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节硬气(120+)
惜姐儿目光灼灼,等着顾瑾之回答她的问题。
顾瑾之就笑。
她想了想,才道:“惜姐儿还有四姑姑和六姑姑,她们也不住在这里啊……所以七姑姑也不住在这里。到了明年,五姑姑也不住在这里了……”
惜姐儿一知半解。
大夫人身边的春巧迎面走了过来。
她笑着道:“大夫人争让我去寻七小姐,您就回来了。”
顾瑾之没想到大伯母这么快就想通了。
“走吧。”顾瑾之道。
大夫人果然如顾瑾之所料,被她说得有点动心。
对顾家的人,大夫人都是极力维护的,自然也很用心维护顾珊之。
大夫人又问顾瑾之:“你确定你四姐没有问题?别到时候看了四姐夫,又说还是四姐的问题,咱们家就落了下乘。”
“嗯,四姐没问题的。”顾瑾之道。
大夫人就笑了笑,让她去暖阁看怋姐儿。
而大夫人自己,打发小厮去翰林院,告诉袁裕业,明日告假,到家里来吃饭。
又派人通知顾珊之,明日接她归宁。
晚上袁裕业回家,不是像往常一样,先去妻子的院子,再陪着妻子去上房请安,而是直接到了母亲的上房。
“娘,您是不是去了顾家?您和大夫人说了什么,她派人请我明日去吃饭,直接让我告假,非去不可的样子……”袁裕业道。
袁太太愣了愣。
“我是去了的。顾家大夫人下午也派了人,明日接珊之回去。怎么,她也邀请了你?”袁太太眉头微蹙。
她有点不明所以。
“不管什么话,我一个侄女婿,总不好对着和大伯母反驳,否则就是我失礼在先,只能任由他们家处置的。”袁裕业道,“娘,您陪着我们去吧?有些话您说合适,我说不合适……”
袁太太犹豫了下。
“这样不好。”袁太太道。“她接珊之和你。娘跟着去的话,反而落下话柄,越发叫人瞧着咱们家没个章程,更叫人看轻了的。”
袁裕业就脸色微沉。
袁太太心里也不舒服。
大奶奶和二奶奶过来请安。也被拦在门外没让进来。
母子俩枯坐了片刻。袁太太道:“若是说旁的。你大可一概应下;若是还说让你看病,就一口回绝。咱们也要有底气,事事退让。顾家也觉得你没骨气,反而轻待你。”
袁裕业点点头。
然后他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顾珊之一整天也没吃什么饭,心情极差。昨夜丈夫情绪不对劲,顾珊之是知道的。当时她也难过,就顾不上丈夫。
早起的时候,丈夫又没等她一块儿去请安,而是自己一个人过去了。
等顾珊之赶到婆婆那里的时候,丈夫更是去了翰林院。
这越发叫顾珊之心里没底。
她既难过自己不能生育,又担心是不是昨日自己试探着说了七妹的意思,让丈夫生气了。
袁裕业平日里脾气还好。
只是他很爱面子。
所以顾珊之不能当着丫鬟婆子们的面反驳他一句话,否则他就要生气拉脸。只要顾珊之不犯这条,他还是很温柔小意体贴的。
而自己让他去治病,无疑也会让他难堪。
他在生气,顾珊之已经感受到了。
她焦急等待丈夫回来。
袁裕业人是回来了,却是一脑门子官司。
顾珊之连忙服侍他,甚至沉默不语的,亲手退了镯子,服侍他洗脸。
等洗脸更衣之后,顾珊之笑着道:“相公,咱们去给婆婆请安吧?”
“我刚刚从上房回来,你自己去吧。”袁裕业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
顾珊之却在心里一突。
今日反常的事太多了。
大伯母也突然接她回家。
“那我先过去了,回来再吃饭。”顾珊之道。
袁裕业微微颔首。
顾珊之就带着丫鬟扫雪出了门。
路上,顾珊之问扫雪:“你说姑爷生气了吗?”
扫雪不似听风那么木讷老实,她有点小机灵,知道夫妻劝和不劝分,笑着道:“姑爷那么疼小姐,怎么会和小姐置气?姑爷素来对小姐好,怎么小姐今日说出这话来?”
顾珊之一想,平日里丈夫对自己的确不错,婆婆也疼她,比亲娘还好。
怎么一点小反常,她就怀疑丈夫和婆婆了呢?
顾珊之没再多想,高高兴兴去给婆婆问安。
袁太太将她明日回来的礼品,早已打点好了,还将礼单给她瞧。
顾家的每个人,袁太太都准备了礼物。
袁家就是财大气粗。
顾珊之只当婆婆这是疼爱她,给她做脸,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娘,您这样为媳妇破费……”
说罢,想到自己不能生育,顿时落下泪来。
袁太太就哄了她半天。
送走了顾珊之,袁太太对身边的人说:“老三媳妇太招人心疼了。这孩子自幼应该没个人疼。我稍微对她好点,她总是感动得不得了,叫我瞧着心里酸酸的。偏偏老三……”
偏偏老三对她的心不够真。
袁太太倒是非常期盼儿子和媳妇能够相亲相爱。
顾珊之心眼实在,对她好,她会十倍换回来。袁太太是希望他们两口子甜蜜到头的,别掺杂其他小妾通房。
其他女人,大概不会像顾珊之这么实在的爱袁裕业。
每个母亲,都想自己的儿子得到更多,付出更少。
而顾珊之这里。付出很少就会得到很多的回报。
她无疑是最好的儿媳妇了。
当然,如果能生育就更加完美。
***************
第二天,顾瑾之吃了早饭,应大伯母的邀请,也要去老宅。
宋盼儿问她什么事。
顾瑾之怕事情不顺利,惹得母亲生气,就说是大嫂的事……
“你大嫂怎么了?”宋盼儿道,“她生病了吗?”
“没。”顾瑾之笑道,“我想去陪着大嫂说说话儿。”
宋盼儿狐疑看了她一眼,道:“你在我跟前弄鬼!要不是快过年了。我这里事多。我定要收拾你的。快去吧。”
顾瑾之就笑嘻嘻去了。
朱仲钧也想去。
他最近有点无聊。
孙柯去了安南过平乱之后,没人和朱仲钧练剑,他也不敢在另外两个护卫面前露出一样,就有点无所事事。
他把从顾延臻那边借来的四书五经看了一遍。发现自己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就实在没有耐性看第二遍了。
他就只好重新粘着顾瑾之。
顾瑾之没法子,只得任由他。
两人去了老宅。
他们到时候,顾珊之和袁裕业已经到了。
看到朱仲钧。袁裕业连忙起来行礼。
顾珊之倒是愣了愣。
她也一年多没见到朱仲钧了。
这一年多里,朱仲钧长高了很多,脸也长开了些,双目更加深邃,眸光似点漆,肌肤不再那么瓷白,反而添了魅力。
他长得更加好看了。
好看里,添了些许阳刚之气。
顾珊之想,可能是因为他晒黑了点的缘故吧?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粉雕玉琢的,美得不太像话……
见顾珊之看他的时间有点长,朱仲钧就瞪她。
这么一瞪,让顾珊之有点尴尬,急忙给他行礼。
这才有点庐阳王的感觉。
大夫人今日主要招待袁裕业和顾珊之,没想到朱仲钧也来了,就请了他上座,笑着道:“今日都是些粗茶淡饭,王爷别嫌弃。”
朱仲钧不回答,痴痴笑了笑,就拉着顾瑾之的衣角。
顾瑾之便道:“王爷从来不讲究这些。况且,今日咱们都是蹭饭的。”
袁裕业心里冷笑。
顾家如果如他所料这般,要把顾珊之不能生育的问题,推给他!
哪怕是顾珊之的身子原因,顾瑾之肯定也会说,自己姐姐没事,只说是袁裕业有问题。
到时候偷偷给自己姐姐吃药治疗,也给袁裕业一些无关紧要的药。
等顾珊之的病好了,也将袁裕业的药停了。
到时候,顾珊之生下了孩子,也证明了顾瑾之的医术,的确是袁裕业的身子问题。
顾珊之在袁家就更有底气了。
也把袁裕业踩得更低了。
顾家和袁家结亲,就是要把袁家当狗使唤……
若说没有这件事,袁裕业的感觉也不会如此糟糕。
现在,他满心愤懑。
他努力克制住,才没有让自己变脸。
而顾大夫人却道:“珊姐儿,你在这里陪着你七妹坐坐。裕业,你进来,大伯母有话跟你说。”
大夫人把袁裕业叫到了内室说话。
顾珊之不知何故,不安看了眼大夫人。
大夫人不为所动,自己先进了内室。
袁裕业只得跟着进去。
大夫人的意思说得非常直白。
她想让袁裕业接受顾瑾之的治疗。
不过,治疗的过程会保密,不会让其他人知晓。
“将来若说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你七妹没有胡言乱语。当时你母亲生病,也是你七妹治好的。她的医术,京里有口皆碑。”大夫人道,“你意下如何?”
袁裕业笑了笑,道:“大伯母,恕小婿冒犯,小婿不能接受。”
大夫人没想到袁裕业会回绝得如此刚硬。
她忙笑了,道:“裕业,你怕是误会了我方才的意思。”
“我没有误会,我不接受。”袁裕业道,然后起身,冲大夫人作了一揖,“大伯母,我告辞了!”
说罢,甩袖而去。
大夫人愣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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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裕业甩袖而去,把素来宽容的大夫人彻底惹恼了。
顾珊之哭着试图说好话。
大夫人铁青着脸,只说:“你别管,先在我这里住下,我自然有话说。”
“大伯母,相公他不管说了什么,明日我定叫他向您赔罪。”顾珊之哭着道,“今日我就不打扰大伯母了。”
大夫人冷眼看着她。
顾珊之起身告辞,非要走。
大夫人只得道:“你也是嫁出去的女儿,除非他们家亏待了你,大伯母也不好贸然留你。既然你不听话执意,将来吃亏了,莫要怨旁人。”
顾珊之道是。
顾珀之在一旁,着实忍受不了姐姐这脾气,上前拉了她的袖子,怒道:“四姐,你在家的时候,还有几分性子。怎么到了袁家,就被他们团捏得像个面人儿?今日姐夫连大伯母都不放在眼里,若说不收拾他,他岂有把你放在眼里的时候?”
大夫人听了,颇为欣慰。
老五顾珀之的性格,是几个女孩子里最不懂事的。
如今她能说出这番话,说明这一年大夫人对她的行事和观念,都有了很大的影响。
她已经成熟了几分。
“相公他对我好,我心里明白。”顾珊之道,“你不懂……他也不是故意的。若不是大伯母说了什么让他难堪,他也不敢如此。我婆婆会教训他的……”
她对婆婆和相公都非常维护。
闺女知道在娘家维护婆家。又在婆家替娘家争气,这是极好的。
无奈顾珊之实在太轻重不分了。
顾珀之就气得狠狠甩开了顾珊之的袖子,道:“随你,你自作自受吧。”
顾珊之摸了摸泪,又给大夫人行了礼,起身就要走。
大夫人冷冷道:“珊姐儿,大伯母也不拦你,毕竟你也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做不得你的主。只是你要记住这话,今日大伯母是替你做主的。你自己回去了。就输了底气,将来有了委屈,你也得受着……”
顾珊之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她并不笨。
六妹在宫里什么地位。顾珊之一清二楚。她知道袁家不敢欺负她的。
只要她愿意伏低做小。丈夫和婆婆都会疼她。
这一年多来,也证明了这点。
她总是用最和软的方式,达到自己所求的。
婆婆像母亲一样。让顾珊之分外的贴心。她活了十几年,第一次有这种温馨,她不愿意为了大伯母或者顾家的面子,失去这些实实在在的温暖。
面子是做给旁人看的,温情却是真实可靠的。
——*——*——
大夫人打算好好请袁裕业和顾珊之吃饭的,结果两个人都走了。
看着安静不语的顾珊之,气鼓鼓的顾珀之,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朱仲钧,大夫人终于露出几分笑容,道:“备了一桌子饭菜,全便宜了你们姊妹俩。咱们吃饭去吧。”
一听到吃饭,朱仲钧就高兴起来。
大夫人吩咐丫鬟和婆子们上菜,然后又去请二夫人,几个人挪步去花厅。
去请二夫人的丫鬟很快回来,说二夫人没什么胃口,不来用膳了。
“那咱们吃饭吧。”大夫人笑着先举了筷子。
顾瑾之问:“不等三嫂?”
“三嫂吃饭,都是她那边小厨房做的,饿了就吃,不用等一日三餐。大伯母怕她和孩子饿着了。”顾珀之帮忙答道。
顾瑾之点点头。
今日的饭菜,说不上精致,却是丰盛。
玉笋鸭子、水晶虾仁、素烩三鲜丸、金菌野鸽汤、三鲜豆腐、清炒芦蒿,都是朱仲钧喜欢吃的。
他每一样都要了些,吃得非常开心。
大夫人见他吃得开怀,也忍不住高兴。
她亲自帮朱仲钧布菜,不停的说:“多吃些。好吃吗?”
朱仲钧含混点点头,说好吃。
大夫人就哈哈笑。
她对顾瑾之和顾珀之姊妹俩说:“我最喜欢孩子会吃饭。你们小姊妹跟猫儿似的,一点点吃着。都多吃点。”
顾瑾之已经饱了,却又不忍心大伯母扫兴,咬牙又喝了小半碗的紫参野鸡汤,然后就感觉很油腻,心里不太舒服。
朱仲钧则是饭足菜饱,非常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儿。
吃了饭,略微坐了坐,朱仲钧就和顾瑾之告辞回家。
路上,他问顾瑾之今天是怎么回事:“你那位姐夫,上次见着还文质彬彬,颇有礼貌。怎么这次如此傲慢?”
“这次,怕是踩了他的痛脚吧。”顾瑾之道,“我倒也没想到他会发脾气,甩手走了。”
“傻。”朱仲钧道,“年轻人,哪有资格发脾气?”
——*——*——
大夫人倒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气急败坏。
她是有点生气,却也不恼怒。
这件事还没有完呢,有袁裕业来赔礼道歉的时候。
大夫人也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大老爷。
大老爷很护短的。
要是他知道袁裕业如此不敬大夫人,只怕袁裕业以后难以在朝中行走了。
袁裕业还是顾珊之的丈夫,顾家的女婿,大夫人也想给他留点后路,毕竟顾珊之还要在袁家生活。
顾珊之似乎很偏向袁家。
——*——*——
袁太太一整日,也在家里等着儿子媳妇回来。
结果,儿子先回来了。
他进门,就满面怒气。
他将大夫人说的话,告诉了袁太太。又道:“她还说,顾家会保密。这是已经想好了的。我当时就说得罪,然后走了。”
袁太太大惊失色,道:“你先走了,没等珊之?”
袁裕业点点头。
他着实气坏了。
一路驰马到家,现在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
“你怎能把珊之留在顾家呢?”袁太太急道,“你失礼大夫人,已经是一桩错儿;把自己媳妇丢在娘家,又是另一桩错儿。你今日是怎么了?”
“娘!”袁裕业不满道:“娘,咱们是求着顾家提携。可咱们也不是没本事的。才结亲一年多。您往顾家贴了多少钱,他们家心里是有数的,我也中了进士。咱们何必非要矮人一头?”
“糊涂!”袁太太道,“你啊。性格太急躁了。旁的先都别说了。快去接珊之。万一顾大夫人不让珊之回来。这件事就难收拾了。”
袁裕业不情不愿的,却也不敢不听母亲的话,转身去了。
他刚刚出大门。顾珊之就回来了。
她一脸的泪痕。
袁裕业忙迎了她,给她赔礼道:“……我走得着实急了,不该丢下你不管的。这不,我正要去接你呢,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顾珊之一路上的担心和忐忑都化为乌有。
她不顾在大门口,紧紧攥住了丈夫的衣袖,呜呜哭起来:“相公,你吓坏我了。”
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又跟了回去,让袁裕业心里对她又增添了几分好感。
他协着只顾哭的顾珊之,回了自己的院子。
洗了把脸,顾珊之仍是哭得不停。
她心里酸的厉害。
袁裕业只得搂住了她。
丫鬟们纷纷躲了出去。
袁太太也派人去打听,知道顾珊之已经回来了,心里的一块重石落地了。
她想了想,赶紧换了身衣裳,去顾家赔罪。
大夫人借口家里事务多,明日又是怋姐儿的满月礼,就没有见袁太太。
袁太太知道,这是生气了……
次日怋姐儿满月,袁太太又送了份重礼,还塞了个荷包。
里面都是一千两票头的银票,足足二十张,把林蔓菁又吓了一跳。
大夫人接了回来,想了想,叫了自己的管事妈妈,亲自送到了袁家,说是袁太太昨日落下的东西。
袁太太后背就有了点冷汗。
她知道大夫人这回不再那么好说话了。
怋姐儿的满月礼结束之后,又到了过年。
袁太太心情却很沉重。
她是不会让袁裕业被顾家作践,又不敢得罪顾家,两头为难。
到了第三天,她只得带着袁裕业,去顾家给大夫人赔罪。
这回,大夫人终于见了他们母子。
袁裕业跪下给大夫人磕头,道:“前日小婿鲁莽,被鬼迷了心窍,做出糊涂事,冲撞了大伯母,求大伯母大人大量,不要和小婿一般见识。”
大夫人便道:“起来吧。”
然后就不再和袁裕业说话,只和袁太太道:“……你们家的家务事,自然轮不到我来管的。也是我活该,不该说了那样的话,惹了裕业。我今日也讨亲家太太一个意思,珊姐儿的事,亲家太太是如何打算的?”
袁太太来之前,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她硬着头皮,道:“我心里有了个主意,也想讨您一个示下。”
“示下自然不敢,亲家太太请说。”大夫人道。
“我是想,在裕业房里,放个通房的丫头。将来若说生了庶长子,就母子都不留;若说生了女儿,就将姑娘交给珊之照看,通房打发出去。”袁太太道。
大夫人猛然看着她。
袁太太垂了头。
生了庶长子,也要把孩子弄了,只为三房的长子是嫡出?
这样做,的确够诚心,也够狠心的。
只怕现在这样说,等孩子出生了,又有了变故的。
谁家舍得把男丁给作践了?
