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节初雪
顾瑾之在坤宁宫坐了一会儿,就去乾清宫看皇帝。
皇帝在静养,跟前没什么人,只有几名心腹内侍。
他坐在榻上,仍在批阅奏章。
身边的内侍想劝,却又不敢,都肃静沉默立在一旁。
顾瑾之进来,跪下给皇帝请安。
皇帝抬眸,脸色有点苍白。看到顾瑾之,他仍是高兴的,笑着让她起身,道:“朕好些日子没看到小七了......”
自从祖父去世到现在,七月多月了。
算一算,大半年呢。
的确是好些日子。
“……昨日是你的生辰,朕原也准备了礼。只是太后送了,朕再送的话,就不合礼数。”皇帝没等顾瑾之开口,继续道,“朕私下里礼物赏你的。”
然后给身边的太监刘术使眼色,让他去拿礼物来。
顾瑾之忙跪下,先谢了恩,才道:“民女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来看望陛下的,不是来讨礼物的。”
皇帝却不管,挥手让刘术去拿来。
刘术道是。
片刻后,太监刘术折身回来,手里捧了个小匣子,交给皇帝。
皇帝又交给了顾瑾之。
“看看是否喜欢。”皇帝笑着道。
顾瑾之只得当面打开。
黑色丝绒的里衬,托着一只翡翠玉镯。近乎透明的翡翠,流淌着清澈的绿芒。
宫里的东西,自然皆是上品。
而这翡翠镯。乃是上品中的极品。
顾瑾之收下了,道了谢,说了句很喜欢。
皇帝的眼神就变得温和起来,笑容也和煦。
“我给您把把脉?”顾瑾之将礼物搁置在案几上,问皇帝。
皇帝笑了笑,说好。
太监刘术忙拿了小软枕,垫在皇帝的手腕之下。
顾瑾之伸手,替皇帝把脉。
心绞痛,可能是冠心病。
冠心病是心血管疾病。引发冠心病的原因,肥胖占了很大的因素。
而皇帝说不上清瘦。却是匀称。又年轻……
他的心绞痛,可能另有原因。
顾瑾之心里想着这些,认真替他诊断。
期间,内殿里安静无声。
等顾瑾之诊断完了之后。她发现整个内殿里的宫女和内侍早已退了出去。只剩下她和皇帝。
气氛突然就变得让人不自然。
顾瑾之沉了沉心。准备开口说话,皇帝却先笑了。
他对顾瑾之道:“朕不过是小病,彭提点也说了。静养几日,少些操劳即可。是母后太过于担心了。小七,你心里是不是想,朕为何不找你来看?”
这个,顾瑾之没想过。
她又不是太医。
怎么回答才妥当?她心里转了转。
见她有微微沉默,皇帝没有为难她,继续道:“不过是小病,朕总不能越过太医院的人。否则,太医院越发没有地位和威望了。”
前年太医院闹了秦微四谋害人命那么一件事,导致太医院的名声急剧下降。
而后,好不容易积累了点声望。
皇帝自己都不信任他们,旁人更加不会了。
顾瑾之不过是在心里组织语言,接话才慢了点,没想到皇帝居然这样跟她解释。她怕越说越难以收拾,立马道:“民女都明白的。照顾陛下,原本就是太医院分内之事。”
“又自称民女了?”皇帝笑道,“这半年常不到宫里走动,跟朕也生疏了吗?”
顾瑾之心里暗暗掂量。
怎么都觉得皇帝说话有点奇怪。
“陛下心情很好……”顾瑾之反问,“有什么喜事吗?”
皇帝似乎对自己的健康状况很自信,亦或者,他比较信任彭乐邑太医,根本没有打算让顾瑾之诊断,才一次次说岔开话题,说些无关紧要的。
既然他没兴趣,顾瑾之也不打算说了。
皇帝的身子并没有大碍。
昨日的心绞痛,也只是一时的气血淤痹,认真吃上一段时间的药,即可以痊愈。
“见到小七了,自然是喜事一桩。”皇帝道。
这有点**的味道。
顾瑾之抬眸,看着他。
目光突然的短兵相接,皇帝微愣,被她突如其来的注视弄得心头一动,有涟漪微微荡开。
他看顾瑾之的目光,越发迷蒙起来。
顾瑾之起了戒备。
她笑了笑,起身给皇帝行礼告辞:“既然陛下身子不碍,我去给太后娘娘复命,好让太后安心。民女……小七告退了。”
皇帝没有挽留她,只是吩咐她:“得空常到宫里来走动走动,陪太后散散心。”
顾瑾之道是。
从乾清宫回来的路上,顾瑾之走得很快,似乎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她隐约有点不安。
到了坤宁宫,整个人的心情才彻底平复下来。
太后问她,皇帝的身体如何。
比起太医院的太医们,太后更加信任顾瑾之。
若不是顾瑾之今日进宫谢恩,太后原本也打算明日宣顾瑾之的。
“怎样?”太后问顾瑾之,“皇上的圣体如何?”
顾瑾之连忙回答道:“并无大碍。陛下偶然发心绞痛,不过是内有滞郁,气血淤积所致。认真吃些疏通经络,消淤散结的药,疏导疏导,便能好起来。”
彭太医是这样说的。
如今顾瑾之也这么说。
太后这才放心。
说了一会儿话,顾瑾之起身出宫。
刚刚走到宫门口,尚未出去,乾清宫的太监刘术追了过来。
顾瑾之一颗心猛然下沉。
“顾小姐,您忘了这个。”刘术把一个小匣子给顾瑾之。
顾瑾之走得太急。把皇帝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忘在了乾清宫。
她接过来,道了谢:“辛苦您送来。”
“这是奴婢分内事。”刘术笑道。
顾瑾之又道了谢,这才出宫。
皇帝生病,依旧带病上朝,朝中局势稳定,京城也格外平静。
金秋八月,硕果满枝。秋风飒爽中带着温婉,却吹落了枝头红叶,徒添苍凉凄清。
皇帝送给顾瑾之的那支翡翠镯子,顾瑾之藏在了箱底。没有再拿出来。
转眼到了九月。一场秋雨,薄幕轻寒,万木萧疏、荒草离离的残秋降落人间。
九月初五,宫里添了位皇子。
这是皇帝的第二位儿子。
二皇子的降生。打破了大皇子乃是独子的局面。二皇子的生母程贵人封了丽妃。和顾德妃、张淑妃并头。
顾家仍在守孝,不需要进宫朝贺。
可也免不了家里人议论这件事。
宋盼儿去了趟老宅,回来就跟顾瑾之说起二皇子和新晋的程丽妃。
“这位丽妃娘娘。甚是厉害的。当初咱们家德妃娘娘怀了身子,而后,董贵人和陆贵人也有了。这两位贵人靠山不够硬,孩子都没有保住。而程丽妃,不过是礼部郎中的女儿,居然能在众位娘娘眼皮底下保住了胎,还生了皇子。”宋盼儿道。
宫里的女人们,从来都是表面平静,底下激流暗涌。
当初德妃能生下三公主,太后身边的成姑姑起了很大的作用。
如今后位未定,太子未立,宫里其他的妃子们,应该是不希望级别低的妃子有孕,来增加自己晋升的难度。
程丽妃在没有家族和太后的支持下,居然安然无恙生下孩子,不得不叫人刮目相看。
“着实厉害。”顾瑾之道。
二皇子洗三礼过后,赐了名讳。
而后,就分了宫殿,定制有嬷嬷和宫人照顾他。
孩子长得也健康。
日子一天天冷起来,就到了十月。
十月初五,二皇子满月。可是满月前一天,二皇子夭折了。
那日下了初雪。
今年的雪来得特别早。
十月初就飘雪,有点不同寻常。
太后一气之下,昏厥了过去。虽然满太医院的人照顾,常顺仍是奉命把顾瑾之请进宫去。
太后只相信顾瑾之。
不仅仅太后气得晕厥,连皇帝也暴怒,心绞痛复发。
禁宫里人人自危。
顾瑾之冒雪去坤宁宫,给太后问诊。
太后是气急攻心,血与气并行于上,导致晕厥的。人虽然醒了,却没什么精神,奄奄一息。
顾瑾之开了白薇汤。
白薇汤由白薇、当归、人参和甘草组成,能清肝火,平气血。
“今日服两次。”顾瑾之开好了方子,告诉成姑姑如何给太后娘娘服药,“先煎药来,服下一剂;半个时辰之后,再服下一剂。一连服用三日。”
成姑姑应下,吩咐内侍去抓药。
而后,她轻轻拉了拉顾瑾之的袖子,悄声对她道:“您进去,跟太后说说话儿。别提伤心事,说点开心的……”
伤心事,定是二皇子夭折之事了。
从太后犯病可以知道,二皇子夭折应该是人为。皇帝只有大皇子,而后有了三位公主,子嗣单薄。
二皇子的出世,太后和皇帝都是很高兴的。
不成想,尚未满月就夭折。
这如何能不痛心疾首?
“我知道了。”顾瑾之对成姑姑道,然后又进了内殿。
太后在阖眼养神。
看到顾瑾之进来,她笑了笑,却没有和顾瑾之说话,而是对顾瑾之身后的成姑姑道:“你亲自陪着小七去趟乾清宫,看看皇上如何了。哀家这才病下,皇上也旧疾复发,让哀家甚是担心。”
皇帝又发心绞痛,让太后担心不已。
可是太后这边,也需要成姑姑服侍。
“太后,我自己去吧。”顾瑾之道,“我认得路。”
太后勉强露出半点笑容,想了想,就点点头。
成姑姑喊了内侍,陪着顾瑾之去乾清宫。
宫里笼罩了种肃穆压抑的气氛。
连跟着顾瑾之去乾清宫的两位小内侍,走路不敢有半点声音。
而乾清宫的大殿正堂里,已经有十来名太医等着。
秦申四也在里头。
顾瑾之不敢往前挤,进来之后站在人群后头。
太监向梁看到了她。
顾瑾之上前行礼,说了自己的来意:“太后娘娘甚是担心陛下,让民女来瞧瞧陛下如何了……”
太医们都知道,太后只相信顾瑾之。
连太医们给皇帝的诊断,太后也是不信的。
非要顾瑾之亲自诊断,再告诉太后,太后才能安心。
向梁也知道。
他恭敬道:“顾小姐稍等片刻,彭提点再给陛下请脉。回头奴婢再替您通禀……”
顾瑾之道是。
她也不敢打搅彭提点替皇帝请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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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节缄默
皇帝只是旧疾复发。
他和太后一样,怒极攻心,才发病的。
只是两人的病症不相似罢了。
彭提点诊断之后,开了上次一样的药方,只是略有调整。
皇帝问刘术和向梁,外头还有谁。
得知众太医和顾瑾之都在,皇帝便道:“让顾小姐进来,其余人都散了吧。”
刘术就出去传话。
皇帝知道顾瑾之来的用意,定是太后让她来的。
太后从不相信任何太医,对他们是表面上的意思,这个皇帝最清楚不过。
“向梁……”皇帝对身边的大太监道,“你去趟坤宁宫,就说顾小姐被朕留住说话。顾小姐让你告诉太后娘娘,朕无大碍,让太后放心。等朕好了些,就去给太后请安。”
向梁道是,转身去了。
顾瑾之跟着刘术,进了内殿。
皇帝穿着中衣,半坐在床上。
顾瑾之进入内殿,跪下行礼。
皇帝让她起身,又让内侍给她端了锦杌坐下。
顾瑾之又道谢,态度恭敬半坐着,问皇帝的身体:“您感觉如何了,这次复发,和上次相比,疼痛是否更强烈些?除了痛,还有旁的感觉没有?”
皇帝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小七,朕的病,有彭太医呢。”
他不想多说自己的病情。
彭乐邑的诊断,是正确的。用药也精准。
顾瑾之就果不再说了。
而二皇子的死,更是忌讳,她也不好多问。
气氛一时间有点冷。
皇帝挥挥手,让内侍和宫女们全部退了出去。
宽阔的大殿,高大的顶穹,却没有半点声响,顾瑾之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内殿烧了地龙,暖流徜徉。
顾瑾之感觉闷热。
她沉默着,等皇帝先开口。
皇帝病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了半晌。
顾瑾之抬眼看皇帝,见皇帝有些怔愣。一个人默默出神。
她轻轻咳了咳。跟皇帝说起太后的病:“太后只是一时的气血逆行于上,并无大碍,静养几日就好。”
皇帝才回神,轻轻点了头。
他依旧没有再开口。
顾瑾之顿了顿。起身要告辞。
“陛下。小七不打扰您休息。先回坤宁宫了。太后娘娘等着我回话。”顾瑾之道。
“坐下。”皇帝的声音不高不低,却不容置疑,“朕派了人去告诉太后。”
顾瑾之只得又坐了回去。
后背的汗放佛瞬间钻了出去。衣衫微湿,粘在肌肤上,很不舒服。
掌心却发凉。
顾瑾之很不自在。
她不让自己露出异态,正襟危坐。
于是,她就在乾清宫的内殿里,陪着皇帝坐了半个时辰。
整个过程中,她没有再开口,皇帝也没有说话。
直到彭太医亲自熬了药,端了进来。
见跟前没有服侍的人,顾瑾之接过药,亲自服侍皇帝吃药。
皇帝接过药碗,一口喝下。
这时才有内侍匆匆端了清水和痰盂来,顾瑾之又服侍皇帝漱口。
“都退下吧。”皇帝又道。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等会儿看看去三公主去。”皇帝突然对顾瑾之道,“你是她姨母,有空常来看看她。还有德妃……”
顾瑾之道:“是。”心里却猛然一跳。
皇帝无缘无故提起三公主和德妃,仅仅是因为二皇子的去世而念及亲情,还是暗示什么?
如果是后者,二皇子的死,是不是跟德妃有关系?
后背的冷汗又冒出来。
“去吧。”皇帝道。
顾瑾之起身告辞。
从乾清宫出来,她先去了坤宁宫,把皇帝的情况亲口告诉了太后,又道:“我想去看看三公主和德妃娘娘。大半年未见,上次三公主周岁也未进宫观礼,甚是想念她。”
太后慈祥微笑,道:“去吧。”
她的表情无异。
顾瑾之心想,应该没有德妃什么事。
要不然,提及德妃,太后不是那种表情。
皇帝突然让顾瑾之去看看德妃和三公主的意图,更让顾瑾之琢磨不着……
雪仍在下,越来越大,鹅毛般大雪打落在肩头,覆盖了地面。
顾瑾之由坤宁宫的内侍陪同着,走得很慢。
景和宫位置偏僻,要走很久。
顾瑾之的脚冰凉。
在乾清宫坐着出了身冷汗,此刻走在冰天雪地里,更添寒意。冷风劈面,她不由缩了缩肩头。
到了景和宫的时候,她冻得瑟瑟。
德妃则对她的到来有点意外。
“你自己来的,还是太后娘娘让你来的?”德妃问顾瑾之。
她也如此警惕。
顾瑾之道:“是皇上说,让我来瞧瞧娘娘。我也问过太后娘娘,太后同意的”
德妃这才点点头,舒了口气,道:“宫里最近不太平,你莫要乱走动。既然是陛下让你来的,太后也知道,就无碍了。”
她这般小心,是最好不过的。
这算是顾瑾之今天第一件欣慰之事了。
她笑了笑,道是:“我知道了。”然后又问德妃最近过得如何,身子如何。
“本宫都好。”德妃道,“陛下和太后都很疼三公主,对本宫也多有照顾。谭贵妃有的,本宫也有,你叫家里人放心。如今大伯丁忧不在朝,本宫更是知道事事小心,不叫人拿了错儿,你们无须担心的。倒是你们,也要万事小心。”
这话说得。就叫顾瑾之惊讶。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半年多未见,德妃变得这样精明懂事,让顾瑾之大为诧异。
“是,娘娘好,我们就放心了。”顾瑾之道,心里却存了狐疑。
她想了想,她试探着道:“大伯母总担心娘娘。咱们家守孝,不能时常进宫陪娘娘,怕娘娘有事不知和谁商量……”
德妃就笑。看了眼身边的宫女兰儿。道:“有兰儿呢,她鬼精着。你告诉大伯母,安心守孝,别越制了。否则本宫也为难。”
这是叫家里人别替她惹事。
顾瑾之记得上次德妃也说过。兰儿帮她出主意。就抬眸看了几眼兰儿。
兰儿微笑,被顾瑾之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似的。
她眉目修长,眼神明亮璀璨。一看就是特别聪明机灵的女孩子。
如此看来,这些日子都是她在提点德妃了。
身边有个懂事的人帮衬,时常出出主意,倒也不错。
德妃这人,说她刚愎自用,倒也不尽然。她要信任谁,才能听谁的话。像娘家的人,她都不太信任,反而对兰儿言听计从。
只要兰儿没有存别的心思,这倒是好事。
和德妃说了一会儿话,顾瑾之又去看了会儿三公主。
七月份满了周岁的三公主,已经会走路了。
记得帮德妃料理胎儿,放佛是昨日的事,如今三公主都这么大了……
岁月流逝,不起波纹,待明白过来,已追悔莫及。
顾瑾之从宫里出来,一路上心绪难宁。
她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在乾清宫呆的那半个时辰。
没有任何语言,陪着皇帝坐了半个时辰,越想越奇怪。
想了想,她喊了车夫:“先别回元宝胡同,去趟老宅。”
大夫人对她突然的到来也感到意外。
“从宫里来的?”大夫人问。
她也听说了太后生病之事。太后生病,顾瑾之肯定要进宫问诊的。
“是的,大伯母。”顾瑾之道,“陛下还让我去看了看德妃娘娘……”
大夫人脚下虚浮了一步。
“咱们家娘娘……”大夫人声音不由自主发紧,“娘娘还好吗?”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二皇子的死,跟德妃是不是有关?要不然,顾瑾之跑来干什么?
