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节达成
梁瑞的病和魏举人的病惊人相似。
他们都是被同一位大夫——梁家的坐堂大夫董先生治坏的。
像这种染了热毒的病例,顾瑾之只见过林翊有比较靠谱的治疗方法。其他大夫,仍固步在伤寒流派里。
温病流派是明朝末年在南方逐渐兴起的。
如今的京城里,擅长温病的大夫寥寥无几。
顾瑾之算是在这件事上捡了个大便宜。
老爷子只是想算计下向公公,却没有想到,老天爷这样帮忙,一步步都在极力帮助老爷子完成心愿。
倘若梁瑞生的不是温病,亦没有被自恃才高的董先生治坏,太医能治好他,也轮不到请顾瑾之。
顾瑾之上门,给梁瑞诊脉,然后开了魏举人一样的方子。
“大少爷若不放心,就去打听打听,看看魏举人如今身子如何了。”顾瑾之把方子交给了向然,道,“当初魏举人的病情怎样危急,大少爷是知晓的吧?”
眼前的事,又是在梁氏药铺被治坏的,魏举人的病情,向然自然一清二楚。
他在顾瑾之登门之前就打听好了。
魏举人的确是让顾瑾之救活了。
当初董先生说魏举人那是温病。
温病危急者死。
可是魏举人没死。
“……您的医术,京里有口皆碑,我们自然是相信的。辛苦您了。”向然道。
顾瑾之穿着男装,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就索性免了。
他道谢,留顾瑾之和陪同而来的彭乐邑用膳。
顾瑾之推辞了。
她开好了方子,又将如何用药,仔细说给了彭乐邑听,自己就回了顾氏善药堂,将梁瑞留给彭乐邑。
以后用药,就是彭乐邑照顾,也算分一杯羹,让他在向公公跟前露个脸。
彭乐邑自然感激不尽的。
两日之后,梁瑞的高烧退了。脉象也平稳下来。性命保住了。
彭乐邑就进宫去复命。
——*——*——
向公公知道是顾瑾之救了梁瑞的命,心里叹了口气。这回,他真的欠顾家一个人情了。
顾延韬在朝中党同伐异,已经引起了很多的不满。皇帝偶然之间。也露出几分不耐烦。不似从前那么抬举他了。
将来总有收拾顾延韬的时候。
向公公素来不愿意参与朝政。更不与大臣结交,所以皇帝才这样信任他,把他当成心腹。
如今和顾家有了牵扯。将来顾延韬的事,只怕要被拖下水。
没等向公公喘口气,坤宁宫的常顺跑来禀告说:“皇上,太后娘娘请您去坤宁宫说话。”
皇帝便随口问:“可是有事?”
“是!”常顺道,“瑾姑娘和宁大人来了,还押了十来个囚犯在宫门口,听说是去顾家药铺捣乱的。太后娘娘请您做主……”
皇帝的眉头就微蹙。
向梁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下。
会不会梁家做的?梁瑞父子早就对顾氏善药堂不满意……
“走吧……”皇帝看了眼向梁。
向梁的心猛然凉了半截。
皇帝那眼神,分明就是和向梁的怀疑一样,肯定是梁家的事搀和在里头。要不然,太后也不会让人请皇帝做主。
向梁跟在皇帝身后,心里直打鼓。
到了坤宁宫,太后的目光先落在向梁身上。
皇帝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顾瑾之和宁席一起来的。
“……小七,你把话再说一遍,告诉陛下知道。”太后没有寒暄,直奔主题,眼底有隐隐的怒意。
顾瑾之道是,给皇帝跪下,道:“陛下,前几日善药堂来了位病家。他的脉象危急,乃是必死之证。之前,他曾在梁氏药铺取药问诊的。我便说他是被梁氏的大夫治坏了,跟梁瑞一样。结果,就有人到铺子里去捣乱,幸而宁大人带了侍卫去相助……”
向梁掌心就全是汗。
他就知道梁瑞和向然会不甘心,定要做点什么才好。
那顾氏,不说顾延韬如今得宠,单单顾瑾之,就是太后的心头宝贝,这是能动的吗?
真真无知无畏!
梁家不涉足朝堂,他们对朝廷的争斗,到底低估了些。
“太后,陛下,都是奴婢该死,没有好好管束梁瑞父子!”向梁等顾瑾之说完,就连忙跪下,抢在太后发火之前,道,“求太后和陛下重罚!”
大殿里就沉默了下。
向梁是服侍过两代君主的总太监。
他的功劳,在这禁宫里无人能及。
况且他的家人,行事低调,从来没惹过事。
这次惹了顾家,其实也不完全是梁家的错儿。顾家行事,断人财路,梁家忍耐不住想落井下石,也是人之常情。
太后不过是既不想顾瑾之伤心,又不想向梁为难,才摆出一副严厉的面孔,呵斥向梁。
听到向梁认错了,太后就笑了笑。
她温和道:“都起身吧!”
顾瑾之和向梁都爬起来。
太后就问皇帝:“皇上,您看这如何是好?小七送过来的那些人里,有梁家的小厮,定是赖不掉的……”
皇帝微笑,看了眼顾瑾之。
他没有拿主意。
这件事很不好拿主意。
倘若重罚了梁家,上了向梁的心。向梁忠心耿耿,身为皇帝,应该维护自己的亲信;倘或罚轻了,又委屈了顾瑾之,太后又不高兴。
所以,皇帝处置了,只怕两头都不满意。
“母后,您做主吧。”皇帝把这件事交给了太后。
太后也清楚皇帝的处境。
她尊重皇帝。所以没有僭越皇帝去处理,而是问过了皇帝。皇帝让她做主,太后就没有再推辞了。
“向梁,不单说梁家派人去捣乱有理没理,单说梁瑞生病,满太医院的太医们束手无策,生死垂危。只有顾小姐会治。如今病情已经稳定了,难道不是顾小姐救了梁瑞一命?”
向梁复又跪下:“是,奴婢感激不尽!顾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和梁家都铭记于胸。没齿难忘!”
太后就满意点点头:“正是这话。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梁家行事,有错在先。万幸的是,没有酿成大祸,哀家也欣慰。你改日。正式去趟顾家。向顾小姐赔礼道歉;再让梁家给顾小姐备份厚礼。既要道谢,也要道歉。”
向梁连忙道是。
“起来吧。”太后笑道。
只是让向梁赔礼道歉,没有说要处罚梁家。这是太后和皇帝看在向梁的功劳份上。
向梁心里清楚,太后和皇帝都维护他。
他很是感激。
对于顾瑾之救命之恩,他也真心实意的感激,所以让赔礼道歉,他并不觉得是惩罚,反而觉得是应该的。
向梁从未忘记养父梁氏教他的做人处事。
“……小七,梁家行事的确不妥,哀家也骂了他们,你莫要委屈。”太后转脸又对顾瑾之道,“让梁家的药铺关门了吧。以后别为了这点小事,闹得两家有了分歧……”
向梁又磕头,道:“太后英明,奴婢这就叫他们把铺子关了。”
皇帝和太后都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件事,一直叫太后为难。
向梁是宫里的老人,顾瑾之是未来的庐阳王妃,顾延韬的侄女。
他们两人的面子上不得。
伤了梁家,旁人就会猜测向梁是不是要失势了。那么,那些想要司礼监总太监之位的人就会蠢蠢欲动,宫里、朝中又是一番不安。
要是伤了顾瑾之的面子,满朝的人都会想,这是不是暗示顾延韬要失宠了。到时候就会有很多人见风使舵,朝中又是一番风波。
太后和皇帝的微小暗示,都会引起朝中一阵动荡。
如今,京里都知道梁家错在先,而皇帝和太后没有处罚他们,只是让关了药铺,足见向梁在皇帝和太后心里的分量。
让梁家关了药铺,仍是为了彰显顾氏的威望。
如此一来,顺利解决了两家的争斗,又能稳定朝中的猜测。
太后倒挺愿意梁家闹这么一出的。
“太后。”顾瑾之也给太后跪下,道,“求您收回成命。我们家铺子,只开到年底的。等年底关了门,西大街的街坊们,去哪里求医问药?”
太后和皇帝、向梁都愣住。
几个人的目光,都在顾瑾之身上。
顾瑾之这话,让大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想让梁家关门?那还折腾什么?
“我进宫之前,祖父跟我说过:梁家虽然有闹事之心,到底也是我们有错在先。听闻我们开了药铺,让梁家整整一个月没了生意。梁家在西大街,药材低廉,常行慈善之事,街坊们交口称赞。
若是梁家有错,我们更有错的。
祖父说,以后我们铺子,每日只看十例病患,不和梁家争利……我们开善药堂,原本只是行善积德,断乎没有和梁家一较高下之意。祖父开铺子,仅仅是想传授祖业,闹成如今这般,实非他老人家本愿……”
顾瑾之话音一落,大殿里有些安静。
皇帝看了眼太后。
向梁则在心里又叹了口气:这回,欠顾家的人情,是跑不了了。
顾家老爷子这么折腾一番,就把顾家变成了梁家的恩人。
实实在在的恩人。
向梁和顾延韬绑在一起了。
“顾家仁心仁术。”太后最后道,“既如此,就依了小七所奏!”
“谢太后!”顾瑾之道。
从五月份开药铺到现在,这间药铺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顾瑾之心里没有半点高兴,反而有点怅然。
祖父毕生,最后的心愿是不是也达成了?他已经无牵无挂,等待命运的安排了吗?
——*——*——
第226节请帖
魏举人和梁瑞的病十天后才彻底好。
向公公也特意带了谢礼到顾家道谢。
他很少出宫门,一年也出不来两三次,自然在望族之间引来了不少的话题。
老爷子也听了顾瑾之的建议,将药铺做了调整。
每日除了急诊,只看十位病患。
城里有宵禁,一更鼓之后、五更鼓响之前,都不能在街上行走,所以没有出现通宵排队的情况。
不过,五更过后,立马就会有病患登门。
老爷子就每日五更鼓之前起床,等更鼓一响就开门,不想让病患餐风宿露。
等顾瑾之赶到的时候,十个病患都看完了。
天色未亮,铺子下板又上板。
基本上就没顾瑾之什么事。
她就隔三天再去一趟铺子,在那里住一晚。第二天陪着老爷子问诊,学习老爷子的开方用药之法。
其实两个月以来,老爷子已经倾囊相授,顾瑾之将他的医术学了九成。现在,不过是补补课,巩固下基础。
余下的时候,她就在家里。
中秋的日子越来越近,顾瑾之和两个弟弟的生日又要到了。
顾瑾之今年满十四岁整。
小十和小十一满周岁。
去年因为安南国出事,没有替顾瑾之过生日,宋盼儿心里总觉亏欠孩子的。今年是定要热闹一场的。
她早就去亲朋好友下了帖子。
顾延臻便在一旁嘀咕:“那日是中秋,谁家里不用过节?来了耽误人家团聚。不来又得罪你……”
宋盼儿瞪他。
他只得乖乖闭嘴。
顾瑾之便在一旁笑得不行。
小十和小十一的乳娘抱了孩子来玩。
小十已经会走路了,闷声不响的。他哪怕是饿了,也很少哭,像个闷葫芦;小十一则太爱哭了,瘦瘦的,可怜兮兮。
孩子太小,脏腑娇嫩,不能用药调理,只能顺着他们自己生长。顾瑾之和宋盼儿也没少替十一担心。
“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是不是好东西都给了瑥哥儿?”宋盼儿抱着小十一珹哥儿。看着扶了乳娘的手蹒跚学步的小十。对身边的人。
众人都笑。
“才多大啊?”宋妈妈对宋盼儿这种态度不满,笑着道,“有的孩子一岁半才学着走路。咱们瑥哥儿走得早,这是好事。怎能非要将珹哥儿比一比?”
顾瑾之就哈哈笑。
她从乳娘手里接过瑥哥儿。牵着他的手。慢慢带着他走。
小十走在很顺畅。
小十一依旧在宋盼儿的怀里,安静看着,似乎不明所以。
等琇哥儿和煊哥儿下了学。两人又分别抱了小十和小十一,在屋子里又笑又闹的。
宋盼儿在花厅里安排中秋节的事宜,听到这边的动静,特意叫了慕青来说:别折腾孩子了……
琇哥儿就不敢了,忙把小十交给了顾瑾之。
顾延臻悠闲坐在一旁喝茶。
他问顾瑾之:“中秋节之前,王爷能回来吗?”
今日才八月初十。
朱仲钧和林翊、顾辰之是八月初一离开京师去河南药市的。
“不知道啊。”顾瑾之道,“按理说,来回得半个月。不过,明知十五是中秋节,又是我的生辰,他们路上应该会赶快的……”
顾延臻点点头。
到了八月十一,宋盼儿的请柬就全部下了。
稍微有点交情的,她都请了,这是准备大热闹一场。
当天中午,大部分人家就写了回帖,答应那日会到场。
大家知道是未来的庐阳王妃生辰,乃是太后的准儿媳妇,岂有敢不捧场的?基本上没有拒绝的。
宋盼儿就很高兴。
不过,当天下午,顾家也收到了别家的请帖,是章和侯谭家。
章和侯谭家的老祖宗,是八月十四的大寿。
去年那位老祖宗六**寿,寿礼都预备下了,结果出了安南国那么回事,就耽误下来,没办。
今天等于补办去年的。
这一年,顾家在京里的名声逐渐显赫,地位也逐渐提高。和宋盼儿来往,那些高门大户不再视为自降身份,反而是荣耀。
请宋盼儿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般能推的,宋盼儿都推了,只送礼,人却不去。
这次意外收到了谭家的请帖,宋盼儿愣了愣。
章和侯谭家,那是京城第一世家。
皇帝的先皇后,就是谭家的大小姐;如今宫里没有皇后,地位最高的谭贵妃,也是谭家的;长皇子也是谭家的外甥。
夏首辅是谭老侯爷的人。
朝中一大半的文官,都是谭老侯爷的门生。
他不在朝廷,可依旧能掌控朝中局势。
这样的门第,顾家是得罪不起的。
“干嘛请咱们?”宋盼儿拿着请帖,心里非常明白,却还是说了这么一句,有点抱怨之意。
她忙着办中秋节的宴会,分身乏术。
可谭家又得罪不起,做寿的又是老祖宗,不管用哪一方面,推辞都显得太过于狂妄。
顾瑾之和宋妈妈、丫鬟们都没有接话。
宋盼儿便将请帖给顾瑾之,问她:“也请了你。去不去?”
“去吧。”顾瑾之道,“他们家是老祖宗做寿,不去显得咱们轻浮。要是其他喜事,推了就推了。”
老祖宗的寿宴,应该给面子。
宋盼儿点点头。
下午的时候,她给谭家回复了。
“顺便把咱们家请帖也送了去……”宋盼儿笑着道。
她原本和谭家没有来往,就没打算听谭家的人。
如今谭家先递了音儿。宋盼儿就不好不请了。
谭家那边也很快给了回复,说顾家的宴会,他们定会来。
“……谭家门第深。”宋盼儿对顾瑾之道,“咱们不能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你去问问你大伯母,去谭家做客有什么要忌讳的。我这里走不开……”
顾瑾之道是。
她准备出门,二门上的丫鬟突然进来说,老宅那边来客了。
宋盼儿微讶,继而笑道:“是你大伯母来了吧?真是心意相通……”然后又小丫头,“是大夫人来了吗?”
“不是。是三少爷来了……”小丫鬟道。
宋盼儿顿时大喜。猜测着问:“你三哥这个时候来。不会是你三嫂真的怀了吧?快请进来。”
小丫鬟道是,出去吩咐。
片刻之后,顾晴之快步跑了进来,脸上有压抑不住的喜悦。
他给宋盼儿行礼。然后开门见山对顾瑾之道:“七妹。你去给你三嫂瞧瞧。她怕是有了身孕……”
宋盼儿和顾瑾之便知道他们猜对了。
“我也要去瞧瞧。”宋盼儿将手里的事都交给了宋妈妈和海棠,带着顾瑾之出门,去了老宅。
她也很高兴。
三奶奶夏氏进门。已经一年多了。
到了老宅,顾晴之对宋盼儿和顾瑾之道:“三婶和七妹直接去我那院子吧。大伯母和大嫂一早便再那里陪着了……”
让宋盼儿不用专门绕去正院给大夫人问安。
宋盼儿笑了笑,说了句好,由顾晴之带路,去了他的院子。
大夫人、二夫人、大奶奶林蔓菁、五姑娘顾珀之都在。
大奶奶林蔓菁挺着大肚子,人丰腴了很多。
三奶奶则坐在床上,虽然高兴,却没有确定,神色忐忑。
大夫人同样喜欢。
只有二夫人,脸色不明。她极力想装作高兴,偏偏又装不出来,表情有点僵硬。
看到顾瑾之进来,大夫人忙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了顾瑾之。
顾瑾之见大家都着急,就没顾上先行礼,径直坐到了三嫂的床边,替她诊脉。
她的脉象滑而有力,是喜脉。
“恭喜三嫂,的确是喜脉。”顾瑾之诊断之后,对三奶奶道。
三奶奶眼底的忐忑尽敛,高兴就浮了上来。
顿时,满屋子欢喜。
顾晴之眼睛却有点涩,他尴尬撇过脸,抹了抹眼角的泪光。
他的举动被五姑娘看在眼里,忍不住笑着打趣他:“三哥哭了!”
顾晴之更加尴尬,一时间恨不能寻个洞钻了进去。
众人哄笑。
笑声里,都带着喜悦。
顾晴之干咳一声,转身出了内室。
“瞧他喜欢的!”大夫人对众人道,“当初蔓菁怀惜姐儿,也是折腾了两年,我也没见辰哥儿哭。足见,咱们晴哥儿最疼媳妇孩子。平日里不言不语,都在心里呢!”
