楼也比不上的。
皇帝见了,果然是很喜欢的。
他坐在二楼的雅间,品着玲珑珍坊特制的竹叶香,听着隔壁雅间姑娘的弹唱,身心愉悦。
楼下就是一片荷塘。
暴雨过后,荷叶上落满了宝石般的水珠。水珠滚来滚去,反衬着耀眼的日光,合着翠绿的荷叶、红白荷花,异样晶莹。
他入神看了片刻,就听到了脚步声。
顾瑾之上来了。
她没有特意打扮,穿着家常的淡粉色褙子,月白色裙子,脚上一双绯色绣鞋,已经被泥土沁湿了边沿。
头发随意绾成高髻,带了两把简单的珍珠梳篦。
珍珠粉润的光,映在她的脸上,年轻脸颊白皙红润。
她下巴尖尖的,脸很小而精致,和她高挑的个子不同。
皇帝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顾瑾之要跪下,给他磕头。
他已经笑着先开口:“小七起来,不用行此大礼。现在朕在外头,又不是在宫里,规矩免了。”
顾瑾之还是跪下了。
她磕了三个头,才起身。
皇帝无奈笑了笑,道:“坐过来。”
他让顾瑾之和他同席而坐。
“皇上,这不合规矩。”顾瑾之道,“哪怕您是微服出行,也是天龙。小七若是和您同席而坐,会遭天谴的。”
皇帝笑起来。
“坐下。”他声音温和道,“朕——我特许你坐下。”
顾瑾之站着没动。
“你是要我去拉你?”皇帝笑着问。
顾瑾之抬头看他。
他不像是开玩笑,已经半起了身子。
顾瑾之道谢,坐到了皇帝的对面。
皇帝把酒壶推给她,笑道:“来,给我斟酒。”
顾瑾之拿起酒壶,欠身给他斟了一杯。
他细细品尝起来。
而后,他道:“你自己也斟一杯,喝着看看,是不是味道很独特?”
顾瑾之依言,给自己斟了一杯。
她不喜酒,所以不懂酒。
再好的酒在她口中,也只是辛辣难耐。
“如何?”皇帝问她。
她蹙眉咽了,用手挡住了口鼻,勉强没有失态,半晌才道:“不知道……我不懂酒。”
皇帝哈哈笑。
顾瑾之言听计从,给他斟酒布菜,陪了半晌。
他不曾开口说今日强行请她的来意,顾瑾之就没问。
他心情极好,脸上带着笑。
顾瑾之从容不迫。
几杯酒下肚,皇帝自感够了。他眼前的女人,越发妩媚动人。
酒劲上来,他笑着对顾瑾之道:“小七,你从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更是好看了。”
而后,他道:“朕喜欢你。”
说完,他自己先是一愣。
大概是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说了出来。
顾瑾之却盯着他。
她的目光幽静似古谭。
被她这么看着,皇帝浑身不自在。
皇帝定了定心神,再看顾瑾之。
她仍是那种眼神,带着几分怜悯和不屑,冷冷看着皇帝。
“你为何如此看着朕?”皇帝恼了起来。
心里的旧恨也翻滚而上。
“皇上,我是您钦赐的庐阳王妃。您说喜欢我这种话,既是侮辱了庐阳王,又是不自重,我应该怎么看着您?”顾瑾之道。
她的话,好像扇了皇帝一耳光。
恼羞成怒的感觉很糟糕,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皇帝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厉声道:“大胆!”
在门口的徐钦带着两名锦衣卫,立马冲了进来。
皇帝更是怒,对徐钦喝道:“退下去,谁让你进来的?”
徐钦见屋子里没什么异常,倒是皇帝脸红脖子粗,像是喝多了,就知道他在发酒疯,忙退到了门外。
他要保护皇帝的安全,所以时刻留心,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你是仗着朕喜欢你,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皇帝厉声诘问顾瑾之,“你当朕舍不得杀你?”
“我从来不觉得死可怕。”顾瑾之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皇帝气结。
他脸色铁青,酒气上涌,感情就不受理智的控制。
他气得无语了良久。
沉默在屋子里蔓延。
皇帝紧紧看着顾瑾之。
顾瑾之垂首,不和他对视。
他只能看到她鸦青色的青丝,遮掩了白玉般的额头。
想着她的笑颜,再看着她此刻的无情,皇帝心头一痛。
他想慢慢来,和顾瑾之慢慢处。
不成想,一句酒话,把他的计划打乱了。
“小七,你的胆子越来越大。”皇帝沉默了良久,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对顾瑾之道,“你帮着太后和仲钧骗朕,你说朕不自重,你都是依仗什么?”
顾瑾之没接话。
“你是不是觉得,你一心一意对仲钧,仲钧就能护你?”皇帝冷笑了声,“你看到了吗,哪怕你嫁给了仲钧,朕什么时候想要你过来,你就得过来,仲钧他敢如何?”
皇帝这么强势把顾瑾之请来,又把朱仲钧拦在门外,原来是想告诉朱仲钧:朕贵为天子,想要你的女人,你又能如何?
哪怕成了亲。
顾瑾之看了他一眼。
“在您心里,兄弟情尚不及一个女人,仲钧他有如此兄长,是他的可悲。”顾瑾之道,“天下是您,所有的女人都是您的,仲钧他敢如何?”
而后,她轻扬唇角,笑了笑,“您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弟弟,很有成就感吗,比治理天下太平更有成就感?”
皇帝只觉得心口闷闷的疼。
顾瑾之总能把他刻意不去在意的羞耻感,毫不保留揭露出来。
他喘气有点急促。
顾瑾之也不再多言。
屋子里又沉寂了半晌。
隔壁厢房唱曲的姑娘,早已不知去了哪儿。
窗外的后院,是种满了荷叶的池塘,池塘边两株垂柳,细条随风缱绻。
荷叶上的蛙、柳树上的蝉,声响连成一片。
午后的骄阳筛过柳树影,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皇上,我不该欺君罔上,帮着太后和仲钧撒谎。”顾瑾之最终开口道,“小七认罪,您想怎么惩罚,我都认了。只是,仲钧他才好,他盼着和我成亲,太后也盼着这桩婚事能成。只求您别叫亲人伤了心。”
皇帝哈哈大笑:“亲人?”
他豁然起身,一把拉住了顾瑾之的胳膊,“朕没有亲人,朕是孤家寡人。朕就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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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节定心
皇帝其实只有四五分的酒意。.
他喝了这么点酒,不至于失态此致。
他是被顾瑾之气的。
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爱仲钧。
父皇爱他,母后爱他,小七也爱他。
母亲虽然也爱皇帝,可是她的爱,分给了仲钧。
而父皇和小七对仲钧的爱,却不肯分给皇帝。
明明是亲兄弟,为什么皇帝想得到的爱,仲钧都有,而且那么不可分割?
他拉着顾瑾之胳膊的瞬间,脑袋猛然一激: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需要这样的。
他想和小七,相互尊重,相互爱慕,而不是这样生气发怒,叫她为难。
他的手,拉上了顾瑾之的胳膊,瞬间又松开了几分。
顾瑾之随着他的手,站起了身子。
她盯着皇帝看了一瞬,噗嗤笑道:“你想要我?你这是想强取豪夺吗?堂堂一国之君,说出这般可笑之言,你为自己而感到羞耻吗?”
皇帝猛然醒悟过来。
顾瑾之一直在刺激他。
她就是要他暴怒,让他做出非理性的过激行为。
失控的皇帝是有过错的。
太后也会对失控的皇帝失望透顶,站到仲钧和顾瑾之那边去。
他们的筹码,就添加了一成。
皇帝的心,顿时就沉了沉。
他松开了顾瑾之的胳膊。
“小七,我们何必针锋相对?”皇帝定住了心神,声音缓和下来“朕说喜欢你,绝非轻薄之言,朕是真心实语。”
“我不稀罕。”顾瑾之道“你的真心,拿去喂狗。”
她见皇帝冷静下来,就越说越过分。
她知道今日皇帝只是空吓唬他们,不会真的拿顾瑾之如何。光天化日之下,又有这么多侍卫,皇帝是不会行轻薄之事,落人口实的。
他若是真想占了顾瑾之,不会在这等场合。
他还有顾忌。
背后还有太后……
顾瑾之的话,说得绝情又薄凉,没有半点隐晦不明在里头。
她就是不想做皇帝的女人。
皇帝似乎摸准了顾瑾之的脉。她话音一落,皇帝自己却坐了出去,他没有再生气。
今日来这里,是给顾瑾之和朱仲钧一个警告。
是把自己的心思透露给仲钧知道,让仲钧自己权衡利弊,做出选择。他要让仲钧知道,他没有任何资本跟皇帝抗衡。
为了个女人得罪皇帝,不值得。
况且皇帝得罪不起。
仲钧的一切,都是皇帝给他的。他的爵位、他的封地、他的生活,甚至他的女人也是皇帝钦赐的。
皇帝想收回来,都是应该的。
倘若不明白这一点,一味愚昧想和皇帝争,就是自寻死路。
这么简单的目的,皇帝差点就办复杂了。
“小七,咱们别一味说气话。”皇帝勉强一笑。
顾瑾之的话,他虽然知道是恶意激怒,仍是听进去了,有点心灰。
他知道顾瑾之不钟情他,并非做作遮掩,她是真的不爱他啊。
知道实情,非常不甘心,又有点生气。
“我说的都是实话。”顾瑾之道“您见我生气了吗?气话一说,您从哪里看出来的?”
皇帝气结。
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翻滚上来。
“顾瑾之!”皇帝头一次连名带姓,这般厉喝她。
她方才站起来,就没有再坐下去;而皇帝刚刚试图平复情绪,又坐了下去。
所以现在两人对峙,顾瑾之站着,皇帝坐着。
顾瑾之居高临下,占了优势。
皇帝从小就是居高临下,做太子的时候也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曾被人如此压迫着?
他猛然站起身来。
哐当一声,他坐着的板凳被他带翻了。
屋子里动静很大,楼下都能隐约听到。
守在雅间门口的徐钦不知情况,又闯了进来。
皇帝越发暴怒。
他不好冲顾瑾之发火,就将火气都泄在徐钦身上:“滚出去!再敢未得命而闯进来,你摸摸自己的脑袋!”
徐钦看了眼四周,没有异样,是皇帝自己的板凳翻了,连忙道是,又退了出去。
“不许你这么放肆!”皇帝吼完了徐钦,又吼顾瑾之“你好大的胆子!你如此辱君欺君,朕要灭你九族!”
“我不在乎。”顾瑾之道“死了,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更加美好安静。到另一个世界,我和他们还是一家人。你却落个滥杀无辜的昏庸名头,被人唾骂千载。后世的君主教育储君,就会像你的父亲教育你别学前世的昏庸君主一样。你又有什么好处?”
皇帝更是气不来一处。
他跟顾瑾之说的这些威胁之词,平日里若是对哪个大臣和妃子们说了,他们立马能吓得瘫软。
何曾有人这么神态自若的和皇帝辩驳?
偏偏这些词,在顾瑾之身上一点用也没有。
她像个地痞无赖。
皇帝恨不能掐死她。
他想要封上她那张不饶人的嘴。
想着,皇帝又伸手,把顾瑾之拉了过来。
这次,他用了很大的力气。
顾瑾之就被他带到了怀里。
“别用强的。”顾瑾之任由他搂着,道“您是嫌自己还不够狼狈吗?您现在看上去,跟个没出息的土匪一样。皇家先灵在泉下看着您,他们都在痛心疾首呢……”
皇帝顿时觉得顾瑾之烫手,猛然推开她。
他自己,也后退了数步。
四五分的酒意,只剩下两分了。
他盯着顾瑾之,眼睛有点红。
顾瑾之轻轻舒了口气。
快到了傍晚,暖色夕阳照进雅间,碎光落在皇帝的脸上,他神情里有些懊悔,更多的是失望和不甘。
他怔怔看着顾瑾之,想说什么,始终没有开口。
他转过脸去,对着窗口沉默。
瑰丽的夕照落在他的肩头,雪色夏衫衣摆随风缱绻。
他负手而立,久久没有挪动身子。
晚霞在他的肩头,从绚丽化为一道残红。
天色已经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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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外的徐钦一直留意里头的动静。
异常的沉默,让他很紧张。
可想着顾瑾之手无缚鸡之力,应该无碍,他又强行放下心来。
天色越来越晚,再不回宫,路上倘若出了意外,不容易防备。
他几次想进去。
而后,他终于听到了声音。
皇帝的声音。
很悲凉、很无力的声音再说:“朕从未想过有一天在你面前这么狼狈。朕想了很久,怎么和你好好相处。如今看来,只怕是不能了。你的心,在仲钧身上……”
“是。”顾瑾之道。
“你说得对,朕只有那么一个胞弟,朕还有个含辛茹苦把朕养大的母亲。哪怕不顾兄弟情,也要念及母亲的。”皇帝道“你嫁给仲钧吧。等你嫁给他,就知道他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好。也许回过头来,你还觉得朕不错。”
顾瑾之没说话。
“……朕想封你为后的。”皇帝突然又道。
顾瑾之的双眸,有了点滴起伏。
“你不相信?”皇帝自嘲笑了笑“朕一直在安排,等着接你进宫,封你为后。可惜你更爱仲钧……”
顾瑾之的神情,又沉默了下去。
皇帝转过身,看着顾瑾之:“你太不知道惜福。没关系,唐高宗封了他的庶母为皇后,唐玄宗娶了他的儿媳为贵妃。和庶母、儿媳相比,你只是朕的弟媳妇,朝臣骂朕也抵不过有先例在前。你去吧。”
顾瑾之的脚没有挪。
她站在那里,看着夕照在皇帝脸上变幻,他的眸子里由失望又浮起希望。
顾瑾之便觉得,从前经历的爱情磨难,都不足为道。
如今,才是碰到了难题。
“是。”顾瑾之行礼告辞。
临走前,她问皇帝“如果我不是仲钧的准妃,皇上,您还喜欢我吗?”
皇帝仿佛遭了雷击,整个定在那里,眼神刹那无光。
如果她不是仲钧的准妃……
回宫的路上,皇帝想起他对顾瑾之的心路。
初次见她,她还是个刚满十二岁的小姑娘,稚嫩的脸庞,浓密刘海覆盖前额,脸雪白如凝脂。
是个很可爱的女娃娃。
那时候想让她进宫,考虑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顾氏和顾延韬。
很快,他就把顾瑾之赐给了仲钧。
那个时候,他没有半点犹豫的。
再后来,顾瑾之疼仲钧,皇帝看在眼里。
她和仲钧的爱情,纯真又美好,让皇帝分外羡慕。而皇帝内宫的女子,个个乌烟瘴气,勾心斗角,让皇帝很眼红仲钧和顾瑾之的简单。
他想要的是顾瑾之,还是她和仲钧的爱情?
可他不是仲钧……
顾瑾之跟了他,怎么能重复她和仲钧的感情呢?
他有点头疼。
可想到顾瑾之非要嫁给朱仲钧,他又怒火中烧,这是嫉妒,他知道。
说他不喜欢顾瑾之,他的怒火又来得莫名其妙;若说他喜欢顾瑾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因为什么而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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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和朱仲钧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着。
朱仲钧没有开口问,顾瑾之也没有打算说。
诡异的气氛在车厢里蔓延开来。
好半晌,朱仲钧一把握住了顾瑾之的手。
他掌心冰凉,却汗涔涔的。
他攥的顾瑾之的手有点疼。
“顾瑾之,皇帝我来做,怎么样?”朱仲钧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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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节差点失控
封建君主制的年代,所有人都隶属皇帝。
哪怕是皇后、皇子公主,都是皇帝的附庸。
朱仲钧贵为亲王,在外人看来权势显赫。可他在皇帝眼里,也不过是随手碾死的蚂蚁。
所谓祖制,所谓人伦,所谓律法,都只是遮羞布。
需要的时候,拿出来遮遮。
不需要的时候,规矩制度甚至法令,狗屁都不是。
皇帝,人主也。
他是天下之主。
整个天下,包括顾瑾之,都是他的。
挣扎也是徒劳,除非把他从皇帝的宝座上赶下来。
朱仲钧握住顾瑾之的手,他冰凉的掌心,沁出了一手的虚汗。
“……我从政六十年,难道不如他一个养在深宫的混账小子?”朱仲钧狠戾说道,“他不当我是兄弟,我又何必顾忌?”
皇帝想要朱仲钧最宝贵的东西,朱仲钧就想要他最宝贵的东西。
“造|反?”顾瑾之反问,“成本太高了……”
谋反,进一步太难;退一步,却是万丈深渊。
若是失败了,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争皇位这场竞赛里,没有第二名。
拿不到第一名,就要黄土埋骨。
朱仲钧还要开口,顾瑾之轻轻摇头,阻止他道:“回家再说。”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应该躲在密室里说。
朱仲钧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紧紧握住顾瑾之的手。
雨后黄昏。徐风里有泥土的清香。
车子回了家,海棠带着两个小丫鬟在垂花门口等着。
宋盼儿急坏了。
她糊里糊涂的,顾瑾之就跟着朱仲钧出门去了。
宋盼儿不知道是谁,怕他们孩子胡闹,吃了亏。
她派人去追,顾瑾之和朱仲钧早已走远了,没跟上。
“是谁?”宋盼儿逼问顾瑾之,“谁这样嚣张,到咱们府上请人,连话都不说清楚了?”
“是皇上。”顾瑾之道。
宋盼儿气势汹汹。就变成了错愕惊讶。
“皇上?”她不相信。“皇上请你们进宫,何必如此?”
“不是进宫。”顾瑾之笑道,“皇上寻了个幽静吃酒的地方,让我和王爷去陪。他头一次溜出宫。想自在些。他只有王爷这个亲兄弟。不叫我们。叫谁?”
宋盼儿将信将疑。
她看了顾瑾之好几眼。
顾瑾之神态自若。
朱仲钧也含笑。
这两人看着都很高兴。
宋盼儿最终相信了。
她叫了丫鬟服侍顾瑾之和朱仲钧净面。
坐在东次间歇息了一会儿,煊哥儿下学回来了。
乳娘也带了小十和小十一过来。
宋盼儿先安排丫鬟给顾延臻送了晚膳,才和孩子坐下吃饭。
饭毕。煊哥儿给顾瑾之使眼色。
他有话和顾瑾之说。
顾瑾之就起身告辞。
朱仲钧和煊哥儿跟着她出了院子。
煊哥儿想单独和顾瑾之说话,而朱仲钧紧紧跟在他们。他对身后跟着的朱仲钧很不满意,瞪了他一眼。
“你这小鬼……”朱仲钧看在眼里,就佯怒道,“你总是瞪我做什么?”
煊哥儿不说话,气鼓鼓的。
“等你姐姐嫁给了我,不让你到我府上去看她。”朱仲钧威胁道。
煊哥儿眼睛就睁得大大的。
他有点惊惶拉了顾瑾之的袖子,低声说:“七姐,咱们不跟他一起走,我不喜欢他!”
