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节帮忙
安南弹丸之地,一场平乱,朝廷派出的兵力,足足是安南国的两倍,居然打了一年多。不仅仅没有捷报,还需增援。
这让皇帝和朝野都震怒。
元平侯姜梁自然是首当其冲。
皇帝敬重姜梁是老臣,又手握天下兵马,且对他和太后匡扶有功,向来倚重和尊敬姜梁的,这次却在大殿之上公然怒斥他用人不当。
满朝文武便都知道,皇帝这是气急败坏。
他登基以来,去年不仅仅对安南用兵,也对西北鞑靼人用兵。
西北用兵也是吃败,勉强压制住了鞑靼人,让皇帝心里不快。
如今安南国又败,他的怒火就克制不住了。
皇帝在早朝的时候大发雷霆,怒斥元平侯姜梁;夏首辅进言,也挨了骂;连顾延韬劝说,也被骂了回来。
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来。
朱仲钧也听说了。
他和顾瑾之说这件事:“皇帝登基以来,屡战屡败,这叫他脸上无光。将来若是朝政无力,史官的丫丫电子书,他就是个昏聩君王,他输不起的。这次是个机会。安南的平乱军肯定要换主帅的,不管谁去,只要胜利了,就是锦绣前程。”
他说话的时候,一脸势在必得。
“你想去?”顾瑾之问他。
他当年服兵役,也是应付差事,只在海军呆了两年。
“你懂行军打仗吗?”顾瑾之又道。
朱仲钧白了她一眼,道:“我是傻子。怎么能行军打仗?我想把王府的护卫军全部给朝廷,作为增援,.推荐孙柯做主帅…….”
顾瑾之沉默了下。
她问:“你去说?”
朱仲钧脸色微敛,没有开口。
“要不,我去帮你说?我推说是我大伯的意思。皇帝只会猜疑我们顾家想在这个当口立功,利用你这个傻子。”顾瑾之道,“你去说,皇帝估计又该多想了……”
朱仲钧却盯着她看。
他目光里,又几分犹豫。
想了想,他道:“不必了。我自己想法子。”
说罢。便要走了。
顾瑾之追上几步,拉住了他的胳膊。
“朱仲钧,你到底怎么想的,就不能告诉我吗?”顾瑾之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子。道。“上次也是。这次又是。你若是总如此,我以后也不再问你了。”
朱仲钧目光一沉,道:“让你去说?回头你又想。我总是利用你!”
顾瑾之心头微滞。
“你没说过这种话?”朱仲钧反问她,“你上次就说,我总是利用你。这次让你去说了,哪天不如你的意,你又该如此想我…...不告诉你,你就多心;告诉你,你又想不通!”
顾瑾之噎住。
她是说过这种话的。
前世的时候,朱仲钧也的确经常让她帮忙办这样的事……
那时候的心态,也的确感觉他是在利用她。
她一时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帮你办!”顾瑾之最后道,“这次,我送上门给你利用,我自愿的。”
说着,不知为何,她自己噗嗤笑了起来。
朱仲钧瞪了她一眼。
见她说得并不好听,却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子不松开。
这让朱仲钧倏然感动,心里暖暖的,就无视了顾瑾之的嘴硬。
——*——*——
皇帝龙颜大怒,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顾家内宅依旧安静。
顾瑾之和母亲去了趟顾家老宅,看望大嫂和三嫂。
她说,想去看看大嫂和三嫂的胎儿……
这方面,顾瑾之比较热心,宋盼儿不疑有他,带着她回去了。
顾瑾之来,大伯母几个人自然都非常高兴,留她们娘俩吃饭。顾瑾之给两个孩子诊脉。
大嫂有点虚,三嫂一切正常。
说了个食疗的方子给大嫂,就没有再说什么。
大夫人也趁机和宋盼儿八卦京里的事……
“胡家极力想将胡婕嫁到谭家做继室。”大夫人对宋盼儿道,“谭家那样的门第,连建昭侯府的嫡女都贴上去,哪里轮得到胡家?胡婕若是永熹侯府的嫡女,还另说的,偏偏又不是……”
宋盼儿就哈哈笑起来。
她也觉得京里的人情往来,有时候比较有趣。
建昭侯府是五姑娘未来的婆家。
听到这话,五姑娘有点不快。
申王府都愿意把女儿给谭家做继室,何况是建昭侯府?怎么大伯母只提建昭侯府呢?
五姑娘不敢说什么,在心里堵了口气。
她是希望自己嫁得比所有人都好。
偏偏大伯母拿她的婆家取乐……
大夫人几个在说话,倒也没留意到旁边的五姑娘。
说了半天的话,就到了大伯下朝的时辰。
顾延韬回来的时候,阴沉着脸。
顾瑾之和宋盼儿就趁机告辞。
第二天,顾瑾之又要进宫去看太后娘娘了。
宋盼儿好奇笑道:“这些日子你是怎么了?既去瞧你大嫂和三嫂,又要进宫瞧德妃和太后。可是有什么事?”
“三公主也满月了,正好去瞧瞧她身子如何。”顾瑾之笑道,“娘娘也刚刚坐完月子。太医的话,娘娘都不爱听,只还听我一句半句的。顺道再给太后娘娘请安。”
说得蛮有理的,宋盼儿就不再追问,叫人派车,送了她出门。
朱仲钧也跟着去了。
进了宫里,两人径直往坤宁宫去了。
坤宁宫今日肃穆安静。
谭贵妃和张淑妃正在太后跟前说话。
两人脸上也是小心翼翼。
她们倒也没事,就是平常的循例请安。只是不敢嬉笑。
太后自己,也无笑意。
看到朱仲钧和顾瑾之进来,脸上总算添了几缕明媚。
谭贵妃和张淑妃很识趣,立马起身告辞。
太后让朱仲钧坐到了她的身边,笑着拉了他的手,又叫人给顾瑾之端了锦杌坐。
“今天怎么想起来瞧瞧哀家?”太后问顾瑾之,“哀家也好些日子没瞧着小七了……”
顾瑾之道:“我昨日还做梦,梦着了您,就想您了。”
太后哈哈笑,问顾瑾之什么梦。
“梦着划船。”顾瑾之道。“您和王爷、成姑姑坐在船头。我在船尾划,船篙太沉手了,打了水将您的衣裳弄湿了,心里害怕。您却拿了荷叶饼给我吃……乱七八糟的。也不知在哪里划。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是那荷叶饼好吃极了。”
太后又笑。
“你是想哀家了,还是馋了?”太后道,然后问身边的成姑姑。“荷叶饼是什么?”
成姑姑也笑,道:“奴婢倒不知道。不过,宫里刚刚做了芙蓉酥饼,瑾姑娘要不要尝尝?”
朱仲钧连忙道:“我要我要!”
太后就溺爱看了眼他,叫成姑姑去端了点心来。
顾瑾之和朱仲钧不客气吃了起来。
太后见他们吃得开心,心里也高兴,阴霾散去了些许。成姑姑又在一旁劝太后也用些,太后自己就尝了半块。
从前日开始,太后就没什么胃口。
吃了半块饼,胃口微开,又让成姑姑捻了小半块给她。
吃完毕,洗了手,顾瑾之又说想去看看德妃娘娘和三公主。
太后就让个小宫女陪着她去了景和宫。
三公主已经不住在景和宫了。
自从满月,三公主就另外分了宫殿,有了专门的嬷嬷和宫女服侍她。
德妃一整日也没事,懒得下床。
顾瑾之来的时候,她仍在床上半卧着。
看到顾瑾之来,有个人能和她说说话儿,她也高兴。
她问顾瑾之:“你听说安南那边出事了吗?皇帝为了这个,不仅仅骂了朝臣,连谭贵妃和张妃也挨骂了……”
顾瑾之说略微听说了些。
“内帏不得妄议朝政。”德妃笑道,“听说挂帅的,和张家有点亲戚。张淑妃不过是问了句,就惹得皇上龙颜大怒。谭贵妃帮着劝了劝,也挨了骂。足见,太过于机灵也不讨喜。”
顾瑾之就想起方才在坤宁宫看到的谭贵妃和张淑妃。
她笑笑听着,没有接话。
德妃又问她知道不知道谭家再和太后的娘家结亲之事。
“听大伯母说过的……”顾瑾之道。
“这些日子,宫里特别不安静。”德妃道,“先前说谭家要娶太后娘娘的侄女,不少人就往谭贵妃跟前凑巧,皇上也多有赏赐。可前日,明明没有谭贵妃什么事,皇上却连她也骂了。真叫人摸不着头脑。幸而兰儿叫我称病托大,别搀和这些。”
顾瑾之微讶。
她倒不知道,德妃身边的宫女,还有这等见识。
“反正我在月子里,不掺合她们的事。”德妃道,“只是人心惶惶的。大伯说了什么吗?”
顾瑾之进宫,是为了帮朱仲钧实行计划,并非帮德妃传话。
“没。”顾瑾之笑道,“这些事,我哪里懂?若不是娘娘告诉我,我也看不明白……”
德妃就抿唇笑了笑。
她也觉得顾瑾之除了医术好,其他方面不够机灵,就没有为难她。
德妃拉了顾瑾之说了半天的话,又和顾瑾之去了三公主的宫里,看了回三公主。
三公主正在睡觉,顾瑾之便没有打扰。
她回到了坤宁宫,又少坐了片刻,就和朱仲钧出宫回家了。
皇帝晚些时候,就听说了今日顾瑾之和朱仲钧进攻了。
顾瑾之还去看了回德妃和三公主。
想起顾瑾之素来谨慎,不轻易入宫,皇上觉得有点反常。
他仔细想了想,就想到了顾延韬。
而后,又想到了庐州王府的护卫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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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节献计
从宫里出来,顾瑾之和朱仲钧又去了老宅。
顾延韬不在家。
大夫人出来迎接他们,有点惊讶。
顾瑾之昨天来了,今天又来,不同寻常。
“可是有事?”大夫人请了顾瑾之和朱仲钧到上房坐了,丫鬟们上了茶之后,就开门见山问了。
朱仲钧埋头不理,端了茶一口气喝了,显得很渴。
然后又拿了茶盏给丫鬟。
大丫鬟机灵,连忙又去给朱仲钧添了茶水。
顾瑾之就笑着回答大夫人的话:“没事就不能到您这里坐坐?我想您了啊……”
大夫人笑起来,轻轻刮了下她的脸:“这嘴今日是抹了蜜?说吧说吧,到底什么事?是不是你大哥叫你办事来了?”
她没往朝堂方面想,只是想到了顾辰之。
“没有。”顾瑾之道,“大伯母,大伯什么时候回来?我有点事想和大伯商量商量……”
大夫人微讶。
她不解看了眼顾瑾之。
顾瑾之又问:“已经下朝了,大伯是在宫里,还是在衙门?”
大夫人一头雾水,见顾瑾之不肯说,一副大人的模样,又想笑。
“真有急事?”大夫人哄着顾瑾之,笑道,“我派个人去寻寻?”
顾瑾之则说好。
大夫人不知何故,却也当成玩笑,笑着吩咐丫鬟,让去二门口寻个小厮,让去找找大老爷回来。
正说着话儿。五姑娘顾珀之进来了。
她也吃了一惊,问:“七妹怎么又来了?”
大夫人就咳了咳。
五姑娘也自悔失言,有些尴尬站在那里,想怎么描补一番。
顾瑾之平常是不怎么登门的。昨日来了,今日又来了,难免叫人以为大夫人生病了。
五姑娘在大夫人身边半年,也知道大夫人是真心疼她,有点感情的,所以才失言。
虽然她昨天还在为大夫人打趣她未来婆家而不高兴……
“我来瞧瞧大伯。”顾瑾之笑道,“五姐从哪里来?一脑门子汗……”
五姑娘刚才走得急。额头的确有汗。
她是替大夫人给三奶奶送吃的。
“去了三嫂那边。”五姑娘回答道。
大夫人就趁机问了问药铺里的情况。
得知最近都不怎么做生意。顾辰之只是在学些基本功,大夫人微微颔首。
然后又问了遍老爷子的身体。
昨日宋盼儿来,大夫人已经问过了。
顾瑾之还是一一回答。
说了大约两盏茶功夫的话,朱仲钧开始拉顾瑾之的袖子。显得很耐烦。
他长得五官俊美。可模样傻傻的。就让他的俊朗打了折扣。五姑娘看着他痴傻的玩顾瑾之的衣袖,心里不由一阵感叹。
为了这么个傻子,顾瑾之一生都搭进去了。真可惜!
要是换了自己,宁愿不要那富贵。
“怎么了?”顾瑾之则不烦,低声哄着庐阳王,问他什么事,很有耐心的样子,让大夫人和五姑娘都从心里赞她懂事。
“什么时候走?”庐阳王小声问。
大夫人就趁机道:“王爷怕是烦了。瑾姐儿什么事,告诉大伯母,回头大伯母再告诉你大伯?”
顾瑾之没有犹豫,立马道:“还是我亲自和大伯说吧……”然后转头,轻轻捏了捏庐阳王的手,道,“再等一会儿就回去,好不好?”
庐阳王的表情有点受伤,虽然有点不情不愿,仍是点点头。
他不高兴的时候,嘟起嘴巴,十分惹人心疼,怪不得太后娘娘那么疼爱这个小儿子,大夫人忍不住想。
念头一闪而过,就转到了顾瑾之身上。
大夫人终于对她的来意有了点重视。
看她这样子,是有非常重要的事,还非得告诉大老爷不可。
三房有什么事,能让顾瑾之一个小姑娘出面来说?
只有老爷子的事。
大夫人又想起过年的时候说老爷子阳寿将尽,不由在心底咯噔了下,神色微微不安看了眼顾瑾之:“瑾姐儿,是不是你祖父有什么话,让你带给大伯?”
顾瑾之微讶,忙道:“不……不是啊……”
她这个表情,让大夫人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肯定是老爷子有事。
大夫人就坐到了顾瑾之身边,拉住了她的手,语气恳切问她:“你祖父怎么了?好孩子,你告诉大伯,不还是告诉大伯母一样?不管祖父什么事,回头也要大伯母帮着操办……”
五姑娘则在想,老爷子是不行了吧?
想到这里,她竟然有点高兴。
祖父要是死了,就是他们二房承爵,她也能有个做了国公爷的亲生父亲,这比较光彩。
五姑娘从小跟老爷子不熟,除了逢年过节见一面。
每次见面,老爷子都说冷冷清清的,让人难以亲近。
五姑娘又不是个多情的人。
老爷子对于她而言,就是个陌生人。
她听母亲说,一旦老爷子没了,就是他们二房承爵,她才对那个祖父有点上心。
不像顾瑾之,从小跟着老爷子学艺,跟老爷子感情好。
虽然心里高兴,却也知道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大伯母要生气的,所以五姑娘垂了垂脑袋。
等她把情绪掩饰好,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庐阳王正在看她。
这让她有点不自在,好似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看穿了般。
她就瞪了眼庐阳王。
庐阳王不安的又拉顾瑾之的衣袖,显得很害怕。
顾瑾之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大夫人的话,又被庐阳王拉着……
她只得先回答庐阳王的问题。
庐阳王怯怯指着五姑娘道:“她……她瞪我。小七。她欺负我……”
五姑娘有口莫辨。
大夫人则大惊,忙起身道:“珀姐儿,快给王爷陪个不是!”生怕庐阳王去太后那里告状,又对庐阳王道,“王爷误会了,她眼神有点不太好……”
“她就是瞪我…….”庐阳王不依不饶。
他这么一闹,大夫人只顾哄他,根本没心思再追问顾瑾之来的目的。
庐阳王却不听。
大夫人和五姑娘只得不停给他赔罪。
他的脾气,一直闹到丫鬟进来说,大老爷回来了。他才停止。
顾瑾之忙起身。和大夫人一起,到了院门口迎接大老爷。
大老爷对顾瑾之说不上好感,因为在朝中挨了骂,没什么好心情。冷冷冲她点点头。就移步进屋。
大夫人忙服侍他梳洗更衣。
梳洗毕。丫鬟端了茶来,大老爷坐下喝茶,这才问大夫人:“派人寻我。什么事?”
“我哪有什么事?”大夫人就笑着,指了指顾瑾之,“瑾姐儿说,有话告诉大伯。”
大老爷眉头微蹙,有点不解看着顾瑾之。
顾瑾之站起身,道:“大伯,是我有话想和您说……”然后看了眼大夫人和五姑娘以及满屋子服侍的丫鬟们,又道,“能单独和您说吗?”
大老爷眉头蹙得更深,料定顾瑾之没什么大事,有点不乐意。
他和大夫人一样,见顾瑾之来,就以为是老爷子的事。
大老爷对老爷子更是没好感的。
“我今天和王爷进宫了。”顾瑾之见大伯也误会了,就笑着提示,“从宫里出来,就到了您这里。”
大老爷目光一怔。
大夫人也错愕。
五姑娘也在心里想,是不是德妃娘娘或者三公主的事?她不由竖起耳朵听。
大老爷没有再犹豫,举步去了小书房,顾瑾之忙跟上去。
小书房在正院的东面,紧挨着东次间,小小的两间,摆满了书籍,还有些不紧要的奏章……
两个小丫鬟在这里服侍。
顾延韬坐在书案后,顾瑾之就站在书案前。
院子里的一株海棠,正巧在窗口,攀沿伸展,几乎要探入书房。
“什么事?”大老爷问顾瑾之。
“我今日进宫给娘娘和太后请安。听娘娘说,皇上最近不太高兴。因为安南国主帅的事,张淑妃问了一句,皇上不仅骂了张淑妃,连在场的谭贵妃娘娘都骂了。”顾瑾之不疾不徐,慢慢说道,“皇上应该很生气吧?”
岂止是很生气?
