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节依靠
顾瑾之忙替朱仲钧取脉。
他的脉滑数劲急,的确是急性阑尾炎。
阑尾炎在中医里,症状属于肠痈。用药虽然麻烦,起效也慢,却是能治好的。
朱仲钧的阑尾炎是才发不久,尚未化脓。
顾瑾之心里有了把握,这才松了口气。
“别急别急。”顾瑾之安慰朱仲钧,“这能用药治……”
朱仲钧心里又气又急,听到她云淡风轻在身边说别急,一点也不替他担心,他更是怒了:“我也不想急……疼起来,我能做主吗……”
顾瑾之叹了口气。
她喊了跟着来的葳蕤。
朱仲钧院子里服侍的人都惊动了。
侍卫并小厮丫鬟都进来。
“王爷怎么了?”葳蕤吓了一跳。
她以为是顾瑾之又打了朱仲钧。
顾瑾之和朱仲钧玩闹的时候,素来没什么轻重。
上次顾瑾之不是还将朱仲钧从炕上推了下去?
“王爷乃是肠痈。去拿了笔墨来……”顾瑾之道。
小厮忙去拿了来。
中医里治疗急性阑尾炎,应该是半疏半补。
朱仲钧的脉象滑数,说明有热,需得撤热散结,解毒消炎。
顾瑾之先开了里面的“苇茎汤”,清热化痰,逐瘀消肿;再开了里的“大黄牡丹皮汤”,亦是泄热祛瘀、散结消肿。
看朱仲钧疼成这样,先两方并和用。暂时缓缓他的疼。
“拿去抓药。”顾瑾之把方子给了小厮,“要快。”
小厮忙去了。
葳蕤就跑去告诉了宋盼儿和顾延臻。
顾延臻夫妻俩也吓住了,忙跑到外院来瞧。
“好好的,怎么疼成这样?”宋盼儿问,“瑾姐儿,要不要请了你祖父来?”
顾瑾之想起老爷子最近日以继夜的著书,他的时间很宝贵。
她摇摇头,对母亲道:“不妨事的。王爷这是肠痈,祖父来了也是如此用药。先抓了药,吃下去倘或不济。再请祖父吧。”
宋盼儿想了想。没再说什么。
朱仲钧在床上,捂住肚子。他疼得厉害,却又不肯呼痛,只是大口喘气。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宋盼儿和顾延臻都脸色大变。
顾延臻又问了一遍:“瑾姐儿。王爷这痛。什么时候才能缓一缓?”
自然是要吃了药的。
宋盼儿就瞪了顾延臻一眼:真不会问话。
顾瑾之还是心平气和解释了:“爹爹,吃下两剂药,应该能好些……”
顾延臻点点头。
大家都乱了。纷纷看顾瑾之的脸色。
顾瑾之就不能乱。
她一紧张,众人心里更加没把握。
可朱仲钧却误会她不甚在意,心里憋着一口浊气,又疼。
又气又疼,他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脸色煞白。
冷汗沿着他的面颊滑下来。
顾瑾之看着这满屋子的人,都帮不上忙,就对宋盼儿道:“娘,要不将王爷抬到我的院子去照顾吧?里头什么都方便些。”
朱仲钧这病,今夜也不一定能消下去,顾瑾之要连夜照看他,免得情况恶化。
这样,宋盼儿等人也不用太担心。
内外院也能正常落钥,不耽误家里的事。
宋盼儿瞧了眼朱仲钧,见他这样,就道:“王爷这样,能抬得了吗?”
顾瑾之道:“能的。”
宋盼儿这才忙叫身边的海棠,去吩咐小厮们抬了软轿来。
侍卫将朱仲钧抱到了软轿上,众人跟随着,一路往内院来了。
到了顾瑾之的院子,顾瑾之就让人将朱仲钧放到她自己的床上。
安顿了一番,朱仲钧的疼时轻时重,他脸上已经汗涔涔的。
顾瑾之替他拭擦。
里屋挤满了人,宋盼儿就道:“咱们挤在这里做什么?也帮不了忙。都散了吧。”
她自己带头,先到了外头东次间坐下。
顾延臻跟着她出来。
顾延臻问宋盼儿:“要不要给宫里递个音?太后娘娘知道了,派人来瞧,将来咱们也少担些事。”
宋盼儿道:“不妥不妥!跑去说这些做什么,让太后也着急?瑾姐儿要是治不好,家里还要老太爷呢。要是他们祖孙俩都治不了,再去告诉太后……”
要是顾瑾之和顾老爷子都治不好,京里只怕没什么能人异士了。
顾延臻神色不安。
他有点害怕。
宋盼儿则是打定了主意不说。
要是太后现在知道了,担惊受怕,自然会怪顾家没照顾好庐阳王,顾瑾之跟着吃排揎。
宋盼儿可舍不得女儿被太后怪罪。
她也相信顾瑾之的医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小厮才抓了药回来。
顾瑾之让赶紧去熬药。
祝妈妈带着霓裳亲自去熬。
两刻钟后,药端了来,顾瑾之亲手服侍朱仲钧喝下去。
这么一闹,天就彻底黑了。
琇哥儿和煊哥儿下学,到了正院吃晚饭,结果父母都不见了。他们俩内外院寻了一圈,才到了顾瑾之这里。
顾瑾之就对母亲道:“娘,您回去吧。王爷这里有我。万一有什么事,我派人去告诉您。”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宋盼儿和顾延臻也饿了,两个孩子跟着饥肠辘辘。
众人在此,根本帮不上忙。
宋盼儿就道:“你也先吃饭……王爷自有天佑,你莫要太过于担心。”
顾瑾之道是。
宋盼儿一行人这才走了。
顾瑾之的院子,就安静了下来。
朱仲钧喝了药。痛病没有缓解,他紧紧抱着胳膊,缩在床上,显得很无助。
她似乎没怎么见过这么无助的朱仲钧……
心里泛起一阵不忍,顾瑾之脱了鞋,爬到了床上,轻轻躺在他的身边,搂住了他。
祝妈妈等人进来一瞧,见这样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劝也不好劝。王爷正病着呢。
可又不合礼数。
好在这是顾瑾之自己的卧房。祝妈妈忙亲自替他们放下了幔帐,又让霓裳几个守着,别叫旁人撞了进来。
朱仲钧也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
顾瑾之的手臂,轻轻圈住了他的肩头。她的胸膛紧贴在他的后背;而后。床上的光线一黯。有人放心了幔帐。
朱仲钧一个翻身,将顾瑾之彻底搂在了怀里。
他搂得有点紧,顾瑾之喘不过气来。
过了片刻。他才微微松开了手。
顾瑾之寻了个稍微能喘息的位置,依旧躺在他的怀里,给他依靠。
朱仲钧的疼,仍是一阵轻一阵重。
他很难受。
“这药不起作用。”他对顾瑾之道,“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哪怕是西药,也没这么快的作用。
中医至少要四五天,疼痛才能渐渐消失。
“你都死过一次了,害怕什么呢?”顾瑾之笑着道,“你放心吧,死不了。不是有我吗?”