顾瑾之哈哈笑,对朱仲钧道:“你先去我那里,我送煊哥儿出二门。”
朱仲钧给煊哥儿做个鬼脸。
煊哥儿气急败坏,跟顾瑾之告状说:“七姐,他人坏,以后对你不好……”
顾瑾之又笑,道:“他倒不坏。”然后转移话题道,“你寻我有什么事?”
煊哥儿想起了自己的来意,道:“七姐,你和娘说说,我能去趟嵩山书院吗?八哥写信来说,他很想念家里人和我。”
他年纪大了,渐渐爱玩,很想出门。
“琇哥儿什么时候写信来的?”顾瑾之问。
“今天早上。”煊哥儿道。
“他只给爹爹写了?”顾瑾之问,“给娘写了吗?”
煊哥儿噎住。
他摇摇头。
“琇哥儿去念书,爹和娘吵了一架。如今他不好好念书,说什么想家了,娘知道了岂不生气?”顾瑾之道。
煊哥儿觉得很有道理。
“你还耽误功课去看他,娘就更生气了。”顾瑾之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娘疼你,不会说你什么,岂不是把气添到了琇哥儿和爹身上?”
煊哥儿恍然。
他忙道:“那我不去了。”
“嗯,你不应该去。”顾瑾之笑起来,“你若是出门了,我出阁的时候,谁背我上轿?”
顾瑾之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出阁了。
煊哥儿愣了愣,道:“是要我背吗,不是大哥背吗?”
他看了看顾瑾之的身量,再比了比自己的,咬唇不语。
他才十一岁,比顾瑾之矮。
他那眼神里,分明写着我背不动你。
顾瑾之大笑。
“大哥是承重孙,他还有孝中,怎么能背我?”顾瑾之笑道,“应该是三哥吧。你想啊,我要成亲了,琇哥儿不得回来?你不是光明正大见到琇哥儿了?”
煊哥儿雀跃。
“是的啊。”他对顾瑾之出阁这件事,就不再那么抵触了。
可高兴劲过去,他又道。“七姐,你真的要嫁给那个讨厌的王爷吗?东边在修角门,以后你就住在隔壁王府,白天回来吃饭吗?”
顾瑾之又笑。
“要在京里住一段日子的。”顾瑾之对煊哥儿道,“过了两个月,就要去庐州……”
煊哥儿脸挎了下去。
他拉着顾瑾之的手,抱着她的胳膊道:“庐州那样远。七姐去了,以后就看不到我了。我跟先生学了时文,我作文章给七姐看。你别去那么远……”
他竟然也知道庐州很远,这让顾瑾之有点意外。
她笑着问:“煊哥儿知道庐州?”
“我问先生。先生告诉我的。”煊哥儿道。
顾瑾之的心。一时间有点湿。
“煊哥儿长大了,去庐州看我啊。”顾瑾之道,“琇哥儿不是去了嵩山?煊哥儿也说去看他。难道不去看我?”
“去!”煊哥儿保证道。
到了二门口,他依依不舍。好像顾瑾之明日就要出嫁一样。
弄得顾瑾之心里发酸。
送完了弟弟。顾瑾之回了内院。
朱仲钧正在等她。
顾瑾之要和朱仲钧说正事。索性把他带进了内室,让祝妈妈等人全部不准进来。
“把暖阁收拾收拾,今晚王爷歇在这里。派人去和夫人那边说一声。也和上夜的婆子们说一声,不用留门了。”顾瑾之吩咐道。
祝妈妈看了她一眼。
顾瑾之没解释,进了里屋,把门关上。
她顺手上了栓。
哐当一声落了栓,朱仲钧就从身后,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他用力掰过她的身子,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手,毫不犹豫从她的衣衫里钻了进去。
他用力吮吸着顾瑾之,不让她喘气,吻得她脑袋昏昏的,站立不稳,只得搂住了他的脖子。
朱仲钧的手,贴着她的肌肤游走。
他的掌心仍有点冰。
盛夏的天气,他掌心的冰凉让顾瑾之心里难受。
今天之事,她心里也窝了一团晦气。
她没有拒绝朱仲钧。
朱仲钧的手,就攀爬上了她的峰丘,一只手将她的**捏在手里,轻轻揉搓,另一手搂住她的腰,让她紧紧贴着自己。
唇不离开她。
顾瑾之仿佛溺水的鱼,搂着他的脖子,艰难的忸怩着身子,想要一口空气呼吸。
朱仲钧搂着她,不让她松开半分。
顾瑾之快要窒息了。
她挣扎不开,就咬了朱仲钧探过来的舌。
朱仲钧猛然吃痛,舌缩了回去,唇离开了她。
顾瑾之大口大口吸气。
她的脸通红了一片。
朱仲钧打横将她抱起,放到了她的床上。
凉席上铺了锦缎绸子,软软的凉凉的,落在顾瑾之的后背。
朱仲钧放下她,就快速退了自己的上衣,穿着亵裤欺身而上。
他一边吻着顾瑾之,一边褪她的衣衫。
女式的褙子复杂,朱仲钧又是头一次脱这种衣裳,不免手忙脚乱,把衣带给系了死结。
他要扯,顾瑾之忙道:“别别,我自己来,弄坏了我解释不清……”
她半坐起来,慢慢把衣带的死结解开,露出葱绿色的肚兜。胸前的樱桃已经挺立,一双嫩乳颤巍巍的,暴露在朱仲钧的目光下。
朱仲钧喉结一紧。
顾瑾之脱了外衣,又要解肚兜的带子。
朱仲钧突然捏住了她的手,阻止她脱肚兜。
他喘着粗气,道:“你真愿意这样?”
“又不是没睡过,矫情什么?”顾瑾之道,“我们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不懂这些。再说,不是快要成亲了吗?”
朱仲钧错愕。
他眸子里光线变幻。
虽然他下身早已撑起高高的帐篷,仍是替顾瑾之披了外衣,道:“别这样,弄得好像结不成婚,非要偷腥才能满足彼此,不吉利!”
“你确定?”顾瑾之问。
朱仲钧艰难点点头。
虽然他很想要顾瑾之。
顾瑾之就慢慢扣上外衣。
扣了第二个扣子,朱仲钧心有不甘道:“你……你脱了,我看一眼。”
顾瑾之笑起来,道:“我已经没感觉了。你真的有志气,就等新婚之夜再看。”
朱仲钧不松手,道:“只看一眼。”
“不行。”顾瑾之道,“没有这样讨价还价的。”
朱仲钧就开始后悔自己装什么清高。
他咽了口口水,看着顾瑾之重新把衣衫穿好,又拿了他的上衣,给他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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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节跟随
顾瑾之整理好了衣衫,端坐起来。.
朱仲钧越想越后悔。
管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应该先吃了再说。
临阵退缩,好像他不想和顾瑾之做似的。
况且他浑身难受,热浪一阵阵涌上了脑袋,比刚刚还要厉害,他就没有刚刚那么理智了。
他又要抱顾瑾之。
顾瑾之一时动情,打定了主意和他一番**。
错过了契机,她就觉得索然无味。
朱仲钧搂她,她推开朱仲钧,只说:“好好说话。现在还早,你是想被赶出去吗?”
朱仲钧立马坐好。
这么闹了一场,两人心里的郁结清减了大半。
朱仲钧的欲|火,也慢慢下去了。
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回来时候那么生气。
顾瑾之用她的方法,安抚了他的暴躁,
等他冷静之后,顾瑾之问他:“你还想做皇帝吗?”
朱仲钧沉默。
想做皇帝,哪有那么容易。
任何人都想做。
朱仲钧应该考虑的,不是想不想做,而是能不能做。
篡位是很难的。
“……他并不喜欢我。”顾瑾之对朱仲钧道,“有些时候,执念不过是内心的结。他对庐阳王有心结,才会如此的。”
朱仲钧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你从前那么累,难道还要重复一次?”顾瑾之继续道,“我并不是要阻拦你,只是感觉不值得。谋|反太难,成功率低,危险,失败后果惨重。你不过是老天爷的恩惠,借了年轻的身子养老。阳关大道你不走,非要去谋|反?”
“只要心甘情愿,多难走的路,都值得!”朱仲钧道。
顾瑾之的心,仿佛被什么撞了下。
“……你这算冲冠一怒为红颜吗?”她故作玩笑问道。
朱仲钧看着她。
他的目光似水,紧紧纠缠着她,眸子似宝石熠熠生辉。
顾瑾之心头一悸。
而后,她就看到朱仲钧翻了个白眼,说:“你又自作多情!”
顾瑾之只得笑了笑。
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湮灭。
情绪很浅,一闪而过。不管多浅,那种期待都存在过,真像个情窦初开的孩子。
她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忙敛了心绪。
“我答应要娶你的,我不会反悔。”朱仲钧正色道,“谁要让我不痛快,我就要睡的命!”
这回,换成了顾瑾之沉默。
今日,皇帝表白之后,她的生活走到了一个岔路口。
选择,成了她的难题。
她无能逃避。
她并不觉得非朱仲钧不可。
可是和皇帝相比,她愿意嫁给朱仲钧。
是闲散王爷的朱仲钧。
有皇帝在中间,只怕朱仲钧这个闲散王爷也做不长久。他若是不谋|反,顾瑾之的生活也会乱七八糟。
跟着朱仲钧谋|反,成功了混个皇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族皆封侯。失败了把整个家族搭进去。
不跟朱仲钧,进宫服侍皇帝,和那么多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想想就恶心。皇帝承诺给顾瑾之的皇后,八成可能是空话,男人的诺言哪里能信?
到时候,一辈子伏低做小,被皇后不容,被太后不喜,步步艰难。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与其那么慢悠悠被折磨死,不如痛痛快快干一场。
生活,总要承担点风险。
“朱仲钧,我们做吧!”顾瑾之道。
朱仲钧听到这话,顿时血脉贲张。
“不是说等新婚之夜?”他呼吸有点促,“现在做,你真的愿意吗?我怕你后悔,回头又闹事……”
顾瑾之失笑。
“哪跟哪儿啊?”顾瑾之道,“我是说,我们谋|反,做皇帝吧!”
朱仲钧微怔。
他难以置信看着顾瑾之。
“你不打算养老了,愿意放弃现在的安逸?”朱仲钧问。
“我想混个皇后再养老。”顾瑾之笑道,“我觉得我们会成功的。你穿越过来的那日,有个道士说我将来是皇后命。”
朱仲钧忍俊不禁。
他是不信道士的。
所以顾瑾之的话,让他觉得好笑。
“行吧。”朱仲钧忍着笑,道,“你想跟着我谋|反,想好从哪里动手了吗?先进宫去把皇帝给刺杀了?”
顾瑾之瞪他。
他把顾瑾之当成小孩子。
“我听你的话。”顾瑾之认真道,“你部署,我跟着你……”
朱仲钧只感觉有股子暖流,在他的胸腔徜徉。他眼睛都快要湿了。
这话,比任何的情话都动听。
“顾瑾之,不许反悔。”朱仲钧坚定看着她。
顾瑾之点头。
朱仲钧就趁势搂住了她。
两人在屋子里呆得有点久,又栓了门,让祝妈妈分外不安。
她趴在门口听了好几回。
没听到什么声音,这叫她更加不安。
年轻的孩子,冲动做出了出格之事,可如何是好啊?
平日里这两人就不知道避嫌……
“姑娘,瞧着就晚了,不歇吗?”祝妈妈在门外高声喊。
朱仲钧松开了顾瑾之。
顾瑾之起来开了门。
祝妈妈拿眼睛看她,顾瑾之故意不和她对视。
朱仲钧出来,去了暖阁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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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玲珑珍坊回来,当夜皇帝又失眠了。
他打小就有这毛病。
心里的事太多,他就睡不着。
上次顾瑾之说他情苦而不寐的。
想到顾瑾之,各种情绪一齐涌上来。
顾瑾之的模样,皇帝记得很清楚。他甚至能够在黑暗中,用手勾画出她的轮廓。
高挑,纤瘦,美得不那么秾艳,可眼睛好看。
她看人的时候,目光里带着从容镇定,很有亲和力。
她拒绝皇帝的时候,用词恶毒,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皇帝很不明白:他到底哪里招顾瑾之的厌恶了?
就算没有和仲钧那么浓烈的感情,她也该对他的喜欢有点感动才对。
他是真龙天子,最不平凡的男人;继承了母亲一半的容貌,他长得也仪表堂堂。
他没有仲钧那么高,却是中等身量,比顾瑾之稍微高一些。
他又是天下之主。
做他的女人,应该感到荣耀才是。
他可以千万宠爱聚她一身,让她扬名千古。
可是她不愿意……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说了那么些狠心的话,什么唐朝封庶母为后、儿媳为妃等……
越想,越觉得懊恼。
不该如此的。
他原本只是去警告仲钧一番,顺便把顾瑾之作假欺君之事,给她一个警示,怎么最后会走到那么一步?
顾瑾之和仲钧的婚事,他已经拟好了圣旨,以地龙翻身为由,推迟到明年的九月。
给他们做吉服,不过是防止母后阻拦他颁旨,在母后那里也好交代。
皇帝要徐徐图之。
他要一点点像母后透露,他要封顾瑾之为后的。
这样,母后不至于一下子接受不了……
如今怎么办?
还照原计划,推迟他们的婚事吗?
顾瑾之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的用意,她会不会越发抵触?
皇帝想要的,不是一个女人,他要一个爱人。
一个懂得爱他的女人,就像她爱仲钧那样,而不是一个行尸走肉、满腹怨恨的女人。
这一折腾,就到了四更天。
皇帝要起身,先去坤宁宫请安,而后上朝。
宫人服侍他更衣。
向梁却走了进来。
向梁是司礼监的御笔太监,他负责帮着皇帝批红。内阁递上来的奏折,一些非紧要的,皇帝来不及批红,就交给向梁。
昨日他出宫,所有的奏章都交到了向梁手里。
他回宫的时候,向梁尚未处理完。
皇帝看了他一眼。
他眼底有浓浓的淤积,应该是一夜未睡的。
那么多奏章,向梁又仔细,肯定忙碌了一夜。
“陛下。”向梁跪下,将一份奏章递给了皇帝,“这是御史王献呈上的奏章,内阁已经票拟。奴婢斟酌再三,不敢批红,请陛下过目。”
皇帝便知道是比较重要的事。
他有点烦。
一夜未睡,他情绪很差,最怕有事。
他接过来,尚未翻阅,问向梁:“是什么事?”
“是……是庐阳王……”向梁道。
皇帝一愣。
他快速打开奏章,一目十行浏览起来。
看完之后,他浓眉紧拧在。
仿佛不甘心,他又看了一遍。
而后,他将奏章狠狠合上,摔向地面,呵斥道:“荒唐!什么御史王献,朕看他是闲得发疯了!驳回!”
满屋子的宫女和内侍都吓得跪下。
看看,只要自己语气稍微重点,这些人都吓破了胆,更别提他口出恶语了。
怎么顾瑾之就是不怕他?
他的思路开叉了。
向梁也跪下,口呼陛下息怒,才把皇帝的思路拉回来。
“陛下,这份奏章,内阁已经票拟。首辅和阁老们的意思,还是要照规矩办事,否则法令不严,朝纲不正……”
皇帝怒视他。
“……等会儿早朝,御史定要参奏此事。陛下若是驳回,只怕大臣们难以答应。”向梁低声道。
大臣们和皇帝在太和殿争吵,已经不止一次了。
他要提醒皇帝,做好心理准备。
皇帝烦躁异常。
怎么所有的事,都赶在一处了?
他发了一通脾气,又把那奏章给捡了起来。
“刘术。”皇帝喊了另外一名贴身太监,“你去趟坤宁宫,就是朕今日起晚了,直接早朝。等下了朝,再给母后请安。”
他把奏章拿在手里,坐了片刻,才起身去了太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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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节犯法
朱仲钧在顾家,美美睡了一夜。冰@火!中文.
和顾瑾之的交谈很是愉快,让他心情大好。
皇帝那些龌龊行径,朱仲钧也不再放在心上。
只要顾瑾之能跟他一条心,朱仲钧就什么也不怕。
看皇帝昨日的行为,成亲之事怕是还会有波折。
朱仲钧早起对顾瑾之道:“我进宫一趟,把昨日的事,透一点告诉太后。”
他会用有利于他和顾瑾之的说辞,所以顾瑾之不担心。
她点点头。
朱仲钧去了外院,换了身衣裳。
昨日暴雨之后的凉爽,今日仍在持续。
风吹在脸上,似纱幔轻轻萦绕,很舒适。
朱仲钧换了件皂青色的茧绸直裰,又进了内院,和顾瑾之去正院用早膳,准备进宫。
他们尚未出门,宫里便来了人,请朱仲钧去太和殿。
太和殿是早朝的地方。
这个时辰,早朝尚未结束。
现在请朱仲钧去,肯定不是为了私事。
朱仲钧在心里思虑了下。
他在庐州这一年,虽然装疯卖傻,却做了不少事。如今他好了,难道朝臣们要算账?
“……你没做什么大事吧?”顾瑾之秀眉微蹙,“朱仲钧,咱们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成亲。你别耍聪明,反而被聪明误,耽误了婚事。”
话虽然不中听,可目的还是为了嫁给他。
朱仲钧心里跟吃了蜜一样,道:“放心,耽误不了。”
他跟着宫里的人,去了太和殿。
太和殿的早朝果然没有结束。
皇帝脸色很差,苍白又烦躁,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朝臣看到他进来,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朱仲钧从容不迫,气度雍容踱步上殿,给皇帝跪下行礼。
膝盖碰到冰凉的地面,他的心就有了几分倔强:庐阳王也是生在帝王家,只是晚出生几年,凭什么要甘为人臣?
这些心思挥之不去,他口呼万岁,却特别的真诚。
“庐阳王平身。”皇帝的声音暗哑。
一夜未睡,方才又吵了一架,此刻皇帝精疲力竭。
朱仲钧站起什么。
“召庐阳王上殿,乃是王御史和首辅有几句话要问,庐阳王要如实回答,如朕亲诘。”皇帝道。
朱仲钧道是。
首辅要亲自审问他,那么,是河南的事败露了吗?
怎么只找他?
简王的封地可是在河南,简王也脱不了干系。简王没来,应该不是河南的事。
那么,是庐州的事了……
朱仲钧尽量保持他的微笑,像个娇憨的孩子。
夏首辅先给朱仲钧作揖,然后才问:“王爷,老臣问您,您庐州的王府,可有一位叫吴千兰的姑娘?”
原来是说她……
这一下子叫朱仲钧摸不着头脑了。
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居然会说千兰的事。
千兰在他府里,是人尽皆知的,朱仲钧没必要撒谎,便道:“有。”
御史王献就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
不少朝臣松了口气。
皇帝的眉头蹙得更紧。
他的烦躁遮掩不住。
“那么,请王爷仔细说一说,吴千兰姑娘的身份和来历。”夏首辅表情不变,恭敬问话。
朱仲钧余光扫了下众人的反应,又偷偷瞥了眼皇帝,知道千兰不妙。
可是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知道问题,就不知道如何去规避,免说不应该说的话。
朱仲钧沉吟了下,反问夏首辅:“千兰她怎么了?”