二皇子的事,皇帝和太后都气病了。
任谁都知道,这件事很严重,找不到真凶,也要找到有分量的替罪羊,才能结完。
德妃就是个有分量的。
大夫人觉得德妃不会去害二皇子,可成为替罪羊、被人利用,是极有可能的。
偏偏大夫人有孝在身,非传召不能入宫……
“娘娘很好,三公主也好。”顾瑾之笑了笑,道,“她还说,如今大伯不在朝,她自己万事小心翼翼,顾不上咱们,叫咱们也要安分守己。”
大夫人错愕。
她反问:“娘娘是这样说的?”
“只字不差的。”顾瑾之道。
大夫人又是微微沉吟。
“大伯母,娘娘身边有个叫兰儿的宫女,最是聪明伶俐。上次娘娘生病,她哭得像个泪人,足见对娘娘忠心。又能提点娘娘。”顾瑾之慢慢说道,“她是咱们家安排的人吗?”
大夫人又是一愣。
顾家自然是有安排人在宫里的,却不会做得那么明显。
宫里安排人,都是为了消息灵通,而不是照顾德妃。
“不是。”大夫人没有否定顾家在宫里有眼线,道,“娘娘身边的兰儿,我也见过的,倒不知道她得娘娘的喜欢。我回头叫人去查查,她什么来历。”
“我也不是怕她对娘娘不利。只是知己知彼,到底放心些。娘娘非常信任兰儿。”顾瑾之补充道。
大夫人感激拉了她的手,道:“你这样细致,大伯母替娘娘谢谢你。”
顾瑾之笑了笑。
送走了顾瑾之,大夫人立马叫人去查兰儿的身世背景。
她又要时刻留意二皇子的事。
大夫人揉了揉有点发疼的太阳穴,忍不住在心里想,要是当初是顾瑾之进宫,如今也省了这些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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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我励志今天多更几章,把前面所欠下的都补上~~(>_
第274节私密
从老宅回到家里,顾瑾之径直去了上房,跟母亲通禀下进宫的情况。
她进宫之前,母亲也是千般叮嘱,让她小心。宫里风云诡谲,母亲很怕顾瑾之牵涉其中。
进了上房,院子里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在扫雪。
雪仍未停,洒满了庭院。
正房窗牖下的一株海棠,已经被积雪堆满,看不出往日的青翠。
念露和傲芙在外间做针线,小丫鬟们各自忙碌,却安静极了。
个个走路都垫着脚尖。
家里肯定又是,要不然,这么冷的天儿,念露和傲芙是不会在外间做针线的。
她们这是在拦人,防止有人闯到东次间。
看到顾瑾之回来,念露替她摘了鹤氅,去了观音兜,请她到旁边的暖阁里先歇一会儿:“夫人那里有事,您等会儿再去。”
“什么事?”顾瑾之问。
念露和傲芙都摇摇头,抿唇不语。
两人知道什么事,却不好由她们告诉顾瑾之。
“是三老爷吗?”顾瑾之追问了句。
念露咬了咬唇,低声道:“不是三老爷,是海棠姐姐……”
顾瑾之眉头微蹙,倒也没有再问。
宋盼儿身边,海棠最是能干,无人能出其右的。而且海棠自小在宋盼儿身边,既得宋盼儿信任,又得宋妈妈喜欢,总调教她。
她能有什么事?
念露和傲芙知道海棠的地位,也不敢闲话。
顾瑾之想着。念露已经给顾瑾之倒了热茶,又捧了个铜手炉给她;傲芙则又复出去,坐在外间,照看着。
顾瑾之在乾清宫里出了身汗,又跑了坤宁宫和景和宫、三公主的宫殿等几个地方,吹了寒风,连连打了两个喷嚏。
看这样子,是要感冒了。
她想回去,洗个热水澡,煮点姜汤喝。
略微等了等。见东次间还没有说完话。手里的茶也喝完了,顾瑾之便起身道:“我进去看看……”
念露很为难,拉了她的袖子:“夫人吩咐了,谁也不让进去。只有海棠姐姐和宋妈妈在里头。姑娘略微等等。我去问一声。”
顾瑾之又打了个喷嚏。
她想了想。对海棠到底怎么了没有太多的兴趣。就道:“我先回了。倘或夫人问起,便说宫里没什么事,我已经回来了。回头吃晚饭的时辰我再来。”
念露道是。亲自送顾瑾之出了院门。
回到自己的院子,顾瑾之又打了几个喷嚏。
祝妈妈几个,烧水的烧水,熬姜汤的姜汤。霓裳还给顾瑾之端了杯滚滚的茶,让她先喝点。
一番折腾,顾瑾之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衫。
葳蕤又端了姜汤来,跟她喝下去。
祝妈妈尤不放心,让婆子们抬了个暖炉到内室里来。
里屋烧了地炕,原本就温暖干燥,又添了暖炉。暖炉里有明火,干燥更甚。顾瑾之有点受不起,就道:“妈妈,把暖炉抬出去吧。我有点燥烦……”
祝妈妈道:“方才有点冻着了,现在暖和了吗?”
顾瑾之点点头,说:“岂知暖和,太热了妈妈。”
祝妈妈复又叫人把暖炉搬出去。
顾瑾之躺在床上,被窝被汤婆子哄得暖暖的,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睡意涌了上来。
祝妈妈不让她睡:“现在还没到吃饭的时辰。要是睡了,准得睡过头,耽误了夜里的觉,反而伤了身子。要不,妈妈给你拿本书看?”
顾瑾之失笑,翻了身,趴在床上,道:“瞌睡的时候还看书,岂不是更困?叫了霓裳她们都到这里来,咱们说说话儿吧。”
祝妈妈说好,就去把几个大丫鬟都叫了进来。
芷蕾和幼荷正在做顾瑾之的小衣,拿了进来之后,依旧在临窗小炕上做了起来。
“姑娘,宫里的二皇子还没有满月就没了,到底是谁害的?”葳蕤扬着小脸,问顾瑾之。
祝妈妈觉得这话问得没有头脑,重重咳嗽了声,瞪葳蕤:“妄议天家,你有几个脑袋?”
葳蕤嘟嘴,不以为意道:“又不是外人,咱们自己说说,怕什么呢?姑娘不知道,二门上的小子们说,坊间都传遍了,都在猜是谁害了二皇子呢。听说皇上和太后娘娘都气得病了。还说,皇上也惹不起……”
没有真凭实据,顾瑾之不想多说什么。
她道:“天家之事,岂是我们能揣测的?”
葳蕤就不再说了。
祝妈妈转移话题,说起今天的初雪:“十月初就下了这么大的雪,今年定有雪灾,明年的收成只怕不好。”
“咱们这边的田地,都在延陵府。延陵府不怕雪,只怕开春的旱涝。”芷蕾一边做针线,头也不抬接了句话。
三房因为跟着老爷子去了延陵府,就单独拿延陵府的租子,和大房、二房不在一个账上。
如今老爷子尚未出孝,自然没有先分田地的道理。
“当初宋家把夫人嫁到京城,就在山东和河北置办了不少的田地给夫人做陪嫁。”祝妈妈道,“那些田地,是要受雪灾的。况且,延陵府才多少地?那些租子,也是要上账的,将来分家的时候有账可循。夫人陪嫁的田地,才是自己的……”
顾瑾之就笑起来。
“你们倒急了。”她道,“不妨事,饿着谁,也饿不着你们。”
众人都笑。
“听说夫人在延陵府也有田地……”霓裳道。
她们就这么当着顾瑾之的面,讨论顾瑾之母亲的私产。
顾瑾之觉得。自己这个姑娘,做得太没有威望了。
她趴在枕头上,笑盈盈听着她们说。
比如霓裳说夫人在延陵府、江宁府、杭州府都有田地和铺子,把顾瑾之愣了愣。
“真的吗?”顾瑾之反问,“我都没听说过……”
她不太关心家里的柴米油盐。
说没有,她无可信的证据。
若说有吧,她也没听母亲提及过。
只是打小开始,因为母亲陪嫁丰厚,父亲又不乱花钱,他们这一房就没有过经济危机。所以她也没听母亲和父亲讨论家产的问题。
她的父母有多少私产。仔细想想,顾瑾之不知道……
“亏得你没有姊妹。”祝妈妈笑道。
有姊妹的人家,可能会打听得更加清楚,从而衡量将来自己会有多少陪嫁。
顾瑾之也笑。
“你们也别猜了。回去我去帮你们问问。”顾瑾之道。
霓裳和祝妈妈大惊:“这要是去问。夫人还不得骂我们一顿。做下人的。谁不在背后嚼些闲话。姑娘若是拿去问,我们是没有活路的。”
顾瑾之就大笑。
祝妈妈几个不知道顾瑾之是说笑还是认真的,果然不敢再谈论三房私产的事。转而说起其他的。
几个人就这么混了半下午。
快到晚膳的时辰,二厨上管事的金妈妈寻芷蕾,要个花样子。
顾瑾之第一次见这位妈妈。
金妈妈看到顾瑾之,也有点拘谨,一板一眼给她行礼。
芷蕾拿了花样子给她,又送她出门,两人偷偷说话。
芷蕾半晌没回来。
霓裳就给葳蕤使眼色,让葳蕤去偷听。
祝妈妈一把拉住了葳蕤,低声笑道:“你们这样爱操心,以后姑娘的衣裳鞋袜,都是你们俩的,让芷蕾和幼荷也歇歇。”
葳蕤就不敢了,停住了脚步。
霓裳还不甘心,笑着道:“妈妈总护着芷蕾。那蹄子近来和金妈妈走得近,鬼鬼祟祟的。是不是金妈妈许诺,将她什么侄儿、干儿子的,许给芷蕾做女婿?”
“肯定是。”葳蕤笑着道,“娘,您是知道的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幼荷脸色不自然起来。
顾瑾之觉得很有趣。
霓裳和葳蕤两个磨着祝妈妈的时候,顾瑾之使劲看沉默不语的幼荷。
幼荷注意到了顾瑾之的目光,脸刷的通红。
顾瑾之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二。
正闹着,芷蕾回来了。
霓裳自然不会放过她,问她和金妈妈说了什么。
“瞧你偷偷摸摸的,难不成将来要做金家的人?”霓裳拿话激芷蕾。
芷蕾心软面薄,被霓裳这话也是哄了脸微红,啐道:“你是想配人想魔怔了。回头我禀了夫人,先把你配了。”
“芷蕾姐姐比我们都大。你若是去禀了夫人,要陪霓裳姐姐,霓裳姐姐也越不过你的。到时候夫人自然心里跟明镜一样,芷蕾姐姐挨不过了,用霓裳姐姐的婚事,去催夫人……”葳蕤嘴皮子快,竹筒倒豆子般噼噼啪啪说完了。
芷蕾又急又臊,说错了话儿,被葳蕤揪出来,说了这么一堆有的没的,更是脸红透了,追着葳蕤要打。
祝妈妈就在中间拦。
霓裳和幼荷先笑软了。
顾瑾之也笑得不行。
几个人闹了一通,屋子里放佛被愉悦的气氛包围。
芷蕾脸仍是红的,还是跟大家解释方才为什么出去那么久:“他们厨房上,不比咱们在里头,什么也不知道。金妈妈方才说,家里出了桩事,老早就有了,只是咱们不知道。”
“什么事?”祝妈妈几个人都静了下来,看着芷蕾。
芷蕾则看了眼顾瑾之。
顾瑾之想了想,家里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事,便也问:“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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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了,么么姐妹们!
第275节遣送
生活常会有磕磕碰碰的。
自从老爷子辞世,家里平静了很久。
顾瑾之也习惯了这样的平静。
平静久了,总会有点波澜,生活总逃不掉这样的规律。
芷蕾说家里有点事,顾瑾之的表情就微敛。
“……张镇回去给他娘发丧,夫人让他从延陵府带些东西回来。”芷蕾道,“他们在路上遇着了剪径贼人,东西全丢了。”
顾瑾之就慢慢透了口气。
张镇是宋盼儿身边大丫鬟海棠的未婚夫,早年就定下的。
去年八月,张镇他娘去世了,宋盼儿特许他回延陵府送丧,顺便让他把他弟弟妹妹都带上来。
宋盼儿因为提拔海棠,所以格外看重张镇。
“怪不得我去上房,念露姐姐说,海棠姐姐有事,原来就这么件事。倒也不值什么。”顾瑾之道。
芷蕾声音低了下去:“姑娘不知道,东西丢了事小,跟着张镇去的那两名伙计回来早就说了,夫人也是不计较的。是张镇他……”
众人就竖起了耳朵。
“张镇丢了弟弟妹妹和伙计,自己跑去追那些劫匪,没了踪迹。”芷蕾道,“隔了两个月,他直到前日才回来,被劫匪打断了两条腿。要不是报了咱们家的名字,过路的人也不愿意稍带他的。”
众人包括顾瑾之在内,都瞠目结舌。
“真的吗?”葳蕤问。
芷蕾点点头:“金妈妈是这样说的,错不了的。”
“这太傻了。”沉默半晌。祝妈妈出声惋惜道,“那张镇,我也是见过两次的,生得斯文,又不习武。东西丢了就丢了,咱们夫人也不是那小心计较的人,怎么一时想不开,只身去追劫匪?没丢了命,真是他祖坟冒青烟的。”
“是的啊。”霓裳也道,“他又不是习武的。又没有帮手。一个人跑去追劫匪。能留他一条命,真是万幸。”
顾瑾之沉默听着。
几个丫鬟就这件事,各自说了看法。
她们一致觉得海棠的未婚夫太傻。
只有顾瑾之没说话。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她去上房。见母亲脸色不怎好。肯定也是因为这件事。
顾延臻和几个孩子见宋盼儿神色不善。都敛声屏气的。
海棠不在跟前服侍。
慕青和芍药几个,更是小心翼翼。
吃了饭,顾延臻就借口看书。带着两个儿子去了外院。
顾瑾之留下来,把今日进宫的情况,说给宋盼儿听。
她说得很仔细。
宋盼儿认真听着。
听到她在乾清宫默坐了半个时辰,宋盼儿眉头蹙了蹙,往她脸上瞧,好像有点不相信她的话。
“皇上什么也没说,只让你坐着?”宋盼儿问。
顾瑾之道是。
宋盼儿眉头蹙得更深了。
顿了顿,她让顾瑾之继续说。
顾瑾之就说到了德妃和她的宫女兰儿。
宋盼儿又问:“兰儿,什么来历?这样聪明,只怕心思不小。娘娘很喜欢她?”
“很喜欢。”顾瑾之道。
宋盼儿想了想,终究无凭无据,没有多说什么。
顾瑾之慢悠悠说完了,宋盼儿舒了口气,道:“太后娘娘这次犯病,少不得复诊照料,只怕你进宫的数次少不了。宫里形势不妙,多少人盯着,你切不可行差踏错。”
顾瑾之道是。
慕青给她们添了新茶。
顾瑾之准备起身告辞,可想着海棠那事,就忍不住问了句:“娘,我听人说,您给海棠姐姐定下的那人,叫张镇的,被劫匪打断了腿?”
宋盼儿立马变脸,道:“谁这样多嘴多舌,说到你跟前去了?可是海棠让你来说情了?”
说什么情?
“没有,我是回去的路上,听几个粗使的婆子说的。”顾瑾之道,“家里的下人,我也不认得,就没深问。回去问了问祝妈妈她们,她们也只是听说了一句半句。”
宋盼儿这才神色微缓。
“娘,到底怎么回事?”顾瑾之追问。
“就是那么回事。”宋盼儿道,“七月,跟着张镇回延陵府的伙计就回来了,还带了张镇的兄弟和两个妹子。回来的伙计说,我让张镇从延陵府带上来的东西让剪径的劫匪抢了,张镇自己追去了。我当时只当他是死定了的,哪里知道竟然回来了。”
说起这事,宋盼儿很生气。
“丢了东西,什么要紧!”宋盼儿越说越气,“张镇一个人,竟然跑去追,岂不是找死?这种蠢材,若不是被劫匪打断了腿,我也要敲断他的。蠢成那样,留着腿有何用?偏偏海棠,还说要早日嫁过去服侍他。”
顾瑾之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生气了。
原来并不是气张镇丢了东西,也不是气张镇蠢,而是气海棠。
“……她十岁到我身边,我当闺女一样器重她,女婿替她千挑万选。只当张镇性子和软,将来她吃不着亏,公婆又在庄子上,没人能越过她,一家人依仗着她,就器重她,她嫁过去享福。
如今没了婆婆,我也叫张镇把兄弟姊妹接上来,还不是给海棠做脸?可千不该万不该,那张镇自己跑去追劫匪。”宋盼儿道,“若是凭空遇了难,我也不是那眼皮浅的,就这样棒打鸳鸯。偏是张镇自找的。小事见真情,足见张镇脑子不清楚,轻重不分。这样的男人,将来海棠有的受的。我要打发张镇回延陵府,海棠还哭。”
顾瑾之叹了口气。
她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道:“您别生气。不值得为了这些事上火。”
“我怎能不上火?”宋盼儿道,“海棠往常是个聪明的,这回真是气死我了。”
顾瑾之想了想,倒是能理解海棠的想法。
“娘,张镇断了腿,海棠姐姐就退了亲,以后旁人不指指点点的吗?”顾瑾之道。
“她嫁给了张镇,旁人倒不说三道四的,那她这辈子怎么办?”宋盼儿道,“照顾个断了腿的。还带着照顾他四个兄弟姊妹?她欠张家什么。要这样为张镇操劳一生?”