三奶奶心里似灌了蜜,脸上却发烧,羞红了一片。
看了一回三奶奶,确定了她身子健康,胎儿安稳,众人便起身告辞了。
宋盼儿趁机问了大夫人谭家的事。
大夫人对谭家还算熟悉,就事无巨细的告诉了宋盼儿。
宋盼儿一一记下,又和顾瑾之回了家。
等她们娘俩到家的时候,慕青在二门口等她们。
“出了什么事?”宋盼儿微讶。
“王爷回来了,到处找姑娘呢。奴婢们说姑娘去了老宅,王爷非要去。海棠姐姐哄着他,奴婢就来迎迎……”慕青笑道。
回来得挺快的。
顾瑾之笑了笑,和母亲一起快步进了内院。
朱仲钧坐在炕上,神色不虞。
丫鬟们拿着糕点哄他。
看到顾瑾之进来,他猛然从炕上跳起来,鞋也没穿就拉住了顾瑾之的手:“小七,小七我回来了!”
逗得大家都笑。
顾瑾之也忍不住笑。
“挺快的。”顾瑾之笑道,“大哥和林先生呢,他们也回来了吧?”
朱仲钧眼底就有阴霾一闪而过。他对顾瑾之一见面就先问其他男人很是不满。
“嗯,都回来了。他们去了铺子。”朱仲钧依旧装傻子,回答着顾瑾之的话,“我们赶回来过中秋节!”
——*——*——
第227节紫玉
朱仲钧从河南药都回来,给大家都带了礼物。
满满一车礼物。
宋盼儿等人都以为是顾辰之帮着挑的,就没多言,叫大家都分分。
顾瑾之院子里的妈妈和大丫鬟也能分到几朵珠花。
宋盼儿叫人送去。
顾瑾之也要回房洗漱更衣,就跟着回去了。
朱仲钧寸步不离跟着她。
好几天不在,没了他时刻左右相伴,顾瑾之没什么感觉,祝妈妈几个倒有点不适应。
猛然见朱仲钧回来,她们比顾瑾之还要高兴。
又有朱仲钧带回来的礼物,众人更是稀罕了,围着他问东问西。
朱仲钧就一一跟她们说路上的趣事。
顾瑾之只好喊了小丫鬟来服侍自己净面更衣。
等她忙好了,祝妈妈几个的高兴劲儿才缓过来。
“这是给你的……”东次间的炕上坐下之后,朱仲钧将一个紫檀木小匣子给顾瑾之。
这是他给顾瑾之带回来的礼物。
顾瑾之笑,打开了首饰匣子。
是一支简单的紫玉簪。
上等的紫玉,映衬在黑丝绒匣子里,妩媚妖娆。
顾瑾之喜欢紫色,也喜欢简单到极致的首饰。
她不太喜欢繁复的坠饰。
“好看吗?”朱仲钧问她。
顾瑾之已经拿了起来,温润的玉落在掌心,有丝清凉沁入心田。
近乎透明的玉,没有半点杂质。泛出淡淡的光润,干净又美丽,岂有不好看的?
“很美!”顾瑾之都被这玉簪吸引,半晌才回答朱仲钧的话。她随手插到了自己的鬓角,然后问朱仲钧,“好看吗?”
“……好看!”朱仲钧看着她眸光流转,喉咙突然发涩,心里有个小火苗再腾腾燃烧,声音有点沉哑。
屋子里安静下来。
丫鬟们不知什么时候,都各自散去忙碌了。
只剩下朱仲钧和顾瑾之在东次间炕上。
朱仲钧看着她的侧颜。乌黑顺滑的刘海和浓密纤长的睫毛连成一片。衬得眼角似宝石般干净璀璨,因为对玉簪的喜欢,泛出喜悦的光。
唇润润的,微微翘着。
“说你喜欢我!”朱仲钧突然道。
顾瑾之把头上的玉簪拔下来。复又在手里把玩。猛然听到这话。她没反应过来,只是抬头看着朱仲钧。
“说你喜欢我啊!”朱仲钧重复道,“你不是在皇帝面前说过你喜欢我的吗?我没有听到。你当面说一遍……”
顾瑾之笑,将紫玉簪又放到了首饰匣子里,收起来。
这簪子穿男装的时候戴好看。
穿女装、梳双髻戴的话,有点单调。
“谢谢!”她冲朱仲钧扬了扬匣子,起身要放到内室收起来。
朱仲钧却拉住了她的胳膊,坐到了她身边,不准她走。
“你说一遍,说你喜欢我。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干嘛不说?你说给我听听……”他不依不饶,表情有点严肃。
顾瑾之见他不似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她无语半晌,才道:“你这么无聊吗?”
“谁无聊?”朱仲钧冷了脸,“又不是我先表白的。你自己说喜欢我的,转脸又不认账吗?快说。多大年纪的人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顾瑾之没有不好意思。
而是……
她根本就没有那意思。
“别闹!”顾瑾之笑了笑,起身要下炕。
可是胳膊上的力并没有撤去。
朱仲钧拉着她的胳膊,不准她走。
他瞪着顾瑾之,眼里闪过着微怒,不达目的不罢休。
“快说!”他道,“就说你喜欢我四个字,有多难啊?不说,你把我的礼物还给我……”
他装傻子越来越像了,像个孩子似的。
顾瑾之气不起来,又想笑,一时间忍不住了。
她站在那里笑个不停。
朱仲钧脸色却越来越沉,似乎真的生气了。
他有时候对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很执着,顾瑾之难以理解,总觉得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她理解不了,只得接受。
就像现在这样,她根本不明白朱仲钧为什么非要听到一句假话不可。
“好了好了……”顾瑾之自己笑了半天,见朱仲钧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盯着她,就知道他倔劲儿又犯了,只得妥协道,“我喜欢你!”
朱仲钧眼底的冷芒渐收,笑意浮上来。
他没有松开顾瑾之的胳膊,而是自己跪到了炕上,用力拉顾瑾之。
顾瑾之没想到会如此,没有防备,被他拉得一个踉跄,跌倒了他的怀里。
他捧起她的脸,含住了顾瑾之的唇。
不是上次的蜻蜓点水,而是深吻。
他的唇,紧紧锁住了顾瑾之的,舌尖探了过来。修长的手臂,早已紧紧揽住了顾瑾之的腰,另一手固定住了她的后脑勺。
炕沿挡住了顾瑾之的身子。
顾瑾之一时间前进不得;后面又被他紧紧箍住,后退不了,整个人站在他面前,任他索取。
她推朱仲钧,却被朱仲钧更加用力的紧紧抱在怀里。
顾瑾之的唇很软,腰身也软,似乎能拆散吞噬入腹。
朱仲钧只打算吻一下。
可吻住了,她的甘醇气息,她的柔软触感,她微微的挣扎,让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熟悉的感觉一点也没有变。
她仍是顾瑾之,连味道都一模一样!
放佛美味,久久回荡,却再也吃不到。如今复又尝到了,一点也没有失望。甚至比记忆中的更加美好。
前世四十多年的夫妻,后面三十几年都是名存实亡,他再也没碰过顾瑾之。
自从那次她差点遇险,差点被陈参谋强|暴,顾瑾之骂他卖妻求荣,顾瑾之就不准朱仲钧再靠近她。而前世的时候,朱仲钧既有愧疚,又有自尊,他不肯卑躬屈膝的求她。
他做了些努力,只是顾瑾之没明白。
她对于男女之情。有点迟钝。
如今装傻子。朱仲钧似乎放下了心里的计较,也觉得求着她,不是那么难以为情。
他吻着她,贪婪汲取她的味道。脑海里全是他们的回忆。眼睛发热。泪盈于睫。险些就要落在顾瑾之的脸上。
他吻得越发用力,用力压抑着自己快要滴下来的泪。
等放开的时候,顾瑾之也是惊喘不定。
一张白皙的脸通红。眼睛又怒又羞,神态娇柔,让朱仲钧压抑下去的**,腾腾燃烧起来。
他又用力,紧紧搂住了顾瑾之。
他让顾瑾之贴着他,让她知道他现在的感觉。
他如鼓的心跳,他发烧的脸颊,甚至……
他下身昂扬的炙热……
顾瑾之沉默着,没有挣扎。
朱仲钧知道她:她尴尬的时候,往往不喜欢指责,而是想装作若无其事,悄悄转移话题,只当不曾在。
从前她就是这样。
果然,两人这样紧紧拥抱着,朱仲钧身子某处的坚硬抵着她,让顾瑾之尴尬不已。
她用力稳了稳呼吸,才说:“……要是被人看到,我该浸猪笼了!你这个禽兽。”
朱仲钧笑。
他是傻子。
傻子的好处,便是可以不用对世俗那么在意。旁人对他,都会多一份容忍。轻佻也好,出格也罢,众人都只会一句傻子不懂事,就遮掩过去。
静静抱了一会儿,两人的情绪都平复了。
顾瑾之就推他。
他也松开了顾瑾之。
顾瑾之脸上的红潮已经褪去,紊乱的呼吸也平稳,心里的涟漪也风过无痕,所以她冷冷看着朱仲钧。
朱仲钧也看着她,道:“怎么了?你说你喜欢我的!你都表白了,我要是没点表示,你岂不是很难堪?”
“滚!”顾瑾之道。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往内室走。
可总觉得不甘心,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被占了便宜!
这个念头挥之不去。
想了想,她猛然回身,举起手里的紫檀木匣子,狠狠砸在朱仲钧的头上。
祝妈妈正好这个时候进来。
不早不晚,正好顾瑾之用紫檀木匣子用力砸朱仲钧的脑袋,祝妈妈进来了。她错愕惊呼:“瑾姐儿!”
这匣子有点重,朱仲钧又没有防备,被她一砸,一时间脑袋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眼前的人有点重影。
越来越远,眼前的顾瑾之渐渐扭曲,变成了光怪陆离的影像。
“王爷,王爷……”朱仲钧听到祝妈妈这样的喊声,喊声里带着哭泣和颤抖,“王爷啊……”
等他再清醒过来,祝妈妈抱着他的头,坐在炕上哭过不停。
“……他怎么又惹了你,下这样重的手?”祝妈妈哭着骂顾瑾之,“砸坏了他,太后娘娘问起来,你有几个脑袋?平日里你也是个聪明人,单单对王爷,就不能多些耐心。惹了你,他也是无心的,他懂什么啊,你还认真和他计较……”
顾瑾之沉默着,片刻才嘟囔道:“他装的!”
祝妈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眼泪更甚:“都晕死过去了,还是装的?你快来瞧瞧……”
“妈妈。”朱仲钧正好醒了…….
顾瑾之就道:“看,他装的吧?”
丫鬟们都惊动了。
众人看顾瑾之的眼神,都多了份责备。
既担心顾瑾之被太后责骂,又担心庐阳王是不是被顾瑾之砸坏了,大家一时间都说顾瑾之的不是。
顾瑾之见众叛亲离,狠狠跺脚,回了内室躲起来。
手里的紫檀木匣子,跟烫手山芋似的。
顾瑾之丢到了临床大炕上,转身自己躺到床上睡觉,衣裳也没脱。
拉过被子,她蒙住了头。
这一天过的,真叫人说不出的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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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粉红票
第228节初次
朱仲钧被顾瑾之砸了下,有短暂的晕迷。
接下来的大半日,他脑袋都晕眩,居然有些杂乱无章的记忆浮上心头。
记忆中有个中年男人,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坐在他的床边,声色俱厉骂跪在地上的另一个男孩子:“仲钧倘或有事,你也不用活……”
朱仲钧迷迷糊糊的,只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很是冷酷、愤怒。
可转过来对着躺在床上的朱仲钧,他立马换上一脸的宠溺慈祥。
两种表情转换得很快,很自然,发自心身。
这个影像,是年幼的庐阳王和太子……
中年的男人,应该是先帝。
先帝很疼爱庐阳王,对太子却非常的严格。在孩子看来,这种严格里带着讨厌;朱仲钧却知道,父亲对儿子寄以厚望,都会特别严厉。
这种严厉,仅仅是望子成龙,希望他可以更完美。
太子却误会了父亲的严厉。
他肩头瑟瑟,不敢开口,很害怕。
这应该是属于庐阳王的记忆……
朱仲钧还记起了在庐州的一些琐事。
宁席、千兰,甚至其他人……他不认识的人。
还有庐阳王第一次见到顾瑾之的时候。那种感觉,熟悉、喜欢,离开的时候依依不舍,放佛她就在他心里,呼之欲出。
快到晚膳的时候,朱仲钧才好些。
顾瑾之不和他说话。
祝妈妈和霓裳几个又说顾瑾之不懂事:“……你打了人,还有理么?快给王爷赔个不是!”
顾瑾之一张脸都黑了。
“不赔礼也行。牵着王爷……”祝妈妈拉着顾瑾之的手,让她牵着朱仲钧去正院吃饭,笑眯眯的希望他们和好。
顾瑾之想拒绝,可是祝妈妈已经将她的手,拉到了朱仲钧身边。
朱仲钧顺势牵了她,眉梢堆满了笑。
顾瑾之没再说什么,牵着朱仲钧出了院门。
路上,朱仲钧对顾瑾之道:“我头晕……有点想吐……”
顾瑾之也知道自己下手有些重,就停住了脚步,对他道:“低着头。我瞧瞧……”
朱仲钧依言。将头伸了过来,低垂着让顾瑾之看。
等顾瑾之踮起脚尖凑近的时候,他突然又抬起脸。
顾瑾之没有防备,吓得后退一步。
朱仲钧哈哈大笑。
顾瑾之便知又被他捉弄了一回。转身就走。不再搭理他。
正院吃了饭。各自回了房。
——*——*——
夜里,顾瑾之有点失眠。
朱仲钧的吻,并非全无感觉。
她当时心跳得有点急。
很多关于他的事。以为都忘记了,却也渐渐想起来。
从初中第一次见到他,到后来的生老病死。虽然当时的或紧张、或害怕、或顺从、或愤怒的感觉都没了,可那些影像,还是能模模糊糊的想起来。
朱家是个大门庭。
除了老爷子,朱仲钧却和谁也不亲。
特别是他父亲和二伯,格外的疏远,甚至憎恨。
公公五十六岁,正是从政的黄金年纪,仕途一帆风顺,进入常委已有了眉目,晋升指日可待,却突然宣布退下来。
顾瑾之偶然听说,是朱仲钧从中作梗。
此后,公公对顾瑾之,连那份应付的客气都没了。
顾瑾之在婆家就越发艰难。
逢年过节的时候,朱仲钧经常不在,只有顾瑾之和榕南回去吃团圆饭。
满满一家子,叔伯兄弟,上百人。
婆婆对榕南还好,对顾瑾之没什么好脸;公公笑容温和,却没什么温度;其他人各自顾好自己,没人会舔着脸凑上来。
而顾瑾之自己,也是清冷的性格,不是那八面玲珑擅长交际的。
除了六堂叔家的九堂妹,朱仲钧和谁都不亲热。可能是爱屋及乌,九堂妹对顾瑾之还不错。
而顾瑾之,是个很普通的女人。她有着群居的人性,希望被家里人接纳。可因为朱仲钧,无论顾瑾之怎么努力,公婆都不太喜欢顾瑾之和榕南。
那时候,顾瑾之心里是有点恼朱仲钧的。
她问过朱仲钧,为什么他会和亲生父母闹得那么僵。
一提这个,朱仲钧就会莫名其妙的暴怒。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都不会给顾瑾之好脸。
顾瑾之又不会哄男人……
那时候,朱仲钧发脾气、生气,顾瑾之是知道的。可是她束手无策,她从来不知道男人发脾气应该怎么办,她从小见父母相敬如宾,她没有那方面的经验,所以只能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朱仲钧自己恢复情绪。
顾瑾之问过两次,两次都是如此,后来就没有再问过了……
不能和自己交心的人,哪怕再浓郁的感情也维系不住,何况顾瑾之和朱仲钧没什么感情。
这大概就是他们婚姻的基本状况。
朱仲钧情绪变化很快,有时候一点小事就翻脸。
翻脸之后,顾瑾之问他什么,他又不说。
顾瑾之又猜不着……
当然,也有开心的时候。
朱仲钧不乱发脾气,还是挺不错的。
好几个国宝级的老元帅,身子都不太好。朱仲钧就极力.推荐顾瑾之去做他们的健康顾问。
顾瑾之在这方面很有才能,她就接受了。
她也的确治好了那些老将军们的顽疾,为人又实在。
那些在惊涛骇浪里生存下来的老将军们,很喜欢顾瑾之的真诚、单纯和善良。那时候她的确是个书呆子,纤尘不染。非常的简单纯洁。
这些老将军的人脉,连朱家的老爷子都输一成。
朱仲钧后来混得越来越好,一部分也是得力于顾瑾之高超的医术帮他带来的人脉。
他似乎尝到了甜头,总是不停催促顾瑾之进步,更进一步……
基于顾瑾之对他很有帮助,所以,没有踩到他底线的时候,他对顾瑾之还是不错的。
有时候温柔起来,也会做点浪漫的事:比如回家给她带束花,给她买点小首饰。陪着她和榕南去游乐园玩。回家的路上。三个人手牵着手。朱仲钧将榕南举过头顶,惹得榕南大笑不止。他放下榕南,又把顾瑾之抱起来,抱着她打圈……
天气好的时候。有了空闲。他们就会在自己门前的草坪上。打了帐篷当野炊。
顾瑾之弄吃的,朱仲钧就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轻轻啃她的耳垂。说些面红心跳的情话……
风很暖,有雪白的槐花落下来,芬芳四溢。
想着想着,顾瑾之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居然梦到了前世的那间卧室。
淡紫色的装饰,紫色碎花的床单。
她浑身发软,躺在朱仲钧身下。
朱仲钧精壮结实的腰身,全部压在她身上。他用力的驰骋着,异常沉默。顾瑾之却似被抛入云端。
晕眩的感觉一**冲击,她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呼吸。
他的身子律动有时候有节奏,有时候又狂乱无章,弄得顾瑾之丢盔弃甲,甚至求饶。
他不说话,只是眼角有了淡笑。
额头的汗水滴下来,落到了顾瑾之脸上,他俯身,做了最后的冲击,将流浪全部留在顾瑾之的体内,然后深深吻住了顾瑾之的唇。
他从齿缝见呢喃着顾瑾之的名字。
一个激动,顾瑾之醒了。
仍是半夜,幔帐里漆黑一片。
而她,居然做了个春梦,和朱仲钧的春梦。
她身子有汗,浸湿了枕席,甚至能感觉大腿深处湿湿的……
真尴尬!