“请王爷先回答老臣的问题。”夏首辅依旧恭敬,“陛下和众大臣都在等着……”
朱仲钧只得道:“吴千兰是寿城卫所指挥使吴柏的女儿。她是我十二岁那年进王府的。那时候我痴痴傻傻,不知道为何让她进来。而后,她就住在王府。因我不通世俗,府里上下皆有下人打理。具体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他的意思是,他和千兰关系没那么密切。
他痴傻的时候,旁人把千兰送到他府上的。
朱仲钧想,这样说,应该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把柄。
夏首辅却道:“千兰乃是吴柏之女。吴柏是寿城都指挥使,朝廷封疆大吏。他的女儿,非贱籍、奴籍吧?”
非贱籍、奴籍,不可买卖。
朱仲钧没有卖过千兰。
所以他回答说:“是,千兰是良家女子。”
当初吴柏把千兰送给朱仲钧,说是给朱仲钧做跟前人,就是侍妾的意思。可是,身为王爷的侍妾,应该由王妃或者偏妃管理,上报朝廷的。
一般正常的王爷,哪怕没有正妃,也会有个偏妃的。
像朱仲钧这样,正妃、偏妃都没有,却先有了侍妾,不合常理。
难道要抓住这个来惩罚他吗?
内宅之事,他不用承担责任。
正妃还没有过门呢。
朱仲钧就越发不明白,到底要做什么。
等朱仲钧说完,下面有些嘈嘈切切。
他就知道自己回答错误了。
只是,他不明白到底错在哪里。
朱仲钧精明了一辈子,应对突发事件,总能随机应变。
他沉着不动声色,无辜看了眼众人。
皇帝的手,重重拍在案几上,怒喝:“这件事,到此为止。什么吴千兰是良家女子,又能如何?仲钧当初痴傻,他知道什么。总揪住这件事不放,众卿是闲得发慌吧?”
皇帝在维护朱仲钧。
朱仲钧还以为是皇帝给他下拌子。
倘若吴千兰非良家女子,朱仲钧能理解这件事。
可吴千兰是良家女子,她入王府为侍妾,到底有什么不妥?
朱仲钧追求政治上的斗争,心思很少在内宅。
他对千兰那个人,更是未曾留心……
他只是稍微查了查,知道千兰是宁席的情人,知道她是吴柏的独女,美丽却愚蠢,没什么可疑之处。
“陛下!”御史王献站了出来,高声打断了皇帝的怒喝,“庐阳王亲口承认,吴千兰的确是良家女子,入府五年。臣所奏之事,与律令契合。若是痴傻为借口,就不遵从律令,律令又有何威信而言?当初太祖制定律法,就是为了重典治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庐阳王要法外开恩吗?”
皇帝被噎住。
他一国之君,总不能再早朝上骂祖先的律令是废话。
否则朝纲不正。
可是拿着这件事做文章,的确有故意整庐阳王之嫌……
皇帝不怕在情场上输给庐阳王,他怕输得不漂亮。
“仲钧,你先退下。”皇帝道。
朱仲钧心想,他犯了法律。
什么法?
他不知道。
这个年代,是人治的社会,律令不能超越皇帝。
所谓法令无外乎人情,就是说,那些律令在权贵面前,跟废话一样,根本没有半点约束力。
一旦皇帝拿律令来对付王爷,说明皇帝想除这个人。
律令不过是借口,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
王爷保命的法子,绝对不是遵纪守法。
所以,他对律令不清楚。
形同虚设,用来管束平民的东西,他研究又有什么用?一点帮忙也没有的东西,朱仲钧是不看的。
如今,朝臣居然拿律令来说事。
整个京城的权贵,除了不敢在皇权上僭越,谁家没有僭越律令之事?
怎么单单拿了他?
是皇帝的意思?
那么,皇帝为什么又生气?
除了皇帝,谁又想和他过不去,甚至能和皇帝抗衡?
朱仲钧快步出了宫。
他没有进内宫,而是回了顾家。
顾瑾之正在等朱仲钧。
“怎么了?”她迎上朱仲钧,问他。
朱仲钧也顾不上满头的大汗,把在太和殿发生的事,跟顾瑾之说了一遍。
“快,叫人去弄本律令来,我要翻翻,到底千兰有什么不妥。”朱仲钧道。
顾瑾之则道:“用律令说王爷?这是皇帝想为难你啊……”
朱仲钧一开始也是这样猜的。
“我要看看,到底犯了什么法。”朱仲钧道,“在太和殿上,皇帝表现得不像是他指使的。我是他弟弟,我犯了事,就是丢皇家的脸。他想整我,应该不会拿这件事做文章。敢找我茬的,背后的势力应该很大……”
他把京城权威都默默想了一遍。
谭家、顾家、姜家,这是三巨头。
朱仲钧和顾家息息相关,顾家不会害他;姜家侯爷出征一年多,他估计没空。
剩下的,就是谭家了。
“谭家?”在朱仲钧想到的时候,顾瑾之突然开口,她仿佛是自语。
朱仲钧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时候,谭家的一个女孩子,抱着顾瑾之的腿喊姨娘。
那个女孩,是谭家长房长子谭宥的庶女……
顾瑾之有点窒闷:为什么朱仲钧遇到的困难,都可能跟她有关?
“先去寻本律令来。”朱仲钧道,“要本朝最新的。”
顾瑾之就喊了葳蕤,让她去把司笺找来。
顾瑾之给了司笺十两银子,让他赶紧弄本律令来。
司笺得命去了。
一个时辰,司笺回来了。
本朝的律令,共有三十卷。
顾瑾之和朱仲钧,分头翻阅了起来。
“朱仲钧……”翻了片刻,顾瑾之就喊朱仲钧。
她手里拿着的,是律令的《犯奸》卷。
“yin|居……”顾瑾之指了律令上的yin居,给朱仲钧看,“你和千兰犯的,是yin|居!”
朱仲钧一把夺过去,仔细看了起来。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比对。
什么是yin|居,犯了yin|居之后如何处罚,写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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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节颜面
“轰”的一声巨响,独孤方一剑轰在藏天仁的铁杖上,将藏天仁弹飞数十丈。.独孤方在空中一闪身,又是一剑轰出。《斩龙咒》虽然只是人级魔法,但配合《斩龙剑法》施展,威力倍增,魔法师在近战之用,极难抵挡,缺点是太耗魔力。独孤方修炼此咒数十年,威力更大。藏天仁施法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剑击。这是屠龙教的前辈专门为魔法师近战所创出的秘技,即使是林静君,也能在短时间内施展,只是威力差了很多。
但不管独孤方的剑如何击出,藏天仁总能以铁杖防御。铁杖上的黑气能抵消大部份的魔法攻击,加上他身上的屏障,《斩龙咒》也奈何不了他。藏天仁就这样在天上被孤独方轰得左飞右窜,只是没能伤他分毫。地面的高手都知道,这是魔力的消耗战,如果独孤方魔力不足,藏天仁就能趁机反击;如果藏天仁的魔力不足已施展防御屏障,那就会被独孤方击毙。
二人都是天级魔法师,能同时施展“乘风破浪”及其它魔法,单这一点,天级法魔师与人级魔法师的实力差别就极大。人级魔法境界,以真气为主,精神力为辅,聚集阴之力,即黑暗之力进行攻击,所以能施展的魔法不多,威力相对也较弱。但天级魔法境界的最大改变,就是真气转化为魔力,使真气有质的改变,随着精神力不断增强,当施展魔法时达到以魔力为辅,精神力为主,便是天级魔法大成,能聚集更多的黑暗之力发动更强大的魔法,这亦是达到魔级魔法师境界的前提。只要达到魔级境界,魔法随思而动,随心所欲,以至所向无敌。只是要达到天级境界太难,达到魔级境界更是难上加难。盘古大陆上,除了玄通大陆,还没有其它门派出现过魔级境界的魔法师。
就这样,天上不断传来爆炸声,林静君脸色发白,气也不敢大喘。慕容天宇更是将牙齿咬得“喀喀”地响。这场战争因他而起,如果屠龙教因此被灭,他以后将不知如何面对林静君,如何面对自己。
“停手!”一声大喝,林天霸浑身冒出火焰,在他身边的人连忙闪避。只见林天霸身上的火焰渐渐汇聚于头顶,顿时化为一条火龙,一跃升天,向独孤方与藏天仁之间冲去,在二人之间盘旋。藏天仁大笑道:“好好,果然不错,终于见识到屠龙教的《火龙咒》!”说话间,屠龙教已有弟子飞上天去将独孤方扶下。独孤方满脸发白,长袍已被汗水湿透,拼命喘着粗气,连话也说不出来。落到城墙上便一屁股坐下,再也站不起来。林天霸连忙命弟子帮他包扎伤口,性命无碍,但左手已彻底废了。
话还没说完,天上又传来一声巨爆,藏天仁衣衫破烂,但却毫无损伤,独孤方的左手却已被爆烂,鲜血不断涌出。连林天霸不禁惊呼一声,叫道:“师兄,快下来吧,别打了!”
独孤方在天空上的速度已大大减弱,藏天仁却一脸冷笑,显而易见,独孤方力有不继。
众人正在聊着,却见一弟子狂奔而来,对林天霸道:“教主,无痛鬼藏天仁亲自前来邀战,要与教主您一决高下!”魔法师的攻击力惊人,更能远距离发放出强大的魔法,只是如果在攻城战中如此偷袭,会被世人所耻笑。何况魔法攻击力太强,亦难以控制,很易毁坏了城里的建筑物及伤害百姓。一座县城,从建立到繁荣,轻则十年,多则需数十年,建一座城容易,但要让百姓有归属感,以城为家并繁荣昌盛,并不容易。所以治理者从不会在城里蛮横,即使如徐向宁这等败类,都只能暗中施已毒手或者在城外埋伏。所以即使再无耻的人也不会以魔法偷袭。
林天霸一听,大声叫道:“好好,就等我来会一会这个无痛鬼。”说完领着众人走出屋外。林静君盖上面纱,与慕容天宇也一起跟了出去。
二人在空中直接交手了一招,虽然不分上下,但林静君却脸色发青,自然自语地道:“《魔闪光》都未能占半点便宜…”说着说着,泪水不断涌出。慕容天宇见到此情形,心里一酸,以手轻轻扇掉林静君面额上的泪水,柔声道:“君妹妹,放心吧,长老不会有事了!”
二人在空中身形高速飞转,只见藏天仁的手中一股黑气汇聚于铁杖顶端,渐渐地,铁杖顶端出现了一个黑球,独孤方也不示弱,口中念着咒语,左掌发出一股黑色的气团。藏天仁抛出黑球的同时,独孤方左掌也喷出一道黑光,双方强大的魔法碰撞“轰轰轰”爆炸声不断,天地都似乎为之一震,气浪变成狂风卷向双方阵地,慕容天宇只觉一道热气刮脸而来,让人睁不开眼睛。
林静君低声告诉慕容天宇,原来这位老者是林天霸的师兄,亦是屠龙教的长老,叫独孤方,今年已70多岁,踏入天级魔法境界数十年,实力在屠龙教中仅次于林天霸。林静君幼时外出闯荡江湖,更得独孤方暗中保护,自从林静君知道此事后,表面上与父亲吵翻了,但却很感激独孤方,何况独孤方沉醉于魔法修炼,一直独身,所以对林静君这个师侄很是疼爱,在林静君的哀求下,居然连林静君现在还不能施展的屠龙教最强的魔法——《破龙咒》都传授给林静君。
他口中念念有辞,一股黑气不断涌向右手的黑剑,渐渐变浓。慕容天宇见识过此招,这正是林静君曾经施展过的魔法《斩龙咒》,只是缠绕在剑上的黑气明显浓得多。藏天仁冷笑数声,身上展现出一道黑色屏障,同时整支铁杖都布满黑气。
魔法的破坏力强得让慕容天宇直冒冷汗。魔法师的防御力尽管很弱,但攻击力却强得太离谱了。虽然郭立青说过,达到武帝境界的武者可以踏空而行,但武帝境界以下,或者说,只要不懂得飞,碰上天级魔法师就只能自认倒霉。除了逃外,别无它法。
林天霸正想跃出,只见一老者拦住他,道:“师弟,让我来会一会他,否则如果不知他〖真〗实年龄,还以为你欺负老人呢!”慕容天宇望向说话的老者,是个身穿白袍,满脸长须白发的老头,手上拿着柄黑色长剑。林天霸道:“也好,师兄要小心!”那老者一跃身飞出城墙。
独孤方左手虽断,却并不影响他施展魔法,只是藏天仁实在太强,两人的魔法强度差不多,但施展魔法的速度却快过自己好多,显然已达天级魔法境界大成,即使是林天霸,也不可能获胜,最多是两败俱伤。他自幼在江城长大,从幼到壮到老,经历了屠龙教所有的危难,尽管牺牲了不少前辈,但屠龙教总能转危为安。圣灵大陆,除了逍遥山一派坐大数千年外,其余县城都已多次易主。屠龙教立教2余年,都不知有多少强者以性命换来的。独孤方已70多岁,即使不战死,也时日无多。他已决心以身殉教。
城外,在双方士兵的注视下,两名老人(藏天仁是身老人不老)在高空碰头。只听到藏天仁哈哈大笑,说道:“好,先砍了独孤老鬼,再除林天霸!”独孤方冷笑一声,喝道:“你既称鬼,我就让你变成真正的鬼吧!”说罢,抽出黑剑向前一挥,一道黑光斩向藏天仁。藏天仁铁杖向上一举,铁杖四周立刻现出一道黑屏障“碰”的一声,黑光斩在屏障上,顿时化为无形。
上了城墙,一眼望去,只见城外远处遍布士兵。一名身穿黑色长袍、满头白发、拿着一支发黑的铁杖的老者站在城外。林天霸说道:“那老者,便是无痛鬼藏天仁,因为练习魔法过度,力有不继,所以变成这个德性,他年龄应该在50岁左右,但身体已衰弱到至少80,就让我来会一会他!”
朱仲钧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了。
他抬头,见顾瑾之正在一旁愁眉不展看着他,思量着什么。
朱仲钧不高兴,质问顾瑾之:“那么多卷的律令,你为什么一下子就拿了‘犯|奸’卷?”
顾瑾之:“……同志,你的侧重点偏得太远了吧?”
“你是觉得,我去了庐州一年多,和千兰有犯|奸行为?”朱仲钧不依不饶的逼问。
“我觉得不觉得,有什么重要的?律令是这么判定的。”顾瑾之道“把注意力拉回来!”
顾瑾之也凑过来,就着他的手,跟着再看了一回。
现在的律令,仍是太祖年间制定的。
太祖年间的律令,是出了名的严格!
当年跟着太祖打江山的老臣,基本上都被清|肃,要么杀害,要么流放。律令也是针对当时时局不稳而制定的,非常严格。一点小错误,动辄便是斩首或者绞刑。
到了现在,近百年来,有些律令做了修改,像犯奸这种的,不会关系到官员自身的荣华富贵,所以至今没有大的改变。
律令规定:男女六礼不备就有私通行为,视为“和|奸”。更有甚至住在一起,便视为“yin|居”。
对于和奸者,男女各杖八十;yin居者,枷号示众三月。
看完之后,顾瑾之又沉思了起来。
朱仲钧却盯着她看。
她凑过来的雪颈,便在他的侧脸。他微微转颐,就能吻到她,朱仲钧不免心旷神怡。
这些日子,他越发难耐了。
犹豫了下,他的唇就凑上了顾瑾之的颈。
温热的触觉让没有防备的顾瑾之一惊,身子下意识缩了回去。
“你非要这样?”顾瑾之问他“最近荷尔蒙爆棚了吗?这么饥|渴……”
朱仲钧凑近,柔声暧昧道:“因为你秀色可餐啊!”
顾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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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仲钧和顾瑾之研究了半天。
御史陈奏朱仲钧犯了yin|居,绝对是计划的前奏部分。
朱仲钧是王爷,太后最喜欢的小儿子。就算没有太后,皇帝为了皇家颜面,也不会让朱仲钧枷号示众三个月的。
可身为皇帝,又不能公然藐视律令。
律令是帮助皇帝,管制臣民的。
他自己都不顾了,以后谁还遵从律令,到时候受害的,还是皇权。
在这件事上,皇帝无法替朱仲钧开脱。
可枷号示众又不可能。
皇帝可能会遵循先例,用其他的法子来代替枷号示众。
用什么法子?
这才是朱仲钧最担心的。
皇帝虽然不想朱仲钧丢了皇家颜面,也不想朱仲钧娶顾瑾之。
而顾瑾之又是皇帝赐婚的…….
皇帝可以拿着这件事做文章,可谓光明正大,只怕太后也阻拦不了的。
“……宁席坏了我的大事。”朱仲钧道“他若是没有和千兰偷情,我就可以矢口否认和千兰有关系。如今,只有让千兰消失,才能堵住悠悠众。!”
顾瑾之沉默着。
“千兰一死,虽然死无对证,却也坐实了你心虚。若是有人不甘,干脆告你杀人灭口,你只怕连爵位也要搭进去的。”顾瑾之道。
“放心。”朱仲钧道。
放心,他能做得干净……
顾瑾之苦笑了笑。
朱仲钧睥睨她:“不高兴了?”
“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应该高兴吗?”顾瑾之答“我……不反对。”
反对不反对,这种立场。
高兴或者不高兴,是种心情。
很多时候,这两件事相互矛盾。
生存下去,就要在这种矛盾里挣扎。
朱仲钧不知道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要先下手为强。
他叫了跟着他上京的侍卫首领陈鼎文,给庐州写封快信。
“就说,京里的人说我跟千兰yin居,让宁大人把千兰送上京城,给刑部验明正身。我清楚记得,我和千兰不曾有私情的,以证明我的清白……”朱仲钧对陈鼎文道。
陈鼎文是宁席的亲信。
宁席和千兰之事,虽然做得隐晦,却有蛛丝马迹露出来。
陈鼎文在王府那么多年,就是没有撞见过,也听说过。
他脸色大变。
他道是。
朱仲钧点点头。
他把千兰的事,交给了宁席。宁席为了保全他的声誉,会不惜让朱仲钧背上杀人之过。
没关系,朱仲钧不怕杀人之过,他只怕千兰活着……
宁席总是自作聪明。
他会替朱仲钧把事情办妥。宁席知道后,千兰必死无疑的。
这件事,不需要朱仲钧亲自动手。
他只需要应对千兰死了之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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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对御史王献的上奏,心里甚烦。
他是不可能让朱仲钧枷号示众的。
枷号示众是耻辱的刑罚,还要三个月。到时候,皇帝的脸、太后的脸和朱仲钧的脸都丢尽了。
朝臣都聪明。
他们不顾生死和皇帝争,有些为了名,有些为了利,可他们不会傻傻的,只为了皇帝丢脸。
君辱臣死!