朱仲钧就想起前世,他每次让顾瑾之往前的时候,总会说,放心去做,不是有我吗?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话,应该能给顾瑾之力量。
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
而此刻,温暖的热流一阵阵涌入他的心房。心里所有的忐忑不安,全部化为乌有。
疼痛仍在持续,朱仲钧却感觉心里似乎轻松了些。
他紧紧搂着顾瑾之。
顾瑾之有点瘦,被搂在怀里,只剩下小小的一点。
半夜的时候,朱仲钧的疼倏然剧烈起来。
顾瑾之忙又给他灌下一剂药。
这次疼得很剧烈,他再也忍不住,大声呼痛。
额头上都被冷汗布满。
顾瑾之抱着他的头,不停的对他说:“这是药起了作用。没事没事的,疼过一阵就好了。”
“你肯定在骗我。”朱仲钧道,“我要疼死了!”
他这种剧疼,持续了半个时辰。
而后,他几乎昏厥过去。
全身都汗湿了。
剧疼过后,就是轻微的一阵阵疼。
和剧疼比起来,这种疼就无关紧要了。
朱仲钧阖眼打盹。
顾瑾之就叫祝妈妈等人端了热水来,她要替朱仲钧更衣。
他后背都汗透了,不换下来又添了风寒。
朱仲钧就挣扎着翻了个身子,任由顾瑾之替他擦拭。
湿热的毛巾从肌肤上滑过,在他心田落下了阵阵涟漪。
朱仲钧神志迷糊。
他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朦胧中,顾瑾之听到他说:“顾瑾之……”
“嗯?”顾瑾之回答他。
他却无意识重复着顾瑾之这三个字。
顾瑾之替他擦拭了身子,换了干净的中衣,服侍他重新躺下,他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
而顾瑾之自己,也是一身的汗。
她一直忙着照顾朱仲钧,饭也没吃。
此刻已经到了半夜子时,顾瑾之肚子却咕咕叫起来,胃疼得紧。
祝妈妈忙道:“晚膳还在小厨房,热热就能吃。姑娘可要用些?”
顾瑾之点点头。
她吃了饭,就在里屋炕上睡了。
到了凌晨寅初,朱仲钧又疼醒了。
他很想大哭一场。
疼痛让他感觉很无奈。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如此的脆弱不堪。没有后世发达的西医,中医缓慢的持续过程,就是用药疏导,让他自己的身子和病魔作战的过程。
顾瑾之听了他的呻|吟,忙起身问他怎么了。
朱仲钧把她拉到了怀里,搂着她。
眼泪无声顺着她的衣襟,落在她的后劲。
顾瑾之心里倏然被什么挠了一下,有点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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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节因果
朱仲钧疼得难受,抱着顾瑾之,无声哭了一会儿。
而后,他翻过身子,背对着顾瑾之,用被子拭泪,装作若无其事。
人在生病的时候,情绪也脆弱,何况朱仲钧疼成这样?
哭也不丢人的。
顾瑾之也没想打趣他。
见他仍尴尬别扭,顾瑾之就没说什么,在他身边躺下了。
她想醒着,看看他的情况,可眼皮一个劲的打颤。片刻之后,她渐渐没了意识,睡熟了。
睡了大概一个时辰,她猛然就醒了,爬起来问身边的朱仲钧:“咦,我怎么睡了?你还疼吗?”
朱仲钧一时间哭笑不得。
他还疼,却没有发烧。
也再没有昨晚那么剧烈的疼。
只是隐隐的,动一动就会疼得更加紧。
“好了点……”他有气无力的说,“你再睡会吧。昨夜也没怎么睡……”
已经到了卯初,顾瑾之每天这个时辰起床,都养成了习惯。
她起身下床,道:“我没事,中午再睡吧。你今日不能进食,要是饿了……”
朱仲钧觉得他这个样子,不可能饿的。
他打断了顾瑾之的话:“知道了,要是饿了就忍着。”
顾瑾之笑起来。
已经能说笑了,说明昨晚那消极的情绪过去了吧?顾瑾之也暗暗松了口气。
生病的时候,情绪原本就低落。要是再添哀伤。病就越发难治了。中药的治疗过程,往往更加需要病家自己的努力和期盼。
“忍着干嘛?”顾瑾之笑道,“我是说,要是饿了,我叫祝妈妈煮点米粥给你吃。硬的东西不好吃的,稀汤米粥还是能进些。”
朱仲钧点点头,说了句好。
顾瑾之就起身梳洗。
丫鬟芷蕾正帮着她梳头,听到外头霓裳和人打招呼的声音。
片刻,宋盼儿身边的海棠进来了。
她先给顾瑾之行礼,而后问:“……王爷怎样了?夫人让问问。要不要另外请了老太爷来瞧?”