顾瑾之坐起来,喊了值夜的丫鬟服侍她如厕。
今日是芷蕾值夜。
顾瑾之的下身内衣有点潮,她想换下来,就叫芷蕾去寻衣裳。
退下来之后,看到了内衣上殷红了一片……
她月经初潮了……
初潮之夜,居然梦到和朱仲钧缠绵床笫,这叫顾瑾之更是难堪。
芷蕾拿了衣裳进来,看到她手里褪下来的脏衣裳,拿了过来,结果就看到了内衣底的红潮。
而顾瑾之坐在那里,一脸茫然,脸上有娇羞之色,雪白的贝齿紧紧咬住唇,有点茫然失措。
芷蕾抿唇笑了笑,忙服侍顾瑾之穿衣,然后对她道:“姑娘别怕……姑娘长大了。女孩子都这样。我去叫祝妈妈来……”
她将顾瑾之扶到床上,就去喊祝妈妈。
祝妈妈欢喜进来了。
她教顾瑾之如何用月经带……
顾瑾之一言不发,只是认真听着。
祝妈妈也看得出她很难堪,就轻柔摸了摸她的脑袋:“瑾姐儿,以后就是大姑娘了。没事,是小日子来了。你快满十四了,才有小日子,算是晚的。没什么可羞的,姑娘家都要这么一遭儿……”
顾瑾之没说话。
她的确很尴尬,却不是因为月经初潮,而是因为那个梦。
梦里朱仲钧的身体,记得那么清晰。
朱仲钧五官阴柔,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却有个精壮的身体,体能很好。夫妻床事上,他总能叫顾瑾之满意……
“我先睡了。”顾瑾之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她很少想这些的。
要不是朱仲钧昨日白日吻她,她也想不起来。
可是心里的闸门一旦开启,记忆就似潮水涌入,怎么都堵不住。
她睡不着。
这一折腾,就到了天亮。
第二天,宋盼儿那边也知道了顾瑾之月经初潮的事。
宋盼儿把她叫过去,亲自告诉她关于女孩子的事,如何保养等等,事无巨细。
朱仲钧一开始不太明白,后来就隐约猜到了。
“现在成亲,我不算猥琐少女了吧?”他问顾瑾之。
顾瑾之想到昨夜那个梦,再看到他的脸,心里有些不自然。
她没理朱仲钧,低头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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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节唱戏
八月十三这一整日,顾瑾之和朱仲钧都异常的安静。
顾瑾之心里总想起昨夜的梦。
前世的很多事,涌上了心头。
好的、坏的,一齐涌上来。
而朱仲钧,脑海里不时蹦出很多的记忆。
都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庐阳王的。
从昨日被顾瑾之敲了下之后,这些记忆就浮上来,而且越来越清晰。
他记得庐阳王在皇宫里,记性好,骑射好,不仅仅是师傅们,连先帝也赞不绝口。
虽然那时候他才五六岁。
他在先帝跟前,完全盖住了太子爷的风头。
和庐阳王一比,其他皇子甚至太子,都没什么特色。甚至先帝多次说太子不及庐阳王仁厚……
一句似玩笑的话,让太子脸色大变。
在坤宁宫的时候,太子才能完全放松,跟太后说笑几句,他们母子感情很好,没有隔阂。可只有太后对庐阳王的神色里有点宠溺,太子立马就警惕起来。
他的戒备有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庐阳王傻了之后,他仍戒备。
这大概都成了他的习惯。
说到底,他仍对庐阳王有点兄弟感情的。要不然,庐阳王应该活不到现在的。皇帝那人,虽然小心眼,却也没有泯灭人性。
朱仲钧想到这些,对宫里的那个皇帝,厌恶倏然轻了些。
可又想起他对顾瑾之的觊觎,朱仲钧一阵暴怒泛上心头。拳头握得有点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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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八月十四,是章和侯谭家老祖宗的大寿,顾瑾之要和宋盼儿去祝寿。
顾瑾之不太想去。
她身上很重,提不起精神。
月事初潮,才第二天,尚未过去。
可能是荷尔蒙有点失常,她心情很压抑。
宋盼儿却不同意,笑着揽了她的肩头,道:“没什么大事,以后每个月都有一回。又不是生病。不用娇气。你记着娘的话,席上不要饮酒,不要沾了生冷的吃食……”
宋盼儿很怕顾瑾之不能适应改变,所以要求她积极面对。
况且的确不是病。没到不能出门的程度。
顾瑾之不想母亲失望。点了点头。回房更衣。
朱仲钧赖在她的内室不走。
顾瑾之在屏风后面换衣裳,他就站在屏风外。
丫鬟们只当他是个不通世事的傻子,请他出去他不动。就不敢多说什么,任由他隔着屏风和顾瑾之说话。
“……我等会儿去街上逛逛,你想吃什么吗?”他问顾瑾之。
顾瑾之这两天看到他,总能想起那晚的梦,心里烦,半晌才勉强道:“没什么想吃的。”
“听说街上不少卖兔儿爷的,可要给你买几个,你打赏孩子?”他又问。
顾瑾之轻轻嗯了一声:“要玉做的。”
终于正经答话了。
朱仲钧心里一喜,笑道:“好。”
他就出去了。
顾瑾之更衣完毕,芷蕾来帮她梳头。
“明年才及笄……”芷蕾一边替顾瑾之梳着双苞头,一边抱怨道,“我会梳很多好看的发式呢……还要等一年。”
顾瑾之听着芷蕾这怀才不遇的叹气,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芷蕾也笑了:“姑娘总算笑了……这两天都阴着脸,我们瞧着都心疼。”
“是吗?”顾瑾之反问。
“可不?”芷蕾笑,“我们还好,都知道姑娘的性儿,定是身子不爽利,不想开口。王爷却难受,总想讨好姑娘,怕姑娘心里闷。姑娘却不理人家…….”
顾瑾之又笑。
“你们就不怕我闷?”顾瑾之道,“只王爷担心我?”
“我们都知道姑娘啊。”芷蕾笑着说,“姑娘从来不将小事搁在心里。最近家里又没有大事,姑娘心里怎么会闷?自然是不愿意说话。从前姑娘也这样,一个人不言不语的,几天都不开口……”
童年的时候,顾瑾之开口比较少。
祝妈妈照顾她很仔细。
一个眼神,祝妈妈和丫鬟们就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有些时候不开口也能交流。
丫鬟们和祝妈妈都很习惯她的沉默。
只有朱仲钧不明所以,以为她还在为那日的亲吻生气。
怪不得他方才磨了半天,才肯出门。
顾瑾之笑了笑,芷蕾已经替她理好了头发。
霓裳拿了双梁布鞋给顾瑾之换上,就陪着顾瑾之去了正院。
宋盼儿正在等顾瑾之出门。
远远看到顾瑾之来,换了件粉色锦缎褙子,月白色的挑线,湖色素面双梁鞋。
有些素淡。
幸而衣裳的料子,都是从江宁带过来的。面料讲究,做工精致,奢华内敛,倒也不失礼。
头戴两朵珠花,浓密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就越发显得下颌纤柔白皙,修颈雪肤,很是动人。
“就这样吧。”宋盼儿原本还想说她的衣裳太过于素净了。可仔细瞧瞧,顾瑾之不是绝色的美人,素淡衣裳反而显清雅隽秀。非要图个吉利,穿着深色的,就庸俗了。
宋盼儿很懂得打扮。
顾瑾之笑了笑。
母女俩上了车,先去老宅,跟大夫人一同去谭家。
刚刚到老宅的时候,大夫人的马车正好出门,就遇着了。
大夫人从马车里伸出头,见宋盼儿的华盖马车大,就下车,上了宋盼儿的马车,妯娌俩一路上说话。
顾瑾之恹恹不语。
大夫人看得出来,就悄声问宋盼儿:“瑾姐儿怎么不高兴,谁惹了她?”
宋盼儿低笑。将顾瑾之月事初潮的话,说给了大夫人听。
大夫人也噗嗤一声笑。
“过了明日就是十五岁。”大夫人对宋盼儿道,“够晚的。我十五的时候,都嫁到顾家半年了……”
“从前都长个子去了。”宋盼儿笑道,“她的个子,都快赶上辰哥儿了。女孩儿家的,痴长这么高,我愁死了……”
大哥顾辰之是中等身量,顾瑾之只比他矮半个头。
她换上男装,旁人不认真瞧。分别不出她是女孩子。就是因为她很高。
“有什么可愁的?”大夫人笑道,“她细条的腰,高个儿反而好看些。我冷眼瞧着,她穿什么衣裳都出色……”
宋盼儿就往顾瑾之脸上看了几眼。
顾瑾之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听到母亲和大伯母的对话。任由她们打量。
“也是……”宋盼儿打量了顾瑾之一圈,回想下她平日里的衣着,笑着道。
顾瑾之眉眼平淡了些。幸而个子纤长窈窕,穿衣裳好看,就弥补了几分。
一路上,大夫人就和宋盼儿聊顾瑾之。
大夫人知道宋盼儿喜欢这个话题。
而顾瑾之,大部分时间在发呆愣神。前几年她也常这样,宋盼儿当初很担心,现在知道她并不傻,心里通透,就见怪不怪了,任由她待着。
“……今日,咱们吃吃喝喝,旁的不用多管。”大夫人笑着对宋盼儿道,“今日唱戏的人多,轮不到咱们显眼……”
宋盼儿不明所以,问:“唱什么戏?快说给我听听……”
顾瑾之正好回神,听到这里,不由也竖起耳朵。
大夫人见她一路上表情恹恹的,此刻却来了精神,也竖起耳朵听八卦,就故意捉弄她,贴着宋盼儿,和宋盼儿说悄悄话,不给顾瑾之听到。
顾瑾之忍不住笑。
宋盼儿也笑。
“原来是这么回事……”宋盼儿也故意道,说给顾瑾之听的。
顾瑾之只是有点好奇,并没有非听到不可。
可大伯母和母亲这样捉弄她,她没点反应,倒让她们无趣,也贴着母亲,问:“娘,什么事?您也说给我听听……”
大夫人在那里抿唇笑。
宋盼儿也笑:“不说给你听!小姑娘家的,多打听什么?”
她指望顾瑾之挠心挠肺的想知道……
其实顾瑾之的探视欲没那么强烈。
可又不能不捧场。
她就粘着母亲,非要问。
最终,到了章和侯府门口,宋盼儿仍是没告诉她,吊她的胃口,希望她能打起精神,别总是心不在焉的。
顾瑾之明白母亲的用意,下车的时候深吸一口气,人就精神了不少。
章和侯府门口,雕车宝马,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顾家的马车,径直到了二门口才停下来。
等马车停靠,早有婆子迎了来。
垂花门口亦是衣香鬓影,珠围翠绕。
笑语喧阗里,大夫人和宋盼儿遇到了不少的熟人,都是门名望族的夫人太太小姐们。
大家一一打了招呼。
她们还遇着了胡婕。
胡婕并非跟着她母亲,而是跟着两个妇人。
一个年级较大,大约六十来岁,纤瘦矍铄,头上戴着赤金天青石簪子,身着宝蓝色仙鹤纹缂丝褙子;另一个和顾家大夫人年纪相仿,四十出头,体态微丰,搀扶着那位老夫人,笑容温顺。她穿着玫瑰紫二色妆花褙子,衬托得脸越发净白喜人。
宋盼儿和大夫人都认识,是永熹侯胡家的老夫人和侯爷夫人。
“太夫人,夫人……”大夫人和宋盼儿上前行礼。
永熹侯太夫人原本再和另一位老夫人说话,见是顾家的人上前行礼,忙笑起来,还了礼。
顾瑾之也跟在母亲身后,行了礼。
胡婕便上前,一一见礼。
她看到顾瑾之,露出亲昵的笑容。
而顾瑾之则有点惊讶。
永熹侯府的太夫人和侯爷夫人,怎么带了胡婕来?
而后又想,永熹侯府想替胡婕谋个出身,带着她见见世面,也是可能的。
心里的疑惑只是一闪而过,就笑着和胡婕见礼。
胡婕没有跟顾瑾之一起,而是陪在胡太夫人身边服侍。
大夫人则冲宋盼儿挑眉一笑,似乎暗示什么,又冲胡婕的方向努努嘴。
宋盼儿抿唇笑,会意的点点头。
顾瑾之只顾垂头跟在母亲身后,没注意到母亲和大伯母的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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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节姨娘
谭家的寿宴,高朋满座。
内院正厅旁边的偌大花厅,早已坐满了人。
有当家的夫人迎出来,大夫人挡在前头寒暄,顾瑾之只跟在母后身后,安静不语。
进了花厅之后,谭家六七位夫人、奶奶过来打过招呼。
足见,谭家的人口众多。
顾瑾之倒想起了前世的朱家。
朱家也是人丁兴旺。
顾瑾之跟着母亲和大伯母,去给谭家老夫人行礼。
谭家老夫人有些胖,圆圆一张脸,眼睛笑得能眯成一条缝,就显得很和蔼可亲。
她瞧着并非精明能干,而是个很开朗乐观的老太太。笑挂在脸上,自然又慈祥,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顾瑾之和母亲过去行礼的时候,谭老夫人的目光在顾瑾之脸上转了转,别有深意。异色一闪而过,就笑眯眯的问她:“这位就是顾七小姐吗?”
她不提顾瑾之神医的事。
在望族名门瞧来,医者到底低贱了些。
“是,老祖宗寿比南山。”顾瑾之道。
谭老夫人便呵呵笑,招手让顾瑾之坐到她身边去,仔细打量了一番,赞不绝口,夸顾瑾之漂亮。
今日来客众多,谭老夫人也不好厚此薄彼,赞了几句顾瑾之,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让谭家的大夫人陪着她们,出去坐席听戏了。
“方才真奇怪……”坐定之后,大夫人悄声对宋盼儿道。“谭家几位夫人和奶奶,在垂花门口遇着瑾姐儿,神色就怪怪的,说不清楚。就连刚刚老夫人,眼睛也眨了眨,好似挺意外的。”
宋盼儿也留意到了。
她还以为是自己多心。
听大夫人这么一说,她心里不由起疑。
“是啊。”宋盼儿道,“我也看到了,特别是他们家二奶奶,跟见了鬼似的。要不是三奶奶在旁边掐一下。她只怕要失态了……怎么回事?瑾姐儿和她们家没什么来往的……”
说着,妯娌俩的目光就落在顾瑾之身上。
戏台上正在唱一曲悲欢离合的曲儿,顾瑾之有点听不明白,就聚精会神。想听听到底唱什么词儿。
她没有留意到宋盼儿和大夫人的眼神。
进门的时候。谭家众位夫人和奶奶、以及谭家老夫人的异色。顾瑾之也看到了。
只是,她素来不爱多想,心里微微思量了下。因为对谭家不太了解。她们异样的目光,顾瑾之一时间也猜测不出来。
她就没有放在心上。
宋盼儿和大夫人打量了她数次,将她没反应,简单又纯善的女孩子,只知道听戏,就转移了目光。
“别是咱们多心了吧?”大夫人笑着对宋盼儿道。
她是在安慰宋盼儿。
谭家人的确有些异样,这是肯定的。可大夫人和谭家没什么来往,不清楚内情,又不知从何去打听。她心里有了疑惑,也不好总提及,扫了宋盼儿看戏的兴,唯有暗暗多留个心眼。
大夫人对谭家不算熟悉,宋盼儿更是头次登门,比大夫人还要迷糊。
听到大夫人如此说,宋盼儿也支吾说了句:“也许是吧……”心里却总不太踏实。
而后,谭家的三夫人、四夫人和四奶奶、十一小姐都过来打了招呼,她们神色平和,没什么异样。
宋盼儿和大夫人就交换了一个眼神。
台上一曲未终,酒宴已经摆下。
宋盼儿和大夫人随着众人起身,去了前头的花厅坐席,顾瑾之跟在身边。
和宋盼儿同桌的夫人们,私下里都有些来往,彼此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欢快,宋盼儿心头的疑云也散开了些。
顾瑾之也挪到了女孩子们那桌。
酒宴吃了大约一个时辰。
吃完之后,众人也没有告辞。
有人依旧去听戏;有人则跟着谭家的夫人奶奶们,去谭家后花园逛逛,听闻谭家的后花园,菊花和桂花全部盛绽。
谭家的西南角,还有个偌大的荷塘。
这个时节,莲蓬早已成熟,荷叶尚未凋零,正是好玩的时候。
谭家的二夫人早已安排了游船,可以游湖采莲。
满厅的客人,顿时被分成了三拨。
顾瑾之对游园没兴趣,而宋盼儿和大夫人各有心思,也不愿意到处走,只想赶紧到了时辰离开。
她们复又去听戏了。
听戏的人,其实最多。
还有很多的年轻女孩子在内,都陪着长辈听戏。
宋盼儿便想起大嫂在车上跟她说的话,忍不住抿唇笑。
她和大夫人一直说悄悄话,两人对余下没去逛逛的宾客们指指点点。
顾瑾之顺着她们俩的目光,看到了很多夫人身边,都带着妙龄少女,胡婕就是其中之一。
顾瑾之隐约明白了什么。
记得前几日母亲去向大伯母打听谭家的事,就听闻谭家大房的八少爷从西北营地回来,已经在五军营谋了个差事。
那位八少爷,便是宫里谭贵妃的胞弟。他今年二十岁整,正是说亲的年纪。
大伯母说今日有人唱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能和谭家结亲,应该是挤破了头吧?
这果然跟顾家没什么关系。顾家适龄的女孩子,都订了亲。
顾瑾之安静坐着,丫鬟们端了茶来,她喝着茶,目光随意就瞟到了不远处的胡婕身上。
倘若真如顾瑾之所猜测的那般,胡婕今日来干嘛?