朝臣可以和皇帝意见相左,却不会让皇帝丢脸。
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告朱仲钧这么件事。
这事,背后有人指使的。
目的是什么?
御史王献此人,生性狂狷。
他明面上,既不投靠谭家,也不依靠姜家,更不靠顾家。
他曾经弹劾过顾延韬七八次,姜梁五六次,更别提谭家了。
他就是个刺头。
皇帝拿不准,他这次是自己秉公而为,还是背后有靠山。
身为君主,用人不疑,皇帝素来不去乱猜忌大臣背后的势力。他会去查证。
他曾经就查过王献多次。
王献是很干净耿直的。
皇帝愁眉不展。
“……陛下,坤宁宫的常顺来了。”刘术进来禀告。
常顺是坤宁宫的太监。
皇帝让请进来。
“皇上,太后娘娘听闻,今日早朝,有人弹劾说,庐阳王犯yin居……”常顺跪下,对皇帝道“太后让奴婢来问,皇上和内阁如何处理庐阳王。得了消息,告诉她老人家一声。”
皇帝心头大震。
早朝结束不久,身处深宫的母亲,已经知道了早朝的内容。
这么多年来,就连皇帝新政的初期,太后都谨记内宫不得干政,从来不过多问一句。
原来她都知道。
这么多年来的信任,让皇帝心里起了深深的愧疚!
他不该惦记顾瑾之,让母亲伤心的。
“摆驾,朕要去坤宁宫!”皇帝起身。
皇帝的玉辇到了坤宁宫,太后迎了出来。
她脸上强颜欢笑。
等内侍们都退下,太后的笑脸就冷了。
“哀家听说,朝中有人和仲钧过不去?”太后沉声问皇帝“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怀疑是皇帝授意的。
皇帝就知道会造成这等误会。
他忙解释:“母后,朕哪里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仍觉得含糊其辞。想到母亲给他的信任、对他的疼爱,为了他的隐忍,他直言道“这件事,朕不知道,不是朕授意的!”
太后的脸,有了微微的松动。
“哀家没说是皇上授意的。”太后松弛有度,没有一味的指责,可表情依旧紧绷“寿城指挥使将女儿送给仲钧,是他的心意。怎么就闹出yin居的话?真是说笑!仲钧可没有强抢民女。照这么说,朝臣也准备弹劾三王爷了?等仲钧和三王爷倒下了,就是二王爷和五王爷?那些人,是想将皇帝的兄弟们一网打尽吗?”
皇帝的三庶弟,如今在湖南封地。
他抢占民女、民妻,甚至被人告到了应天府。
他是光明正大的违法乱纪。
他的罪行,御史念叨了几句,最后被内阁压下了。
怎么到了仲钧这里,内阁就批准了“论如律”?
皇帝昨夜失眠,脑子原本就沉,又被大臣们吵了一架,脑子混混沌沌,跟醉酒似的。
他对内阁的论如律又生气,哪里能想得清楚?
“这……”皇帝顿时大怒。
想先弄倒了仲钧,再来把皇帝弄倒,好让大皇子继位吗?
这是谭家的阴谋啊!
“母后,内阁首辅夏玮是谭家的门生,他素来向着谭家。如今,又立了大皇子为太子,他就更依仗谭家。谭家知道朕和他们不亲,怕太子之位不稳,想直接弄死朕?”
太后没想到皇帝一下子怀疑这么深。
他总是怀疑谭家。
太后不希望他如此没有证据就怀疑谭家和太子。
皇帝总怀疑太子,迟早要传出去,那些朝臣不敢依靠太子,太子地位不稳,朝政依旧不安。
太后希望皇帝好好培养继承人,也稳定局势,天下太平。
听到这话,太后忙道:“既然已经立了大皇子为太子,谭家还折腾什么?他们更怕折腾来折腾去,皇上好好的,太子就弄没了。哀家私觉,这件事有点蹊跷,后面另有目的,不是还有皇后未立吗?”
太后本想说,可能是针对仲钧的。
要是这么说,皇帝也想给仲钧为难,太后发了这么一通火,还有什么作用?
况且,太后也觉得,这次为难仲钧,不是针对仲钧的。
仲钧一个傻子,朝臣干嘛要和他过不去?
不能过分多疑,却也不得不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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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节福音
御史王献弹劾庐阳王的奏章,虽然内阁票拟了“论如律”皇帝却留中不发。.
第一次早朝,和大臣们吵了一次,这件事无疾而终。
第二日早朝,王献刚刚要上前说话,就被皇帝打断。
到了第三天,着实挨不过去,皇帝又叫了朱仲钧上殿,问他千兰之事。
这次,朱仲钧知道了重点,矢口否认他和千兰有关系。
“……千兰到我府上,我才十二岁。直到地龙翻身,我才好些。千兰虽然是为其父所赠,却是干干净净的女孩子。诸位大人若是不信,拿了她来问。”朱仲钧道。
很多人都想说这话,却又觉不妥。
他们可以告庐阳王触犯法令,却不敢侮辱庐阳王的女人。
既然庐阳王自己要否认,让千兰来问,是最好不过的。
“如此,就拿了吴千兰到京城,以证庐阳王清白。”皇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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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阳王触犯律法,他自己否认。
需要把千兰拿来,才能证明庐阳王所言是否属实。
从庐州到京城,回来要两个月。
朱仲钧的婚期,安排在一个月后。
庐阳王的大婚能否如期举行,礼部先提了出来,问皇帝的意见。结果,皇帝没说话,大臣们先吵了起来。
按说,庐阳王所犯之事,只需杖责和枷号示众,不需坐牢。他的大婚是皇帝御赐的,应该如期。
可有的大臣觉得,庐阳王罪行未定,鉴于对祖制的尊敬,应该延期他的婚事。
反对庐阳王成亲的,大部分都和夏首辅、或者谭家有点交情。
皇帝有点奇怪。
他私下里跟刘术和向梁说:“这次弹劾庐阳王,朕怎么觉得蹊跷得很?不像是冲着朕,也不像是冲着立后的目的,倒像是刻意为难庐阳王,想搅黄了他的亲事……”
刘术也是司礼监太监。
他道:“陛下是否多虑了?庐阳王是个傻子,谭家何苦跟他作对呢?”
向梁则道:“庐阳王已经好了。一个才好的人,谭家为什么跟他过不去?奴婢觉得,御史王献若不是谭家的人,也是受了谭家的挑拨,才为难庐阳王的。”
刘术知道皇帝的心意,皇帝讨厌谭家,他就顺口说谭家不好,他没什么独特的见识。
向梁就不同。
向梁帮着皇帝批红,他对朝政有点小见识,甚至不输一个中等才能的朝臣。他的话,皇帝听得更加认真。
一个才好的傻子,谭家为什么要和他过不去?
看谭家以往的手法,和奸、yin居,仅仅是个开头;再杀了上京的千兰,嫁祸庐阳王杀人灭口,把庐阳王置于死地,才像谭家的风格。
谭家行事,不会没有目的,弄出yin居这么点小事的。
“谭家,为什么要害庐阳王?”皇帝突然问。
他把目光转向了向梁。
向梁和刘术都是皇帝的亲信,他相信这两人面前可以说实话,就没有顾忌。
“陛下,地龙翻身那日,庐阳王就清醒了。”向梁道“这不是上苍预兆陛下德行深厚,天赐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的厚礼?
这是咱们知晓的。
谭家门生遍布天下,假如他们知晓了其他福兆,上天预示庐阳王是陛下的福将,能辅佐陛下千秋万岁名。陛下万岁,皇子皇孙众多,谭家又深知您不独爱太子,岂有不急的?”
皇帝沉思了向梁这话。
谭家和权臣之间,像是一场拉锯战。
在先帝手里,谭家的势力就很大了。
他们家送了双生子姐妹huā进太子府,一个成了太子妃,一个成了偏妃。将来不管是谁先生下儿子,太子的长子都是谭家的外孙。
先帝在世的时候,朝中也是结党营私。
为了平衡,先帝一直抬举谭家。
那时候先帝的嫡母太皇太后娘家余氏势力太大,形成了掣肘。
先帝抬举谭家,和余氏抗衡。
斗了近二十余年,太皇太后死了五六年,先皇才对余氏动手。
余氏一时间就土崩瓦解了。
谭家一族独大。
余氏消声灭迹之后,先帝也曾忌惮谭家。
只是谭家一向低调隐忍,没什么把柄。
况且朝政堆积如山,皇帝就算十二个时辰不歇息,也处理不了一成。他需要首辅、需要内阁,需要文臣武将。
这江山是皇帝的,可管理江山需要人才。
谭家不仅仅是权臣,也是人才。
余氏被灭,谭家越发低调,谭老侯爷甚至辞去了首辅。
而后,有人举荐夏玮。
夏玮那时候表面上和谭家没什么来往。
直到他做了首辅,先皇才知道他是谭家最得力的门生。
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先帝处理完了余氏,有点志得意满的骄傲,疏忽了夏玮之事。
谭家的门生遍布了朝野上下,先帝才知道自己错失了收拾谭家的机会。
晚年的先帝,也做了些努力,只是拉不过谭家。
在和先帝的拉锯战中,谭家赢了。
新帝登基,抬举顾延韬,极力恩宠他,甚至鼓励他结党,局面稍微有了点改善。
所以,谭家对新帝,早有不满了。
之前,大皇子尚未成为太子,谭家动手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斗垮皇帝,换了太子登基,谭家不是又可以一手遮天吗?
想要弄垮皇帝,总不能直接谋杀。
谭家用的手段,是隐忍等待。
他们要名正言顺。
假如仲钧真的是皇帝的福音,预兆着江山社稷的千古,岂不是让谭家不满?他们等不起的。
谭家没有兵权,他们不敢光明正大的谋反。
他们只能在朝政上,拖垮皇帝的心力。
“……奴婢也觉得,庐阳王就是皇上的福音。”太监刘术见向梁说中了皇帝的心思,立马开口,要分一杯羹。
皇帝微微沉思,没有回神。
向梁不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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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宫廷寂静无声。
今日,皇帝歇到了顾德妃的景和宫里。
当值的太监是刘术。
顾延韬快要除服。
他除服之后的任职,成了朝中大臣们津津乐道的。
皇帝为了稳定顾延韬这一派的人心,这段日子整日往顾德妃那边去,恩宠不断。
朝臣就知道,将来顾延韬依旧是阁老,皇帝会更加器重他。
向梁不用当值,他回了自己的住处。
夏夜的碧穹,新月如勾。
繁星布满的苍顶,烧着稀薄的光。
禁宫里漆黑一片。
到了三更鼓,宫里侍卫换值之际,向梁起身,往坤宁宫的方向而去。
当值的侍卫看到了他,只当没看见。
他们都是太后的亲信。
太后也没有睡。
她坐在偏殿的临窗大炕上,手里拿了圈檀木雕刻的佛珠,一颗颗数了起来。
夜沉了下去,虫吟切切。
夏夜非常的热闹。
有人开了角门,太后就让成姑姑出去看看。
成姑姑受命而去。
她把向梁引了进来。
“太后。”向梁跪下,给太后请安。
“起身。”太后抬起眼,慈祥笑道“给向公公赐座。”
成姑姑引了向梁入座。
而后,成姑姑也退了出去。
坤宁宫的偏殿里,只有太后和向梁。
“哀家的意思,你传给皇上了吗?”太后问他。
向梁点点头:“一切都如太后所言,奴婢已经将庐阳王是皇帝福音的猜测,告诉了陛下。陛下听进去了……”
太后欣慰,赞道:“你办事滴水不漏,哀家最信得过你。”
“奴婢说的是实话。”向梁道“奴婢一直都知晓,庐阳王忠心耿耿。陛下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只是太过于辛苦,有个亲兄弟排忧解难,是陛下的福气。庐阳王就是陛下的福音。”
太后的笑容更加温婉。
太后从未想过废了皇帝另立庐阳王,这点向梁一清二楚,他在宫里这么多年了。
可太后希望皇帝兄弟和睦。
掌心掌背都是肉。
向梁也觉得庐阳王不会有谋反之心。
如今庐阳王已经大好了,皇帝若是能放下陈见,庐阳王也许是命悍将,辅佐皇帝。
所以,太后托向梁办事,引导皇帝把庐阳王往“福音”这条路上引,向梁答应了。
这件事,对皇帝有利,对太后也有利。
总得有个人来说。向梁愿意帮助太后,更解开皇帝的心结。
“先帝器重你,说你将来能助皇帝,哀家当时就是相信的。”太后笑道“如今,哀家就指望你,多照顾皇帝。”
这是实话。
太后一直很欣赏向梁。
向梁心里很踏实,他道:“奴婢尽本分服侍陛下,太后娘娘无需为陛下担心。只是这‘福音‘此事,若有个外臣来奏,陛下会更加相信。奴婢不与外臣结交,只怕……”
“放心吧,这件事,哀家自有安排。”太后道。
向梁说完了话,又悄悄从坤宁宫的角门离开,抹黑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等向梁走后,太后才起身回了寝殿。
她有点疲惫。
熬药等向梁到这个时辰,让她很吃力。
“哀家有两个儿子,却不亲近。”太后对成姑姑感叹“是哀家年轻的时候行事损德太多,还是哀家教子无方?”
成姑姑忙跪下,道:“太后娘娘,您生育了英明君主,天下徵瑞,功在社稷天下。”
太后笑了笑,让成姑姑起来。
“哀家年纪大了,无病呻吟。”太后道“你也别听进去了。”
而后,她仿佛自语“小七对仲钧用情至深,仲钧更是拿她当了命。他们的大婚,不能再推迟了。仲钧才好,哀家不能再刺激他……”
她非常肯定顾瑾之对庐阳王的感情。
太后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小儿子成家立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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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节打听
太后宁氏的育儿经,都是她自己的琢磨。<冰火#中文.
她父亲是独子,祖母管得严,事事都要替父亲做主,养成了父亲孱弱的性格。母亲对此常有抱怨,可是等到太后的弟弟宁萼出生,太后的母亲又重复了祖母的教养方式。
对父亲和弟弟比较失望的太后,从幼年时就想,孩子不能太过于管束,偶然出格,不伤大雅,就不要多管。
要让孩子学会自己拿主意。
这些年,太后对朝政了如指掌,除了生病那一年半。
虽然熟悉朝政,宫里也有亲信,可太后从来不干涉皇帝行事,哪怕有时候皇帝行事并不让太后满意。
她不想将儿子养成她父亲那般孱弱,更不想像她弟弟那般纨绔暴躁。
对于孩子,太后疼他,鼓励他,大错误上纠正他,小错误上容忍他……
直到今天,她才惊觉:自己是不是做得很失败?
为什么仲钧和皇帝兄弟二人这般不和?
太后自认为在两个儿子之间做得很好。
她对长子更疼爱,对幼子反而严厉。
因长子要承受更大的压力,先皇给他的压力、朝臣给他的压力,他不需要母亲再督促他。
太子只需要母亲疼他,宠他,再他累了给他安慰和温暖。
太后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她知道皇帝讨厌仲钧,却从来没问过是因何而起的。
太后想,这一点上,她做得很失败。她避免把儿子教的羸弱。结果,在母子关系上,她自己变得羸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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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次的事,看得最明白的是太后。
其次是始作俑者和皇帝。
最糊里糊涂的,是消息不通、小心翼翼的朱仲钧和顾瑾之。
京里的眼睛太多了,他们俩也不敢贸然去打听。
朱仲钧镇定自若,心胸已经有了各种突发事件的应对措施。
可是他不和顾瑾之讲。
顾瑾之安静看书,却是半盏茶的功夫也不翻一页。
她显然是哄自己的,根本就看不进去。
朱仲钧好笑。
他挤到了顾瑾之身边,问她:“担心吗?”
“担心你被枷号示众,丢尽了皇家的脸?”顾瑾之知道他不怀好意,反讥道。
朱仲钧笑得更加得意:“……担心嫁不成我吗?”
自从上次顾瑾之褪了衣衫,表示愿意和他上床,而后又愿意跟着他谋反,他就认真了顾瑾之心属于他,越发肆无忌惮。
“担心。”顾瑾之道。
朱仲钧哈哈大笑。
“别担心。”朱仲钧得意过后,安慰她。
“好。”顾瑾之道,又埋头看书。
她回答得太过于干脆,朱仲钧又有点小小失望,道:“你可以无伤大雅的小担心一下,没关系的。”
顾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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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混了一上午,宫里没有人来请。
早朝已经散了。
顾瑾之心神不宁的。
“我想去趟老宅,看看大伯母。”顾瑾之对朱仲钧,道,“你去不去?”
其实她想去问问大伯,知道不知道庐阳王yin居这件事的内幕。
大伯不在朝,依旧尽知朝中事。
顾瑾之嫁给朱仲钧,关乎到顾家和皇家结亲,大伯肯定很关心的。
“行啊。”朱仲钧道,“上次我让你去打听,你大伯最近和哪位门客走得近,你也没打听到。我自己去问……”
皇帝请顾延韬丁忧那件事,甚至可以做成“忠孝两全”的美事。
结果,顾延韬拒绝了。
这让朱仲钧大为意外。
这个年代,张居正的悲剧尚未出现,没人知道皇帝请求夺情真的会有什么悲惨后果。如果对权势稍有**,一念之差,就会答应皇帝的夺情请求。
顾延韬那么有权势欲,他居然拒绝了。
所以,他身边应该有个高瞻远瞩的门客。
能有远见,又能说服顾延韬,是个了不起的人,做宰相都不委屈。
那绝对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政客。
朱仲钧很想认识人才。
他更好奇,为什么那样的人才不入朝为官,只做个门客……
顾瑾之去了母亲的院子,把她想去看看大伯母的事,告诉了母亲。
八月的京城,暑气渐退。
今日又有小风,空气里满是丹桂清香。
舒适宜人的天气,最适合出门。
宋盼儿却不太想顾瑾之去,道:“京里的规矩,姑娘放了小定就不再出门。咱们家也不拘束你这些事。只是,你还有一个月就要成亲,这时候到处走动,旁人说咱们家没规矩……”
“我之前还去药铺帮忙呢。”顾瑾之开玩笑,道,“咱们家,就是没规矩。”
宋盼儿不悦:“胡说,治病救人是大德,比点多少长明灯都积福,怎么叫没规矩?这临嫁出门,才是真没规矩。”
“我错了,娘。”顾瑾之知道玩笑开过头了,立马道歉,“我想去看看大伯母和惜姐儿他们,行吗?”
宋盼儿想了想,到底不忍心拘束女儿,就答应了。
顾瑾之问她:“您去不去?”