“不用的。”顾瑾之道。“王爷的病情差不多稳固了。姐姐回去告诉我娘亲。让无需担心。”
海棠道是,转身就走了。
顾瑾之早膳没有去宋盼儿那里,而是端到了自己院子里吃。
朱仲钧躺在床上,痛已经缓解了些。却也不能起身。
他很无聊。
等顾瑾之吃了饭。他就问顾瑾之在干吗。
顾瑾之准备写字。听到他问,就道:“不做什么。”
“你陪我说说话。”朱仲钧道,“我难受。”
顾瑾之就脱了鞋。坐到了床上,问他:“要听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听的。
朱仲钧阖眼,声音轻轻的:“随便吧。”
随便是个很难的题。
顾瑾之想了想,道:“要不要听我刚刚出生时候的事?”
没兴趣,朱仲钧心想。
刚刚出生的小孩子,头不能动,手脚都是软的,跟瘫痪病人有什么不同?而且还不能说…….
倒跟朱仲钧现在的情况有点相似。
“换一个。”朱仲钧不想听顾瑾之安慰他。
“那要不要听榕南的事?”顾瑾之问他。
他们的儿子榕南小时候,朱仲钧经常不在他身边,而后父子俩渐渐成仇。
顾瑾之有时候想,人再怎么无情,对待自己的血脉总会不同。朱仲钧不关心榕南,也许是死鸭子嘴硬。
朱仲钧却脸色微沉。
“再换一个吧。”他道。
顾瑾之一时间,心里也不太高兴。
她沉默了很久,才将心里的情绪压下去。
“没有了,你还是继续睡吧。”顾瑾之道。
朱仲钧却伸手,拉住了她。
他沉默着,想说点什么。
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只是看着顾瑾之。
他似乎很想解释他和榕南的父子关系……
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顾瑾之想,榕南也不把朱仲钧当父亲,他们俩倒是谁也不欠谁的。
“想不想知道婆婆的事?”顾瑾之又问他。
婆婆生病的时候,朱仲钧回来,坐到病房里,母子俩也是沉默不语。婆婆很不想看到朱仲钧,拿着床头柜上的杯子砸他,让他出去。
可朱仲钧是政治人物,哪怕婆婆再不喜欢他,他也不敢不孝,落下把柄。
他每日都来,问问医生婆婆的情况,然后在众人的陪同下,看了一回婆婆,显得很关心。
私底下,他们母子却从来不说话。
直到婆婆死,朱仲钧都没有听过婆婆的遗言。
顾瑾之倒是知道。
朱仲钧顿了顿,依旧沉默着。
久久不开口,然后他闭上了眼睛,翻身去睡了。
顾瑾之提的几个话题,他都没有半点兴趣。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顾瑾之感叹,“你真是六亲不认。父母、妻子儿女全部都不要,你后来过的很开心吗?生病的时候,都没人在你身边,一个人孤零零的……”
顾瑾之前世也怨念他。
可是怨念久了,渐渐就淡了,也接受了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如今的感叹,仅仅是感叹,不掺杂喜怒。
“不是我不要!”朱仲钧突然转身,目光阴冷道,“是他们不要我!”
“那也是你错在先。”顾瑾之道,“你不害榕南出车祸,不害他和槐南分手,他为什么不理你?”
槐南是顾瑾之领养的女儿。
京城的人,都知道朱槐南是朱仲钧的女儿。
政治世家出身。是不可能让朱榕南和朱槐南兄妹**的,哪怕并不是真兄妹。
朱仲钧也不可能允许儿女给他的名声抹黑。
“是他眼里没有我这个爸爸!”朱仲钧道,“他要是和槐南结婚了,旁人怎么说我们家?还不被吐沫淹死?这世上的男人女人多了去,他们却偏偏选中了自己的兄妹。还有槐南,她爸妈死在洪灾里,要不是你抱她回来,她寄宿在希望小学,衣食无保障,哪有后来的生活?她感激过我吗?她要是知道感激。就不会做出那种事了……”
站在朱仲钧的角度。孩子们的确不够孝顺……
顾瑾之也不想和他吵架。
立场不同,观点就不同。
和朱仲钧相比,顾瑾之一直站在儿子的立场上,她更加心疼儿子。
她便知道。方才那句感叹。太过于多余了。
她笑了笑。替他掖被角,道:“好好的,怎么生气?我说错了……”
朱仲钧却冷笑。
他翻过身子去。再也没有理顾瑾之。
右下腹一直疼,他也没有再吭声。
谁也不会疼他,痛也要自己忍着。顾瑾之给他的温暖,也是短暂的。看看,他还在病中,她又开始气他了。
说什么他“六亲不认”……
他伤害过顾瑾之和榕南,他们母子也伤害过他的。
明明大家都有错,可到了顾瑾之口里,却全部都是他朱仲钧的不是。
而后的一整天,朱仲钧再也没有和顾瑾之说话。
不管顾瑾之问他什么,他都沉默听着,不回答。
给他喝药,他就起身喝了。
问他疼不疼了,他又不肯说。
祝妈妈几个人都不解,问顾瑾之:“王爷的病,可是有了反复?他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失音了?”