皇帝简直是暴怒。
谁说情也没用,非要把平乱的主帅抓回来斩首,重新选将……
内阁不同意,正在和皇帝僵持不下。
顾延韬都快没辙了。
遥天路远,中途斩将更加影响士气。不管主帅多大的错儿,革职就好,等打完了仗再处置,才是妥善方法。
顾延韬也头疼。
“娘娘还说了什么?”顾延韬没有回答顾瑾之的话,而是问道。
“娘娘说,她才出月子,身子不太好,懒得搀和宫里的事,所以没有迎上去。如今她独善其身,大伯可以放心她……”顾瑾之又道。
顾延韬就以为顾瑾之只是替德妃传话的。
他脸上,不耐烦又浮上来。
“她懂得顾好自己,这很好。”顾延韬冷冷道,不甚关心,“就这事?”
他有点想发火。
“不是。”顾瑾之道,“回来的路上,我想了想,皇上不太高兴,大伯在内阁做事应该也不顺心。我能不能替大伯出力……”
顾延韬就抬头,盯着她。
“……王爷这样听我的话,若是我让他同意将护卫军做增援,粮草也从庐州的赋税里出,岂不是替皇上解忧,让大伯宽心?”顾瑾之道。
顾延韬愣了愣。
笑意慢慢从他眼睛里透出来。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祖父跟你说了什么?”顾延韬终于笑了。
“是我的意思!”顾瑾之道。
顾延韬却想,肯定是老爷子指点顾瑾之的。
这么一番话,只怕连顾延臻都没这个能力想到,何况年纪小小的顾瑾之?能想到这样的,顾家除了顾延韬,就是老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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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我今天要发力!
第242节同意
安南国这件事,对于很多人是场灾难。
比如兵部尚书、元平侯姜梁;和主帅有关系的张家;还有当初举荐那位主帅的其他武官。
他们都没有逃过皇帝的责骂。
对于其他人,则是个机会,比如顾延韬。
顾延韬的势力,一直无法渗透到兵部。没有兵力作为后盾,在朝中再显赫也显得单薄。
伴君如伴虎,要是皇帝哪天过河拆桥,顾延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可他是书生出身,那些武官根本不搭理他,邀买不到人心。
而这次,是个好机会。
可是他没本事表现。
虽然他知道庐阳王有六万护卫军,却不敢利用。一来顾瑾之和庐阳王尚未大婚,顾家和庐阳王的关系不是很牢靠;二来太后太过于重视庐阳王,一个不慎就得罪了太后。
一旦利用不好,就功亏一篑,连顾瑾之的婚事也要搭进去,得不偿失。
皇帝是孝子,太后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如今,顾瑾之居然主动来说这件事,不由叫顾延韬大喜过望。
他总觉得,三房因为跟老爷子亲近,对顾延韬和顾家,总保持一种隔岸观火的态度,从来不想救急。
这次,老爷子居然大发善心。
顾延韬又想起上次大夫人说,老爷子安排了一出好戏,替他跟向梁讨了个保命符。
老爷子是不是人之将死,心也善了?
上次那件事。顾延韬还怀疑老爷子别有用意。
可加上顾瑾之今日来说的这件事,就让顾延韬相信了。
“王府护卫军的事,到底不能由咱们去跟皇上说……”顾延韬笑着对顾瑾之道,“还是要王爷自己去说才妥当。”
顾瑾之则想了想,道:“可王爷他懂什么?他去说了,皇上也知道是咱们家的意思。还不如大伯去说。”
顾延韬啧了声:“到底这层窗户纸,别捅破了才好。皇上未必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只怕太后娘娘舍不得。让王爷去说,至少太后知道王爷是心甘情愿的,皇上也不至于在太后面前为难。我再敲敲边鼓……”
顾瑾之哦了声。忙道是。
顾延韬这才请她坐下。一点一滴教她如何行事。
如何让庐阳王进宫,把这个意思告诉给皇帝,又隐约带出顾家,却不至于把顾家全部牵扯进去。
顾延韬的如意算盘是。将来有功。皇帝不至于忘了顾家在这中间出谋划策;万一不慎惹祸。也不是顾家背骂名,还是庐阳王挡在中间。
他见顾瑾之一脸赞同,心情极好。
他反复叮嘱了几句。才放顾瑾之离开。
从老宅出来,坐在马车上,朱仲钧才问顾瑾之:“你大伯怎么说?”
“跟咱们预想的一样。”顾瑾之道,“他知道这里头有甜头,就想也没想,答应了下来。咱们只需要依计行事……”
朱仲钧笑了笑。
“你放心,我忘不了你们顾家。将来只要我尚有一点势力,就不会让你们顾家吃亏的。”朱仲钧道。
顾瑾之不免笑起来:“这么快就许诺好处啊?”
朱仲钧表情一敛,瞪她。
他不过是忘情,跟她表白一番。到了她这里,却成了许诺好处,叫朱仲钧分外不爽。
好似没有感情掺杂,仅仅是利益一样……
“等事情办成了再说吧。”顾瑾之笑着道。
朱仲钧没再说什么。
他的柔情蜜语,都能被顾瑾之误解,怪无趣的,他也懒得再说了。
两人一路沉默,到了家里。
第二天,朱仲钧又和顾瑾之要进宫。
宋盼儿这回起疑了。
她严肃问顾瑾之:“是不是太后娘娘身子不好?还是咱们家娘娘?”
看她的样子,问不出结果是不肯放顾瑾之走的。
顾瑾之只好把事情往德妃身上推,道:“……昨日走的时候,娘娘说身子不太爽利。我替她把脉了,没看出什么,可是她不放心,叫我今日再去瞧瞧。”
宋盼儿见她回答得如此干脆,而刚刚明明是瞒着的,有点不太相信。
既然是如此,刚才干嘛不说?
可又寻不到破绽。
瞧着女儿那水灵的眸子,望着自己,宋盼儿心一软,没有再说什么,放手让顾瑾之和朱仲钧出门了。
太后接到了宫人的通禀,同样惊讶不已。
她以为朱仲钧出事了,顿时就担心起来。
不成想,顾瑾之和朱仲钧是递了牌子见太后的,却先去了乾清宫。
太后心里倏然不安,想是不是皇帝让他们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忙叫了坤宁宫的大太监常顺去乾清宫打听情况:“……要是皇上说了王爷什么,你就传哀家的话,让王爷到坤宁宫来。”
她怕是皇帝半路上把朱仲钧拦了去的。
常顺忙道是,转身就往乾清宫来了。
在乾清宫的大殿,皇帝正在和内阁的人商讨安南国用兵之事。
听到朱仲钧来了,皇帝就想到昨天自己的猜测,和方才顾延韬的暗示,就知道是顾延韬暗中做了手脚,让朱仲钧来的。
皇帝不动声色,把内阁的五位阁老安排下去,在偏殿见了朱仲钧。
“皇兄,我……我听说国有大难……庐州素来富足……我…….想将护卫军,充作增援,派往安南国,早日安国定邦,解皇兄之忧。”朱仲钧一字一顿,结结巴巴说道。
他说得非常慢,像是背书。
而字里行间,又不是他习惯的表达方式。
皇帝心知肚明的。
“……小七和顾阁老都说。这样很好,我才敢来跟皇兄说。”朱仲钧又道,把顾家点明出来。
顾瑾之忙道:“陛下,民女不太懂这些。是王爷的意思,请教了大伯父。大伯父说王爷仁心,我们才敢来说的。”
顾瑾之先把自己摘出来。
皇帝一直沉默听着,此刻就哈哈笑了两声。
他对朱仲钧和顾瑾之道:“跪着做什么?都起来吧……”
然后还叫人端了椅子给他们坐。
“仲钧,你怎么突然想到把王府的护卫军添作增援军?”皇帝一概这几日的阴霾,笑着问朱仲钧。
朱仲钧忙道:“是小七教我的!”
他一下子就把自己又摘清了……
皇帝失笑。
可见,这个问题他们没有对好答案。
而顾瑾之。又连忙跪下。磕磕绊绊的解释说她也是道听途说。
不用猜,定是顾延韬的主意,皇帝心想。
“准奏了!”皇帝高兴道,“仲钧为国为民。朕记在心里。等安南国的事情平息。朕要重重赏仲钧……”
朱仲钧一听有赏。立马大喜,眼巴巴望着皇帝。
他以为皇帝现在就要赏他,弄得皇帝哭笑不得。
“二公主好玩。我也要孩子。”朱仲钧立马道,“可是母后说,我不能带出去玩。只有小七生的孩子,我才能带回去玩儿。皇兄,你让小七给我生个孩子玩……”
他又趁机提到了他的婚事。
顾瑾之不得不说,朱仲钧果然是个会见缝插针的人。
皇帝这次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
他想了想,道:“这件事,等过些日子再说,朕答应仲钧了!”
朱仲钧忙跪下磕头,道:“多谢皇兄!”
皇帝摆摆手,让他们下去。
他还要处理公务。
朱仲钧和顾瑾之就从乾清宫出来。
朱仲钧心情极好。
一出乾清宫,便遇到了坤宁宫的太监常顺。
两人又跟着常顺,去了坤宁宫。
太后自然会问他们来做什么的。
朱仲钧又把对皇帝的话,说给了太后听。
他背诵的痕迹很明显,一看就是别人教的,太后顿时将目光转向了顾瑾之,眼神有点犀利。
顾瑾之尴尬,垂头不语。
太后想到顾瑾之往日里的单纯,又想到顾延韬是个极度势力的人,就把责任算到了顾延韬头上。
如今这么好的机会,顾延韬岂会放过?
庐州的这六万护卫军,只怕再也不会属于王府了!
太后心里一阵抽搐的疼。
不过,短暂的愤怒与不舍之后,太后倏然觉得,这样也好……
太后狠心的想,皇帝不变性格的话,如今还是念点亲情的。只要仲钧没有危害,没有军队,皇帝是很放心他的,仲钧也安全。
仲钧这么傻,那么多护卫军在王府里,总归是祸害。就算有宁席帮衬着,太后也不放心。
宁席到底不是太后亲生的。
权势会让人生变的,宁席难保一直忠心耿耿,不欺负仲钧……
想到这些,太后犀利的目光慢慢变得和软。
只要仲钧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她收敛了锋锐,笑着对朱仲钧道:“好孩子。你和皇上是亲兄弟,这个时候就该相互帮衬。你做得很好,母后很高兴。”
朱仲钧得到了夸奖,就笑着往太后怀里钻。
顾瑾之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件事,比他们计划得还要顺利。
很多预料会出现的难题,都没有出现,一路绿灯到现在……
接下来,就是宁席和孙柯谁任主帅的问题了。
这件事,需要孙柯出马……
顾瑾之和朱仲钧从宫里出来,朱仲钧又把孙柯叫到了跟前,反复叮嘱他如何行事,才能让宁席自己把增援主帅的位置让给他。
孙柯认真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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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了。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此刻不发力,等待何时?
第243节完美
皇帝自从登基以来,减免过两次赋税。
第一次是登基的第一年,长江以南的布政司,免征税收;到了前年,轮到了长江以北的布政司。
这么一免征,百姓自然感恩戴德。
可是国库就不那么充盈了。
去年出兵,湖北湖南就增税过一次……
如今又要打仗,自然又需要增税。而江浙等地的州县,因为去年长江以北减税,赋税无形中重了几分。
现在战争征税,赋税更重,这不是逼得百姓走投无路吗?
早知道如此,就不该免税了。
免税人人称道,可一旦加重,立马就民怨沸腾,甚至造成动乱。
安南国平乱军和西北用兵,几乎掏空了去年国库的盈余……
如今,是不可能再去搜刮百姓的,否则内政不稳。
难道要想封地的王爷们借钱借粮?
关键是,能不能借到,还两说呢……
皇帝如此暴怒,除了安南国平乱军无能,也是因为这些事。
如今,朱仲钧主动将他的护卫军献给朝廷,又将庐州这些年的府库做粮草,这就给其他封地的诸王做了表率。
庐阳王都如此慷慨了,其他王爷敢不借钱借兵吗?
这样,不仅仅消除了藩地王爷的势力,还不至于国家动荡,皇帝如何能不高兴呢?
其实,他这两天已经在打朱仲钧和南昌王仲林的主意了。
他只是没想到,顾延韬能跟他想到一块儿去。还主动去说服了朱仲钧和顾瑾之,这点让皇帝很满意。
他对顾延韬又有了种新的认识。
朱仲钧将庐州王府的护卫军和府库历年的库存全部捐献出来,很快就传开了。
那批增援军,谁任主帅,是宁席关心的事。
自己应该怎么办,是南昌王和其他藩王操心的事。
——*——*——
南昌王接到了消息,立马到顾家找朱仲钧,确认消息是否属实。
朱仲钧傻傻的,哪里懂其中的厉害,立马跟他说这是真的。南昌王当时就心底发凉。
惨了。他的护卫军不保!
甚至他的府库也不保了!
平乱是朝廷的事。怎么到了现在,朝廷不用出力,反而搜刮他们这些藩王?可朱仲钧开了头,南昌王敢不紧随其后。只怕他这辈子也不能离开京师了。
皇帝把他圈禁在京城。不就是忌惮他的兵力?
有了这个借口。估计他的兵力也要悉数上交朝廷了。
既然消息确实,就应该争取主动。
南昌王立马进宫:“臣弟听说仲钧将王府的护卫军全部捐献出来,助皇兄一臂之力。臣弟也愿意将王府的护卫军捐献出来。助皇兄平乱。只是臣弟的封地素来贫瘠,只怕粮草……”
军队和钱财,他如今只能保一样了。
能保住一样就不错的。
皇帝龙颜大悦,立马道:“仲林有这个心,朕甚欣慰。粮草的话,朕问其他人借,仲林出兵力即可。”
一句客气话也没有,就接纳了南昌王的护卫军。
整整六万精兵,乃是南昌王精心栽培的。
就这样送出去,他的心都疼得滴血。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是早晚的事。否则皇帝是不可能放他离京的。在京里的这些日子,南昌王也渐渐想明白了。
皇帝想收拾他,有千万种法子,哪怕他有六万精兵。
所以,六万精兵,并不能给他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皇帝要怀疑他、收拾他,他只有承受的份。如此一想,那六万精兵,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割舍。
况且仲钧不是既赔钱又折兵吗?
和朱仲钧一比,他至少保住了自己的府库……
有了比自己更惨的人,南昌王也不觉得自己多悲惨,就回了家。
一夜之间,皇帝所担心的事,都解决了。
南昌府那让他日夜忧心的六万精兵,也无形中被收上来了。
皇帝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连安南国平乱军的失利,也让他生气不起来。接下来,就是借这个机会,搜刮其他的叔叔们和兄弟们,让他们捐钱,削弱藩地的势力。
和军队相比,那些叔叔和弟弟们应该更加愿意捐钱。
他们都只有一万多的护卫军,不足为害。
整个九月,各路诸王都奉诏回京。
他们来的时候,大概都知道此行的目的。一到京里就纷纷哭穷,称自己没钱,封地收成不好等等。
皇帝冷眼旁观。
要么给钱,没钱就出兵。
他们有多少护卫军,皇帝是一清二楚的,这个赖不掉。
最后,皇帝从各路诸王那里,得到了大量的捐献。
这笔钱,足够十二万增援军一年的粮草。
安排好征粮部队之后,就开始考虑增援军的将领问题了。
兵部尚书姜梁这次大出丑,被皇帝屡次在朝堂责骂,心里就存了口气,他主动请缨,要出任主帅。
皇帝没有拒绝。
接下来,就是两路先锋的。
一个自然是从南昌王府出,一个是从庐阳王府出,这个算是明面上的东西,代表军队还是属于两个王府,只是暂时征用。
南昌王知道这只是形式。
等这支军队回来,他派出去的先锋,不一定能回来。反正捐献都捐献了,南昌王也懒得再挣扎,没有派他的指挥使,而是随便派了个将领。
而庐阳王这边,最痛苦的人,非宁席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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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得知庐阳王将王府六万护卫军捐献给朝廷,充当安南平乱增援军的时候。宁席就大发了通脾气。
他的壮志凌云,都寄托在这支军队上。
结果,朝廷没收了。
每个王府可能见护卫军,这是祖制。宁席想不到朝廷能用什么法子,不遵循祖制,没收王府的军队。
结果,那个傻傻的庐阳王,自己给皇帝出了个主意,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和其他人一样,宁席肯定这是顾家在捣鬼。
除了顾延韬。谁还这么损人不利己?
事情已经无法回转。宁席除了气得心口疼,还真没有旁的法子。
兵部的人通知他回庐州,让他出任先锋,又让宁席狠狠气了一回。
这个先锋。除非能立大功。否则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宁席才不想去!他一夜之间,从堂堂正正的六万精兵指挥使,变成了光杆将军。这如何不叫人气恼?
“大人,要不我去吧?”身边的下属对宁席道,“总得有人出人先锋。大人自然不能去。将来王爷回庐州,还是要按祖制建护卫军的,还需得大人出力……”
再建护卫军,能有六千人就是上限了,否则皇帝不会同意的。
当初能建六万人的护卫军,那是先帝特许的,让庐州作为寿城的后备。
每个王府只能见三支护卫军,每支护卫军是两千到两万不等的人数。虽然说不等。可超过两千的人数,皇帝就会留中不发。
六千人,有什么用啊?
宁席的满腹大志,一下子就化为乌有。
这让他愤怒又迷茫。
“让孙柯去吧。”宁席最终狠狠道,“那小子定是在王爷身边,说了什么坏话。也许这次的事,也有他出的主意!”
很快,宁席就将孙柯的名字报上去。
皇帝犹豫了下。
他知道朱仲钧很喜欢孙柯,整日带着孙柯玩。
他找了朱仲钧,问他的意见。
朱仲钧则道:“好啊好啊。孙柯出去玩,回来会给我带好玩的吗?”