“我也不说要把海棠姐姐嫁给张镇。只是您想,海棠姐姐是您身边第一人,她为人处事,向来周到细致。比其他姊妹要强些。她这样好胜的性格。自然不愿意旁人说她的闲话。她未必真非要嫁给张镇不可。只是心里饶不过。”
宋盼儿表情微顿。
“您对她好,她心里是明白的。”顾瑾之又道,“她料定了您舍不得将她嫁给张镇。才敢这么闹。这些是我的猜测。也许海棠姐姐是真心要嫁的。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您耐心问问。”
宋盼儿若有所思。
“您不让海棠姐姐嫁给张镇,旁人不敢说您,只会赞您真心疼海棠姐姐,对身边的人好,下面的人越发忠心耿耿。”顾瑾之又道,“可海棠姐姐顺势答应了,将来岂能不被人诟病?她若是这样,也就没了威望,旁人也不敬重她。她闹一闹,对她也好。”
宋盼儿怒火这才下去一大半。
她脸上有了点笑意,看着顾瑾之道:“你倒是懂得多。”
顾瑾之也笑。
“若真是这般,她闹一闹,倒也无妨的。”宋盼儿道,“那张镇也有自知之明,说了要回延陵府。我明日就要打发他走。海棠哭得死去活来的,着实叫人心烦。我这一生气,脑子就乱了……”
被顾瑾之一说,宋盼儿心绪缓和了很多。
“回去歇了吧,你今日也累了一天。”宋盼儿心疼摸了摸女儿的胳膊,“又瘦了……”
顾瑾之就没胖过。
她笑了笑,起身作辞。
宋盼儿喊了念露,让她送姑娘回去。
念露道是。
等送走了顾瑾之,宋盼儿想叫海棠过来说话。
而后,她沉默想了想。
海棠那丫头,平日里行事仔细,却不至于迂腐。
她为人如何,宋盼儿最是清楚。
那个张镇,也是宋盼儿替她定下的,她也没见过几次。
就算私下里背着宋盼儿传情,又能有多深的情?不至于为了张镇,毁了自己一生的,嫁个脑袋不清楚的瘫子。况且宋盼儿相信海棠不会背着她,私下里结交男子的。
海棠很爱惜自己的名声。
她是宋盼儿身边第一人。
如此说来,她跟张镇的感情就更浅了。
她闹得这么凶,只怕被顾瑾之说中了,她在做戏。
她不得不做戏,否则将来人说她肤浅没良心,人言可畏。
海棠是铁了心将来和宋妈妈一样,成为这内院最大的管事妈妈,她岂会让自己身上有黑点?
这件事,她闹下去,对宋盼儿也没什么坏影响。
宋盼儿笑了笑,没有去叫海棠,而是喊了慕青,让她外院看看,让顾延臻回来歇息。
慕青得令去了。
第二天,宋盼儿叫人把张镇喊到了内院。
宋盼儿不追究他丢了东西的过失,却也不想再留他在府里。
张镇不过二十岁,在府里不算劳苦功高的老人。他丢了宋盼儿那么多东西,值将近一千多两银子,宋盼儿不追究了,这是对他极大的恩典。
张镇无怨言,他愿意回延陵府去。
“你仍去庄子上,和你爹一处,做个小管事,帮你爹打打下手。”宋盼儿道,“你兄弟和两个妹妹,我都留下了。”
然后又拿了个包袱给他,“这五十两银子,你带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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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来不及了,祝大家圣诞快乐。
第276节不寐
张镇如今架着双损,面色黧黑。
看得出,他这几个月在外头吃了很多苦。
能坚持回来,他还是有点毅力,这点宋盼儿佩服。
可这并不能掩盖他的错误。
若是他不去追劫匪,没有变成残废,宋盼儿不至于对他的智商失望,更不会去深究他丢了东西的过失。
路上遇劫匪,是**,并非张镇的错。
可是他把自己弄成残废,就是他的错了。
看到宋盼儿赏他银子,他眼底闪过感激,却拒绝道:“夫人,小的身上有回去的路资。您把小的弟妹几个都留下来,赏他们一口饭吃,张镇感激不尽。这银子,张镇是断乎不敢收的。”
说着,他就要跪下给宋盼儿磕头。
宋盼儿挥手,道:“免了这些虚礼,这银子你拿着。正好韦礼欣要回延陵府,替我办年货,你跟着他们一道,这些银子也不怕旁人惦记。”
韦礼欣是宋盼儿外院库房的管事,是宋盼儿的亲信。
张镇仍拒绝。
他拒绝得很坚持。
宋盼儿神色严肃,道:“这钱,不单单是给你的。你拿了这钱,以后海棠的事,旁人问起,多说几句好听的,不准让我听到任何抱怨。”
这是封口费。
张镇眼底就有了痛色。
他将双损一丢,噗通给宋盼儿跪下:“没有银子,小的一样不敢诋毁海棠姑娘。是我自己不该去逞强去追劫匪。弄断了腿。我是再也不敢想海棠姑娘的,岂会有怨气?我在府里这些年,自认无甚长处,若不是夫人看着海棠姑娘的面子,赏我一个小管事,又赏我爹娘在庄子上管事,我们一家这些弟弟和妹妹都是养不活的。这个道理若我都不明白,就该天打雷劈。”
听这么一番话,也是个明事理的。
宋盼儿的心被触动。
她沉默了半晌。
“我问你,当初你是怎么想的。一个人跑去追劫匪?”宋盼儿突然问。
张镇愣了愣。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哑口。
他的拳头紧紧攥了攥。
“……小的在府里,全是仰仗海棠姑娘的体面。若是丢了东西,夫人看着海棠姑娘的面子,明知小的赔不起。只怕不会深究了。可海棠姑娘会难做。小的没用。不能给海棠姑娘长脸。却怕给她跌份。”张镇声音有点哽。
宋盼儿愣住。
这话让她有点动容。
不管是真是假,这话都打中了宋盼儿的心。
须臾,宋盼儿才道:“起来吧。”
见他挣扎着起不来。宋盼儿喊了两个小丫鬟搀扶起他来。
宋盼儿赏他的银子,他死活不要,宋盼儿就没有再坚持了。
到了次日,张镇跟着韦礼欣,启程回延陵府。
那五十两银子,宋盼儿交给了韦礼欣,让韦礼欣到了延陵府再给张镇。
韦礼欣应下了。
海棠哭了几日,闹了几次,而后也安静下来。
张镇是不是真的心甘情愿愿意退亲,海棠的哭是否伪装,宋盼儿都没有去求证。
她把局面控制在她认为正确的范围内,她很满意。
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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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给太后娘娘问诊后,第二天坤宁宫又宣旨,请她进宫替太后娘娘复诊。
太后很依赖顾瑾之。
她的病情并不严重,只是心情极度不好。
顾瑾之便一连几日都进宫。
皇帝生病第二天,照样上朝。
他不得不承认,顾延韬丁忧后,朝政没有从前那么得心应手。
夏首辅老了,办事效率远不及顾延韬。
皇帝有点想念顾延韬了。
太医和内侍都劝皇帝多休息几日,皇帝置之不理。
而二皇子之死,没有了后续。
平静中透着诡谲。
这些事,顾瑾之不敢问,太后也不会告诉她。
她只是每日奉旨进宫,照料太后。
太后依旧会吩咐她,让每天走一趟乾清宫,替太后看看皇帝的身子如何了。
皇帝对顾瑾之也很平常,没了那日送她生辰礼物的暧昧态度。
这让顾瑾之松了口气。
除了照料太后,替皇帝把脉,顾瑾之还受命去过两趟景和宫,看德妃娘娘。
从景和宫到坤宁宫的路上,顾瑾之看到了有兴土木的。
宫里在盖房子。
顾瑾之倏然明白了什么。
她在宫里行走,更加小心翼翼了。
事情过去五六日,太后的身体恢复了,皇帝却添了新病。
他患了失眠。
一开始是睡眠浅,两刻钟就要醒一次,而后就是彻夜彻夜睡不着。
太医院的孙太医去诊治,说皇帝是心脾两虚导致的失眠,开了安神养心汤。喝了两日,皇帝的失眠更重。
太后一听这话,怕太医院那些人又犯了从前替太后治病那毛病,一人一个主意,把好好的人给治坏了。
“去请顾家小姐来。”太后道。
顾瑾之歇了两三日,又被请到了宫里。
她给皇帝诊脉,越诊心越沉。
失眠的病因有很多,像孙太医所言的心脾两虚,还有像肝火旺盛,或心胆气虚,或痰热内扰,都可能导致失眠。
可皇帝这失眠,都不是这些原因。
她没有当着皇帝的面说病情,而是告诉了太后:“皇上没病,他是心里愁苦。情苦不寐,百药不治。要解了这不寐症,还得让陛下解了心结。”
皇帝是因为心里苦处太多了,导致失眠的。
太后闻言。倒也不惊讶,只是心里难过。
她知道皇帝的心结所在。
她亲自去劝皇帝:“江山社稷,全在皇上一人之肩。皇上健朗,才是苍生之福。皇上不管有什么为难之事,都放宽心。”
皇帝苦笑,敷衍说了句知道了。
这样不痛不痒的话,根本起不了作用,太后是知道的。
“仲析,母后知道你心里苦。孩子夭折,你难过;这些妃子。有你从太子府带进宫里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一直看重她们。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是既失望又伤心,母后都知道。”太后喊着皇帝的小名。推心置腹道。“儿啊。你坐拥天下,就不能像普通的父亲、丈夫那样,为了家事忧心忡忡。皇家无情。你这样,母亲怎么放得下心?”
皇帝好些年没有听过太后这样说话。
他心底微动。
可这样的话,并不能撼动他。
他的心,和小时候已经不同了。
母亲的温情,此刻对他而言,太过于平淡了,他心湖难以起波澜。
他淡淡笑了笑,握住了太后的手,道:“母后,儿子都知道。儿子不仅仅是为了内宫之事烦,更有朝事。您身子刚好,若为了儿子操劳,就是儿子不孝了。”
然后喊了向梁,“扶太后娘娘回去歇息。”
向梁道是。
太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既焦急,偏偏又无计可施。
她起身,回坤宁宫。
临走的时候,她反复叮嘱顾瑾之:“用心照顾陛下。”
顾瑾之道是。
送走了太后,皇帝把顾瑾之叫到了内殿,问她自己到底什么病。
顾瑾之直言不讳说了。
皇帝就知道太后方才说那么一番话的用意了。
情苦不寐……
顾瑾之的诊断,对症了。
皇帝自己的心情,只是他自己知道。
可,百药不能治,这有点麻烦。‘
皇帝需得将现在的情绪揭过去。
但是,一时半会儿的,他难以释怀。
他只是大皇子一个儿子,而大皇子并不得皇帝的喜欢。和其他男人一样,皇帝也希望自己能多有几个儿子。
二皇子的出生,承载了皇帝太多的希望。
他也分外小心,甚至让太后亲自挑选二皇子的乳娘和服侍的内侍。
不成想,还是让内宫的人得手了。
他不能肯定是谁,却总逃不过那么几位…..
痛失爱子,让他心痛、愤怒;内宫的那些女人,又叫他失望透了。
“朕这病,小七可有良方?”皇帝问顾瑾之。
顾瑾之想了想,才缓缓摇头:“陛下也知道自己病由在哪儿。病根不除,任何良方都无济于事的。我暂时无能为力……”
她需要皇帝将自己的情志宣泄出去。
皇帝是成年人了,他有自己最佳调节情绪的方法,这方面顾瑾之帮不上忙。
她说完,就立在一旁。
皇帝沉默良久。
顾瑾之见他半天没有动静,就抬头看他。
他有点走神。
顾瑾之重新垂了头。
过了好半天,皇帝才开口道:“你从前不是替太后揉掌心脚心,太后就睡得安稳?你也替朕揉揉。”
顾瑾之道是。
内侍端了锦杌给她。
她坐到了龙榻边,净了手,替皇帝缓缓揉按脚心。
皇帝的目光,落在顾瑾之的脸上。
她的肌肤瓷白,睫毛修长,将她的双眸遮掩;下巴精致小巧,唇有点薄,颜色鲜艳。
他看着顾瑾之,放佛她的脸是个漩涡,吸住了皇帝的目光,收不回来。
顾瑾之替他揉按脚心,按了半刻钟,皇帝感觉身子有点暖和,可是全无睡意。
他目光盯着顾瑾之,有个念头非常强烈。
顾瑾之专心致志替他揉按,皇帝却俯身,轻轻靠近她。
察觉到他的身子倾斜过来,顾瑾之下意识身子向后躲避。
她手里的动作停下来,睁大了双眼,看着皇帝。
从她漆黑的瞳仁里,皇帝能看到自己的脸。
他的表情,自己能看得一清二楚。
有点忐忑,有点渴望。
他顿时就明白了他对顾瑾之的心思。
他想亲下她的心情,居然有点忐忑……
这个发现让他大为意外,同时也放弃了现在亲她的念头,他不想吓坏她。
——*——*——
大家圣诞快乐
第277节取意
揉按推捏大概半个时辰,皇帝仍是没有睡意。
他见顾瑾之手上的力道一直很均匀,这么长的时间也不停歇,肯定很手酸,就道:“小七,朕仍是不太想睡,你歇会吧……”
顾瑾之就停住了手。
内侍端了水来,她净了手,坐在一旁。
宫人服侍皇帝重新穿了袜子。
“陛下,我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照料您的龙体。如今我已诊断您乃是情苦不寐,百药不能治,无法担重任。不如让贤给太医院的太医们,兴许集思广益,能治好您的不眠症。”顾瑾之道。
皇帝便看她。
她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情,只是不时轻轻抿一下唇。
皇帝笑道:“你不愿意服侍朕?”
“小七不敢。”顾瑾之忙道,“只是才能拙劣,怕耽误了皇上的圣体。”
皇帝脸上的笑容微敛,静静看着她。
顾瑾之始终没有抬头。
“小七,你看着朕。”皇帝突然道,他的声音带了几分雷霆。
顾瑾之便抬眼看他。她目光平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种岁月沉淀的寂静,似古谭无波。
皇帝心头微讶。
这种很奇怪的预感在他心里升腾。他感觉顾瑾之的眼睛,不像个孩子,而是像个老者。
当年的太皇太后,也是这般眼神。
那位老太后,很疼皇帝。皇帝对这种眼神颇有好感,却也胆怯。
他定了定神,再去看顾瑾之时,她正睁大双眸看着自己,那眼神依旧安静,却似孩子般的单纯无辜,不知害怕。
皇帝想,自己多心了,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老实告诉朕,为什么突然不想服侍朕了?”皇帝问她。
“我对陛下的病症。无有效之方。怕耽误了圣体,便是天下罪人,故不敢再言服侍。”顾瑾之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道。
她的眼神。没有半点躲闪。
皇帝便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并非察觉到了他方才的意图而故意躲他。
他暗暗舒了口气。
“朕这病,连小七都无有效之方,旁人更不会有的。以后你仍照料朕的病。太医院的人任由你调用。他们有了好主意,尽管奏上来,小七说可行,再给朕用。”皇帝道,“太后只放心小七,小七的本事也的确在众太医之上……”
“是。”顾瑾之道。
“道乏吧。”皇帝道。
顾瑾之就起身,行礼告辞。
她从乾清宫出来,就去了坤宁宫。
太后正在焦急等她。
“怎么这样久?”一见她进来,太后连声问,“给皇上开了什么方子,服药了吗?”
顾瑾之摇摇头。
“太后,陛下的龙体,比想象得更加严重。”顾瑾之道,“我给陛下揉按脚心半个时辰,他全无睡意。陛下不寐这么多天,他若是能睡一时半刻,我也能放心。如今这般,只怕是越拖越不好的。太后娘娘,应该劝陛下离开皇宫,去别院行宫修养十天半月,他的心情才可能有些好转。”
所谓一病之起,必有病因。
这宫里的人事,就是皇帝的病因。
要想他的病情缓解,先要离开这个糟心的环境。
这是其一。
其二,顾瑾之仍在热孝中,她是不能离京的。皇帝能离开京城,去别院养病,顾瑾之不用跟着去服侍。
想起他方才的意图,顾瑾之恨不能立刻逃离这宫中。
她试探着表达了自己不想给皇帝诊断的意思,皇帝立马拒绝了。
既然她不能离开他,那么,只有把他自己弄走这一条路了。
顾瑾之知道太后相信她,这话告诉太后,比告诉皇帝更有效。
果然,太后是听进去的。
太后脸色大变,道:“真的严重至斯?”
顾瑾之肃穆点头。
太后就无力坐到了床上。
她面无人色。
顾瑾之有点愧疚。
她也和朱仲钧一样,利用太后的喜欢和信任……
可想起皇帝意图,顾瑾之不得不狠下心。
她藏在袖底的手微微曲了起来,面上不露异样。
“尚未立储君,皇上离宫,事关国体,只怕没那么容易的。”太后沉思片刻,道,“可小七说得对,皇上的心结就在这宫里。不离开,他的心结不解,这病只会越拖越重……”
顾瑾之沉默着。
怎么把皇帝弄走,不是她能逾越去插嘴的。
太后又思量须臾,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好主意,又想起顾瑾之今日在乾清宫服侍了半天,午饭都未用。
眼瞧着时辰不早,太后道:“辛苦你了,先去用点膳食,就回去休息吧。”
顾瑾之道:“太后娘娘,我还是回家再用吧。替陛下揉按半个时辰,我乏得紧,想歇会儿。”
太后就没有勉强。
顾瑾之出了宫。
时至寒冬,刺骨烈风吹在脸上,冻得脸有点僵。
顾瑾之站在宫门口,环顾巍峨宫门,心似掉进了冰窟窿里。
她的手紧紧攥了攥,才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趟秦申四的药铺。
药铺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顾瑾之走进来,看到坐堂先生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出门,反复叮嘱她:“七日后再来,若是不复诊,以后更要复发的。下次照样不收您的诊金和药费,只管来瞧,千万别耽误了。”
那老妇人老泪纵横,一个人说好人。
不用说,又是给穷苦人散药了。
秦申四这药铺。口碑一日比一日好,不仅仅是坐堂先生医术好,更是药铺宅心仁厚,时不时给穷人免费散药。
看到顾瑾之进来,坐堂先走问她:“姑娘,是取药,是问诊?”