“我丢不开手,你替我向大伯母问安。”宋盼儿道。
顾瑾之道是。
她和朱仲钧,乘坐了华盖朱缨马车,往老宅那边去了。
朱仲钧是外男,从前痴傻,随便进了顾家的正院,如今却要讲究。
家里有三哥、大伯和二伯。
听说朱仲钧和顾瑾之来了,小厮们先通知了外院的人,三哥就连忙迎了出来,把朱仲钧请到了大伯的书房。
那边,五姐来接顾瑾之了。
五姐今日传了大红绣黄色芙蓉的褙子,湖色马面裙,绾了个高髻,鬓角插了两把珍珠梳篦,明晃晃的细长丁香花耳坠儿。
她肌肤白,珍珠梳篦莹润的光,映衬得肤似凝脂般光洁;丁香花耳坠的细长银链子,又衬得她颈项越发修长优雅。
五姐打扮得既隆重明艳又不失格外,高贵优雅。
顾瑾之抿唇笑了笑,问五姐:“……家里来了客人?”
顾珀之一愣,道:“你怎么知道,听谁说的?”
顾瑾之就更加肯定了,笑:“不曾听人说,我猜的。”
顾珀之情绪一松,笑了起来:“撒谎,你还能算命不成?”
“我真的能算命。”顾瑾之道,“我不仅知道来客了,还知道来了谁。是不是苏家的人?”
五姐和苏家说了亲。
要不是她婆家人来了,她脸上不会有那种娇羞的红润,更不会打扮得如此精心了。
顾家还在孝期,虽然已经快结束了,却也不会有什么客人登门,除非是苏家的人。
顾珀之又是一愣。而后,她想了想,才道:“定是大伯母派人请了你来作陪的?”
顾瑾之笑,也不否认,姊妹俩就进了内院。
来客果然是建昭侯苏家的。
是五姐未来婆婆,带着她两个小姑上门。
二伯母、大嫂和三嫂都在作陪。
大夫人对顾瑾之的到来很意外,倒也不表现出来,只给她介绍苏大夫人和两位小姐。
苏大夫人客客气气和顾瑾之见礼。
两个小姐神情带着恭敬,也给顾瑾之行礼。
顾瑾之一一还礼。
大家重新坐定,大伯母问顾瑾之:“你母亲来了吗?”
“没有。”顾瑾之笑道,“好些日子没来,想看看惜姐儿和恺哥儿他们。不成想大伯母这里待客,我唐突了。”
“一家人,说这些客套话。”三奶奶笑着起身,挽了顾瑾之的胳膊,道,“我也想着恺哥儿,大伯母,我先带七妹过去。”
她性格活泼泼辣,大伯母笑了笑,道:“去吧。”
顾瑾之又给苏夫人和苏家两位姑娘作辞,跟着三奶奶出了正院上房。
三奶奶有点不待见苏大夫人似的。
顾瑾之问三奶奶:“……苏家来做什么?”
“说你五姐的婚事。”三奶奶道,“非说他们家算过了日子,明年的五月初一是最合他们家三爷和你五姐八字的。除了这日,再也没有好日子了……”
现如今的守孝,虽说是三年,其实是二十七个月。
明年四月,顾家就除服了。
刚刚除服就嫁女儿,得是多么迫不及待啊?
“怎么急?”顾瑾之笑道,“大伯母没答应吧?”
“大伯母还没来得及说话呢,你二伯母答应了。”三奶奶气愤道。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不高兴的。
“……大伯母没反驳了?”顾瑾之问。
“没。”
顾珀之年纪大了,已经满了二十岁。
她原本是等着进宫的,大房就耽误了她。
而后换成了六姑娘进宫,顾珀之没去成。又是守孝,她如花似玉的美貌,拖成了老姑娘。
大伯母想反驳,又觉得没有立场,索性任由二夫人做主了。
顾珀之是二夫人的女儿。
怪不得顾珀之那么一脸娇羞的模样……
顾瑾之没有再问,三奶奶也没有再说,姑嫂俩沉了走了一段路。
三奶奶想起什么,问顾瑾之:“你今日来做什么,是不是王爷的事,问你大伯的?”
顾瑾之错愕。
“您知道王爷的事?”顾瑾之问。
“昨日我娘来看恺哥儿,顺便说了。”三奶奶笑道,“她也是听家里人说起的。说王爷这事,有点棘手……”
顾瑾之都快忘了三嫂是夏首辅的孙女。
“还说了什么?”顾瑾之拉着三奶奶的胳膊,问,“您都说给我听……”
三奶奶噗嗤笑起来。
“我……我不好说。”三奶奶笑完,压了压声音道,“你也知道,我祖父是谭家老侯爷的门生。他是主力惩治庐阳王的。”
这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顾瑾之低声道了句:“谢三嫂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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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节出击
顾瑾之在三奶奶的院子,说了会儿话,看了一回恺哥儿,便起身告辞。.
她心不在焉的。
朱仲钧在垂花门口等她。
三奶奶亲自陪她再去了上房跟大夫人、二夫人作别,再送至垂花门口的穿堂。
她轻轻握了握顾瑾之的手,笑道:“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份压箱底的礼,过几日送给你。”
她觉得顾瑾之肯定能成亲,庐阳王的事能化险为夷。
这种安慰,比空话更加暖人心,顾瑾之笑了笑,道谢:“让三嫂破费。”
“什么破费?”三奶奶笑,“别嫌弃寒酸就好。”
然后和庐阳王行了礼,把顾瑾之送上了马车。
路上,顾瑾之就跟朱仲钧道:“这次和你作对的,是谭家。”
朱仲钧也从顾延韬那里得到了准信。
“是谭家。”朱仲钧笑了笑,“知道了敌人是谁,接下来知道敌人的目的是什么,咱们就算知己知彼了。顾瑾之,咱们明日去谭家做客……”
顾瑾之看了他一眼。
他回视顾瑾之,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顾瑾之露出一个淡笑,没有反对。
她想了想,然后问他:“你一个人去,有问题吗?”
她不想去。
朱仲钧偏头看着她,然后伸手,揽了她的肩头,暧昧道:“不和我并肩作战了?”
“我待嫁啊。”顾瑾之叹了口气,“你没听我娘说,姑娘定了亲就不能到处乱跑。我不是定亲,我是即将大婚,更不能去人家做客了。”
她理由那么充分。
越是理由充分,越算借口。
可她的理由,让朱仲钧心里充满了甜蜜。
她即将嫁给他,第二次!
没有第一次娶她的忐忑不安,只剩下了温暖和甜蜜。
他的心,仿佛终于驶进了码头,有了个停靠的港湾。
他不想再次毁了这个港湾,他要好好和顾瑾之过日子,把她放在首位。什么权势和不甘心,都要退在顾瑾之后面。
这些话,朱仲钧打死也说不出口,可他心里默默不止念叨了数十遍。
“既然如此,我不强人所难。”朱仲钧道。
顾瑾之又是微笑,推开了他搭在自己肩头的胳膊,说有点热。
朱仲钧顺势松开了。
马车往回赶。
沉默了一下,朱仲钧又说起今日往顾家来的另一个目的。
他想知道顾延韬身后那个高深莫测的幕僚。
“……叫罗全,是浙江人,其貌不扬的,右手还不方便,靠左手写字。我非要让他写个字我看看,写得真好,笔锋遒劲,比右手练了几十年的都好。”朱仲钧道。
说完,他大概觉得无实证不足以表达他的观点,继续道,“比你写得好。”
“咳!”顾瑾之不满。
“……比我写得好。”朱仲钧今日好脾气,连忙改口,“你想想看,你大伯什么脾气?一个手有残疾的落魄书生,他竟然那么器重他,足见罗全有真材实料。若是能为我所用……”
“人才谁都想要。”顾瑾之道,“我冷眼瞧着,那个罗全比我大伯通透百般。他能保我大伯一命,你何苦要撬他的墙角?也不一定能撬得动,还得罪我大伯。”
朱仲钧笑了笑,道:“我若是需要罗全这等人才,自然不是现在的地位。等我需要撬你大伯墙角的时候,就有能力保他命。你瞎担心。”
顾瑾之噎住。
两人说着话儿,车子就到了顾宅。
####
第二天,朱仲钧只身去了谭家。
对于他的到来,谭家老爷子大为意外。
好在,朱仲钧仅仅是个毛头小子,谭家老爷子不忌惮他,客客气气把他请到了书房。
朱仲钧开门见山就问:“听闻您老看我不顺眼?”
饶是老谋深算的谭家老侯爷,也是心里大震。
他忙道:“王爷哪里话?老朽如何看王爷不顺眼?这等谣言,从王爷玉口里说出来,着实折煞老朽了。”
他先指责朱仲钧说话不对,再倚老卖老。
朱仲钧笑起来:“谭老,我父皇在世时,您就是一国栋梁,为国多少汗马功劳?仲钧虽然年幼无知,也不敢折煞您老啊。
只是这几日,御史弹劾我‘yin居’弄得我头疼。不少人偷偷告诉我,说是谭家在背后弄鬼,御史王献,就是谭家养了多时的走狗,连证据都拿出来了。
我哪里肯信?方才是玩笑话,老侯爷您肯定也听说了不少。我今日来,就是来澄清误会的:那些流言,绝非我背后猜测,抱怨说出去的怨气话。我相信谭老的清白啊,您也要相信我啊。”
他先说了谭家的功劳。
反其道而行,他不是来责问,而是来澄清的。
谭老侯爷深居高位几十年,也摸不准庐阳王的用意。
他脸上笑容不变,心里早就惊涛骇浪。
御史王献的确是谭家的人,可朝中无人知道啊。那是谭家蛰伏的悍将,等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才启用的……
谭老侯爷如何不惊?
“有这种话?”谭老侯爷装傻,“惭愧啊王爷。老朽赋闲几年,一把老骨头,哪里只天下事?若不是王爷来说,老朽也不知王爷今日的困境。只是,竟有人说谭家的是非,挑拨谭家和王爷的关系,其心可诛。王爷明鉴啊。”
“挑拨离间,是小人常用的伎俩啊。”朱仲钧道,“您看,我不是来登门了吗?我若是相信,早就跟皇兄和母后哭诉去了。”
谭老侯爷好不容易平静了半点的心田,又起了骇浪。
他不知道朱仲钧是故意而为,还是单纯无知。
一个刚刚恢复了智力的傻子,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吗?
背后是有谁在替他出谋划策?
是皇帝!
否则,庐阳王用词就不会如此的尖锐了。
他这么直截了当袭击而来,是谭家老侯爷很少经历过的。
他从惊涛骇浪里滚过,更加小心谨慎,而不是像顾延韬那样狂妄自大。
时机没有八成熟,谭家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朱仲钧侃侃而谈,说完了这件事,又看到了谭家老侯爷桌面上的孙子兵法,和他谈起了用兵之道。
谭老侯爷没有带过兵,他所有的知识,都是纸上得来的。
朱仲钧也没有带过,可是他看过的兵书,远远超过谭家老侯爷。
他是学贯中西的。
论实际年纪,他比六十多岁的谭老侯爷还要大;论阅历,他前世见过的风浪,比谭老侯爷更加惊心动魄;论学识,前世社会进步,让中西文化交流,保存了精华,去了糟粕,他的见识更加深刻而多样。
谭老侯爷越说,越觉得和朱仲钧能深入交流。
他对朱仲钧大为改观,心里隐隐就多了几分戒备。
“王爷真叫人刮目相看啊。”谭老侯爷试探着道,“如此学识,老朽佩服。”
“我小时候就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朱仲钧笑道,“纸上谈兵,让您见笑了。”
而后,他又笑道,“上次我去宫里,也拉着皇兄说这些,他就当我是卖弄,不肯与我多谈,借口去张淑妃那里,将我丢下了。还是您老好,愿意和我说这些……”
谭老侯爷心里又是一动。
皇帝在兄弟面前,都不避讳去张淑妃那里,说明皇帝很信任张淑妃啊。
谭家一直留意宫里的妃子们,竟然不知道还有这层?
皇帝做得很隐晦。
如此保护张氏,必有玄机。
要是谭家傻傻的和庐阳王较劲,让张家占了大便宜,就得不偿失了。
庐阳王说话直爽,虽然学识扎实,却是张口就来,半点也不斟酌,可见他仅仅是记性过人。
谭老侯爷的戒备又减少了三成。
说了好半天,快到了午膳的时辰,谭老侯爷留他用膳,他拒绝,告辞回家了。
回到了顾家,他直接去了顾瑾之的院子。
顾瑾之就问他:“怎么样,去谭家做了些什么?”
“首先,敲山震虎,让谭家以为皇帝、太后和我都清楚他们家的所作所为,让他们自乱阵脚。他们以为可以声东击西?做梦。然后,祸水东引,把谭家的注意力引向张家……”朱仲钧道。
“张家?”顾瑾之反问,“哪个张家?”
“张淑妃的娘家。”朱仲钧笑道,“这件事,除了皇帝和太后,只有我知道。之前他们说,要立张淑妃为后。以为我是傻子,就没有避开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这样打算的,我先拿出来挡一挡,管他呢。”
他才不管是不是把皇帝和太后看重的后族给毁了。
张家要是顶不住谭家,张氏那个皇后封了也坐不稳,迟早还是要换的。
一箭双雕,既祸水东引,又替皇帝考验考验他钦定的后族能力如何……
“我既像个孩子,口无遮拦,又满嘴道理见识,谭老侯爷猜不透我到底是真聪明还是装聪明,估计要琢磨着才敢利用我。”朱仲钧道。
他觉得谭家这次出手,目的还是后位,只是利用朱仲钧挑事。
“没想到你这么办。”顾瑾之笑起来。
“谭家对我根本没有防备,只是想利用我让皇帝为难。我正面出击,他们措手不及,才有奇效。”朱仲钧笑道,“下次他们若再算计我,就没这么好对付了。”
他觉得,事情已经办妥了五成。
如今就等宁席帮他搞定千兰了……
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顾瑾之想到了前世刚刚嫁给他的日子。
那时候,他也经常和顾瑾之说点工作上的事。
他信心满满的模样,十分迷人,那时候顾瑾之经常意乱情迷……
现在……
她微微垂首,掩饰了自己的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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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亲问,为什么顾瑾之和五姐守孝的时间不同。其实她们守孝的时间是一样的,只是顾瑾之的婚事,是礼部直接操办,不需要父母出面,等写到她大婚的时候大家就看得出差别了;
而五姐的婚礼,需要父母送嫁,而她父母还在孝中,不能操办喜事,所以她要等父母除服了再嫁。
这个,就是她们出嫁时间不一的原因,我在前面也提到过的……rs
第325节收网
送走了朱仲钧,谭老侯爷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他的一生,经历过多次的暴风恶浪。
庐阳王的到访,说得那些话,似警告又似童言,叫谭老侯爷坐立不安。
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把庐阳王的话,前后仔细回想了一遍。
庐阳王话里有话。
可到底用意何在?
谭老侯爷踱步了片刻,终于坐下来,闭目沉思。
他把事情的线,都梳理了一通。
大约半个时辰,他微微睁开眼,额头已经有了大汗。
他重重舒了口气,表情缓和下来。
他喊了书童,拿了巾帕给他拭汗。
休息片刻,用了午膳,谭老爷子还歇了午觉。
睡醒之后,谭老侯爷依旧在书房。
下午酉时初,金色夕照透过纱窗,落在宽大的书案上,轻尘在光束里起舞。
谭老爷子一直在练字,此刻才抬头。
他喊了书童:“去锦衣卫所寻大爷,便说今日不当值,就从东门大街替我买三副酱肘子回来。”
书童道是,又问:“从东门大街哪一号给您带?”
“大爷知道。”谭老侯爷道。
书童不敢再多问,急匆匆去了。
####
谭宥带着自己的亲信甄末,刚刚从衙门里出来。
今日的确不是他当值。
书童不早不晚,赶个正着。
“……什么事?”见祖父的书童,谭宥心头一紧。
“侯爷说,让大爷从东门大街带三副酱肘子回去。”书童道。
谭宥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他点点头,道:“你先回去告诉侯爷,我买了酱肘子便回家。”
书童道是。
回去的路上,书童忍不住想,为什么大爷也没问去哪家铺子里买酱肘子?东门大街卖酱肘子的店铺那么多,老侯爷又不是长爱吃的,平常很少买,没有熟悉的铺子。
这些事,轮不到一个小书童管,他又快步跑回了谭家。
谭宥得了祖父的口讯,戌初才回家。他买个酱肘子,耽误了整整一个时辰。
他的随从甄末,果然是提了酱肘子的。
进了门,谭宥亲自接过来,拿给了老爷子。
“你们都出去吧,这里不用服侍。”谭宥带着三名随从进来之后,谭老侯爷对几位书童道。
书童们连忙都退了出去。
初秋的天,黑得有点晚。
此刻已经戌初一刻,才擦黑。
陆陆续续的,有人往书房来。
不过一刻钟,外书房已经坐满了人。他们都是朝中大臣,还有首辅夏玮。
当朝首辅夏玮,是山东望族出身。他本身比谭老侯爷小不了几岁,却因为家庭的缘故,仕途了输了谭老侯爷十几年,做了谭老侯爷的门生。
大约来了十一二个人,谭宥亲自关了书房的门。
“……王献怕是露了马脚的。”谭老侯爷把今日朱仲钧的话,全部说了一遍。书房里万籁寂静,众人皆是心头大震,没人吭声,谭老侯爷又道,“原当王献能出奇制胜,如今只得弃之不用了。”
御史王献并没有那么耿直。
他背后有谭家撑腰。
因为他也经常弹劾谭家,甚至弹劾得最厉害,朝中包括皇帝在内,都不知道他是谭家的人。
直到庐阳王这件事,才露出了马脚。
“这次的事,咱们是奔着‘立后‘去的。没想到才走到庐阳王这里,就漏洞百出。这次的着手点没有选好啊,吃了大亏。先到此为止,诸位都保存实力,来日再战。”谭老侯爷道。
沉默异常的众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谭老侯爷这话,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
他们真怕谭家让他们迎难而上。
他们依靠谭家,更想保住自己的命和官职。
“恩师,为何事情败露得如此之快?”夏首辅有点疑惑,“难道是顾家也想争皇后,故意和咱们为难?”
谭老侯爷笑了笑,道:“顾延韬?他没这本事现在就把咱们给揪出来。庐阳王从前是个傻子,咱们对他不留心。这是吃亏在他身上。他身后,有高人啊。”
众人又是一惊。
大家选庐阳王作为着手点的时候,考虑他是个刚刚恢复智力的傻子,任人拿捏。
没想到,一下子就踢到了铁板。
“要查出来。”另外某位大人道,“恩师,咱们这次损失了王献,不能不明不白!”