胡婕并非侯门出身,她的父亲只是刑部小小的五品郎中,她们家和永熹侯胡家早已是出了三服的。
在这场竞争里,胡婕没什么希望吧?
她长得不错。可谭家这等门第,选媳妇岂会把容貌放在首位?况且和她一样漂亮、出身功勋贵胄的小姐也很多…….
顾瑾之突然不太明白永熹侯太夫人和夫人带胡婕来的用意。
她心里转了转,这个念头挥之不去。
“娘,您看胡婕。”顾瑾之想了想,还是决定向母亲证实一下,“永熹侯府的太夫人很疼她吧?”
宋盼儿顺着顾瑾之的手指望过去。
胡婕正在胡太夫人身边,胡太夫人低声和她说着什么。
宋盼儿噗嗤低笑。
她摇了摇头,轻轻拍了下顾瑾之的手,道:“不与咱们相干,听你的戏吧……”
但是那声低笑。已经证实了。
顾瑾之跟胡婕。原本也没什么交情,这件事跟她无关。
她果然又听戏,没有再多言。
一曲唱完,后面是场热闹的打戏。
不少的夫人小姐们不爱看这种热闹戏。又有谭家的夫人们来请。到花园子里走走。就有人离席了。
始终不离席的,都是身边带着妙龄少女的人家。
她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宋盼儿和大夫人不知情,看着逐渐散去的人群。留下来看戏的,显然是心里明了,自有打算。
所以大夫人不准备糊里糊涂的凑趣,就对宋盼儿道:“听说还有荷塘。咱们也坐船去……”
顾瑾之身上又月事,她不想动。
“娘,您和大伯母去吧,我喜欢听这出,听完了再走……”顾瑾之道。
宋盼儿笑着拉她:“又托懒!难不成要我服侍你大伯母?如今可只有你一个女儿可用的……”
顾瑾之挨不过,只得随了母亲和大伯母起身离席。
看到顾瑾之也走了,不远处的胡婕坐不住。
她心里也痒痒,很想去后头荷塘里划船。
这些戏文她没兴趣,也听不懂,所以很枯燥。
她悄声对永熹侯太夫人道:“老祖宗,大家都走了,咱们……”
话未说完,胡太夫人冷冷瞥了她一眼。
胡婕很怕这位太夫人,心里抽搐了下,不敢作声了。
“这满座的,不都是人?”胡太夫人声音冷冷的,“哪里来的‘大家都走了’?”
胡婕脸上一阵火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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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宋盼儿和大夫人、顾瑾之起身,正好谭家六奶奶送客回来,忙迎了她们,带她们往池塘那边去。
一路上,她又非常小心的打量了顾瑾之几眼。
宋盼儿轻咳。
谭六奶奶知道人家有了注意,就不敢再看了。
顾瑾之眼底闪过几缕不解。
绕过几处的回廊,便到了花园子门口。
远远能听到笑声。
一个穿着桃红色蝴蝶穿花褙子的小姑娘从里头跑了出来,一头撞到了顾瑾之怀里。
这小姑娘大约五六岁,粉雕玉琢的,甚是可爱。
顾瑾之被她撞得一个踉跄。
宋盼儿忙扶住了女儿。
谭家六奶奶也忙扶住了这位小姑娘,低声道:“钰姐儿,跑这样急做什么?”然后抱着这小姑娘,对宋盼儿和顾瑾之抱歉道,“这是大爷家的四小姐,真是对不住,撞了七小姐……”
这就到了谭家的曾孙辈。
顾瑾之站稳了身子,说了句没事。
宋盼儿也微笑道:“没事没事,小孩子都顽皮……”
那小姑娘被六奶奶抱在怀里,不敢看人,低声叫了句六婶:“八叔到了门口,我要去找八叔。”
“先给顾家姑姑说对对不起……”六奶奶哄着她,“钰姐儿乖……”
小姑娘这才抬眸,怯生生望着顾瑾之,说对不起。
一个字刚刚出口,那小姑娘终于看清了顾瑾之的面容。
她倏然挣扎着扑向顾瑾之,大哭道:“姨娘,姨娘!”
六奶奶手里不防备,就被她挣扎着下了地。
小姑娘一头砸到了顾瑾之身上,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头埋在她腰间,大哭道:“姨娘,钰姐儿乖,姨娘不要走!”
一瞬间,包括顾瑾之在内的众人,都变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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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节赔礼
谭家的宴会,说不上乘兴而去,却是实实在在的败兴而归。
宋盼儿铁青着脸,满腹怒火,让在垂花门口迎接她的宋妈妈和海棠等人都吃了一惊。
顾瑾之的脸色也阴沉着。
这是出了大事,宋妈妈想。
海棠想要搀扶宋盼儿往里走,宋盼儿却撇开她的手,气冲冲进了内院。
宋妈妈和海棠就看向顾瑾之,目光里带着询问。
顾瑾之也没什么表情,举步跟上了母亲,进了内院。
“回屋换身衣裳,歇歇就吃饭吧……”到了正院坐下片刻,宋盼儿才对顾瑾之道。
她对顾瑾之语气还好。
宋妈妈便知道,宋盼儿不是和顾瑾之置气。
顾瑾之道是,出了正院。
宋妈妈亲自送她出了院门,微微拉了拉她的袖子:“瑾姐儿,今日是怎么了?夫人跟谁生气?”
顾瑾之沉思了下,目光有些阴,最终轻微笑了笑,道:“没事的……”然后就转身走了。
宋妈妈更是一头雾水。
正屋里的宋盼儿,脸色丝毫没有缓解。
满屋子服侍的人,个个敛声屏气,谁也不敢开口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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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朱仲钧早回来了,买了很多的小兔儿爷,叫孙柯用匣子装着,放在炕上。
霓裳、葳蕤和幼荷几个在玩儿。
有木雕的,有泥塑的。
还有几个玉琢的。被朱仲钧藏在口袋里。
等顾瑾之一回来,他献宝似的奉给顾瑾之,态度非常恭谦。
丫鬟们都笑。
顾瑾之也笑了笑,将微凉的玉质兔儿爷抓在手里,坐下来仔细把玩。
四只兔儿爷,个个拇指大小,雕刻却分外精致。玉质也属上乘,做工更是精良。
城里的能工巧匠,不会拿这么好的玉、这么精细的活,来做个兔儿爷。因为不值得。
顾瑾之问:“是你专门去订做的?”
众人都看过来。
朱仲钧否认。
“买的。”他说。“街上到处都是。”
“撒谎。”顾瑾之笃定道。
哪怕是到了后世。采炼技术日臻成熟,这样的玉石也不会浪费做这种小玩意,何况是古代?
可顾瑾之没有心情继续说下去了。
她道了谢,将四个玉质的兔儿爷交给霓裳。让霓裳收起来:“找四个好看的小锦囊装了。明日给他们几个过中秋节……”
顾瑾之正好四个弟弟。朱仲钧也恰好买了四个。
还说不是订做的……
霓裳道是。
可是炕上还有很多泥塑的和木雕的,霓裳问顾瑾之:“这些收起来吗?”
顾瑾之就看了眼朱仲钧,见他不甚在意。便道:“挑几个收起来。其他的,你们也拿去玩吧……”
几个丫鬟都很高兴,忙帮着霓裳收起来几个,剩下的就分了。
和宋盼儿那边院子里的丫鬟们相比,顾瑾之的丫鬟们皆有几分小孩子心性。
可能是她们和顾瑾之一样,衣食无忧,走到哪里都有人敬重,又没什么勾心斗角,她们都保留了几分女孩子的单纯。
像看到好玩的,便都很感兴趣……
等把这些小玩意儿收起来,霓裳才吩咐小丫鬟打水给顾瑾之洗脸。
洗脸之后,又服侍了顾瑾之更衣。
整顿了一番,顾瑾之坐到了内室小炕上喝茶。
朱仲钧也进了她的里屋,坐到了她身边,问她今天去谭家,有没有什么好玩之事。
一提这个,顾瑾之就看了眼在里屋服侍的霓裳和葳蕤,让她们先出去。
待丫鬟们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朱仲钧的时候,她才道:“不太好……”
朱仲钧就坐正了身子,认真听她的话。
“……在谭家后花园门口,有个小女孩子,抱着我的腿,喊我叫姨娘,周围的人都在看。”顾瑾之道,“那么小的孩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出什么,原也不该多想。只是这话,明日就要传遍了……我娘当场就发火了……”
姨娘,不就是小妾吗?
朱仲钧脸色也瞬间沉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顾瑾之。
“……一路上我也想了很多,有点说不好。”顾瑾之道,“那小孩子又哭又闹的,四周的人都在看。不出明日,流言蜚语便会满天飞。我素来又出风头,只怕更有得说了。
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话。倘若那孩子是真心的,谭家就是有个和我长得相似的姨娘了;若不是,便是有人不想我嫁给你,闹点事毁我清誉,让人对我妄加猜测,众口铄金……”
朱仲钧豁然站起身。
他眼底的阴沉已经转化成了愤怒。
他紧紧攥了拳头,在屋子里缓缓踱步。
谭家……
章和侯谭家,长皇子的外家……
谭家的矛头,是指向了顾家的顾延韬;还是皇帝授意,想把顾瑾之和朱仲钧的婚事弄黄,为顾瑾之进宫铺路?
京里所有的人和事,一时间全部涌入了他的脑子。
他飞速想着,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判断。
顾瑾之却在这个时候捣乱。她拉了朱仲钧的手,让他坐到了炕上,打断了朱仲钧的思路。
“我回来的路上,跟我娘说了,先按兵不动,看看谭家接下来会做什么。你也不要惹事……”顾瑾之对朱仲钧道。
朱仲钧瞪了她一眼。
“按兵不动?”他道,“你不抢占先机,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轻举妄动。也容易落入陷阱!”顾瑾之道。
他两人坚持己见,谁也没有妥协的意思。
朱仲钧见顾瑾之表情严肃,酷似他自己年轻的模样。他那时候总是逼着顾瑾之学他,像他一样能成长,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也能保护她自己。
顾瑾之几乎就照抄了他的行事风格。
这样的女人,打上了朱仲钧的痕迹。哪怕她不属于他,也不能属于旁人,朱仲钧很满意这样的成果。
他倏然俯身,轻轻抱住了顾瑾之的肩头。
顾瑾之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动作,人就停在那里。没有动。任由朱仲钧抱着她。
“顾瑾之,你有没有诚意,这辈子只嫁给我?”朱仲钧轻声问顾瑾之,“不管发生了什么……”
“没有。”他话没说完。顾瑾之就开口表态了。
朱仲钧就气愤的推开了她。
顾瑾之笑了起来。
这么一笑。她心情好了不少。
换好了衣裳。也和朱仲钧说笑了一番,顾瑾之念着母亲还在暴怒的情绪之下,就对朱仲钧道:“我去我娘那边。她还在生气……”
朱仲钧道:“我也去。”
他想看看能不能从宋盼儿口中听到一点另外的情况。
顾瑾之越发精明了,从她口中听到的信息,都是经过她深加工,她想让朱仲钧知道的,可能把重要的环节过滤了。
“走吧。”顾瑾之痛快道。
她从里屋出来,对霓裳道:“将王爷带回来的那些兔儿爷,都装起来,你拿着跟我去正院。那四个玉的,用香囊装好了吗?”
霓裳道:“走装好了……”
“你先拿给我。”顾瑾之道。
霓裳忙去拿给了她。
顾瑾之自己收在怀里。
于是,霓裳捧着个小匣子,跟了顾瑾之和朱仲钧,去了正院。
宋盼儿坐在东次间,从回来到现在,一言不发,沉默异常,把宋妈妈和海棠都吓坏了。
她们正想去找顾瑾之,顾瑾之便来了。
“娘,您看王爷买了什么回来?”顾瑾之接过霓裳手里的小匣子,递给宋盼儿瞧。
宋盼儿没什么精神,见女儿在使劲逗自己开心,便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是什么?”
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宋妈妈心里一松,忙给海棠和慕青使眼色。
慕青便出去倒茶了。
顾瑾之将小匣子打开,将一个个兔儿爷给宋盼儿瞧。
木雕和泥塑的兔儿爷,都点了色彩,五颜六色都堆在匣子里,分外艳丽。喜气洋洋的兔儿爷,着实可爱。
顾瑾之一个个拿出去,堆在炕几上,一遍遍问宋盼儿是否有趣。
穿着彩衣、人模样的兔儿爷,原先是塑在庙里拜的,如今也成了玩意儿,着实是商家钻空了心思赚钱。
宋盼儿忍不住,拿了一个道:“精致得很……”
顾瑾之趁机将四个香囊拿出去,解开一个香囊,把玉的兔儿爷也给宋盼儿瞧:“这是王爷专门去订做的。一共有四个,琇哥儿、煊哥儿一个,瑥哥儿和珹哥儿各一个。”
宋盼儿也接过来,笑着骂道:“定是你的主意,王爷想不到这样刁钻的玩意儿。这么好的玉,一块要几两银子呢,做成这种玩意儿,真是浪费好东西,又不能佩戴出去。你是不当家不知财柴米贵。”
顾瑾之笑道:“逢过节嘛,难得浪费一回……”
母女俩正说着,二门的小丫鬟进来道:“夫人,谭家的大夫人来了。”
宋盼儿好不容易缓和的脸,顿时又阴沉了下去。
她冷冷瞥了那小丫鬟一眼。
小丫鬟吓得一哆嗦。
宋妈妈便知道是跟谭家生气……
屋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顾瑾之也没说话。
沉默了片刻,宋盼儿突然问顾瑾之:“见不见她?”
“您不想见,就说累了。”顾瑾之笑道,“可明日是咱们家的正日子,她若是想解释些什么,定还要来,您能不见吗?”
宋盼儿这才冲宋妈妈怒了努嘴,道:“妈妈,你去迎迎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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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节偷听
宋妈妈出去迎谭大夫人,宋盼儿就整了整鬓角,端坐等着谭家大夫人来。
她的唇角噙了冷笑。
宋盼儿在谭家都敢冲谭家大夫人发火,何况到了顾家?
顾瑾之能猜到母亲等会儿没有好脾气,就暗中给朱仲钧使眼色,想两人先出去。
朱仲钧置之不理。
他就是来看情况的,岂会空手而归?
顾瑾之只好又轻咳。
朱仲钧回视她,目光带着警示,让她别吵。
顾瑾之明白他的心思,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就索性上前拉了他的手,道:“走,咱们去瞧瞧南昌王妃去……”
朱仲钧不动。
顾瑾之又用力拉。
见他们俩行动有异,屋子里服侍的海棠和慕青、念露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
朱仲钧想起自己素来听顾瑾之的话,如今反驳她,有点不合情理,就找了个理由,道:“外头晒……”
到了八月十四,外头的日头虽然明媚,却无炽热,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众人被他说得噗嗤一声笑,连宋盼儿也笑了。
宋盼儿知道女儿的心思,就笑着对他们道:“既然怕晒,就到暖阁里玩会儿。瑥哥儿和珹哥儿怕是醒了……”
宋盼儿都这样说了,朱仲钧不好再坚持,只得跟着顾瑾之去了暖阁。
他牵着顾瑾之的手,暗暗使劲捏了捏。
很不高兴呢。
顾瑾之也没有哄他。
她今天心情很差,可能是月经初潮的缘故。身上系着月经带,总不太舒服,感觉湿湿的,很重。
也可能是谭家的事,让她心烦意乱。
她原本就荷尔蒙失控,加上谭家的事,情绪一落千丈。
她沉默着,不言不语。
朱仲钧也有心事,就没有惹她,任由她沉默不说话。
两人去了暖阁看小孩子。
小十瑥哥儿已经会走路了。乳娘牵着他的手。任由他在屋子里磕磕绊绊走来走去;小十一珹哥儿则在睡觉。
顾瑾之没情绪逗孩子,便坐在一旁。
朱仲钧想去牵小十的手,扶他走路。
小十却躲到了乳娘身后。
乳娘有点尴尬,干笑着对朱仲钧道:“王爷。瑥哥儿他怕生……”
朱仲钧笑笑。不以为意。
其实乳娘这话。反而让他有点伤感。他整日在顾家,顾家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却都将他当成外人。
他只有顾瑾之……
他坐到了顾瑾之身边。丫鬟端了茶给他,他就接在手里,慢慢喝着,不再说话。
乳娘顿时忐忑不安,不知是否惹了他。见屋子里沉默得骇人,乳娘想抱瑥哥儿出去。
瑥哥儿却不想,他忸怩着身子,非要顾瑾之抱。
如此鲜明的对比,让朱仲钧心里的失落倏然扩大。
顾瑾之则没有留意他的脸色,强打起精神,抱了瑥哥儿。
瑥哥儿沉手,她身上又不太舒服,抱着有点吃力。
可她仍是很用力抱着孩子,笑着问瑥哥儿:“咱们出去玩?”然后就将瑥哥儿放下,牵着他的手,去了院子里。
朱仲钧也出来,站在屋檐下看。
今日的阳光很好,温暖照在人身上。
院子里种满了花草。
这个时节,桂花绽放,清香细蕊落了满地,似在地面铺上了锦缎般绚丽;桂花树影斜疏,半拢在一株秋海棠上。
秋海棠秾艳的花瓣,映衬在翠绿中,格外醒目。
瑥哥儿一个劲往树影底下走。
他穿着绣花虎头鞋,葱绿色的裤子,大红的锦缎褂子,长得结实,虎头虎脑的,让人感觉这孩子将来很憨厚。
顾瑾之牵着他,随着他到处走。一旦要撞到树,就一把将他抱起来。她脸上的郁结减缓,换上了轻盈的笑。
这种宠溺的笑容十分熟悉。
朱仲钧想起前世的时候,偶然周末将文件搬回家,他在二楼书房工作,听到楼下草坪上顾瑾之和榕南的笑声。
他就会借口累了,站在阳台上看一会儿。
顾瑾之陪着孩子,在草地上打滚,有时候拿着书给孩子念,有时候就是毫无意义的玩闹。
阳光普照在他们身上,将顾瑾之周身笼上了白色的光,五官变得很模糊,有点看不清楚。
可是阳光的味道、她的笑声,朱仲钧一直记得。那时候没什么幸福的感觉,只感觉很舒服。
他的妻儿便在楼下,他工作也很有劲,心里格外的踏实。
和顾瑾之闹翻了之后,他们虽然还住在一起,还是夫妻,却早已无夫妻之实。朱仲钧坚持了几年,顾瑾之特别的固执,她不能原谅朱仲钧。
那时候朱仲钧泄气的想,她大概从来就没喜欢过他。于是,他从那个家里搬了出去。
后来的二十多年,他常有回去,有时候是因为家事,有时候是因为公事,却没有留宿。
等顾瑾之死后,他才搬了回去。
那时候他已经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忙碌了。
闲的时候比年轻的时候多,他经常在书房办公。有时候下午天气好,他也会叫秘书搬了椅子,坐在阳台上喝茶看书。
他总能听到顾瑾之的笑声,也隐约能看到草坪上她和榕南嬉笑的身影。
年纪越大,他就越想念顾瑾之,有时候甚至彻夜的梦见她。这大概是他来到这里,成为庐阳王的原因吧?