顾瑾之笑了笑,问他:“秦太医在铺子里吗?我姓顾,是元宝胡同顾家的,找秦太医有点事。”
那坐堂先生顿时就知道顾瑾之是谁了。
“顾七小姐?”他问。
顾瑾之含笑。既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
那人却认定了,把她请到了雅间。
“太医院这两日忙,东家还没回来。”伙计给顾瑾之上了好茶,又端了茶点。笑着解释。“也快到了时辰。姑娘再等等。”
“你去忙吧,我等着。”顾瑾之道。
伙计就出去了。
顾瑾之慢慢喝茶,等着秦申四回来。
大约到了一刻钟。就听到了门口有动静。
片刻,帘栊一挑,秦申四快步走了进来。
他笑着道:“稀客稀客,七小姐怎么来了?您不是……”
他原想说顾瑾之不是在宫里替皇帝问诊,怎么到了这里。可天家有病,话题比较禁忌,他的问题就戛然而止。
顾瑾之了然,笑笑:“我也是才从宫里出来,就直接到了您这里。”
秦申四坐下,又问顾瑾之有什么事。
“秦叔叔,您听说了陛下的病吗?”顾瑾之问。
皇帝的不寐症,是孙太医看的,彭提点肯定知晓。而秦申四知道不知道,顾瑾之不太清楚。
秦申四点点头,道:“略有耳闻。孙太医开了方子,反而加重了陛下的病,太后娘娘如今只让您去瞧。这几日太医院的人都在说,这病非您不能解……到底什么症状,我没敢仔细打听。”
顾瑾之就淡淡叹了口气。
“我只怕也无解的。”她道。
秦申四错愕。
顾瑾之就把皇帝的病症,说给了秦申四听。
秦申四疑惑问道:“您……您这是为何,告诉我呢?”
他问得很直接。
“皇帝的病因,是二皇子的夭折和宫里的内斗。”顾瑾之道,“你我皆知,情苦不寐,百药无解。我向太后娘娘提议,让陛下去行宫小住十天半月。陛下这病越拖越重,太后多半会同意我的提议。我有热孝在身,不能随行,到时候推举您去。”
皇帝的失眠,是心理问题,药物起不了什么作用。
秦申四听了顾瑾之的话,眼底闪过感激。
他没有道谢,显得见外,只是道:“那我定会竭尽所能,不给姑娘丢脸。”
顾瑾之笑道:“我也不是来丢脸不丢脸的话。只是有点小见识,想和您商榷商榷。”
“姑娘请说。”秦申四道。
“听闻百合花朝开暮合,我想到‘引阳归阴‘的说法。”顾瑾之缓慢道,“陛下乃是不寐,朝开暮合的百合,能清心安神,配合紫苏,用量您再斟酌,等到了行宫给陛下用上几次,看看成效如何。”
后世的医经上有“引阳归阴”的说法。
百合花朝开暮合,紫苏叶子朝挺暮垂,皆有寓意。
这种说法,在清朝乾隆年后期才出现。
所以秦申四瞠目结舌。
“这……这样行吗?”他难以置信,“我头一次听人这么说。”
“我也不能肯定。”顾瑾之说得比较委婉,“您给陛下试试。万一有效,岂不是您的功劳?”
“若是有效,也是您的功劳啊。”秦申四道,“我不敢再占您的光了。我已经不止一次空占了您的便宜。”
“您不要说是我的主意。”顾瑾之突然冷了脸,声音发硬道,“我只求您这一件,只字不要提我。我是顾氏传人,陛下是我的病家,我希望他能好起来,这是我作为医者的良心。可是我不想有任何功劳在陛下面前,您务必帮我。”
她用了“务必”。
秦申四一头雾水。
见她脸色都变了,忙道:“是是,我记住了,保证不提您半个字。”
顾瑾之这才露出半缕笑容。
“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她道。
秦申四亲自送她出门。
望着她的马车远去,秦申四仍是不得其解。
——*——*——
最近.更新一直不规律,想跟大家说句抱歉,我又辜负了你们!有亲猜我是不是偷偷码新书去了,回答曰没有的,只是卡文了。情节到了该转折**的时候,如何衔接更好,让我卡死了。
记得开文之初,某位亲在书评区留言说,不要每次到了卡文的时候就想放弃,经历过难产,才能收获新生。这句话我一直记得心里,把它作为我的警示。所以,这次我会尽最大努力,不烂尾的把这本书写完。
第278节止沸
顾瑾之回到家,脸色不太好。
宋盼儿心疼问她:“皇上的病很棘手吗?”
皇帝的病不棘手,皇帝那人很棘手。
顾瑾之没什么力气多讲话。她的确有点累,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着被汤婆子熏得暖暖的床,狠狠睡一觉。
“不容易治。”顾瑾之道,“他那是心理疾病。”
宋盼儿不明白什么是心理疾病,可是见顾瑾之说话都没有气力,就没有多问,道:“你回去歇了吧,等会儿叫人把晚膳送到你那里。”
顾瑾之就笑起来,道:“娘最好了。”
宋盼儿笑着骂她小机灵鬼。
回到自己的院子,祝妈妈和几个丫鬟再说笑。
看到顾瑾之回来,忙服侍她净面更衣。
葳蕤给她泡茶。
顾瑾之道:“你们忙吧,我躺会儿……”
几个人面面相觑,眼瞧着外头天色还早,顾瑾之生活习惯挺规律的,怎么半下午要躺躺?
祝妈妈要问,顾瑾之已经摆摆手,兀自上床去了,衣裳也未脱。
几个近身服侍的瞧得出有异样,不敢多嘴了。
祝妈妈强笑着,拉了顾瑾之起来:“要睡,也先将衣裳脱了。”
顾瑾之故作睡眼惺忪,任她们帮着脱了外衣。
几个人都识趣,不再言语。
里屋安静极了。
祝妈妈和霓裳帮她放了幔帐。
床上光线一黯,顾瑾之就翻了个身。
她脑海里乱七八糟。所有思绪一齐涌上来。
朱仲钧的脸,居然是这些思绪里最清晰的。
她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了他。
他中老年的样子,已经变得很模糊,只记得他现在是庐阳王的模样,穿着直裰皂靴、带着玉簪,面白如玉的少年。
他着急的样子,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清晰放佛就在眼前。
迷迷糊糊的,顾瑾之半睡半醒。
她做梦了。
睡得不熟。所以心里知道是梦。却又像个幻想,人和景物那么清晰。
暮色四起的庭院,烟轻雨小,柳倦荷愁。风雨稀薄。打在绣衣上。连满树梨花亦瑟瑟发抖。
朱仲钧和顾瑾之慢慢走着。好像是从前每次送他到外院去的情景。
不知怎地,雨势越来越急。
朱仲钧滑了一跤。
而顾瑾之继续往前走。
她似乎听到了身后朱仲钧急促的喊声:“顾瑾之,顾瑾之!”
一声比一声急切。
可是她无法回头。走得很快。心里想扭头瞧瞧,反而越发不能。
她急得大口喘气,人就彻底醒了。
杂乱无章的浅梦,毁了顾瑾之所有的心情。
她一夜都睡不着了。
折腾到了三更天,才浅浅睡了会儿。
早起,用过早膳,宫里就来人了。
皇帝昨夜又是一刻未睡,早已精疲力竭,倒在榻上。
太后不准其他太医插手。
这都是她上次生病的后遗症。
过了这么久,太后仍清楚记得当年自己是怎么被太医院的人一个又一个的主意给治坏的。
这种后遗症,根本没法子说理去,连皇帝都不得不听她的。
顾瑾之赶到乾清宫,不仅仅众太医和太后娘娘在,连妃子们也全部来了。顾瑾之在偏殿,看到了德妃娘娘。
德妃和谭贵妃一起,左右簇拥着太后。
张淑妃乖乖站在了谭贵妃的身后。
而其他妃子们,纷纷站在了德妃身后。
那位新晋的程丽妃,二皇子的生母,她并不在场。
看到顾瑾之来,太后似看到了救命神仙,急急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顾德妃就把位置让给了顾瑾之。
“你快去瞧瞧皇上。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拿出个法子,开了方子。再这样下去,如何了得?”太后严肃道。
顾瑾之道是。
她起身,进了内殿。
尚未绕过帷幔,就听到了女人低低的哭声。
声音温柔里透出嗜心悲凉。
“……陛下这样伤心,臣妾万死难抵其罪。都是臣妾怀着二皇子的时候,太过于小心翼翼。孩子生下来就不足,早早离了陛下和臣妾去了。”女人哭着说。
她就是程丽妃。
她虽然承认二皇子是天生夭折,却又说自己怀孕时候非常小心。
这就是说,宫里有人要害她的。
顾瑾之脚步顿了一顿。
她想等程丽妃哭完了再进去。
内侍却已经通禀了。
顾瑾之只得往里走。
她没有抬头,跪下给皇帝请安,又给丽妃请安。
“起身吧。”皇帝声音缓而无力。
顾瑾之站起身来。
皇帝对程丽妃道:“道乏吧。”
语气轻柔,有几分怜惜。
程丽妃则非常乖巧,道是,起身行礼毕,就出去了。
顾瑾之这才坐下来诊脉。
她号脉半天,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皇帝也无法从她脸上,看出自己情况有多严重。
诊脉结束,顾瑾之也不当面说皇帝的病情,而是含笑叮嘱:“陛下先歇一歇。”然后也告辞了。
她出来,见了太后。
太后问她,陛下的病情如何了。
顾瑾之没有多言,而是看着太后。
太后明白过来,把那些妃子们都遣了出去,道:“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道是,鱼贯而出。
顾瑾之这才开口,道:“陛下的身体,阳虚体弱,都是不寐所致。太后娘娘,还是早些拿主意。让陛下去静养,勿操心国事和家事。他这病,皆是被情所累,若是苦苦强撑,只怕越来越重。”
太后脸色微变。
她抿了抿唇,半晌不语。
顾瑾之也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要不,再喊了其他太医来瞧瞧?”
太后立马摇头,道:“当年哀家生病,那些太医也是说得头头是道。却生生把哀家给治坏了。陛下这病。一击不中,足见他们没有靠谱的主意。要他们作甚?”
皇帝患了失眠症,第一个找了孙太医看。
结果,孙太医失手了。
这是太后如此谨慎和偏见的主要原因。
一开始。她也是让太医院的人瞧的。
见太医院的太医失手。太后就想到了自己咳嗽了一年半的痛苦经历。经历过那样的病情。她的性格没有扭曲,是她的修养过人……
让她对太医们放下成见,需得慢慢下工夫。
顾瑾之不敢再多言。
“哀家昨日和皇上说了去静养之事。皇上不太愿意。”太后最后道,“小七,哀家最是相信你,你再仔细想想,拿出个法子来。”
顾瑾之摇头,非常肯定的说:“太后,小七岂敢藏私?您这般信任小七,小七但凡有一点法子,也不敢辜负了您。”
太后就叹了口气。
她又是良久沉默。
最后她道:“你跟哀家进来。”
然后她带着顾瑾之,进了内殿。
太后一口气,把顾瑾之对皇帝病情的诊断,告诉了皇帝。她说得很激动,最后几乎哽咽:“陛下若是身子有个什么不测,叫天下苍生如何是好,叫哀家和众妃嫔如何是好?大皇子才六岁,这江山托付给谁?”
说得皇帝脸色很不好。
大概是太后最后一句话,打中了他的心。
万一他不行了,这江山只怕要所托非人。
他只有一个儿子,还对那个儿子不太满意。若自己不能长命百岁,将来这江山,落在大皇子手里,只怕要易主了。
大皇子的外家势力那么大。
哪怕真的要让大皇子继承大统,皇帝也想自己有生之年,把大皇子的外家弄垮,免得他们成为大皇子的掣肘,让懦弱无能的大皇子成为谭家的傀儡。
他额头有点冷汗,没有看太后,而是盯着顾瑾之:“朕离开这皇宫,病情可能缓解?”
顾瑾之点点头,道:“一定能。”
皇帝是心理问题导致的不寐,所以也要用心理暗示他,故而顾瑾之说得很肯定。
她就要给皇帝这样的信心。
果然,皇帝脸色稍缓。
“母后的意思呢?”皇帝又问。
“哀家自然是希望陛下的圣体好。”太后道,“能尽快出宫,就尽快安排吧。”
皇帝缓缓点了点头。
太后就舒了口气,露出一个笑容。
“陛下,小七身有热孝,不能离京。”顾瑾之趁太后和皇帝都没有开口,就抢先道,“不能随行服侍陛下。小七.推荐一人,他的医术和医德,我最是信得过。”
太后问:“是谁,莫不是秦申四太医?”
皇帝则皱了皱眉头。
顾瑾之笑着,回答太后的话:“正是秦太医。我和秦太医来往比较多,对他的医术放心。所谓举贤不避亲,皇上此行的随行御医,非秦太医不可。”
太后就笑了笑。
皇帝则道:“伴君还讲究什么热孝不热孝?”
顾瑾之的脸就微僵。
她有点不知所措看着太后。
太后咳了咳,道:“话虽如此,小七到底不是宫妃。外头仍是看重孝道。陛下若非要她伴驾,岂不是叫她不孝?将来小七品行再好,也有受人诟病之处,岂不是不美?”
她句句替顾瑾之考虑。
太后如此喜欢顾瑾之,又这样信任她,皇帝心知却不可操之过急。他顺势笑了笑,道:“朕所虑不周…….”
三日后,皇帝启程,往骊山行宫静养半个月。
随行的太医是秦申四和彭乐邑提点。
另外有两名低阶位的贵人前去服侍。
等皇帝的御驾启程,顾瑾之轻轻舒了口气。
这次把皇帝弄走的行为,无疑是扬汤止沸……
如何才能釜底抽薪,解决她的困境?
她想了几个主意,又被自己否决了。
——*——*——
又到了月底了,又到了15大爆发的时节……总这样,会不会被鄙视?
第279节私奔
皇帝离京去静养之后,顾瑾之也闲了下来。
日子也到了年底。
今年顾家热孝,过年一切从简,宋盼儿也用不着准备什么,整日在家逗孩子,或者去老宅找大夫人闲聊。
到了腊月初十,老宅的恺哥儿有点风寒感冒。
三奶奶非常紧张,派人寻了顾瑾之去。
宋盼儿正在家无聊,就跟着顾瑾之一起,去了老宅。
顾瑾之看了一回,不过是平常的外感病,并无大碍,叮嘱三奶奶,小心别叫恺哥儿冻着就好。
“这要是没有七妹,我不知要操多少心,辛苦七妹专门跑一趟。”三奶奶夏氏拉着顾瑾之的手,感激不尽。
顾瑾之笑着说没事。
从三奶奶那里出来,宋盼儿和顾瑾之又去了大夫人的上房。
大夫人正在对账,几个管事妈妈在一旁等着回事。看到宋盼儿母女来了,大夫人放了账本,让管事的妈妈们先下去,笑着迎出去。
“恺哥儿如何了?”大夫人问顾瑾之。
“没什么大碍,只是外感风寒,捂得严实些,别往风里去,几日就好了。”顾瑾之道。
大夫人笑起来,道:“早起的时候,你三嫂也来寻我。我看了一回,说孩子这样平常,她到底不放心。你来瞧了,她也安心。”
“新做父母的,哪个不是紧张小心?”宋盼儿在一旁道。
大夫人笑着说是。
老妯娌两人就顺着话题,说起自己初为人母的心情来。
顾瑾之也想起了榕南。
当年榕南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给自己诊脉诊错了,差点弄得榕南胎死腹中。而后,她就留下了心里阴影,越发觉得“医者不自医”的古训是正确的。
后来榕南伤风感冒,她都把孩子往祖父那里抱。
那时候的忐忑,不在三嫂之下。
祖父没少责怪她大惊小怪。
初为人母,既兴奋又紧张。
想起了榕南,想到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做他的母亲,顾瑾之的心仿佛被什么刺痛了下。
她怕自己一发不可收拾,就快速敛了心绪。
宋盼儿和大夫人还在说话。
孩子的话题总是女人的最爱。
直到有个小丫鬟送了封信进来。
是大夫人的亲生女儿顾玥之送来的。
大夫人仔细看完了。脸色微落。
宋盼儿问了句什么事。
“玥姐儿送来的。不知道什么事,只说身上不太好,让我派人去接了她回来小住几日。”大夫人蹙眉道,神色不宁。
半年前顾玥之落胎。回娘家住了些日子。这次又是怎么了?
要跑回娘家躲避。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宋盼儿和顾瑾之都觉得,还是先走为好,就起身告辞。
大夫人也不虚留她们。
送走了她们娘俩。大夫人忙派人去唐家,把顾玥之接回来。
直到半下午,接顾玥之的马车才到。
顾玥之带了不少的换身衣裳,还带了自己的妆奁,这是打算长住呢。
“这是怎么了,和姑爷闹别扭?”大夫人接了女儿,往她脸上看,见她没有半点病容,反而是一脸的阴晦,担忧问道。
顾玥之往里走,摇摇头道:“不是。”
母女俩一路到了正院,顾玥之坐到东次间的炕上,捧起丫鬟端上来的茶,慢悠悠喝着。
大夫人道:“你这是跟娘打哑谜?不说清楚,我是不收留你的。跟娘说说,娘给你评评理,若是姑爷不对,娘自然要骂他的。若是你不对,可不准使性子……”
说得顾玥之哭笑不得。
“娘,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乱使性子?”顾玥之反问。
她比较早熟,从小就乖巧,会讨父母的喜欢。年纪再大一点,越发懂事。而后嫁到唐家,早早就帮着主持中馈,一举一动都严格要求自己。
她从来没有像小姑娘一样耍赖使性子的。
大夫人对这个女儿颇感欣慰。
“……还是三爷的事。”顾玥之叹气道,“以靳不在家,孩子们都在学堂里,我连个盾牌也没有。定要被我婆婆当盾牌,拿出去使唤挡箭,所以回家躲一躲。”
大夫人一头雾水。
上次顾玥之回家就说过,他们家三爷和金香楼的名妓檀儿要好,花了三奶奶不少的私房钱,闹了一回。
大夫人还以为这件事就此而止。
不成想,半年之后又闹了起来。
“以靳不在家,他干嘛去了?”大夫人问。
以靳是顾玥之丈夫的名字,也是唐家的长子。
“你们家三爷,又怎么了?”大夫人没等顾玥之回答,又问道。
顾玥之就看了眼满屋子服侍的人。
大夫人会意,把人都打发下去。
屋子里只有母女俩,顾玥之叹了口气,才道:“这回太过分了,三爷跟着那位檀儿姑娘跑了。他把郡主的陪嫁偷了去,都便宜卖了,凑了一万两,给檀儿姑娘赎了身。知道家里和简王府都容不得他和檀儿,索性一走了之。以靳和二爷连夜去追了…….”