那是损了阴德的。
虽然对顾珊之很有利,可大夫人也听出了其中的不靠谱。
袁裕业却没有说任何反对的话。
大夫人心里倏然发寒。
怎么从前感觉袁家母子人畜无害,到了今天,大夫人才觉得,他们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有善心……
第257节香袋
顾瑾之并不知道四姐的事后来如何了。
她向五姐打听了下,五姐非常快意的说:“袁家想给四姐屋里先放个通房,被大伯母回绝了。大伯母说,四姐又不是不能生,这才几年?大伯母那意思,就是认定了四姐夫不能生,把袁家给打发回去了。我想着,袁太太和四姐夫要气死了。要不是四姐夫敢甩手走了,大伯母也不会如此。让他横!”
顾瑾之不免笑了一回。
她没想到,在这件事上,最后大伯母会如此强势。
得知大伯母的心思,顾瑾之问了问大伯母。
大夫人不愿意和孩子说这些事,道:“你四姐有我呢,还能叫她吃亏?你忙你的。”
然后又笑着道,“你们姊妹,什么时候这样亲热起来?”
顾瑾之咳了咳。
大夫人笑着揽了她的肩,道:“就该这样!姊妹们家里不管闹得多凶,出了门还是要相互帮衬。她过得好,你也光彩。”
顾瑾之道是。
大夫人又叮嘱她好好服侍老爷子。
“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立马派人告诉我。”大夫人想起老爷子去年过年的时候说过,他寿命只有一年。
如今,又快过年了。
顾瑾之的心微沉。
她点点头。
大夫人这才放她离开。
而后,宋盼儿也听闻了这件事,趁着腊八的时候,问起了。
大夫人见二夫人漠不关心的样子。也和宋盼儿说起了体己话:“袁太太跟我说,放个通房在珊姐儿屋里。将来生了儿子,就母子一并去了;若说生了闺女,闺女交给珊姐儿养……”
宋盼儿一时跟不上思路,问:“这是闹哪一出?”
“你还不明白?”大夫人冷笑,“想告诉我,裕业没事,不需要看病。我要是同意了,将来珊姐儿真生不出,岂不是要被袁家埋怨死?我现在就是不松这个口。裕业能不能生。我不在乎。我说他不能生。他就是不能生。将来袁家说一次孩子的事,我就要拿这话堵一堵他们。”
宋盼儿咋舌。
“你不同意,他弄出逃生子呢?”宋盼儿道,“虽然吃些埋怨。却也是他的孩子。他没问题。仍是珊姐儿受苦。”
“他敢!”大夫人笑起来。“除非我们家落魄了,宫里的娘娘失势了。否则,他就要掂量掂量。是他的身家性命前途重要,还是他能不能生孩子重要……”
官场上最在乎名声。
有个逃生子,就可以弹劾官员的作风问题。
大伯在朝中的势力,哪怕没事也能弄得袁裕业丢官罢职。他要是真敢弄个逃生子,就是授人以柄,还不是死路一条?
宋盼儿哈哈笑起来。
仔细想来,袁家有什么资本和顾家斗心机?
大老爷伸一伸手指,就能碾死袁裕业。
经过这件事,袁裕业应该能看清楚吧?
宋盼儿还笑着打趣大夫人:“你这个大伯母,太护短了。”
“将来你闺女在婆家受了委屈,我也替她护短。”大夫人笑着道。
顾瑾之将来在婆家受气了,大夫人应该护不了短,毕竟顾瑾之的婆婆是太后,妯娌是皇后和各位王妃,哪一个大夫人都惹不起。
不过,宋盼儿仍是心里暖暖的。
她笑着道:“那我先替瑾姐儿多谢大伯母。”
腊八过完之后,年三十的脚步声又近了一步。
袁家那边,再也没有来人。
大夫人派了身边的宁妈妈去看了一回顾珊之。
宁妈妈回来说,四姑奶奶挺好的,就是对宁妈妈冷冷淡淡,脸色不太好,估计有点生大夫人的气,觉得大夫人让她的丈夫和婆婆没脸。
“由着她吧。”大夫人笑道,“珊姐儿也有点左性。她如今一心一意在袁家,也随她去。”
整个过程中,二夫人应该也知道一点。
可是她充耳不闻。
她还念着去年珊姐儿让她难堪。
她也在等珊姐儿亲自向她赔礼道歉。
大夫人也不想多想管,只要她安安静静的就好。
这件事,大夫人也未曾向大老爷提及半句。
——*——*——
腊月二十八,连日呼啸的狂风停止了,瑟瑟作响的枯枝也安静下来。整个世界瞬间肃穆安静。
吃了中午饭,朱仲钧就到顾瑾之这里歇午觉。
顾瑾之眯了一会儿,就起来做针线。
半下午的时候,下起了雪。
鹅毛大雪漫天飞舞。
地面上干燥,雪落下来不化,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外面的地面和树梢,已经白皑皑一片了。
雪光清淡,竟犹如淡淡的白月光,在屋檐下温柔如水洒下。梅花疏影横斜,小院沉浸清香。
顾瑾之坐在屋子里,和祝妈妈做针线。
这些日子,程师傅又回针线房了。
过年的衣裳需要她亲自操持。
顾瑾之学着做个香袋儿,绣了些歪歪斜斜的桃花。
上次朱仲钧看到了,还问顾瑾之:“这一坨坨的,是什么?”
一坨坨……不是形容屎的词吗?
顾瑾之就间接知道自己绣得有多么糟糕了。她咬牙切齿道:“是桃花。”
朱仲钧就认真看了片刻,道:“嗯,很抽象的桃花。”
如今,这些抽象的桃花,已经绣得满满的。丝毫没有美感,反而让密集恐惧症的人瞧了心里发毛……
祝妈妈还能违心夸奖说:“绣得真好。”
顾瑾之笑了笑。
“妈妈,收了针。这个香袋儿缝起来,里面放些干玫瑰花瓣,搁在箱子里熏衣裳,好不好?”顾瑾之道。
她非常有自知之明,这种香袋儿是带不出去的。
祝妈妈笑,道:“行啊。”
“什么熏衣裳?”朱仲钧醒了,站在门口问。
顾瑾之一边喊了丫鬟来服侍他洗漱,一边把自己的半成品香袋儿给他看,道:“我自己做得第一个,要好好珍藏在柜子里。”
朱仲钧心里白了她一眼。分明就是不能拿出去见人。她还找了一堆理由。
“给我吧。”朱仲钧道,“我也想要一个……”
顾瑾之看着他笑,道:“那你要好好珍藏,不能轻易拿出来示人。否则就是不尊重我。”
朱仲钧点头。说:“好。”
“行。回头缝好了给你。”顾瑾之道。
果然,下午的时候,她就已经缝好了。花样子实在夸不出口。那一块块的,乱七八糟,她还非要嘴硬说是桃花;针脚粗一下细一下……
像祝妈妈的针脚,都是均匀密集,看不出来的。
果然,是次得不能再次的次品了。
顾瑾之尴尬咳了咳,递给朱仲钧,道:“拿去吧。”
一脸不想再看到的模样。
朱仲钧就接了过来,让丫鬟帮他宽衣。他认认真真系到了中衣的衣带上,一脸的慎重。
霓裳几个都在抿唇笑。
顾瑾之尴尬的道:“你随手放在哪里就好了,干嘛戴在身上。”
朱仲钧笑嘻嘻的:“我随手放在身上!”
霓裳大笑,说王爷好有趣儿。
今年没有年三十,到了第二天,腊月二十九,朱仲钧就进宫去陪太后过年,到年初四才会出宫来。
外头一直在下雪,已经积雪盈丈。
顾瑾之亲自替朱仲钧披了大氅。
朱仲钧在她耳边抱怨道:“我想和你一起过年。”
顾瑾之只是笑。
“明年,就是咱们一家三口过年了。”朱仲钧声音更轻,顺便在她脸颊上亲了下。
一家三口……
顾瑾之失笑了半晌,道:“快去吧,又胡说八道了。”
朱仲钧紧紧攥了攥她的手,有点依依不舍的走了。
进了宫,朱仲钧径直去了坤宁宫。
太后搂着他,一个劲问他冷不冷。
一路上来,有点冷,朱仲钧就点点头。
等朱仲钧暖和了一会儿,他又问大公主和二公主再那里。
太后就笑着,让成姑姑去把大公主和二公主抱过来。
朱仲钧又陪着孩子们玩了起来。
他比较喜欢二公主,软软的小小的。二公主让朱仲钧想起了前世堂姐家的孙女儿,也是这么可爱的孩子。
每次看到二公主,朱仲钧就想,这辈子他想多要几个闺女。
闺女果然更加和父亲贴心。
正玩闹着,皇帝下朝,也来请安了。
他还带了六岁的长皇子来。
长皇子长得像谭贵妃。
谭贵妃和先皇后是双胞胎姊妹,不难知道,长皇子更加像他的母亲,眼睛细长妩媚,有点女气。
不过,皇帝长得也媚。
皇帝和朱仲钧都像太后。
“仲钧怎么黑了些?”皇帝打量弟弟,猛然间感觉弟弟的五官也成熟了不少,有了点英气。
再仔细一看,他黑了点。
“又不是姑娘家,怕什么黑?”太后笑着道,“哀家瞧着,比从前更结实。”
皇帝道是。
朱仲钧就又去和两位公主玩。
大皇子眼巴巴瞧着,他也想去,又不太敢。
太后便道:“去吧,也去玩一会儿。”
大皇子又看了眼自己的父亲,见皇帝也微微颔首,他这才敢去的。
朱仲钧抱着大公主打转。
大公主有点胖,朱仲钧又不够强壮,片刻就累了。
“咦?”大皇子把朱仲钧身上掉下来的东西捡起来,然后讨好得拿给皇帝和太后看,“六叔身上掉下来的。”
是个奇怪的香袋儿……
上面绣的,不太像花,反而是杂乱无章的线条拼凑的。
太后和皇帝都不解,喊了朱仲钧过来问。
朱仲钧才知道自己的东西掉了,忙放下大公主,跑过来要。
“哪里得的?”太后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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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节荒唐(粉红180+)
“是小七给我的。”朱仲钧道,说罢就要去拿。
皇帝顺手接了过来。
知道是顾瑾之绣的,皇帝又看了一遍,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回。
太后也笑。
朱仲钧就嘟起嘴吧,有点不高兴了。
皇帝只得把香袋还给他。
“小七不学针线的吗?”皇帝对太后说道。
“学!”朱仲钧立马大声道,“手都戳破了,那个师傅还骂她。她做了这个给我,她说她学会了。”
惹得太后大笑。
这根本不算学会了的……
“过了年,哀家从宫里的针线上挑个嬷嬷,送到顾家去。”太后最后道,“小七在家里跟老爷子亲,从小读医药书,娘又疼她,不肯在针线上下苦功夫……”
皇帝也表示赞同。
顾瑾之的活计,实在找不到恭维的地方。
“小七下了苦功夫。”朱仲钧反驳道,“小七说,将来衣裳鞋袜有针线上的人,她只要做我的衣裳。小七做的,我都喜欢。”
太后忍不住笑。
那么丑的香袋儿,朱仲钧居然说喜欢。
皇帝就看了眼自己的傻弟弟。
这个弟弟,对顾瑾之特别的依赖和喜欢。
这种感觉,皇帝自己从来没有过。
他倏然很想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
不过,他应该不会有,因为他不是傻子。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的公平吧?傻子也会得到正常人难以拥有的东西。
“小七不喜欢学针线……”朱仲钧怯怯的,拉了拉太后的衣袖。
他是听见了太后说派个嬷嬷去教顾瑾之。怕顾瑾之委屈,不愿意学。
这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
“好好好,不喜欢就不学。”太后哄着朱仲钧。
朱仲钧甜甜的笑。
他转身,又去逗两位公主玩,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到了下午,好几位奉诏回京过年的王爷,都带着家眷进宫。
坤宁宫就挤满了人。
除了老二南昌王,朱仲钧其他人都不认识。他就往太后怀里钻。
皇帝兄弟六人,除了老四幼年夭折,其他的都去了封地。
三王爷和五王爷。如今一个在湖南。一个在山西。
这两兄弟,去了封地之后就吃喝玩乐,不思进取,整两个纨绔。特别是老三霸占民田。抢占民女民妻、荒淫无道。今年还被百姓告到顺天府。
皇帝派了心腹去查。三王爷并没有暗中操练兵马。
他的钱,都花在吃喝玩乐上了。
按照祖制,每位王爷应该有三支护卫军。每支最少两千人。而三王爷把钱挥霍在大肆玩乐享受上,府上只有四千护卫军。
这四千护卫军,他还是多报了,糊弄朝廷和其他王爷的。
其实他只有两千多护卫军。
基于这些,皇帝对他的纨绔,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不过,既然进京了,该教训还是要教训的。
用晚膳之前,皇帝就一直再骂三王爷,当着太后和众位妃子、王爷、王妃,措辞严厉得指责三王爷荒唐。
三王爷嘿嘿笑,也不反驳,只是听着。
太后就打圆场,笑着对皇帝道:“他真有错儿,皇上到朝堂上去骂他。今日是除夕,皇上也让我们娘儿们过个好年。”
皇帝只得停止了对三王爷的诘骂。
除了这件事,整个除夕夜的气氛还是听好的。
太后一晚上的心情都不错,所以众人说笑也大胆,皇帝也陪笑着。
吃了年夜饭,众人陪太后守岁。
南昌王妃和宫里的两位贵人怀了身子,有点精力不济,太后就让人送两位贵人回宫,又让成姑姑亲自安排南昌王妃去歇下。
朱仲钧沉默着。
各种各样的情绪,很突兀的涌上心头,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他就装作昏昏沉沉得想睡觉。
太后让人服侍他,就在坤宁宫的偏殿里歇下了。
帐幔放下来,床里头一片漆黑。
朱仲钧睁大了双目,看着床顶。好半晌,他的眼睛才适应了黑暗,能瞧着床外炕几上,如豆孤灯,发出幽淡的光线。
缕缕薄光慢慢透进来,帐顶的牡丹花纹有地扭曲,似某个神秘的图腾。
朱仲钧很不喜欢除夕。
前世的时候,他经常把顾瑾之和榕南丢在家里,他一个人在外头过年。有时候陪着领导出去,并不需要朱仲钧亲力亲为,他却总要争取那个机会。
只有如此,他才能安心的说服自己,他并没有丢下妻子儿子,他只是比较忙。
和顾瑾之闹翻之后,哪怕没有工作,朱仲钧也不回去过年。
顾瑾之倒是每年都去,从来不缺席。虽然她事后总会抱怨去朱家吃年夜饭太过于折磨人。
他第一次不喜欢除夕,是因为六岁那年的年三十早上。
他和母亲腊月二十九去了外婆家,在外婆家歇一夜,次日下午赶回朱家老宅,和众人一起吃年夜饭。
所以他年三十的早上醒来,是在外婆家。
外公是早年就退居二线,当时京里很多领导,都是外公的下属。外公退休后,外公的某个学生,专门批了处要建会所的地,给外公建了个养老别墅。
那房子,前面又偌大的网球场、室外游泳池,后面是小小的山丘。
早晨没有风,天气居然有点暖和。
外公和外婆在后面山坡散步。
朱仲钧那时候才六岁,他趴在窗口看了一会儿,就想下楼去玩。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三楼有人说笑的声音。
他蹑手蹑脚走上去。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看到了他的二伯,躺在他母亲的床上。
二伯**着上半身,和母亲说话。
而母亲,正在穿衣裳,丝毫不避讳。
朱仲钧很早熟,他自然知道这是做什么,当时他就愣住了,站在门口。直到母亲发现了他,尖叫一声。猛然关上了房门。
那房门差点撞上了朱仲钧的脸。
他浑浑噩噩下楼去了。
而后。母亲跟他说,二伯早上来看朱仲钧的,接朱仲钧回去过除夕。母亲甚至编了套理由,希望蒙骗才六岁的朱仲钧。
朱仲钧冷冷说:“你和二伯睡觉了。我要去告诉爸爸。”
当时母亲脸色煞白。紧紧攥住了朱仲钧的手。
她大概没想到朱仲钧能说出那么一句话来。
二伯却是笑眯眯的。丝毫不觉得愧疚。
外公和外婆散步回来。看到二伯,和他打招呼,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外婆对二伯甚至有点亲昵。
外公外婆知道母亲和二伯的事。他们并不加以制止。
朱仲钧幼小的心,被什么重重撞了。
后来,母亲几次要求他,不准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除夕夜的噩梦,困扰了朱仲钧好些年,直到他母亲去世了。
朱仲钧一生都没有原谅过他的母亲。
母亲和二伯,似乎从来就没有断过,家里不少人知道……大家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做着利益最大化的决定,谁也不想多管闲事。
有了母亲和二伯的乱|伦丑事,后来父亲在外面和女人勾勾搭搭的,朱仲钧就见怪不怪了。
父母在家里,依旧和睦恩爱。
有时候夜里还能听到他们在楼上的激烈战况。
朱仲钧为此作呕。
他们彼此不忠,却依旧彼此欢爱,难得不觉得恶心吗?
可能是这样的家庭,造成了朱仲钧更加早熟。
那时候他想,他要弄死他们,叫他们胡作非为。他想成为家主,整顿家风,对那些藏污纳垢的行为肃整严办。
这大概就是他从政的初衷。
一步步想着往上爬,却是被他父亲逼迫的。
他十三年那样,出了次车祸。一辆大货车失控,直接撞向了他。非常幸运的是,现场有位武警,跳过来把他抱起来躲开了。
他的胳膊折了,那位警官脸擦伤了点。
那时候朱仲钧觉得,他不应该死的,老天爷肯定给他安排了什么命运,才让他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下被救。
三个月后,他在父亲书房门口,听到了急剧的吵闹声。
二伯说:“你简直是畜生。他到底是你养了十几年的儿子,你居然想买凶杀他。你还是不是人?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又不是我的儿子。”父亲的声音依旧保持温和平稳,“看到他,我就看到了一顶硕大无比的绿帽子。他不死,我如何甘心?”