顾瑾之自然不好说是自己惹了他。
她只得道:“没有。他累了……”
祝妈妈等人皆不放心。
朱仲钧很少这样的。
平常他总在这个院子里,虽然话不多,问什么却也是回答的。特别是顾瑾之问他的话,他总是一脸的高兴。
如今像这样,真少见。
不过,人生病了就是不同。
祝妈妈几个将信将疑的。
中午的时候,宋盼儿和顾延臻也来看了一回。
朱仲钧装睡。
吃了午饭,顾瑾之也在里屋炕上打盹。
朱仲钧又疼了起来。
每次喝了药下去,疼就会剧烈几分。照顾瑾之的话说,这是要好的症状。
药对伤处起了作用,所以才疼得紧。
疼得很厉害,却也没昨晚那么难受。
他能忍耐。
渐渐的,疼得越来越厉害。
他的呻|吟也越来越控制不住。
顾瑾之一下子就醒了。
她连忙起身,又给朱仲钧取脉。
虽然他这样疼,脉象上却缓解了很多。
顾瑾之也放心了。
她又想抱着他。
朱仲钧却推她,道:“走开,我六亲不认,不用你可怜我!”
顾瑾之依旧贴着他。
他哪里还有力气挣扎?
慢慢的,疼痛缓了下来,他又是一身的汗,依旧是顾瑾之服侍他擦拭换衣。
他对顾瑾之的怨恨,才减轻了些,任由顾瑾之抱着他的头。
他躺在她的怀里,身上的痛缓解了很多,心里的不顺也平坦了些。
打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提过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千疮百孔,而且不能更改。揭开来看,彼此只能看到伤痕累累,徒添伤心,于事无补。
到了第三天,朱仲钧如厕的时候,大便里有些秽浊的脓物,似身子里的瘀毒。
排出之后,他再也没有那么重的痛了。
顾瑾之也每日三餐给他喂点米粥。
再用药时,顾瑾之去了大黄牡丹皮汤里的大黄,减了分量。
又喝了两日,朱仲钧的痛,才彻底止住了。
他也能坐起来。
五天的折磨,他瘦了一大圈,原本白皙的肌肤,苍白里带着黄。
病好之后,他跟顾瑾之道谢。
“要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就病死了。”他对顾瑾之道,“你救了我一命,上次说的那些混账话,我就不计较了。”
一副大度宽容的模样。
顾瑾之无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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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节点鸳鸯
朱仲钧这一病,就是七八日。
他瘦了很多,顾瑾之何尝不是?
到了三月初一,顾瑾之进宫去给德妃请脉,太后娘娘就问顾瑾之:“怎么瘦了?”
顾瑾之笑着道:“……我长个子,没长胃口!”
太后娘娘瞧了瞧,隐约是高了些,就忍不住笑。
“长个子的时候,的确应该多吃些……”太后娘娘慈爱笑道,“想吃什么,家里没有的,只管告诉我……”
顾瑾之果然想了想。
她倒真想起一道菜,就笑着对太后道:“鲜藕乌鸡汤。”
太后又是笑。
这个时节,鲜藕并不难得,乌鸡也是便宜的。
想了半天,就想了这么个普通的。
“去御膳房说一声,回头做了送到顾宅去。”太后对身边的寄绮说道。
寄绮道是,转身就去了。
太后这才问她德妃的身体如何了。
“这次都还好。”顾瑾之道。
上次大伯母进宫,也不知道给德妃说了什么,如今她照常吃饭了。
她爱吃辣的,满宫里都知晓了。
自然有些人为此高兴。
有人深信不疑,知道德妃将来会生个公主,对她也放松了警惕。
太后娘娘也跟着松了口气。
皇帝也赏了些东西。
顾瑾之这次进宫,德妃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成姑姑服侍她也轻松了些。
太后问完德妃,又问朱仲钧:“王爷最近还好?”
顾瑾之就将朱仲钧得了急性肠痈的话。说给了太后听。她解释道:“我有把握能治好王爷,又怕您和陛下跟着担心,这才没往宫里说。如今已经好了。”
太后脸色骤变。
她终于明白顾瑾之为什么瘦了。
心里越急,说话就要越慢,否则越说越错,这是太后几十年养成的习惯。
哪怕是对面顾瑾之,她也沉着了片刻。
等心里的情绪过去之后,太后的担心也减轻了些。
“你仔细说给哀家听听……”她对顾瑾之道,“是真的都好了?”
“瘦了些。”顾瑾之道,“四五天不能吃饭。清减了些许。病是好了的。已经无大碍。”
顾瑾之自己也跟着清减了。
足见,她也是很担心的。
太后就轻轻叹了口气。
“明日带了他来,哀家要亲眼瞧瞧。”太后最后道。
她也没有责备顾瑾之隐瞒不报,直到现在才说。
顾瑾之道是。
第二天。她带着朱仲钧进宫了。
朱仲钧的确瘦了很多。
太后拉着他的手。眼角湿了。问他:“当时疼不疼?”