唐家三奶奶,是简王府的郡主。
她最是争强好胜。
大夫人听了,瞠目结舌。
“那位檀儿姑娘,身价不止一万两。听说她自己攒了三万两的私房钱,都搭在里头,四万两赎了身。您瞧瞧,这是蓄谋已久的。”顾玥之又道。
大夫人更是错愕。
“这可怎么收场?”大夫人道,“那位郡主从前还碍着名声,忍了下去。如今陪嫁都被偷了。她岂会善罢甘休?只怕要闹到应天府去也未可知的……”
“她也回了简王府。”顾玥之道,“哪怕东西追回来,这件事也是不容易打发的。郡主得太后娘娘的喜欢,依着她的性格,这回是心灰意冷了,闹得和离算是轻的。我婆婆又装病,想把这件事推给我,还说将来我是家里管事的,一切重担在我身上。她当我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懂这里头的歪门邪道?我是不跟他们搀和的。就索性躲回家。”
大夫人赞同。
她道:“这些事就该你婆婆管的。她一再把难事推给你。好人都是她做。恶人就要你出头,也该适可而止。你只是妯娌,将来分家各过各的,何苦充冤大头去得罪郡主和简王府?”
“我也是这么想的。”顾玥之道。“这事的臭味。不可能遮得住了。谁接手都是吃力不讨好。明年春上,京里就靠唐家的笑话做谈资了。幸而咱们家守孝,不用宴请。您也跟着躲过一劫。”
顾玥之已经能预料会发生什么。
唐家这回,名声不保了。
连带着她自己的丈夫、孩子和她自己,也要被三爷连累,顾玥之心里就存了些怒气。
怎么处置三爷,是川宁伯的事;怎么安抚郡主,是唐夫人分内的。
需要长辈出头的时候,顾玥之不愿意越俎代庖,去替婆婆背骂名。
“既然如此,你安心在家里住下吧。”大夫人叹气,道,“事情已经如此,被人笑话、说三道四也是免不了的,索性丢在一边。”
顾玥之道是。
晚上大老爷从外院回来,看到女儿回娘家了,忍不住高兴道:“玥姐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比起儿子顾辰之,大老爷更疼这个女儿。
顾玥之打小就聪明,又懂事。
“半下午就回来了。”顾玥之笑着,起身给父亲行礼,“爹爹这些日子忙什么?”
父亲丁忧在家,歇在外院书房,铺了草席。
顾玥之以为他会不适应,不成想,父亲心情很不错。
“读读书,钓钓鱼,还能忙什么?”大老爷开朗笑着,“怎么只有你回来,以靳呢,你那三个淘气包呢?”
顾玥之就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她看了眼母亲。
大夫人清了清嗓子,道:“有点缘故的。唐家的三爷,跟着个名妓跑了,还偷了媳妇的陪嫁。以靳带着二爷追去了。”
大老爷眉头微蹙:“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是那个檀儿吗?怎么,不是断了来往,还弄出私奔之事?”
连大老爷也能一口叫出那个女子的名字。
足见,檀儿在京里的名气非常盛。
顾玥之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父亲又说了一遍。
“出息了,会偷媳妇的东西。”大老爷冷笑道,“这种败坏声誉的畜生,拿回来就该打死!唐晖只怕舍不得。就是他优柔寡断,才养出这种儿子!”
唐晖是唐伯爷的名讳。
“爹,您在朝中认识那么多人,能帮忙去找找吗?”顾玥之道,“以靳和二爷的性格我知道,他们俩兄弟都是书呆子,让他们带着家人去寻,只怕没个头绪……”
唐以靳很老实,这点大老爷也知道。
“行,等会儿就叫人去办。”大老爷应下了。
果然,他吃了晚膳,出去就叫了门客,让他派人去帮着找。
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有消息回来说,唐家三爷唐以斯,带着名妓檀儿姑娘,往北边逃了;而唐家大爷和二爷已经定是往南,就向南边追了。
大老爷一边派人去捉拿唐家三爷,一边又派人去把唐家大爷和二爷寻回来。
没过三天,唐家三爷就被抓回了唐家。
顾家没有出头,只说是唐家大爷找到的。
这件事从始至终,唐家三爷的岳家简王府,一直以沉着不动声色的姿态示人。
他们家没有半点反应。
平静中透出了几分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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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节小祥
唐家三爷的事,最终没有遮掩住 。
没过几日,京城里传遍了。
连宋盼儿和顾瑾之也听说。
只是唐家三爷被抓回来,就没了下文。
那位郡主不哭不闹,从简王府回了唐家,一副顺从的模样。
唐家拿住了檀儿,又交给了金香楼,赎回了唐家三爷填进去的一万两银子。
檀儿当时赎身,身价是四万两。她用自己全部的积蓄,填补了三万两。如今唐家将她再卖给原东家,却只要一万两银子,金香楼如何不愿意?
檀儿又是棵摇钱树。
金香楼高高兴兴收了檀儿的卖身契,把一万两银子交给了唐家。
唐家拿着这一万两银子,又填补了将近五万两,才将郡主的陪嫁都买回来,而且添了几样。
几乎是倾家荡产来描补。
郡主头一次深明大义,拿了东西就不再吭声。
可是唐家三爷闹个不停,非要见檀儿,声泪俱下跟父亲诉说他和檀儿的恩情,口口声声说没有檀儿他也活不成的。
他能猜到唐家不会善待檀儿,却不知道唐家已经将檀儿卖了的。唐伯爷只得将他关在家里,里里外外派了十来个小厮和护卫看护他,不准他踏出院门一步。
唐家三爷是个才华横溢的风流书生,却手无缚鸡之力,被看护住了,根本无法反抗。
金香楼也没有再安排檀儿姑娘接客。
有了这件事,檀儿的名声更甚。不少人慕名而去。
唐家原指望早早了结此事,不成想错走了一步,让事情总无法平息。唐伯爷不逛青楼,不知道青楼的规矩。他哪里晓得,淫奔并未损害名妓的声望,反而让更加的恩客愿意花钱见她一面。
所以,打算息事宁人的唐家头疼不已。
这件事从年末到年初,都被大家津津乐道的。
京里好些年没有出这样的丑闻,谁也不愿意放过,见面就要说上几句。流言蜚语。也失去了本来的面目。
唐夫人气得不管事了。把家全部交给了大儿媳妇顾玥之。
唐家掏空了家底去买赎郡主的陪嫁,所以谁当家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好在二奶奶素来厚道纯善,三奶奶思柔郡主又心知肚明,将来分家的时候谁也不至于埋怨说家业稀薄。
顾玥之就临危受命。把管家的事全部接了下来。
唐夫人把管家的对牌和账目全部交给了大儿媳妇。也没脸再见三儿媳妇。在她的正院上房设了小祠堂,整日以念经为由,躲开众人的请安。
大夫人知道女儿在婆家。要度过一段艰难的日子,就偷偷变卖了自己两处的陪嫁房子,又拿出些私房钱,贴补了女儿四千两的现银。
顾玥之正愁没钱怎么过年,母亲给了,她也没有推辞。
过年的时候,宋盼儿就问起唐家那些事。
大夫人也和她说了,只是没提贴补女儿钱财那些事。
宋盼儿就感叹道:“玥姐儿不容易。如今当家,怕是千难万难,将来也落不到好。”
将来分家的时候,众人看着家产少,免不得猜测顾玥之中饱私囊,定要受人埋怨。
二夫人也在一旁插嘴道:“就不该管。她婆婆最会省事,什么恶人都让玥姐儿做。明着让玥姐儿当家,实则让玥姐儿受气……”
“是的。”宋盼儿同意。
难得有一回她们俩妯娌意见相似。
大夫人就笑道:“一家人,也不必计较太多。亲家夫人是铁了心不想管事,玥姐儿不接过来,她另外那两个妯娌,更是不会管的。难不成就放任自流?家也不成个家的。我跟玥姐儿也说了,这当家作主的,力往狂澜,旁人才能敬重你。过日子哪有一帆风顺?这次她能扛过去,以后就什么也不怕了……”
二夫人和宋盼儿就没有再说什么。
——*——*——
皇帝去了骊山行宫静养了二十来天,不寐症已经大好,又回了宫。
太后把顾瑾之请去,重新给皇帝诊断了一回。
皇帝的身体恢复得不错。
“……因前些日子不寐,又来回奔波了,陛下仍有点阳虚。”顾瑾之道,“吃几剂补虚的药,就无事了。太后娘娘放心,陛下圣体已康复。”
太后就轻轻舒了口气。
皇帝看顾瑾之的目光,多了几分迷蒙。
他含笑看了她好几眼。
太后留意到了皇帝的目光,心里倏然一紧。
顾瑾之一直垂首,跟着太后告辞,去了坤宁宫。
太后没有在她面前露出异样。
等顾瑾之一出宫,太后立马叫了成姑姑去查一查,顾瑾之前些日子在皇宫里照顾皇帝,发生了什么没有。
“上次顾小姐帮陛下揉按脚心。”成姑姑回来禀道。
“这是她作为医者的本分。”太后道。
曾经顾瑾之也帮太后揉按过,太后很容易入睡。她的手法,是非常老练精准的,一般人都不容易学会。
哪怕是积年的太医,一时半会也学不成顾瑾之那样的手法,所以她亲自为皇帝揉按,并无什么。
医者无性别。
“……还有什么?”太后问。
成姑姑犹豫了下,道:“上次您和陛下都生病,顾小姐去了乾清宫,给陛下诊脉。而后,陛下把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了顾小姐在内殿,大约有半个时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去打听打听。”太后道。
成姑姑声音微低,道:“打听了。打听不出来。”
太后脸色微沉。
成姑姑办事向来谨慎周全,她去打听事。不会打听一半的。她都说打听不出来,是有人故意隐瞒。
皇帝为什么要故意隐瞒他和顾瑾之在内殿的事?
太后心里直跳。
她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顾瑾之?
那个眼神单纯安静的女孩子,她当年拒绝做皇帝的贵妃,愿意真心照顾傻子庐阳王,太后对她很满意。
只是,她的心,依旧纯净如初吗?
“再去打听!”太后表情肃穆,看着成姑姑道,“哪怕是蛛丝马迹。也要打听出来!”
成姑姑道是。
直到黄昏时分。成姑姑才回来复命。
她低垂了脑袋,摇摇头说,仍是打听不出来。只有一个传言,说皇帝和顾瑾之在内殿静坐了半个时辰。什么也没做。
太后的心。猛然就沉了下去。
在这深宫里。能把事情隐藏得如此深,只有皇帝本人。而他,故意隐瞒得这样紧。连成姑姑也打听不出来,是因为什么?
倘或没事,为什么要隐瞒?
太后想起他看顾瑾之的眼神,比他看自己的妃子还要火热。
她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微微恢复了平静。
她决定还是先按兵不动,暗中查访,是不是自己误会了。
太后仍是不相信顾瑾之和皇帝有首尾。
顾瑾之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
她不想轻易就否定了顾瑾之这个人。
——*——*——
过了年,就到了老爷子的周年祭。
家里的孙儿孙女,除了大哥顾辰之身为承重孙,需要服丧三年,其他孙儿孙女都可以除服了。
除服之后,顾瑾之就可以成亲。因为她的亲事,不需要父母操持,礼部会办好一切。
而五姐顾珀之,却不行。
她得再等两年,等二伯除服,替她操办。
她比顾瑾之大三岁,今年已经十八。再等两年,她就二十了。
她从前是家里最美艳的姑娘,父母寄托了厚望,如今却成了唯一的老姑娘。这让她心情极差。
周年祭小祥那天,她一脸的不高兴。
家里人除了顾瑾之,对老爷子辞世的悲伤都过去了。小祥礼上,只是顾瑾之在发怔。
她似乎很努力控制自己,最后仍是落泪了。
宋盼儿看在眼里,轻轻搂了女儿的肩。
小祥礼结束,回家之后,宋盼儿留了顾瑾之说话。
“瑾姐儿,你祖父辞世都一年整了。”宋盼儿对顾瑾之道,“你这一年都不高兴,娘看在眼里。你年纪还小,这样不开心,如何了得?将来遇到的事,要比这个还重,你岂不是扛不住的?”
老爷子是顾瑾之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之一。
他也是第一个离开的。
顾瑾之重生后,在这种情绪里泥足深陷。
母亲说得很对,她应该释怀。
她沉默听着。
“如今除服了,到处走走。去胡家和姜家玩一玩,小姊妹约着一处说说话儿,权当解闷。”宋盼儿又道。
顾瑾之就笑了笑。
姜昕还好,偶然能说笑几句;而胡婕,顾瑾之跟她的共同话题就少之又少了。
“再说吧。”顾瑾之敷衍道,“前年有好些医案,都是大哥整理的。他上次跟我说,让我帮着润色润色。倘若您和父亲同意,我想搬到付家庄去,小住几日。”
付家庄有顾家的祖坟。
祖父就是埋在那里的。
大伯、二伯和父亲都是在家里铺了草席守孝,只有大哥去了付家庄,开了个小药炉,一边守孝一边问诊。
林翊也跟着去了。
这一年,大哥偶然回家来。
上次他回来,就跟顾瑾之说了医案的话。
是顾家的医案,林翊帮忙润色,到底少了些意义,还是顾瑾之亲自动手为好。
把医案拿回来看,也是可以的。只是春上田园风光好,顾瑾之的确想去散散心。如今母亲也这样说,她就顺口提出了。
宋盼儿犹豫了下。
她舍不得女儿。
顾瑾之今年九月就要出嫁了。
在家的日子不多,宋盼儿希望她能多陪陪自己。将来嫁到庐州,遥天路远的,想见也见不着的。
可顾瑾之憋在家里,总是郁郁寡欢,宋盼儿看着也愁。
付家庄有顾家的田地,也有管事,还有房舍,离京城只有半天的路程,什么都方便。
“行啊。”宋盼儿答应了,“你去玩你的,我跟你爹爹说。过了年,琇哥儿也有去嵩山书院念书。他不答应你出去玩,我就不同意琇哥儿去念书。”
顾瑾之噗嗤一笑。
“多谢娘。”她道。
母女俩如此商量定了。
晚上顾延臻到内院吃饭,宋盼儿就把这话和他说了。
“这有什么不行的?”顾延臻道,“付家庄有那么多的房舍,带七八个丫鬟去也行。散散心,小住半个月再回来。”
顾瑾之道谢。
才和母亲说起了姜昕,第二日,她就收到了姜家的请柬。
姜夫人请顾瑾之和宋盼儿去姜家做客。
**公主进京了。
**公主算是顾家的第一个贵人,也是从延陵府来的。宋盼儿甚是想念延陵府,听说她来了,立马就给姜家回信,说明日定去。
“等除服了,咱们一家人也回延陵府去。”去姜家的路上,宋盼儿对顾瑾之感叹道,“在京里住得再久,都不得劲。还是延陵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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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2013年的最后一天了。回望这一年,六月领了毕业证,十二月领了结婚证,人生的大事完成了两件,甚感慰怀。只是春闺的.更新,最后这两个月因为生病和结婚加上卡文,有点不尽人意。明年会好好努力的,感谢大家一直都在。
祝大家2013年的最后一天,心情都好,开开心心迎接新年。
第281节风寒
顾瑾之一家人进京三年整。
三年未见,**大长公主越发丰腴了。
而姜驸马,鬓角平添了白发,显得有点老。他坐着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去了外院。
“快过来,让我瞧瞧。”**公主看到顾瑾之,惊叹不已,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这才几年啊,出落得这般水灵,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果真女大十八变……”
三年前,顾瑾之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在京里这三年多,她个子长高了很多,脸模样也长开了些。前年夏天在药铺帮忙,瘦了很多,一直也没有胖回来。
说她判若两人,她是相信的。
家里人时常见她,可能不觉得……
“在延陵府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片子,现在是大姑娘了。”宋盼儿笑着道。
姜夫人也在一旁帮腔:“都订了亲。再过几个月,就是庐阳王妃,得叫公主一声姑母了。”
**公主哈哈笑,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她拉着顾瑾之瞧了一回,又感叹宋盼儿比在延陵府的时候漂亮年轻了。
她也听说宋盼儿生了双生子,就赞她有福气:“……怎么不把两个小子带过来,让我瞧瞧?”
“刚会走路,却顽皮得紧,整日哭闹,很烦人。又愚笨,才开口说话。等大了些,懂了礼数,再来给公主请安。”宋盼儿道。
**公主又慈祥笑道:“再说这些,我就不依了。如今天气寒。孩子小也不宜出门。到再暖和了些,抱来我看看。”
宋盼儿只得道是:“您不嫌弃,是他们的福气。等暖和了些,一准抱来。”
**公主这才满意点点头。
宋盼儿就趁机问了问她延陵府的事。
“宋大太太常到我跟前说话。她最是有福的,女儿嫁到江宁,有了一儿一女;两个儿子念书又勤奋。大老爷在苏州做官,听说明年要上京活动活动,调到延陵府……”**公主语气里,对延陵府也尽是不舍,说起宋大太太。又是滔滔不绝。
她很喜欢宋大太太。
宋盼儿却是心头一动。
她的大哥在苏州做盐法道。是极好的肥差。
延陵府不设盐法道,所以他这些年都无法在家。
大哥想回延陵府,又舍不得差事。如今说要上京活动活动,难道是想通了。想另外谋个在延陵府的差事?