“仲钧不是我的儿子。”二伯愤怒吼道,“你还要我说多少遍?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你大可去做亲子鉴定。”
“万一真的不是我的呢?”父亲笑着说,“我现在,还存了分侥幸。做了亲子鉴定,若真的不是,你们三个都死了,都难以平复我的心。如今,我只恨他。他死了,咱们还是兄弟,我和她还是夫妻,什么都也没有,天下太平,是不是,二哥?”
这大概是朱仲钧一生,听过最残忍的话。
后来,顾瑾之总问朱仲钧,你为什么没有安全感,为什么那么重视权欲,为什么总和公公、二伯过不去,为什么跟婆婆关系不好?
为什么呢?
朱仲钧想,因为是没缘分!
没缘分做父子,没缘分做亲人。
他们应该是世仇投生。在投生的时候喝孟婆汤,两个人都少喝了几口,所以不像其他人家的父子相亲相爱,相互付出。
他们依旧想弄死彼此。
朱仲钧战战兢兢的长大了。
他长大之后也遇到过两次事故,不知道是不是人为,他没有去查,只是全部算到了他父亲头上。
就像他父亲,把妻子的不忠,算到他这个儿子的头上一样。
朱仲钧到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不管是谁的儿子,他都感到羞耻,所有没有去求证。
到了这一刻,他突然有点想知道……
前世,顾瑾之总是不明白朱仲钧和他父母的关系为什么不好。她问过多次,朱仲钧到了晚年,才有点后悔当时没有告诉她。
也仅仅是有点后悔,并不是非常想告诉她。
那时候觉得很恶心,每次顾瑾之问,他都有发一次脾气。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眼底的光芒渐敛,失望浮上来,他也很难过。
于是,他更加生气,更加恨自己的父母。
如果当初告诉了顾瑾之,她会不会更加理解他?
她会不会觉得,其实他并不是天生六亲不认的人,他也并不是个重权欲的人……
没有这种如果,朱仲钧想。哪怕是现在,他仍说不出口。
特别是对着顾瑾之那双干净的眼睛,他更加不愿意让那些肮脏去污染她的纯净。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朱仲钧听到了外头烟花爆破的声音。
夜已经深了,皇上叫人放烟花,给太后取乐。
朱仲钧有点想起来看。
他犹豫了下,还是爬起来了。
不管皇帝怎么想,朱仲钧都想试试做好太后的儿子。
他也不是觉得太后有多好,他只是想换种态度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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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节惊艳(粉红210+)
宫里过年的事务,太后都推给了谭贵妃和张淑妃二人。
上次张淑妃因为替安南国平乱军败将说了句话,被皇帝骂了一顿后,整个人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和谭贵妃之间那如履薄冰的关系,也差点被毁。
当时谭贵妃就在张淑妃身边,皇帝冲张淑妃发火,迁怒谭贵妃,也骂了谭贵妃几句。
谭贵妃正在为后位而努力。
突然之间被皇帝骂,她更是无辜,因而也恨张淑妃惹事。
张淑妃为此赔了不少的笑脸,甚至多次表明自己忠心耿耿,唯谭贵妃马首是瞻,谭贵妃才好转了些。
可两人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
张淑妃表面上忐忑,心里却不以为然。
她和谭贵妃都在争后位,将来必然会撕破脸的。如今张淑妃低声下气,不过是种姿态。在谭贵妃呼声越高的时候,张淑妃就要越低调。
现在,过年的事又是她和谭贵妃一起操持……
其实也没什么要操持的。
宫里过年,毕竟和外头不同。
宫里什么都是定例,快到过年的时候,十二宫的太监会领着小内侍,把事情都处理好。
娘娘们,只是要在初一早上,帮着接受外命妇们的朝贺。
太后年纪大了,除了几位功勋世家的老夫人,其余人一概不见的;宫里又没有皇后,这件事就落到了谭贵妃和张淑妃身上。
谭贵妃说了算,张淑妃在后面附和几句。
她从来不和谭贵妃抢风头。
众多妃子里。谭贵妃最忌惮张淑妃,却喜欢把她带在身边。将敌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
谭贵妃自认这宫里,只有张淑妃才是她的对手。
其他妃子们也聪明,可不管是家世还是品级,都没有资格和谭贵妃斗。
除夕夜,几位王爷陪着太后守岁。
过了子时,太后略微睡了片刻,就起来。
几位王爷也不敢睡了,带着各自的王妃。过来给太后拜年。
太后也像坊间的母亲那样。赏了他们一人一个红包。
而后,便是陪着皇上陪着用了早膳。
早膳过后,内侍进来说,外命妇们早已在宫门口等待多时了。问太后今年要见见谁。
像谭家、苏家、胡家和唐家等。这几家的老夫人。都是每年都是要亲自见见的。
去年抬举顾瑾之,也见了见宋盼儿,今年更要见见。
还有几位大长公主、大公主。也是要见的。
太后想了想,拟好了懿旨,常顺便出去宣旨。
几家的老夫人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由自家有封号的媳妇陪着,去了坤宁宫。而后,几位大长公主和长公主也进宫去了。
宋盼儿走在最后。
她虽然没有回头,却也能感受到众人灼灼嫉妒的目光。
这让宋盼儿有点高兴。
等几位老夫人、公主和宋盼儿走后,人群的目光渐渐从宫门口收了回来。
她们相互问好,说着祝福和彼此赞誉的话。
而大部分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在一个女子脸上打转。
这女子脂粉很重,却没让人感觉庸俗,只觉雍容华贵。她穿着县主品级的补服,安安静静的。脸上没什么笑容,却也不显得冷漠。
京里的美人儿不少,她能成功吸引这么多人的目光,不是因为她漂亮得过分,而是因为没见过。
过年进宫请安的,都是功勋世族人家,带着自己有封号的女儿或者媳妇。
看这个女孩子,并非妇人的发髻,她还是姑娘家。
封了县主的姑娘,京里有哪些,大家都叫得上名字……
今日来拜年的夫人们,谁不是对京里的人和事了如指掌?结果,偏偏这位没人认识。
人群里顿时有点沸腾。
不少人在问:“是谁?”
“跟在苏家的两位夫人身边,应该是苏家的人。”有人看出少女身边的两位锦服夫人,是建昭侯和建宁侯两位夫人。
苏家的人,大家都熟悉的。
这位是谁,越发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没听说苏家有哪位姑娘封了县主的。
却又不太好贸然凑过去打听。
太后那边宣了几位老夫人之后,众人也开始入宫门,去给众位娘娘请安。
她们都是去了谭贵妃那边。
请安过后,宫里会赏赐宴席。
众人去谭贵妃那边请安之后,谭贵妃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县主。
她也很好奇,问:“这位是谁,本宫怎么头次见?”
那女子便忙出来,给谭贵妃磕头。
她尚未开口,一旁的苏嫔笑道:“姐姐不认识她,她是我的胞妹如清,好几年没有进宫来请安了……”
“如清给娘娘磕头。”跪着的女子,声音低低的,柔婉动听。
大家都愣了愣。
苏如清,苏嫔的胞妹,早年和太后娘家的侄儿宁席定亲。而后,听说她得了种怪病,变得分外丑陋,被退了亲。后来,她再也没有出门行走过,大部分人家没有再见过她。
小时候,她脸上就有块疤。
不过,那时候年纪小,长得水灵,那块疤痕也无伤大雅。
而后,慢慢大了点,她就再也没出过门。
如今一见,光艳灼目,气质华贵。先帝在世的时候,的确给她封过县主,因为苏家没有儿子,只有苏嫔和苏如清两个女儿。
先帝体恤老臣,就给建宁侯的第二女封了县主。
这大概是安慰苏如清被宁家退亲的缘故吧?
大家心知肚明,却没人敢说。
渐渐的。就没什么人记得。
今天再见到苏如清,包括谭贵妃在内的众人,无疑都是震撼的。
和苏如清相比,苏嫔的姿色着实太普通了。假如当时进宫的是苏如清,得到的宠爱应该会更多……
谭贵妃和其他妃子们一样,很不想这个苏如清在宫里多待。
而其他外命妇们,都在想苏如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破了相吗,怎么今日这样光艳夺目站在这里?
——*——*——
坤宁宫里,太后和几位老夫人说话,宋盼儿不敢插嘴。
她安安静静坐在旁边。
太后一一问几位老夫人身子情况。家里情况。而后又问几位大长公主和长公主。
也问了问宋盼儿,老爷子的身子还好不好。
宋盼儿连忙说还好。
太后笑了笑。
看了眼自鸣钟,太后笑着让几位夫人告退,却对宋盼儿道:“……哀家有几句话问你。你等会儿再走。”
宋盼儿心里直跳。
几位夫人和公主们便都知道。太后非常重视庐阳王准妃的母亲。
宋盼儿则心里没底。
她不知道太后单独留她是好是坏。
等几位老夫人和公主们告退之后。太后笑着请宋盼儿坐下。
“昨日,庐阳王身上掉了个香袋儿,说是小七做的。”太后笑着道。“你见过小七的针线活吗?”
宋盼儿愕然,心想顾瑾之是不是弄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东西给庐阳王?她后背冒冷汗,忙道:“没见过。瑾姐儿她不太会做针线,前几年一块帕子,绣了好几年都未绣好……”
她先否则庐阳王身上的香袋儿是顾瑾之做的,再随机应变。
“你别着急,哀家没有怪罪的意思。”太后笑着道,“哀家看了看,小七的确不会针线。那活计,笑死人了,皇上也笑了一回。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哀家知道你也给她请了师傅。只是你们外头的师傅,念着她是姑娘,未必敢下狠心教她。哀家想了想,过了初四,从宫里的针线局选个嬷嬷,亲自教她……”
宋盼儿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坏事。
能有太后赏赐的嬷嬷教针线,这是极大的荣幸。
宋盼儿也想过了年,临阵磨枪,督促顾瑾之的针线。
听到太后这话,她忙跪下谢恩。
“旁的不说,三个月之内,须得有点样子给哀家瞧。”太后道,“你也要监督她。若说再学不好,哀家不仅仅要说她的,你也有错儿。”
宋盼儿连忙道是,声音里终于敢带出笑意:“臣妾定会竭力督促她。”
这态度很好,太后很满意,就放了宋盼儿回去。
宋盼儿从坤宁宫出来,心情大好。
她也去了赐宴的给宫殿用膳。
大夫人趁机问她,太后说了什么没有。
“说了瑾姐儿的针线活不好,说初四就会赏个嬷嬷到家里,教她针线活。”宋盼儿道。
大夫人不免笑了,压低声音道:“太后娘娘是希望儿媳妇尽善尽美,连针线都有挑错了。”
“不是太后娘娘挑错。”宋盼儿也悄声笑道,“您没见过瑾姐儿的针线。你见了,你也该替她犯愁了。她在针线那方面,半点天赋也没有……”
“人无完人。”大夫人笑着,“医术那么好,你还愁什么?方才大家都在悄悄说苏家二小姐的事儿。我也是今日才知道,苏家二小姐长得着实好看。她的脸,就是瑾姐儿治好的吧?”
顾瑾之是去年端午节开始给苏如清治脸的。
两个月之后,苏如清的脸好了五六成。
而后,顾瑾之又开了个方子给苏如清,之后就没有多问。
苏家也没有再来打搅。
如今,竟然好得那么无暇,宋盼儿也有点惊讶。她是见过破相的苏如清的,和现在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宋盼儿点点头,一脸骄傲。
宫里的宴席结束,宋盼儿回了家。
她前脚到家,后脚建宁侯夫人就带着苏如清来给宋盼儿和顾瑾之拜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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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还打算再写一更的,着实太困了,撑不住。等会儿天亮就要出去办事,下午赶路回家,什么时候到家说不准。所以下一章的.更新可能会比较晚,大家原谅我。
第260节衷肠
第260节衷肠
苏如清进来,屋子里顿时艳光四溢。
顾瑾之也颇为惊讶。
建宁侯夫人脸上带着笑,那笑容里快意风扬。看到今日众人惊叹的目光,苏夫人只感觉心里的一口浊气终于透了出来。
她和苏如清都扬眉吐气了。
宋盼儿也往苏如清脸上瞧去。
从宫里吃了宴席回来,苏如清脸上的脂粉有些脱落,就隐约能瞧见里面的肤色发暗。
苏如清大大方方的,没等宋盼儿和顾瑾之问,就笑着道:“卸了脂粉,左脸还是有点黑,到底和右脸不同。宫里赏赐的脂粉,又白又细,厚厚的扑上几层,遮起来,不凑近仔细瞧也看不出。如今,我总算能出门了。我要给七小姐磕了头。”
说罢,就站起身。
宋盼儿忙笑道:“磕什么头啊,大过年的。你真磕头了,瑾姐儿还得给你红包。你们娘俩今日是来讹诈的么?”
苏夫人被宋盼儿的风趣逗笑。
可能是她心情原本极好,笑声也爽朗。
顾瑾之也早起搀扶住了苏如清。
“苏嫔娘娘在宫里,对德妃娘娘多有照顾。”顾瑾之笑着道,“你若是如此客气,倒显得见外了。”
其实苏嫔和德妃没什么往来。
顾瑾之这话的意思,就是希望将来苏嫔能照看德妃一二。
苏如清不太清楚顾瑾之为什么这样说,却也听得出她的话外之音。笑着道:“那你受我一礼。”
然后服下身子,给顾瑾之行了一礼。
她不让顾瑾之回谢。
顾瑾之也只好随她……
说着话儿,二门上的丫鬟偷偷跟海棠说,胡泽逾的太太带着胡婕来拜年了,就在门口等着。
海棠忙让请进来,又想着宋盼儿这边待客,就让先请胡太太和胡婕去西厢房坐坐,又吩咐慕青亲自去招待,记得上好的茶点。
而海棠自己,瞅准了换茶的时机。悄悄和宋盼儿耳语。告诉了一声。
宋盼儿点点头。
苏夫人就知道宋盼儿还有其他客人登门了。
苏夫人还要带着苏如清,去其他几家相好的人家拜年,便起身告辞:“初三是我们家的宴,你们娘俩定赏脸去坐坐。”
宋盼儿便道:“我们一定去的。”
她和顾瑾之。亲自将苏夫人和苏如清送到了垂花门口。
而后。回来又见了胡太太和胡婕。
宋盼儿客气笑道:“刚从宫里回来,建宁侯夫人就顺路过来坐坐,耽误了功夫。原也该我们上门去拜年的……”
宋盼儿如今的身份。像胡泽逾家里,她应该不会主动去拜年。
可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胡太太忙道:“您这里有客,是我们打搅了……”
说了些客套话。
胡婕沉默不语,表情有点失落的样子。
胡太太几次暗示她,她都视若不见,却给顾瑾之使眼色,想和顾瑾之出去走走。
顾瑾之就下了炕,对母亲道:“娘,我和胡婕去看看瑥哥儿和珹哥儿……”
宋盼儿点点头。
胡婕就跟了顾瑾之出来。
两人去暖阁看了回孩子,然后就出了正院的大门。
外头的雪未化尽。
出了小半天的日头,将雪融化了些,如今又阴了下去。一阴,立马就冷得刺骨,地面又重新上了冻。
可到底化开了。如今才上冻,只有上面一层薄薄的冰,底下是泥水,踩上去吱吱呀呀的。
顾瑾之笑着问胡婕:“怎么了?你今日瞧着没精打采的。”
胡婕嘟了嘟嘴巴,不知从何说起。
她沉默着走了两步,没有回答顾瑾之的问题,反而问她:“……你表兄,有没有给你写过信?”
顾瑾之没有姑姑和姨母,只有两个舅舅。
能被她称为表兄的,就是宋言昭兄弟几个。
而胡婕,当初在延陵府的时候,就对顾瑾之的二表哥宋言昭很有好感。
她自然是在问延陵府的宋言昭了。
这么一别,已经两年多了……
“你说我大舅家的二表兄么?”顾瑾之问。
胡婕点点头。
她神色有些尴尬,很不好意似的,却强壮镇定,不露声色。
“没有。”顾瑾之道,“不过,年前延陵府送了租子和年货上来,大舅母和二舅母都送了些东西,也传了信,只说我大表兄订了亲,定的是延陵姜家的女孩子,等中了举才成亲,人家姑娘家也同意;三表姐嫁到江南秦家,去年九月生了儿子。没提二表哥……”
胡婕却有点高兴。
没提的话,应该是宋言昭的亲事未定。
可是她又感觉难过。
她到京里这两年多,宋言昭从来没有试图联系过她……
当初在延陵府的时候,宋言昭好似对顾瑾之有些意思。
“怎么了?”顾瑾之见她仍是沉着脸,便笑着问她,“你是有了为难的事,还是?”