他根本不懂这些。
皇帝见问了也是白问,就同意让孙柯任先锋了。
孙柯还可以选一名副将。
他选了姚问错。
这点,让宁席等人都摸不着头脑。
大家都知道姚问错是宁席的亲信,孙柯又和宁席不和,怎么会宁席的人?
“不要让他再回来。”宁席最终一想,其实也还不错,于是他告诉姚问错,让他盯紧了孙柯,然后道,“那小子养不熟,总是坏心思。”
姚问错道是。
已经如此了,懊恼也没用。
宁席狠狠的想,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既然王府已经不成气候了,他就很不想回去。
可又不能说,万一太后和皇帝觉得他在王府是别有用心,就有口难辩了。
“真他妈的晦气!”宁席啐道。
他心里,也彻底记恨上了顾瑾之和顾家,只想等回到庐州,再慢慢收拾顾瑾之。
那个傻子王爷娶谁,原本都应该在宁席的安排之内,结果太后一生病,王爷被调到京城,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要是没有顾瑾之和顾家,王府的护卫军也不能出这么大的事!
想起了都后悔不及!
连千兰那张明艳的脸,也让宁席分外的讨厌。可如今,他不能再讨厌千兰了。千兰父亲是寿城的都指挥使。
将来顾瑾之一死,千兰说不定还能做庐阳王的继室,寿城的兵力又会成为王府的。
王府的,就是他宁席的。
回到庐州,就慢慢弄死顾瑾之,才能顺过来这口气,宁席想。
一切的一切,比顾瑾之和朱仲钧预料得还要顺利。
他们的计划,原本以为会有很多的偏差。结果他们的计划,正中了皇帝的下怀。
皇帝帮他们把计划实施得更加完美。
朱仲钧想,有了这次的事,他和顾瑾之完婚,应该在年内可以定下来。
他如今,最关心的只有这件事。
其他的,哪怕是生死,他都愿意往后放一放。
他要先和顾瑾之完婚,这是他最迫不及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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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节婚期定
安南增兵之事,一直到了十月才有定论。
没有费朝廷的一兵一卒,不用增重赋税,这是百姓和朝臣都喜闻乐见的。
傻子庐阳王吃了大亏,护卫军和府库悉数上交,有人就觉得皇帝有点不厚道;其次倒霉的,便是上交六万精兵的南昌王。
和他们一比,其他出了粮草的王爷们,损失不算什么。
傻子庐阳王不知道讨人情,以至于其他人都不敢开口。
皇帝用兵,折腾弟弟和叔叔们,这让贵族有点颇有兔死狐悲之感。而其他人,则是拍手称庆,夸皇帝英明,惜民力。
夸的人远远比骂的人多。
朝臣都一致赞皇帝英明神武。
皇帝很高兴,对顾延韬也重新审视,不再是一味的想利用他。
他又想起当年悬崖取鹿的顾延韬来。重权欲、轻生死的顾延韬,的确有几分本事。他在朝中党同伐异的手段叫人胆寒,却不能掩饰他的能力……
增援兵派出之后,皇帝就等着南边的好消息。
而朱仲钧时常进宫,每每提及他和顾瑾之的婚事,让太后也跟着着急,在皇帝面前帮忙提了数次。
皇帝终于下旨给了礼部,着礼部择日,给顾瑾之和朱仲钧行大礼。
礼部得到了皇帝的旨意,立马着手准备。
到了十月中旬,终于定了婚期,在明年的四月十八。
礼部定了日子,交给皇帝和太后。
皇帝和太后都同意。就着礼部转告了顾家。
宋盼儿突然怔了怔。
她没有高兴,只是浓浓的不舍,好似自己最宝贝的东西,要被人割夺而去。接到旨意后,她一个人愣神了好半天。
“当时赐婚的时候,也没觉得怎么样。到了突然定下婚期,我这心里就突突的?”宋盼儿对宋妈妈和海棠几个道,“我只有这么一个闺女……”
说罢,声音有点哽。
宋妈妈忙安慰她:“还没嫁呢。明年四月的好日子,还有大半年。谁家养闺女。是留着养老的?快别这么着!多好的事啊。孩子总算有个成立家业了。”
宋盼儿抹了抹眼角,勉强说了句也是。
宋妈妈又道:“您也不是没见过女婿的。王爷整日在这里,您也是瞧见的。他待姑娘真不真,您心里最清楚。姑娘嫁过去。王爷听她的话。府上又没有婆婆、妯娌、小姑。嫁过去就是当家作主。这是天下最好的事呢。您说说,除了嫁给王爷,姑娘哪里去找这样的婆家?”
说得宋盼儿破涕为笑。
顾瑾之这桩婚事。宋盼儿基本上是满意的。
她最怕将来顾瑾之嫁出去吃亏,受婆婆妯娌的气。如今这样,算是如了宋盼儿的心愿。
“总归舍不得。”宋盼儿道,“不过妈妈说得也是,养姑娘不是养来防老的,总得嫁出去。我得高高兴兴的。”
顾瑾之的婚事,没什么需要宋盼儿操办的。
嫁妆全部都礼部出,到时候直接抬到顾家,再由顾家抬出去……
宋盼儿只需添几样小东西,打几套小首饰。
顾延臻听说了之后,也着实伤感了一回。
他挺舍不得的,说:“瑾姐儿和王爷成了亲,是不是要去庐州啊?庐州在安徽呢,那么远……”
宋盼儿看不上他这幅样子,就道:“那别嫁了。姑娘养在家里,做老姑娘好了!当年我从延陵府嫁到京城,不是更远?”
堵得顾延臻没话说。
顾瑾之则比较平静。
她的生活根本上没什么变化。
再嫁朱仲钧,谈不上担心,但也没什么期望。
嫁人、生子、终老,顾瑾之不想离经叛道,她只想和正常人一样,走完人生的过程。
这是一个不让父母担心的正常过程。
在这个过程里,谁是丈夫,对于顾瑾之而言,并不重要。
年轻的时候也以为婚姻等于找个心爱的男人,相伴到老。可等到走完前面的一生,才知道婚姻里有很多东西,爱情都帮不上忙。
爱情,远远不足以支撑一场婚姻。
相比较顾瑾之的冷静平淡,朱仲钧有点开心,是藏匿不住的。他说话间言语飞扬,有时候跟顾瑾之的丫鬟们说话就哈哈大笑起来。
连小丫鬟葳蕤都知道朱仲钧非常高兴。
“王爷很喜欢咱们家姑娘!”葳蕤对祝妈妈道。
祝妈妈便笑:“姑娘明年就要嫁给王爷了。王爷不喜欢她,喜欢谁去?”
——*——*——
到了十月中旬,下了京城的第一场雪。
积雪盈丈,秋华消歇,衰飒零落的秋景被皑皑白色淹没。窗外寥廓苍茫,红闺暖融如春。
朱仲钧斜倚在顾瑾之东次间的炕上看书。而顾瑾之,又开始跟着程师傅和祝妈妈学做针线。
这次,真的到了紧要关头。
她必须学会简单的缝制。
可是大半年没有拿针线了,原本就生疏的她,更是不逮。片刻,她的手指就被戳破了十几处。
程师傅看到朱仲钧,想起上次他发火,也不敢多说顾瑾之什么。
对顾瑾之这个徒弟,程师傅是分外无力的。
她就没见过比顾瑾之更笨拙的。
听闻顾瑾之看病很有天赋……
果然,老天爷就是公平的,人不可能十全十美。
祝妈妈不忍心,看着顾瑾之为难的样子,一次次戳破了手指,咳了咳道:“姑娘,要不就算了。将来王爷的小衣,妈妈替你做。将来妈妈老了不中用,还是葳蕤她们。倒也轮不到针线房上,不会让人笑话的。”
顾瑾之倒不是担心这个。
她是突然想到,如果将来有了孩子,她却不能替孩子做件衣裳……
没工夫做和不会做,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她不想成为一个不会做针线的娘亲。
“我没事的。”顾瑾之笑着道,“每次都半途而废,结果下次再学的时候,仍是做不好。要是刻苦点,做个十天八天的,慢慢就熟了。”
她自己是下定了决心的。
祝妈妈不好再说什么。任由她。
这个年代的女孩子嫁人。新婚要给公婆鞋袜作为见面礼,这个是不能省的。顾瑾之嫁给朱仲钧,皇家未必没有这个规矩……
所以宋盼儿听说顾瑾之又开始跟着程师傅学针线了,就把程师傅叫过去。对她道:“这段日子。针线房上的事。你就教给旁人,只安心把姑娘的针线活交好。还有半年呢,至少得拿出一样半样的活计来。”
程师傅忙道是。
朱仲钧便笑着打趣顾瑾之:“你颇有点临阵磨枪的架势。”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顾瑾之笑着道。“将来我有了女儿,定要从小督促她做好针线。快到嫁人的时候才临时抱佛脚,实在太痛苦了。”
朱仲钧哈哈大笑。
而后,他靠近顾瑾之,在她耳边暧昧的问:“你想生个女儿的?”
“生一个?”顾瑾之道,“你客气了。生十个八个的,也不是养不起。”
朱仲钧倏然动情,猛然就搂住了她的腰,不顾有丫鬟在场,低声道:“可不许反悔啊!”
在屋子里服侍的芷蕾猛然红了脸,尴尬不已。
她不知如何是好。
而朱仲钧,搂得顾瑾之有点紧,似乎想吻她。
芷蕾到底只是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连忙退出去……
晚夕,她还将这件事,告诉了祝妈妈。
祝妈妈则笑,不以为意道:“王爷是个小孩子,他懂什么呢?”
“可……到底要成亲了,也该避嫌些。将来有人嚼舌根说出什么,姑娘和王爷的名声儿都不好听。”芷蕾忧心道。
这话倒也不错。
祝妈妈想了想,晚上替顾瑾之铺床的时候,就说了这件事。
“青天白日的,到底顾忌些……虽然王爷不是那个意思,难免旁人不多心。”祝妈妈道,“将来没事就好。一旦有事,传了出去,太后岂不怪你狐媚了王爷?”
顾瑾之笑起来。
祝妈妈见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以为她和庐阳王都是情志未开,仅仅是小孩子胡闹。反而是她们这些身边的人,太过于小心翼翼的。
“我听妈妈的。”顾瑾之道。
祝妈妈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句姑娘真乖。
到了第二天,顾瑾之果然和朱仲钧说了。
朱仲钧哈哈笑。
“知道了。”他道。
天已经放晴,照得地面树梢晶莹璀璨。
祝妈妈安排了几个婆子扫院子的雪。
朱仲钧也趁机要热热身,就帮忙去扫了。祝妈妈几个拦也拦不住,只得任由他。
而顾瑾之自己,则跟着程师傅做针线。
做了大约半个时辰,她感觉脖子都僵了,身子坐得疼。最难受的是,她的手指被刺得生疼…….
咬了咬牙,想要继续的时候,正院的小丫鬟来了。
“姑娘,秦太医来了,说是想见见姑娘。夫人让您去瞧瞧什么……”小丫鬟道。
秦申四来了。
顾瑾之连忙放下了针,起身让丫鬟更衣。
她放佛窜逃似的出去了。
程师傅在身后无奈摇摇头,对祝妈妈道:“姑娘到底不喜欢拿针线。您瞧着她认认真真的,实则不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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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节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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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申四来找顾瑾之,定是医术上的事……
外地雪地滑,顾瑾之出了院门,带着丫鬟葳蕤,径直去了外院书房。
顾延臻正陪着秦申四说话。
屋子里烧了地龙,暖融融的,秦申四拖了大氅,里头穿了件皂青色的长袄,鬓角梳理得整整齐齐。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瑾之感觉秦申四年轻了不少。
从第一次见到秦申四,他就过的不甚如意。当时在京里被大哥秦微四排挤,去了延陵的**大长公主府,又不得公主的重视……
而现在,他自己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有了三间店面,开了药铺。虽然没有宫廷俸禄,却因为医术好,生意很好。
因为永熹侯和元平侯都抬举他,又有皇帝亲自褒奖过他,太医院的人也愿意和他来往。
心情好,人的气色就好。
面色红润,眉头舒展,的确是年轻了些。
“恭喜姑娘。”秦申四看到顾瑾之,先给她道喜,“听说姑娘和王爷的好日子已经定了。”
然后他拿出了随身的长细匣子,交给顾瑾之。
顾延臻便在一旁笑,暗示顾瑾之接了。
顾瑾之道谢,接在手里:“多谢您。”
她打开来看,顿时被惊艳得倒吸了一口气。
是一串桃红碧玺手珠。
红碧玺的首饰,顾瑾之也是有几件的。却没有这串珠子艳丽。那红碧玺艳若桃蕊,晶莹剔透。映衬在黑绒匣子里,越发璀璨透明。
一般碧玺都是作为簪子上的点缀,而这个,却做成了手串儿。
拆开也可以打簪子,合并也可以佩戴。
这么一串,大约十粒极品的桃红碧玺,应该所费不赀。
顾延臻也伸头来看。
他也是识货的,顿时就哎呀一声:“梅卿,你怎么给孩子这么贵重的东西?”
“是啊。秦叔叔。这个太贵重了。”顾瑾之道,“我真的很喜欢!”
秦申四笑道:“喜欢就好。这原本也是旁人送给我的。我老妻说,家里亲戚朋友,配用这样东西的。也只有七姑娘。况且七姑娘即将大婚。这个算给的添箱。姑娘收下吧。”
顾瑾之又道谢。
顾延臻也帮忙道了谢。
顾瑾之知道秦申四不是专门送礼物的,合上匣子,她便问道:“您今日是单独来坐坐。还是有什么事?”
秦申四也直言不讳,道:“的确是有事请教……是元平侯府上的二小姐,得了种怪病。”
“什么怪病?”顾瑾之问。
“症状都在面上。眼睛看不清东西,眉毛脱落,鼻梁歪斜崩塌,肌肤生疮,牙齿松动,头发也渐渐稀落……她的脉象数而细,足见体内有热;舌苔黄腻,小解腥臭,大便溏稀。”秦申四道。
“多大了?”顾瑾之又问。
顾瑾之和元平侯府没什么来往,除了当初替**大长公主带信之外,再也没去过。
秦申四却是附属元平侯府的。
“十四,尚未满十五。”秦申四道。
这就是和顾瑾之差不多的年纪。
十四五岁的姑娘,正是朝霞春花般绚丽的年纪,却得了如此怪病……
顾延臻听了,想象下那姑娘的模样,不禁有些不忍。
顾瑾之沉吟想了想,道:“看脉象、舌苔和二便看来,应该是热毒。只怕是秋上染了热毒,伏体而冬发作吧?您是给开了倾泻热毒的方子吗?”
“是的。”秦申四道,“我也断定是热毒。元平侯府上,最重姑娘的闺誉,不肯将他们家姑娘得了此怪症告诉世人,只让我一个人医治。我也是用了清热泻毒的方子,可不见效,反而越来越严重。
我也旁敲侧击,问了太医院的太医们,个个都料定是热毒……可方子吃遍了,我甚至开了几味虎狼之药,结果仍是不济。侯爷去了南边打仗,夫人急坏了。我只得如实告诉了夫人,我是无能为力了。
夫人说,总闻得顾家家学渊源深厚,顾家七小姐擅长各种难症。当初您治好了太后,还是宜延侯的中风,夫人也是赞服的。她想让问问,您肯不肯赏脸?毕竟您如今待嫁。假如肯赏脸,明日夫人会亲自上门来请……”
顾瑾之见过一次元平侯夫人,对那个眉目慈善的夫人有点好感。
况且她挺喜欢**大长公主的。
“没什么顾忌的。”顾瑾之道,“当初我们在延陵府,公主也多有照顾。既然是元平侯府上的事,自然不用如此见外。假如府上不嫌弃,咱们现在就去吧。”
她很干脆,这让秦申四大喜过望。
他忙道是。
顾瑾之回了正院,把事情告诉了母亲。
“是什么怪病啊?”宋盼儿听了,也咂舌,“既然秦梅卿说姜夫人明日会来请你,你就等她来了再说。现在要是去了,万一人家不把你当回事,仅仅是秦梅卿从中和稀泥,你平白吃亏。”
顾瑾之笑道:“娘,倘若是旁人,我也有此顾虑。可秦叔叔,他既知道您的性格,又知道我的性格,他断乎不敢如此轻待我,利用我去请赏。所以他的话,我是相信的。应该是姜夫人让他前来探探情况。万一我不高兴,姜家又贸然来请,就得罪了我……姜家行事,还算不错的。”
宋盼儿一想,觉得顾瑾之所言不错。
秦申四人很老实,他大概是不敢像胡家一样,拿顾瑾之做人情。
他的话,应该就是姜夫人的意思。
姜府怕顾瑾之待嫁,不肯出诊,万一贸然来请,顾瑾之不去又显得不近人情,这样就有点逼迫顾瑾之的意思。
所以姜夫人先派个相熟的人,来探探顾瑾之的口风。
要是顾瑾之愿意出诊,明日姜夫人会亲自来,不让顾瑾之受轻待。
姜家是不敢作贱太后的儿媳妇的。
“那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宋盼儿道,“明日再去。”
“人家生病,正度日如年。”顾瑾之道,“心意到了即可,没必要虚套这些。我去瞧瞧吧。”
宋盼儿终于笑了笑。
她被顾瑾之那句“生病之人正度日如年”的话打动了。
顾瑾之告诉了母亲之后,回房更衣。
朱仲钧站在屏风前面,问顾瑾之:“换衣裳去哪里?”
顾瑾之道:“元平侯姜家的小姐生病了,我和秦申四去看看……”
“什么病?”朱仲钧蹙了蹙眉头,“天气这么冷,非要你去不可吗?”