如此是最好不过的。
在苏州的差事再好。总归飘零在外。
在延陵府。做个官儿,不仅仅能和家人团聚,还能提携家族。
“公主向来对宋家多有照顾。”宋盼儿感激道。
**公主笑道:“什么照顾?我和驸马在延陵府。旁人只当我不好亲近,都躲着我们。只有宋大太太,因住得近,时常和我们走动,替我解闷儿。她照顾我们照顾得多。”
彼此客气了一番。
说了半天的话,小丫鬟来禀告说,唐夫人来了。
京里姓唐的人家不少,可是和姜夫人亲近的,就只有川宁伯唐夫人,顾玥之的婆婆。
唐夫人和姜夫人是闺中蜜友,两人都是独女,从小就像姊妹一样亲热。
**公主也很喜欢唐夫人。
公主回京,姜夫人也给唐家递了信。唐夫人不愿意出门,却也不敢不来见见公主。
**公主离京已经整整九年。
姜夫人让姜昕陪着宋盼儿母女和公主坐,她自己起身,去垂花门口迎接了唐夫人。
唐夫人眼神苍白,无精打采。
唐家三爷的事,余波尚未过去,唐夫人是无颜见人的。
要不是姜夫人请她,她也不会出门。
“……顾家的三夫人和七小姐也在。”姜夫人道。
唐夫人脸上有了几分不自然。
她现在最怕见亲戚,比陌生人更怕。
亲戚问候一句两句的,她又不能不接话。可是唐家丢尽了颜面,唐夫人不想被任何人看笑话。
“要知道她们来了,我该明日再来。”唐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如今,最是怕见人的。”
“这也没什么。我这些日子和顾家三夫人走得近,她倒不是那没有眼色的。”唐夫人笑着道,“你也该出来散散心。整日闷在家里,人也没精神……”
“我还有什么脸见人?”唐夫人自嘲道,“从去年到今年,京里就看我们家的笑话儿了。养子不成器,侯爷怪我,儿媳妇也怪我。”
“木已成舟,怕闲话又能如何?”姜夫人道,“你抬起头,让他们笑话去。谁能保证自己家一辈子没点事传出来?你不必自怨自艾。”
这些安慰的话,姜夫人说了好几次。
可没什么作用。
唐夫人认死理。
两人说着话儿,就到了上房。
唐夫人从前也是姜家的常客,**公主又最是和气慈祥。
她去了延陵府九年,保养得当,没什么变化,仍是那么丰腴白皙,目光温柔。
看到**公主,想起旧事,加上新伤,唐夫人心里发酸,眼泪就下来了:“公主,您回来了。一去这些年,让我好生记挂……”
宋盼儿愣住。
她没想到唐夫人一来就哭。
她和顾瑾之都没有哭,一下子就被唐夫人比下去了。
不仅仅是宋盼儿有点吃惊,连姜夫人和**公主也颇为惊讶。
谁也没想到。
“别哭别哭,你这孩子。”**公主温柔笑着,拉了唐夫人的手,还当她是当年的小姑娘,“你如今也有福,儿孙满堂。能团聚是好事。大喜事,哭什么呢?快别哭了。”
姜夫人也劝。
唐夫人不过是心里有事,又乍见公主,被公主和姜夫人劝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抹了泪,笑道:“这些年没见公主。从前公主那么疼我,如今一见,心里不免高兴。失态之处,公主勿怪。”
**公主岂会怪?
她笑呵呵的,拉住了唐夫人的手。
她虽然才进京两日。却也听说了唐家的事。所以没问唐夫人的儿子们好不好,只问她身体好不好,唐伯爷可好。
然后又和唐夫人说起延陵府的风土人情:“……真是绝好的地方。景色好,天气也好。人心淳朴。你们也该去走走。到了延陵。就不想回来了。三夫人就是延陵府的闺女。你们问她,我这话不错的。”
话题就转移到了延陵府上。
宋盼儿搭腔,把话题接了过来。
聊了大约一个时辰。便到了午膳时刻。
姜夫人早已吩咐人准备好了饭菜。
宋盼儿和顾瑾之要告辞,姜夫人苦留她们,姜昕也开口挽留,宋盼儿母女只得留下来吃饭。
而后,唐夫人没有再失态,笑语嫣然陪着公主逗趣。
吃了饭,又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宋盼儿才起身告辞。
唐夫人稍微多坐了一会儿。
**公主有点乏了,姜夫人安排婆婆歇下,这才有空,和唐夫人说些体己话。
无非是安慰唐夫人,往好处想。
“男人在外头,能得名妓青睐,那是荣耀。说闲话的,都是内宅妇人,外头没有不赞以斯好本事的。”姜夫人说起唐家三爷的事,道,“你听到的,又是内院的声音,只当名声毁了。我看未必。
再者,你们家以斯文章锦绣,迟早要中个进士,还怕没有前途?简王府也未必敢说什么,郡主不也息事宁人了?”
姜夫人句句往好处说。
她心里觉得简王府是不会善罢甘休。
可此刻说这些,也于事无补。
如何防范,如何化解,是唐家应该做的,姜夫人也出不上力。她只使劲劝唐夫人看开些。
唐夫人则叹了口气:“思柔这次不同往常。她要是闹得天翻地覆,我倒也能放心。她一改常态,不哭不闹,我这心整日都是悬着的。只怕事情还在后头……”
思柔是唐家三奶奶的封号。
她是先帝亲封的思柔郡主。
“她是跌了些颜面。可你们家也拿出了姿态,把那女子也卖回了青楼,又补了她的嫁妆。女人遇着这样的事,还能如何?”姜夫人道,“你放宽心。”
说了半晌的话,唐夫人才告辞回家。
正月底的天气,依旧苦寒。
北风呼啸,天地苍茫寂寥。
唐夫人从姜家回来,在垂花门口遇着了大儿子。
他正送一名太医出门。
“谁又病了?”等太医出门,母子俩往里走,唐夫人就问大儿子唐以靳。
“还是凛哥儿。”唐以靳眉头微蹙,道,“不过是风寒,饿了两日,孩子反而又吐又泄。玥之让换了个太医……”
顾玥之的大儿子唐凛染了风寒。太医来诊脉,开了些驱寒的方子,又让孩子清饿几顿。
不成想,小小的风寒没好,孩子反而又吐又泄。
“走,我瞧瞧去。”唐夫人道。
众多孙儿孙女里,唐夫人最疼长孙唐凛。
听说孩子病情反复,她心里发慌,跟着儿子去了顾玥之的院子。
顾玥之正在吩咐丫鬟给唐凛熬药,她坐在儿子床边,陪着儿子。
儿子奄奄一息,声音无力问顾玥之:“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顾玥之心里大痛,心想才六岁的孩子,怎么说出这种话?定是丫鬟们背后嚼舌头,被孩子听到了。
她顿时厉声呵斥道:“这是谁在大少爷跟前胡说八道了什么?”
丫鬟婆子们都吓住了,纷纷摘清,推说自己没有。
唐夫人和唐以靳进来的时候,顾玥之的内室跪了满满半屋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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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小时就是2014年了。新的一年,祝姐妹们全家都好,孩子聪明乖巧身体棒,老公体贴勤快赚钱多,父母笑口常开体格好,总之一切都和和美美的。新的一年,要努力生活努力工作,愿大家都心想事成万事顺心。
第282节求学
从姜家回来,宋盼儿在沉思着。
她一路上都没有开口。
顾瑾之仔细想了想母亲前后的变化,问她:“娘,您是不是在想,公主说了大舅舅想上京活动,调任延陵的事?”
宋盼儿回神,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果然是在想这件事。
“公主说的时候,我看见您眼睛都亮了。”顾瑾之道。
宋盼儿失笑,说她鬼机灵。
“大舅舅现在的差事,比太守更好,换了反而吃亏。大舅舅估计也是随口提了提,未必真心想换……”顾瑾之道。
盐法道这差事的肥,连顾瑾之都知道。哪怕是延陵府一方父母官的太守都不及。
当年为了大舅舅得到这个差事,外祖父花了很大的功夫,甚至走了当时得宠的某位太监的路子。
正好那位太监也是延陵人,小时候还受过延陵宋氏的恩惠;外祖父又送了大批的金银,这才替大舅舅谋个苏州的盐法道。
“你大舅舅在任好几年了。”宋盼儿道,“也该到了调任的时候。况且这些年……”
她原本想说,这些年大舅舅在苏州也捞够了本,可到底不合适告诉孩子这话,哪怕是再成熟的孩子,她就突然止住,轻咳了咳,换个话说,“……这些年背井离乡,也该回延陵府。在延陵做个父母官,族里的子弟也能惠及。以后咱们回延陵府,一家人也能团聚。”
在宋盼儿眼里。娘家的人才是一家人。
所以,她时时刻刻念着回延陵。
顾瑾之点点头,说母亲言之有理,不再和母亲争辩什么。
“……方才唐夫人一进门就哭了。”宋盼儿又道,“她心里也苦得很。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到底不光彩。”
顾瑾之道是。
母女俩说着话儿,就到了家。
晚上,宋盼儿又把她大哥的事,说给了顾延臻听。
顾延臻没什么兴趣,不咸不淡说了句:“那挺好的……”
宋盼儿见他不上心。也懒得多说什么。
顾延臻却转而说起顾琇之去念书的事。
这件事是前年计划的。至今才实行。
顾琇之也定了二月初六去嵩山书院。
“笔墨纸砚,都要重新添置,家里平常用的那些,是不够的;先生的束脩。也要早做准备;孩子四季的衣裳。哪个书童跟着......”他喋喋不休。
宋盼儿心里一阵好气。
她心想自己说娘家大哥的事。顾延臻不接话,反而把话题转到顾琇之身上。
他就不能改日再说?
宋盼儿打算顶一句两句。
可想着,顾琇之是去念书。将来他能有个出身。顾延臻也不需要多替他操心,他自给自足,最好不过了。
宋盼儿的话就打住了,只是道:“笔墨纸砚,你替他准备好,多花几个钱无所谓的;至于先生的束脩,都是定例,咱们家没必要破例;上京的时候带过来的布料,还在库房,我挑了出来,让针线上的赶紧替他做了衣裳。哪个书童跟他,让他自己选……”
顾延臻露出了笑容,一脸的高兴:“我明日一早就着手安排。早准备,免得临头手忙脚乱。”
宋盼儿看着他这样为了顾琇之,气不打一处来。
又想着顾琇之要出去念书,离了她的眼,宋盼儿使劲把一口气咽了下去。
可到底不高兴。
晚上顾延臻依旧出去睡书房的草铺,宋妈妈给宋盼儿作伴。
宋盼儿就把心里的怨气向宋妈妈倾诉:“……将来煊哥儿念书,看他是不是也这样上心!小老婆生的儿子,看得那么重,到底是妻不如妾!”
宋妈妈笑,安慰宋盼儿:“不至于。依我说,三爷心肠好,可怜琇哥儿多些。他心里一样的疼煊哥儿他们兄弟。”
“什么可怜?”宋盼儿反驳,“父子之间,哪有什么可怜不可怜?他就是偏心琇哥儿。从前就说琇哥儿聪明,字写得好。那时候洪莲不还妖妖佻佻的往他跟前凑,就是拿着琇哥儿的字?”
宋妈妈见她翻旧账,笑着道:“这是哪一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你还拿出来生气?不值得。琇哥儿不是要去念书了吗?他出这个家门容易,以后进来不进来,还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若是有了功名,还依靠父母?三爷倘若多话,你也可以正当搪塞;若是没有功名,他这书就念不到头,回来也遥遥无期了……”
宋盼儿认真体会这话。
这么一想,心里舒服了些。
“我并不烦那孩子,就是烦极了三爷一脸偏心样儿!”宋盼儿终于笑了笑,“他那点小心思,还当我不知道?懒得和他计较。我要是那狠心的,将那孩子拘在家里,不准他念书,荒废了他,谁敢说我一句不是?”
宋妈妈就忙道:“正是呢。你心好着,就是脸上不会装模作样,总吃闷亏。”
宋盼儿不再说什么,翻身睡了。
第二日,顾延臻就开始替琇哥儿准备出门的东西。
他不止一遍催促宋盼儿赶紧给琇哥儿做衣裳。
宋盼儿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把布料搬出来,摔在顾延臻身上:“你着急,你给他做去!这家当,你都搬了给他去!”
好些年没有这样发脾气了。
顾延臻愣住。
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宋盼儿发了通火,顾延臻就胆怯了,生怕宋盼儿进一步,不准顾琇之去念书,就收敛了不少,不敢再催促宋盼儿,也不敢和她商量显摆,自己默默把事情做好。
——*——*——
顾延臻替顾琇之准备出门的东西。顾瑾之也在收拾。
她过几日就去大哥守孝的庄子上。
丫鬟芷蕾和幼荷陪着去她,祝妈妈和霓裳、葳蕤留下来看院子。
祝妈妈和霓裳还好,葳蕤很不甘心。
“姑娘,我也想去服侍您。”葳蕤拉着顾瑾之的袖子,委屈道,“我服侍您,哪里不如幼荷和芷蕾姐姐吗?”
正好被她娘祝妈妈听到了。
祝妈妈就拉了葳蕤,道:“你哪里如幼荷和芷蕾半分?姑娘是去乡下静养,你这样淘气,姑娘还要替你操心。”
“我不淘气就是了。”葳蕤道。“娘。芷蕾姐姐是在庄子上长大了,幼荷姐姐家里人也在庄子上。独独我,从小在府里。我还没见识过呢。您让我跟着姑娘去吧,我保证不惹事。”
“不中用!”祝妈妈拒绝道。“你老老实实的。”
葳蕤就哭丧着脸看向顾瑾之。
顾瑾之笑道:“庄子上有什么好玩的?去了。煮饭、洗衣、担水。都要你们做……”
葳蕤眼睛更亮了。
她觉得好玩极了。
她拉着顾瑾之的袖子不撒手。
祝妈妈气得又拉又骂,说她不懂事。
顾瑾之想了想,道:“从今日起。这院子里的地,都归你扫。你若是做得了,就跟着去吧。”
葳蕤是顾瑾之乳娘的女儿,她不像其他丫鬟,从小丫鬟做起的。
她是直接做了顾瑾之身边的大丫鬟,所以从小到大,她没做过什么粗活儿。缝衣绣花,葳蕤算出色的,可洗衣扫地,她就不太擅长。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葳蕤却高兴不已。
她忙不迭出去扫地了。
祝妈妈无奈苦笑,对顾瑾之道:“您别答应她,我来说她。她越大,越不知道规矩了,都是我没有教好她。”
“没事,我喜欢她这样。”顾瑾之道,“一板一眼的多的是,要来做什么?她这样就很好了……”
葳蕤果真扫了半天的地。
第二天,她的胳膊就累得抬不起来,早上起来嚷胳膊酸痛。
想着去乡下,不仅仅要扫地,还有担水、洗衣,只怕更累,乡下的有趣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我不去了。”她小声跟顾瑾之道。
芷蕾几个就哈哈大笑起来。
顾瑾之的行李准备得差不多了。
顾琇之去念书的东西,也准备好了。
顾瑾之想好好和母亲处一日,明日就去庄子上,结果半下午的时候,唐家来人了,说二堂姐顾玥之的儿子病了。
“怎么了?”宋盼儿忙问来的妈妈,“是哪里不舒服?”
那位妈妈道:“一开始不过是风寒,请了太医,却总不好。吃了药,饿了两日,突然又吐又泄。而后又请了位,重新开了方子,吐泻止住了,夜里却发烧。大奶奶急得不行了,让七小姐去瞧瞧……”
“那快去看看。”顾瑾之道。
宋盼儿也道:“我也去。”
然后喊人去二门上说一声,让外头的小厮准备好马车。
母女俩去了川宁伯唐家。
路上,宋盼儿想起她见过顾玥之的长子,生得有点单薄。他们进京也三年了,这还是顾玥之第一次见顾瑾之去孩子看病。
偏偏又是唐家在风头浪尖的时候。
果真是祸不单行。
马车到了唐家,丫鬟进去通禀,顾瑾之和宋盼儿站在垂花门口等着。
唐家的垂花门里,便是两人高的油彩壁影。
等了须臾,顾玥之急匆匆迎了出来。
她拉着了宋盼儿的手,亲切喊了声三婶,又叫了七妹。虽然她极力镇定,宋盼儿仍是感觉她的手有点抖。
去了顾玥之的院子,顾家大夫人也在,正陪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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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节饿病
顾玥之的长子唐凛,生病已经七八日。
一开始不过是小风寒。唐家正经历一场风波,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了,顾玥之初管家,忙得脚不沾地,就没太在意。
风寒这种小病,没有发烧的话,请了太医来,太医也不开方子,都是让饿几顿,喝些姜汤。
顾玥之对此很熟悉。
她也吩咐乳娘和丫鬟这样照顾唐凛的。
挨了两日,孩子的风寒没好,反而发起烧来。
顾玥之这才丢下家务,让丈夫给孩子请了太医。
太医来了,认为孩子乃是正气不足而导致的虚热症,应该养阴清热,所以开了白芍、生地黄等药。
吃了几日,孩子却上吐下泻。
顾玥之和丈夫唐以靳都吓坏了,忙又换了位太医。
这一位太医来了,说:“糊涂啊,哪里是虚热?分明就是虚寒。不应该清泄。看看大少爷,又吐又泄,就是因为用了清泄下火的药,才导致如此的。虚寒发热,应该补,不应该清……”
然后就开了些黄芪、党参等。
吃了两日,唐凛仍是没好。
孩子断断续续的低烧,甚至有些说胡说。
顾玥之夫妻俩这才觉得,孩子可能不是简单的风寒,而是其他病。京里有名望的大夫,无人能出顾瑾之之右。
顾玥之这才打发了人,请了顾瑾之。
又派人去告诉了自己的母亲一声。
顾大夫人离唐家近,比顾瑾之先到了。
她一来。看到外孙一张小脸都垮了,就骂顾玥之和唐以靳:“病了这么久,孩子成了这样,怎么到了今日才告诉我?”