胡婕不太想说。
可是她心里着实烦的很。
她到底是姑娘家,有些话也不敢和大人说。
“……年前,侯府的杨妈妈到我家里,说我娘说话。”胡婕沉默了片刻,最终一咬牙,对顾瑾之吐露心声,“杨妈妈不让我在跟前,把我支出去。我就绕到后门的窗口,从窗户里翻了进去,躲在里屋听。”
顾瑾之笑了笑,让她继续说。
“那杨妈妈的意思,是想让我给谁家去做继室。”胡婕提到这话,声音里不由自主携了怒,“我娘说。只怕高攀不上。杨妈妈便说,的确是高攀不上,所以老夫人托了人说好话。等过了正月,就把这件事定下来……”
“你的婚事,那边侯府也插手吗?”顾瑾之问。
顾瑾之对永熹侯府不算特别熟悉。
胡婕点点头,又重重叹了口气。
“若是没有他们家,我爹爹也难得有现在的成就。别说念书,只怕要饿死的。如今,却被他们家当下人使唤。我爹娘还总说,做人不能忘本。”胡婕咬牙道。“我也不想忘本。可若是要作贱我。我就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顾瑾之不免一笑。
她挽了胡婕的胳膊,笑着道:“傻姑娘,你哪有资格把网撑破啊?你还算不上那么大的鱼呢。”
胡婕错愕。
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她心里又有点悲。眼睛不由失了。
“你说风凉话。”胡婕声音微湿。“人家正难过呢。”
“没有。我说的是实话。”顾瑾之笑着道,“可是你爹爹,够得上鱼死网破。所以。一旦有事,你别莽撞,要先跟爹娘商量。你自己去拼,死了也是白搭,除了你爹娘伤心,旁人也只是一声惋惜。”
胡婕就微愣。
她修长的睫毛无力低垂,眼底放佛滑进了璀璨的水光。
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别伤心,什么继室,也许成不了,也许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顾瑾之笑着道,“再说了,你爹只有你一个宝贝女儿,他哪里舍得你委屈?只怕他更加难受。他会替你做主的。”
胡婕颔首。
她当然知道父亲疼她。
一旦有事,父亲就会挡在她面前。
当初父亲为了她的病,倾家荡产也愿意的。
她的心,倏然安定了不少。
不知不觉,她居然被顾瑾之安慰了。
顾瑾之的安慰,很有用。
胡婕回味过来,笑了笑,道:“顾瑾之,你果然会说话,怪不得太后娘娘那么喜欢你。”
太后对顾瑾之的喜欢,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听说今日太后专门留了宋盼儿说话。
顾瑾之只得笑了笑。
两人这才往回走。
胡太太也在等着胡婕,她要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胡家母女,宋盼儿问顾瑾之,方才和胡婕说了什么。
顾瑾之就把胡婕的意思,说给了母亲听。
“她有点害怕,心里还惦记说二表兄……”顾瑾之笑道。
宋盼儿则噗嗤笑起来:“她想多了。继室也分人家。胡家想让胡婕去做继室,胡婕只怕还没资格呢。她还着急不愿意,殊不知多少人挤破了头。”
看这语气,宋盼儿是知道怎么回事的。
“娘,还真的有那么一个人?”顾瑾之笑着道,“您和我说说。”
宋盼儿的笑容就冷了几分,道:“你知道的,那个谭家。他们家长房的大爷,就是谭贵妃的胞兄,三年前房里没了大奶奶。那位大爷是长子,房里还没个儿子,谭家岂不着急?不过……”
这件事有点怪。
从去年中秋就大肆放出风声,想替谭家大爷和八爷说亲。
结果,八爷的亲事定了下来,明年就该成亲了。而大爷那边,居然还没有动静。
大家都在猜测谭家到底什么意思。
“哦。”顾瑾之想起那个抱着她腿哭,叫她姨娘的谭家小女孩子,面上也是一冷。
她对这个话题,没了兴趣。
宋盼儿见她不高兴,也知道自己扫兴了,不该好好提什么谭家,就转移了话题,笑着道:“你知道今日太后跟我说了什么吗?”
“我猜不着。”顾瑾之又笑起来,很捧场的追问,“说了什么?”
“太后说,初四就派个针线局的嬷嬷来,专门教你针线。”宋盼儿哈哈笑,“叫你平常偷懒!”
顾瑾之眉头深蹙。
她想起了给朱仲钧的那个荷包。
是不是朱仲钧出卖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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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这么一更了。晚上八点才到家,明天七点又要出去,最近感觉整个人都累爆了。(ps:明天的.更新也在晚上,大家等我忙完了这阵子再爆发……)
第261节昏睡
顾瑾之对针线很头疼。
“宫里的嬷嬷,是不是很严厉?”顾瑾之问母亲。
宋盼儿笑道:“宫里的嬷嬷,不见得都严厉。可太后说,家里的师傅没有用心教你。只怕是碍于你的姑娘身份,畏手畏脚,没尽到师傅的本分。所以派过来的嬷嬷,自当严厉。”
顾瑾之眉头蹙得更深。
宋盼儿又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这有什么难的,你这样蹙眉?女孩子蹙眉不雅观,快别如此。”
“倒也不是为难,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顾瑾之道。
她去药铺帮忙,太后和皇帝是知道的。
所以,她抛头露面,皇家并没有太过于苛责她像个名门闺秀那样,养在深闺。
如今,却因为绣活这点小事,专门给她派个嬷嬷。
只能说,太后定是见过她的绣活的。
她唯一的成品,就是给朱仲钧的那个香袋儿。
“什么没有必要?”宋盼儿就板起脸,“你也该好好用点心。为了你的针线,太后娘娘都操心了……”
顾瑾之只得道是。
虽然她知道自己再用心,也未必能学好。
她对针线没兴趣,这是源头。像小时候母亲逼她学钢琴,简直要了她的命;而跟着祖父学医,父母觉得非常枯燥,怕她受不了,她却津津有味。
“我尽力而为。”顾瑾之道。
宋盼儿这才恢复了笑容。
下午的时候,宋盼儿也带着顾瑾之出去拜年。
她们先去了老宅。
大伯母给了顾瑾之一个大红包。作为压岁钱。
宋盼儿则比较关心四姑娘顾珊之的事。上次忙着过年,就没有后续问一问,顾珊之那件事,到底如何了。
大夫人不知道。
她道:“明日也该回来拜年,初四到初七,我这里开席,你们都要来。”
宋盼儿说好。
然后,她又和顾瑾之去给二夫人拜年。
二夫人比较冷淡。
这个家里,大夫人是一品诰命,宋盼儿是三品。都比二夫人风光体面。
二夫人生的女儿进宫做了皇妃。她应该是最显赫的,却只有她没有诰命封号,这让她心里非常不平衡。
平日里想不起来,也懒得计较。
可是过年的时候。没有诰命封号。不能进宫去拜年。每年看着宋盼儿和大夫人进宫。二夫人心里都要气一回。
所以宋盼儿和顾瑾之初一来拜年,正好赶到了她的气头上。
她如此态度,宋盼儿自然也不愿意和她多谈什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就带着顾瑾之又回了正院上房。
二夫人连过年的压岁钱都没给顾瑾之。
——*——*——
回到正院上房,大夫人问起老爷子。
“等会儿我带着孩子们,跟着你们过去,去拜个年?”大夫人道。
去年除夕的祭祖,老爷子没有参加。
大夫人有点担心她。
宋盼儿叹了口气,道:“不必去的,去了也见不着。我和瑾姐儿来前去拜年,画琴说老爷子还在睡觉。他最近睡得多……”
大夫人的心就微沉。
老爷子去年的那个预言,只怕要成真了。
大夫人一方面是舍不得老爷子,另一方面也担心大老爷。
一旦老爷子去了,大老爷定要辞官,回祖籍守制三年。
他如今正是官运亨通的时候,只怕不愿意离去的。
到时候,大老爷定又要发火,家里又会一团糟。
“你瞧着老爷子的气色还好?”大夫人问道,“我上次见他,他很健朗。”
“前天我见了他老人家,比从前更加健朗,可能是最近睡得多,气色好了些。”宋盼儿道。
心里却在想,是不是回光返照?
可这话,她没好当着大夫人说出来。
大夫人却想到了……
妯娌俩一时间相顾无言,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最终,宋盼儿默默带着顾瑾之告辞回家。
宋盼儿没有回房,直接带着顾瑾之去了老爷子的院子。
画琴又说:“老太爷没醒……”
宋盼儿就放低了声音,有点焦虑道:“怎么还不醒?老太爷昨晚什么时辰睡的?”
昨日老爷子没有去祭祖,也没有和众人吃年夜饭。
画琴拦着,说老爷子吩咐了不要打扰他。
“亥初才睡的。”画琴想了想,说道。
现在都快申正了。
老爷子今天睡了九个时辰……
这就快一天了啊。
顾瑾之很担心。
她想进去看看。
画琴却道:“七小姐,您别打扰老太爷。老太爷想多睡会儿,您就让他多睡。小的刚刚还去瞧了,老太爷没事,就是睡了……”
顾瑾之的脚步就停了。
“老太爷醒了,记得来告诉我们一声。”顾瑾之道。
然后她拉着母亲,两人回了正院。
宋盼儿心里一直突突的跳。
新年伊始的,千万别出事才好。
顾延臻带着煊哥儿和琇哥儿出去拜年了,只有宋盼儿和顾瑾之及两个刚满周岁的幼子在家,她此刻满心的话,不知该和谁商量。
万一老爷子真的没了……
很多的事,都需要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还有很多的事,都需要先放一放。比如顾瑾之和二房五姑娘顾珀之的婚事,头一件就先要搁置。
顾瑾之坐了一会儿,见母亲也没话说,就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又拿出针线来练练手,免得宫里嬷嬷来了。自己手生,头一回就被骂。
可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心烦意乱,她只得又叫了芷蕾来磨墨,她准备写字。
墨磨好了,她一口气写坏了三个。
芷蕾知道她现在心情肯定不好,就在一旁沉默不语,安安静静等着。
顾瑾之又一连写了几个,仍是不好。
她索性丢了笔,有点无力坐在炕上,心里直发酸。她想起了前世爷爷离开她的那种感觉。
前世爷爷去世时。榕南两岁了。虽然千般不舍。爷爷总算看到了他最疼爱的孙女成家生子。
如今呢?
顾瑾之还没嫁人。
老爷子哪怕走,心里也会留下遗憾吧?
想到这些,眼睛就湿了。
芷蕾忙过来安抚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问:“姑娘。这是哪里受了委屈?姑娘告诉我。我帮姑娘出个主意……”
顾瑾之轻轻摸了摸眼角。
她摇摇头。道:“我没事,就是担心祖父。画琴说,他今日睡了九个时辰。我心里乱糟糟的。”
芷蕾也听说过老爷子一年后即将去世的话。
如今,正好一年。
芷蕾满腹的话,顿时都说不出来,她只得揽住了顾瑾之的肩头,轻轻搂着她,像大姐姐一样。
老爷子这么一睡,就一直没醒。
下午顾延臻回来听说了,也急坏了,他和宋盼儿进去看了两回,画琴不敢再拦着了。
初二中午的时候,老爷子仍没醒,顾延臻就派人去告诉了老宅那边,让大夫人和大老爷有个准备。
大老爷不在家,他出去拜年了。
大夫人则愣了片刻。
既有去年的预言在前,又有这反常昏睡在后,只怕老爷子这回是真的不好了。大夫人也顾不上伤心。
老爷子的丧事,自然又要落到她身上。
她需得早做打算,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才是真的对老爷子不敬。
当务之急,是需要一副极好的板打棺材。
大夫人令人去外院,喊了总管事和两名门客进来,让他们去办这件事:“先去定下一块极好的板,要最好的水楠木。”
总管事和两位门客便能猜到是老太爷出了事。
三个人忙道是,转身去了。
到了晚上,总管事和两名门客才回来,说这么一时间,京里的木材行里,都没有极好的水楠木。
“……我认识一个做木材行的,他有点私藏。”总管事悄悄对大夫人道,“他有块私藏的金丝楠木,听说千年不腐。只需五千两银子就能抬回来。做了寿板,上一层漆,也看不出来。”
大夫人大怒。
“糊涂东西!那也是咱们用得起的吗?”大夫人呵斥道,“你如今也越发没脑子了。”
到了本朝,金丝楠木只能皇家御用,普通百姓用了就是僭越。
这是这几年传开的话,尚未入法令。
可大家心知肚明。
大夫人不知这总管事跟着大老爷,学了什么傲气,如今这么大胆妄为。
这让大夫人心惊肉跳。
这样能明显被人拿住把柄的事,大老爷在外头有没有做过呢?
“不妨事的,谭家和申王各得了一块。”总管事却不以为意,“既然谭家和申王用得起,咱们也用得起。”
大夫人震怒,豁然盯着他,道:“再说这话,咱们府上这小庙,可就留不住您这樽大佛了。”
总管事这才知道大夫人是真的生气,忙跪下说错了:“小的胡言乱语,夫人大人大量,绕过小的吧。”
大夫人也不想和管家较劲,就让他起来。
“再去寻。没有极好的水楠木,就要香楠木。”大夫人道,“楠木不腐,寿板非楠木不可。”
总管事和门客得令而去。
大夫人又派人再去三房那边打探消息。
回来的人说,老太爷还是没醒,顾延臻叫了两回,老太爷没反应。
如今,三房的人都守在老太爷的屋子里……
“去铺子里,告诉大少爷,让他也去三房那边。”大夫人道。
而后,她又叫人去通知二房。
一切交代完毕,大夫人准备也去三房,大老爷回来了。
他今日吃了酒,满身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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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我也想早点.更新的,却拖到了现在……
第262节家训
老爷子从年三十晚上亥初入睡,到了年初二黄昏,仍是未醒。
顾家上下,都齐聚到了三房这边。
除了大老爷顾延韬。
他听说老爷子不行了,正在跳脚。
之前他一直不相信老爷子能预言自己的生死,所以对这件事并未上心。
如今,见老爷子着实不行了,顾延韬就慌了手脚。
他很不想回乡丁忧,却又不敢不孝。
这一整日,他都在找门生和清客们商量对策。
而顾家三房那边,大家各怀心事,也没人多问大老爷怎么不来的话……
顾延臻进去,轻轻叫了老爷子两回,老爷子都没反应,可又有鼻息。顾延臻心里难受,也不顾满家的人在场,就红了眼睛。
宋盼儿只得先安抚他,让他出去走走,稳定下情绪,别招惹得大家更难受。
顾延臻就先出去了。
外头很冷,刺骨寒风直直往脸上砸,似冰刀子。
他走到花园子里,越想心里也酸,一个人默默哭了一回。
回来的时候,眼睛更红了。
顾瑾之看了眼父亲,眼泪就止不住。
宋盼儿只得将女儿搂在怀里,自己眼眶也微湿。
和大房、二房相比,三房跟老爷子的感情更加深厚。
大夫人瞧着宋盼儿母女如此,眼底也起了水光。她用帕子抹了泪,强打起精神。
她这么一抹泪。其他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做做样子,都哭了起来。
二夫人甚是哭出声。
大夫人便低声呵斥:“这是做什么?正月里哭哭啼啼的,晦气不晦气?”
二夫人立马不敢哭了。
过了片刻,就起了更。
城里快要宵禁了。
宋盼儿起身,对大夫人和二夫人、二老爷等人道:“要不,你们先回去吧?老爷子这边,还有我们呢……”
大夫人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她带着众人回了老宅。
到了家,二夫人就和二老爷躲在内室说话。
两人无疑是担心老爷子的爵位怎么办。
当初老爷子是请封了大老爷为世子的。如今大老爷封了侯爷。他肯定不需要再继承成国公的爵位。
那么。按照律例,老爷子的爵位,可以顺势留给次子。
只是,这需要老爷子亲自上书。
要是老爷子一觉睡过去了。请封的事没有办成。这爵位是不是还给大伯继承了?
“要不。去问问?”二夫人对二老爷道,“老爷子连自己什么时候死都算到了,爵位这么大的事。他难不成没有想到?也许他已经请封了也未可知……”
“怎么问?”二老爷道,“满朝的官员,不是大哥的人,就是想巴结大哥。咱们这边去打探消息,大哥立马就知道。他还当咱们一心惦记老爷子的爵位呢,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大哥肯定要怪咱们的。”
咱们原本就是一心惦记着啊,二夫人腹诽。
可二老爷的意思,该遮遮掩掩的,还得遮遮掩掩。
事情没有定下来,谁也不能得罪。
虽然德妃是二房的亲女儿,可是二房谁也得罪不起。
这让二老爷感觉自己很窝囊。
他想得到老爷子爵位的愿望也更加强烈。
——*——*——
直到初三清晨,老爷子终于醒来了。
他喊了画琴。
画琴已经连续几日未眠,站在门口打盹。
听到喊声,他立马跳起来。
不仅仅是他惊动了,歇在外间的顾延臻、宋盼儿和顾瑾之等人,全部被惊动。
几个人进了内室。
老爷子瞧着外头的天色,尚且昏暗,而顾延臻一家人都在这里,就问道:“这么一大清早,你们怎么都来了?”
他声音没什么力气。
“爹,您睡了三天了……”顾延臻哽咽说道。
老爷子心里跟明镜一样,笑了笑,道:“累得紧,就想多睡睡。人老了,不能跟你们年轻人相比。你们三天都在这里?”
宋盼儿点头:“是啊爹,您吓坏我们了。”
“没事,都回去吧。”老爷子道,想了想,然后又道,“中午的时候再来了。派个人去老宅那边说一声,叫了孩子们都来,我有几句话跟他们说。”
这是要交代后事。
顾延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老爷子眉头蹙了蹙。
顾瑾之也哭起来。
煊哥儿和琇哥儿看着父亲和姐姐哭了,两人也裂开嘴哭。
屋子里一时间哭声响彻。
画琴也满面是泪。
宋盼儿劝了这个,又劝那个,结果没人理会她。她自己心里酸得越发疼起来,又怕老爷子生气,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
老爷子颇为无奈看着他们。
他没有制止,任由他们哭着。
最终,顾延臻先停下来,跪在老爷子跟前,抽噎着说:“爹,您医术那么好,若是哪里不舒服,用点药。您别说丧气的话,儿子还是服侍您享福……”
老爷子笑了笑。
“快起来吧。”老爷子也没有安慰顾延臻,只是淡淡道,“我还想再睡一会儿。中午的时候,你们来喊我吃饭。”
然后就摆摆手,让他们都出去。
顾延臻跪着不肯起身。
老爷子则翻身,背对着他,睡了下去,不再理会。
宋盼儿劝顾延臻,又让顾瑾之带着两个弟弟先走。
众人从老爷子的书房出来,都去了正院。
宋盼儿安排人去通知老宅的众人,中午过来陪老爷子用膳。她又亲自去吩咐厨房上。准备好饭菜。
她倒不得闲。
而顾瑾之和顾延臻,没什么事。这一上午,他们父女俩是非常难捱的。
去老宅那边的人回来,说大老爷和二老爷一会儿就到。
果然,没过一盏茶的功夫,老宅的人就风风火火赶来了。
大老爷顾延韬铁青了脸。
二老爷强装悲伤,可仍看得出他有点高兴。
“老爷子又睡了,说等中午,大家一起吃饭。”宋盼儿跟众人说道。
大老爷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强忍着没说什么。
大夫人就问了问情况,二夫人跟凑上来问。
宋盼儿一一说了。
丫鬟们端了茶上来。众人也顾不上喝。七嘴八舌问宋盼儿和顾延臻问题。
出了月子的大嫂和挺着大肚子的三嫂,则把顾瑾之叫到了暖阁里,仔细问她到底什么情况。
大哥和三哥也跟过来听。
顾瑾之说了几句,声音就哽住了。
她哭得像个孩子。
顾辰之很少见顾瑾之哭。
顾瑾之大部分时候。表现得很成熟。也比较懂事。这次却像个娃娃。开口就落泪,足见她是真的很难过。
想到老爷子即将离世,谁心里不悲伤?