他到了老年最后悔的,就是年轻的时候自以为爱她,偏偏没有将她视若珍宝……
年轻的时候,爱的东西太多了。顾瑾之只是其中之一。
可等到了老的时候才发现,年轻时爱的那些东西都得到过了,除了顾瑾之的心。
屋檐下的雀儿被什么惊了,扑棱着翅膀,撞到了笼子上,一阵轻微的响动,将朱仲钧的思维拉了回来。
眼前仍是年幼的顾瑾之,带着她的弟弟在玩。
放佛前世的沧桑落寞,都只是个噩梦。
朱仲钧倏然笑了笑,心里的那点失落也消失了。
他又想到正屋东次间。宋盼儿正在会客。而檐下只有两个小丫鬟坐在石矶上翻绳玩。
他装作不经意,挪了挪脚,就挪到了东次间的窗下。
窗下正好有株秋海棠,他便将一朵花摘下来。在手里撕着玩。丫鬟注意到了他。却不敢出声赶他走。
朱仲钧竖起耳朵。听里面说话。
隐约听到了宋盼儿的声音。
宋盼儿情绪有点激动,声音压抑不住,就拔高了些:“……我家姐儿才几岁?满打满算。到今日才十三岁整!那么大的小姑娘,抱着她的腿叫姨娘,怎么叫得出口?你们家的姨娘那么年幼啊?”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有点老,陪着笑意:“老大房里的程姨娘,半年前才去的。钰姐儿是程姨娘生的,老大媳妇也去了两年,房里一直没有添人,那孩子就是程姨娘养着,母女情深……那么小的孩子,陡然没了娘……”
打起了感情牌。
宋盼儿便冷笑:“照这么说,反而是我们的不是,去惹了你们家姑娘伤心?”
谭大夫人估计没想到宋盼儿这么不讲理,有点恼了,沉默了下,才道:“您这么说话,叫我不知该接什么了……岂会如此想呢?孩子没了娘,一时难以接受,错认了人,是我们管束不严,还请您和七小姐多担待。”
她的声音到了最后,也有点强势。
谭家是家大业大,在京里是第一豪门。
主持中馈的大夫人,就是代表整个谭家。
她的大女儿曾经是皇后,她的二女儿是宫里地位最尊贵的贵妃,她的外甥是长皇子,将来的皇帝……
她算是这满京城最有权势的夫人了吧?
她能出面,主动上门解释,是看着顾瑾之将来是太后的儿媳妇,不想撕破脸。
正常来说,宋盼儿应该识抬举,感激涕零才对。
可宋盼儿没有,反而是态度强悍,丝毫没有顺势原谅谭家的意思,这叫谭大夫人有些不快。
没眼色。
这是她对宋盼儿的评价。
又想到宋盼儿是从延陵府乡下地方来的,可能不知道谭家在京里的地位,又仗着女儿在太后跟前受宠,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才如此狂妄的,谭大夫人心头的不快又压了下去。
她笑着继续道:“……听到钰姐儿喊姨娘的人,我们都有叮嘱,这件事不会传出去。再者,您也说了,七小姐才多大啊?半大的孩子罢了。就算旁人说了什么闲话,谁又信呢?”
“因为闲话不可信,所以说说无所谓,可是的?”宋盼儿冷哼,“大夫人不知道众口铄金这话?人心不可测,将来有什么脏水泼到我家姐儿头上,你们家能担待吗?”
谭大夫人又是沉默。
她估计快要被宋盼儿气死了。
宋盼儿就是不肯说句软和的话。
朱仲钧站在窗外听着,不由笑了笑。
顾瑾之的这位母亲,强势过人,半点亏也不肯让顾瑾之吃。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谭大夫人的笑容越来越勉强,甚至有点皮笑肉不笑,“孩子童言无知,如今已经闯了祸,该怎么办,您也给我指条明路。”
朱仲钧站在窗外,正听得认真。
瑥哥儿却径直往他这里来了。
顾瑾之连忙扶孩子,两人还是撞到了海棠树上,枝叶一阵乱响。
宋盼儿在里头听到了,心里一惊,暗想是谁在偷听,就趁机大怒道:“谁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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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节抓周
宋盼儿的一声呵斥,将屋子里、院子里的人都惊动了。
连谭家大夫人都被她吓了一跳。
她的呵斥突如其来,让众人皆不防,都唬了。
宋妈妈和海棠几个都在帘子外服侍,侧耳倾听里头的动静。听到了宋盼儿的呵斥,海棠就快步从屋子里出来。
东次间的正窗外,一株秋海棠开得正艳。
院子里除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两个小丫鬟,就是顾瑾之、瑥哥儿和朱仲钧。
而朱仲钧,恰好在窗子底下。
“姑娘,王爷,方才是怎么了?”海棠故意大声道。
宋盼儿在里面听到了,便知道是朱仲钧和顾瑾之在偷听。
她喊了慕青进来,让她推开了窗牖。
朱仲钧和顾瑾之就在那里,大大方方的,倒也没有躲闪。
“娘……”顾瑾之笑着道,“我和王爷带瑥哥儿走路,不小心撞了花树。”
包括谭大夫人在内的众人都心知肚明,是顾瑾之和庐阳王在偷听。可是谁也不会去点破。
宋盼儿一改愠怒,和颜悦色道:“小心些。”
谭大夫人便道:“是庐阳王啊?”
说着,她从里头出来,亲自给朱仲钧行礼请安。她早就听闻朱仲钧住在顾家,像顾家的孩子似的,所以没有吃惊。
朱仲钧则往顾瑾之身后躲了躲。
顾瑾之也给谭大夫人行礼,道:“王爷有点怕人。夫人勿怪。”
谭大夫人自然不敢怪,含笑道:“是我唐突了王爷。”
朱仲钧从顾瑾之身后伸出了脑袋,突兀地瞪了谭大夫人一眼。
谭大夫人了解他的脾气,不怎么介意,仍是温和地冲他笑。
偷听被撞破,顾瑾之也不好打扰谭大夫人和母亲说事,便将瑥哥儿交给了乳娘,她和朱仲钧回了自己的院子。
谭大夫人方才被宋盼儿煽起来的怒火也被这么一闹全部熄灭。
她仍是希望宋盼儿能不要介意,让这件事过去,两家依旧和睦。毕竟顾瑾之在太后跟前那么得宠。顾延韬又是天子第一近臣。谭家还没有到和顾家翻脸的时候。
“……这件事,到底是我们家孩子闯了祸,怎么办,我听您的。”谭大夫人最后道。
宋盼儿眯起眼睛笑了起来。道:“明日是我家姐儿的生辰。您若是能当面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当面。自然是当着众宾客的面。
宋盼儿这是想让谭家当众道歉。
当时钰姐儿抱着顾瑾之的腿喊姨娘,宋盼儿就冲那孩子和六奶奶发火了;而后谭大夫人过来帮场,连谭大夫人也被宋盼儿吼了两句。
谭家家底深厚。自然不会和那些新晋人家一样,被宋盼儿吼了,就当这件事扯平。
谭大夫人亲自再登门,给宋盼儿和顾瑾之赔礼。
宋盼儿和顾瑾之没有亏。
谭家当家的主母已经来了。
顾瑾之长得像谭家的姨娘,不是顾瑾之的错,也不是谭家的错。钰姐儿喊了出来,让众人听到了,这就是谭家有错在先,却也不算大错儿。
对于现在的顾瑾之而言,其实影响比较小。
顾瑾之太过于年幼了,不会有人怀疑她真的生了六岁的女儿……
将来是不是对顾瑾之有不好的影响,或者强行被人诬陷,现在都说不准。
所以,谭家一再道歉,已经是仁至义尽。
宋盼儿却提出这种要求。
谭大夫人突然笑了笑。
她的笑容里,有种对低等人的宽容。
她道:“好。”
然后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告辞走了。
她甚至没等宋盼儿送她到垂花门口。
还是宋妈妈和海棠追了上去,送了谭大夫人出门。
回来的时候,宋妈妈对宋盼儿道:“那位夫人,真真是个人物。一路上都是笑着的,到了门口也客客气气。心里却藏着怒。”
宋盼儿从鼻孔里发出个冷笑。
宋妈妈就趁机又说宋盼儿:“您也学学人家……人家那才叫八面玲珑,不得罪人。您的脾气一上来就管不住,也不计较后话,乱发火,明面上把人都得罪光了。虽然一时嘴上心里痛快,却吃闷亏……”
宋盼儿从小就是这脾气,多少年也没改过。
她也是从小听宋妈妈这位乳娘的唠叨,耳朵都起茧了,过耳不过心。
“您说,谭家明天能来吗?”宋妈妈见宋盼儿不答话,又问她。
“不会来的。”宋盼儿笃定道。
她心里有点烦闷。
这件事让她很生气。
有些事发生了,不管怎么道歉、怎么弥补,仍是发生了。
宋盼儿也不能预料将来是否对顾瑾之有影响。就现在而言,她相信谭家能处理得当。
可是宋盼儿要表明她的态度。
这件事,她要永远保留追究的权力。所以,她不能松口说原谅的话。
果然,第二天中秋节,顾家两个孩子周岁、顾瑾之生辰,谭家无人到场。
她们家派了两个管事的妈妈,送了厚厚的贺礼,说家里忙,走不开。
这样,既不算给顾家体面,又不失礼尚往来,真真好手段。
在外人看来,谭家面面俱到,反而是宋盼儿不饶人。
从此,京里的人更加肯定了顾家的三夫人宋氏,不仅仅是拈酸吃醋的,还是个争强好胜、不怕事的主儿,谁和宋盼儿打交道,都要留意三分,轻易不敢得罪她。
这样,导致了宋盼儿的泛泛之交少了很多。
宋盼儿也不甚在意。
她有她坚持的立场,她毫不为流言而妥协。
这场戏。似乎没有结尾,就草草收场了。
中秋节当天,宫里也有赏赐。
不仅有太后的赏赐,还有德妃和苏嫔的贺仪,这让宋盼儿面上有光,宋盼儿心情好转。
家里亲戚朋友满堂,大伯家嫁出去的堂姐川宁伯唐家、宜延侯宁家、建昭侯、建宁侯苏家,连怀着身孕的南昌王妃也来坐了坐,而后因为要进宫去陪太后过节,早早离席。
高朋满座。也不缺谭家锦上添花。
宋盼儿招待宾客。忙得脚不沾地。
昨日谭家发生的事,果真无人提及一句半句。
朱仲钧一早就进宫去陪着太后过中秋节了,他送了顾瑾之一副手镯作为生辰礼。
父母也送了礼物,都是首饰。
就连老爷子。也送了顾瑾之一支点翠蝴蝶簪子。
顾瑾之收完了礼。就没她什么事。
今日的重头戏。是两个弟弟抓周。
鎏金抓周盘里,放着笔墨纸砚、账册、算盘、印章、木制的刀剑、吃食、玩物等。
抓周的时候,小十瑥哥儿抓了毛笔和桃木雕刻而成的小剑。他比较壮。很有力气,紧紧攥在怀里。
众宾客都笑,说这孩子将来文武双全。
宋盼儿和顾延臻都有点惊讶,同时也很喜欢。
顾瑾之也觉得有趣。
她没想到小十会在众多东西里,选择这么很有代表性的两样。
到了小十一珹哥儿的时候,他不知是饿了还是没睡好,哭个不停,怎么都不肯去抓,哄也哄不好。
宋盼儿亲自抱过来,仍是不济。
他哭得肝肠寸断。
顾瑾之便道:“娘,我来抱抱……”
宋盼儿也无计可施,就教给了顾瑾之。顾瑾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后背,珹哥儿的哭声就慢慢停歇了。
宋盼儿这才松了口气。
顾瑾之抱着珹哥儿去抓周。
珹哥儿不愿意抓,趴在抓周盘前,半晌不动。
众人就屏息,等待着他下手。
最后,他捡了代表玩意儿的玉佩。
顾延臻就哈哈笑,道:“我小时候抓周,也是抓了玩意儿。珹哥儿像我……”
吃喝玩乐,也是种生活形态。众人便附和说:“十一少爷将来是大富大贵的命,不用操劳,一生吃喝无忧……”
抓周这种事,顾瑾之是不信的,宋盼儿也未必当真。
大家说着吉祥话儿,乳娘就将两个孩子抱了下去。
乳娘抱下去之后,小十一珹哥儿仍在哭。
他自从生下来,就特别爱哭,像个女孩子似的。和他相比,小十瑥哥儿实在太乖太安静了。
顾瑾之不想凑热闹,就去了暖阁陪弟弟们。
因为今日是中秋节,众人家里也要团聚,所以午膳开得很早。吃过之后,宋盼儿也不虚留宾客,一个个亲自送到了垂花门口。
饶是这么着,等送走了众人,她还是累得半躺在东次间的炕上动不得。
顾瑾之进来,替母亲揉揉脚心解乏。
宋盼儿任由她揉捏着。
揉了片刻,宋盼儿感觉身子轻了不少。
她含笑半躺着,打量女儿起来。
记得她小时候呆呆的,直到三岁半才会说话。可是一开口,就语出惊人,说话非常的流利。
宋盼儿便知道,她的女儿和旁人不同。
顾瑾之的眼睛、鼻子都像宋盼儿,一双圆溜溜的杏目,很是漂亮。只可惜脸型和嘴巴有点像顾延臻。顾瑾之的脸太尖了,显得小家子气,不似宋盼儿一张圆润端庄的鹅蛋脸;嘴巴倒好看……
分开来说,顾瑾之的五官都美;可凑在一起,偏偏显得不那么出彩。
宋盼儿伸手,轻轻捋了捋她的刘海,笑着道:“满十四了!再过一年,就可以嫁人了……”
顾瑾之笑。
“说到嫁人,就这样高兴?”宋盼儿见她没有半点娇羞,就打趣她。
顾瑾之又笑。
正说着,朱仲钧回来了。
顾瑾之看了看屋子里的座钟,朱仲钧回来得有点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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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节眼线
“这么早回来了?”宋盼儿也感觉朱仲钧回来得挺早。
平常他进宫,太后就算不留他住一夜,也要快到城里宵禁才放他回来……
顾瑾之笑了笑。
娘俩说着话儿的空隙,朱仲钧已经进屋了。
丫鬟们忙端茶递水。
“怎么这样早回来?”顾瑾之问他。
“皇上说不太舒服,让早早散了;母后说,今日小七没去,等改日咱们一起,再热闹热闹......”朱仲钧解释道。
宋盼儿笑了笑,没多问。她对朝廷之事不甚上心,而且此刻很累,脑子也懒得动。
顾瑾之倒是沉默了下。
见母亲没什么精神,想歇一会儿,顾瑾之就起身,带着朱仲钧告辞:“......吃晚膳的时候再来。”
宋盼儿也没有留他们。
等他们一走,丫鬟就服侍宋盼儿去内室小憩了。
从上房往顾瑾之的院子走,有较长的一段路。
道路两旁的丹桂,时不时清香徐徐。
骄阳暖融,似在身上批了件薄衫。
顾瑾之问朱仲钧:“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皇上不高兴,冷着脸;太后也不怎么说话;宫里的妃子们人人自危,个个连声屏息;南昌王和王妃跟我一样,不知情况。用了午膳,皇上就让我们出宫回家。”朱仲钧走得很慢,缓声说道。
顾瑾之眉头轻蹙。
“照你如此说。宫里有事,皇上和太后以及宫妃们都知晓?”她问朱仲钧。
朱仲钧点点头。
他沉默得厉害。
快到了顾瑾之的院子,他才对顾瑾之道:“在宫里收买几个眼线才好......”
顾瑾之就停住了脚步。
她眸色锋利,盯着朱仲钧:“不行!一旦被发现了,咱们只怕回不去庐州。朱仲钧,只有回到庐州,接管了王府,熟悉了情况,有了自己的实力,咱们才能走下一步。如今胡乱行事。万一出事。咱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他们孤身在京里,放佛被囚禁的囚徒,生死全在皇帝手里,没有反抗的机会。
而依着顾瑾之对朱仲钧的了解。他怕是早就对这种生活提心吊胆了。
他喜欢将生活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而不是由他人做主。主控他的生活......
往宫里安插眼线这种心思,只怕他时刻都有。
他是为了顾瑾之想要的平静生活,才遏制住不作为的。
只要顾瑾之松口。他会做很多事。
只要他做了什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总会知道。到时候,皇帝怀疑,不争就是死,他又有被迫走上争权夺势的道路,走上前辈子的老路。
顾瑾之对前世的那种生活,非常厌烦。
“我自有分寸!”朱仲钧也严肃回应她。
他没有像往常那般,笑着哄她说知道了......
没等顾瑾之再说什么,他举步进了顾瑾之的院子。
顾瑾之追了进去。
丫鬟们迎上来,话题就打断了。
霓裳吩咐小丫鬟打水给顾瑾之和朱仲钧净面。
梳洗一番,霓裳又亲自倒了茶来。
屋子里只有霓裳带着小丫鬟服侍。
芷蕾和葳蕤几个不知去了哪里。
顾瑾之便疑惑问:“怎么只有你,她们几个呢?”