顾玥之抿唇没说话。
唐以靳小声解释:“只是风寒发烧。小人儿家的,头疼脑热是常事,没敢大惊小怪惊动您。”
“都这样了,还只是风寒?”大夫人有点生气。
唐凛病了七八日,又瘦又黄,看着叫人分外心惊。
大夫人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唐以靳和顾玥之各自有愧,不敢说话。
唐凛没有睡。他眼睛有点累。虚搭着眼皮,时不时看一眼外祖母,又看一眼父母,然后微微抿唇。
他抿唇的样子。很像难过时候的顾玥之。
大夫人又是一阵心疼。伸手摸了摸唐凛的脸。问他:“凛哥儿,哪里不舒服?告诉外祖母……”
唐凛摇摇头。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
二门上听差的小子说顾瑾之和宋盼儿来了,通知了内院的丫鬟。丫鬟又跑进来告诉了顾玥之。
“你快去迎迎。”大夫人道。
顾玥之道是。就快步赶往垂花门口,迎接了顾瑾之和宋盼儿。
一行人没有耽误,直接到了顾玥之的院子。
顾玥之也没有客套奉茶,让顾瑾之和宋盼儿进了里屋。
大夫人就起身,把身边的位置让给了顾瑾之,请她替孩子搭脉。
唐凛没怎么见过顾瑾之,对陌生人的戒备就浮现在眼底。
他病得太过于虚弱,连眼神也没有精神,可怜巴巴的。
顾瑾之坐下来,温柔自我介绍:“凛哥儿,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七姨啊。前年过端午节的时候,你和你娘家去外祖母家,不是见过我吗?还记得不记得?”
唐凛有点迷糊了。
不过,顾瑾之态度很好,他的戒备就放松了些,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声音很虚弱。
“以后到我家里玩,就记得了。”顾瑾之笑着道,“七姨给你把脉,你把手伸出来,可好?”
因为顾瑾之说,她也是外祖母家的。
而唐凛很爱外祖母,对外祖母家里的人,从心里便有了好感,乖乖把手伸出来,给顾瑾之诊脉。
顾瑾之说了句真乖,就替他搭脉。
而后,又看了看他的舌苔。
看完之后,见顾玥之夫妻和大夫人、宋盼儿都紧张看着她,她就露出一个笑容,道:“凛哥儿没事的。咱们出去说话吧。”
留下乳娘照顾孩子,一行人去了东次间。
大夫人抢先开口,问顾瑾之:“凛哥儿是什么病?”
“没有病。”顾瑾之道,“就是有点发热。”
顾玥之和唐以靳不相信,疑惑看着顾瑾之。
顾瑾之就问顾玥之:“二姐,凛哥儿这些天吃了些什么,您想一想,告诉我……”
顾玥之脸色大变,问:“是中毒吗?”
她的联想能力太强了。
“不是,不是。”顾瑾之道,“我只是照例,问一问饮食。您仔细想想……”
顾玥之心里的余悸尚未过去,脑子快速回想孩子这些天的饮食:“开始发烧的时候,就没有吃饭,饿了两顿。而后,喝了些小米粥。后来太医开了清泄的药,说最好饿几顿,又饿了两顿。后来钟太医来说,不是虚热,是虚寒,应该补,喝药……”
她说得没什么条理性,絮絮叨叨的,“……没有吃旁的,一直吃米粥。每日吃两顿。”
“这就是病因了。”顾瑾之道,“凛哥儿是饿的。”
此语一出,众人都难以置信。
“发烧,怎么是饿的?”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宋盼儿问道。
“我之前虽然只见过几次凛哥儿,他偏瘦,又斯文腼腆,身子骨不够结实。生病之后,外邪入侵,他吃的药,需要他自己的身子产生能量,去对抗病魔。而他太过于虚弱,自身就正气不足,药吃下去也无济于事。
凛哥儿不是虚热,他的确是虚寒证,后面的那位太医没有诊断错。他开的药是有用的,凛哥儿的病已经好了七八成。
若一开始就请了后面的太医,只怕早好了,面前的太医说是虚热,用了清泄的药,是错的,那些清泄的药,几乎打垮了凛哥儿的身子。
他原本就虚弱,又拉了几日,更加虚了。从生病之后。你们又没给他好好吃过饭。正常的大人七八天喝粥。也要倒下的,何况是孩子?他现在不饿,乃是生病喝药,胃气不升。先给他喝碗蔬菜汤。升一升胃气。再做些鸡汤面给他吃。不过两日就能好起来……”顾瑾之道。
她说完。顾玥之和唐以靳有点面面相觑。
大夫人则道:“愣着做什么?快去叫人煮些菜汤来,给凛哥儿喝下去。”然后又问,“家里可有好的母鸡?没有的话。我叫人送来……”
顾玥之回神,道:“有的。”
然后就出去,让人先去做蔬菜汤。
凛哥儿无大碍,顾瑾之诊断完毕,想着顾玥之也有事,顾瑾之和宋盼儿就要先告辞。
唐凛的父母和外祖母都在这里,不需要顾瑾之和松潘额陪。
顾玥之留她们吃饭:“好歹用了午膳再回去。”
“你也忙,凛哥儿还要照顾。”宋盼儿推辞,“又不是外人,客套什么?我们先回去。若还有事,只管叫人去请瑾姐儿。”
顾玥之想了想,没有再虚留她们。
大夫人亲自送了顾瑾之和宋盼儿出去。
等她折身回来的时候,唐夫人也来了。
她一早起来就念经,替凛哥儿祈福,所以耽误到现在才来看凛哥儿。
听说顾家七小姐来看过了凛哥儿,唐夫人满怀希望问:“开了什么方子?”
唐夫人和姜夫人要好,当初姜家的二小姐姜昕得了那种怪病,也是顾瑾之治好的。姜夫人说给唐夫人听过,所以唐夫人知道顾瑾之的医术高超。
“没有开方子……”唐以靳把顾瑾之的诊断说了一遍。
唐夫人也目瞪口呆:“这……这行吗?”
正好顾大夫人进来。
两亲家见了礼。
顾大夫人就道:“亲家夫人放心,瑾姐儿的医术,有口皆碑的。她说得方子,肯定能行。”
唐夫人就连连点头说是。
煮好了蔬菜汤,顾玥之亲自喂儿子喝了大半碗。
厨房也炖好了鸡汤,擀好了面条,就等着凛哥儿喊饿。
一碗蔬菜汤下肚,大约过了一刻钟,凛哥儿果然低低说了声,他好饿。
顾玥之等人皆大喜,忙叫人去下面。
热腾腾的鸡汤面端上来,唐夫人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她忍不住又说了句:“……从前彭提点往我们府上行走,我听他说过,发热不能吃鸡,否则烧退不了。”
彭乐邑没有做提点之前,经常到川宁伯府问诊。
如今来得少了。
他能做到提点,他的医术也是很有说服力的。
顾玥之接过丫鬟手里的面,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唐以靳也不知所措。
闻到了香喷喷的面,唐凛咽了几口口水,声音微高说:“娘,我好饿。”
唐夫人蹙了蹙眉。
顾大夫人见女儿女婿还在犹豫,便笑着道:“我们家瑾姐儿,用药以险峻闻名。她用的方子,能吓死人的,不照样治好了那么多的难病?像当初宜延侯宁家的中风……她说能吃,自然有她的用意。凛哥儿也说饿了,先吃下去吧,不妨事的。”
唐夫人不再说什么。
顾玥之就把鸡汤面端给了儿子。
唐凛一开始吃得慢,而后越吃越香,一碗面吃完了,满头大汗。
顾玥之替他擦了汗。
吃得饱饱的,唐凛就犯困。
顾玥之又亲自服侍他睡下。
见孩子睡了,顾玥之就对唐夫人道:“娘,您先回去歇息吧。等凛哥儿醒了,我再去请您。”然后对丈夫道,“以靳,你送娘回去吧。”
唐夫人见顾大夫人在,说话又强势,她在这里也出不了主意,就笑了笑,起身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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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节将军
唐以靳送唐夫人回去,顾玥之的里屋就只剩下她和顾大夫人。
顾玥之吩咐乳娘,好好照看唐凛,然后和母亲去了东次间说话。
“我们原也不打算麻烦七妹的。”顾玥之低声和母亲说话,“只是,我吓坏了。凛哥儿醒过来,就问我他会不会死,吓了我半条命……”
大夫人也心头一悸,问:“他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谁知道?我审了满屋子丫鬟婆子们半天,谁也不敢认。凛哥儿又病得糊里糊涂的,问不出来。”顾玥之道。
她说着,眼睛就有点湿。
大夫人轻轻揽住了女儿的肩头,低声说了句没事:“童言无忌,想这些晦气的事做什么?你七妹不是说了,凛哥儿没事!”
然后想了想,又道,“我们只当孩子什么也不懂,其实他会的东西很多。我记得你小时候,屋子里的丫鬟和外院的小厮勾勾搭搭,被你撞见了。你跑来跟我说,她想配人了。
那时候你才多大啊,也没人教你。你定是平日里听我跟管事的婆子们说起丫鬟配给外院的小厮等话。那时候你就特别聪明。凛哥儿像你,聪明又机灵。他无心的话,你不要多想。”
顾玥之根本不记得这件事了。
她破涕为笑,道:“我那时候多大?”
“五六岁吧。”大夫人笑道,“我和你爹爹说了,你爹爹就把那丫鬟给卖了。从那以后。你爹爹常说你最是聪明,将来是顾氏的兴家之女,还想送你进宫的。是我劝住了他。我说,我们只有你一个女儿,送进宫里了,见面要三跪九叩,我心疼,你爹爹就说算了。你瞧,你爹爹那时候削尖了脑袋争上游,还是没把你送进宫去谋荣华富贵。他更疼你。”
顾玥之会心一笑。
这些陈年旧事。和现在凛哥儿的病情没关系。却让她心情好了起来。
她轻轻舒了口气。
凛哥儿生病,让她阵脚大乱。虽然她极力装作镇定,母亲肯定看出了她的伪装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心静了几分。
“我没事了娘。”顾玥之笑道。“我有点饿了。什么时辰了?”
然后看了看自鸣钟。已经末初一刻了。
“都这么晚了,怪不得饿了。”顾玥之自己笑起来,喊了丫鬟。让去准备些膳食,她和大夫人用一点。
“您今天别回去了。”顾玥之吩咐完了丫鬟,又拉着母亲的手说,“倘或平常,我也不说这话。您不在这里,我婆婆和以靳都指望我,我自己还顾不过来,还要顾他们,心里没个底。”
顾大夫人不在,家务事方面,顾玥之是丈夫和婆婆的依靠。
而现在,儿子生病让她心力交瘁,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依靠,只想躲在母亲怀里,让心闲一闲。
大夫人笑起来,道:“这不合规矩。再者,你婆婆只怕会多心。”
顾玥之想了想,无声叹了口气。
过了一刻钟,丫鬟们端了饭菜上来。
唐以靳送唐夫人回屋,已经折回来了。
“我和娘用点饭。准备的东西不多,你到外院去吃吧。等凛哥儿醒了,我派人去寻你。”顾玥之支走丈夫。
她想和母亲说说体己话。
唐以靳对顾玥之言听计从,给岳母行礼之后,就出去了。
顾玥之和大夫人用了午膳,又闲聊起顾家的琐事来。
顾延韬丁忧之初,有点不太适应,如今已经驾轻就熟。他虽然不在朝,可是朝中局势,他能一手掌控。
如今,他比从前更加自信了。
他心情一好,就不怎么发脾气,将来气氛也轻松。
这一点,顾大夫人很是欣慰。
说完了顾延韬,又说起顾辰之。
顾辰之已经快三十。
他房里只有两个闺女。如今又赶上守孝,要再耽误两年,不知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
大老爷和大夫人没少忧心。
说完了顾辰之的事,又说了会儿三少爷顾晴之。
他的媳妇夏氏生了儿子,让二夫人不高兴,不少寻事。
“够烦的。”顾玥之支着脑袋听,忍不住感叹道,“您整日围着这些糟心事,定是为难极了。”
“哪里糟心?”大夫人笑道,“我觉得有趣。小吵小闹的,家门兴旺。”
大夫人每一件事都往好处想,这一点让顾玥之很是佩服。
“我这里,各房过各房的,都要争气,谁也不肯闹笑话给人瞧。”顾玥之说起唐家,道,“比起咱们家,吵吵闹闹是少的。可是您瞧瞧,平日不出事,一出就是大事。您说得对,小吵小闹反而兴旺繁盛些…….”
大夫人笑道:“也不要这样想。谁家没事盼着吵架?娘的意思是,不管有什么事,都往好处想。”
顾玥之哈哈笑。
母女俩说着话儿,顾玥之记挂凛哥儿,让小丫鬟去里屋看看凛哥儿如何了。
乳娘说凛哥儿还在睡,不敢吵醒他。
顾玥之就继续和母亲说话。
说着话儿,唐以靳回了内院,他要更衣出门。
顾玥之问他:“去哪儿?”
唐以靳最疼爱凛哥儿,没有理由凛哥儿未醒,他就要出去。依照他的性格,他应该在家里等着凛哥儿好起来。
“有……有点事。”唐以靳目光躲闪,没有正面回答顾玥之的问题。
他不习惯撒谎,窘态毕露。
顾玥之没有多问,吩咐丫鬟替他更衣。
唐以靳换了新的衣裳,进来给顾玥之和顾大夫人打了招呼,急匆匆出去了。
顾玥之秀眉微蹙。自言自语道:“又有什么事?”
大夫人道:“等他回来,你再问他……”
一旁服侍的心腹丫鬟初夏低低喊了声大奶奶,她有话想说。
顾玥之和大夫人都看向她。
初夏凑近了顾玥之,道:“方才奴婢去厨房吩咐饭菜的时候,听到几个管事的妈妈们在说,什么死了人。奴婢就多嘴打听了一句,原来是金香楼的檀儿死了,上吊死的…….”
顾玥之眉头就紧紧拧在一起。
“什么时候死的?”大夫人问。
她消息最是灵通的,怎么她一点都不知道?
这件事,关系到顾玥之。大夫人也是时刻留心的。
“昨日晚上才死的。今早闹了出来。一传出来,大街小巷都知道。听说檀儿还留了遗书,说她死后,她的穿过的肚兜和中衣。都要留个三爷做个想念。金香楼才买了她。没赚钱就死了。气不过,索性把她的遗书贴在琴楼上,还把她的小衣都摆在门口……”
高档的青楼。门口会有个琴楼。
这楼并非琴房,而是像后世的公告栏似的。
青楼的名妓,不是有钱就能见到的,需要名妓自己愿意。而才子们,除了要打点老鸨龟奴,还要在琴楼上书写诗词歌赋。
倘或才华横溢,也许名妓就不要银子见他一面。
那琴楼,是进入妓院的一道门槛,每天在那里游荡的书生举不胜数。
当初唐家三爷也是在琴楼上写了一首诗,打动了檀儿的心,从此将他逗留香阁。
在这个年代,大部分消息的流通,都是靠这些书生。
所以,檀儿死的消息传得这么快。
她的遗书,说她自己私密的衣裳留给唐家三爷,而金香楼不甘心,居然摆在青楼门口,给来往的人看,这不是在侮辱檀儿,而是在打唐家的脸。
怪不得唐以靳不好意思说。
他肯定是奉了父命去处理这件事了。
顾玥之气得变得脸。唐家的颜面,就是她顾玥之的颜面。
“招惹青楼的那些人,就是这下场。唐家这一年,名声都要臭大街了。好容易消停些,又闹了这么一出。”顾玥之气道,“娘,您说说,这事什么时候才有个头?”
大夫人则沉默了下。
她觉得檀儿最后这一手,给唐家抹了笔重黑。
风月场中混惯的,果然不好对付。
“人死了,总算消停了,以后再也翻不起来浪来。只是当前这闲话,只怕比从前的更加难听。我回去跟你爹爹商量商量,看看他有没有法子,压一压这些话。”大夫人道。
唐家是顾家的姻亲,唐家的闲话,多少也会波及顾家。
“……你什么也别管,什么也别想,此前只要看好凛哥儿。”大夫人又叮嘱女儿道,“没什么比凛哥儿更重要。你婆婆或者郡主来了,都叫婆子们挡住。等凛哥儿好了,派人告诉我一声。”
顾玥之道是。
大夫人就匆匆起身告辞了。
顾玥之进了里屋。
凛哥儿还在睡,乳娘不敢掀起幔帐,怕惊扰了孩子。凛哥儿从小睡眠就浅,一有动静就会醒。
顾玥之也不敢去揭幔帐,坐在里屋的炕上,脑子里不停盘旋着金香楼的檀儿和三爷那些事。
她想了想,喊了初夏,主仆俩在外间说话。
“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现在怎么了。”顾玥之道。
初夏道是。
顾玥之想起母亲临走时的吩咐,又想到自己已经知道了,郡主和婆婆迟早也会知道,到时候又要烦她。
她喊了心腹的丫鬟,让她们在门口守着,不管谁来了,都不要请进来,打扰了凛哥儿养病。
就说凛哥儿在睡觉,他睡得轻,别吵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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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节躲避
顾玥之在儿子的床边坐了大约一刻钟,心里惶惶。
她忍不住想看看孩子现在如何了。
乳娘只得轻轻帮她掀起了半边幔帐。她轻手轻脚,生怕打扰了孩子睡觉。
唐凛睡得很沉。
他呼吸均匀。
顾玥之唇角有了淡淡的笑意。
唐凛均匀的呼吸停住,懵懂睁开了眼。
他果然醒了。
看到是母亲,他低低喊了声娘。
顾玥之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问他:“凛哥儿,难受吗?”