朱仲钧眨巴眨巴眼角,撇了嘴道:“疼。小七抱着我,就不疼了。小七一直陪着我。她也不睡觉……”
太后就知道了顾瑾之衣不解带照顾了朱仲钧四五日。
顾瑾之又明显瘦了,足见朱仲钧没撒谎。
太后轻轻拭了拭眼角,笑着对顾瑾之道:“好孩子,你照顾王爷,哀家最放心了!只是以后有事别瞒着哀家。哀家也不是那经不住事的主儿,告诉了哀家,哀家心里有数,反而更踏实。”
顾瑾之忙道:“下次不敢欺瞒太后了。”
太后见她说出欺瞒二字,就笑了笑,让她到自己身边来,拉着她的手,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哀家并无责怪小七欺瞒之意,小七心里念着哀家,才故意不说的,哀家都明白你的苦心。”
顾瑾之垂头笑了笑。
太后见她梳着双髻,头上只带了两朵简单的红宝石珠花,就笑着让宫人拿了自己的首饰匣子来,亲手挑了两朵金镶碧玉的珠花,赏赐给顾瑾之。
还亲手替她戴上。
顾瑾之忙起身,道了谢。
回去的时候,朱仲钧依着车壁打盹。
顾瑾之问他:“好看吗?”
朱仲钧就微微起眼,随便瞄了下,然后点头说:“嗯。”
他虽然口中里不再生气了,神色却恹恹的。和顾瑾之相处的时候,他不怎么说话了。
沉默寡言的模样,像极了从前。
顾瑾之说他“六亲不认”,大概伤透了他的心。
他似乎从来没想过顾瑾之会那么评价他的一生。
前世顾瑾之也抱怨他冷漠无情,却从未当他的面说过。
他是第一次知道……
他的沉默,不仅仅是伤心,也带着几分反思。
他甚至下意识里承认了顾瑾之的观点:仔细想来,他似乎走到了最后,只有自己……
父亲被他斗败了,母亲死了;儿子不愿意理他,女儿去了山区支教,也是被他说得寒了心吧?妻子……除了一纸证书,他和顾瑾之的婚姻的后二十年,名存实亡。
自从陈参谋那件事之后,顾瑾之骂他卖妻求荣,他们就再也没有同床过……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他的前世,用“六亲不认”来形容他,虽然苛刻了些,却也恰如其分。
认清了这点,朱仲钧放佛对自己的前世,有了个新的认知。
这个新的认知,让他心揪起来的难受。
他宁愿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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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顾瑾之先去了母亲那里,将进宫的事,说给了母亲听。
宋盼儿见太后没有怪罪,反而赏了顾瑾之两朵珠花,心里也高兴。
足见,太后不以势压人,是个很通情理的人。
有这样的婆婆,是很不错的。
宋盼儿就笑了笑,对她道:“太后赏的,要仔细收好。别叫她们混闹,不知弄丢到哪里去了……”
顾瑾之道是。
她带着朱仲钧回房。
朱仲钧斜倚着东次间临床大炕上的大引枕看书。
顾瑾之也换了男装,准备去铺子里。
祝妈妈替她梳头。
头发全部束起来,用白玉簪固定住,做了小子打扮。
祝妈妈将她的头发梳好,又替她穿了鹤氅。
“……我昨日隐约听海棠说,夫人又要买新丫头了?”祝妈妈倏然小声问顾瑾之。
顾瑾之知道这件事。
家里的丫鬟婆子们是去年端午节之后才添的。
宋盼儿总说不够用。
家里渐渐成了样子,服侍的人也越来越多。能上手的小丫鬟们,就都放到了各处。
家里扫地看茶喂雀的丫鬟仍是短了些。
“是啊,我昨日也听娘亲说了。”顾瑾之道。“妈妈怎么问这个?”
祝妈妈的亲戚都在江南。她肯定不是有人要塞进来,所以顾瑾之不懂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家里既然要添小丫鬟,那大些的呢?”祝妈妈声音更轻了,“像慕青和海棠。都快二十了吧?还不放吗?”
海棠的婚事。顾瑾之知道。
外院库房有个小管事。宋盼儿早年就暗示了他,将来会配给海棠。所以这些年,宋盼儿一直在抬举那个小管事。
宋盼儿身边几个得力的都心知肚明。海棠自己也知道。
去年上京,那个小管事也来了。
宋盼儿只等身边的事都妥当了,才会配了海棠。
念露很温柔,又体贴,将来估计要赏赐给顾瑾之做陪嫁;芍药和傲芙年纪稍微小些,还没有打算。
至于慕青,她是新来的,宋盼儿还没打算怎么配她的。
“妈妈有什么话说的?”顾瑾之笑着道,“咱们院子里也没人快二十的,您怎么替夫人那边操心?”
祝妈妈就笑。
“您有什么打算,说给我听。”顾瑾之笑着追问她。
祝妈妈给芷蕾使眼色,让她们都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祝妈妈和顾瑾之,祝妈妈服侍顾瑾之穿靴,然后就悄声道:“……我相中了一个人。他的年纪,和葳蕤最恰当不过的。只是家里带过来的人,都没有说婚配的话,我不敢贸然去提,又怕夫人定下给了别人,才问海棠和慕青。要是夫人配了海棠,我就趁机问问,看看夫人什么意思。”
相中了一个人?
顾瑾之想了想家里的管事或者小厮。
往常内院跑的,司笺最勤快。
他机灵又能干,听说还是个孝子……
“是不是司笺?”顾瑾之问。
祝妈妈骇然:“姑娘……姑娘怎么知道?”
她没跟别人提过。
顾瑾之就笑:“您说自己相中了嘛。您又不爱到处走动,您相中的人,自然是常往我这边来,您才看了。除了司笺,还有谁?”
祝妈妈恍然大悟,笑着说顾瑾之心思缜密。
司笺是个不错的,顾瑾之也喜欢他。
将来他定是要给顾瑾之做陪房的。
葳蕤也是。
这样一配,倒也甚好。
“我替您问问。”顾瑾之笑着道,“我也觉得很好。”
祝妈妈就笑:“姑娘也觉得好?”