“倒也不是。”顾瑾之道,“只是姜家有讲究,他们家小姐生病,尊容有点不雅,不想被更多的大夫瞧见,损了闺誉。我去瞧瞧就回来……”
“我也去。”朱仲钧道。
“外头冷,你别去了。”顾瑾之道,“人家姑娘生病,闺房里你也要去的吗?”
朱仲钧以为顾瑾之是不想他进入其他姑娘的闺房,就不再纠缠她,继续看书去了。
顾瑾之换了件淡粉色滚边白底印芙蓉花长袄,外面罩了大红色羽缎鹤氅,带了银红色的观音兜,着了双鹿皮小靴。
听说要出门了,丫鬟们都想跟着。
幼荷和葳蕤两个左右搀扶了顾瑾之,把芷蕾挤到了一边。
芷蕾在身后笑骂她们。
到了门口,有婆子牵了驯骡小油车等着。
幼荷和葳蕤扶了顾瑾之上车,一路到了垂花门口。正在化雪,路上湿漉漉的。
二门口,秦申四正在等着。
旁边还停了辆翠盖朱缨八宝马车,是宋盼儿派给顾瑾之的。
“走吧。”顾瑾之笑着对秦申四道,就先上了车。
马车从二门口,慢悠悠到了大门口。出了大门,一路上平稳,驶向了元平侯府。
元平侯府在城南,离顾家有点距离。
大约一个时辰,才到了姜府。
元平侯府门口,蹲着两只威武的石狮子。朱红大门紧闭,干净橙黄的门钹倒扣,安静垂着。
秦申四先下了车,敲了敲门钹。
有家丁来开门。
一看是秦申四,立马就放行。
顾瑾之和秦申四的马车,从正门进来,一路到了姜家的垂花门口。
从姜家的大门到二门,路途并不远,只有顾宅的一半,足见姜家住得比较紧蹙。
在二门口下了车,早有小厮进去通禀。
略微等了等,就有个妇人带着丫鬟婆子们迎了出来。
罗裙窸窣,环佩叮咛,顾瑾之便见到了姜夫人。上次相见是去年。和上次相比,姜夫人丰腴了些。
她梳了高髻,头上带着嵌蜜蜡石的赤金簪子,披了件湖蓝色缂丝披风,里面是天蓝色兰花刺绣长袄,月白色的挑线。
看到顾瑾之,她连忙满脸堆笑。
顾瑾之给她行礼,喊了声夫人。
她亲自过来,扶了顾瑾之的手。
走进一看,她眼底的淤积藏匿不住,显得很苍老。大概是为了女儿的身子,揉碎了心吧?
“上次见到你,还是去年年初。如今有快两年未见,长高了些,也出落得越发水灵漂亮……”姜夫人赞着顾瑾之,“你娘亲好?你大伯母和二伯母好?”
“都好,劳夫人记挂。”顾瑾之一路上和她寒暄,就到了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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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节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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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夫人没想到顾瑾之会来。
她看了眼秦申四。
秦申四连忙解释道:“我去了顾家,和七小姐说了说二小姐的病。七小姐便说,既是生病,夫人和二小姐自然等得心焦,便急忙来了……”
“是的。”顾瑾之道,“我不请自来,唐突了些。”
姜夫人忙道:“哪里话?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然后又道,“小女不在此处,顾小姐请挪步。”
顾瑾之道是。
姜夫人便亲自领了她,出了上房的院门口。
门口停了几辆青帏小油车,顾瑾之和姜夫人上了马车,去了二小姐的院子。
二小姐的院子,叫濯莲院,在元平侯府的东南角。
院子门口有一泓池塘,修建了小小的凉亭。此刻已经到了初冬,败荷早已修剪,池面光洁如镜。
进了院子,一株粗大的老槐树盘根错节,耸入云霄。树下摆了石桌石椅,纤尘不染,足见平日里二小姐喜欢在这里闲坐。
而石桌上,放了盏青石棋枰。
老槐树的叶子早已枯黄掉落,虬枝伸延,更添了残冬时节的寂寥。
姜夫人见顾瑾之打量这院子,又想到这院子里的单调,不似其他姑娘们的院子里种满花花草草。
单单一株古槐树,的确叫人看着奇怪。
姜夫人便轻声说了句:“我们家昕姐儿。性格怪得很……”
原来姜家二小姐叫姜昕。
怪说不上,孤僻应该是有的。
顾瑾之笑了笑,没接话。
进了屋子,陈设也是素净简单。
案几上只摆了两只白瓷花瓶,瓶中插了枯枝。这样,真的显得怪异了。
秦申四给这位二小姐看病已经一个月多,他是见怪不怪的。
可姜夫人怕顾瑾之多心。姜夫人最不喜欢女孩子太过于离经叛道,她喜欢中规中矩的女孩子。
看到这瓶中的枯枝,她脸色变了变,给身边同来的大丫鬟使眼色。让她暗中将那白瓷瓶拿下去。
而姜夫人自己。面上恢复了笑容,带着顾瑾之和秦申四,直径进了姜昕闺房的内室。
姜昕病成这样,早已不再隔帘问诊了。
秦申四这一个多月几乎都在这里。姜夫人也不用他避嫌。只求他能看得更加仔细。治好女儿的病。
二小姐的里屋,陈设同样的素净,清一色的湖色帐幔;东次间临窗有小炕。炕上摆放的炕几、被褥、引枕,也是素色;窗台上也摆了两只花瓶,同样的插了枯枝……
这让姜夫人心里大怒。
姜昕是病了,这些丫鬟们居然任由她这般胡闹。
平日里她好红的,喜欢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姜夫人也由着她。如今病成这样,这般不吉利,还弄这些……
姜夫人心里憋着火,又不能当着顾瑾之和秦申四教训女儿和女儿的丫鬟。
她面上依旧笑着,问前来行礼的丫鬟:“姑娘醒了吗?”
丫鬟忙点头,亲自帮忙打起帐幔。
帐子里的床上,月白色的被单、诊金,裹着一个苍白的人儿。她满脸脓疮,脸有点变形了,甚至恐怖;头发稀稀疏疏的,斜落在枕席之间。
见女儿这样,姜夫人的心又揪了起来。
姜昕的那些怪癖,顿时就丢到了脑后,满心满眼都只有女儿。
她坐到了女儿的床前,低声喊了声阖眼打盹的女儿:“昕姐儿,大夫来瞧你了……”
姜昕慢慢睁开眼。
眼睛很大,却空洞,眼神无精打采的。
她已经看不清了,眼前的人对于她,都只是个模糊的影子。娘亲的声音,她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她低低喊了声娘,道:“是秦太医来了吗?”
她这个样子,家里应该是宁愿她死了,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万一被人看到,她也不想多活了。
“是,秦太医,还有顾家的七小姐。”姜夫人道,“你知道顾家的七小姐吗?”
姜昕想了想,问道:“可是那个治好了宜延侯中风的顾家小姐?”
“正是。”姜夫人笑着道。
姜昕微微咧嘴,露出一个似哭的微笑:“我知道她……她很了不起,医学好,祖母来信也说过,在延陵府她也治好过祖母。延陵乡下还给她立了生祠。”
她的语气里,既羡慕又惊讶,甚至想努力睁开眼,看清楚顾瑾之的样子。
结果,也只是徒劳。
生病让她的眼睛上蒙了层白纱。
这层白纱,越来越重了。她如今连贴在脸上的人都看不清了。
“我听了顾小姐的事,最是佩服她。”姜昕声音弱弱的,那长满脓疮、眉毛掉光的脸上,浮动了几缕笑容,“能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就好了。只可惜,以后怕是看不见了。”
姜夫人眼底顿时就浮动了水光。
顾瑾之上前,叫了声二小姐。
“不必如此悲观。”顾瑾之道,“这世间百病,都有个起因。既有起因,就是对症的药。只是二小姐的病因,可能潜伏较深。我替你把脉,看看脉象如何?”
姜昕听到了顾瑾之的声音。
她愣了愣,道:“你的声音……真年轻。你几岁?”
“十四。”顾瑾之笑着答道。
“哦,我也十四。”姜昕道,“你都能救死扶伤了?我却像个废人……”
姜夫人忙道:“别说话了,让顾小姐给你把把脉。”
姜昕道是。
姜夫人便起身,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了顾瑾之。
顾瑾之坐下来。拉过姜昕的手,认真替她号脉。
她身上要长满了脓疮。
而脉象,正如秦申四所言,数而细,跳得甚快,这无疑是大火大热之证。
秦申四表述无误,那么用药应该也不会错的。
顾瑾之诊脉完毕,便对秦申四道:“秦叔叔,能不能将你开的药方,都拿来我瞧瞧?”
秦申四说好。
他给姜昕开的方子。随身的药箱里都带了。不需要姜夫人另外去找。
一共有十八张方子。
顾瑾之一张张的看,都是清热消毒的方子,用尽了各种方法去火……
她看得很仔细,眉头越来越重。
姜夫人看在眼里。心有点沉。
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的。
“这些药方。都很对症的。”顾瑾之最后抬头道,“二小姐这病,便是火邪入体。热毒深伏所致的。秦太医开的方子,用的都是去火清泄之药。这样都不见效……”
姜夫人的一颗心,顿时就沉沦了下去。
姜昕听了,倒是轻轻笑了笑,问道:“我这病,是好不了的吧?”
没有人回答她。
顾瑾之也没有开口。
姜昕的病,就是毒火热邪。毒火上袭头面,所以眉毛脱落,鼻梁歪斜,上扰头顶,则头发掉落。
至于眼睛看不见,也是因为体内的毒火上了阴血,而眼睛得血才能看得出。阴血被毒火内炽而伤,就无法上走到达眼睛,故而眼睛模模糊糊的看不清。
满身的脓疮,更是毒火发于外,损害了肌肤。血腐肉烂,便生脓疮。
这毒火,居然无法下去……
也不知她这热邪是从何处染得的……
盛夏过后,有人可能染了热毒伏体,到了深秋或者明年春上发出来。当年的胡婕,也是秋上染了热毒,最后得了喉痹证。
可是像姜家二小姐这么顽固的热毒,顾瑾之也是头一回见。
“顾小姐,您还有其他法子吗?”姜夫人沉了沉一颗乱跳如鼓的心,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顾瑾之,“昕姐儿这病,就拜托您和秦太医了。”
顾瑾之没有开口。
她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姜昕,已经面无全非,心里也有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感。
从医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如此棘手的病例。
没有了从前的驾轻就熟,看着家属茫然又无措,用一种抓住浮木般的眼神望着大夫,顾瑾之的心猛然揪了下。
年轻时的心态,居然回来了……
她咬了咬唇,没有回答姜夫人的话。
秦申四见顾瑾之也为难,心里大惊。
他看了眼姜夫人,对她道:“夫人,您让二小姐和顾小姐说说话吧,咱们出去……”
姜夫人知道,这是有话要单独和她说。
她便和秦申四出了里屋。
姜夫人颇受打击,姜昕倒是意料之中。
她对顾瑾之道:“我最近总是做梦,梦里家里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枯枝败叶……我想着,我怕是看到了自己的鬼魂,那些枯败的枝叶,就是我自己了。果然,这几日连夜做梦,梦里的枯枝渐渐干了,腐朽了。我怕是活不成了……”
屋子里服侍的丫鬟,倏然掩面哭泣。
姜昕看不见是谁,还是目光茫然的扫了扫。
顾瑾之便道:“我小时候,也经常梦到奇怪的东西……”
“是什么?”
“一个破旧的房子,到处都是灰尘,屋子里尽是披着丧服的厉鬼,她们的爪子鲜红带着血,要吃了我……”顾瑾之慢慢道。
姜昕噗嗤一笑,有了兴趣,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跑啊跑,跑得太累了,实在出不去。”顾瑾之道,“可是那些鬼又要扑上来。我想,算了,死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闭上了眼睛,就不知道了。死了,也不过是一坯黄土。后来,我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什么声音?”
“我娘的声音。”顾瑾之笑着道,“她说瑾姐儿,你要是去了,娘也不活了……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我实在受不了了,只得起来重新跑,重新和那些女鬼斗。最后活下来了。才知道我高烧,烧了三天三夜,差点死了……”
姜昕倏然愣了愣。
她耳边,也有母亲的哭声。
那哭声,凄厉绝望,叫人心里发酸。
她也不想死,也舍不得爹娘。
可是她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希望,她没有喜欢的东西。从小到大,她从来就没爱过任何东西。
姐姐哥哥们或喜欢吃食、衣裳、玩物、朋友,她都不喜欢。
所以生病了,她也觉得死了不错的。
虽然她知道,爹娘会舍不得她…….
可是爹娘的爱,不足以让她鼓起勇气去和病魔战斗。她觉得无趣,活着,死了,对于她姜昕,是一回事。
听到顾瑾之这话,她才猛然感觉有点惊心。
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然被什么撩拨了下,有点难过。娘亲的哭声,爹爹出征前坐在她床前的叹气声,一下子就涌入了心田。
她微微阖眼,不再说话了。
而秦申四,正在和姜夫人说他的想法。
“顾小姐对待病人,素来是热心,竭尽全力的。”秦申四道,“我还从没见过她有为难的时候。这次她如此犹豫,只怕她也拿捏不准。夫人,您要不要再另外聘请高明?”
姜夫人沉默了下。
最终,她点点头,道:“好吧,再请人来看看。”
正说着,顾瑾之已经从里屋出来了。
她对姜夫人道:“要不,我试试吧?用剂可能有点危险。但是二小姐这病,普通的药已经不能起到起效了。若是夫人害怕,不如再请其他大夫瞧瞧,看看可有良方。”
姜夫人又是犹豫。
她看了眼秦申四。
秦申四则连连点头。
他对顾瑾之很有信心。
姜夫人也不想把女儿生病的事,闹得天下皆知,况且姜昕这病很不雅观。
这个年代医疗条件落后,要是外人都知道姜昕有过恶疾,只怕不愿意上门求娶,哪怕姜昕的病已经好了…….
姜夫人沉默了片刻,点点头道:“有劳顾小姐了。”
顾瑾之道不用麻烦。
姜夫人叫人拿了笔墨纸砚给她。
“您进去和二小姐说说话吧,我和秦太医再商量商量。”顾瑾之道。
姜夫人就起身,进了里屋。
秦申四问顾瑾之:“七小姐,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二小姐的病,我有什么遗落的地方吗?”
“倒没有。”顾瑾之道,“我只是觉得,这位二小姐,太过于悲情。她可能本身就没觉得要活下去,生病了就任由自己恶化,甚至期盼死去。一方面是热毒太过于炽盛,另一方面也是她的态度太过于悲观。她久病不愈,我只能猜到这个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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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节信仰
姜昕的病,顾瑾之开了皂角刺和大黄两味药。
“皂角刺要两斤,大黄三钱。把皂角刺炮制成炭,在用大黄浓煎汤服用。”顾瑾之道。
秦申四愣了愣。
“……这天下的药方,都被你想全了吧?”秦申四感叹道,“连这种方子,姑娘都想得出来。”
顾瑾之笑了笑。
皂角刺性味辛散温通,善走血脉,能活血、托毒外出,攻散开导之力甚猛。将其炮制成炭之后,可以缓和药物的烈性,而且能敛聚毒邪,攻而除之。
大黄则是苦寒下泄只要,能泻火解毒,活血祛瘀。
这两位药,太过于凶猛。
秦申四犹豫了下。
如果开方子的是其他人,秦申四大概不敢给姜昕用的。可开方子的是顾瑾之。顾瑾之年纪小,用药却是精准无比。
她用峻剂的时候,连老大夫也瞧着胆战心惊。
可姜昕的病,已经没有其他法子了,再拖下去,她也是死路一条。也许峻剂,反而是一线生机。
“我亲自来炮制皂角刺吧。”秦申四道。
顾瑾之说好。
和秦申四商量好了药方,顾瑾之又进了里屋,跟姜夫人和姜昕说话。
姜夫人坐在床边,和姜昕说话。
而姜昕不再是安静平躺。
她反身对着姜夫人,不说话,有点像闹脾气。
和她往日那怪癖冷漠性格相比,这次她有点情绪。反而让姜夫人高兴。姜夫人柔声问她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等等。
姜昕都不答。
“……那些枯枝,还是拿去扔了,不吉利。”姜夫人道,“娘给你换上些花。暖房里还有茉莉、水仙。”
姜昕有点不耐烦的啧了声。
正好顾瑾之进来,姜夫人才打住了话,笑着起身,问顾瑾之:“药方开好了吗?”
顾瑾之说开好了。
“秦太医知道怎么给二小姐用药。天色也不早,我就先回了。”顾瑾之道。
姜夫人要送她。
两人一路步行,出了姜昕的院子。
“顾小姐,您跟我交个底。昕姐儿这病。能有几成把握?”姜夫人问顾瑾之。
“她这病,有点奇怪。从脉象上看,秦太医的用药是对症的,反而让她病情加重。这不合常理。我和秦太医推算。她是情志上出了问题。”顾瑾之道。
姜夫人愣住:“什么是情志上的问题?”
“就是。她自己想死,又不愿意寻死觅活的,只怕被人笑话。如今生病的。她倒觉得解脱。心里有了这种念头,病就越拖越重了。”顾瑾之道,“这是我的猜测……她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姜夫人后背有点冷汗。
“没有啊。”姜夫人脱口而出,“她自小就怪,不管是跟我,还是身边服侍的人,或者兄弟姊妹,都说不上两句话……”
姜昕的怪异,从她的陈设和说话里都能看得出来。
可是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如此奇怪?
“她小时候,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事?”顾瑾之道,“心里留下了痕迹解不开,才会如此的?”