霓裳笑着道:“今日家里待客,海棠姐姐把她们几个都拨过来,暂时帮忙管管事。妈妈也去了。只怕事情尚未忙好,还没有回来呢......”
顾瑾之倒没有留意这点。
她笑了笑,说了句知道了:“你也歇歇吧,我和王爷说会儿话。”
顾瑾之和朱仲钧在屋子里玩的时候,不需要丫鬟们在跟前服侍,往常也这样。
霓裳笑着道是,便出去了。
等霓裳一走,顾瑾之脸色微冷,转颐看着朱仲钧。
朱仲钧在沉思着什么,不知是否在想如何往宫里安插人等事,沉默寡言。
顾瑾之就轻轻用手敲击炕几。
她敲得缓慢又有节奏。
朱仲钧没看她。
好半天,他才抬头,问顾瑾之:“手指疼吗?”
顾瑾之就停止了敲桌子。
她盯着他看,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执意把生活弄得复杂又麻烦,提早告诉我。我不跟你蹚浑水了。我要做个富贵闲人......”
朱仲钧眼眸微厉,道:“我无所作为,生活就不复杂、麻烦了吗?”
“那是你!”顾瑾之道,“如果没有你,我和庐阳王的生活,就没有复杂和麻烦。别说得好似我无理取闹一样。”
朱仲钧倏然冷笑。
他站起身子,绕过到了顾瑾之面前,手指钳住了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我不想再听到你说,如果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你说这种话,真让我火冒三丈!”
顾瑾之心里的火,放佛被泼上了热油,顿时滚滚烧着起来。
她用力拍开了他的手掌,顺势推了他一把。
朱仲钧被她推得后退了两步,目光犀利盯着她。
“你火冒三丈?我才应该火冒三丈!”顾瑾之的声音没控制好,有点高。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和些,才继续道,“不准往宫里安插人,不准轻举妄动!你要么听话,要么滚蛋,咱们一拍两散,我回延陵府乡下去,你爱干嘛干嘛!”
说罢,她甩手,进了自己的卧室。
朱仲钧紧紧攥了攥手指,转身出去了。
霓裳在外间吩咐小丫鬟和婆子们做事,见朱仲钧气冲冲的出去。就忙追上去,问他:“王爷,这是去哪里?”
朱仲钧不答,脚步加快的走了。
霓裳明白,这是和顾瑾之吵架了。
她追不上朱仲钧,让小丫鬟跟着,看看他干嘛去了,自己则进了里屋瞧顾瑾之。
顾瑾之正在磨墨,准备写字。
霓裳知道自家姑娘。
每当顾瑾之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用写字来让自己平静。练字一个时辰。她又会云清风轻。和气温柔。
霓裳就没有打扰她。
等着顾瑾之的小丫鬟也很快回来,说王爷叫了马车,带着孙柯出门,说是去了南昌王府。可能晚些时候才回来。
——*——*——
正如霓裳所料。顾瑾之的心情很快就平缓下来。
她安静写字。脑子里不停转着朱仲钧的话。
他今日不同于往日,情绪有点失控,不似往常那么好说话。
前世他就是这样。经常喜怒无常。
一般他发火,都是有了让他为难之事......
他对宫里的事,真的那么在意吗?
可是往宫里安插眼线,着实不是他们现在能做的事。
顾瑾之坚持她的立场。
只是......
方才的争吵,她和朱仲钧都有点急,话都没说清楚,就吵了起来。
顾瑾之想到这里,便放下笔,准备起身去找朱仲钧。
她喊了霓裳进来,问她:“王爷是去了外院吗?”
霓裳素来仔细,定会教人留心朱仲钧的去向。
“出门了。说是去了南昌王府那边......”霓裳笑起来,亲自服侍顾瑾之穿鞋,然后问她,“姑娘要不要去找王爷?”
顾瑾之想了想,道:“也好。你叫个小丫鬟去吩咐声,替我备车......”
霓裳就站起身子,出去喊了个机灵的小丫鬟,让她去外院吩咐声。
而后,霓裳回来,替顾瑾之更衣。
她笑着对顾瑾之道:“姑娘待我们好性子,怎么在王爷跟前,一句话也不让?王爷素日在姑娘身上用心,断乎不会跟姑娘置气。定是姑娘先挑事,寻人家的不是......”
朱仲钧把他傻子的印象,深刻印在顾瑾之院子里的每个人心里。
每次他们吵架,丫鬟妈妈都说顾瑾之的不是。
霓裳也这么说,顾瑾之哭笑不得。
“我常寻旁人的不是吗?”顾瑾之反问她。
霓裳笑道:“倒没有,姑娘在我们头上最是宽容大度。不过,总寻王爷的不是,确实有的......”
顾瑾之无奈笑了笑。
霓裳替她换了见绯红色蝶穿花褙子,又拢了拢头发,就扶着她出门。
主仆两人去了南昌王府那边。
王妃听说顾瑾之寻来了,不免笑起来:“定是担心王爷的......”
说着,就吩咐管事的妈妈迎出去,把顾瑾之请到了上房。
朱仲钧正在上房,和南昌王说话。
他也是刚来不久。
听说顾瑾之寻来了,朱仲钧心里似拨开了阴霾,顿时明艳一片。他眼角的笑,藏匿不住。只是他一向看到顾瑾之就特别高兴,南昌王和王妃也没有多想。
他起身下炕,亲自到院子门口,迎了顾瑾之。
一见到顾瑾之,他就紧紧攥住了她的手,甜甜喊了声小七。
眼角眉梢全部飞扬起来,笑容俊逸。
顾瑾之跟着他,进了南昌王府的上房,给南昌王和王妃行礼。
“......王爷说天气太热,非要吃冰湃的西瓜。如今又不是暑天,冰湃的东西吃下去,容易积坏了肠胃,我就说了王爷几句。不成想,我更衣的空隙,他就跑到这里来了。”顾瑾之跟南昌王解释。
南昌王和王妃也正为朱仲钧莫名其妙的到来不解。
朱仲钧又不解释。
听到顾瑾之如此说,又合情合理,两人没有疑他,顿时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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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节主动
因今天是中秋节,南昌王也没有留朱仲钧和顾瑾之用晚膳,只是拿了些府里的新鲜糕点,让顾瑾之带回来。
南昌王妃又拿了个黑漆细钿的小匣子给顾瑾之,笑着道:“今日是你的贵降,这是我的私礼,小玩意儿,你拿回去顽。”她早上已经送过礼了。
顾瑾之推辞了一番。
最终还是朱仲钧接了,说多谢二嫂,就塞到了顾瑾之手里。
回去的马车上,顾瑾之打开小匣子瞧,是一对玉兰花头镶粉宝石的金簪。簪子做工精细,宝石泛出温润的光泽,映衬着黄灿灿的金簪,投射着富丽奢靡。
朱仲钧也接过来看了眼,道:“东西不错......”
顾瑾之没说什么,又放了回去。
她合上了匣子,便问朱仲钧:“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今日不同寻常,脾气很急......”
朱仲钧一听这话就来气:“是我脾气急,还是你脾气急?”
寸步不让。
顾瑾之无奈,只得道:“我的脾气更急。”
朱仲钧这才满意。
“你告诉我。”顾瑾之继续道,“我又不是当年的小姑娘,难道我不懂吗?你说给我听。我也不是说,真的不能安眼线。我的意思是,要有万全的把握,别鲁莽行事。我是不想你陷在京里......”
这话让朱仲钧心里一阵温暖。
他唇角微挑,不经意间就露出了他的欢喜。
宫里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道。
皇帝不高兴,太后也小心翼翼的,让朱仲钧很难受。放佛眼前蒙上了层薄纱,世界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就像瞎子走路似的,总是担心不小心就跌入深渊。
只有耳目清明,才能走得更远。
更多的是,他知道皇帝对顾瑾之有点小心思,这是他不安的根源。
他也知道。顾瑾之并没有在这方面留心。朱仲钧就不想多提。女人知道有人喜欢她,总会在心里过滤下,哪怕不喜欢,也会留下浅浅的印痕。
朱仲钧不想顾瑾之心里再留下任何人的影子。
他挪到了顾瑾之身边。轻轻搂住她的腰。将头搁在她的脖子上。笑着道:“我听你的,不安眼线,规规矩矩到回庐州。”
他说话的热气。喷在顾瑾之的颈项间,有点酥痒。
顾瑾之又想起上次那个春梦,脸上就不太自然。
她想推开朱仲钧,却发现他箍住得有点紧,整个身子压在她的肩头。
“回到庐州,我就不管你。”顾瑾之道。
“回到庐州,我也听你的。”朱仲钧声音轻轻的,似羽毛在顾瑾之的心头撩拨了下。他喁喁低语,“顾瑾之,我一辈子都听你的!我做你的小傻子。”
不知为何,顾瑾之的心,倏然颤抖了下。
这种悸动的感觉,很久都没有过......
她有点不安。
偏偏那位微微抬头,在她耳边继续低语:“好不好,顾瑾之?”
像哄着她。
前世的时候,有时候朱仲钧也经常这样**。
顾瑾之总会控制不住被他带得有点沉沦。
她想偏开头。
朱仲钧却趁机含住了她的耳垂。
他箍住顾瑾之腰的手,一路往下,钻入了她的裙底。
有点炙烫的手,溜入了她的衣衫,触碰了她的肌肤。
朱仲钧倏然动情,他含住她的耳垂突然更加用力,似乎要撕咬她,呼吸已经乱错不堪。
顾瑾之有点懵了,瞬间又清醒,挣扎起来。
她似乎没什么力气,挣扎得有点软,任由朱仲钧圈着。
朱仲钧的唇沿着耳际,滑到了她的脸颊,手也不停上游,很快就碰触了她的柔软丘峰,他似乎寻到了自己奢望已久的东西,便用力紧紧攥在了掌心,重重的揉捏着。
顾瑾之的喘息压抑不住。
朱仲钧趁机吻住了她的唇。
当他撬开了她的贝齿,进入她的口中时,顾瑾之陡然间用力挣扎。她反转了身子,坐到了朱仲钧的腿上,一双手抱住了朱仲钧的头,狠狠吻住了他。
朱仲钧既错愕又狂喜。
顾瑾之放佛有点迷乱,她吻得很深很霸道,整个身子贴着朱仲钧,恨不能扑到他......
马车猛跳停下,马夫在外头说:“王爷,姑娘,到了......”
顾瑾之这才似被什么惊了般,整个人愣住。
她似被踩了尾巴的猫,从朱仲钧身上跳起来,忙不迭整了整鬓角和衣襟,掀起车帘就下车了。
她一张脸通红。
朱仲钧随后也含笑下了车。
跟车的霓裳多看了顾瑾之几眼。
顾瑾之更觉无处躲藏,她走得很快。
朱仲钧快步追上去,拉住了她的手。
顾瑾之连忙甩开。
“别人在看呢......”朱仲钧小声提醒她。
顾瑾之才惊觉霓裳跟在身后。
她的异样只怕越发明显,为了遮掩,只得任由朱仲钧牵着她。
朱仲钧一直在笑。
方才顾瑾之的动作,让他着实惊喜不已。他没有想到,她也会那么狂热得想要他......
他低低笑出了声。
顾瑾之却冷了脸。
她尴尬不已。
**控制了大脑的瞬间,人跟动物一样,做了**的奴隶,分外听话顺从**。
自从那个梦之后,顾瑾之心里就似窝了团热火。她是个心理年纪过分成熟的女人。从前身子小,**退后。如今月经初潮,她的身子渐渐苏醒。生理和心理都成熟的她。就似滚滚热油,星火也能让她烧灼起来。
而且在她心里,朱仲钧曾经是她的丈夫。
她在他面前,不需要掩饰......
这些,就导致了她失控。
下了车,人清醒过来,她分外懊恼,偏偏身边的人,还一直在得意的笑。
顾瑾之愤愤不平。
——*——*——
吃晚膳的时候,大哥顾辰之和老爷子也回来了。
宋盼儿也准备好了赏月的月饼和瓜果。
上午请的戏班尚未遣散。此刻已经搭了戏台。开了锣鼓,唱了起来。
班主拿着戏单,给众人点戏。
“林先生呢?”顾瑾之问大哥,“大哥请他了吗。怎么不来一起过节?”
“请了。他说不来。他没有过节的习惯......”顾辰之道。
男人之间。总不愿意墨迹。
顾延臻听了这话,也没说什么。
宋盼儿却觉得不妥。
她喊了跟着回来的司笺,道:“你去请林先生来。没有咱们热闹。他一个人过节的道理。到底也是咱们家的坐堂先生,现成的饭菜,让他也来。”
司笺说好,转身就要去。
顾瑾之喊住了他。
“我也去吧。”顾瑾之道,“怕司笺去了,还是请不来。”
她也想出去透透气。
朱仲钧忙站起来,道:“我也去!”
顾瑾之的手指紧紧攥了起来。
“你别去了......”顾瑾之道。
“我要去!”朱仲钧打断了她的话。
宋盼儿道:“让王爷陪着你去吧!”
平常顾瑾之出门,也总让朱仲钧跟着。
她今日却分外坚持,笑着把朱仲钧的肩膀摁下,道:“你在家里玩,我去去就会。”
朱仲钧也格外坚持,站起身子道:“我要去!”
众人就不解看着他们,目光里带着探视。
顾瑾之深吸一口气,道:“走吧。”
出门上了马车,朱仲钧便凑到她身边,贱贱的问她:“方才......要不要继续?从这里到药铺,要一个多小时呢,来得及。”说着,就伸手揽她的腰。
顾瑾之捉住了他的手,在他的穴位处深按下去。
朱仲钧一阵钻心的疼,忍不住尖叫出声。
“老实点吗?”顾瑾之问道。
“放开!”朱仲钧暴怒,又疼又急。
顾瑾之这才松开了他。
朱仲钧心有余悸,疼得额头有细细地汗。
这个女人,太狠了。
“刚刚不是你主动的吗?”朱仲钧怒道,“我做错了什么,你下这么狠的手?”
顾瑾之偏过头,不答话。
“我很尴尬,这件事你能揭过去吗?”片刻,顾瑾之才直言不讳。
朱仲钧心里一软,那些愤怒顿时消失无踪。就连消失那些疼痛,也是灌了蜜糖,变得无关紧要。
今日是个好日子,朱仲钧想。
顾瑾之既主动赔礼道歉,又主动吻了他。
他们之间的那层薄冰,一下子就消融了。
“说你喜欢我。”朱仲钧道,“你说你喜欢我,我就不再提了。”
“我喜欢你。”顾瑾之干脆道。
朱仲钧坐正了身子,满意不已。
马车很快就到了药铺。
林翊一个人在屋子里看书,对着盏孤灯,看得很认真。
敲门声响起,他有点烦躁。
有点犹豫,他仍是起身,给开了门。
是顾瑾之和朱仲钧来了,林翊一点也不意外。
顾瑾之是来邀请林翊去过节的。
林翊拒绝。
“我清净惯了。”他道。
顾瑾之则道:“万家团聚的日子,怎么能让您一个人?”
林翊脸色微黯。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中秋节。
血液顿时凝固,他感觉一阵寒冷在后背攀爬。
“我是求道之人......”林翊道,“快要起更了,城里宵禁,别你们也回不去。走吧。我喜欢一个人过节。”
顾瑾之和朱仲钧都留意到他骤然变脸。
“那我们就先回了。”顾瑾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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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节马惊
第236节马惊
中秋过后,八月便过了一半。
中秋节的后半夜,淅淅沥沥下起雨。
天气骤然转冷。
海棠微雨,莲漏半烛,秋色已浓稠。
顾瑾之躺在床上看书,祝妈妈和幼荷、葳蕤坐在炕上,做针线,陪着她。
屋子里安静极了,甚至能听到窗外细雨敲打花枝。
顾瑾之看了会儿书,眼睛发涩,祝妈妈几个便下去歇了。
半夜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醒了。
而后,就有点失眠。
她不停想白日在马车上发生的事……
越想越睡不着。
口有点渴了,她起身喊了人服侍她喝茶。
进来的却是祝妈妈。
“怎么是您值夜?”顾瑾之问。祝妈妈年纪大了,顾瑾之劝了她多次,她已经不值夜了。
不知怎么今日又轮到了她。
“她们几个小的,白日累得狠了。明日都有差事,又不能偷懒。我白日还能歇歇,就替幼荷值夜了。”祝妈妈笑着,用暖炉里取了茶壶,给顾瑾之添茶。
顾瑾之接过来,慢慢饮了。
“您陪着我睡吧?”顾瑾之放下茶盏,对祝妈妈道。
祝妈妈就笑着说好,从临窗炕上拿了个枕头,就移烛到床前,放下了幔帐,吹了烛火。
黑暗中,顾瑾之翻了好几次身。
祝妈妈低声问她:“瑾姐儿,你怎么不睡?”
“睡不着。”顾瑾之道。
祝妈妈笑着翻了个身子。替她掖了掖被角,问:“年纪小小的,怎么睡不着?是不是有了心思?”