“嗯。”顾瑾之笑着道,“虽然司笺的相貌配不上葳蕤,可他机灵聪明啊,又能干。”
祝妈妈笑:“那姑娘先搁在心里,有了好时机会问问,别问得唐突了,惹夫人不高兴……论理,咱们也不该抽这个头……”
像司笺和葳蕤,这几年也是不会放出去的。
祝妈妈也不是想现在就嫁了葳蕤。
只是抽空把自己的意思,说给了夫人听,夫人心里有了打算,早做安排。
免得错点了鸳鸯。
像海棠的事,不就是四五年前看好的吗?
葳蕤虽然比不得海棠,却也是顾瑾之的乳姐,身份比其他丫鬟要高些。
顾瑾之笑了笑:“您放心吧。”
从里屋出来,看到朱仲钧在东次间看书,就问他:“我去药铺,你去不去?”
朱仲钧摇摇头,然后继续看书。
顾瑾之就自己出了门。
她仍先去了母亲那边,打了声招呼,顺便问了问家里要买小丫鬟的事。
“稀奇,你怎么关心这个?”宋盼儿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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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节添喜
顾瑾之对家里的事,向来是能推就推了。
宋盼儿很少见她对家里琐事上心。
突然这么问,自然有个缘故的。
宋盼儿含笑等着下文,又道:“又是你那屋子里谁的主意?”
顾瑾之就笑:“娘,您目光如炬,我想糊弄糊弄都不成。您就不能疼疼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吗?”
宋盼儿哈哈笑,点她的额头,骂她小机灵鬼:“好好,娘什么也不知道。你自己说吧……”
“……是祝妈妈。”顾瑾之笑了笑,道,“她让我问问。”
宋盼儿不解。
顾瑾之看了眼跟前的几个大丫鬟,没说话。
海棠会意,忙带了人出去。
宋盼儿又是笑。
等屋子里只剩下宋盼儿和顾瑾之母女俩的时候,顾瑾之就笑着,把乳娘祝妈妈的意思,说给了母亲听。
她不瞒母亲什么。
宋盼儿听了,笑道:“你那妈妈,心里搁不住事……”
祝妈妈老实本分,又温柔内秀,宋盼儿当年也是左挑右选,看重祝妈妈这个性格,才把祝妈妈给了顾瑾之做乳娘。
祝妈妈原本就是宋盼儿从延陵府带过来的陪房媳妇,也是延陵府的人。
虽然笑着说祝妈妈心里搁不住事,宋盼儿倒也不怪罪。
“她也是为了葳蕤。”顾瑾之笑着道,“她如今只有葳蕤这么一个女儿。”
祝妈妈当年也有个比顾瑾之大一个月的女儿。
只是祝妈妈进府做了乳娘,那孩子没怎么照顾。渐渐就瘦的厉害。而后,没长到一岁就要找了。
如今,祝妈妈只剩下长女葳蕤。
她自然更加宝贝葳蕤的。
“我心里有数。”宋盼儿道,“你不是还要去药铺?先去吧。别和司笺说。他们还是小孩子,心里不懂这些,一旦说破就不太好。”
顾瑾之点头。
她起身,去了药铺。
宋盼儿叮嘱她路上小心,又见她带着的丫鬟是芷蕾,又叮嘱了芷蕾几句。
顾瑾之和芷蕾一一应下。
药铺尚未正式开门营业,大门紧闭。
跟来的小厮前去敲门。
敲了半天。没人答应。
芷蕾就道:“大少爷和那位坐堂先生。不是都在这里吗?怎么没人应门呢?”
顾瑾之道:“那应该都在后院。去后门吧……”
马车就从甬道里饶了过去,到了后院门口。
只见停了两辆华盖马车,车夫坐在车上打盹。
顾瑾之见这马车,心里就明白了。不免一笑。
是老宅的马车。
不是大伯母。就是大嫂子来了。
大哥从家里出来。还没有十天呢……
小厮再去敲后院的门,里头倏然一静。
片刻,大哥顾辰之隔着门问:“是谁啊?”
顾瑾之就笑道:“大哥。是我!”
里头的脚步声就加快,顾辰之亲自来开了后院门。
果然不差,大伯母和大嫂子,来看大哥了。
顾瑾之上前,给大伯母和大嫂行礼。
“这么一打扮,把兄弟们都比下去了!”大夫人笑着拉顾瑾之的手,道,“原来咱们家最俊的,是瑾姐儿!”
大堂嫂也笑道:“这话不假!果真是个偏偏佳公子呢!”
顾瑾之的两个哥哥,都是中等身量。
而她自己,在女孩子中算是高的;打扮成男子,也不矮。
又纤瘦,就越发显得颀长。眉目清秀,五官雅致,更是俊朗不俗。
顾瑾之就笑:“大伯母和大嫂拿我说笑!”而后又问,“大伯母和大嫂怎么来了?怕大哥吃住不好?”
大嫂林蔓菁脸颊微红,垂了头。
大夫人就哈哈笑:“是来告诉你大哥好消息的:你大嫂有了身子。”
一听这话,大嫂脸上忍不住浮动了笑,脸更红了。
大哥也高兴。
“祖宗保佑!”顾瑾之道,“大嫂这回要替大哥生个儿子吧?”
见顾瑾之也知道念祖宗保佑,众人不免又笑。
大奶奶脸就更红了。
大夫人则更喜欢,笑着对顾瑾之道:“借瑾姐儿的吉言,自然是个侄儿。”
大奶奶轻声拉了拉大夫人的衣袖,道:“娘,您怎么也说这个?”