姜夫人想了想,道:“没有啊。她出生那年,侯爷正好打了场胜仗班师回朝。侯爷说当时在战场上凶险无比,能半年就结束战事,是带了一定的福气的。而昕姐儿出生,无疑印证了侯爷的话。侯爷最是疼她,连公主和驸马在京的时候,也当她是宝贝……”
而姜夫人自然,是姜昕的亲娘,她也疼姜昕。
照这么说,姜昕应该是捧在掌心里的明珠。
她若是养成了刁蛮霸道的性格,倒不足为奇。
反而是她如此怪癖,着实叫人奇怪。
“从前您没想过为什么她有点怪吗?”顾瑾之问。
姜夫人沉默了下。
“从前也没多想。她也说不上怪,自小喜欢素色的东西,特别憎恶颜色艳丽的衣裳料子,不喜欢花花草草的。您也看见了,她院子里只有株老槐树,连竹子也没几株……”姜夫人道。
她对顾瑾之知无不言,就是希望顾瑾之能从中发现什么,治好姜昕。
女孩子喜欢素净,沉默寡语,在元平侯和姜夫人眼里,反而是种优点……
到底对姜昕的生活习惯不了解,顾瑾之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只得道:“今日开的方子,先吃吃看。若是还不行,咱们再细细想想,问问二小姐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
姜夫人微微颔首。
送走了顾瑾之,秦申四也去制药了,姜夫人又回了濯莲院,陪姜昕说话。
姜昕依旧背对着姜夫人。
姜夫人想起顾瑾之说,姜昕没什么生念,眼睛一涩,又心痛又委屈:“……娘是哪里对不住你吗?你打小的时候,爹娘疼你,就比疼你大姐和哥哥们多几分。你若是没了,娘怎么办?你爹爹出征,一年半载才回来,你叫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着,心里酸楚更甚,忍不住哭起来。
姜夫人素来坚强。
将门夫人,总有几分刚性。
姜昕生病这一个多月,她还是第一次在姜昕的床前哭。
丫鬟们纷纷来劝。
不劝还好,一劝姜夫人反而止不住。
她哭着诉说,字里行间都是对姜昕的不舍。
姜昕背对着她躺下,听着她哭,心就一阵阵的抽搐,疼得发紧。父亲那张慈祥溺爱的脸,母亲雍容之下的脆弱,大姐对她的疼爱,两个哥哥更是将她捧在掌心。
她有时候觉得,没了她。大家也一样。
爹娘不止她一个女儿,还有已经出嫁了的大姐。
多她不多,少了她,大家也能活。
现在听着母亲哭,姜昕的心好似一下子就软了。
她依旧没有转身,却紧紧攥了攥拳头,叹了口气。
听到她叹气,姜夫人的哭就止住了。
她的手,温柔的搭在姜昕的肩头,细声问她:“昕姐儿。你是哪里不痛快?你告诉娘。娘替你做主。打小的时候。娘不就事事替你做主?”
姜昕终于转过了身子。
她的脸,已经变了形。
眉毛脱落,鼻梁歪斜,满脸脓疮。甚是骇人。早无了往日的娇媚。眼睛看不清。母亲的样子只有一团模糊的阴影。
她想开口说点什么。
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又沉默了下来。
最终,她阖眼打盹。只说了句:“我想睡会儿……”
姜夫人不得不起身出来。
姜昕的乳娘万妈妈上前服侍,搀扶着姜夫人出去。
“夫人,奴婢想了想,姑娘这病,只怕是撞了邪。”万妈妈低声道,“奴婢听秦太医和顾小姐的意思,也是说药对症的,是姑娘自己魔怔了。夫人细想,姑娘打小就文静,哪里有什么心结?一直都好好的,突然这么着……”
姜夫人心里跳了跳。
这已经是第四个人跟她说,姜昕可能是中了邪。
第一个是她娘家的嫂子,还有她身边的妈妈,还有她的密友川宁伯唐夫人。
姜夫人自己并不信佛,也不相信鬼神。
她家侯爷是征战疆场、杀人无数的武将。若是她信鬼神,只怕早被厉鬼缠身了。不信就不会有,这是姜夫人一生信奉的。
可到了今天,特别是享誉盛名的顾瑾之也说,姜昕可能是情志上的问题,这才让姜夫人对自己的信仰有了怀疑。
会不会是真的?
那些死在侯爷麾下的厉鬼,缠上了侯爷最爱的小女儿?
否则,姜昕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小生活无忧无虑,家里人都将她捧在掌心,她有什么不如意的?
她的性格,也是越来越孤僻……
“夫人,要不请个高僧到家里,做场法事?”万妈妈又道,“若是有什么鬼神心愿未了,咱们也超度了它,它大概就会放了姑娘的。”
姜夫人又沉默了。
最终她道:“这件事,暂时不必说了。侯爷不喜欢家里装神弄鬼的。这世上哪有什么菩萨鬼神的?”
“可是夫人……”万妈妈有点急。
姜夫人摆摆手,让她别再说了。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秦申四将药熬制好了,送给姜昕喝下去。
姜夫人自己也累了,便叮嘱下人仔细服侍姜昕,她回了上房。
她的两个儿子,一个在西边军营,一个跟着元平侯,去了安南平乱。长女姜昀,嫁到了郑国公府。
如今这家里,就只有姜昕和姜夫人。
姜夫人尚未用午膳,见她回来,丫鬟们忙端了饭菜。
刚刚吃了一半,长女姜昀回来了。
她是回来瞧妹妹的。
“好些了吗?”姜昀问母亲。
姜夫人摇摇头。
她继续把饭吃完,才和大女儿说起今日顾瑾之上门问诊的事。
姜昀也听说过顾瑾之。
“娘,小妹是不是撞了邪?”姜昀也道,“我听顾小姐那意思,只怕也是如此觉得的。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小妹又是幼女,她到底有什么心事,如此看不开?”
这已经是第五个人跟姜夫人说姜昕是撞了邪的。
姜夫人后背有点僵。
她有点艰难得说:“我不信邪。咱们家的人,若是信鬼神,还用活命吗?你爹爹和弟弟们,都是在死人堆里滚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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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节看不见
顾瑾之给姜昕开的方子,她一连吃了三天。
到了第四天,姜夫人亲自上门,请顾瑾之再去替姜昕复诊。
顾瑾之便跟着姜夫人来了。
秦申四也到了。
姜昕脸上的脓疮已经消了些,这是有了好转的迹象,让姜夫人很是高兴。
顾瑾之给姜昕号脉,也发现她体内的热毒减退了些,药已经起效了。
可是她的心情仍不太好。
姜夫人让扔出来的枯枝,她又叫丫鬟捡了回来。丫鬟们不肯给她弄,她就要自己挣扎着下床,一屋子的丫鬟和妈妈都拗不过她。
“再吃五天吧。”顾瑾之对秦申四和姜夫人道,“假如能好的话,再吃上五天就能痊愈了。”
五天……
这种凶猛之药,顾瑾之居然让姜昕再吃五天。
姜夫人是不太明白,所以答应了。
秦申四则有点心惊。
复诊之后,顾瑾之坐下来,和姜昕聊天。
姜昕倒能和顾瑾之聊几句。
她对顾瑾之比较好奇,问她行医的时候遇到的趣事,又问她延陵府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顾瑾之便一一和她说。
吃了三天的药,她的眼睛已经好了很多,能模糊看清顾瑾之的轮廓。
她说:“你长得很高……”
“是的,我长得比很多女孩子都高些……”顾瑾之道,然后看了看床上的姜昕。“你长得也挺高的。”
“嗯,总有人说我太高了,不好看。”姜昕笑道,“没想到,还有人和我一样的高。咱们有点缘分……”
姜夫人就趁机给顾瑾之使眼色,让她多和姜昕聊聊,顺便套套姜昕的话。
顾瑾之微微颔首。
姜夫人便道:“昕姐儿,你和顾小姐说话,娘先去忙了。”
姜昕说好。
顾瑾之就和她说了半下午。
姜昕念了很多的书,对史学特别感兴趣。而顾瑾之也能插上一句半句。姜昕跟她说的时候。她侧耳倾听,鼓励她多说一点。
说了大约半个时辰,姜昕觉得有点累了,才停住了。
顾瑾之便起身告辞。
原本已经。她的病情已经稳固了。
结果第二天。她突然腹泻得止不住……
大黄原本就是清泄之药。药性凶猛,顾瑾之也是想利用大黄,将她身子里残留的热毒全部排出。
没想到。才四天,她的身子又开始反抗了。
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
秦申四征求顾瑾之的同意,停了皂角刺和大黄的药,给她开了白头翁汤。白头翁汤,她之前就喝过的,既可以清泄热邪,也可有只痢疾。
她拉得厉害,只能又重复给她用白头翁汤。
结果,一剂根本不起效,吃了两天,才止住腹泻。
秦申四已经束手无策了。
他对姜夫人道:“我从医这些年,也见过几例怪病,却谁也怪不过二小姐。夫人,我是无能为力了。您另请高明吧。”
姜夫人就看顾瑾之。
顾瑾之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仍觉得,药都是对的,只是二小姐自己的原因。您没发现,她房里瓶中的枯枝,虽然仍插着,却都是单单的一根吗?她情绪上对治疗很反感。”
姜夫人就痛苦得捂住了胸口。
她无力坐到了炕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终,她跟顾瑾之和秦申四道谢,送了他们出门。
当天,她又请了太医院的彭乐邑太医和其他两位太医。三个人看了回二小姐,说是热毒,还问是谁开的方子。
姜夫人说是秦申四,顾家七姑娘也看过。
还把秦申四开的方子和顾瑾之开的方子,都拿出来给几位太医瞧。
彭乐邑瞧着,眉头就紧锁了起来。
他能想到的方子,秦申四都开过了……
“这些,都试过了吗?”彭乐邑问姜夫人,“仍是不行?”
姜夫人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心却沉了。
彭乐邑只得拱拱手,道:“老夫也只怕无能为力了……古往今来,能治疗热毒的方子,秦太医试了个遍。这都不起效……”
他没有再说下去。
姜夫人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有失态,客客气气送走了三位太医。
她得到了证实,心里有了比较,就更加偏向于顾瑾之的诊断:昕姐儿只怕是自己情志上的病。
姜夫人再次登门,求顾瑾之想法子救救姜昕。
“……上次,她不是和你说了半天的话么?”姜夫人道,“跟我们和家里其他人,她从来不说那些。她佩服有本事的人,愿意和你说说,还请七小姐帮忙,问问她。她哪里若是不好,只管告诉我。我定会替她办成的……”
说到最后,有点哽咽,又有些无奈。
宋盼儿听了,连忙安慰她,又对顾瑾之道:“那你快去吧。”
顾瑾之说好。
她又去了姜家。
姜昕躺在床上。和上次相比,她头发掉得更多了,面目颇为可怖。
有位年轻、梳着妇人髻的女子,坐在姜昕的床边抹泪,而姜昕阖眼,并没有搭理她。
顾瑾之和姜夫人进来的时候,听到姜昕不冷不热的说:“大姐,你家里也忙,还要照顾沐哥儿,回去吧。”
那年轻妇人眼泪就落得更加厉害:“小妹,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是姜家的长女,叫姜昀,如今嫁到了郑国公府,做了国公夫人。
姜昕就不耐烦的叹了口气。
姜夫人上前,对长女道:“走吧。咱们出去说说话,你妹妹这里,让七小姐陪陪她。”
听到七小姐,姜昕微微睁开了眼。
她上次恢复了点滴的视力,又重新黯了下去,只能看到一团团的影子,看不清哪个是顾瑾之。
而姜昀,起身给顾瑾之行礼,才和母亲出了妹妹的院子。
“娘,依我说。还是请个高僧来做场法事吧。”姜昀抹了泪。又跟母亲旧话重提,“我瞧着小妹这样子,是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否则,她好好的人。为什么不想活了?”
姜夫人摇头。
她仍坚持她的立场:“咱们家。不信那些。”
姜昀又劝。可发现母亲根本劝不动。
姜夫人性格也有执拗偏激的一面。只是平时她隐藏得很好,一般人发现不了。姜昕的性格,多少还是随了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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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坐到了姜昕床边。见屋子里有服侍的丫鬟和老妈子,便吩咐她们道:“我和你们姑娘单独说些体己话,妈妈和姐姐们不如先去忙?”
姜夫人吩咐了这些人,让她们都听顾瑾之的。
于是,姜昕的乳娘万妈妈就领着众人出去了。
内室里只有顾瑾之和姜昕。
“你又来瞧我了?”姜昕语气平淡道,“这次还开方子吗?上次那个方子,我吃了好些,只是最后腹泻,功亏一篑,真叫人失望。”
她就是平铺直叙一件事,并没有任何的褒贬意。
顾瑾之则笑了笑。
“你的闺名叫姜昕?”顾瑾之不接姜昕的话,只顾自己说起来,“有字没有?”
“没。”姜昕道,“取个字做什么,我又不是去考学……”
“那我就叫你姜昕吧。”顾瑾之道,“这样叫,能准备表达你的名字,没什么亲昵或者生疏在里头,仅仅是客观的称呼。”
姜昕有了,便有了点兴趣,道:“如此甚好,我也讨厌那些乱七八糟的昵称。那我叫你顾瑾之。”
顾瑾之也同意了。
“姜昕,你为什么不想活?”顾瑾之问。
姜昕顿了下。
她的表情,里面带了几缕复杂,倒也没有反感。她似乎很欣赏顾瑾之这种另类的问法,而不喜欢迂回。
她微微抿了抿唇。
“没有,我也想活。”她还是撒谎了。
“其实这是假话,你对活着并没有什么兴趣……”顾瑾之道,“因为什么呢?我有点不太明白。你过得应该比大部分的人好。比如大冬天还要在外头扫地的小丫鬟,你过得比她好,为什么就不愿意活着呢?”
姜昕的唇,抿得更深。
她没有接话。
“……你母亲说,你父亲和家里人都很疼你。”顾瑾之又道,“你是不是做过什么羞耻的事,怕将来抖出来,自己脸上不光彩?”
姜昕错愕,继而失笑。
“什么呀。”她对顾瑾之的想象力感到好笑,却没有生气。
她放佛有点欣赏顾瑾之的敏锐和直言。
至少顾瑾之是第一个看得出自己没什么求生**的人。
“不是。”姜昕笑了笑,“我没做错过什么,更不是害怕了。我只是觉得,日子有点无聊……”
“无聊到想死?”顾瑾之问。
姜昕又笑了下。
她摇摇头,道:“没那么严重。”
说罢,她又沉默了一会儿。
“顾瑾之,你觉得世上的万事万物,是什么样子的?”姜昕道。
这个话题,太过于宽,有点不好回答。
顾瑾之也沉思了下,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偏向的吧。我喜欢美好又简单的事物。你呢?”
“我看不见。”姜昕道。
她现在眼睛是模糊的。
“那生病之前,能看见的时候呢?”顾瑾之笑着道,“你觉得万事万物,是什么样子的?”
“我从小就看不见。”姜昕道。
顾瑾之微愣。
“你……你怎么会看不见?”她道,“这个,我没有听你母亲说过。”
“我看不见颜色。”姜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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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节刺激
“从小就看不见颜色?”顾瑾之倒没有预料到会如此。
姜昕点点头。
“那你是色盲症啊。”顾瑾之道,“全色盲……”
姜昕微微笑了笑,问:“这个,还有专门的词儿?我看了那么多的书,也没寻到。你果然不仅仅是医术好,学识也好。”
语气里满是羡慕。
顾瑾之哭笑不得。
听到顾瑾之说出专业的词,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问能不能治疗……
姜昕的注意点,不在正常线上。
“就为了这个,就想死?”顾瑾之道,“那也太不值得了。”
“我说了,我没有想死。”姜昕道,“我只是觉得,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想死,是觉得活着不如死了。所以我并没有撒谎,我不想死,我只是顺其自然,也不想非要活着不可而已……”
人生了重病,就是生和死的一场较量。
似拔河,一头是病魔和死神,另一头是病家自己的求生意志。当病家觉得生并不那么重要,死神就很快把生命力拉了过去。
姜昕就是这种状况。
她自己并不想承认。
顾瑾之弄清楚了她的病根,就不想再逼迫她承认什么,转移了话题。
“你母亲很担心,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她。”顾瑾之道。
姜昕又抿了下唇。
她不高兴或者为难的时候,就爱抿唇。
“她也不一定相信。”姜昕道。“小时候就这样,懂事的时候常被她们取笑。说了也没人相信……你告诉她,她可能是相信的。”
顾瑾之点点头。
她自己本身就不太擅长家务事。
前世她和丈夫都沟通不好,自然不会装博学来教姜昕如何和父母家人沟通,虽然她感觉姜昕对家里人有点误会。
亲人之间,不管有什么,都应该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理,而不是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回头我会告诉她的。”顾瑾之对姜昕道,顿了顿,她又道。“色盲绝大部分的原因是遗传。你父亲或者你祖母,谁有这样的问题呢?”
“是遗传?”姜昕有点意外。
她一直觉得是她自己的原因,她天生就是个怪胎。
“是的。”顾瑾之道,“而且是交叉遗传。假如你祖母有色盲的话。只会传给她的儿子;那么。她的儿子遗传下来。就会传给你这个孙女。将来你成亲了,你的这个状况,可能会遗传给你儿子。而不是女儿。”
姜昕不免一笑。
她放佛突然心情好了不少。
“这个,我真不知道。”她笑着道。知道这个世上有人和她一样,她心里长久覆盖的阴霾,好似被什么吹开了一点。
她仔细回想了想,道:“我爹爹应该没有吧?我祖母的话……”
她不能确定。
“照你这么说,并不是我的错?”姜昕问。
到底只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女孩子,不管多么孤僻,也有偶然的天真。听到这话,顾瑾之就笑起来。
她不由伸手,摸了摸姜昕的脸:“傻孩子,怎么是你的错?”