顾瑾之也笑,说了句没有。
“妈妈,咱们说说话儿吧……”顾瑾之道。
“好啊。”祝妈妈笑,沉思一下,寻了个话题,“张镇的娘死了,他前日回了延陵府奔丧。”
张镇是外院的管事,将来要配给海棠的。
“怎么死的?”顾瑾之问。
她记得张镇是家里的长子。母亲还说。将来海棠嫁过去就是家里的长媳。张镇才二十岁。他娘应该蛮年轻的。
“说是开春的时候下田插秧,脚底板踩到了钉耙上,把脚板给刺穿了。庄子上的人家,拔出来撒了地灰止血。也没多留心。后来就发烧。脚都肿了。那只脚都烂了,乡里的郎中给治了小半年,肿是不肿了。却不能走路。身子越来越差,熬不住了。”祝妈妈道。
说罢,颇为感叹。
“况且他娘身子向来不好......”祝妈妈见顾瑾之没有接话,又补充一句。
顾瑾之叹了口气,道:“破伤风也不至于要命!给耽误了......要是有个医术好的郎中治,也许就没这事。”
“各人生死有命。”祝妈妈安慰她,“也是阎王要收她。庄子上的人,谁还没个折胳膊断腿的?也没见死人的。足见是她阳寿到了。夫人赏了五十两银子,叫张镇好好安顿他娘。他老子还留在庄子上,把他兄弟姊妹都带上来,到府里做事......”祝妈妈道。
顾瑾之支吾着接了句还不错。
祝妈妈又跟她府上其他下人的趣事给顾瑾之听。
比如厨房上的成妈妈,她男人在外头吃酒,和一个老戏子好上了,成妈妈气得要上吊;琇哥儿的乳娘赌钱,被宋盼儿给打了一顿,不叫她管事了;煊哥儿的小丫鬟往外头递东西,拿住了,也是一顿责骂;外院谁谁谁惹了事,谁又立了功等等,说了一通。
伴随着祝妈妈的徐徐说话声,顾瑾之终于渐渐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虽然睡得时间不长,可是质量很好,早起神清气爽。
——*——*——
到了八月十八,顾瑾之的月事终于结束。
她喜怒无常的情绪终于过去了。
上午没事的时候,她和朱仲钧去药铺。
药铺每天的病人,早上就看完了。
如今也开着门,诊金和药价却昂贵。
平头百姓,生活拮据,谁也没闲钱看病,小病拖着挨着。免费的问诊,才有人愿意上门。等要收钱了,来的人就少;得知是高价,就是门可罗雀。
没什么生意,大哥坐在大堂里,复习前些日子整理的医案。
他一偏偏的背熟,颇有心得的样子。
林翊云淡风轻,拿着药书看。
司笺、阿良和贵儿几个,则坐在柜台后打盹。
老爷子在里屋,写着什么。
顾瑾之请安之后,便出去和大哥说话。
顾辰之笑着对顾瑾之道:“一整个夏天,开了近千张方子。如今治疗暑湿热邪,我也能开张方子了。”
听着他如此说,林翊也放了书,看向了这边。
顾瑾之趁机问他:“大哥仔细说说......”
“热邪症,用药无外乎是生石膏、竹茹、竹叶、金银花、石斛等。”顾辰之笑着道,“脉象洪滑而数,苔色黄腻垢浊,定是邪热。我说得对不对?”
顾瑾之笑起来。
林翊没说什么,埋头继续看书。
顾辰之不解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没错,大致便是如此。”顾瑾之笑道,“只是,若有了病家上门,大哥敢开方子吗?药的用量如何衡量,病情的轻缓如何判断?”
顾辰之哽住。
林翊轻轻摇头,笑了笑,依旧看书。
顾辰之嘟囔了句,然后重新看医案,一点点熟记......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门外便是大街,熙熙攘攘的路人,闹热喧阗。仅仅半截门帘。就将热闹全部挡在了外面。
和前些日子的繁忙热闹相比,现在实在太冷清了。
司笺几个还有点不适应。
只有林翊,忙的时候,他也是一副平淡;闲下来,依旧平淡,世界的变化跟他无关。
司笺几个总在背后赞林翊好涵养,真像个仙风道骨的高人。
见铺子里没什么事,顾瑾之就去后院喊了朱仲钧,准备告辞回家。
朱仲钧无所谓。
他和孙柯练剑,在这里和家里是一样的。他都不拘。
“走吧......”朱仲钧道。
顾瑾之去辞了老爷子和顾辰之、林翊。依旧同朱仲钧从后面口上车。
朱仲钧跳上了马车,刚刚要拉顾瑾之,突然冲出一匹马,直奔着马车的方向而来。
马上的人吓得大声尖叫。
显然。这马是失控了。
眼瞧着就撞到了顾瑾之。
孙柯一跃而起。飞腿如劲风。横扫向马头。
正中马头。
那马被他踢得顿时就斜斜摔倒在地。
连带马上的人,也摔滚下来,半晌没有出声。只怕是摔昏了。
马还在嘶鸣,挣扎着要起来,被孙柯一脚踩中,顿时就动弹不得。
这么大的动静,把铺子里的人都惊动了,连老爷子也到后门看情况。
那骑马之人,摔得半天都爬不起来。见孙柯踩着发疯的马,一手按剑,似有宰杀之意。那人连忙大喊:“大爷手下留情,这马不是我的!”
他挣扎着起来,踉踉跄跄走近。
孙柯目光似利剑,逼视着他。
那人便吓得缩了缩肩膀。
顾辰之凑上来,急声问顾瑾之和朱仲钧:“没撞了吧?”
“没事没事......”见众人都很着急,被朱仲钧紧紧搂在怀里的顾瑾之推开了他的怀抱,跟众人道,“没撞上来就被孙柯制服了。我和王爷都没事。”
老爷子紧锁的眉头微微舒缓。
“真没事吗?”顾辰之不放心,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胳膊,上下仔细打量。
顾瑾之只得笑,道:“真没事。”
方才那马急急奔过来,她也吓了一跳。
朱仲钧却第一时间将她搂在怀里,转过身子,将她护住。
孙柯便跳跃而起,将发疯的马制服了。
骑马者被孙柯的眼神和身手镇住,此刻不敢说话,脸上带着忐忑不安。
“......这是匹烈马,尚未驯化。”孙柯慢悠悠解释了一句,“你找死吗,骑这种马上街?”
“这是我家表兄的马,他也是借来的,我们准备出城一趟,哪里知道会这样......”骑马的人哆哆嗦嗦说着,“小的该死。这马,能不能还给我?”
他摔得那么重,心心念念还是这马。
看得出,他赔不起这马,非常紧张。
他衣着粗布短衫,像个小伙计。
老爷子见朱仲钧和顾瑾之只是受了点惊吓,没有受伤,就开口道:“把马还给他。”
孙柯看了眼朱仲钧。
朱仲钧则在打量四周。
后街平时人很少。
此刻出了这种事,自然有人围观,这很平常。可朱仲钧感觉不远处有两个男子,虽然带着草帽、穿着粗布衣裳,却有点军人的架子。
他们站立得笔直。
见朱仲钧看过去,那两人微微压了压草帽。
有问题。
朱仲钧眉头微蹙,慢慢想着什么。
见他发愣,众人只当这个小傻子吓住了,也没有多想。
孙柯没有等到朱仲钧的回应,而开口说放了马的顾家老爷子,他不好犹豫太久,就道是,将马松开。
那骑马者一拐一拐上前,把马牵走了。
他摔得不轻,腿脚不利索。
如此一闹,有惊无险。
“我们就先回去了。”顾瑾之对老爷子和顾辰之道,“祖父和大哥也回吧。”
老爷子叮嘱路上慢点,就转身回了药铺。
顾辰之则又问了一遍:有没有哪里伤着。
顾瑾之又说了句真的没事,才上了马车。
朱仲钧的目光,一直在街角围观的那两个人身上。留意到了朱仲钧的目光,两人都没有动,没有心虚得离开。
他们一直看着,直到顾瑾之和朱仲钧的马车离开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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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猪关小黑屋粗不来了,我是她可爱善良的基友:【未眠君】
下面是超级精彩的章推:
作者:未眠君
金榜提名时——仇家;洞房花烛夜——老爹。
仇家飞黄腾达了,后娘也欢欢喜喜地进门了。
姐姐磨刀霍霍,弟弟天真无邪,她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做。
那个……别拖她下水,成吗?
亲爹呀,相公一个就够了,真的!
☆★☆★☆★☆★☆★☆★☆★☆★☆★☆★☆★☆★
本土原住民女主调教穿越相公的故事。
某些人,无论重生几生几世也是无用,她的男人还是她的男人。
【木有到500字哦~】
第237节谭宥
对环境的警惕性,顾瑾之远不及朱仲钧。
她天性不喜欢。
哪怕她心中存了争权夺利之心,也是被迫的;而朱仲钧是天生的。
她没有留意到街角的人有异样。
只是回程的时候,朱仲钧沉默得骇人,脸都阴沉着,一双眸子似寒刃般锋利,在思量着什么。
“怎么了?”顾瑾之问他,“真的被吓着了吗?”
朱仲钧不答。
顾瑾之伸手往他眼前晃了晃,他不耐烦打开了顾瑾之的手。
他想得很投入,眉头紧锁。
顾瑾之知道他最近知道了点事情,却不愿意告诉她。
这让她轻盈的心也微微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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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两个粗布劲装的男子,高大结实,却不像贩夫走卒。他们身上,有种军人的威严。
他们都带着草帽,目光盯着从顾氏善药堂出去的那辆马车。
华盖马车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其中一个更高的男子,缓缓摘下了草帽,露出一张俊朗英武的脸。
他眉骨高,显得眼睛深邃,眼神明亮锐利。
此刻,他正微微抿唇,有些痛苦掺杂。
“大人,您看清了吗?”身边的另一个男子也脱下草帽,问他。
“看清了......”高个子男子声音低沉带着暗哑,甚至有点恍惚。
“真的很像真真!”身边的下属道他。
高个子男子脸色有点扭曲,痛苦就浮上心头。
“可只是像!”下属又道。“大人,她不是真真,她是庐阳王将来的正妃,皇帝赐婚的......今日咱们不该来看的,看了,反而让您心里添了几分累赘......”
“真真从来都不是累赘!”高个子男子声音有点厉,打断了下属的话,“真真临走的时候说,她不会离开,她一直都在。那个顾七小姐。就是真真化身回来的。你放心。她会是我的!我不用承受丧爱之痛,你也不用忍受失妹之苦!”
下属看了眼自己追随的大人,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是,属下知道了!”下属道。
“回去吧。”高个子男子最终道。
他叫谭宥。是章和侯谭老侯爷的长孙。谭贵妃的胞兄。如今在锦衣卫任指挥同知,地位仅此于锦衣卫的指挥使。
跟在他身边的,是他最亲信的下属。叫甄末。
甄末从小就跟在谭宥身边,而后又随他在西北大营待了五年,如今也在锦衣卫任职千户,忠心耿耿。
他唯一的亲人,就是胞妹甄真。
谭宥第一次见到甄真,就对她动心。
他语重心长告诉甄末,他想要纳甄真为妾,会好好照顾她。
甄末兄妹出身市井,父亲是打铁的。
甄真那种出身,能到谭家做姨娘,是莫大的荣幸。
况且甄末了解谭宥,谭宥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他们在西北的五年,谭宥从来不逛军妓营,他很懂得自爱,绝不滥情。他看中了甄真,并非轻浮想要甄真的美色。
他是真的喜欢甄真,对她一见钟情。
甄末就同意了。
甄真过门之后,得到了谭宥的独宠。
谭宥只有正妻秦氏和甄真。
秦氏是家里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进门的,谭宥很不喜欢她。除了新婚之夜,他再也没有在秦氏房里落足。
为了这件事,他的母亲——谭家大夫人多次劝说,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当时谭家的人都以为谭宥有问题。
五年后,他从西北回来,纳了甄真为妾,整日歇在甄真那里,百般宠溺。
谭家众人都松了口气,也高兴谭宥终于以传宗接代为大任。
没过半年,甄真就有了身子。
甄真第一胎生了钰姐儿。
这期间,谭宥依旧不进正妻秦氏的房门。
秦氏哭闹过。
可当时的谭家,正为谭宥的生理健康担心。而后见他宠爱甄氏,没什么毛病,正高兴着,哪里理会秦氏的哭闹?
谭家上下一致默许了谭宥宠妾。
而甄真虽然获得独宠,却伏低做小,在秦氏跟前立规矩,从来不妄图想越过秦氏。
谭宥在心里大赞真真的人品,就更加怜惜甄真。
而后,又过了一年。
谭宥依旧不理会妻子。
而甄真,又怀了身子,让谭宥分外高兴。
谭家内宅却终于意识到,性格古怪的谭宥,是铁了心不想让正妻生下嫡子,只一味和妾室厮混,庶子女满堂。
这如何得了?
谭家大夫人甚至将甄真叫过去,训斥她狐媚谭宥,让她改过。
正妻秦氏也得到了婆婆的支持,开始对甄真更加严格。
甄真肚子里的孩子,因为被谭大夫人和秦氏折腾,在一个雪天落了下来。
落下来的孩子,是个六个月大的成形男婴。
甄真哪怕委屈,也不敢在谭宥面前说。而这次,她哭得哽咽不成声,抱着谭宥整夜整夜的抽噎,最后她道:“只要多一个月,落下来也能活的......”
谭宥的心就似被钝器,一刀刀的割。
他痛不欲生。
为了这件事,他公然将母亲谭大夫人的小祠堂给砸了,又让正妻秦氏跪在雪地里,给甄真赔罪。
当年那件事,闹得特别凶。
谭宥忤逆母亲,虐待妻子,被关到了宗族的祠堂里。
甄真也被迫去跪祠堂。
在寒风里跪了一整夜的祠堂,甄真又刚刚小产。从此,她就落下了毛病。身子一蹶不振。
而谭宥的正妻秦氏,被迫跪了半天的雪地,也染了顽疾。加上害怕、伤心,没过一年,秦氏就一命呜呼。
甄真从此也体弱多病。
到去年,谭宥的正妻去世已经两年了。家里给他张罗娶继室,都被他冷冷反驳。为了这件事,他甚至顶撞了谭老侯爷。大家都知道他的心思。
他要扶正甄真。
可谭家什么门第,怎么能让一个小妾扶正的,做宗族长媳?
这件事。谭家和谭宥各不相让。谁也不肯妥协。
可是甄真的身子,因为三年前小产期间跪祠堂落下的病根,已经拖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今年正月初一,她拉着谭宥和女儿钰姐儿的手。千般不忍。仍是闭上了眼睛。
谭宥整整消沉了半年。
甄末再也没见过他笑。哪怕对着女儿钰姐儿。
他喝醉了,对甄末道:“我为什么不能生在打铁的人家,娶了甄真。两人和和美美?是我对不起甄真,非要逼着她趟那趟浑水,最终让她丧了命!谭家欠我两条人命。我娘的命,甄真的命,将来我要找他们讨还!”
甄末听得心里直跳。
谭家子嗣众多,长房的大夫人却只有谭宥一个儿子......
可听谭宥这口气,他似乎并非谭大夫人亲生。
甄末不敢深究,他只能装作听不到。
谭宥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接受了甄真已经离开他的事实......
偏偏在八月十四,谭宥唯一的女儿钰姐儿跑到外院找谭宥,大哭着姨娘不要她了。她看见了姨娘,可是姨娘不理她,祖母和六婶还骂她。还有个奇怪的女人,也大声说她。
谭宥和甄末当时心里一突。
很快,谭宥就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有个长得很像甄真的女孩子,出现在谭家的宴会上,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甄真在谭家的地位,绝对不是一个姨娘那么简单。在谭宥眼里,甄真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而其他人眼里,甄真是个狐媚子,弄得大爷屋子里妻不成妻、妾不成妾。大爷为了她,正室都不要了,母亲也不认了,搅得家宅不宁。
她们是很不想再有一个甄真,所以看到顾小姐的时候,几个年轻的媳妇都有点失态。
谭家内宅的女人,对甄真既嫉妒又忌惮。
谭宥也想起甄真临终前说,她舍不得走,她放不下谭宥和钰姐儿。
她还说:“......听说人死,心愿未了,鬼魂不散。以后你们撞见了我,别害怕。我不会害你们的,我只是想您和钰姐儿。”
谭宥这个七尺男儿,落下滚滚的泪。
如今,她真的回来了。
谭宥听说有个女孩子像甄真,就打听了很多她的事。
他甚至知道了她的闺名叫顾瑾之,是京里享誉盛名的神医。她治好过太后,被赐婚给庐阳王。
因为年纪小,至今尚未大婚。
她经常到顾氏善药堂去问诊。
谭宥就有了亲眼看一看顾瑾之的心思。
他从八月十五就在顾氏善药堂附近转悠,直到今日才等到顾瑾之。
他不敢贸然进去。
顾家的那位顾辰之可能见过他。
所以今日他和甄末安排了这么一出,就是想不打草惊蛇,在暗处瞧瞧顾瑾之的容貌。
瞧见了,反而更加震撼。
甄末放佛看到了尚未出阁的妹妹,稚嫩又可爱的女孩子,笑容恬柔;而谭宥,舍不得收回目光。
他好像回到了初次见到甄真的时候......
那时候,甄真也这么大。
放佛时光倒转,把他遗失的宝贝还给了他。
这次,他甚至可以娶顾瑾之做正妻,因为她出身比甄真高贵。
先要让她和庐阳王的婚事解除。
这有点棘手。
回去的时候,谭宥沉思了良久。
势在必得的念头,并没有因为顾瑾之是庐阳王的准妃而消除。他需要想个万全的计策。
他甚是想不计一切和她说说话儿......
“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功亏一篑。”谭宥突然对甄末道,“顾家不好惹,庐阳王更是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需要长远谋划。”
“大人,要不算了......”甄末担心道,“她到底不是真真......”
谭宥目光凌厉扫视过来。
甄末忙打住了话,不敢多言。
第238节选择
谭家大夫人最近很忙碌。
先是老祖宗的寿宴,从四月就开始准备。
谭家人口众人,光大老爷的兄弟就有六房,还有各位姑奶奶、堂叔伯兄弟,要面面俱到,需要个心思缜密的。
老祖宗说非大夫人不能,这让大夫人颇为安慰。
她在谭家几十年,兢兢业业做好她的本分。她的功劳,婆婆一直看在眼里呢,总算辛苦没有白费。
忙完了老祖宗的寿宴,又是儿女亲事。
长子谭宥的正妻去年六月除服的。身为长房长子,他的婚事牵动家里众人的心思,比八少爷谭宕的亲事更叫人着急。
老夫人多次跟大夫人说,其他事可以先缓缓,谭宥的亲事要早做打算。
只可惜,谭宥自己不松口。
那位甄姨娘当时还没有死。
谭家上下都心知肚明,那位甄姨娘活不长久了,只等她咽气,再慢慢劝转谭宥。
可大家都低估了谭宥对甄氏的宠爱。
甄氏死后,谭宥的性格更怪了……
想起谭宥,不得不叫人揪心。
谭大夫人为了他,里外不是人,心里也挺烦的。
想起要替他张罗娶继室,更烦。
她都能料到是场硬仗!