谭老侯爷并没有说到要牺牲王献。
看得出,这些人现在的想法,就是让御史王献把事情都背过去,他们好高枕无忧。
谭老侯爷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要查。既然是高人,自然会防着咱们查。未免露陷,需得慢慢来,急不得。现如今,把事情都推到王献身上,咱们急早抽身。”谭老侯爷猜准了众人的心思,笑着道,“明日早朝,大家不要提庐阳王,只说王献罪行。将王献入了大牢,庐阳王之事就不了了之……”
用“不了了之”来完结庐阳王yin居之事,对皇家和谭家都有利。
夏首辅目光沉了一瞬。
而后,他又若无其事。
可是心里,膈应得难受,让夏首辅的表情有了几分不自然。
他很快掩饰住。
越老,越觉得权势没那么重要,心里越来越多慈悲。夏首辅觉得,他快不能适应官场的倾轧与生死了。
谭老侯爷部署了一通,让谁去提出王献的罪行等等。
他把暴露减少到最小。
在座的诸位及其亲信,都没什么牺牲,不用承担计划失败的后果,诸公都很满意。
他们心里对谭老侯爷的崇拜又添了一层。
等谭老侯爷部署完了,已经快到了三更天。
众人起身,从谭家离开。
谭老侯爷又轻轻舒了口气。
这次失败得有点窝囊。
不过没关系,损失不大。
官场便是如此,有得有失。谭老侯爷看得很开。
他不计较一时的得失,他只要最终结果。
就像立太子这事,谭家都谋划了好几年,结果老天爷都帮忙,出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地龙翻身。
皇帝虽然不愿意,文武百官却是信服的。
他们以为是上苍的旨意,并不反感太子和谭家。
太子将来即位,没什么太大的阻力
等待,就会有机会。
谭家一直在缓慢中谋取自己的利益。
####
“宥哥儿,你等一等。”等众人散去,谭宥也要离去,谭老侯爷喊住了他。
谭宥就停住了脚步。
他表情冷漠里透出恭敬。
“宥哥儿,你不高兴,全写在脸上。”谭老侯爷笑道。
谭宥微愣,心绪收敛。
“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初衷?”谭老侯爷笑起来,让谭宥坐下,祖孙两人谈心。
这个家里,儿孙众多,谭老侯爷却只疼爱谭宥。
要不然,谭宥也不是折磨妻子、不敬母亲。
“祖父……”谭宥声音有些不自然,“当初选庐阳王之事,原是我提出来的。我应该受点惩罚,才能记住这个教训。”
“什么惩罚?”谭老侯爷笑道,“我不是答应了你的提议吗?难道我也要受惩罚?”
谭宥沉默。
“……你心里,惦记着顾家那个姑娘?”谭老侯爷直接问。
谭宥一惊。
他眼底汹涌着怒气。
“祖父,咱们不该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谭宥突然道,“不说立后能不能成,咱们拼一拼,至少能把庐阳王给挤垮了,让他削了爵位,滚回庐州去做个平头百姓!”
“那么,他就会和顾家退亲,你便可以娶顾氏?”谭老侯爷冷声道。
谭宥的怒气微敛,人清醒了几分。
“……我也不是为了这个。”谭宥狡辩。
“那是为了什么?”谭老侯爷逼问。
谭宥顿时就哑口。
谭家对付庐阳王,一直都是为了立后,并非单纯为了对付他的。
如今,不顾后果去对付庐阳王,不值得。
谭宥无言以对,沉默了下来。
谭老侯爷也沉默良久。
他对谭宥这么暴躁有点生气。
谭宥脾气挺沉稳的,只有遇上甄氏之事,他才会易怒。
如今甄氏死了,偏偏有个和甄氏长得一样的顾氏……
谭宥又着魔了。
他不止一次算计顾家。
像上次他用川宁伯唐家的三少爷,联合简王府,想对付顾家,差点被顾延韬反咬了一口。
如今,他又想利用家族大业,来挤垮庐阳王,得到顾氏。
“宥哥儿,你该成家立业了。十月老八成亲,腊月你就成亲吧。”谭老侯爷下了最后通牒,“申王府的五小姐,至今未嫁。就娶申王府的,她是皇家血脉。”
谭宥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祖父,我不愿意。”谭宥道。
“我没问你愿意不愿意,我只是告诉你。”谭老侯爷道。
“那么,她迟早也要死的。”谭宥道。
谭老侯爷脸色骤变。
怒火一时间涌上心头。
谭老侯爷沉默半晌,才把情绪压了下去。
他冷冷笑了笑:“死了又能如何?还有其他人家的姑娘,娶进来就是。宥哥儿,你要这么和家里人斗下去?”
谭宥一时间面无人色。
他知道,执拗不过了。
“……我不要娶什么申王府的庶女。”最后,谭宥道,“若是要娶,我要简王府的思柔郡主。”
他在遇到甄真之前,曾经见过思柔郡主,谭宥对她有几分好感。
而后,他遇到了甄真,一见钟情,就把思柔郡主抛到了脑后。
谭宥对女人兴趣乏乏。
思柔是除了甄真之外,他唯一注意过的女人了。
“不行。”谭老侯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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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节昏君
谭宥和谭家老侯爷,谁也没说服谁。
已经过了凌晨,快到了四更天。
谭宥从书房告辞。
蛩鸣夜愈静,冷月照孤影。
“大人……”身后跟着谭宥的亲信甄末突然轻声喊他。
谭家脚步微缓,问怎么。
“大人,我想起一件小事。”甄末道。
“什么事?”谭宥没什么兴趣,敷衍接了句。
甄末却顿了顿,道:“是真真小时候的事。您也知道,真真有时候特别固执。记得娘刚没了那年,她才五岁,日夜的哭。我爹哄不了她,眼瞧着她都哭瘦了。隔壁好心的庞大姐,送了根旧红头绳给真真。真真非常喜欢……”
谭宥脚步更缓了。
想着每次自己从外头带了些点心给甄真,她眯起眼睛欢喜的表情,谭宥心头大痛。
再也看不到那样满足又美丽的表情了……
除非能娶了顾氏。
“……原就是旧头绳,用了一个多月,就要断了。我爹是打铁的,手脚重,替真真梳头的时候,弄断了她的。她又是哭。最后,我爹省下两文钱,给她买了根新的。真真丢到了熔炉里,哭着非要旧的。我爹心疼两文钱买来的头绳被她烧了,打了她一顿。后来,真真两个月没和我爹说话。”甄末继续道。
谭宥的脚步停住。
他转身,斜睨着甄末,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悦:“你想说什么?”
“真真她固执。”甄末迎着谭宥的怒火。“她喜欢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若是用一模一样的取代了,真真会更加难过。她跟您感情那么深厚,所以她说舍不得您。怕您想不开,安慰您说她不会走远,还会回来看您。
可是她来不及投胎,顾家小姐就出世了,顾家小姐不是真真,她只是长得像真真。若真真在天有灵,看到您用一样的人取代她。这比您忘了她更叫她受不了……”
谭家脸色越发阴冷。
稀薄的月色。似霜覆盖在他的眉眼。
“……大人,您想想,您娶了别人,真真永远在您心里。您娶了顾小姐。就是把对真真的感情挪到了顾小姐身上。长年累月。您还分得清自己疼的是真真。还是顾小姐?真真她一定不愿意这样!”甄末道。
说完,他微微后退了半步。
谭宥眉梢暗噙了怒意。
他的拳头攥了起来。
“是老侯爷让你来说这些话的?”谭宥咬牙问。
甄末单膝跪下,道:“不是。这些。都是属下自己琢磨的。大人,您和真真处了几年?属下可是从小跟真真一起长大的。父亲要打铁糊口,就是属下带着真真。她的心思,属下最是了解。就算不是真真,其他女人也不愿意自己被一个容貌相似的女子取代。谁都想独一无二!”
谭宥一惊。
甄末这句话,彻底惊醒了他。
长得再相似,顾氏瑾之也只是个代替品。
她能安抚了谭宥心里伤的,仅仅是她长得像真真的面颊。
她会分走谭宥对真真的感情。
凭什么啊?
一个仅仅长得像真真的女人,她凭什么夺走真真的东西?
谭宥走了弯路。
他不应该娶顾氏,他应该杀了她。
真真的脸,应该是这世间最独有的珍宝。
“你说得对,你起来。”谭宥道,“你说得很对。我怎么这样糊涂?”
甄末有点难以置信。
这么执念的谭大人,就这样被自己劝解开了?
“到明年二月,真真就去了五年整。”谭宥又往前走,“应该给真真准备份大祭礼……”
甄末心头直跳:什么祭礼?
难不成是指顾小姐?
大人对旁的事都理智,偏偏对真真着了魔。
真真死了,他就疯了一半。
如今竟然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如今,是疯了八成吧?
甄末没有立刻开口劝住。
依着谭宥的性格,若是甄末现在开口,他定以为甄末不再疼真真,对甄末也起了戒备。
现在,他还听甄末一句半句,甄末不能毁了这信任。
他要慢慢行事。
“甄末,庐州的人得手了吗?”两人往外院走,谭宥突然问,“一旦得手,就将找个隐秘的地方将那个女人养起来。寄绮说,她怀了宁席的孩子,宁席想把孩子给弄没了。留着那个女人和孩子,迟早要给庐阳王和宁席好看。”
寄绮是浙江大户孙氏选秀送上来的秀女,其实她是谭家的眼线。
整个浙江孙氏,也是谭家在浙江的势力。
而后,皇帝又想收买寄绮,让她去庐阳王府做眼线,被庐阳王的准妃顾氏拒绝了。
寄绮忠心谭家,一直在替谭家监视皇帝和庐阳王。
就是她传递了错误的消息,说庐阳王是千真万确的傻子,谭家才有这次的失误。
若不是她传递千兰和宁席奸情的事有点功劳,谭宥是留不得她的。
“如果得手,最快明早会有消息传回来。”甄末道,“大人放心,咱们的人身经百战,从未失手。对于庐阳王府的那些侍卫,绰绰有余。”
谭宥也有这个信心。
他自己带出来的人,什么能力,谭宥很清楚。
“……那个吴千兰,是吴柏的女儿。”甄末犹豫了下,又道,“大人,咱们留着她,总归是祸害。地方上的大吏,也不能轻易得罪。”
谭宥哈哈笑。
“宁席可是下了杀心的。我替吴柏养活了女儿,又养大了外孙。他感激都来不及呢。”谭宥笑道,“等孩子大了,送到太后跟前,看看她的外甥,给她儿子戴了什么样的绿帽子,那才有趣。”
甄末道是。
没过两刻钟,便有快马从庐州传信回来。
谭宥刚刚躺下,又爬了起来。
庐阳的人得手了,吴千兰被他们捉住了。
既然不用对付庐阳王,就不需冒险先送到京城来。
“先带着她南下。让宁席南辕北辙。别想找到。”谭宥吩咐。
甄末道是。
他出去将谭宥的话,告诉了庐州来的人。
####
忠诚皇权,是这个时代律令之外最重要的保命符。
朝臣对皇帝忠诚,哪怕本事没那么出众。也得皇帝的喜欢;再有本事。不将皇帝放在眼里。皇帝也要除之后快。
庐阳王这次的事,经过太监向梁的提醒,皇帝的注意力从庐阳王身上。转移到了谭家预谋帝位。
这叫皇帝怒火中烧。
他喊了锦衣卫的徐钦,让他去收罗御史王献的罪证。
“……你千万小心用人。”皇帝叮嘱徐钦。
徐钦是锦衣卫指挥使,他手下的两名指挥同知,一个是谭家的谭宥,一个是张淑妃娘家的堂弟。
这两个人,都和皇帝不亲。
皇帝是为了权宜之计,安排下这两个人的。
他亲政之初,需要谭家的大力扶持,所以用尽了心思拉拢谭家。
“是。”徐钦道。
一夜的功夫,徐钦已经网罗了不少王献的罪行。
第二天早朝,皇帝准备发难,直接处置了王献,来保存庐阳王。
他知道内阁和大部分的朝臣不会同意。
皇帝打算用最强悍的法子。
假如朝臣们都告病不朝,皇帝就再去求顾延韬,看看谭家到时候害怕不害怕。
真要鱼死网破,皇帝也是能下狠心的。
他一开始没有这样打算,是觉得代价太重,不值得为了庐阳王如此闹腾朝堂。
第二天早朝,御史万正和上前,弹劾王献:“僭越礼制、残害忠良、诬陷忠臣、贪污受贿……”
列举了将近十来条罪行。
依附谭家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延韬那派和其他人,则是一头雾水。
皇帝也懵了。
而后他一想:弃车保帅!
既然要弹劾庐阳王,为什么突然放弃了?
王献自己也懵了。
他大声喊冤。
皇帝哪里给他机会,直接以他君前咆哮的罪名,拖了下去。
“首辅,首辅大人救我。”王献临走前大喊。
谁都知道夏首辅是谭家的门生。
在场的官员,谁不是精明百般?
目光一时间都落在夏首辅身上。
夏首辅只当看不见,神态安静。
“万御史继续陈奏。”皇帝轻咳,对万正和道。
万正和又念了起来。
他们对王献的罪行,更加了如指掌。
皇帝交给三司,让他们尽快拿出结果来。
到了下午,三司就有了审判:“王献罪行属实,斩立决。”
皇帝想,谭家真够绝的。
王献保不住了,居然这么快就想杀他。
将来谭家掌控了太子和朝政,肯定将枉杀忠良的罪过,推到皇帝头上,说皇帝滥杀无辜。
皇帝驳回:“王献忠心耿耿,刚正不阿,在朝中得罪了人。有人落井下石,只怕罪行没这么重。再查。”
三司又查了一遍。
到了黄昏时分,又跟皇帝说,查证属实。
皇帝还想反驳,锦衣卫的徐钦来说:“王献畏罪自尽了。”
“什么!”皇帝豁然站起身子。
他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第一次驳回三司审判时,谭家就知道皇帝不想杀王献,干脆就在牢里弄死了他。
谭家的实力,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
皇帝快奈何不了他们了。
他现在,很需要顾延韬。
有顾延韬在朝,皇帝从来没有如此束手束脚。
他想到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唇色惨白。
“好,好!”皇帝咬牙,挤出这么几个字,转身回了禁宫。
他脚步有点发虚。
一路上没有犹豫,皇帝跌跌撞撞到了坤宁宫。
他面无人色,手脚冰凉,把太后吓得半死。
“仲析,仲析!”太后顾不上礼仪,直接喊了儿子的名字,“仲析,你这是怎么了?”
皇帝看到眼前慈祥的面容,目光慢慢聚焦。
“母后!”皇帝失声,哽咽拉住了太后的手,“母后,朕这江山,危机重重,可悲朕尚不自知!朕,是个昏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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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节异象
太后骇然。.
她递了个眼色给成姑姑,让她把满殿服侍的宫人都带下去。
内殿里只剩下皇帝和太后母子,太后握住了儿子的手。
皇帝掌心冰凉,让太后惊惶。
她心里担忧,语气仍是温婉:“……皇上六岁封太子,跟着你父皇习理朝政;二十岁登基,收服老臣,提拔新才。符瑞并臻,天下大治,上古明君也不过如此,怎么自言‘昏’字?”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
太后的话,让他七零八落的心渐渐归位。
他眼角有水光。
他微微偏头,不经意将眼角的水光拂去。
“朕气糊涂了。”皇帝道,“让母后受惊。”
太后也在心里舒了口气。
“朝中谁给皇帝气受了?”太后笑着问,“那些老臣,迂腐但忠诚,皇帝心里是知道的。主明臣直,若不是皇帝英明,他们也不敢和皇帝争执……”
皇帝笑了笑。
朝中的确有些不拉帮结派的老臣。
可……
他心里又是一紧,揪得他透不过气来。
“不是和谁争执。”皇帝脸色微敛,道,“是谭家。他们就在朕的眼皮底下,杀了御史王献。”
“王献?”太后反问。
皇帝点点头:“就是弹劾仲钧的那个王献。”
朝堂上具体发生了何事,皇帝没有解释。
他想,太后是很清楚的,没必要赘述。
但王献死了是方才的事,太后未必知道。
他重点说了说王献的死因。
“……王献有错,到底罪不至死。若杀了他,青史岂不是将朕同纣、桀混为一类?朕便说,让三司再审,判个流放也好。”皇帝越说越气,“朕才说完,没过半个时辰,王献就‘畏罪自尽’了。母后,将来朕不封谭氏为后,是不是立马这宫里也容不得朕了?”
他想起谭家的行为。
在封太子之前,谭家还不敢如此嚣张。
那时候,他们担心皇帝鱼死网破,不肯封大皇子。
谭家就算想谋反,也要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否则就是乱臣贼子。
太子无疑是他们最大的希望。
不谋反,做个权臣,掌控皇帝,更是逍遥。
现在,大皇子封了太子,能不能废立,从今天这件事上,皇帝是做不了主的。
帝王者,天下至尊之称,以号令臣下也。
皇帝如今还能号令臣下吗?
臣下都骑到天子头上了。
如何不惊心?
“皇上是否多心了?”太后笑着道,“也许王献真的是畏罪自尽呢?”
皇帝摇头:“母后,您太善良了。”
太后笑了笑。
她很清楚自己的儿子。皇帝已经是个成熟的帝王,他有他的计谋和心思。他跟太后说这些,仅仅是发泄胸口的闷气,而不是寻求太后的意见。
太后要做的,不是像个严师谆谆教诲,而是做个慈母,让皇帝倾诉得畅所欲言。
她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顺着皇帝的意思道:“谭家行事,素来不留任何把柄……”
“是啊。”皇帝道,“父皇最后那些日子,整日和朕说谭家。父皇说,谭家行事,谨小慎微。要耐着性子,和他们慢工细活,切不可鲁莽,否则就落了下乘。父皇句句锱铢。”
太后接话,道:“皇上都记得你父皇的苦心,你父皇泉下有知,也足欣慰。”
皇帝又是叹了口气。
他问太后:“母后,您觉得朕太年轻了吗?”
“皇上万岁,如今才二十六,自然年轻啊。”太后笑道。
皇帝也笑了笑。
他还年轻,谭家老侯爷却老了。
除了老侯爷之外,谭家其他人都没有涉足高位,对朝廷争斗没什么经验。
慢慢熬着。
皇帝总能耗过他们。
等他们走了下坡路,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现在,皇帝不鲁莽,谭家就不敢轻举妄动。
彼此相安无事。
皇帝希望如此,谭家更希望如此。
想通了这点,皇帝开怀了不少。
太后就趁机道:“皇上慈悲,谭家的走狗被谭家自己打杀了,也惹得皇上难过一回。”
皇帝不过是对谭家有点心惊。
这股子心惊稳定之后,想了想,御史王献欺瞒君主,背地里勾结谭家,够可恨的。
如果没有和谭家的恩怨,皇帝也觉得,王献死不足惜。
“朕到底年轻了。”皇帝自嘲。
太后彻底松了口气。
皇帝的情绪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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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王献不过是弹劾庐阳王,结果未定罪就“畏罪自尽”在狱中。
到底是谁下手的,外人不知道。
可没人想赴王献的后尘,无人有胆再提庐阳王之事。
既然庐阳王yin居之事暂缓,他大婚也该议一议了。
第二日早朝,皇帝面对文武百官,说了自己对王献很失望等语,只说让王献的尸身家里人领回去,没有别的话,连是不是真的“畏罪自尽”都不追究了。
谭家帮派的众大臣,心里得意起来:皇帝也示弱了,投靠谭家果然是有前途的。
其他大臣,多少有点心寒。
而后,皇帝便将话题转移,说起庐阳王大婚,问礼部尚书准备得如何了。
礼部尚书邹时行忙上前回话:“微臣任副使,户部尚书王履祥为正使,刑部尚书胡泽瀚为主婚。王妃冠服已准备妥当,女官成宛引礼,内官常顺催妆送妆。一品诰命元平侯夫人张氏铺床。京中一品及其以下外命妇,朝贺四拜;王妃轿入午门下,右顺门入……”
众朝臣听了,无不咋舌。
庐阳王的大婚,光礼者的分量,就是史无前例。
礼部尚书自认副使;**大长公主的儿媳妇元平侯夫人铺床;女官是坤宁宫的成姑姑成宛……
只怕到时候的聘礼和仪仗,更加奢华。
皇帝听了,赞许点点头,对礼部尚书邹时行道:“办得很好。还有不到一月便是吉时,且要万事俱备。”
邹时行忙道是。
皇帝让他退下。
而后,其他官员又上奏了其他政事。
忙到了巳正三刻,眼瞧着该到了下早朝的时辰,皇帝见众人都有些乏,无什么要事启奏,便有下朝。
有侍卫突然上殿禀道,道:“陛下,福建布政使大人千里迢迢赶来,说有要事启奏,刻不容缓。”
众人顿时交头接耳。
福建偏远,常年闹水匪,又出事了吗?