姜昕没想到顾瑾之会如此,身子有点不自然。
“你装大人。”姜昕道。
顾瑾之又笑。
她的笑声很豪爽,没有闺中姑娘家的矜持。
姜昕听了,心里很喜欢。
“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嫁给庐阳王。”顾瑾之对姜昕道,“别人都说他是傻子,你一定也听说过的。我倒觉得他很好,我能接受这世上的人和我们不同。每个人都是上苍恩赐给父母的礼物。你爹娘定是极爱你的,不管你到底能不能看见颜色……”
姜昕又是一愣。
她只感觉,自己活了十四年,从来没人跟她讲过这些话。顾瑾之的话,好像在她面前铺出另外一条路。
一条通向不同地方,却让她有路可走的路。
“我若是好了,就交你这个朋友。”姜昕笑着道,“对了,你能治色盲吗?”
“我不能,很抱歉。”顾瑾之遗憾道。
姜昕倒也不失望。
“没事,你不用说抱歉。”姜昕道。
停顿了一瞬,她又道:“我一生下来就是如此,根本不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同。渐渐长大了些,总听她们说什么姑娘穿粉红的好看,穿湖色的好看。甚至到了做四季衣裳的时候,我娘会叫了我去,问我喜欢什么料子。
一块块的料子,有些暗、有些亮,没什么不同,我娘和姐姐总说我是小傻子。我小时候就比较有心计,我也不说,只暗中看。时间久了,就知道不管是母亲还是姐姐,总会说些颜色的名字,我总云里雾里。
我不想人知道,自己暗暗留心。
每每换衣裳的时候,我总要折腾丫鬟们一番,有时候胡乱指了衣裳。妈妈和姐姐们总会劝我说什么姜黄色的褙子,不好配石榴红;银红的褙子,搭配月白色的也好,官绿色的也好,只是配藏青色的就不太好看了……
慢慢的,我就知道,除了我之外,她们能看见很多不同的东西。”
顾瑾之轻轻嗯了声。
“全色盲比较少见……”顾瑾之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娘?”
“说过两次,她都不留心。”姜昕道,“还说是我傻,不懂如何打扮自己,将来成了大姑娘就懂了……我总不能又哭又闹吧?我还跟姐姐说了三次,而后也成了她取笑我的话柄,说是我乡下来的姑娘,居然觉得衣裳料子都是一样的。”
顾瑾之叹了口气。
在这个年代,医学落后。这些事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在色盲症中,像姜昕这种全色盲比较少。绿色盲、红色盲等等相对就多些。
像绿色盲或者红色盲等,一生下来就如此。在没有红绿交通灯的古代,引起注意比较少。
从小就没见过红色或者绿色,色盲患者自己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不能分辨。
在他的世界里,仅仅是红色不存在而已。
所以姜昕跟母亲和姐姐说了自己的情况,姜夫人和姜大小姐在没有色盲症意识的前提下,根本不能体会到姜昕到底什么意思。
而姜昕自己所述,她从小就比较敏感且早熟。
她也不会追着家里人去告诉。
知道自己有病,却又无人能明白。整个世界只有单色的人生里。她短暂的生命里没什么乐趣。
顾瑾之也不能想象单色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很小的时候,我娘总说我呆呆的。”顾瑾之道,“我针线做得特别差,总被师傅骂;诗词也念不好;原先还想学琴。又没天赋。不过。我学医很厉害。”
姜昕微微笑了笑。
她知道顾瑾之在安慰她。
可顾瑾之的这些缺点。和她的单色世界比起来,实在太不足为道了。
“……我并不难过。我很少去为自己没有的东西而伤心,我只知道为了自己擅长的东西而努力。像不像个傻子?”顾瑾之笑着道。
姜昕突然就愣住。
“你呢?”顾瑾之又问姜昕,“你擅长什么,有为了它好好努力过,从而因此成名吗?”
顾瑾之因为医术,名满京城。
姜昕特别羡慕她。
她不仅仅羡慕她的医术,更羡慕她是个正常人。
可听了顾瑾之最后的话,姜昕突然紧紧咬住了唇。
各种情绪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
她为了自己的缺陷,伤心太久了,费时费力,反而让她没有好好利用自己擅长的。
她擅长什么?
她姜昕擅长得可多了。
光她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的本事,满京城都无人能及。她若是个男子,状元都能拿下的。
而至今,她的长处全部被淹没,反而让缺陷折磨得快要死了……
姜昕倏然情绪波动,呼吸有点急促。
顾瑾之就沉默了下来。
她知道,姜昕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她安静等了片刻。
等姜昕的情绪彻底安静下来,顾瑾之才道:“我去和你娘说一声,再叫秦太医给你开方子吃药,可好?”
“好。”姜昕道。
她语气里流露出几分对吃药的渴望,连她自己也听出来了。
她莞尔一笑。
虽然不美,可顾瑾之看到了她心路的回转。
年轻的女孩子总容易钻牛角尖,有时候入了死胡同,一直走不回来。姜昕也是。
她陷入了悲观里,无法自拔,这并不算什么缺点。
顾瑾之知道,她很羡慕顾瑾之现在的名声和成就,就用自己的成就去刺激她,她果然情绪起伏。
她的病,尚未入膏肓,还有转机。
顾瑾之起身,去了姜夫人的上房。
姜夫人和姜家大小姐姜昀正在等着。
顾瑾之给姜夫人行礼,也顾不上喝茶,把姜昕的情况,说给了姜夫人听,又让姜夫人去请秦申四,让秦申四炮制皂角刺,和大黄煎浓汁,给姜昕喝下去。
姜夫人和姜昀都懵了半晌,甚至没听到顾瑾之后面的话。
“她的确说过……”姜夫人回忆往事,顿时懊恼、悔恨,“我只当她不爱美。哪里知道……”
姜昀也分外自责。
剩下的,顾瑾之帮不上什么忙,她起身告辞。
姜夫人却留她,仔细又把色盲症到底什么情况,有没有得救,问了一遍。
“先给二小姐熬药,咱们再慢慢说。”顾瑾之道。
姜夫人回神,忙让丫鬟去请秦申四。
顾瑾之就跟姜夫人和姜昀,说起了自己所了解的色盲症。
听说色盲症是遗传,且是交叉遗传,姜夫人回想了元平侯姜梁的日常言行举止。
她猛然想到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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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节侄女(粉红30+)
“极有可能,是侯爷遗传给昕姐儿的,是不是?”姜夫人再一次问顾瑾之。
顾瑾之只得又解释一遍:“不是极有可能,是只有可能。假如是您有色盲症,只会传给家里的少爷们。女孩子的色盲症,是父亲遗传的……”
姜夫人点点头。
她想起了一件元平侯曾经的事,原本不打算讲的。
可不说出来,她自己也无法判断。
“侯爷他的衣裳,不是灰色便是蓝色、青色,这些都是我替侯爷操持,他也不甚上心。记得有一年,宫里赏赐了几匹锦缎,我和公主放在炕上,说给昀姐儿和昕姐儿做衣裳。都是红色的,有粉红的、银红的和大红的。
正巧侯爷回来,看到了,便问是哪里来的缎子。
听说是宫里赏的,他便说,怎么不赏些颜色鲜艳的,好让你们娘儿们做衣裳,反而赏这些?
我和公主都不太明白。当时公主还笑了,说这还不够鲜艳?侯爷就蹙了蹙眉头。
我也说,这些都是给昀姐儿和昕姐儿做,那一年正好京里时新红色的。侯爷却说,什么时候女孩子也时新穿得像男孩子?然后他就走了。
我和公主都不太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不过是小事,后来侯爷也没提,我也忘记问了。可到底不同寻常,我总记得。如今七小姐一说,倒对应了这话……”
顾瑾之点点头,道:“红色盲症眼里。红色会被误认为是灰色的,所以侯爷看到了红色的锦缎,当成了灰色,对您为什么做灰色衣裳给女孩子感到奇怪……”
照姜夫人的描述,元平侯姜梁可能就是红色盲。
只是,在这个年代,人们没有色盲这个概念。
况且这个年代的男人,别说选布料做衣裳,就连穿衣裳都有人服侍,所以元平侯没有闹过把红色衣裳当成灰色穿出门的笑话。
从小色盲。元平侯身为男人。不用缝衣绣花,对颜色接触不那么频繁又密切。又不像后世有无处不在的交通灯,生活在这个年代的元平侯,仅仅是红色盲。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注意。
家里人哪怕觉得他有异样。也不好反驳他。
“顾小姐。你能治好昕姐儿的眼睛吗?”沉默听着的姜昀突然道。
顾瑾之摇摇头,说她不能。
“真的不能吗?”姜昀不死心,“您想想法子……”
“二小姐为了这个。连活下去的勇气也失去了。若是有法子,不仅仅是让她能看清五彩斑斓的世界,更是救她一命,我岂会保留?”顾瑾之道。
姜夫人就忙拦住了姜昀,道:“顾小姐慈悲心肠,她难不成骗你?”然后又跟顾瑾之道歉,“小女说话莽撞了。”
姜昀也道:“是我担忧心切,说话鲁莽不当,顾小姐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顾瑾之笑了笑,道没事。
解释清楚了,顾瑾之起身告辞。
姜夫人一直送她到垂花门口。
正好秦申四进来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顾瑾之没有说姜昕色盲之事,只说了让他重新把皂角刺炮制成炭,和大黄浓煎,给姜昕服下去。
要一连服用十天。
秦申四一一记下了。
顾瑾之回了家。
宋盼儿问她,姜昕的病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顾瑾之将姜昕和元平侯色盲之事,说给了宋盼儿听:“娘,您别说出去,咱们俩知道就好。我瞧着姜家行事,分外在乎名声……”
宋盼儿也是第一次听说色盲症这个词。
“我嚼这舌根做什么?”宋盼儿道,“色盲症什么样儿,你跟娘仔细说说。”
顾瑾之又向母亲解释了一遍。
宋盼儿听了,颇感惊奇。
“看不见颜色,那是什么感觉?”宋盼儿咂舌,“还没得治,真可怜。要是我,早一头碰死了。”
看不见颜色的感觉,跟看黑白电视差不多吧?
顾瑾之小时候,跟父母在常州的时候,家里就是黑白电视。
那时候也看得津津有味。
她不能深刻体会色盲症,只能隐约猜测和看黑白电视差不多。当然,全色盲症永远没有升级成彩电的资格。
旁人都在看彩电,自己却在看黑白,这种挠心挠肺的感觉,大概非常的难熬。
而不知道自己是色盲症,还以为自己有什么大病,让姜昕分外的悲观。
“也不至于一头碰死。”顾瑾之笑着道,“她从小就这么着。是她自己多心,才那么伤感。有人是中途瞎了眼,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不也活得好好的?她至少比瞎子强多了……”
宋盼儿笑。
“她不是还有其他病吗?”宋盼儿又问,“能治好吗?”
“上次就有好转。”顾瑾之笑道,“这次又跟她说通了,心里的郁结一解,八成是会好的。”
宋盼儿就没有再问什么。
而后的一连几日,姜家没有再来烦顾瑾之。
可见,药是有效的。
要是没效,早该请顾瑾之去复诊了。
顾瑾之的心也放了下来,重新跟着程师傅和祝妈妈学做针线。这次,感觉比上次进步了点,不再扎手了。
这让顾瑾之大喜过望。
程师傅和祝妈妈也很高兴。
不扎手,顾瑾之就没有排斥心理,后面就越学越有兴致。
十月慢悠悠的过去了。
到了冬月,京城便是严冬,又冷又干燥。
冬月初三的下午,老宅那边的丫鬟来说,大奶奶林蔓菁的羊水破了,请姑娘也去照看一二。
顾瑾之不会接生。却也高高兴兴的去了。
宋盼儿也跟着去了。
当天,她们母女俩就住在了老宅。
大哥也从药铺回来了。
他不能进产房,忐忑不安,隔片刻就催顾瑾之去帮他看看大嫂如何了。
虽然是第二胎,大嫂却生得照样艰难。
初三下午破的羊水,一直到了初四的清晨,孩子才落地。
是个不足五斤的女孩子。
顾家这一代子嗣单薄,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儿,大夫人和顾辰之都非常开心。而林蔓菁,有点难受。
她想给顾辰之生个儿子。
不过。看到丈夫的兴奋。婆婆的笑脸,她的难受也很快过去了。
生了孩子,府上老妈子们照顾林蔓菁很尽心,她又不愁苦。就没有任何问题发生。
孩子的诞生。是极大的喜事。
洗三礼办得很隆重。
大老爷也挺高兴的。亲自给孩子赐了名。
顾辰之的长女叫顾惜,所以次女就叫顾怋。
大家就怋姐儿、怋姐儿的叫开了。
怋姐儿虽然只有四斤九两,嗓门却大。哭起来很有力气……
大夫人亲自帮她选了乳娘,又抱到自己暖阁去养。
林蔓菁一点也不用操心,只需好好坐月子。
洗三礼上,顾瑾之也见到了四姐顾珊之。
四姐几次看向了顾瑾之,她似乎想找顾瑾之说说话儿。
她小腹平平,嫁到婆家一年多,至今尚未生育。
当初三嫂夏氏也是,一年多未孕。可是吃了顾瑾之开的方子,很快就怀上了。
顾瑾之预感,四姐找她,也是这事。
果然,吃了饭,四姐就到了顾瑾之身边,拉她到园子里去走走。
顾家这老宅,园子比较小,今日宾客又多,不少人在园子里散。
“要不,寻了三嫂,咱们去她那里坐坐?”顾瑾之道。
顾珊之道好。
两人寻到了夏氏时,夏氏也准备回房。她如今有了身子,大夫人就不让她帮忙操持。
顾瑾之和顾珊之顺路送她。
到了三哥的院子,丫鬟们端了茶上来吃。
顾珊之安静吃茶,和三嫂说着家长里短,并不提找顾瑾之的目的。
顾瑾之就不好先开口。
最后提到了孩子身上,三嫂就给顾珊之使眼色。
顾珊之这才道:“七妹,你能不能也帮我瞧瞧?”
顾瑾之自然说好。
她让顾珊之伸出手,替她搭脉,顺便问她:“四姐,你怎么今天才找我?”
说的顾珊之脸微红。
她也是早就想找顾瑾之了。
可四姐夫袁裕业觉得没面子,想自己怀了,别求人,让顾珊之再等等。
等来等去,就等到了现在。
顾珊之自然不好拿出这话来说,只道:“前些日子我婆婆身子不太好,我要在跟前服侍……”
顾瑾之点点头,心里隐隐有了些明白。
她给顾珊之取脉,发现她的脉象很正常,又问了问她月事的情况。
顾珊之和夏氏不同,她的身子很正常,没有明显的宫寒等。至于月事,顾珊之自己也说:“对得上日子的,也不痛,也不反胃。”
她是听说了夏氏月事的时候,又痛又反胃,所以一并告诉了顾瑾之。
顾瑾之点点头。
“照现在的脉象上看,四姐都很好,绝对能怀上的。”顾瑾之道,“可这么久不见有孕,足见还有其他脉象没有显露出来。下次四姐月事来了,我再替你取脉一次。”
顾珊之道谢。
她和夏氏走得比较近。
当时顾瑾之也是这样替夏氏诊脉的,夏氏也告诉过顾珊之。
说了一会儿话,又丫鬟来寻,说三夫人要回去了,顾瑾之就起身告辞。
回到家,海棠说元平侯夫人上午来了,亲自送了谢礼。
他们家二小姐的病已经好了大半,药也吃完了,请顾瑾之明日再去复诊。
“姜夫人说,她明日再来…….”海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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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节客人
整个冬月,顾瑾之除了照顾姜昕的病,就是去药铺陪老爷子。
她还和老爷子说了姜昕的病症。
她未提姜昕色盲,只说姜昕因为情志不通而导致身子急剧恶化,病态添重,又把自己开的药方,说给老爷子听。
老爷子也没问什么情志上的事,只觉得皂角刺那位药很贴切攸当,想得很绝妙,就让她记录下来,将来可以传给后人。
顾瑾之点点头,认认真真写了份医案,交给大哥保存。
大哥则没什么心思在学艺上。
他总想回去看大嫂。
可是大伯不准他进门。
大嫂临盆那天,是大伯母请大哥回去的。大伯知道后,数落了大伯母一顿,说大伯母是慈母多败儿。
而后,就不准大哥再回去了。
大哥整日想妻子又想孩子,有点难熬了。
他甚至撺掇顾瑾之去帮他求情。
“我不敢。”顾瑾之大笑。
不过,她还是派人把大哥想家的事,告诉了大伯母。
大伯母知晓儿子的心思之后,等大伯上朝,就派了机灵的小厮过来请大哥回家。
整个冬月,大哥偷偷摸摸回家不下五次。
大嫂产后身子恢复得不错。
怋姐儿长得也好。
大哥的心,这才慢慢静下来。
冬月底,休养了一个月的姜昕,终于好了起来。
她的鼻梁重新长好了,脸上起的脓疮尚未化脓。消了之后也没留下什么痕迹,眉毛也长得浓密了。
若不是一头青丝,因为脱落重新生长,变成了小小的绒毛,她似乎忘了那场差点要了她命的重病。
好在是冬天,她可以带着帽子,不影响她出门的心情。
等她的病好好了,眉毛也长全了,她到顾家来做客。
她母亲姜夫人陪着。
顾瑾之又和朱仲钧去了药铺。
宋盼儿忍住好奇,不往姜昕眼睛上瞧。
“瑾姐儿去了药铺……”宋盼儿对姜家母女道。然后又怕人家觉得顾瑾之总往外跑没规矩。就解释道,“皇上和太后娘娘也同意过的。”
姜夫人原本也不敢多想。
顾瑾之救好了姜昕,她自然就是个经常外出的,否则怎么治病救人?