唐凛摇摇头,声音有点撒娇道:“娘,我还想睡……”
“好好。”顾玥之连忙道,顺手摸了他的额头。
他额头有汗,却不发热了。
顾玥之大喜过望。
她又往孩子身上摸了摸。
屋子里暖和,被子又厚实,唐凛出了一身的汗,烧就退了。
“快,端了热水来,给凛哥儿擦擦身子。”顾玥之轻声吩咐唐凛的乳娘。她声音虽然轻,却不掩欢快。
乳娘就知道唐凛已经好转了。
她欢喜道是,亲自去打水。
幔帐一直悬挂着,有光线投进来,唐凛睡不着,有点不高兴嘟囔道:“娘,我还想睡一会儿……”
“擦一擦身子再睡。”顾玥之笑着,又轻抚儿子的脸颊,“擦擦身子,睡得更加踏实。”
唐凛没敢反驳。
他恹恹搭着眼皮,心里却烦。
乳娘已经端了热水进来。
顾玥之褪了环镯。亲手替儿子擦拭身体,又换了干净的小衣,这才服侍他睡下。
这么一折腾,唐凛已经不困了。
一连七八天没有好好吃东西,唐凛肠胃都空虚。吃了一碗面条,早已消化完了,此刻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他不好意思,问顾玥之:“娘,还有面吗?方才那面,很好吃……”
“有。有!”顾玥之连忙道。吩咐丫鬟,“赶紧去,让小厨房再做了鸡汤面来。”
丫鬟道是。
面都是现成的,擀一擀就好。
鸡汤也是温热的。
很快。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就做好了。
丫鬟端进来。顾玥之接过来。要亲手喂孩子吃。
唐凛却要自己吃。
顾玥之只好由着他。
孩子吃了碗面,意犹未尽,眼巴巴看着。想吃第二碗。
顾玥之记得顾瑾之说过,唐凛乃是正气不足,身体太虚了。他未生病之后,每次吃饭都很少,有时候甚至不爱吃。
如今想多吃,顾玥之没有拦着。
面条是软的,不会积食。
“再去盛一碗来,不要太满。”顾玥之吩咐丫鬟初夏。
初夏就去端了大半碗。
唐凛又一口气吃了。
吃完之后,终于感觉肚子填饱了。
他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顾玥之这回不敢再打搅他,替他放下了幔帐。
唐凛过了大约一刻钟,发出了均匀的熟睡呼吸。
顾玥之就知道,唐凛这病,已经好了九成。
她心头的一块重石,缓缓落地了。哪怕唐家那些糟心事,对她而言也不足为道了。
安排好唐凛睡下,顾玥之原本打算对账的。
新接手管事,很多的账目需要重新看,她整日也忙。
可现在,她不想再看了。当家当得再好,也不及孩子平安健康。
她去年想着给凛哥儿兄弟三个做双鞋。裁了样子,就一直没空动手。
“初夏,你把我的针线簸箩来了。”顾玥之低声对丫鬟道。
初夏就去拿了。
一下午,顾玥之坐在里屋,守着孩子,安安静静做了半下午的针线。
半下午的时候,天就阴了下去。
快到黄昏时分,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这是开春以来,京城的第一场雨,还夹着雪粒子,似大珠小珠落玉盘,滚在屋顶瓦片上,屋子里响声颇大。
顾玥之生怕吓醒了唐凛。
好在下了片刻,雪粒子就没了,只剩下雨。
动静小了下来,顾玥之又能听见孩子轻轻的呼气声。
她忍不住抿唇微笑。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外头却有脚步声。
来人不少,应该是带着丫鬟婆子。不是唐夫人来了,就是郡主到了。
顾玥之现在一个也不想管,就看了丫鬟初夏一眼,让她出去挡一挡。
初夏忙出去。
来的是三奶奶思柔郡主。
她眼睛红红的,穿着家常长袄,头发有点散。撒花长袄的面上,有些雨滴,可能是急匆匆跑出来,连雨具也忘了带,而后丫鬟们送过来的。
初夏心里明白,郡主这是知道了檀儿的事。
她给郡主行礼。
郡主声音有点嘶哑,问初夏:“你们奶奶呢?”
初夏压低着声音,道:“奶奶在里屋陪着大少爷。大少爷躺在奶奶怀里睡下了。奶奶不敢起身,怕惊动了大少爷。大少爷才好些…….”
她把“才好些”几个字,说得有点重。
郡主便知道,顾玥之是知情的,故意拿孩子做挡箭牌。
可她也不敢乱闯进去。
唐凛病了那么久,万一是真的,打扰了孩子休息,病情加重,郡主就成了唐家的罪人。
她并不怕得罪唐家,只是还没有到翻脸的时候。
她压抑着满心的怒气,问初夏:“大爷呢,是在里屋陪着大少爷,还是在外院?”
“大爷中午就出门了。”初夏道,“不知道回来了不曾。奴婢去外院帮您看看?”
大爷最是疼孩子。
孩子生病,他跑出去。定是急事。
郡主就知道,这是去处理金香楼那桩事了。
既然唐以靳去处理了,郡主就准备先等一等再说。她声音轻轻的,道:“跟你们奶奶说,我想来看看大少爷。既然大少爷睡了,我明日再来。大少爷好了,派人告诉我一声,我好安心。”
初夏道是。
“一定要告诉我一声,否则我明日再来。”郡主道。
这话有点威胁的意味。
如果不去告诉她孩子已经好了,岂不是诅咒自己的孩子?若是去告诉了。顾玥之就没有理由不见她的。
初夏心知郡主的意图。还是感激点头道是:“等大少爷好了,一准告诉您。”
郡主点点头,起身要回去。
初夏亲自送了她到院门口。
刚刚送走郡主,初夏折身回院子。就遇着了唐夫人。
还在下雨。她却脚下生风。走得飞快,丫鬟给她打伞也跟不上。
初夏顿时明白,这是跟郡主一样。知道了檀儿的死。
她忙迎上来。
唐夫人就问她:“你从哪里来?”
“刚送了三奶奶。”初夏道,“她来瞧大少爷。奴婢说大少爷还在睡,她就先回去了。”
唐夫人脚步微顿。
她快步进了东次间。
初夏又把跟郡主的说辞,跟唐夫人说了一遍。
唐夫人站起身,为难得来回踱步。她想了想,又问初夏:“大爷出门之前,和你们奶奶说了什么?”
“只说有点事。”初夏道,“当时大夫人在场,奶奶就没有多问。哪里知道,现在都未归,奶奶也担心。”
唐夫人愁容满面。
她也不想打搅孙儿睡觉,却又想和顾玥之商量商量,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檀儿用她的死,将了唐家一军。
而金香楼不甘心摇钱树的陨落,把檀儿的死用最快的速度传播开来。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檀儿是为了唐家三爷死的。
那些小衣裳,更是被人看遍了。
好似唐家被人看遍了一样耻辱。
唐夫人知道的时候,丈夫和两个儿子都不在家,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去处理这件事了。只得到大儿媳妇这里来。
顾玥之是管家的,她应该知道。
不成想,顾玥之又在陪孩子。
“跟你们奶奶说一声,要是大爷回来了,就告诉我。”唐夫人道。
初夏道是。
唐夫人也不好在这里打搅唐凛休息,转身就走了。
等唐夫人走了,顾玥之才从里屋出来。
初夏就把自己搪塞唐夫人和郡主的词,都说给了顾玥之听。
顾玥之赞她:“你说得很好。”
“奶奶,大爷还没有回来,要不要派个人去找?”初夏问。
顾玥之摇摇头,道:“定是有事绊住了脚。我们当不知道,免得回头郡主和夫人又把事情往咱们身上推。今日凛哥儿生病,我一整日都在陪孩子,什么也不知道。”
初夏道是。
顾玥之又回了里屋。
入夜,雨下得更急。
起更之后,唐以靳还没有回来,顾玥之就有点担心了。
一更鼓后,城里宵禁。再不回来,就回不来了。
她心烦意乱的。
果然,一更鼓后,唐以靳没回来,也没叫人回来传话。
顾玥之一点睡意也没有。
倒是唐凛,一直没醒,睡得很香甜。
顾玥之在灯下做了一晚上的鞋子。
到了次日五更鼓敲响,她才感觉有点疲惫。
她在里屋的炕上躺了一会儿,直到唐以靳回来,把她给惊醒了。
唐以靳也是一夜未睡,眼底倦容很深。
“你吓坏了吧?”他心疼看着妻子缩在炕上,低声道,“岳父派人找我,我就去了他那边,等着消息。不知不觉,就到了宵禁,回不来了。”
“我还好……”顾玥之道。
夫妻俩说话的功夫,唐凛已经醒了。
他神清气爽,声音有力喊了:“爹,娘。”
烧已经全退了。
顾玥之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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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节救火
孩子醒来,精神头很足,让顾玥之夫妻俩大喜过望。
“我已经好了,能回去念书吗?”唐凛问父母。
顾玥之笑道:“急什么?歇一日再去。”
唐凛想了想,道是。
而后,顾玥之吩咐丫鬟和乳娘照顾他,带他回自己的院子。倘或哪里不好,再来告诉一声。
等唐凛走后,顾玥之就和唐以靳说起金香楼的事。
“一整夜没回来,跟我爹说了些什么,事情处理得如何了?”顾玥之说。
唐以靳道:“没说什么,只是在等消息。我和二弟去了金香楼,老鸨不让进,说想进金香楼,得照规矩,先给钱,再作诗,哪个姑娘看中了我们的诗,才给进去。围了好些人起哄,家里带过去的下人差点和他们打起来。我想着,他们这样横,背后有人撑腰才对,就去找岳父。
岳父正好在家,他听说了,有点生气,说金香楼背后其实势力不算特别的大,是个贩盐的商人,发了财开的。和京里有些来往,却没有过硬的靠山。这样横,不同寻常,岳父就叫人去查了。”
“查到了什么?”顾玥之问。
“查了半天,没查到什么。岳父就更生气,说越是这样难查,越有鬼,让多花点钱打点。后来查到说,只怕跟锦衣卫有关……”唐以靳压低了声音。
顾玥之蹙眉:“那个妓院,是锦衣卫开的?”
“不知道。岳父说。锦衣卫的指挥使徐钦,是个冷血冷面的人。他要是缺钱,有人争着送给他,他不至于搀和妓院的生意。左右指挥同知,一个谭家的长子谭宥,一个是张淑妃的堂弟。再往下面,就没什么势力的,知道唐家和顾家是姻亲,不敢如此大胆。若有事,非谭宥和张家莫属。岳父说。还要查。要花点功夫,让我先回来,怕你担心。”唐以靳道。
顾玥之听完,惊惶不安:“既然跟锦衣卫有关。还是别查了。从三爷这事闹出来。咱们家就成了笑话。再添一层。也不痛不痒的。可若是跟锦衣卫有关,千万别得罪他们……”
她想着唐凛的病,已经差不多好了。就道,“我回去一趟。不能为了咱们的事,让我爹爹和人结怨。”
唐以靳没接话。
他沉默了下,才道:“岳父说,朝中的人,他不至于怕谁……”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顾玥之厉声打断了丈夫的话,“锦衣卫都是皇上的亲信。将来皇上疑惑了我爹爹,那些人肯定趁机落井下石。为了三爷那点事,不值得。”
唐以靳见妻子语气不善,就连连点头:“还是你有见识。”
顾玥之也懒得多说,喊了丫鬟替她梳头更衣,急匆匆回了趟顾家。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路上泥泞不堪,马车一个时辰才到家。
顾延韬已经出门了。
大夫人接了女儿,问她:“凛哥儿都好了吧?”顾玥之肯回娘家,孩子自然是没事的。
顾玥之点点头,就问大夫人:“都好了,起来活蹦乱跳的,还说要去念书,您放心。我爹呢?”
“早上就出去了。”大夫人道。
“是不是为了唐家的事?”顾玥之急道,“娘,我听以靳说,金香楼后头,可能有锦衣卫撑腰。依我说,还是算了。檀儿的遗书和小衣,他们爱摆多久就摆多久,唐家名声已经这样,还怕什么?爹爹可千万别出头,免得得罪了人也不知道。”
她说得很急。
大夫人就拉住了她的手,笑道:“跟锦衣卫没关系,是谭家的人。”
顾玥之眉头微微松了几分,问:“谭家什么人?”
“金香楼原先的东家,为了谋个下放的县令差事,早将金香楼转赠给了谭家的四爷。谭家门风严谨,不允许子侄做这等买卖,所以谭家四爷一直瞒着。金香楼比较横,也不是今日才有的。前年就得罪过人,有人查了。谭四爷就求他哥哥谭宥帮忙,将事情隐瞒了下来。你爹爹顺藤摸瓜,就查到了锦衣卫的谭宥,摸出了谭四爷。他现在去谭家了。”大夫人笑道。
顾玥之又急起来。
“谭家更不好惹啊,娘!”顾玥之道,“将来大皇子登基,谭家就是皇帝的外家,京城还不是他们一手遮天,到时候爹爹怎么办?何苦来着,唐家惹了事,让爹爹出头。”
大夫人的笑容就敛了几分,道:“唐家现在没什么靠山,到了你公公手里,更是不济了。如今外头已经把唐家和咱们家捆绑在一起,你以为只有唐家的不是?那些东西不要回来,不仅仅是打唐家的脸,顾家也不光彩。
况且这件事前后,金香楼占了多少便宜?当初赎那个檀儿,给了四万两;而后卖她,才要回了一万两,金香楼白得了三万两。
檀儿人在金香楼,两个月后才死,怎么着也不全是唐家的错儿。你爹爹现在丁忧在家,朝中骑墙的,左摇右摆。出了这件事,顾家躲着不出头,旁人只当你爹爹的威望不足,以后谁还投靠他?”
顾玥之没想这么深。
她太着急了。
听母亲如此一说,放佛有点合情合理。
唐家和顾家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爹爹不出头,旁人就会猜测爹爹没本事。
政治风云诡谲多变,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且强悍。
“我到底不放心。”顾玥之道,“唐家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我生怕爹爹为了争口气,把自己搭进去。”
大夫人又笑起来,道:“你爹爹,早已过了争闲气的年纪。他虽然疼你,却也不至于让整个家族泥足深陷。他行事。自然是有更深的打算。你要相信你爹爹。”
顾玥之这才露出一个笑容。
她想着唐凛大病初愈,丈夫和婆婆也在心急等待结果,就起身告辞,要回唐家。
大夫人也没有留她,只是劝她放宽心。
顾玥之回了家,唐以靳并不在院子里。
丫鬟说,他去了唐伯爷和唐夫人那边。
顾玥之没说什么,去唐凛的院子,看了回唐凛。
唐凛是大病初愈,虽然烧退了。人还是不怎么有力气。所以躺在床上看书。
见儿子没有再发烧,顾玥之又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昨夜才睡了半个时辰。
现在心里的负担卸了,她有点犯困。
想着唐以靳去唐夫人那边,只怕一时半会儿说不完的话。就索性叫丫鬟替她散发宽衣。她上床小睡一会儿。
——*——*——
“……玥之说。宁得罪君子,莫惹小人。她回去跟她爹说,还是算了。东西不要了,让他们笑话去。”唐以靳把事情说给父母说。他没有把顾玥之说什么不值得为了三爷得罪锦衣卫的话说出来,只说莫惹小人。
唐伯爷眼底浮动了几分怒意:“都是那个畜生,让唐家这样丢人现眼!”
“现在骂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唐夫人低声啜泣,“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你瞧瞧,一旦有难,旁人都是明哲保身,连亲家也不例外。”
唐以靳觉得母亲这话过了。
“娘,岳父没说不管。只是,事情也分轻重缓急。”唐以靳道。
唐夫人道:“如今最急的,就是把那遗书和那些小衣拿回来,等得越久,越多的人看笑话。到时候不仅仅是书生,连市井贩夫走卒都看遍了。你岳父要是心里还有女儿,就该帮咱们这一回。咱们丢脸,也是玥之丢脸……”
唐伯爷不高兴:“自己家孩子丢脸,别人凭什么帮你?发这些牢骚,当初怎么不好好管教儿子?”
“还是我的错儿?”唐夫人哭得更厉害,“家里养了儿子,是娘教出来的?你没有教好他,反而寻我的不是……”
唐以靳看着父母相互埋怨起来,手足无措。
正闹着,丫鬟在帘外说,郡主来了。
思柔郡主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不止。
唐以靳很头疼。
他想,反正他也没本事劝开这局面,索性偷偷溜出来,去看看顾玥之回来没有,让她来救场。
他从正院出来,外头的管事急匆匆跑进来,神色欢喜,手里拿着个包袱。
看到唐以靳,他忙迎上来,给唐以靳行礼,道:“大爷,这是顾家叫人送来的。这里头就是檀儿的遗书和小衣,顾家侯爷让交给伯爷和夫人。”
唐以靳大大喘了口气。
他道:“给我吧。”
管事道是,把包袱交给了唐以靳。
唐以靳拿进来正房。
拿到了包袱,唐夫人和郡主终于停住了哭,
唐伯爷感激不已:“我要亲自向亲家道谢。”
他也不含糊,当即换了衣裳,去了顾家。
唐以靳陪着去了。
唐夫人看了看这些东西,只觉得恶心,就叫人拿去烧掉。
思柔郡主看见了,道:“娘,不如给我吧,我拿去烧了,好缓一缓心头的这口浊气!”
唐夫人想了想,没敢和郡主争,最终还是把东西交给了思柔郡主。
如今,唐家三爷仍关在唐家西花园的小书房里。
外头天翻地覆,他却什么也不知道,过着清闲日子。
思柔郡主拿住了这些东西,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她没有烧,吩咐丫鬟偷偷拿去西华园的小书房,给三爷看看。
“不妥不妥!”她身边的钟妈妈连忙拦住了她,“郡主啊,您把这些给三爷瞧,不就是告诉了他,檀儿死了吗?三爷要是一口气缓不过来,他也自尽了,您还不得为了他守孝?东西您先留着,等和离之后,您再拿给他。那个时候,您也出气了,他生死也不与您相干……”
和离之后,依着思柔郡主的身份,她可以再嫁,甚至能嫁得不错。
可守寡的女人,若是再嫁,就要被世人唾弃不忠。
这中间有很大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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