“请上来。”皇帝声音也有点紧。
侍卫领命。
很快,穿了官服的福建布政使——名叫应邴的大人,赶到了太和殿。
他跪下行礼,口呼万岁。
“……六月初一,早起半边天就染得通红,满天的红霞,一直到了下午不歇。百姓个个顶礼膜拜,都说这是天下大兴之兆,只怕往后的几百年都要风调雨顺。”应邴说了来意。
福建天现异象,有怪异的云彩。
文武百官和皇帝都愣住了。
“你仔细说说。”皇帝道。
应邴道是:“原是早起的时候,天霞寺顶有红霞笼盖,半个时辰未散。百姓瞧见了,只当是菩萨显灵了,个个涌上去拜。路远的,就地伏拜。不成想,红霞未褪,越扩越多,慢慢就布满了半边天。
百姓都吓住,全都跪在地上。到了中午,天就布满了,到处红光。正午时,电闪雷鸣,有金光闪耀,像龙的形……”
有朝臣吸气。
从古至今,天有异象,都是传递旨意。
天子者,明以爵事天也。
所以,包括皇帝在内的众人都听得怔住了。
“……金龙倒卧,颇有几分无力。百姓从未见过此状,个个跪在院子里,不敢抬头。电闪雷鸣,卧金龙,真是恒古未见。金龙倒卧,被红霞团住,却想挣扎。怎奈漫天的红霞,挣脱不开。而后,便有鱼身龙头,通体漆黑的云,跪在卧龙之下,将卧龙用身躯托起。而后,越飞越高,金龙渐渐起身,遍体金灿遨游。那些红霞,才随着那团漆黑的云,缓缓散去。”应邴道。
他说完,大殿里连吸气的声音也没有。
落针可闻的大殿里,皇帝痴痴坐着,久久未语。
“助金龙脱困的,是鱼身龙头,就是鳌啊。”礼部尚书邹时行在众人沉默时,先站出一步,开口道,“五月二十九,居庸关地鳌翻身,动静那么大,诸公都言是上苍不满陛下。如今看来,是福将出世,护主卫主,并非陛下德行有亏啊……”
“正是!”刑部尚书胡泽瀚接口道,“陛下,这才是上苍真正的旨意啊。”
胡泽瀚不是谭家的人。
上次众臣纷纷指责皇帝,说他未立太子,才惹得老天大怒,胡泽瀚心里知道是谭家的阴谋,早有不满。
如今,他就是借此还击谭氏势力了。
“陛下,老臣以为,胡尚书所言正是。”又有大臣站出来,声援胡泽瀚,讨伐谭氏。
大殿里的其他人也回味过来,吵成了一团。
上次谭家派那么义正言辞指责皇帝。现在,那些非谭氏派的就要还击回去。
皇帝沉默。
他在出神,根本没听到众人再吵什么。
直到宣布下朝,皇帝仍是出神。
他快步赶到了坤宁宫。
他把今日福建布政使的话,告诉了太后:“……母后,鳌鱼也是龙,只因卧在地下,才鱼身龙头。也是龙之子。福建天现异象,有人助朕脱困,那个人,应该是个龙子。仲钧不就是那时候好的?仲钧是父皇的嫡子,他称鳌,再错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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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节绑架
福建异象,不是太后安排的。<冰火#中文.
太后便觉得是真的。
这个异象,正对了皇帝的心。
朝臣可能不觉得。
皇权原本就需要几面制衡,这样君臣和谐。
可身为皇帝,他可以制衡臣子,却不想被臣子反制衡。他需要为所欲为,所以最近他感觉被束缚,有种无力感。
而异象上说,庐阳王可以助其敌破困境。
一下子就说到了皇帝心里。
皇帝非常高兴。
比起顾瑾之,朝政更加重要。
到了八月初十,早朝终于定下。庐阳王婚礼,从八月十五开始,到九月初十的大礼之日。
礼部传旨到了顾家。
顾瑾之一家人和朱仲钧都知晓了。
朱仲钧怕不懂规矩,犯了上次千兰那种错误,专门跑进宫去问了大婚程序。
他回来跟顾瑾之道:“从八月十五开始,纳征、传制发册、铺床、醮诫,再到九月初十的亲迎。这中间,每道程序都需要良辰吉日。原来所谓的大婚,不是指某一日,而是指某段时间。亲王婚礼,真是繁冗啊。”
顾瑾之笑了笑。
她问:“说了哪一日传制发册了吗?”
亲王大婚,的确是一段时间。
程序太多,不可能一天完成;而又不能连着,因为并非每一日都是良辰。每道程序都需要择日。
一般大婚程序走完,需要半个月或者一个月。
传制发册,就是皇帝传下圣旨,册封顾瑾之为庐阳王妃。
从发册那日开始,顾瑾之就是正式的王妃了……
八月十五纳征。
纳征之后的一道程序,就是发册。
发册和大婚礼仪的关系,相当于后世的领结婚证和办婚礼一样。
顾瑾之比较关心皇帝什么时候给她发结婚证。
她的问题,让朱仲钧大笑起来:“你专挑重点问。八月十八发册。等发册了,咱们就先睡一次吧?”
“行啊。”顾瑾之道。
朱仲钧又是笑。
他重重把顾瑾之搂在怀里。
闻着顾瑾之发间玫瑰露的清香,朱仲钧感叹道:“一波三折,我终于要娶你了!”
“高兴吗?”顾瑾之趁势问他。
朱仲钧又是朗声笑。
他没有回答。
顾瑾之微微垂下了眼帘,安静依偎在他怀里,没有再多问什么。
两人静静相拥了片刻,朱仲钧松开了顾瑾之。
顾瑾之整了整衣襟。
“我插个题外话,会不会扫兴?”朱仲钧问。
顾瑾之笑:“说吧。”
“千兰不见了。”朱仲钧道“宁席乱了手脚。据我的人说,他不像是装的。他把千兰弄丢了,急得不行。是不是谭家的人弄走了她?我真怕大婚当中再横生波折……”
“那派人去找。”顾瑾之道。
朱仲钧看了她一眼,道:“我应该全心全意准备和你成亲的。分心去管旁的事,会不会不吉利?”
他对这桩婚事的重视,让顾瑾之心里起了涟漪。
顾瑾之笑道:“不妨事。你派人去找千兰,也是为了婚礼。要万无一失才好。去找吧,找到她,别叫人钻了空子。”
朱仲钧在她的脸颊亲了下:“遵命。”
而后,他出去了。
他的唇,温热落在顾瑾之脸上,似印了个痕迹。
她默默拿出自己的纸墨,写上阿拉伯数字,记个日期。
今日是初十。
再有八天,皇帝便会传制发册,她就能拿到结婚证了。
顾瑾之并不觉得自己非常期待。
只是婚期总悬而不决,让她心慌。如今能定下来,自然是如了愿的。
朱仲钧出去,到了傍晚才回来。
顾瑾之带着他,去了正院用膳。
用膳毕,大家一处说话。
宫里只说了八月十五纳征,却没说什么时候发册,宋盼儿也挺关心的。她只当今日朱仲钧进宫了,便问他知道不知道。
“是八月十八。”朱仲钧如实回答。
宋盼儿露出一个笑容,又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王爷,按照律令,藩王成亲前后都应该住在宫里。”宋盼儿道“您什么时候进宫去?”
按照太祖律令,外地藩王成亲,婚房设在宫里。
照规矩,藩王成亲前三个月回京,成亲之后在宫里住三个月,再回藩地。
朱仲钧笑道:“我跟母后说了,从进宫到亲迎小七,要半个多月,我要在外头多留几日,陪陪小七。八月十五才纳征,我十四进宫。”
宋盼儿噗嗤笑了起来。
庐阳王哪怕是好了,也这样不合礼数,公然宣扬他对顾瑾之的疼爱,一点也不避嫌。
普通人只怕会觉得不好意思。
宋盼儿很开心。
女儿终得良人,虽然千般不舍,仍欣慰。
“太后娘娘没说什么?”宋盼儿问,朱仲钧笑:“母后说,我和小七要好,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叫我不用忙,等八月十四再进宫。”
顾瑾之在一旁轻咳。
宋盼儿大笑。
“你们俩要好,是最好不过的事。”宋盼儿道。
顾延臻也在一旁含笑。
他挺欣赏朱仲钧这般直白。
大概是朱仲钧喜欢他,他便觉得朱仲钧的直白很爽快,而不是不知廉耻。
煊哥儿则不高兴。
他已经十一岁,对人情世故很了解。
顾瑾之快要嫁人了,煊哥儿就要失去姐姐,他难以接受。
他不喜欢朱仲钧。
####
说了半日的话,众人起身告辞。
顾延臻尚未除服,他歇在外院的书房,铺了草席。
煊哥儿也要去外院,父子俩同路。
顾延臻问要不要问朱仲钧。
朱仲钧则道:“我的扇子白日忘在小七院子里,我去取了来……”
他想送顾瑾之,和顾瑾之说说话儿。
顾延臻和宋盼儿也不点破。
大家各自起身散去。
路上,顾瑾之对朱仲钧道:“你在外头,分明就是要忙找千兰的事,偏偏拿我做了挡箭牌。你总是这般利用我。”
朱仲钧对她这话,不再暴跳如雷。
自从上次顾瑾之脱了衣裳愿意和他睡,他就认定顾瑾之钟情于他。
一模一样的话,听起来不再刺耳,而是跟顾瑾之撒娇似的。
朱仲钧心头微酥,道:“那我不去找了,专门陪你。”
顾瑾之笑,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了几分,才低声笑道:“有人跟在后头,胡说八道的,没个正经。”
顾瑾之的丫鬟葳蕤跟在身后。
葳蕤是小姑娘,看到顾瑾之和朱仲钧举止亲昵就面红耳赤的。
朱仲钧收敛了不少,好好走路。
他把顾瑾之送到了院子里,略微坐了坐。
顾宅各处要落钥了,朱仲钧起身告辞。
想着顾瑾之方才的语态,分明就带出了几分娇嗔,朱仲钧心头发热。
他的眼角堆满了笑。
顾瑾之回到自己的院子,丫鬟们服侍她更衣散发。
芷蕾帮她梳理散下来的青丝。
顾瑾之坐在妆台前,想着即将要来到的婚礼,心情就有了几分愉悦,笑容带了出来。
霓裳正在进来服侍,看到了,就忍不住笑。
顾瑾之回神,问她:“你笑什么呢?”
“我瞧着姑娘一个人偷乐……”霓裳笑得更大声“姑娘今夜怕是乐得也睡不着了。”
芷蕾也被带累笑了。
顾瑾之忍不住也笑,没有反驳。
她的心情是很好的。
尘埃落定,心里少了份担忧,自然高兴。
“赐婚到如今,快四年了。”顾瑾之道“能定下婚期,自然是乐的。”
“撒谎。”霓裳笑道“姑娘是因要嫁给王爷,才这样欢喜。若是旁人,您也这般偷乐吗?”
顾瑾之愣了愣。
片刻,她才露出淡淡笑容。
她很不喜欢这种说辞。
可她身边的人,个个都这么以为。
“随便吧。”顾瑾之道。
说罢,她起身上床去沐浴了。
洗了澡,顾瑾之就躺下睡了。
睡眠有点浅,顾瑾之耳边响起了榕南的声音。
不知是记忆里,还是梦里的。
榕南的声音有点稚嫩。
他趴在沙发后面,伏在顾瑾之的肩头,委屈的说:“妈妈,爸爸为什么总不回来过年?他是不是在外头有了阿姨,不要妈妈和我了?”
那时候,顾瑾之真吓一跳。
榕南才多大啊,六七岁的孩子。
顾瑾之张口要解释。
她回头,看到的却是长大之后的榕南。
颀长挺拔的小伙子,胳膊上打了石膏,脸上眉心都破了皮,狼狈不堪站在那里,泪眼婆娑望着顾瑾之:“妈妈,你为什么非要嫁给他?你嫁给个种田的,我也不怨你。你为什么非要嫁给他?我恨死他,我宁愿我是个野种。”
顾瑾之就像是溺水,透不过气来。
她的呼吸困难,伸手想拉住榕南,榕南的身影越来越远,飘渺如白影。
顾瑾之想喊榕南的名字,偏偏喉咙里被堵了什么似的。
她奋力想挣脱开这种梦魇,眼皮却似千斤重。
儿子远去的身影,让顾瑾之心如刀绞……
她伸出手,想拉那道变成了白影的榕南。
手也抬不起来。
好好的,怎么会陷入这样悲凉的梦魇里。
顾瑾之口齿间,用尽了全力,蹦出“榕南”二字,低低的。
这一场挣扎,让她全身都汗透了。
她怎么也醒不来。
而后,榕南、养女槐南、前男友钱詹,一个个在她梦里,却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他们都在质问顾瑾之:为什么要选择朱仲钧,而放弃他们……
顾瑾之一句也答不上来。
她想使劲的喊。
最终,她挣扎终于醒了。
感觉很不对劲。
她想坐起来,却发觉全身没有半点力气。
脑子却分外清楚。
她的眼睛被什么蒙住了,身子有点颠簸。
顾瑾之心一下子就全凉了:这是绑架。
她在被人绑架的马车上。
眼睛被蒙住,嘴巴被绳子勒住,手脚皆捆绑得结结实实,半分也动弹不得。
马车颠簸得很厉害,飞快往外走。
而后,突然停下来。
有人说话。
“什么人?”有人问。
车夫跳下了马车。
马车里还有人,连忙捂住了顾瑾之的口鼻,生怕她突然醒了喊出声。
他们做得很小心。
“哦,是张大人的马车?”外头的人道“放行。”
什么张大人!
顾瑾之一动不动。
她之前,不是在自己的屋子里睡觉,怎么下一刻,便在绑架的路上,还要出城?
无奈,她身子全是软的,半分力气也没有,手脚又被束缚得结实。
脑海里跑马似的,沸腾着,让她理不出半点头绪。
她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她被人下了药。
迷药不仅仅让她身子无力,也让她大脑运转得更慢。
她情不自禁又要睡觉。
无论她怎么努力,身子无法克制药物的作用,顾瑾之又昏睡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她想,这是另一个可怕的梦魇,还是自己在自己屋子里被人绑架?
若是后者,那真是太可怕了。
什么人能闯入她家,把她半夜给掳出来?
连家里都不安全,还有什么地方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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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节讽刺
朱仲钧睡得特别好。.
金秋的天气,温柔舒适,和煦醉人。
到了卯初一刻,他就醒了。
外头的天尚未亮,打扫庭院的婆子却已经起来了。
院子里扫地,有轻微沙沙作响声。
朱仲钧没出声。他手枕着头,看着帐顶出神,银条纱帐子透进来氤氲的光,模模糊糊能看见帐顶绣着的五彩云锦。
他想起前世看到顾瑾之穿上婚纱的模样。
当时她没有笑,全程都低垂着眼帘,脸上抹了胭脂的缘故,红艳动人,朱仲钧只当她是娇羞。
他的心,被什么融化了,成了一滩柔情水,只能倒映出顾瑾之的模样。
现在,他又要娶顾瑾之了……
上苍如此眷顾。
两世结并蒂,到底是怎么的缘分啊?
朱仲钧心中惬意。
躺了一会儿,碧纱窗透进来稀薄的晨曦。
朱仲钧坐起身,披衣走到了床前。
服侍他的护卫和小厮都醒了。
听到屋子里有动静,外头的护卫就问:“王爷,您起身了吗?”
朱仲钧嗯了一声。
小厮就要进来服侍他盥栉。
“陈鼎文,我今日还要进宫。你留在府上,不用跟着我。”朱仲钧道。
他最近出门,不带陈鼎文,只带着侍卫石仓。
石仓是王府别馆里的侍卫,朱仲钧新调过来的,不是从庐州跟来的。石仓大约三十来岁,高大结实,沉默寡言,不似陈鼎文那么机灵。
像个木头人。
陈鼎文目光疑惑的转了转,不敢违拗朱仲钧的意思,道是。
说着话儿,小厮打了热水来。
朱仲钧起身洗脸。
巾帕浸湿了热水,蒸气腾腾的,朱仲钧直接缚到了脸上。毛孔张开,脸上的肌肤舒展,朱仲钧感觉很舒服。
刚刚放下巾帕,朱仲钧就敏锐听到了脚步声。
有点轻,很快很凌乱,应该是跑过来的。
他眉头蹙了蹙。
宋盼儿不是个苛刻的主母,可家里的下人都怕她,规规矩矩的。不是急事,没有丫鬟敢这么跑。
顾瑾之更不会如此跑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门口。
果然,下一瞬,有人敲门。
小厮开了门。
陈鼎文也跟着看。
来人穿着碧色的衣裙,高挑婀娜,跟顾瑾之的身量差不多,身影娉婷。
她跑得急,鬓角有汗,脸红扑扑的,眼睛很大且明亮。走进一看,脸上有好些小斑点。不是顶美的,倒也不丑,脸上的小斑点似雀斑,有些讨人爱。
陈鼎文是年轻小伙子。
他尴尬垂了头,不敢再看。
“霓裳?”朱仲钧手里的巾帕尚未放下,蒸腾的水汽氤氲而上,似白练缠绕。
他看着急匆匆跑进来的霓裳,心里暗想顾瑾之出事了,脸一下子就冷了,问霓裳:“怎么?”
“王爷,我们家姑娘来您这里了吗?”霓裳着急问,她是一路跑到外院来的。跑得太快了,喘气甚急。
“没有。”朱仲钧道,他心里隐约有了几分不好,“你们姑娘干嘛去了,没说吗?”