“大约有十四位……”大夫人拿了上次宴会时到场的适龄小姐名单,挑选了合适的,给老夫人瞧。
她很仔细,每一位身份地位的优势。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上面是家势稍微浅薄些的,能给谭宥做继室;下面是门第显赫,能配给第八子做正妻的。
老夫人笑了笑,道:“做得这样仔细。你仍是这脾气,事事要尽善尽美,劳累着自己……”
这种有点宠溺的责怪,实则是肯定了谭大夫人的功劳。
谭大夫人笑,说:“不费神的,尽力而为。”心里却暖融融的。
老夫人认真一个个看了起来。
当看到胡婕的时候,谭老夫人停顿下来。指了指给大夫人看:“这个胡婕。是谁啊?”
大夫人忙解释:“跟着永熹侯府的胡太夫人来的,说是胡家的孩子。我查了查,这位小姐的父亲叫胡泽逾,只是刑部小小五品官。并非永熹侯府嫡系。是出了三服的兄弟。永熹侯一直抬举他……”
老夫人眉头蹙了蹙。
大夫人连忙解释:“大老爷说。胡泽逾颇有点本事,算是个人才,栽培栽培。将来可以给大皇子用。永熹侯又在朝中人刑部尚书,比那些空吃俸禄的功勋世族强。将来大皇子封太子,胡家也能出上一份力。所以就将胡婕添上了……”
添上,不代表能选上。
老夫人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继续往下看。
谭家想永远占领京师第一门第,就不得不做长远打算。
他们家老侯爷和世子爷都目光犀利,善于发现朝中可用之才。
朝中有本事又尚未出头的能臣,现在就笼络在门下,将来能大有作用。
像当朝首辅夏氏,便是早年老侯爷拉拢的,而后果然大有出息。
看来,这份名单,是大夫人和大老爷讨论过的。
老夫人便不再质疑,安心看下去。她深谙用人不疑的道理,所以这些年把大夫人培养得如此能干,老夫人也省心省力。
看完之后,老夫人心中就有数了。
她最是博闻强记,哪怕到了六十多岁的高龄,记忆力依旧不减。
“大老爷的意思呢?”老夫人看完了,问大夫人,“到底是你们房头孩子的亲事,还是你们拿主意。老侯爷和我不过是把把关……”
“大老爷让问问娘的意思。”大夫人道。
老夫人沉吟了会儿,笑着道:“你们可别偷懒,将这两桩事推给我。”
看大夫人标注得如此仔细,又解释得这样清楚,足见他们夫妻是下了功夫,心里有了人选的。
这样的话,老夫人就不准备越俎代庖。
各房头的事都需要老夫人伸手去管的话,她自己先要累倒的。
大老爷和大夫人深得老侯爷和老夫人的真传,他们夫妻行事,老夫人很放心,所以长孙谭宥和八孙谭宕的婚事,老夫人没打算多插手,全凭他们夫妻俩做主。
“媳妇不敢。”大夫人笑着道,“媳妇不及娘见多识广,您帮着参详参详......我最中意苏家东府的三小姐。苏家是堂堂正正的门庭,这位三小姐更是嫡出,又愿意和咱们家亲近……”
老夫人眉头就挑了挑。
苏家东府,指的是建昭侯府。
堂堂侯府的嫡女,愿意给谭家做继室,不仅仅是亲近,这是巴结呢。
苏家这些年也落寞得厉害。
若不是有个苏嫔在宫里,尚且得宠,苏家就要沦落成三等门第的。
“除了苏家,其他要么是旁枝,要么是庶出的。”谭大夫人道,“几个庶出里头,申王府的五小姐拔头筹。”
申王是当今皇帝的叔叔。
他的封地在山东,他嫌弃封地贫乏,和河南的简王一样,赖在京里不肯走。先帝就没收了他的护卫军,另外赏赐了他六百倾良田。
申王府的庶女,比普通贵族的嫡女还要尊贵。
“这两个,的确都是好人选。”老夫人道,“宥哥儿媳妇是长房长媳,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家女孩子,也撑不起来。要我说,申王府的庶女更好。苏家和申王府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苏家这些年,比不得他们祖宗在世的时候。
申王府富足,孩子教养得当,申王妃又是出了名的贤良。他们府里的庶女,只怕也比苏家的嫡女能干几分。我听说,苏家东府,门风有点不济……”
苏家东府,有个三少爷。
他好男风,虽然没有公然闹出来,功勋望族却是心知肚明。
几个月前,他还和德妃的胞姐——顾家五姑娘定了亲。
望族当面不会说什么,背后何尝不好笑?
顾家看着如今光鲜无比,到底见识浅薄了些……
“娘说的。媳妇也考虑过。”大夫人笑着道。“不过,苏家那位三小姐,长得水灵鲜亮,比申王府的五小姐漂亮得多。媳妇是想。她更能笼络宥哥儿的心……”
毕竟谭宥对这件事不情不愿。
他闹起来。大家都难堪。
偏偏老侯爷又喜欢他。家里人对他也无计可施。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顿时隐去了三分。
她沉默了片刻,恢复了笑容。道:“他又没见过,哪里有得比较?还不是你说了算的?申王府的那位五小姐,我也是见过的,中等容貌,说不上美人儿,却也眉清目秀。宥哥儿的心思,咱们也猜不准。当初那个甄氏,也是普通姿色,他不是照样爱得不行?”
提起甄氏,让大夫人心里一阵余悸。
在谭家,没人愿意多提甄氏。
“娘说的是。”谭大夫人最后道。
就这样,给谭宥的继室,定了申王的庶女。
至于八少爷谭宕的婚事,大夫人说了几个人,老夫人都没有开口。
最后,老夫人轻轻笑了笑:“宜延侯宁家,不是有位四小姐未嫁?虽然这次宁夫人未带她过来赶热闹,他们家未必不想和我们家联姻。只是到底是太后的娘家,姑娘精贵,不肯自轻上门。咱们也该去求求……”
大夫人听了,心里一阵狂喜。
“娘,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大老爷说,太后娘家太过于扎眼。现在贵妃娘娘和大皇子都未更进一步。咱们家若是扎眼,只怕皇帝会多心……”大夫人道。
老夫人笑了笑,也不说儿子说错了什么,只说:“大老爷思虑得远。太后娘家,自然是显赫的。可,宜延侯不在朝中为官,没有一方势力,将来太后去了,宜延侯府还有什么?倒也不至于这么小心。太过于小心翼翼,反而显得居心不良。”
大夫人心口直跳。
她几次进宫,遇见过宜延侯府的四小姐宁媗。
宁媗不仅仅漂亮,说话行事又大方端庄,小小年纪,就有几分八面玲珑。谭大夫人喜欢大方磊落的女孩子,不太喜欢扭扭捏捏的。
大夫人还听说宁媗母亲宁夫人性格最是柔婉。女孩子,多少有点母亲的性子,宁媗的心地应该也好。
大夫人很满意宁媗。
只可惜大老爷怕事,反驳了这个提议。
如今得到了老夫人的首肯,剩下的那些姑娘们,大夫人都不考虑了。只想赶回去和大老爷商议,派谁去宁家说亲才好……
从老夫人处请安回去,大夫人急忙派人去外院寻大老爷。
小丫鬟才出门,谭宥就回来了。
他恭恭敬敬给谭大夫人请安,脸色却隐晦不明。
他长得高大,五官深邃英武,颇为气势,大夫人从心里对他有点忌惮。
这个孩子,让大夫人掌控不住。
“宥哥儿回来得挺早……”大夫人笑着道,“今日不用当值么?”
谭宥说了句不用。
“娘,您最近是不是张罗着替我说亲?”谭宥开门见山的问。
谭家张罗替他选继室,他是知道的。
谭大夫人却被他问得一哽。
“……你房里,也不能总没人。就算你不用照顾,钰姐儿也要人抚养,是不是?”谭大夫人笑着道。
谭宥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他阴沉着脸,没有接话。
谭大夫人心里就烦,又不敢在他面前落脸,笑容有点僵。
母子俩僵持了片刻,谭宥才缓声道:“把钰姐儿先给三弟妹照看吧……我房里的事,等真真除了服再说吧。我说过了,我要替真真服丧两年的。”
谭大夫人满腔压抑的怒火,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
她的手指捏得有点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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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上一章的一个比较大的bug,做个修改。“谭家子嗣众多,谭大夫人却只有谭宥这么一个儿子”,改成“高门大院,总有旁人难以想象的阴私事。谭宥作为谭家的嫡长子,甄末从来没怀疑过他的身份。”因为谭宥不是唯一的儿子,只是嫡长子而已。不到之处,大家见谅。
有人说狗血撒得好,也算成功。看到大家说狗血,我有点忐忑了,是往好的方面撒了,还是坏的方面?不过这年头,狗血最不值钱了……
第239节增援
那天从药铺回来,被烈马惊了,让朱仲钧分外不安。
他带着孙柯,满城闲逛。
顾瑾之几次问他,都被他打断。
连宋盼儿也看得出,问顾瑾之:“王爷这些天不闲,到处走,他都说往哪里去?”
顾瑾之摇头,若无其事道:“孙柯跟着他,又是在京里,谁敢对王爷动手动脚?娘不用担心。他好几年没有回京,突然心血来潮想到处看看,也是有的。”
这个理由也说得通。
宋盼儿就没有再问了。
而顾瑾之自己,也在想中秋前后朱仲钧的变化。
从宫里回来,说皇帝和太后有异,是他变化的开端;而上次在药铺后街被烈马冲撞,让他格外紧张起来。
他的紧张,一直持续到南边的安南国有了消息传回来。
他似乎终于理解了皇帝为什么情绪不对劲,整个人松懈了几分。
去年对安南国用兵,平安南叛乱,因安南国地形的缘故,平叛尚未取得大捷。
可现在,居然传出十万大军,中了安南国的埋伏,全数被歼灭的谣言……
皇帝上次估计也是听到了这样的话,才在中秋节的宴席上闷闷不乐。
具体的邸报尚未到达朝堂,可消息越传越盛,连在内宅的宋盼儿都听说了。
“安南国才多大点的地方,这仗居然从去年打到现在?”吃完晚饭,大家一处坐着说话。宋盼儿就说起这件事来,“不仅仅没有平复叛乱,反而传出被全军歼灭的谣言。挂帅真是饭桶!”
顾瑾之想起自己读过的历史。
大军到达安南国,一来是水土不服,不少的将士生病;二则地形不熟,总被安南国的军队偷袭;三则将领无能,导致了那场叛乱,两年多才结束。
“行军打仗难得很,你光坐着磨嘴皮子。”顾延臻道,“挂帅的是元平侯的人。要是传言是真的……”
他的话打住了。没有继续往下说。
要是传言是真的。那就是死了将来十万将士。
多少人家骨头分离,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啊?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
吃了这么大的亏,朝廷不可能这样算了的。
又要重新选将、重新征兵。一旦用兵。就要加重赋税。百姓们又是一番折腾。
宋盼儿也知道这些……
“说到底。就是主帅窝囊了些。”宋盼儿道。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宋盼儿和顾延臻都不喜欢,而孩子们又听不懂。就将话题转移到京里的人情往来上。
谭家已经派人向宁家提亲,想替谭贵妃的胞弟——谭家长房的八少爷求娶太后娘家的侄女宁媗,是京里最热闹的话题了。
宋盼儿也听说了。
两大望族之间联姻,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我听大嫂说,京里不少人家眼馋着,看准了谭家的那位八少爷。听说这位八少爷五六岁上,总是谭贵妃娘娘带着,姐弟俩情同母子。”宋盼儿对顾延臻道,“谭贵妃娘娘,将来是做皇后的命。如今娶了太后的侄女,只怕后位已定的……”
顾瑾之、朱仲钧和煊哥儿、琇哥儿一样,安静坐着喝茶。
大人说话,没有孩子插嘴的份。
可是这个话题,他们几个孩子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想赶紧散了,各自回房。
可谁也不敢所有表示。
朱仲钧也想快点走。
谭家打什么如意算盘,京里人尽皆知。和太后娘家联姻,取得太后的支持,只怕素来都是谭家的计划。
当然,除了谭家,也没人有资本打宁家的主意。
宁萼那种性格,任何比他们家门庭低的,都视为巴结。
整个京里,大概只有谭家上门求娶,他才觉得人家和他们家门当户对吧?
“后位定给谁,也轮不到咱们家娘娘……”顾延臻文不对题的回答着,“你操这个心!”
“我是操心这个吗?”宋盼儿反驳。
他们俩话不投机,有点要吵起来的感觉。
煊哥儿和琇哥儿立马忐忑不安,求助般看向了顾瑾之。
顾瑾之便起身,打断了母亲的话:“娘,我们先回去了……”
宋盼儿也知道自己说话有点急了,只怕孩子们正不自在,也没有挽留他们,让丫鬟们送着出门。
从上房出来,朱仲钧往外院去,顾瑾之往回走。
两人要同一段路。
朱仲钧问顾瑾之:“安南国什么事?”
安南国出事的时候,他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不甚了解。
顾瑾之就将陈煜朝的事,仔细说了遍。
“和历史上也能对的上。”顾瑾之道,“历史上的安南国叛乱,也是打了两年多。之后,安南国就并入了疆土,成为安南布政司,不再是属国。”
朱仲钧沉默着。
“安南国,是不是后来的越南?”他问顾瑾之。
对于历史,他不算熟悉,可政客的敏锐不减。
顾瑾之点点头:“应该是。可能版图有点出入,但大致就是后来的越南了……”
“我记得越南的战争里,有个很重要的工具,是不是它制约了平乱?”朱仲钧道。
“什么?”顾瑾之对战争没什么兴趣,对这个时空战争更是知之甚少,她一时想不到。
“大象啊。”朱仲钧道,“大象皮厚肉粗,又硕大无朋,弓箭对它的作用很小。越南素来有驯养大象,作为战争的秘密武器之一。”
顾瑾之隐约记得的,是历史书,非战争史书……
“极有可能。”顾瑾之赞道。“难为你想起这个。安南国的兵力和武器都不及咱们的,境内又非崇山峻岭,仅仅是江河多。渡江并非难事,打了这么久都没有进展,还传回全军覆没的话,足见安南有咱们不及的东西。”
朱仲钧抿唇微笑。
“这场战争要想结束,需要有对付大象的方法。”朱仲钧道,“我倒是有个现成的法子可以盗取……”
而后,他没再说什么,转身从岔路。去了外院。
顾瑾之没有听到下文。心里颇为不舒服。
她一整晚都在想如何对付大象,朱仲钧说的法子是什么。
大象太过于庞大,弓箭又无用;火炮的话,尚未来得及填充。大象早已冲过来;或者早填充好了。迎上大象就射击。未必就能一击即中。击不中的话,又来不及填充,跑又跑不过。只是被踩死的命运……
想了一会儿,到底对战争不熟悉,又不太了解大象具体的习性,慢慢便睡熟了。
朱仲钧却没睡。
他盥沐之后,把丫鬟们都遣了下去,只留下孙柯在跟前说话。
他问孙柯:“你们到京里来的这些人来,有谁曾经去过南边驻防,或者本身就是南边的人?”
孙柯不明所以。
他认真想了想,道:“姚问错是广西的,他家里是做响马的。”
朱仲钧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仔细说说……”
“王爷,不必多说,姚问错是宁大人的死士,忠心耿耿的。他家里是响马,朝廷叛乱的时候,他爹被杀了,他和几个叔伯被抓。是宁大人见他力大如牛,才守在麾下,还将他叔伯和爹的全尸还给了他,替他安葬。”孙柯道。
朱仲钧笑意更胜。
孙柯也看得出朱仲钧和宁席不是一条心,这很好。
能当面点破,就更好。
朱仲钧平日里也不在孙柯面前装傻子。
此刻,倒有捅破窗户纸的意思。
看到朱仲钧的笑,孙柯一颗忐忑试探的心,也缓缓归位,他也难得的笑了笑。
“每个人都有缺点。”朱仲钧笑着对孙柯道,“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安南国的战事,你也听说了的。不管是不是全军覆没,必然是吃了亏的。朝廷要重新派军,我会自荐,将王府的护卫军全部充作增援。你也是要去的,我要你立一个大功。。但是你身边,必须带个对南方情况熟悉的人,否则没有信服力。你敢不敢?”
孙柯听了,眼角直跳。
他不敢自负有才,但是能有机会去战场,也许是他一展身手的运气。
一旦胜利,回来之后,他就是能和宁席并肩的。不在兵部做事,也能派个布政司的指挥使,地位不会比宁席差。
“当然敢!”孙柯沉声道,“谢王爷栽培!属下定不会辜负王爷厚望。”
“好。”朱仲钧笑起来,“有这个心就足够了。那个姚问错,你仔细说给我听,我帮你想个法子,咱们将他拉拢过来……”
孙柯笑着道是。
他努力将自己认识的姚问错,一点点说给了朱仲钧听。
“……他娘呢,他的兄弟姊妹呢?”朱仲钧听了半天,发现孙柯口中的姚问错,是个铁血汉子,没什么嗜好,很难下手。
可他家里是响马,他爹和叔伯兄弟都死了,那么母亲和姊妹,应该是跑了的吧?
孙柯愣了愣。
“没听他说过……”孙柯道,“他未必在意。”
“有情有义的人,都在意!”朱仲钧笃定道,“他越是不说,说明他心里越是放不开。你记着我的话,带着他过去的时候,想法子帮他寻找家里人。一旦找到了活的,你就是他最大的恩人,将来他就是你的亲信。”
孙柯道是。
朱仲钧笑了笑,又将他对大象的了解,一一说给了孙柯听。
两人一直说到了鸡鸣时分。
第二天,果然有了准确的邸报到达朝廷。
安南的平叛军,在鸡陵关中了埋伏,又在嘉林江被偷袭,损失尽一半,主帅请求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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