被顾瑾之一哭。几个人更是难受了。
林蔓菁轻轻搂着顾瑾之,柔声安慰她。
“祖父不是醒了吗?”三奶奶夏氏道,“七妹别难过了,也许虚惊一场。”
顾瑾之心里很清楚,这次不可能是虚惊一场了。
她泪眼婆娑,仍是点点头,接受了三奶奶的安慰。
说了半天的话,眼瞧着到了午膳的时辰,宋盼儿派人去看看老爷子醒了没有。
结果,老爷子来了。
午膳摆在花厅。
花厅放了两张大圆桌,没有用屏风,不分男女。大人们一桌,孩子们一桌。
吃饭的时候,老爷子什么也没说。
饭桌上安静极了。
大家吃了饭,丫鬟们将碗箸撤下去,上了茶。
老爷子喝了口茶,这才开口道:“大过年的,我也不太想让你们扫兴。只是我这身子,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也熬不住了。只怕今晚就要走了。”
此语一出,顿时一片死寂。
哪怕是大老爷,心里也顿生悲凉。
再恨老爷子,老爷子也是父亲,年少的时候,还是有些欢乐的时光的。那些欢乐,早就被放在了心里的角落。如今,老爷子要死了,那些尘封的旧事,才被大老爷翻出来。
他没有接话。
大老爷不开口,旁人就更加不好开口了。
老爷子没等众人说什么,继续道:“我死了,也没什么留给你们的,就留下几条规矩吧。自我这代开始,咱们顾氏的男儿,不子庶孽,不亲滕人,四十无子方可置侧室。”
这话一出,顾延臻顿时不自在。
老爷子自己没有妾侍,没有庶子,也没有孽子。大老爷和二老爷更是。
家里唯一有妾有庶子的,是顾延臻。
顾延臻很难堪。
顾琇之也听懂了这话,低垂了头,不敢看老爷子。
众人却没有看顾延臻和顾琇之,只看着老爷子。
“……顾氏女儿,不二嫁。”老爷子继续道。
女人要忠贞不二嫁,是这个年代的主流观念,所以老爷子这些话,对顾家的女儿没什么特别的。
反而是不纳妾的那条,有些和社会风气不符合。
可是没人反驳他。
对于大老爷,不纳妾并不算难事,他对女人没什么特别的兴趣。
“就这些了。”老爷子道,“这些话,你们愿意听,就刻在祖祠里,作为家训。若是不愿意听,只当老头子的胡言乱语吧。”老爷子说罢,站起身,道,“都散了吧,瑾姐儿和辰哥儿过来。”
说罢,他自己走了出去。
顾瑾之和顾辰之忙起身,跟了出去。
二夫人看着老爷子的背影,有点着急。
爵位的事怎么没说就结束了?
她给二老爷使眼色。
二老爷却不敢搭理她,怕被大老爷看出异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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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节回去
老爷子叫了顾瑾之和顾辰之,也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
他说:“以后辰哥儿传承我的衣钵,却要多请教瑾姐儿。医者,心怀慈悲,度疾者病苦。医学难,你们兄妹要时刻严谨,切不可砸了祖宗的招牌。”
当天夜里,老爷子与世长辞。
顾瑾之跪在他的床前,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她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粒粒滚落,滑过脸庞,变成了冰凉的水珠,打在手背上,很凉。
心也凉透了。
老爷子的寿木也准备好了。
家庙里有几块早年准备的棺材,大夫人都觉得不好,派了门客去寻了块水香木的板。
已经寻到了,连夜打了出去。
如今等着入殓之后再上漆。
老爷子死后,搬回了老宅,葬礼在老宅办。
大老爷也哭得伤心。哭过之后,派人去请钦天监来择日入殓,入殓三日后开丧破孝,停灵十七日。
这期间,朱仲钧已经回来了。
他看到了穿孝的顾瑾之,久久没有开口。
顾瑾之也沉默着。
这些日子,她夜里睡得不踏实,总是梦见老爷子。
正月过完了,老爷子的葬礼也结束了。
顾瑾之仍是无法接受。
她每天都要到老爷子的书房,站在门口看了看。
活生生的人离开她的生命,前世也经历过。可感觉并没有减缓。反而是一次比一次沉重。
而现在老爷子的离开,无疑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打击。
老爷子出殡那天,她甚至想,能不能开打棺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还有没有得救……
她想着,泪流满面。
“我真的重活了一次。”她对朱仲钧道,“所以我的感觉,还是跟年轻的时候一样。若是老年的我,应该不会这样难受。”
朱仲钧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过了好半晌。他深深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这期间,胡婕和姜昕都来探望过顾瑾之。
大概是宋盼儿授意的。
家里人都知道顾瑾之非常伤心。
——*——*——
老爷子的葬礼结束,大老爷也辞了官。
皇帝极力挽留他。
大老爷有点心动,可是他的门客罗全坚决不同意夺情。
“不孝是大罪。将来若是好就好。不好就是您的致命点。谭家老侯爷退出朝堂近十年。一样掌控局势。您难道输给他?”门客说道。
他的话,总能打中大老爷的心。
大老爷就丁忧在家。
而顾瑾之作为嫡亲的孙女,她服齐衰。要替老爷子守孝一年。
四月份和朱仲钧大婚的日子,又要往后推。
礼部的人赶紧请钦天监重新择日。
可是明年上半年,根本没有适合庐阳王的好日子。
最终,朱仲钧和庐阳王的大婚,定在了明年的九月初十。
朱仲钧非常暴躁。
顾瑾之不能不守孝,而成亲的日子又不能胡乱择选。去太后那里哭根本没用,只得认命。
好事将近却又飞了……
他和顾瑾之,一个在发火,一个在悲伤,两人竟然一个多月没有说话了。
时间就到了三月。
一到三月,朱仲钧更生气了。
要是没出事,再过一个月他就要和顾瑾之成亲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越发不平衡。一旦不平衡,怒焰高炙。
“我要出去走走。”朱仲钧实在受不了,他在京里的情绪一直缓不过来。
他也像顾瑾之一样,重活了一世,回到了年轻的心态。像这样无法控制自己的暴怒,是他之前没有过的。
“嗯。”顾瑾之道,“你去和太后说说。”
朱仲钧就去说了。
结果,太后不同意。
朱仲钧又哭了一回。
太后只得叫了宁席,让他跟着王爷,去趟外地游玩。
“王爷想去哪里?”宁席问。
朱仲钧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要去延陵府。小七说延陵府好玩极了…….”
“太远了。”太后不同意。
“我想去金陵。”朱仲钧又道。
太后仍觉得太远了。
母子俩讨价还价了半天。
皇帝下朝过来请安,朱仲钧和太后尚未达成一致。
“什么事?”皇帝见朱仲钧一脸的不高兴,就笑着问。
太后就把朱仲钧想出京去游玩的事,说给了皇帝听。
按照太后的意思,在河北和山东逛逛就好了,别走得太远。
皇帝看了眼朱仲钧,想了想道:“昨日仲林还上书说,他的王妃这个月底就该临盆了。等孩子满月,他想回南昌去,大约五月启程。朕想着,仲钧和仲林在京里的确有些日子了,就同意了仲林的请求。既然仲钧嫌京里闷,也回去吧。”
朱仲钧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他要是回去了,再等一年才来,到时候顾瑾之是谁的女人就两说了。
他在京里,皇帝哪怕有心思,也要顾虑几分。
等他一走,皇帝就肆无忌惮了。
顾瑾之又那么迟钝……
朱仲钧想到这里,就嘟起嘴巴,看着太后和皇帝。
太后笑眯眯的,问朱仲钧:“如此也好。你在京里,住了两年多,其他封地的兄长和叔叔们早就不满了。哀家也早就想提,皇上不能太过于宠溺你。祖宗的规矩,亲王不能多呆在京师。你回去,正好也散散心,明年再来。”
嘴上这样说,是说给皇帝听的。
太后心里满满的不舍。丝毫不敢表露。
皇帝听了这话,果然是喜欢的,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朱仲钧就知道,这件事不能指望太后了。
太后心里是非常疼庐阳王的。
可是庐阳王和皇帝不同。庐阳王傻,很多事不明白,而皇帝特别多疑,所以当皇帝有丁点试探之意时,太后立马就站到了皇帝那边。
这样,皇帝才能对太后和庐阳王都放心。
朱仲钧能明白这种苦心。
可是他不能走。
“仲钧,好不好?”太后见朱仲钧愣神。就问他。
朱仲钧道:“好。”
说得很干脆。太后心里一痛,浓浓的不舍顿时浮上心头。
“我去庐州玩,给母后带礼物。”朱仲钧甜甜笑着道,“母后。我明天就去。”
太后听了这话。知道他误会了。心里这才好受些。
“不是去玩,是回庐州去。”太后笑着道。
朱仲钧似懂非懂。
皇帝笑了笑,道:“母后。这些日子都是小七照顾他。没了小七,朕怕他不适应。寄绮在您宫里也一年多,赏了仲钧带回去。她照顾仲钧,小七和咱们也都放心。”
太后点点头,道:“皇上所虑周到。”
然后喊了寄绮过来。
朱仲钧就突然大哭。
他抱着太后的胳膊,也不说话,只哭个不停。
太后被他哭得懵了,心里酸楚难忍,不停的抚摸着他的后背,低声哄他:“仲钧乖,这是怎么了,告诉母后。”
“我……我要小七,我……我不要别人。”朱仲钧大哭不止。
太后和皇帝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以为是用寄绮取代顾瑾之。
太后试图跟他解释,可是他大哭,根本听不进去。
他哭得很无力,像个孩子似的。太后的心一点点被击中,闷闷的难受。她只得看向皇帝。
皇帝笑了笑,道:“母后,仲钧也该长大了,您不能由着他。每个王爷都要回封地,除非他不要封地和护卫军了。这是祖宗的规矩,总不能在朕手上就坏了规矩。”
太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正是这话。”
说罢,她又想劝朱仲钧。
朱仲钧根本不听。
“我……要小七,要小七给我回去。”朱仲钧最后哭着道,“我不要别人。”
太后有点松动,又看向皇帝。
“这怎么行?”皇帝语气分外坚决,“小七将来要做仲钧的王妃。若是跟了过去,岂不叫人笑话没规矩?既损了小七的名声,仲钧也不光彩……”
可是朱仲钧不依不饶的哭。
回封地、不带顾瑾之,这两件事,皇帝分外的坚持。
太后心里不由想,皇帝不是这样不知变通的。
依着太后的心,放顾瑾之跟过去也未尝不可。
顾瑾之不是在京里也去药铺帮忙吗?
皇帝却怎么也不同意,这叫太后看出了些异常。
她心里不由犯嘀咕,有些不安的念头就窜了出来。
太后仔细想了想顾瑾之那孩子:对朱仲钧一心一意,有点痴性,不是那伶牙俐齿的,可是对错分完坚持,不妥协不害怕,这也是她的痴性;年纪小,尚未成型,容貌只算清秀,个子却太高了,不好看……
有人喜欢高个子的,太后却偏爱娇小的女孩儿。
而皇帝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太后不太清楚。
皇帝对女色,似乎没什么特殊的喜好。
这些年,也不见他独宠过谁……
先帝也是不太迷恋女色,一生却也是宠过好几位妃子的。这点上,皇帝不太像先帝。
难道他喜欢顾瑾之那种的?
宫里的妃子们,似乎都是照太后的喜好挑选的,没顾瑾之那种类型的女子……
太后倏然有点不安。
她可不希望自己两个儿子,闹出人伦丑事。
朱仲钧哭了一回,皇帝最终没有妥协,让他三月十六起身,回庐州去;又说顾瑾之不去,没人照顾,就把寄绮赐给他,让他一起带走。
寄绮跟着过去,虽然是皇帝给的,却没有封偏妃,只是个妾。将来生了儿子,再由王妃抬举,免得寄绮觉得自己比王妃先到王爷身边,就恃宠而骄。
这是太后的意思。
太后猜测归猜测,心里仍是疼顾瑾之的,不想她委屈。
朱仲钧哭闹是不管用的。
皇帝留他在京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再不回去,朝臣们也该要说话了。
在和皇帝的旨意有了冲突的时候,太后根本帮不上忙。
朱仲钧从宫里出来,一路上都在想,他如今什么本事也没有,任由皇帝拿捏。
回庐阳也好,他能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不回去,在京里就如关在皇帝笼子里的鸟儿......
只是顾瑾之那里,朱仲钧需要交代清楚。
他回到顾宅,直接去了顾瑾之的院子。
他把皇帝的旨意,告诉了顾瑾之。
“你向我表达一个诚意吧。”朱仲钧道,“你是下定了决心要嫁给我的。”
顾瑾之蹙了蹙眉头。
她倒是不介意寄绮。
皇帝赏赐的,寄绮无疑就是个眼线,朱仲钧岂会碰她?这点顾瑾之很放心。
“我是有决心的。”顾瑾之道,“你放心回去吧。”
“口说无凭。”朱仲钧道,“你总得做点什么,让我好放心。”
“做什么?”顾瑾之问。
“咱们睡一次吧!”朱仲钧道。
这个年代对女人的贞操要求很严格。
一旦非处子,婆家是不会三朝回门,可以直接退婚的,哪怕是洞房过了。娘家只会羞耻,也不敢说什么。
皇宫可能没这样讲究,但顾瑾之绝对不想进宫的。
只要她和朱仲钧睡过了,她自己这方面,是不会变心的。
朱仲钧既怕旁人惦记她,又怕她自己变心。睡过一次,他就只需要担心一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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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节害怕
和姜昕的相处,是挺愉快的。
姜昕算半个问题少女,她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讲究,有时候还挺腹黑毒舌,说话也爽利,对顾瑾之的脾气。
姜昕也听说过京里的望族夫人们称顾瑾之母女是从乡下来的野蛮人,就问她:“你祖父去世,你们不用回延陵府吗?”
这个年代守孝,孝子要在父亲的坟前打个小棚住,所以丁忧的官员都要回乡,回到父亲埋葬的地方。
可顾家老爷子并没有送回祖籍去下葬。
顾瑾之就认真和姜昕解释:“当年回延陵府,也是祖父念着江南风土人情,有点想念。我祖父并非出生延陵府,和延陵顾氏也是出了五代的血脉。我们家的祖坟,就在京城,回去做什么?”
姜昕就笑了笑。
她是知道的。
她只是想试探试探,看看顾瑾之心里,她祖父去世的话题,是不是个禁忌。
见顾瑾之肯说这么多,她的伤心应该过去了一些。
姜昕也就放心了。
“原来如此。”姜昕笑道,“你们不是延陵乡下来的啊?”
顾瑾之笑,打趣她道:“你连这个都知道?你娘亲不是说你从来不问世事吗,怎么什么闲言碎语你都晓得?”
她暗骂姜昕八婆。
姜昕佯作不悦,道:“我不关心,可是我知道。京里的事,我大部分都知晓,只是觉得没趣。懒得说罢了。你忘了,我记性比你好。”
然后觉得不解气,又补充一句道,“你连简单的唐诗都记不住。”
顾瑾之又笑起来。她觉得踩了姜昕痛脚,姜昕发怒的样子很好玩。
两人说笑着,就将寺庙前前后后逛了个遍。
姜昕甚至想出去玩。
外头今日逢集,有庙会,好吃的好玩的,琳琅满目。
顾瑾之不太想惹麻烦,就道:“乱哄哄的。要是冲撞了你。你娘亲该骂我不懂事,以后不准你找我玩。还是算了吧。”
“胆小。”姜昕鄙视她,却也没坚持非要出去玩不可。
姜昕也不爱热闹。她是想极力调动顾瑾之的情绪,让顾瑾之开心点。却又不想做得太明显。被顾瑾之看出了就功亏一篑。
两人又慢慢往回走。身后的丫鬟不远不近的跟着。
回到宋盼儿和姜夫人休息的厢房时,在门口遇到了两名男子。
其中一位还穿了官服。
他衣着的飞鱼服,应该是锦衣卫。
顾瑾之对历史研究不深。仅仅是知道些皮毛。她对锦衣卫的印象不太好。
姜昕也瞧见了,就微微停了下脚步,等那男子和他的侍从先进去。
那男子非常敏锐。
他似乎察觉到了不远处的人。
身子微转,他直直看向了顾瑾之和姜昕。
目光在姜昕身上一闪而过,就落在顾瑾之脸上。
他眉骨很高,显得眼睛深邃明亮,似能看透人心般。
顾瑾之头皮有点发麻,脸色骤变。
看到顾瑾之变脸,那男子微微挑唇一笑,目光里陡然添了几分温柔。
姜昕就暗中捏了捏顾瑾之的手。
顾瑾之掌心全是汗。
“怎么了?”姜昕错愕,“你认识他吗?”
她感觉顾瑾之的反应,是害怕……
顾瑾之半天才透出一口气。
她轻轻摇头,可表情还出卖了她,她并没有那么轻松。
姜昕、顾瑾之和那名男子,都站在原地,相互打量,有点怪异。姜昕见顾瑾之害怕,就携了她的手,原路返回,没有进厢房。
“你害怕那人?”姜昕问顾瑾之,“没事,他穿着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官服。我听我爹和我哥说,锦衣卫的同知两人,其中一人是谭家大少爷谭宥,谭贵妃的胞兄。方才咱们不是遇着了谭夫人,那么定是谭宥无疑了。”
知道身份,就算知己知彼。
姜昕希望顾瑾之别那么害怕。
她也不太明白顾瑾之怕什么。
她和顾瑾之相处的日子不算多,却也清楚顾瑾之的性格,她不至于这么怕事,被人一瞧就变了脸。
顾瑾之深吸一口气,冲姜昕微笑,说了句:“我没事的,并不是害怕他。只是他的模样,像个故人……”
“很讨厌的人?”姜昕问。
顾瑾之笑起来,道:“一个很讨厌的故人。”
她们俩知道谭夫人也在厢房歇息,为了不再遇上谭宥,两人索性没回去,直到宋盼儿派人来寻她们。
来的是慕青。
顾瑾之便问慕青:“……谭家的人走了吗?”