她很尴尬。
大夫人更是喜欢。
闲坐了片刻,说笑了一场,大夫人想着万一大老爷下朝之后,发现她们婆媳不在家,又要骂的,就起身要走了。
顾辰之望着妻子,一脸的不舍。
大奶奶眼里就噙泪。
“要不,你跟着我回去吧。”大奶奶也舍不得顾辰之,“我有了身子,这是大事。向爹爹讨个情……”
大夫人就轻轻握住了大奶奶的手,笑着拉了她:“又说孩子话!这做事,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半途而废。否则日久成了习惯,将来一事无成不说,也给晚辈们做了坏榜样,家就不成样子了!”
随着是笑着,说出来的却是大道理。
大奶奶连忙敛了泪,不敢再说什么了。
顾辰之舍不得妻子,却也没想半途回家的。
他送大夫人和大奶奶到后门口,反复对大奶奶道:“把惜姐儿交给娘带,你安心养胎。家里什么事,有娘呢。再忙也有五妹和三弟妹,你要什么都放一放,万事莫操心。”
他说一句,大奶奶点下头。
自从成亲,小两口相亲相爱,还没有红脸的时候。
如今大奶奶有喜,更是希望丈夫陪在身边……
两人都有些伤感。
大夫人就笑着先扶了大奶奶上车,然后对顾辰之道:“你继续想学医。就用心学。别忘了当初是怎么答应你爹爹的……”
顾辰之点点头,道:“娘放心吧,孩儿都记得。”
大夫人这才满意,自己也由跟车的婆子搀扶着,上了马车。
顾瑾之站在顾辰之身后,和大夫人作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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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马车,赶得特别缓慢。
大夫人还总问大奶奶:“颠簸不颠簸?”
大奶奶笑着道:“没事的娘,跟平常坐在家里似的……”然后想起顾辰之的模样,大奶奶很心疼,道。“相公瘦了些。”
大夫人笑:“你是关心则乱。我瞧着他倒是精神了些。又不是去耕田犁地。哪里就吃苦了?当年你爹爹念书,昼夜不歇,才考了个进士。如今辰哥儿不愿意念书,也没那么福气。总得在旁的事上吃些苦头。免得一事无成。”
大奶奶心想:他们这样的人家。还用得着吃苦吗?
公公一句话,相公不就能去做官?
可婆婆向来不喜欢这种论调,大奶奶就没敢说。她点点头,心里仍是担心丈夫。
回到了家里,五姑娘在垂花门口迎了大夫人和大奶奶,很懂事的搀扶着大奶奶的手。
“大哥还好吗?”五姑娘问大夫人。
大夫人就笑着道:“挺好的。下次抽空了,你也去瞧瞧……”
五姑娘就一脸的欣喜,她很久没出门了:“大伯母不许骗我!”
大夫人哈哈笑,心情极好。
大夫人又问五姑娘:“我不在家这半日,家里有事没事?”
五姑娘道:“三嫂来了一趟。见您和大嫂不在家,我也没好问什么事儿,只说晚上再来。”
大夫人想起上次去城西观音庙拜菩萨。
那次原是三奶奶夏氏和四姑娘顾珊之提议的,大奶奶只是跟着去凑热闹。不成想,夏氏和顾珊之都没有动静,大奶奶却怀了。
大夫人还为此特意请了尊白玉观音在自己的暖阁,将暖阁设定了佛堂,每天都要参拜。
“你去趟你三嫂那里,就说我和你大嫂回来了,让她过来坐坐。”大夫人对五姑娘道。
五姑娘道是,转身就去了。
大奶奶看了眼她的背影,忍不住笑着对大夫人道:“五妹懂事多了。这要是搁在一年前,我真不信。”
大夫人笑了笑,道:“这才几日?哪里就能好了的?她现在是怕我,装模作样给我瞧的。再教她一年。我也不指望教出个温柔贤良。只要教会她怎么装腔作势,我就满意了……”
这世上真贤良的女人有几个?
学会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也是本事。
为人处事,多半不是随心而为,而是装模作样……
大夫人只要教会五姑娘为人处事的方法即可。
至于心气,还要靠自己努力,外人也使不上劲儿。
片刻之后,五姑娘果然请了三奶奶来。
大夫人问三奶奶什么事。
“大伯母,我和四姑奶奶约好了,明日再去观音庙拜拜。既然大嫂得子,足见还是灵验的,只怕是我们心不诚,所以想再去拜拜。”三奶奶道。
大夫人的心就揪了下。
当初大奶奶进门,也是这样,总不得子。
如今又是三奶奶。
“行啊。”大夫人笑着回答,“我再陪你们去。”
三奶奶就忙道:“您这样忙,还要照顾大嫂和惜姐儿,怎么敢劳动您?四姑奶奶的婆婆袁太太说陪着去,我婆婆说听了,她也想去……”
大夫人心里就顿了顿。
二夫人向来不喜欢三少爷和三奶奶的,她要去干嘛呢?
大概是想见见袁太太吧?