所有对宋盼儿的解释。姜夫人笑了起来。道:“七小姐医术真好。只怕咱们的秦太医也不及她几分。”
秦申四仍是属于公主府的太医,所有姜夫人都喜欢称他为“咱们家”的太医。既亲切又好听。
“这个不敢当的。”宋盼儿谦虚道,“秦太医见多识广。是我们家姐儿比不了的……她还是个孩子。”
这么厉害的孩子!
姜夫人免不了又要夸一顿。
宋盼儿哈哈笑,吩咐小丫鬟,去二门上说一声,让外头派个小子,去药铺请了七小姐回来。
就说姜夫人和姜二小姐来了。
姜昕一直沉默听着。
宋盼儿就又问她好点了没有。
“已经都好了。”姜昕到道,“顾瑾之的医术好。”
姜夫人就咳了咳。
“怎么这样不懂礼数?”姜夫人笑着说姜昕。她觉得姜昕这样直接叫人家的姓名,有点失礼。
姜昕笑了笑,道:“娘,我没有不懂礼数,是顾瑾之这样要求的。她说,直接叫全名更准确,才是尊重别人。”
宋盼儿就哈哈笑,对姜夫人道:“这话我信,像我家姐儿的性格。孩子们之间亲密,随便她们怎么称呼。不算什么的……”
姜夫人就是怕宋盼儿不悦。
见宋盼儿这么说了,她就笑笑,不再多言。
她更相信是姜昕的主意,姜昕的性格怪得狠,顾瑾之只是为了治病而迎合她。
姜夫人也知道,顾家从延陵府来,就问了问宋盼儿关于延陵府的**大长公主之事。
“原本我是要跟过去服侍公主的。”姜夫人道,“不过,她老人家不愿意,让我留在京里照顾侯爷和孩子们。去年也说要上京来走走的,而后公主有点小疾,又耽误了。也不知道她和驸马在延陵过得如何……”
姜夫人叫自己的婆婆,从来都是尊称公主。
这大概是公主家里的规矩。
宋盼儿没有多想什么,笑着道:“若说延陵府,我自是偏爱几分,那是我娘家。不仅仅山清水秀,四季宜人,而且民风淳朴。一年四季皆有好玩的时节,不像京里,难得出趟门。”
然后又和姜夫人说起延陵府的风土人情。
不仅仅姜夫人听住了,连姜昕也眼神发亮。
她们说了半晌的话,顾瑾之才回来。
看到姜昕精神抖擞,大夫本能的顾瑾之很高兴。
“我娘说,如今也已经大好,应该上门给你道个谢。”姜昕一本正经说道,然后起身,给顾瑾之行了礼,说,“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姜夫人笑。
宋盼儿忙叫顾瑾之扶起来。
顾瑾之就没有还礼,轻轻扶了她,道:“不必客气。”
然后又对姜夫人和姜昕道,“是秦太医来请我的,也算是我和他的情分。真不用再客气了。”
宋盼儿笑道:“的确如此。我家瑾姐儿从小就怪,不愿意和女孩子多来往。如今有了个小姊妹,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姜昕就含笑看着顾瑾之,目光里有点期盼。
顾瑾之既不好让姜昕扫兴,又不好剥了母亲的面子,只得叫了声昕妹妹。
姜昕笑起来。
她眼睛细长细长的,一笑起来就眯着眼睛。像只狡猾的狐狸,却又心甘情愿喊了顾瑾之一声姐姐。
“以后你们就姐妹相称了,别再连名带姓叫彼此。”姜夫人趁热打铁道。
“还是随她们吧。”宋盼儿笑着道,“别难为她们,只要她们高兴就好。”
硬生生塞了个小姐们给顾瑾之。
顾瑾之哭笑不得。
她觉得今日的母亲特别热情。
宋盼儿又留姜夫人吃饭。
姜夫人原本没打算在顾家吃饭的。如今见宋盼儿热情,姜昕又愿意和顾瑾之说话,两人在一旁嘀嘀咕咕的,似乎说不完,就答应了。
“太打扰了。”姜夫人道。
吃了饭,宋盼儿又叫了个女瞽目先生来说书。
顾瑾之就和姜昕去了园子里玩。
姜昕要顾瑾之带着她到处看看。
“虽然看不见颜色。可是大概的模样还是能看见的。”姜昕道。“倒也知道形状各异的东西。”
顾瑾之说好。
顾家有专门的梅园,此刻已经开遍了梅花。
顾瑾之和姜昕,各自穿了鹤氅,捧了暖手炉。往外院的梅园里逛去。
姜昕看不见颜色。只能瞧见一株株或婀娜或笔挺的梅树。姿态妩媚风流,款款流淌着清香。
“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姜昕感叹道。“梅花的颜色应该不浓吧?”
顾瑾之则笑:“你自己做的诗?”
姜昕回头,错愕看了她一眼,然后露出一个鄙视的眼神:“这么有名的唐诗,你都不知道!蠢材啊。”
顾瑾之笑起来:“术业有专攻。我读了那么多药书,你望尘莫及,会几句唐诗了不起吗?”
“好吧,你更厉害。”姜昕道。
两人心情都很好。
姜昕把手炉交给随行的丫鬟,每到一棵树,她就要折下一株梅花,然后问顾瑾之是什么颜色的。
“我要每种颜色摘一样。”姜昕道。
“对你而言,还不都是一样的?”顾瑾之笑。
姜昕不以为意,道:“你真刻薄。”
“是你先开始的,你说我不会唐诗……”
“那……你真小气,记仇。”姜昕笑嘻嘻道。
顾瑾之也笑。
然后她每样的梅花都摘了一枝,交给姜昕拿着。
姜昕就顺便背一首关于梅花的诗词给顾瑾之听。
什么“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什么“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什么“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等等……
顾瑾之瞧着她说得有趣,张口就来,笑道:“我也知道一首: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足雪 ,为有暗香来。是不是?”
这是课本上学过的。
小时候背过的课本,就一直印在脑子里。
“很是很是。”姜昕大笑。
两人在院子里逛了半天,直到手懂得都僵了。
姜昕捧了满手的梅枝,回去给姜夫人瞧。
她一枝枝说:“这是白色的,这是粉红的,这也是粉红的……这个是黄色的……”
姜夫人瞪圆了眼睛。
宋盼儿也微讶。
姜昕笑着说:“顾瑾之告诉我的,我就记了下来。娘,我记性一直很好,您都忘了吗?”
姜夫人眼睛有点湿。
她不着痕迹摸了摸眼角,然后清了清嗓子,笑着道:“可不是呢?你打小就记性过人。”
姜昕又问宋盼儿:“……这些我能带回去吗?”
“拿着吧,拿着吧。”宋盼儿连忙道。
略微再坐了坐,姜夫人和姜昕起身告辞。
她们邀请顾瑾之和宋盼儿改日去姜家做客。
宋盼儿就说得空一定去。
然后和顾瑾之,一路将她们母女送到了垂花门口。
宋盼儿道:“那位二小姐,今天心情好像不错。”
“是的。”顾瑾之笑道,“她还打趣我……”
宋盼儿就问怎么打趣的。
顾瑾之一一告诉她。
母女俩说说笑笑回了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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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节精明(粉红60+)
冬月里下了两场大雪、开了满园的梅花、弟弟煊哥儿和父亲都有次感冒,其余的,岁月静好。
顾瑾之陪着老爷子的日子越来越多。
她预感很差。
老爷子最近总睡懒觉,有时候一口气睡到中午。
这是从前没有的。
从前老爷子总是寅末起床,不论冬夏。
顾瑾之总感觉心口堵了什么,大哥也很担心。
但是兄妹俩没有和旁人说。
生老病死的无能为力,让顾瑾之和顾辰之的心情格外沉重。
老爷子自己,则是心态很好。
他甚至出城去乡下就诊。
顾辰之总跟着他。
冬月底,四姐顾珊之来找顾瑾之,想让顾瑾之帮她治疗不孕。
顾瑾之就抽出一天的功夫,专门陪四姐。
她给顾珊之号脉,上午号了一次,下午又号了一次,都没有发现自己预料的各种情况。
她眉头蹙了蹙。
顾珊之很紧张,问顾瑾之:“七妹,我还能治吗?”
“你应该没问题。”顾瑾之道。
顾珊之不解。
顾瑾之就认真和她解释不孕。
“不孕除了先天的原因,就是体虚和病变两种的。先天的原因很复杂,我看不出来。后来的原因,体虚是其一,分脾肾阳虚和肝肾阴虚两种。我帮你看了,你都没有这种病症;再者,便是寒客胞宫。或者体胖湿滞,或者肝郁、血瘀,四姐你也没有……”顾瑾之道,“你月事正常,胞宫里无寒,更没有体胖痰湿。不孕,应该不是你的问题……”
顾珊之就懵了。
她懵懂不解。
“四姐,不孕有时候并不是女人的原因。”顾瑾之直接道,“如果四姐夫愿意,我也替他搭个脉。看看他的身子情况。四姐你说呢?”
顾珊之脸色微变。
“这……这不太好吧?”顾珊之道,“七妹,你再仔细替我瞧瞧。”
在这个年代的认知里,怀孕是女人的事。不能怀孕是女人没本事。不可能有男人什么原因。
所有顾瑾之的话。让顾珊之有点接受不了。
她能预测,她的丈夫更加接受不了。
顾瑾之隐约能猜到她的心思,也没有强人所难。再给她搭脉一次。
她的确没有不孕的那些症状。
每个人多多少少有点病,顾珊之也不例外。她可能消化不太好,肠胃不畅,但不影响健康,更不影响怀孕。
顾瑾之只得如实告诉她。
顾珊之很失望。
她高高兴兴的来,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宋盼儿也问顾瑾之,顾珊之的情况如何。
顾瑾之跟母亲说了。
宋盼儿同样微讶:“还需要看看你姐夫?有这回事吗?”
她同样第一次听说……
顾瑾之很肯定的点点头:“怀孕原本就是两个人的事啊。要不然,为什么非要成亲了,还能有孩子?”
宋盼儿睁大了眼睛:“嚯,你连这个都懂?”
顾瑾之就笑。
“你还懂什么,你跟娘说说?”宋盼儿惊疑不定,拉着女儿不放,“我瞧着你个姑娘家,给你嫂子姐姐治不孕,还真那么回事。谁告诉你的,你怎么都知道?”
“书上有说。”顾瑾之道。
宋盼儿瞪她:“胡说,哪本书说这个?”
“药书啊。”顾瑾之道,“娘,不孕也是病症啊。是病症,药书上就有。要不要我去找出来,给您瞧瞧?”
宋盼儿不喜欢看书。
听顾瑾之说得有模有样的,宋盼儿只得相信了她。
“那你再跟娘说说,男人有什么毛病,才不孕的?”宋盼儿道。
顾瑾之就跟她解释了一通。
宋盼儿听了直笑。
她总感觉顾瑾之在这方面,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她太不知道害羞了。
可能她根本就不明白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
在她看来,女人和男人,生病了都是她的病家……
傻傻的,宋盼儿想。
顾瑾之这么不解风情,幸好是嫁给庐阳王,否则将来的丈夫肯定要嫌弃她是个木头。
“……还有啊,生男丁也是靠男人,女人也使不上劲。”顾瑾之道。
宋盼儿瞠目。
“这个,就是胡说八道了。”宋盼儿道,“你二伯家,先前的二伯母,第一胎就生了你三哥;后来你现在的二伯母进门,生了三个女儿……这跟男人有什么关系?”
顾瑾之哑口无言。
这个论据太强大了。
她也没想科普,就笑着往宋盼儿怀里钻。
宋盼儿也哈哈笑,道:“看看,书上也不是万能的。胡说八道的书多得很。”
顾瑾之也笑,点点头道:“还是娘睿智聪明。”
——*——*——
顾珊之的婆婆袁太太,她知道顾珊之今日去顾家三房是做什么的。
她也听顾珊之说过,顾家三奶奶夏氏的事。
听说夏氏一年多不孕,顾瑾之为她诊治了两个月,如今已经怀了身子。这就印证了顾瑾之在不孕方面的医术也是有的。
袁太太对顾珊之也比较着急。
顾珊之是去年九月份进门的,至今十四个月。
袁太太也多次陪着顾珊之去拜菩萨。
可是袁裕业对这种事比较敏感。
他总是跟袁太太说:“有人进门十年才有了身子。我又不是长子,将来有大哥继承家业,我和珊之要是真没孩子,将来就过继。您总是催珊之去拜菩萨,她夜里都急哭了说梦话!”
袁太太就不敢多说了。
顾珊之性格和软。是个很孝顺乖巧的儿媳妇。
可袁太太并不敢因为顾珊之性格和软就低看她。
她可是有个权倾朝野的大伯,有个在宫里做妃子的妹妹……
后来,袁家就再也没提过顾珊之不孕的话。
这次,是顾珊之自己提出来的,袁太太自然赞同。
顾珊之吃了早饭就出门,一直到黄昏的时候才回来。一回来,她就回了自己院子,并没有到袁太太这里来。
袁太太心里就知道情况不妙。
过了片刻,顾珊之身边的丫鬟听风来说,顾珊之今天身子有点不爽利。不过来请安了。
袁太太就拉着听风问:“你们奶奶是怎么了?亲家七小姐说了什么吗?”
听风摇摇头。道:“七小姐和奶奶说话的时候,我没在跟前。回来的马车上,奶奶是哭回来的,眼睛都肿了……”
袁太太大惊。忙和听风一起。去看顾珊之。
袁裕业没有回来。顾珊之一个人,趴在床上大哭。
身边的妈妈和丫鬟们怎么都劝不住。
袁太太进来,顾珊之才缓和了些。起身跟袁太太行礼,一双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
袁太太心里就全明白了。
她做到了床边,拉着顾珊之坐下,亲自替她擦泪,问怎么了。
顾珊之眼泪又下来了。
“……七妹说,我的身子没有问题,不能怀孕,只怕是天生的。”顾珊之抽噎不成声,“娘,不如打发我回去吧,再替相公选个好的。”
“孩子话!”袁太太心里直跳,面上仍是温和平静,“哪有人天生不能怀孕的?这种事,靠祖宗和菩萨保佑,有时候大夫也看不准的。别急别急,娘再陪你去拜观音菩萨。”
顾珊之哭了半天,才缓转些许。
她伏在袁太太的肩头,抽抽搭搭。
袁太太陪着媳妇坐了半晌,儿子袁裕业才从翰林院回来。
顾珊之看得丈夫,又哭了一回。
袁太太就起身告辞了。
出了院子,袁太太的眉头就微微蹙了蹙。
在袁家这样的门庭,袁裕业非长子,孩子的问题并不难解决。只要选个丫鬟,生了孩子就把丫鬟卖出去,孩子养在自己名下,将来跟亲生的一样。
可顾珊之未必乐意。
她虽然温顺乖觉,却有点怪性,不愿意在屋子里放漂亮丫鬟。
上次袁太太跟前的一个丫鬟,长得水灵,往顾珊之那边送了两次东西,顾珊之就多心了。
袁裕业就告诉袁太太,别再让那个丫鬟送东西,顾珊之不喜欢,瞧着心里膈应,以为袁太太是想给袁裕业安排通房……
所有让丫鬟生子,顾珊之未必乐意。
而且这件事也不合适袁家的人去提。
袁太太想,她要抽空去趟顾家,问问顾瑾之到底什么情况。
要是的确不能怀孕了,袁太太也该去拜访一趟顾家大夫人,把这件事告诉她,让顾家大夫人出面和顾珊之谈通房的问题。
只要顾珊之愿意让通房生个孩子,将来通房怎么处理,袁太太是会让顾珊之满意的。
儿子屋子里不能没有孩子……
等袁太太走后,顾珊之又哭着把顾瑾之告诉她的话,说给了丈夫听。
袁裕业也错愕不已。
他停顿了半晌,不知道该接什么。
“我看,她未必看得准。”袁裕业最后道。
“她都治好了三嫂,怎么看不准?”顾珊之道,“她还说,也许是天生的,也许是你的问题,让你也去看看。”
袁裕业顿时就脸色大变。
顾珊之用余光瞟了瞟丈夫。
果不其然,丈夫变了脸,于是她继续哭。
袁裕业好半晌才缓和脸色,他咳了咳道:“生孩子这事,不归大夫管,咱们还是听娘的吧?”