慕青道:“还没走。不过,夫人有些不太高兴,想早点回去。”
上次谭家那个小女孩儿抱着顾瑾之的腿,喊股瑾之叫姨娘,宋盼儿至今仍在生气。
而后,谭大夫人答应来道歉,却食言了。
宋盼儿向来不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
她对谭大夫人没有好脸色。
“走吧,咱们回去吧。”顾瑾之道。
她携了姜昕的手,回了厢房。
谭家的大夫人在隔壁房间歇息,偶然能听到说话的声音。
宋盼儿和姜夫人在屋子里,等着姜昕和顾瑾之回来。
而后,她们就起身回城。
出门的时候,隔壁厢房里有人探出脑袋看,顾瑾之和宋盼儿都察觉到了,却没有回头。
宋盼儿和姜夫人各自带着女儿,上了自家的马车,出了缘兴寺。
路上,姜夫人想起宋盼儿,不由笑了笑。
姜昕就追问母亲:“您笑什么?”
“顾家三夫人,性格真烈。”姜夫人笑着道。“她不太喜欢谭大夫人,就摆在脸上,连笑都不愿意笑一下。”
姜昕也听人说过宋盼儿泼辣。
“……我做姑娘的时候,脾气也暴躁。”姜夫人感叹道。
她挺喜欢宋盼儿这种爱恨分明的性格。
姜夫人在娘家的时候,性格也烈。她母亲希望她端庄淑婉,多次告诫她要收敛。渐渐的,姜夫人的性格就压抑了些。
而后,她又嫁给姜梁。
姜梁性格更坏。
年轻夫妻,两人也不乏针锋相对,争吵起来。**公主在中间劝了多次。而后语气里隐隐对姜夫人有点不满。
姜夫人这才下定了决心改一改。
她是怕惹恼了丈夫。又冷了婆婆的心。
长年累月,她的脾气和做姑娘时大不相同。
宋盼儿至今不改性格,大概是因为她有个温和的丈夫,拌嘴时会让着她;又没有婆婆……
“我不像您。”姜昕道。“顾瑾之也不像她娘。”
然后想起方才顾瑾之变脸。姜昕又沉默了下。
“你也不像你爹爹。”姜夫人道。
说罢。想起女儿的眼里只有灰白,心里一阵难过,又生怕说错了话。惹得姜昕多心,就描补道,“你和你二哥性格都糯,你姐姐和你大哥性格烈……”
“二哥才不糯呢。”姜昕道,“他狠在心里头。大哥和大姐输二哥一大截子。我要是狠起来,姐姐也不及。您只当会发脾气就是烈吗?”
姜夫人被她堵得一时无言以对。
见姜昕没有伤感,反而能顶嘴,姜夫人心里松了口气,也不和姜昕计较。
母女俩却沉默了下来。
姜夫人心里非常疼姜昕,可是她跟姜昕,的确没话说。
“娘,那个谭宥,他为人如何?”姜昕突然问,“京里有他什么传言吗?”
这让姜夫人心里一惊。
“怎么突然想起问他来?”姜夫人道。
姜家的大少爷跟着父亲出征前,在五军营任职。
都是京城的侍卫,彼此也算熟悉的。姜家大少爷很欣赏谭宥,多次提及他。元平侯也觉得谭宥是个人才,偶然也说几句。
姜昕深得父亲和哥哥们的喜欢,有时候他们说话,并不避开姜昕,姜昕的记性又好,听过一次就记在心上了。
“我们在门口瞧见了他。”姜昕道,“顾瑾之当时就变了脸。她很害怕,掌心都湿了。娘,顾瑾之跟谭家,还有什么话传出来吗,不就是谭宥的女儿抱着顾瑾之喊过一声姨娘?”
姜昕云淡风轻说着那件事。
姜夫人失笑,道:“你心眼大,这还不算大事?顾三夫人至今还在生气呢。”
姜昕哦了声。
姜夫人也认真想了想,似乎没什么传言。
京里的大事小事,姜夫人都知晓。像姜家这样的门庭,需得时刻保持警惕,消息灵通。
姜夫人说没有,应该就是没有。
姜昕一路上都在想,顾瑾之不对劲。
她很怕那个谭宥。
为什么害怕?
如果是因为谭宥的女儿喊她叫姨娘,她应该是生气才对。
难道那孩子,真是顾瑾之的女儿?
可顾瑾之至今才十四岁,不满十五,她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女儿?
“娘,那个谭宥……”姜昕又问。
“娘哪里知道?”姜夫人不愿意多谈。
姜昕从小性格就怪。
她想要什么,连侯爷都拦不住她。万一她是看中了谭宥,非要嫁给谭宥做继室,岂不是叫公主、侯爷及姜家上下丢尽了脸?
姜家可不是建昭侯苏家那样的落魄侯门……
可是不说,姜昕肯定会叫人去打听。
那还不如姜夫人说了,先入为主说些难听的话。
“……我听说了一件:谭宥为了妾室,让大奶奶跪在雪地里,还砸了谭家大夫人的小祠堂。听说那次他关在祖祠里,寒冬腊月,剥了衣裳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一天,后来冻晕了才抬回来。”姜夫人道。
姜昕就撇撇嘴,眼底浮动几分不屑。
姜夫人微微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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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节小疾
从缘兴寺回来,顾瑾之都兴致乏乏。
宋盼儿只当她累了,也没有多留她说话,让她回房歇下。
晚膳也送到了她房里。
最近这些日子,家里人格外的宽容她。
顾瑾之也没客气。
吃了饭,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拿出针线来做一会儿,而是直接躺下睡了。
祝妈妈和几个丫鬟想说什么,又不太敢,轻手轻脚替她放了帐子。
顾瑾之睡得并不沉。
她做了很多的梦。
和往常一样,她先梦到了老爷子。而后,场景转换,又梦到了朱仲钧。
乱七八糟的,最后还梦到了陈老。
陈老是当时军部威望最高的元帅。顾瑾之认识他,是在他八十九岁那年。将近九十岁的高龄,陈老身子矍铄。
不过,他从八十岁开始,肠胃功能退化,消化不良,腹胀、胃痛,多少名医束手无策。
他也渐渐认命了。
而后,顾瑾之给他调养了一年,他的肠胃居然好了起来。
他少了消化不良、胃胀胃疼之苦,心情很好,对顾瑾之也分外看重,特意点了顾瑾之做他的健康顾问。
陈老虽然是军方势力,却也对政界影响颇大。
他喜欢顾瑾之,也连带着喜欢朱仲钧,帮了朱仲钧不少的忙。
顾瑾之是陈老的健康顾问,常在陈家出没,陈家大部分的人她都认识。虽然她年轻。看病却是颇有本事,陈家上下为了和老爷子亲近,也偶然和顾瑾之拉家常。
顾瑾之就认识了陈老的第三孙儿陈琛。
就是因为他,顾瑾之和朱仲钧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他是顾瑾之心里的一个阴影。
后来,他犯了事。陈家多次周转,免了他的牢狱之灾,却被开除了军籍,被送往国外,半年后得了怪病去世。
他被开除军籍,是朱仲钧下手的;他的怪病。是顾瑾之下手的。
总之那个人虽然消失了。他的恶劣影响,挥之不去。
他喜欢顾瑾之,喜欢得莫名奇怪。
顾瑾之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他喜欢。
他从第一次见到顾瑾之,他目光里的炙热。让顾瑾之很不舒服。她对感情的敏锐度不高。却也看得出陈琛对她很有兴趣。
他为了得到顾瑾之。使劲了手段,最后甚至想强暴她。
这样的疯子,谁也不想再遇到第二次。
可是今夜。顾瑾之却梦到了陈老,又梦到了陈家老宅。与此同时,她也梦到陈琛。
第一次见陈琛,他一袭军装,笔挺的军服透出军人的威严刚硬。看到顾瑾之,他表情微顿,而后轻轻微笑。
那笑容里的温柔,和他坚毅的面容完全不符合。
当时顾瑾之愣了下,才回以微笑。
第一次见面,不知他的为人,觉得他还是不错的。后来,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顾瑾之很少梦到他。
即使梦到了,他也是个被恶魔化的影子,是场噩梦。
而今天,居然梦到了他这么纯净的笑容。
大概是白天遇到了谭宥的缘故。
谭宥长得和陈琛并不相似。只是,他们都是军人出身,高大威武,气质很像。可是他看顾瑾之的目光,和陈琛一模一样。
那样的眼神,顾瑾之很熟悉。
又有他女儿抱着顾瑾之的腿,喊顾瑾之叫姨娘在先,这让顾瑾之分外不舒服。
她打听过谭家那位姨娘的事。
谭宥很宠爱她,甚至为了她,害死了自己的正妻。这样的男人,是有点疯狂极端的,跟陈琛也很相似。
一夜乱七八糟的梦,顾瑾之四更天就醒了。
而后,她再也睡不着。
她睁大了眼睛,前世的很多记忆排山倒海涌上心头。
到了该起床的时辰,顾瑾之头有点疼。
一整日,她心里都压着谭宥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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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去母亲的院子,父亲顾延臻也在。
他早早起来,和宋盼儿说起顾琇之的事:“……我都托人办好了。若是不去的话,下次不知要到哪一年月。”
“那就去啊。”宋盼儿不以为意,“他又不是长孙。再说了,去念书,又不是成亲科考,应该不碍事。”
祖父去世,按照律例,家里的孙儿孙女齐衰,守孝一年;而嫡长孙作为承重孙,要像儿子一样,服斩衰,守孝三年。
这应该是在说顾琇之。
去年顾辰之提议让顾琇之去嵩山书院念书,顾延臻就留心。
他在去年年底已经托人再办这件事。
哪里知道,正月老爷子就去世了。
到了现在,这种事终于办妥了。可是去不去,又成了问题。
应该说,守孝期间不能娱乐,念书却是可以的。只是大家都在家里闭门读书,去书院念书到底算不算,顾延臻也说不准。
他怕将来有人拿这个说事,顾琇之仕途受阻。
“去的话,到底要出门的。”顾延臻道,“孝期不好外出的吧?”
“那就别去。”宋盼儿道。
她最受不了顾延臻磨磨唧唧的。
顾延臻听这口气,知道宋盼儿不上心,跟她说也没用,就不再多言。
顾瑾之正好进来,给父母请安。
煊哥儿和琇哥儿还没来。
小十和小十一的乳娘则将他们兄弟俩先抱了过来。
小十一依依呀呀,要往母亲怀里去。
宋盼儿就笑着,接过了孩子。
顾瑾之也把小十抱过来。
“娘,瑥哥儿又沉手了些。”顾瑾之抱着小十。笑着对母亲道。
宋盼儿也笑:“这小子,闷声不响的,整日也不见他哭一声,拼了命的长个儿……”
顾瑾之笑。
顾延臻在一旁,瞧着也分外喜欢,伸手摸了摸瑥哥儿的胳膊,道:“他长得瓷实。珹哥儿就不怎么长。要是能匀一匀就好了。”
顾瑾之笑起来。
宋盼儿抱着小十一,道:“珹哥儿整日哭,吃奶的力气,都用去哭了。哪有力气长个儿?”
小十一似回应母亲。轻轻哼了两声。
几个人都笑起来。
正说笑着,煊哥儿和琇哥儿进来了。
吃了饭,他们仍去外院,和尤先生读书。
顾延臻守孝期间。不能出门游玩。他也不愿意读书。就在内宅的时候多。有时候甚至粘着宋盼儿说话。
宋盼儿每天仍是一堆家务事,没有闲心搭理他,所以最近宋盼儿比较烦他。
顾延臻只得又逗孩子玩。
吃了早饭。顾瑾之也在上房没回去,跟父亲一起,牵着小十和小十一走路。
小十一跑得很欢快,小十则不愿意动。
没过一会儿,小十一就跑得一身汗。
乳娘的手先在铜手炉上贴了会儿,等热了些,才敢往小十一身上摸。
结果,小十一后背一层汗。
“姑娘,奴婢先去给珹哥儿换了小衣。”乳娘对顾瑾之道。
小十和十一的乳娘丫鬟,都是直接叫他们小名儿,这是宋盼儿的意思。贱叫好养活,整日少爷少爷的,孩子反而不承福。
顾瑾之说好。
乳娘抱了小十一下去,叫丫鬟先生了暖炉,屋子里暖和些,才敢给孩子换衣裳。
小十一后背一层汗,乳娘又叫打了热水来,先擦一擦身子。
虽然如此小心翼翼,下午的时候,小十一仍是有点打喷嚏,染了点风寒。
一岁半的幼儿,腑脏娇嫩,最好不要用药。顾瑾之就吩咐乳娘,今日别喂他东西吃,先饿一顿。
若是没有好转,晚上顾瑾之再给他用药。
小十一原本就弱,不得不非常小心。
乳娘道是。
到了晚上,喷嚏不怎么打了,有点好转的迹象,乳娘很高兴。
宋盼儿也微微松了口气。
顾瑾之仍是吩咐:“夜里也别给他吃东西。”
乳娘答应了。
可是夜里,珹哥儿哭个不停。
他饿得厉害。
乳娘慌了手脚,忙去告诉了宋盼儿。
宋盼儿从睡梦中醒过来,抱起孩子哄了一会儿,仍是止不住。
“夫人,要不先喂一顿吧。”乳娘道,“珹哥儿是饿极了,才睡不着的。奴婢瞧着,珹哥儿已经好了,吃点应是无碍的。”
宋盼儿摇摇头,道:“姑娘比咱们懂。既然她说了饿一顿,就先饿一顿。珹哥儿小,又生得单薄,生病了就麻烦。”
乳娘道是。
可是珹哥儿哭得撕心裂肺,乳娘很难受。
宋盼儿也心疼不已。
珹哥儿很固执,吃不到就哭个不停,愣是哭了一个时辰。
不仅仅顾延臻被吵醒,连小十瑥哥儿也被他吵醒了。
瑥哥儿醒了也不哭不闹的,乳娘喂了他一顿,他又睡了。
“总这么哭也不成。”宋盼儿道,喊了海棠,“你去叫姑娘来。”
海棠道是。
于是,顾瑾之后半夜被喊了起来。
她听说是珹哥儿,一个骨碌就爬起来,连忙穿好了衣裳,往上房来了。
珹哥儿的情况没有加重,他只是饿了。
顾瑾之微微放心。
见孩子饿得紧,不吃也不行,就让乳娘拿点米粥,先喂点。
吃了小半碗米粥,珹哥儿终于睡了。
次日早起,神清气爽的,没什么问题。
一家人都松了口气。
中午的时候,又喂了他小半碗米粥。
顾瑾之仍是吩咐,先别给他吃奶,熬过今天再说。
可到了黄昏的时候,天气转冷,珹哥儿虽然穿得严实,却打了两个喷嚏。
这是风寒。
宋盼儿听顾瑾之的,没给珹哥儿吃药。
顾瑾之则不敢走,夜里歇在暖阁。
到了二更天,珹哥儿有点咳嗽。
他的确是风寒感冒。
小孩子感冒,容易犯肺。
一旦犯肺就更加麻烦。
可是治疗风寒的药,又不太适合小孩子娇嫩的脏腑,顾瑾之怕过犹不及。
她想了想,最终开了桂枝汤。
伤风感冒,都是营卫不和,自身的免疫能力下降,而桂枝是温药,能调和营卫,增强自身的抵抗力,从而对抗感冒。
就是不知道小孩子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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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节操心
珹哥儿只是风寒小病。
宋盼儿和顾瑾之却是分外担心。
只因珹哥儿太过于单薄瘦弱,年纪又小。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容易夭折。
母女俩整夜陪着珹哥儿。
风寒不是吃了药就能好的。
宋盼儿和顾瑾之只求珹哥儿的病情别恶化。
桂枝汤每日一剂,喝了五六天,珹哥儿的风寒渐渐好转。
这次风寒没有引起发烧。
好了之后,珹哥儿稍有不如意,又大声啼哭。
这次,乳娘和宋盼儿不再觉得他哭得烦人,而是欣慰不已。
“宁愿他这样哭。”宋盼儿感叹道,“不哭的时候,我的心都揪起来。”
珹哥儿生病期间,恹恹的,不怎么哭,把宋盼儿和乳娘愁死了。如今他哭声响亮,身子健康,没什么比这个更加可贵的。
乳娘也说是。
珹哥儿生下来就单薄,幸亏他的乳娘非常细心,照顾得很好,珹哥儿一直没灾没病活到了现在。
这次事情虽小,却也让宋盼儿留心到了乳娘的功劳。
“你儿子只比珹哥儿大几个月吧?”宋盼儿问珹哥儿的乳娘孙氏,“叫什么小名而?”
“大四个月。”孙氏笑着回答,“叫锁儿。算命的说孩子命里缺金,就赐了这么个小名儿。”
宋盼儿笑笑:“再过两年,珹哥儿能走路了。就把锁儿接进来,给珹哥儿做个伴。他是珹哥儿的乳兄,将来珹哥儿事事也要他照应,跟亲哥哥一样。”
孙氏大为感激,忙跪下磕头。
宋盼儿让她起身,以后安心服侍珹哥儿便好。
等孙氏走后,宋盼儿怕自己忘记了,成了空头许诺,就告诉海棠和宋妈妈,让她们帮忙记下。
海棠和宋妈妈都道是。
三月底。天气晴朗时候。京城才有几分暖春的娇媚。回廊边沿种满了藤蔓,遮掩了画栋的奢华,郁郁葱葱,倩影浮动。
柳絮纷飞。梨花满地。顾瑾之走在庭院。瞧着满园生机盎然,不由想起去年老爷子还在,心里又是一阵抽搐。
而后几天。天气骤变,凄风苦雨狂卷,梨树枝头,雪色梨花被打落,空余袅袅淡绿。
天气又冷了起来。
温馨旖旎的春,放佛一场旧梦般。
三月就这么过完了。
到了四月初,顾瑾之也偶然会想想,假如祖父没有去世,再过半个月她就要出嫁了。
这个年代女人出嫁,一生就定了型,变故很少。
顾瑾之不喜欢变故。
能早点出嫁,实属她所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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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四月,顾瑾之也过的浑浑噩噩的。
到了五月初,老爷子过百日祭。
过了百日祭,孝子可以洗澡、洗头,也可以逐渐脱下孝服等。过了百日,很多重孝可以慢慢减除,没那么严格了。
孝子也能睡到床上,而不是在地上铺草席。
当然,仍是不能出门娱乐,不能饮酒食荤。
过了百日祭,二伯正式承嗣,成了新的成国公。
二伯母也封了诰命。
这么大的喜事,却不能庆祝,让二伯母很扫兴。
她仍是请宋盼儿到老宅去,一家人吃顿饭。
大伯母就粗茶淡饭,招待了宋盼儿母女一顿。
饭桌上,二夫人很高兴,时不时问宋盼儿和大夫人,封了诰命,逢年过节宫里有什么规矩等。
五姑娘顾珀之一脸的不高兴。
她目光里带着幽怨,不知是母亲的浅薄让她没脸,还是要等一年才出嫁让她心焦。
吃了饭,二夫人特意请了顾瑾之到她那里去坐坐。
她有话想单独和顾瑾之说。
宋盼儿不客气问:“二嫂有什么事,告诉我也是一样的。瑾姐儿她懂什么?”