“没……”霓裳顺了口气,擦了擦鬓角的汗,“姑娘每日卯初就要起床,就算是夜里没睡好,到了卯初也醒了。昨日夜里是祝妈妈和葳蕤当值,过了卯初一刻都未醒。我们进去一看,里屋后边的窗户是开的,祝妈妈和葳蕤怎么也叫不醒,姑娘不见了……”
朱仲钧的脸,一下子雪白。
他厉声诘问:“什么时候不见的,夜里你们都没有听到动静?祝妈妈和葳蕤怎么说?”
“葳蕤醒了,祝妈妈喊不醒……”霓裳被他吓了一跳。
朱仲钧顿时就明白过来,这是下了迷药。
祝妈妈是老人,常年照顾顾瑾之的。一点小动静,祝妈妈都应该知道。
“别的地方找了吗?”朱仲钧又问。
霓裳点头:“……院门没开,钥匙是奴婢拿着的,姑娘昨夜根本就没走院门出去。奴婢几人也怕白担心,到处找了。”
朱仲钧手里的巾帕,由热气腾腾,变得冰凉。
他猛然掼在水盆里,脸上煞气顿现:“再找。石仓……”
侍卫石仓忙跟了上前。
朱仲钧快步跑了出去。
霓裳见朱仲钧走了,她也连忙跟了出去。
陈鼎文和几位小厮站在身后,都不敢做声。
王爷生气的时候,比宁大人还要凶悍,有人骇人。
“真是奇事,大清早的姑娘不见了,哪里去了?”一个小厮低声道,“被鬼摄去了吧?”
“胡说。”另一个小厮立马道,“我们姑娘是活菩萨,延陵府到处供奉她,香火几年不断,鬼怕我们姑娘!”
“……前几日夜里,我半夜起身的时候,在院墙那边看到了黑影,怕是鬼吧?”第三个小厮道。
“那是你眼花了。”第二个小厮笑他。
“不是不是,我也看到过。”第一个小厮也道,“就是这两日,夜里总有鬼翻墙……咱们姑娘,定是叫鬼弄到乱坟岗去了。要不要告诉夫人,让夫人派人去乱坟岗找?”
“在哪来?”陈鼎文突然插嘴,“哪有有鬼翻墙?”
鬼翻墙是没有的。
半夜有武艺高强的、身手矫捷翻进来踩点,倒是很有可能。
这府里,虽然有庐阳王住着,守卫一点也不严格。
虽然各处角门都有婆子丫鬟,外院有些年纪小的小伙计,护院都是摆设。
丫鬟或者婆子们夜里不出去,小厮们夜里也进不来内院,这些规矩是有的。
若是外头有习武出身的人翻进来,可若无人之径。
这点,陈鼎文早就知道。
所以,夜里他很留心,怕王爷出事。
而后又想,天子脚下,哪怕武艺再好,也不敢翻墙越户。
大户人家,院墙高,夜里到处都有值夜的,普通毛贼翻进来就会被抓住。那些身手了得的,也不会跑到顾家来偷东西。
陈鼎文想到,顾家不是什么权贵门第,又不多金银,没必要专门防高手,他就没多言。
听几个小厮们的意思,夜里的确有人进来。
陈鼎文后背有点凉。
如果目标是庐阳王呢?
“在西边啊。靠西花园那边。”小厮道。
“带我去看看。”陈鼎文笑道。
他才来不久,却和服侍朱仲钧的小厮交情不错。
他和气,又是王爷身边的,这些小厮们原本就巴结他;而他不拿乔,时常拿些零钱给这些小厮们打酒吃。
一来二去,这些小厮就对陈鼎文放下了戒心。
“走。”小厮道。
三个小厮带着陈鼎文,去了他们遇到鬼的地方。
遇鬼这种事,有人信有人不信,却不会去争辩什么,只当是饭后谈资。
这两个小厮遇到过,也跟人说过。可是这府里的其他人,自己没有遇到过能翻墙越户的高人,没有这种意识去怀疑是有人踩点。
陈鼎文是第一个注意的。
若不是顾家小姐失踪,陈鼎文只怕也不会多想。
谁吃酒吃多了,没有眼花的时候?
“……就在这里。”到了地方,小厮指给陈鼎文看。
陈鼎文说了句多谢,就道:“我看看能不能遇着鬼,你们先回去,免得王爷回来没人服侍。”
而后,他留下来仔细查看。
那三个小厮一边往回走一边笑道:“白日想撞鬼?他也昏了。”
说罢,三个人笑起来。
##
朱仲钧跟着霓裳,几乎把顾家翻了个遍。
没有顾瑾之。
宋盼儿和顾延臻也急得白了脸。
“把院子里的人都锁起来,等我来问。”宋盼儿对顾瑾之的丫鬟芷蕾道。
然后她带着人,去了顾瑾之的院子。
朱仲钧没有侥幸。
顾瑾之被人掳走了。
顾家这院墙,挡住毛贼或者没有武艺的人,倒也平常。若是有武艺或者锦衣卫进来,根本挡不住。
他心里想着那皇帝,早已怒火中烧。
一边假心假意的安排大婚,一边却把人给掳走了吗?
顾瑾之没有跟着宋盼儿。
他进宫去了。
一大清早的,后宫里的几位娘娘和公主,正在坤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侍卫说庐阳王来了,太后也微微错愕。
太早了。
朱仲钧平常进宫,至少到巳初之后……
“快请进来。”太后道。转颐,她对皇后的众位后妃道,“先回去吧。”
众人纷纷起身,给太后行礼,鱼贯而出。
朱仲钧进来的时候,和众位妃子们撞了个正着。
他根本不理会,直接闯了进来。
“庐阳王这是怎么了?”谭贵妃问。
跟着她身边的周贵人笑道:“怕是得了什么宝贝,着急献给太后娘娘吧?陛下以孝治国,孝感动天,庐阳王也是至孝。”
“你说得对。”谭贵妃露出一个淡笑。
“周贵人果然是百伶百俐。”张淑妃也在一旁,谄媚笑着道。
谭贵妃冷冷看了她一眼。
自从庐阳王去了趟谭家,把张淑妃在宫里的地位点出来,谭贵妃就不给张淑妃好脸。
谭贵妃最近抬举了周贵人,做她的应声虫,把张淑妃挤到了一边。
张淑妃依旧厚脸皮凑上去。
谭贵妃每每没有好脸色。
就像现在这样。
张淑妃也不恼,自己笑了笑,把尴尬遮掩过去。
跟在谭贵妃和张淑妃身边不远处的顾德妃翻了翻白眼。
她是既看不惯谭贵妃的傲气,又看不惯张淑妃的谄媚。
周贵人新近得势,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她余光瞟到了顾德妃的神情,就抿唇笑道:“淑妃姐姐取笑臣妾,德妃姐姐都看不过眼。还是德妃姐姐公道。”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在顾德妃身上。
她那时候犹在翻白眼呢。
被众人一看,德妃依旧露了个白眼球,不看旁人,只看向周贵人,道:“看你不过眼?当不起啊周妹妹。你爬得那么高,本宫养着脖子也看不见你的,哪里能过眼?”
有人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这些日子,周贵人有点狗仗人势,大家都看不过去。
却没人敢说什么。
只有顾德妃,敢和谭贵妃的人较劲。
顾德妃这一席讽刺的话,说到了众人心坎里,无人不偷乐。
周贵人的脸刷得通红。
看到有人说,“yin居”是个莫名的法律,异象是玄幻的天象。
其实,“yin居”是来自《大明律》犯|奸卷;至于异象,就真的太多了,跟玄幻没有任何关系,皇帝喜欢这样,把君权神授弄得更加神秘话,好统治万民。
像清世宗胤禛让官员献“祥瑞”,于是,各地纷纷上报各种各样的异样云彩,一时间到处都出现了。因为云南、福建等地方路远,地方官又想分一杯羹,投皇帝所好,异象千奇百怪。皇帝巴不得天有异象,来肯定他的政绩,他不会派人去揭穿的。我只是选了其中一个例子来写(不收费)
第330节金吾
“不见了?”太后震惊,“是去了哪里弄丢的?”
“在家里,半夜不见的。.”朱仲钧道。
太后心里直跳。
“母后……”朱仲钧噗通给太后跪下,“求您给儿子做主。儿子只身在京城,两眼一抹黑,不知去哪里找。小七若是没了,儿子怎么活?”
太后便知道朱仲钧的意思。
他这是怀疑皇帝弄走了顾瑾之。
否则,干嘛要太后做主?
太后心里也有这样的猜疑。
可想着皇帝是自己的儿子,他知道自己对庐阳王大婚抱了很大的希望,不会不打招呼就让自己失望的。
像上次,皇帝也是提前暗示过太后的……
这么一想,猜疑就去了七八分,不可能是皇帝。
“起来!”太后声音有点高,“男子汉大丈夫,这般没出息,什么活不成?你只有小七?娘和兄长都不要了?于家不孝、于国不忠,你还有什么用?站起身来,哀家看不得你这模样。”
虽然严厉,可字里行间,都是怕庐阳王太过于绝望,又犯了傻病。
太后至今不知朱仲钧是怎么好的。
她常提心吊胆,怕朱仲钧又发病。
“母后,您帮我找小七。”朱仲钧不起来,抬眼看着太后,泪眼婆娑。
太后的心,瞬间就软了。
“好好,母后答应你,找不到小七,母后替你把这京城翻过来。”太后道。
朱仲钧这才站起身。
有太后这句话,顾瑾之无论如何也是他的。
太后安慰好了朱仲钧,这才叫了常顺,让他去太和殿看看,皇帝什么时候下朝。
“下了早朝,就告诉陛下,哀家有事和陛下商量。”太后叮嘱常顺,“是要事。”
常顺忙道是。
朱仲钧在坤宁宫里,坐立难安。
“母后,京里不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怎么天子脚下,贼人如此猖獗?我是亲自送小七到院子里,才出去的。小七不可能半夜自己出门,她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朱仲钧对太后道。
太后心里的震惊尚未消去。
到底是什么人,掳走了顾瑾之?
顾瑾之是生是死?
假如目标是庐阳王,庐阳王岂不是命丧当场?
想想都后怕。
“事情尚不知根底,让你皇兄派人去查。”太后道,“你莫要着急。”
朱仲钧如何不急?
“……早年,就有人闯进我的院子,欲害我的。”朱仲钧突然道。
太后心里一悸,失声:“什么?”
“母后,您别怕。”朱仲钧坐到了太后身边。
太后紧紧攥住了朱仲钧的手,脸色有点白,问他:“什么时候?”
“就是我刚刚进京那一年。”朱仲钧道,“当时我还只是个傻子,知道什么?小七说,您的病刚好,不能告诉您,怕您担心。”
“……没伤着吧?”太后问。
朱仲钧摇摇头。
太后心里就暗暗下了决心。
上次刺杀朱仲钧的人、弹劾朱仲钧、这次掳走顾瑾之的,怕是同一伙人。
太猖獗了,这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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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些日子,心里总是闷闷的。
每日,礼部的人都要禀奏庐阳王大婚的事宜,让他越来越烦。他索性推给了内阁,让他们去处理,自己不管了。
“亲王大婚的礼仪中,取最重的。”皇帝只交代了这么一句。
他要给朱仲钧和顾瑾之最隆重的婚礼。
可是,他仍是烦闷。
这种情绪,宣泄不掉。
前日,他还去了趟林苑围猎。当时挺痛快的,回到宫里又想起顾瑾之大婚之事,烦闷更甚。
刚刚下了早朝,皇帝很疲惫。
朝政太多。
今天是个多事之秋,各地都不太平。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便见常顺走来,跪下道:“太后娘娘有要事同陛下商议……”
皇帝眉头不经意蹙了蹙。
“是什么事?”皇帝问常顺。
“庐阳王来了。”常顺很聪明。
皇帝大约就明白了。
定是商量顾瑾之和朱仲钧的婚事。
皇帝的心,被什么揪了下,紧紧勒住脖子般,一口气半天才透出来。
他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他未必真的那么爱顾瑾之。
大概是求而不得的不甘心。
这些日子,皇帝总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否则,他就要让含辛茹苦养大他的母亲失望了。
君子一诺千金,帝王更要一言九鼎,不能更改的。
顾瑾之,就是庐阳王妃。
深深吸了口气,皇帝道:“走吧。”
他没有乘坐玉辇,快步走到了坤宁宫。
太后和朱仲钧的脸色,都有点煞白。
朱仲钧低着头,不看皇帝,只是给他行礼。
太后则满脸痛色。
和皇帝预想的不同。
“皇上,小七不见了。”太后痛心疾首,“在家里被人半夜掳走了……”
皇帝当即愣住。
愣了下,确定太后不是开玩笑,皇帝震怒。
可这件事,不能声张。
所谓敌暗我明,连对手都不知是谁,轻举妄动会落入圈套。
“偷偷去寻。”太后道,“皇上和仲钧,这次都要听哀家的话。你们兄弟齐心。小七是哀家的救命恩人,也是仲钧的恩人,咱们要找到她。可事情败露,小七名节不保……”
皇帝点头。
朱仲钧心里就明白,他这次错怪了皇帝。
他还有对手?
顾瑾之得罪过谁?
“派锦衣卫去找。”太后道,“锦衣卫里,徐钦是皇帝亲手挑选的,最是忠心耿耿,让他带了几位人,私下里去找。”
皇帝摇摇头。
“这次,不用锦衣卫。”皇帝否决了太后的提议,“朕让金吾卫的人去找。”
皇帝直接负责的亲军,有二十六卫。
锦衣卫、金吾卫等,都是二十六卫亲军之一。
只是,到了王朝的后期,锦衣卫臭名昭著,后世的影视文学熏染,锦衣卫更加出名。
说起锦衣卫,朱仲钧是非常清楚的。
提及金吾卫,他就愣了愣。
他不太清楚金吾卫。
太后却点点头。
“金吾卫里,可有机灵些的?”太后问。
“金吾卫的指挥使怀保良,就是个能干的。”皇帝压低了声音,“等朕将来需要肃清锦衣卫的时候,怀保良就是锦衣卫指挥同知。”
锦衣卫是特务机构,专门负责打听情报。
它和其他亲军不同的是,锦衣卫不受司法管束,只听命于皇帝。
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这三个主要的司法机构,都管不了锦衣卫。锦衣卫不仅有逮捕的权力,还有审判的权力。
它甚至有自己的监狱。
这个机构,应该是皇帝绝对的心腹才是。
如今,锦衣卫的两个二把手——锦衣卫指挥同知,却被谭宥和张道坤占据。这是当初皇帝登基,为了向老臣们示好,表示新皇帝愿意中规中矩遵循朝政,拉拢谭家和张家时做的安排。
皇帝早想将谭宥和张道坤调出去,偏偏这两个人行事让皇帝找不到光明正大的理由。
“那就让怀指挥使去找。”太后最后道,“皇上,耽误不得,现在就去。”
皇帝点点头。
他出去吩咐了。
朱仲钧则问太后:“母后,金吾卫是做什么的?”
太后心情很重,见朱仲钧问这个,以为他想说题外话,来缓解太后的心情,心里很欣慰,道:“金吾卫负责宫里的巡防……”
就像锦衣卫负责皇帝出行时的保卫和仪仗一样。
朱仲钧顿时就明白了。
金吾卫也很重要。
“母后,金吾卫的人只是负责巡防,他们能找到小七吗?”朱仲钧又道。
太后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她犹豫了下。
“……我能跟着一起去吗?”朱仲钧又问。
“不行。”太后立马拒绝,她终于明白朱仲钧说这些话的用意了。
绕了半天,他想亲自去找顾瑾之。
太后又攥紧了儿子的手:“不知道是谁掳走了小七。你贸然去找,连你也回不来。到时候,小七回来又有什么用?你想娶小七,就得安全等着。宫里的侍卫,个个身负绝技,他们每个人都比你厉害百般……”
朱仲钧何尝不知道?
他在庐州一年多,习武也有大半年,如今还是个半吊子,自保是没有问题的。遇到了任何一个侍卫,都是敌不过的。
习武,需要时间和天赋。
庐阳王的身子有天赋,可时间不够,朱仲钧学艺不精。
他想,以后要好好习武。
“母后,我担心。”朱仲钧不甘心。
“不中用。”太后攥的更加紧了。
皇帝很快就安排好了侍卫,让他们便装出宫,到处去找顾瑾之。
真是大海捞针。
朱仲钧想着顾家也急坏了,他对太后道:“母后,我先出去。”
太后哪里肯放?
“你就在宫里。外头太不安全了。”太后道,“哀家不放心,你要急死母后?”
“我现在不是傻子。”朱仲钧道,“母后,哪怕再胆大包天的恶徒,也不敢白日行凶。我去趟顾家,看看小七院子里有没有蛛丝马迹。这么无头苍蝇去找小七,什么时候能找到?”
偷偷去找,又没有半点线索,的确很难。
太后犹豫了下。
她喊了坤宁宫的一名侍卫,让他跟着庐阳王:“天黑之前,带王爷进宫。”
侍卫道是。
朱仲钧从坤宁宫出来,直接到了顾家。
宋盼儿虽然急得半死,却没有乱套。
顾瑾之失踪,宋盼儿肯定是找不到她的,急也没用。需得安稳人心,事情不能宣扬出去,否则顾瑾之清白难保。
她把顾瑾之的丫鬟,都关在院子里,不准她们到处走动。
而其他人,只听说早起霓裳等人寻姑娘,却不知道何事。
事情在顾家,保密得很好。
宋盼儿知道,祝妈妈等几个贴身服侍的人知道,其他人不甚清楚。
“王爷,宫里怎么说?”宋盼儿急急问朱仲钧。
顾延臻已经带人出去找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愣是没落下半滴。
因为忍着泪,她下唇留下深深的牙印。
“您别担心,皇兄已经派人去找。”朱仲钧道,“皇兄和母后的意思,是先别声张。能神不知鬼不觉进了您这里掳走人,功夫肯定了得。本事了得的人,总有所求,不是单单贩人,会有消息的。我去小七的院子看看。”
宋盼儿说好。
等朱仲钧出去,宋盼儿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她一颗心都揉碎了。
顾瑾之去了哪里,她不知道。
事情没有半点预兆,发生得这么突然,叫宋盼儿手足无措。
她不想让下人看到她哭,转身进了里屋。
宋妈妈忙跟进来服侍。
宋盼儿哭了一回,知道宫里已经派人去找了,顾延臻也带了一批家丁出去了,不需要顾家再增派人手,她就对宋妈妈道:“把家里身强体壮的,全部在外头巡防,日夜不歇。内院的门,一更鼓就要落钥。内院落钥,门外的人还要继续巡防。敢偷懒,就拿了打死。”
宋妈妈问:“这么大张旗鼓?”
“就说家里遭了贼。”宋盼儿道,“这京里是住不得了。我们日防夜防,什么时候松懈过?好好的姑娘,就这样没了…….”
说罢,心顿时搅在一起的疼。
眼里又夺眶而出。
我这两天在想,很多情节必须交代,可大婚真的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我也着急。有什么办法解决?貌似只有多更新这一条出路了o(╯□╰)o {{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