听袁太太的,就是去拜菩萨。
袁裕业原先是不怎么信菩萨的。
可大夫也太不靠谱了。
二者选其一,他倒觉得拜菩萨更加能接受。
第二天,他也将顾珊之的话,说给了袁太太听:“您还总是珊之单纯。她一回来哭成那样,就是想让我也去瞧瞧,将不能生子这件事的责任,推到我身上,她精明着呢。”
袁太太错愕。
“珊之没有这样的本事,是背后有人教她。”袁太太肯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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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节寡情
袁太太原本还打算再去问问顾瑾之,顾珊之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是听了袁裕业一席话,袁太太的念头就打消了。
她坐在炕上,久久沉默。
顾珊之居然让袁裕业也去瞧瞧。
这是极佳的如意算盘。
假如顾珊之真的天生不孕,顾瑾之可能帮姐姐弄鬼,说成是袁裕业的问题,这样顾珊之就不用受埋怨。
顾瑾之医术那么好,京里的人更相信顾瑾之的话,到时候袁裕业百口莫辩。
所有,这个病是不能去看的。
假如顾珊之是生病了,治好了依旧能怀孕,顾家却还想让袁裕业去看,就更是处心积虑了……
将来怀孕了,生下来的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责任又可以推到袁裕业身上。
有了责任就是袁裕业的,有了功劳都是顾珊之的。
顾家这是想让顾珊之没有半点责任,安安心心做她的袁家三太太。
要是长子和次子,袁太太都能狠心让儿子背点坏名声。只要好好巴结顾家,袁家中兴指日可待。
可偏偏对象是袁裕业。
袁裕业不行。
袁裕业今年才中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学习三年,等着三年后的选官。踏入仕途,他的名声比命还要重要。
士大夫最重视声誉。
一个不能生子,还要被媳妇娘家人治病才能得子,这会叫人笑话死袁裕业的。
哪怕得罪了顾家。也不能让袁裕业的名声有损。
袁太太心里也有了点怒气。
甚至那个乖巧懂事的顾珊之,也让袁太太有了几分不满。
“老三,你听娘的话,不管你媳妇怎么哭,这件事咱们不能松口。”袁太太叮嘱儿子,“你知道……”
“我都知道的,娘。”袁裕业打断了母亲的话,“不能怀孩子,有我什么事?我好好的。没听说过挑男人错的。珊之这回不知是听了谁的话,也起了歪心思。我还以为她一心一意待我。”
比起父亲和两个哥哥。袁裕业算是比较成熟。
可他在母亲面前。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袁太太就笑,安慰儿子道:“别说气话。珊之的心是好的,她还是向着咱们家,她也是咱们袁家的人啊。只是背后有人教她。让她不用吃埋怨。珊之单纯。就把那话给听进去了……”
口口声声有人教。
不可能是顾瑾之教的。
顾瑾之到底也只是个孩子。
袁太太仔细想了想顾家众人的秉性。
三房的那位夫人宋氏。最是个磊落泼辣的性格儿,而且顾珊之又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大概不会帮着出这样的损招儿;大夫人宁氏。是顾家大老爷的贤内助,她要是耍手段,不会用这么低劣容易看穿又容易被抓住把柄的。
而顾珊之的亲娘,顾家的二夫人……
袁太太又想顾珊之刚刚嫁过来,顾家二夫人就让顾珊之拿钱回去补贴娘家的事。
要不是袁太太把这件事告诉了顾大夫人,又给了顾家一大笔钱,只怕没完没了。
又想起顾二夫人不听劝,把五女儿嫁给有好男风的苏家三少爷,只为和苏家结亲……
教顾珊之回来把不能怀孕推给丈夫,倒像是只有顾家二夫人能想出来的馊主意。
“我仔细想想,这可能是你岳母的意思。”袁太太对袁裕业道,“否则,珊之不会回来说那样的话儿。”
袁裕业听了,忍不住冷笑。
“珊之总说,她娘对她不好。如今,她倒是言听计从。娘,您不必帮她说话。夫妻虽然一体,可人心隔着肚皮。她这次,真叫我寒心。”袁裕业道。
说罢,他也不等母亲再替妻子辩解,起身告辞,去了翰林院。
袁太太在身后叹了口气。
袁裕业什么都好,就是感情太过于脆弱。
人对他百般好,他的心才能被软化几分。可一旦有了一分不好,他又会心冷,甚至觉得旁人从前对他的好,都是假装。
所有和顾珊之成亲一年多,顾珊之百般体贴,袁裕业还是时不时说顾家把顾珊之嫁给他,是看重了他的才学和袁家的家业,是有目的和企图的……
他从小就是这样。
所以他的朋友很多,真心的却没有几个。
他和朋友相处,算计得清清楚楚。
唯一能吐真言的,就是袁太太,所有他什么话都告诉母亲。
他总说,只有母亲不会害他。
儿子这种性格,让做母亲的有点担心。
仅仅是有点担心,袁太太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她总觉得这是袁裕业孩子气的一面。
哪怕年纪再大,男人都容易有孩子气,这是免不了的。
袁太太多次替顾珊之说好话,还是没有成功替顾珊之拢住袁裕业的心,这点让袁太太有点无奈。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袁裕业和顾珊之感情好。不仅仅是希望他们两口子和睦,更是希望儿子对人与人的感情有点信心。
送走了袁裕业,袁家的另外两位少爷,纷纷来给母亲请安。
顺便把生意上的事,说给袁太太听听。
袁太太从来不对儿子们的生意指手画脚,她听了唯一的目的,就是对家业心中有数。
这方面,袁太太做得比较出色。
听完了之后,两个儿子也各自去忙碌。
然后,几个儿媳妇和孙儿孙女也来请安。
顾珊之眼睛仍是肿肿的,惹得袁家大奶奶和二奶奶好奇打量她,弄得顾珊之很不自在。
袁太太就重重咳嗽一声。
大奶奶和二奶奶这才不敢再多看。
顾珊之默默舒了口气。
请安过后,袁太太又留了顾珊之说话。
顾珊之倒也没有再提让袁裕业去瞧病的话。
足见。她这个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一击不中就不再试,很聪明。
袁太太对她的不满,也消弭了。
安慰了顾珊之几句,就让顾珊之回房去了。
而袁太太自己,换了身衣裳,去了成国公府的顾家。她想把这件事,告诉顾家大夫人,让顾大夫人去说顾二夫人,别给孩子们添乱。
然后。她也希望说服顾珊之接受通房这件事。由顾大夫人来说。
这样,哪怕顾珊之不高兴,也不是袁家得罪了她。
将来她跟德妃告状,也轮不到袁家被德妃记恨……
袁太太是个非常懂得趋利避害的人。她甚至可以为此花大价钱。只求不要让袁家留下被人秋后算账的把柄。
这样战战兢兢。因为袁家只是商户。
等袁裕业选官了,袁家也该出头了。
袁太太想。
她带着丫鬟,去了顾家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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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天。就是怋姐儿满月,大夫人正在为孩子的满月礼操持。她想办得隆重点,给家里添点人气。
她有点忙。
袁太太突然来了,让大夫人不明所以。
这位袁太太很洁身自好,平常也不轻易来打扰。每次她来,都是有事的。
大夫人想,又是什么事?
一边想着,大夫人一边打发人去迎了袁太太进来。
袁太太穿了见栗色貂皮批发,里面是件深紫色五彩绣长袄,满面笑容的进来了。她也不直接说什么事,只和大夫人拉家常。
大夫人手边的事忙不开,着实没有闲心跟她唠嗑,只得十分忍耐性子,和她说笑。
说了片刻,话题转到了大奶奶刚生的怋姐儿身上。
“这些日子,都在忙姐儿的满月礼吧?”袁太太这样问。
大夫人就没有隐瞒,笑着道:“可不是?样样都要我经手,没一个能帮得上忙的。老大媳妇做月子,老三媳妇大着肚子,小五年纪又小,让她帮忙也是尽添乱。”
“也是您的福气,能者多劳。”袁太太道,“将来我的孙女办满月礼,辛苦我也是乐意的。”
大夫人就听出了几分话音。
她问:“是珊姐儿有了么?”
袁太太就脸色微黯,道:“还没……”然后勉强一笑,“她急,我也着急抱孙子,却也不太敢催着。可珊之太过要强了,她比任何人都着急。上次听说三奶奶请七小姐诊治,而后有了身子,她也跑去问诊了……”
大夫人终于明白她来的目的。
应该跟顾珊之去问诊的结果分不开的。
大夫人问:“那瑾姐儿怎么说,给珊姐儿用药了不曾?”
“没有。”袁太太苦笑。
“怎么没用药?”大夫人问。
“珊之哭得厉害,我也是听得模模糊糊的。说是身子没问题,也可能是没得治,还说……”袁太太欲言又止。
“还说什么?”
“还说,让裕业也去看看。珊之可能没问题,问题出在裕业身上。”袁太太苦笑道,“亲家不知道,裕业那孩子,面皮薄,他有点不太好意思。”
大夫人啼笑皆非。
“是珊姐儿想出来的,还说瑾姐儿的意思?”大夫人问道。
“珊之说,是七小姐说的。可她们俩到底是孩子,哪里有这样的见识?”袁太太低低叹了口气,若有所指。
大夫人顿时就明白了。
袁太太这是怀疑二夫人从中作梗。
可最近二夫人都没有出门,顾珊之也没有回家……
“孩子胡闹。”大夫人陪着笑,“亲家太太放心,我明日就接珊姐儿归宁,和她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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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节尊卑(粉红90+)
送走了袁太太,大夫人将手头的事放下,让人去药铺看看,顾瑾之在不在。如果不在,就去三房那边的宅子,把顾瑾之接回来。
大夫人想知道到底是谁的主意。
若说是顾瑾之帮姐姐出主意,将不孕的责任推到姐夫身上,大夫人也是信的。
顾瑾之鬼精鬼精的。
大夫人的丫鬟春巧亲自去找。
结果在药铺就找到了顾瑾之。
顾瑾之还没来得及思虑什么,先把顾辰之给急坏了。
他急忙问:“是大奶奶,还是二小姐?出了什么事?”
一惊一乍的,让顾瑾之的思路也被他带过去了。
春巧连忙解释:“不是,是大夫人想和七小姐说说话儿……”
“好好的,说什么话?是我娘哪里不舒服吗?”顾辰之打断她。
春巧只得看向顾瑾之,道:“是四姑奶奶的婆婆袁太太来了,好像说了四姑奶奶什么事。大夫人说,明日接四姑奶奶归宁,还听袁太太说,七小姐跟四姑奶奶说了什么,大夫人想证实下……”
顾瑾之就明白过来了。
顾辰之还是一头雾水。
“我回来再告诉你,大伯母等着我呢。”顾瑾之对大哥道,“我去帮你看嫂子。”
顾辰之说好。
“你大嫂生惜姐儿的时候,坐月子里常说身上酸痛。也不算太严重,当时太医说很正常。不少女人坐月子都那样,开了点人参养荣汤。可是难受起来,她连觉也睡不好。我怕她又犯,怕给娘添麻烦,又怕我担心。你去问问她,这些日子有没有犯……”顾辰之叮嘱顾瑾之。
产后身子酸痛,那属于血虚啊。
顾瑾之点点头。
她和春巧,去了老宅。
路上,顾瑾之问春巧:“袁家太太说了什么?”
春巧道:“当时奴婢不再跟前服侍,听得不仔细……大约是说四姑奶奶昨日去寻七小姐治病。回家后哭了一场的缘故。大夫人还说。明日接四姑奶奶归宁。”
顾瑾之微微颔首,说知道了。
到了老宅,大伯母果然是问她,昨日和顾珊之说了什么。
顾瑾之就如实把顾珊之的情况。说给了大夫人听。
大夫人听了。停顿片刻才问:“的确是你说。让你四姐夫也去瞧瞧,看看是不是他有问题?”
顾瑾之点点头。
大夫人便嗔怪她:“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心直口快?你还是个姑娘家。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缘故?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土地长不长庄稼,是地质的好坏,你非要怪天,这如何使得?”
“那天上不下雨,地上能生庄稼吗?”顾瑾之道,“整年整年不下雨,再好的田地也不济的。怀孕原本就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不能怀孕了,却只找女人身上的原因,男人就没事?”
大夫人瞠目。
这一番话,还挺有道理的。
听顾瑾之的口气,是挺不愿意承认不孕这件事是女人的错儿,所以也要折腾折腾男人。
大夫人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年轻气盛,大夫人也有过。
岁月总会慢慢磨平孩子们的这些棱角。
大夫人也不想责备顾瑾之,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你说得对。可天是高高在上,我们要顶礼跪拜老天爷,可不能责怪他。男人就是咱们女人的天,咱们可不能把自己的过错,推给他们……”
这个年代的女人,都是这种思想。
连这么爽气的大夫人也是。
幸好宋盼儿不是,否则顾瑾之胸口的浊气要把自己憋死。
她也没有和大夫人争。
大夫人的三观早已形成,不是顾瑾之能更改了。况且更改了,大夫人的三观就不符合这个年代的主流,她不会快乐的。
顾瑾之自己也会得力不讨好。
“我记住了,大伯母。”顾瑾之从善如流。
大夫人笑了笑,伸手揽了她的肩头,夸了句好孩子,一点就通。
“你四姐的事,还有别的方法吗?”大夫人不死心问。
女人生不出孩子,连带娘家的底气也会不足。
嫁到婆家,继承香火是女人全部的责任。
大夫人知道顾珊之过得不错。如今没有孩子,是她唯一的缺陷。大夫人也希望顾珊之能把这个缺陷补上,婚姻十全十美。
“她的身子,的确没有毛病。”顾瑾之道,“我也没说一定是姐夫的问题,所有才跟四姐说,让姐夫过来,我搭搭脉,看看情况。我没想到,这件事姐夫和袁家反应会这么大。”
大夫人叹了口气。
宋盼儿太过于泼辣,在丈夫面前不够恭敬温顺,甚至把顾延臻掌控在手里。他们家里没有男尊女卑的概念,所以顾瑾之从小耳濡目染,她也不太懂。
“任何人家,反应都会是这样。女人家的,不能这样作践自己的男人。”大夫人道,“你四姐婆婆还算好的,没说你四姐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安慰她。你四姐好像把你的话听进去了……我明日要接她回来,说说她。”
顾瑾之笑着,往大夫人身上靠。
“大伯母,你不好奇吗?”顾瑾之道,“我要是给姐夫用药,四姐生了个孩子,你会不会改变一些原本的想法?”
大夫人笑,说顾瑾之胡闹。
“我医术那么好,什么时候失手过?”顾瑾之笑着道,“这样,袁家也知道四姐没有胡说八道,她的确没有任何错儿。将来袁家,是不是对四姐更好?这件事就咱们自家知道,又不会传出去。我治好了那么多病。哪句话是我传出去的?”
大夫人心底一动。
若说真的能治好的话,将来顾珊之生个孩子,也分外底气。
也抵了她这次胡闹的过错,甚至证明了她的胡闹是正确的。
不过,不证明也没什么大事,反正袁家是不敢欺负顾珊之的。
大夫人心里快速转着。
“你这孩子……”大夫人溺爱笑了笑,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否定。
顾瑾之就知道,大伯母有点动心。
这件事急不得,点到为止即可。剩下的需要靠大伯母。
顾瑾之就道:“我来的时候。大哥千叮嘱万嘱咐,让去看看大嫂,问问大嫂好不好,怋姐儿好不好……”
“他啊。儿女情长的。”大夫人哈哈笑起来。
“这样好。情长的人多心地善良。”顾瑾之道。“大伯母。我去大嫂那边了。”
然后不等大夫人答应,就下炕穿鞋跑了。
大夫人在身后又是笑。
顾瑾之一走,屋子里安静下来。
大夫人也沉心。仔细想了想袁家的事。
顾瑾之若只是顾珊之的姐妹,大夫人自然不会多想,只当她们小姊妹联合,替姐姐出头。
可顾瑾之还是位神医。
“我医术那么好,什么时候失手过?”这句话在大夫人耳边盘旋不止。
她想起了宜延侯宁萼。
当初顾瑾之看了眼宁萼,就说他不久会瘫痪。
当时宁萼到处骂顾瑾之,大夫人至今印象深刻。
结果,没过多久,宁萼就瘫痪了,最后还是求顾瑾之。
顾瑾之什么时候说错过?什么时候失手过?
大夫人犹豫不决。
她能预料,袁家是不会答应的。
可有些不快,生个孩子应该能化解吧?
大夫人接顾珊之归宁的想法,就变成了请顾珊之和袁裕业到家里吃饭。
她喊了春巧,让她去大奶奶那里,把七小姐再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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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正在和大嫂说话。
她问大嫂有没有酸痛。
大嫂笑道:“那是生惜姐儿时候的事,哪里是生孩子就这样,你大哥也忒多心了。”
嘴上如此说,心里却甜蜜不已。
整日在一起,也没觉得这样一句话就感动半天……
林蔓菁脸上有点发烧。
“那就太好了,我回去告诉大哥,让他好安心。”顾瑾之道,“大哥还说,大嫂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就跟大伯母说,千万别忍着,否则他也要担心了。”
林蔓菁就抿唇笑,脸上微红。
“我都会的。”林蔓菁道。
正好惜姐儿的乳娘领了快三岁的惜姐儿进来。
惜姐儿单薄瘦弱。
林蔓菁让她叫七姑姑。
她怯怯叫了声七姑姑,声音糯软好听。
顾瑾之就蹲下抱起她。
惜姐儿穿得很厚,却依旧有点轻。
顾瑾之抱着她,问她:“要不要去祖母那里看怋姐儿?”
惜姐儿连忙说好,小脑袋点点的,十分有趣。
“大嫂,我带惜姐儿去玩。”顾瑾之征求林蔓菁的意见。
林蔓菁道好,又吩咐乳娘给惜姐儿加件斗篷。
乳娘忙回房,给惜姐儿寻了个五彩缂丝斗篷。
顾瑾之亲手替她披上。
她抱着惜姐儿,往上房去了。
乳娘一直在身后说:“七小姐,让奴婢抱着,别累着您。”
顾瑾之说没事,其实有点气喘。
她也不好再逞强了,只得把惜姐儿交给乳娘。
惜姐儿伏在乳娘的肩头,对这位姑姑比较好奇,就问她:“七姑姑,你是不是和五姑姑一样的姑姑?”
顾瑾之噗嗤笑起来,说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和五姑姑一样,住在我们家里?”惜姐儿问。
乳娘就道:“惜姐儿,不能这样问话……”
顾瑾之哈哈笑。
她对乳娘道:“惜姐儿好聪明。”
“惜姐儿生的弱,人却是聪明懂事的。”乳娘很是骄傲道。
惜姐儿明白是夸她,就有点害羞把头埋在乳娘的肩膀里。
走了几步,她又抬头看顾瑾之,重新问她:“七姑姑,你为什么不住在我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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