“我身子有点不舒服,想请瑾姐儿瞧瞧。”二夫人笑着道。
宋盼儿不好再说什么。
顾瑾之看了眼二夫人,从她的面相上看不出她有任何明显的疾病。
她仍是起身,跟着二夫人去了她的院子。
等二夫人一走,大夫人把五姑娘也打发下去,又让大奶奶和三奶奶也各自回去院子,就和宋盼儿说体己话。
她最近有什么话,都爱和宋盼儿说说。
“……珊姐儿着实太让我操心。”大夫人跟宋盼儿诉苦,“她婆婆把她吃得死死的,她婆婆说什么她都听。我当初跟她说过,不管什么原因,安置通房的话不要松口,否则将来受苦的是她。等有了嫡长子,若是没精力服侍裕业,再放个听话的丫鬟在屋里,也不是不行的。到时候她的贤良也有了,丈夫也笼络了。如今孩子还没有,千万是不能答应的。结果,二月初她就把身边的听风开了脸,放在房里了,一直瞒着我……”
宋盼儿蹙眉。
袁家的事,大夫人这样清楚,顾珊之身边应该有大夫人的眼线。
只是顾珊之,也未免太过于糊涂了。
“那个听风,就是她刚刚嫁过去,她公公讨了一回的那个丫头吗?”宋盼儿问。
大夫人点点头。
“我见过的。”宋盼儿道,“那次袁太太身边,我和瑾姐儿去袁家,就见着了听风。长得不漂亮,瞧着老实,若是等几年,等珊姐儿有了孩子,再替听风开脸,只怕更好。珊姐儿沉不住气。”
听风长得很丰满,不算漂亮,有些男人偏爱她那种的。
可是她的面相忠厚老实,是个好拿捏的。
“她倒是沉得住气的。”大夫人冷笑,“至今还瞒着家里。”
宋盼儿只得安慰她:“也吃不了大亏。袁家且要供着她。真的有事。还有你这个大伯母,怕什么呢?”
如今的顾家,还是有这样的底气。
大夫人淡笑。
“最近烦心事也多,都堆到了一处。”大夫人叹气道,“玥姐儿上次回来哭了一场,现在又轮到了珊姐儿的事。这些姑娘,就没有一个让我放心的。”
玥姐儿是大夫人的女儿,嫁到了川宁伯唐家。
她是唐家的世子爷房里的大奶奶,嫁过去就生了儿子,又尽得大夫人真传。为人处事周到缜密。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儿,唐家阖府上下都服她。
没过两年,她就主持唐家的中馈,婆婆也格外器重她。
宋盼儿很少听到大夫人替玥姐儿操心的。
“唐家怎么了?”宋盼儿问。
“他们家那位三奶奶。就是简王府的小郡主。你可知道?”大夫人道。
“去年过年的时候见过一次的。能说会道。”宋盼儿道。
“岂知能说会道?最是争强好胜。你也知道,简王府原本在河南,因为封地贫瘠。赖在京城不肯走,简王府又奢侈成风,实则没多少家底。才过年,玥姐儿身上有了,她婆婆心疼她,二奶奶又体弱多病,就让三奶奶帮着玥姐儿料理过年的事。玥姐儿打个盹,这中间就有了亏损……”
“亏了多少?”宋盼儿心微沉。
她虽然没有管过大家庭,却也知道管家最忌讳账目上出问题。
“钱不过,二千两。”大夫人道,“去年风调雨顺,唐家田上收成好。送上来的租子,唐夫人搁了一万两在玥姐儿手里,大家过个宽敞年。等来年清明祭祖,也是现成的银子。这钱不仅仅是过年的,还是清明和春宴的。玥姐儿孩子才上身,人没什么精神,又赶上老爷子的下葬,一来二去不怎么留心,钱就少了。等她发现了,去问三奶奶,反而和她吵了一架。旁的还好,玥姐儿怒极攻心,又累,孩子没了,四个月呢……”
宋盼儿又吃惊又愤怒。
大夫人也是满脸哀痛。
“玥姐儿过门七年了,头三个都是儿子。这原是极和美的,她却总想要个闺女。这次怀了胎,你不晓得她多喜欢。要不然,依着她要强的性格,也不会示弱让三奶奶帮忙管家。如此珍重这个孩子,反而没保住,她哭得整夜睡不着……”大夫人尽量让自己和平些。
可是说到这里,声音也不由哽咽。
宋盼儿坐到了她的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等大夫人情绪平复了些,才道:“你也该去唐家理论理论。”
“我何尝不想?”大夫人轻轻抹了抹眼角,又叹了口气,“玥姐儿不让。她要强,若不是落了孩子,这些家里丑事,她也是不会告诉我的。我若是去说话,她怕是心里觉得没脸。她的家务事,我也不敢插手......”
宋盼儿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大夫人,陪着叹了口气。
“这过日子,有苦有甜。”宋盼儿笑着道,“哪怕是太后娘娘,也有不顺心的。劝劝玥姐儿,趁机好好保养,家里的糟心事丢给她婆婆。三奶奶也让她婆婆去收拾,她乐得施恩。”
“我就是这样劝她的。”大夫人道,“她也答应了。我原打算老爷子过了百日祭,就接她回来住几天。又碰上二房承爵的事,给耽误了。”
妯娌俩说了片刻的话,顾瑾之从二房回来了。
大夫人就问她:“你二伯母哪里不舒服?”
顾瑾之笑道:“没有不舒服,二伯母只是肠胃有点不适,多吃些素淡的即可。”然后又问宋盼儿,“娘,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了吧?”
大夫人却知道有事,拉了顾瑾之,问她:“你二伯母还说了些什么?好孩子,你只管告诉我。”
“有点小事。”顾瑾之支吾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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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节长孙
“什么事?”大夫人问。
她问话的时候,声音不由自主带了几分不快。
她大约以为二夫人有出幺蛾子。
一得了诰命就闹事,让大夫人心底不悦。
顾瑾之忙回答:“说药铺的事。二伯母问我,祖父过世,家里的善药堂应该不做了,那要不要重新开个药铺?她说,顾氏百草厅的老匾还在她那边,若是要的话,就去拿。”
大夫人听了,眉头蹙得更深。
宋盼儿也微微拧眉。
“……我说,这件事我决定不了。大哥继承祖父的衣钵,开不开铺子,需要不需要老匾,应该问大哥。大哥是承重孙,他也要守孝三年。等过了三年,倘或需要的话,再问二伯母拿。”顾瑾之道。
大夫人和宋盼儿听了,都没有接话。
过了片刻,大夫人才淡笑道:“就是这话,这件事不与你相关。她若是再要问你,你让她来跟我说。”
顾瑾之道是。
顿了顿,她又笑着道:“二伯母让我别将这话告诉您。我说,大伯母若是问,我自然不会隐瞒;若是不问,我也不提……”
大夫人也笑。
眼瞧着天色不早了,大夫人也不虚留她们母女,亲自送她们到了垂花门口。
垂花门口,早就停了宋盼儿的马车。
母女俩上了马车,和大夫人作辞。
路上,宋盼儿对顾瑾之道:“你听娘一句:将来若真是要那块老匾。让你大伯母去要。倘或你去要的话,你二伯母定会问你要股吃红。老匾是顾家的,不是他们二房的。当初出事,家里兵荒马乱,你大伯母一双手一双眼,也没顾上要回来。”
顾瑾之也知道二夫人的用意。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娘。”
祖父才去世,药铺只怕一时半刻没心思去弄。
不得不说,二伯母想的很远。
“得了诰命,她就得意忘形了,整日想着这些。”宋盼儿想起二夫人的话。心里也不舒服。“自己女儿,一个也不管,担子全压在你大伯母身上。你大伯母也不是应该替她女儿操心的。若是大伯母丢下不管,谁还敢寻她的不是?到时候吃亏的不还是二房的女儿?”
宋盼儿很是不明白二夫人到底什么想法。
自己的女儿都能不管不顾……
要是顾瑾之将来在婆家吃了亏。宋盼儿能拼命的。
顾瑾之觉得母亲话里有话。
“娘。有什么事?是四姐还是五姐?”顾瑾之问。
“你四姐。”宋盼儿就将顾珊之替袁裕业纳通房的话。告诉了顾瑾之。
“糊涂至斯。”宋盼儿总结顾珊之的行为,“家里人掏心掏肺为了她,她一概不拘。只听信袁家人的话。”
“袁太太很厉害。”顾瑾之感叹,“四姐对她,比对二伯母还要亲。”
“阴险着呢。”宋盼儿道。
宋盼儿从前觉得袁太太不错。可一旦她和顾家的立场有了冲突,袁太太的好顿时就坍塌了。
阴险不阴险,只是主观感受。
顾瑾之只是笑,没有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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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气,逐渐转暖。
冬衣换下来,准备好的春衫来不及穿,又快进入初夏。
五月初八,顾家又有喜事。
三奶奶夏氏生了个儿子。
阖府皆高兴。
一向不管事的二老爷也高兴极了。
家里重孝,孩子洗三礼自然不能重办。
简单的仪式后,二老爷给孩子取了名字,叫顾恺。
顾瑾之去看三奶奶和恺哥儿的时候,三奶奶一个劲给顾瑾之道谢。
“三嫂太客气了。”顾瑾之笑道,“我又多了个侄儿,最是高兴不过的,谢我什么呢?认真说起来,我可没帮什么忙,都是三哥的功劳……”
三奶奶愣了愣。
她大概没想到顾瑾之会开这种腔。
而后,她红了脸,威胁顾瑾之道:“我回头告诉三婶,看看七妹口里说的是些什么。”
顾瑾之就笑,道:“我错了,三嫂的功劳更大。好嫂子,我给你赔礼。”
三奶奶哭笑不得。
打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客气说谢谢顾瑾之的话了。
恺哥儿作为家里这一代的第一个男丁,不仅仅是二老爷喜欢,大老爷也高兴,专门从白云观请了道士给恺哥儿批命。
其他人还好,独独二夫人见家里众人如此重视恺哥儿,有点酸溜溜的。
她背后跟身边的人说:“这个家里,独数夏氏能耐,我们以后都要看她的脸色吃饭。将来恺哥儿出息了,说不定还要兼祧两房呢……”
她这是暗指大房可能生不出儿子。
大奶奶怀一胎那么难,还一连生了两个女儿。
这话不知从哪里传开了,传到了大奶奶耳朵里。
大奶奶原本没有多想,也替三奶奶高兴。听了这些闲言碎语,大奶奶气得哭了一回。
三奶奶也忐忑不安。
大夫人只得安慰了大奶奶,又去安慰三奶奶。
还上门,暗警了二夫人几句。
这些琐事足够大夫人烦的。
家里尚未消停,二小姐顾玥之从婆家回来了。
她借着落胎了身子不舒服,把家里事都推给了她婆婆,自己躲回了娘家享清净。
大夫人自然高兴女儿回来的。
顾玥之已经生了三个儿子,她在婆家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所以这次落胎,大夫人和顾玥之都有点难过,却不至于特别伤心。
母女俩还是像平常一样。
“我倒也不是怕事。”顾玥之和母亲说体己话,“只是家里迟早要闹的。我眼不见为净。”
大夫人就问她家里是有什么事。
“我们家三爷,在外头看中了风尘女,不知填了多少银子进去,还哄三弟妹说是做生意。三弟妹多疼他啊,嫁妆都给了他,要不然哪里敢打公帐上银子的主意?她事事替三爷打算。要是知道三爷拿着她的银子去养小的,她能轻饶?到时候还不是天翻地覆?我婆婆念着三弟妹是郡主,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出了事,依着我婆婆的性格,肯定会装病把我推出去做恶人。我先回来。躲过这阵子。等她们闹完了再回来。反正我也有祖父的孝在身上,不管事,婆婆也挑不出我的错儿。”顾玥之道。
她说完,大夫人丝毫没有惊讶。
这让顾玥之有点吃惊。
大夫人就笑着解释:“你们家三爷的事。我们多少有点耳闻。只是不光彩。没敢在你们家人面前提……”
顾玥之更是错愕:“原来都传开了?”
大夫人笑道:“也不至于传开了。我也是偶然听说的,说是金香楼的檀儿姑娘。她可是京里最红的姑娘,要见她一面不容易。多少人赔了上万两银子。也见不上一面。她独独看中了你们家三爷。这种风流雅事,自然是奇闻,你爹爹听清客老爷们说起过,也跟我说了几句…….”
在文人墨客之间,能得到名妓的青睐,是非常光荣的。
所以唐家三爷一时间成了京里的传奇,不少人羡慕。
可是功勋世族,严禁子弟留恋青楼。
大夫人虽然和唐夫人交好,却也不会当面去告诉唐家这些话。
唐家未必不知道,只是瞒着内宅的妇人们。
至于简王府……
简王自己就是风流种子,他自然不会觉得女婿逛青楼有什么错儿。女婿能得到京里名声最盛的檀儿姑娘青睐,简王说不定还很骄傲呢。
这些男人们,外头的雅致情事,是不愿意传到内宅。
反正又不会娶回家,不必跟内宅的女人们交代。
“那外头都知道了,我们家的人肯定也知道。”顾玥之想了想,眉头就拧起来,“我问以靳,他说他不知道……”
顾玥之的丈夫叫唐以靳。
“……他也撒谎,替他弟弟遮掩。他们兄弟如此行事,难保以靳在外头干净。”顾玥之越说,心里就越存了一口怒气。
大夫人就重重咳嗽一声:“从小娘就教你,没有真凭实据,不要胡乱猜疑。你又来了,打小就有这毛病。”
顾玥之咬了咬唇。
“你总疑心,还有个头?无凭无据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冷了以靳的心?”大夫人语气越来越严肃,“你在娘跟前说说就算了,可别在以靳跟前逞性子。”
顾玥之沉默着,好半晌才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真不放心,派个人去打听打听。”大夫人道,“夫妻过日子,有些事可以藏在心里,却不能不知道,否则他当你是个傻子,更不会敬重你。”
顾玥之噗嗤笑起来。
“娘,您就是这样对付我爹的吗?”顾玥之笑着问。
大夫人也笑,道:“你爹有一堆毛病,单单在女色上,我最放心他,不用对付他的。”
顾玥之愣了愣。
她能感受到母亲话语里对父亲的信任。
这种信任,是发自心灵的。
她对丈夫,却没有这种信任。
“娘,我真羡慕你。”顾玥之感叹道,“爹爹这辈子不沾惹其他女人,你也省心。这世上像我爹这样的男人,真真少见。”
“糊涂话。”大夫人道,“这世上哪有完人?你爹其他毛病多的是,你不知道罢了。那些毛病搁在以靳身上,你只怕忍受不了。总看着旁人家的好,看着自己男人的不好,你这辈子就是操不完的心。”
母女俩正在说话,外头有小丫鬟说,有人送了封信给大夫人。
大夫人叫人拿进来。
信封上没有字,只是在右上角化了个圈。
顾玥之不明白,就问:“是谁送来的?”
大夫人已经打开了信封,正在认真看信,就没有顾上回答顾玥之的话。
她看着,眉头就紧紧锁了起来。
顾玥之不由担心,问:“娘,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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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节打脸
大夫人看完信,久久沉默。
顾玥之只当出了什么大事,心里也打鼓,又问了句:“娘,谁送来的信?”
大夫人回神,微微叹了口气:“是我放在袁家的人。你四妹的事……”
四姑娘顾珊之的事,顾玥之也是听母亲说过的。
她也知道七妹断定可能是四妹夫无法生育,想替四妹夫诊治。
袁家的人却不能接受。
这件事让大夫人操碎了心。
“什么事?”顾玥之追问。
“她不是抬了个通房吗?那丫头有了……”大夫人道。
顾玥之一时难以相信,反问句:“真的吗?”
她印象中,顾瑾之的医术非常精湛,在京里久负盛名。
所以顾瑾之说袁裕业有问题,顾家上下都这么认为的。
结果,通房丫头怀孕了,岂不是打顾瑾之的脸?
“只怕是真的。”大夫人道,“当初选陪房的时候,我把余氏放在珊姐儿身边,就是怕珊姐儿胡闹,旁人连个提点的人都没有。”
余氏是顾珊之身边的陪嫁媳妇之一,如今也在顾珊之院子里做事。
她从前是大夫人身边的,认识几个字,大夫人就让她陪嫁过去帮衬顾珊之的。一旦有什么事,也能给大夫人递个音,别叫自家姑娘吃亏。
而后,顾珊之过得一直很平顺,大夫人也很少和余氏联系。
直到顾珊之安置了通房,大夫人两个月后才知道。大夫人觉得应该让余氏多留心。
于是,最近顾珊之屋子里有什么事,余氏都给大夫人递信。
余氏会写的字不多。有些字她不会写,就胡乱编个圈儿画上。
她的信,很短,大夫人却要猜半天才能看懂。
“那是七妹看错了?”顾玥之道,“当初四妹夫让七妹瞧了吗?”
“没有。”大夫人道,“当初你七妹只是猜测,想给你四妹夫搭搭脉,结果袁家不同意。”
“这么说。四妹夫没事?”顾玥之道。“四妹怎么如此糊涂?她这样行事,不仅您和七妹下不来台,她也没有好处。死咬住四妹夫不能生,她不放通房。她置身事外。不用吃埋怨。您和七妹也不难堪。如今怎么办?”
大夫人何尝不知道?
当初顾瑾之也只是说,她猜测袁裕业有问题的。
可是袁裕业不愿意诊治,大夫人就非常强势的断定是袁裕业的问题。她还不是为了保护顾珊之?
顾珊之但凡听大夫人一句。也不会有今天的事。
如今,不能生育的问题,就成了顾珊之一个人的责任。
她自己没脸,害得娘家人也跌了面子,再去替她撑腰也没那么强悍的立场。
顾珊之自己挖坑,自己再跳进去,还把大夫人和顾瑾之推进去。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珊姐儿眼里心里,只有她丈夫、婆婆,娘家早就忘到脑后了。说不定,她现在还高兴呢,岂管咱们如何下台?”大夫人冷笑道,“明日袁太太定要登门报喜。她那个人,最是圆滑的。如今还要求着咱们家,她定会说些好话,把事情圆过去……”
顾玥之秀眉轻蹙。
大夫人也沉默须臾。
想了想,大夫人喊了丫鬟春巧,让她去趟三房,把顾瑾之请过来。
“这件事,不是咱们家的错儿。”大夫人道,“咱们要理直气壮。当初是四姑爷不让瞧的,才闹了这么大的笑话。”
顾玥之点点头,道:“就是这话。咱们不松口,袁家能如何?四妹太糊涂了,要不是有娘娘和爹在朝廷的地位,袁家求着咱们,她这辈子有吃苦头的时候。”
“所以我常说,各人有各人的命。她该这么好命,是她几辈子修的。”大夫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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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被大夫人请到老宅,宋盼儿居然没有跟着一起来。
这让大夫人有点吃惊。
她不由问顾瑾之:“你娘呢?”
“和爹爹商量事情。”顾瑾之含混道,“大伯母,您找我什么事?”
大夫人却自己端了茶,轻轻啜一口。
屋子里服侍的丫鬟会意,都退了出去。
顾玥之也去了大奶奶林蔓菁的院子,看怋姐儿和惜姐儿去了。
屋子里没人,大夫人才跟顾瑾之说了袁家的事。
“……这桩事原本也没有闹开,大家不知情。袁太太那里,我自然会叮嘱。”大夫人把袁家的事简单说了,然后对顾瑾之道,“你当初说,你四姐身子好,能怀孕,可能是你四姐夫的问题。如今,通房有了孩子,你四姐夫身子也是好的。还有什么可能,你告诉我,我好搪塞袁太太。”
“这事怎么没完没了的?”顾瑾之问。
大夫人忙笑道:“你别生气,原也是我的过失,不该让你四姐把你牵扯进来。可如今这样了,咱们总要替你四姐打算。”
“我没有生气。”顾瑾之笑了,“只是觉得麻烦。四姐夫太敏感了,又要面子,否则他也不会甩袖而去。这件事再说,他仍是会翻脸,何必这样?况且,您当初不是跟袁太太说,不同意安置通房吗?既然四姐不听话,驳了您的面子,您不理会她,旁人也不会怪您。到底是袁家的家务事……”
大夫人愣了愣。
她倒没想到顾瑾之会说出这么一番冷情的话。
顿了顿,大夫人才温柔笑道:“你说得也对,论理袁家的家务事,我也不用伸手去管。可到底是你姐姐。她有委屈,娘家人不帮她做主,婆家也会轻视她。以为她没个靠山,都踩到她头上……”
这些道理,顾瑾之都是懂的。
她只是觉得吃力不讨好。
四姐不配合,袁裕业对这个问题又太敏感。
这次若不是四姐自作主张给四姐夫安排通房,大夫人和顾瑾之的处境也不会如此。
可顾瑾之不是大夫人,她不用从家族前途和名声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所以不用委曲求全,才能说出不要管的话。
“我都知道,大伯母。”顾瑾之道,“四姐夫的事。当初我也只是猜测。没有替他把脉。如今通房有了孩子,那就说明他没事。他绕了这么一大个圈子,就是想证明我撒谎,有问题的还是四姐?”
大夫人又微微叹了口气。
顾珊之这回真的办了件让她自己和顾家落下乘的事。
现在去责怪。还有什么用?
“如今通房有了孩子。你四姐到底有事没事。咱们说了不算。哪怕是你的名声,也不能证明你四姐没问题。”大夫人道,“你还有其他法子吗?”
这个年代没有科学仪器。用什么证明一个女人的生育能力正常?
唯一的法子,就是生个孩子呗。
“大伯母,我说四姐夫可能有问题,结果他的通房有了孩子。现在,我的话在袁家还有什么信服力?”顾瑾之无奈道,“其他法子,也只是让咱们自取其辱了。”
大夫人仔细想了想,竟然没话反驳顾瑾之。
她愣怔了一瞬间,才笑了笑。
这个话题,已经没有说下去的意义了。
“我去瞧瞧大嫂和三嫂。”顾瑾之见大夫人也沉默,就起身告辞。
大夫人笑着说好。
顾瑾之去大奶奶的院子,遇到了二姐顾玥之。
彼此见了礼,顾瑾之看了回怋姐儿,又抱着快三岁的惜姐儿玩。
长时间不来,惜姐儿又不认识顾瑾之了,不太愿意跟她玩。
顾瑾之略微坐了坐,起身去了三奶奶那边。
看了一圈,就回了上房。
还遇到了五姐。
五姐心情可能不太好,整个人恹恹的,碰到顾瑾之也只是淡淡点头。
顾瑾之跟大夫人作辞。
大夫人没心思多挽留她,叫五姐送她到垂花门口。
顾瑾之辞别了五姐,上车回了自己家。
回到家里,父亲去了外院。
母亲在看帐本。
“大伯母喊你什么事?”宋盼儿头也没抬,问顾瑾之。
顾瑾之就复述了一遍。
宋盼儿就放下了手里的账本,惊讶反问:“通房有了孩子?”
顾瑾之点点头,道:“大伯母是这样说的。”
宋盼儿就把手里的账本甩在炕几上,厉声骂了句糊涂:“这要怎么收场?袁家原本就猜测你帮着她糊弄袁家,如此不是坐实了?让你做了恶人,连带你大伯母也要受埋怨。这不是胡闹?”
顾瑾之又点点头,道:“是胡闹。”
宋盼儿正在气头上,却被她这么一本正经的回答逗笑了。
“蠢!”对于顾珊之,宋盼儿想不出其他的形容。
可顾家不怕袁家,顾瑾之也不怕,宋盼儿倒也没有担心。
她只是生顾珊之的事。
办事太过于胡闹,只为袁家和袁裕业着想,把自己和娘家都看得太轻了。
“四姐很疼姐夫。”顾瑾之道,“她能如此行事,我倒也不意外。管得了这次,她下次还会犯的。早点发生点什么,反而好些。”
宋盼儿就冷笑:“那让袁家对她好一辈子。”
这件事,让宋盼儿气了好一会儿。
吃完晚饭,她终于平静了些。
“……瑾姐儿,照你说,你四姐没事,怎么通房能怀孩子,她却不能?”宋盼儿又问顾瑾之。
“我不知道。”顾瑾之道。
宋盼儿就笑了:“还有你不知道的病?”
“我不能的病很多。”顾瑾之也笑道,“娘,我不还是个孩子么?”
宋盼儿失笑。
这件事,是自家人捅了自家人一刀。既不能叫疼,又没法子缓解,让大夫人非常憋屈。
偏偏又不能惩罚始作俑者顾珊之,更不能赌气丢下她不管。
如此,就更加叫人膈应了。
宋盼儿挺心疼大夫人的。
第二天,她专门去了趟老宅,安慰大夫人。
凑巧,袁太太也来了。
宋盼儿在垂花门口遇着了她。
她的到来,是在顾家众人意料之中的,宋盼儿没有惊讶,笑着和她见礼,还故意问她做什么:“好些时候没见着您,今日怎么有空来坐坐?”
袁太太心里非常得意,却不敢表现。
她淡淡含笑,恭敬回答道:“也没什么事。最近家里闲,过来给大夫人请个安。”
宋盼儿笑笑,不深究,又问她顾珊之好不好,怎么没有一起回来等等。
两人说着话儿,一路到了上房。
大夫人是预备着今日袁太太要来的。
只是没想到宋盼儿也来了。
丫鬟端了茶,三个人在东次间坐下,大夫人也顾不上问宋盼儿来干嘛,只笑着问袁太太的来意。
袁太太又说自己是来请安的,跟大夫人兜圈子。
当初大夫人是拒绝过安置通房的提议。
虽然通房是顾珊之主动安排的,可袁家也不该答应的。
袁家也有错儿在先,袁太太怕大夫人揪住这个不放,就故意先绕圈子。
大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也不着急,慢悠悠陪着袁太太闲话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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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节心绞痛
宋盼儿去老宅,直到傍晚才回来。
顾瑾之问她怎么如此久,出了什么事吗,她就告诉了顾瑾之,今日袁太太去了老宅。
“说把听风送到庄子上去,孩子不要了。”宋盼儿冷笑着道。
顾瑾之有点吃惊,道:“孩子不要?”
她知道孩子对于家族的重要性,比生孩子的女人更加重要。
袁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叫顾瑾之心里有点凉。
“袁太太是这么说的。”宋盼儿道。
顾瑾之沉默了下,才说:“娘,袁家跟咱们想象的不一样……”
人有复杂的感情。
有些时候,变的并不是对方,只是自己的立场。
立场一旦变了,看对方行为的目光也变了。
比如袁太太,她以前就为了讨好顾家无所不用其极。那时候,顾瑾之也并不觉得她讨厌。
每个人都想过得更好,都想往上爬。
抓住机会,利用机会争上游,这是人性。
袁太太就是如此。
可现在,有了四姐的事搀和在里头,再看袁太太的行为,就觉得她为了往上爬,什么都可以牺牲,有点让人后怕。
假如,将来顾家和德妃失势,四姐也可能会被袁家牺牲。
这种不稳定和担忧,让袁太太的行为在顾家人心里,变得有点可恨起来。其实,袁太太还是袁太太,她一直如此。她并没有变。
是顾家人看她的目光变了。
“你大伯母也说,当初以为袁家不过是商户,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珊姐儿心地纯善,嫁过去最是合适。如今你大伯母也有点后悔。早知道如此,把珊姐儿嫁到落魄功勋世家,咱们家也是能办到的,反而对她更好。要不是孩子这件事,咱们也不知道袁太太和袁裕业还有那么狠心的一面。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米已成炊,能怎么办?”宋盼儿叹气。
任何人都无法预料未来。
就像当初顾珊之嫁给袁裕业。连顾瑾之也觉得是良配。
到了今时今日。后悔也无济于事。
说到底,日子过成什么样,还是靠自己。
假如顾珊之不闹出通房这件事,袁家可能永远把她当宝贝一样宠着。永远和她没有利益纠纷。
亦或者。她更加聪明些。利用娘家和德妃的优势,把袁家吃得死死的,顾家也不需要替她担心。
所以。最终走到今天局面的,还是顾珊之自己。
换种人生轨迹,她没有这个问题,也可能有其他问题。
“四姐性格使然。”顾瑾之道,“把她嫁到落魄功勋世家,她也可能闹出其他事,倒不必后悔。”
宋盼儿就笑了笑。
顾瑾之这话,深得她心。
看到宋盼儿笑了,顾瑾之也笑起来。
“大伯母同意了吗,同意袁家不要那个孩子了吗?”顾瑾之感觉大夫人不可能同意,仍是问了句。
“怎么可能同意?”宋盼儿笑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把听风和孩子都害了又有什么用?留下着孩子,让珊姐儿看看,自己办了什么傻事。时时刻刻碍着她的眼,也许将来她能聪明点。”
顾瑾之轻轻舒了口气。
“但愿能到此为止。”顾瑾之道,“四姐家的事,叫人心烦。”
“的确烦。”宋盼儿笑道,“你大伯母心好。要是我,才不会理睬你四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娘,将来我是不是泼出去的水?”顾瑾之问。
宋盼儿怒目瞪圆,戳了下顾瑾之的额头,道:“你怎么是泼出去的水?你是娘的心肝宝贝!谁对你不好,娘跟他拼命。”
顾瑾之大笑。
尽管大夫人不赞同袁太太处理通房和孩子的方法,可听风的孩子,仍是在两个月之后落胎了。
听风失血过多,差点丧了命。
袁家请了大夫,保住了听风的性命,听风却变得疯疯癫癫的,整日说是顾珊之害她的。
袁太太只好把听风送走了。
顾珊之也哭得跟泪人一样。
袁裕业在国子监念书,时常去同窗家里借宿,不回家。
顾珊之更是哭得可怜。
袁太太陪着她,像母亲一样照顾她。
大夫人去看了顾珊之几次,顾珊之瘦的厉害。
“大伯母接你回去住几日,你陪着你三嫂说说话儿。”大夫人道,“你还有半年的孝期,也不能服侍裕业。”
大夫人想,顾珊之肯定不愿意。她只是见顾珊之瘦的可怜兮兮的,心疼不已,顺口提了句。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顾珊之同意了。
在娘家静养的顾玥之尚未回唐家,顾珊之也回来了。
两个出了嫁的姑娘在娘家修养,并不是见让人开心的事。
可是大夫人尽量不提任何使人难过的话,只是每日想着法子逗她们开心。
大夫人也会偶然接了顾瑾之母女过来,大家一处闲话。
顾珊之住在娘家,也很少到二夫人跟前。
倒是二夫人,几次跑到顾珊之面前,指责她不应该安置通房,又指责她不应该让通房落胎等等。
“所有的事,都是你自己弄出来的,你怎么这样没用?”二夫人骂顾珊之。
顾珊之每次都被气哭,甚至和二夫人顶撞起来。
而后,二夫人就不再去了。
顾珊之和三奶奶夏氏要好。
夏氏又会说话,次次都是夏氏安慰顾珊之。
顾珊之一反常态,再也不说回袁家的话,安安静静住在顾家。她没提过袁裕业,也没有提过听风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了的。
大夫人也不敢问。
顾瑾之和宋盼儿应邀去老宅。也是说些趣闻,自然不会提顾珊之伤心的话题。
期间,二堂姐顾玥之还教顾瑾之做针线,姊妹俩有点了亲热。
盛夏,京城天气炎热,林影生烟。
大家一处消暑。
“要不是热孝在身,咱们可以去乡下避暑的。”大夫人笑着道。
可大家都有热孝在身,哪里都去不了。
过了七月,到了初秋八月,酷热的天气转凉。
袁太太又一次来接顾珊之回袁家。
快到中秋节了。一家人需要团聚。二堂姐顾玥之也回了唐家。
顾珊之犹豫了下,仍是跟着袁太太回去了。
从始至终,她都没跟家里人说过袁家的事。
大夫人甚至问三奶奶,顾珊之有没有提一句半句:“……她不肯跟我说。也没和你提一提?好好的。听风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
“没提。”三奶奶道。“我试探着问了两次,她都哭了起来,而后就不敢问了。这次她肯回来。定是对袁家有点失望。哪怕如此,她也不愿说半句她婆婆和妹夫的坏话。大伯母,四妹对袁家用情至深……”
大夫人就叹了口气。
她就怕如此了。
听风落胎,顾珊之的问题,又回归到了原点。
只是不知道顾珊之心里,对人生有没有新的看法……
而后,顾珊之身边的余氏给大夫人递信,说顾珊之没什么异样,依旧孝顺婆婆,体贴丈夫。
袁家恢复了平静。
只是平静底下到底是什么样的暗流,大夫人无法控制。
她只愿顾珊之能争气点。
——*——*——
八月十五,放佛转眼即至。
又到了顾瑾之和两个弟弟的生日。
这次,她是满十五岁。
今年她及笄,家里因为守孝不能大办,顾瑾之的及笄礼非常简单。
太后赏了支簪子,大伯母做了正宾,
没有礼乐,没有其他客人,仅仅是顾家众人。
大伯母念着“承天之休,寿考不忘”等语,替顾瑾之簪发,完成了仪式。
下午的时候,顾瑾之收到了朱仲钧派人从庐州送来的生辰礼物。
礼物昨日就到了,由礼部检验是否有暗递私信之后,再送到顾家。礼部一套程序下来,礼物就晚到了些。
朱仲钧给顾瑾之送的,一大匣子首饰。
皆是上品,至少是十来样。
金银珠玉,钗环簪镯,没有重样的。
宋盼儿看了,失笑半晌:“王爷忒大方了。”
“穷大方。”顾瑾之想到庐州的护卫军和粮仓去年都交给了朝廷出征安南,如今的庐州王府只是个空架子,笑着说了句。
宋盼儿也笑,叫人把这匣子首饰送到顾瑾之的院子。
顾瑾之和母亲说了几句闲话,就回去歇下。
第二天,她进宫给太后谢恩,谢太后昨日赏赐的那支簪子。
太后就笑着问她:“看到王爷送给你的生辰礼了吗?”
顾瑾之道:“看到了。王爷送了好多……”
太后就笑,道:“王爷疼你呢。”
语气里到底有点失落,她想朱仲钧了。
两人正说着话儿,成姑姑从外头走进来。
太后就连忙问她:“怎样了?”
成姑姑看了眼顾瑾之。
太后道:“你直说无妨。”
“陛下已经醒了,说有点饿,吃了碗小米粥。几位太医都在跟前服侍。”成姑姑道,“彭提点大人说,已经无碍了,再吃几剂药稳固,便可痊愈。”
是皇帝生病了。
天子的身体,关乎天下局势。
顾瑾之不应该多问。
她沉默听着。
太后听完了成姑姑的话,点点头,转而告诉顾瑾之说:“前些日子天气一凉,陛下就有点伤风,咳嗽了几日,昨夜突然心绞痛……”
顾瑾之就忙问:“没事吧?”
太后笑了笑,道:“已经没事了,只是昨天黄昏的时候,发了一阵。彭提点赶过来,给陛下用针,就没事了。今早不是还上朝了吗?现在还在吃药。你等会儿再去瞧瞧陛下。虽然彭提点医术好,哀家仍是最相信你。你既然来了,就顺道去看看,好叫哀家安心。”
顾瑾之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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