大夫人沉默了一下,才道:“如此也好,我也的确走不开,既然你婆婆陪着去,我也放心。”
然后又对五姑娘道,“你就陪着你三嫂去吧,好好照顾你三嫂。”
五姑娘大喜,忙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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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节反应
自从知道了怀孕,林蔓菁心情极好。
可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于明显。
家里还有个妯娌进门一年不见动静的。
哪怕是想吃什么,大奶奶也尽量低调些,不惊动更多的人。
丫鬟宝珠却对林蔓菁道:“奶奶欢喜也不妨事。当年奶奶进门,两年才得了惜姐儿,比三奶奶还要艰难。她断乎不敢争这个理儿……”
理是这个理儿。
大奶奶如今得了身子,她高兴,府里人不该说个不是。
她非常不容易的。
可是道理越不过人情。
“三奶奶又去拜菩萨了。”大丫鬟玉珠笑着说,“咱们奶奶得了喜,乃是大奶奶的福气。依着我说,菩萨倒是其次,应该给祭祖烧香。祖宗保佑,才是真的。”
丫鬟的话,说得林蔓菁心里一动。
她将这话,告诉了大夫人。
她想和三奶奶去拜拜祖宗。
敬祖宗是好事。
“行,我明日就安排好香烛纸马,陪着你们去祖庙上香。”大夫人道。
三奶奶和五姑娘直到傍晚时才回了家。
大夫人问她今日拜菩萨如何了。
三奶奶笑道:“您说巧不巧?遇着了建昭侯苏家的人。他们家大爷和大奶奶带着三少爷,去了庙里玩,可巧就遇着了。”
建昭侯和建宁侯是同胞兄弟。
建宁侯的女儿入宫,做了嫔妃。就是生了二公主的苏嫔。
建昭侯府乃是苏家长房。
大夫人和建宁侯夫人很熟悉,却跟建昭侯夫人没什么来往。
听说建昭侯夫人是个很厉害的。
大夫人就笑着:“这着实巧的很。”
三奶奶挺乐观的。
和从前相比,她渐渐放开了些,也不觉得不孕是丑事。从前觉得去拜菩萨丢人现眼,好似自己没本事,如今也看开了。
除了生一个,没有旁的法子显本事。
遮遮掩掩的,就没了意义。
大夫人又道:“明日咱们再去祖庙。我陪着你们妯娌,去给祖宗上柱香,求祖宗保佑。”
三奶奶忙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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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今日陪着三奶奶去进香。发现了件不同寻常的事。
她原只打算会会袁太太。说说亲家感情。
不成想,竟然遇到了建昭侯苏家的人。
苏家那位三少爷,眼睛灵活在五姑娘身上打转了好几次。
五姑娘似乎明白,垂首不语。脸却通红。
苏家的大奶奶也多次问五姑娘的话。甚至打听她定了人家没有。
足见。苏家的三少爷,是看中了五姑娘。
二夫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决定还是先不告诉大夫人,免得大夫人从中作梗。
大夫人考虑的。总是顾家的体面,而不是姑娘们的终身。二夫人作为母亲,又最疼爱五姑娘,应该替五姑娘把把关,别叫大夫人搅合坏了。
夜里,二老爷回了内院。
他对二夫人道:“真是奇怪,我今日遇着了建昭侯,他还特意说了改日请我喝酒。我素来跟他不熟啊。他倒像是打听好了,故意去等我似的……”
二夫人就想起了今日那位三少爷。
“定是故意去等的。”二夫人笑起来,“我跟您说件事……”
几个女儿里,二老爷最偏爱五姑娘的。
一听二夫人这话,二老爷沉吟了片刻,道:“那位三少爷那么大胆?是不是个好色狂妄之徒?”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二夫人不以为意,“咱们家姑娘的姿容,普天之下也是百里挑一的。”
二老爷又不说话了。
他和苏家不太熟悉,不知道那家人的底细。
只知道苏家是个老功勋世家,真正的高门望族,一门两侯。
他们家姑娘早年进了太子府,而后又进宫做了苏嫔,还生了公主。
建昭侯就是苏嫔的大伯父,跟德妃和大老爷的关系相似。
按说这样的人家,自然是好的。
可二老爷听说那位少爷眼睛不离五姑娘,心里不免生气。仅仅这一点,那也是个轻佻的。
“要是苏家真有此意,再说吧。”二老爷道,“告诉了大哥。大哥在朝廷行走,比咱们见多识广,他更清楚,让他做主好了。”
二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伯要是疼珀姐儿,就不会把她换了,让琬姐儿进宫!”二夫人冷哼道,“你去问他?他自然只想到他有什么好处,哪里真正替珀姐儿着想?”
二老爷又是沉默。
“人家是不是有这个意思,还两说呢!”二老爷沉默了片刻,翻身去睡了,不再和二夫人说话。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夫人就派了丫鬟春巧来告诉二夫人:“今日陪着大奶奶和三奶奶去祖庙上香……”
顾氏祖庙在城南,要两个时辰的马车路程。
二夫人不太想去,就对春巧道:“我昨日跟着三奶奶去观音庙,染了些风寒,身子不爽利,就不去了。”
春巧就回去,告诉了大夫人。
大夫人原本对她也没有抱太多希望。
“既然她不去,咱们就走吧。”大夫人笑着道。
大夫人亲自和大奶奶一辆马车,陪着她。
一路上,马车走得很慢,生怕颠簸了大奶奶。
三奶奶和五姑娘一辆马车。
五姑娘想起什么,抿唇笑了笑。
三奶奶不由想起昨日苏家的人。
她们到了观音庙不过半个时辰,苏家的人就去了。好似是知道了她们前往。故意去撞她们的。
而苏家那位三少爷,眼睛很不规矩。
三奶奶不太喜欢那个人。
“五妹,你想什么,这样入神?”三奶奶见五姑娘一直抿唇傻笑,就忍不住推了推她。
五姑娘回神,双颊绯红,又觉得三奶奶多事,就撇了撇嘴,道:“没什么!”
五姑娘害怕大夫人,却不把三奶奶放在眼里。
这些日子。她学会了很多事。
她也渐渐明白了怎么讨人喜欢。
只是。为什么要讨三奶奶喜欢?夏氏不过是嫂子,五姑娘将来也不靠她,她还有大伯母呢。
四姐和宫里的德妃娘娘,有事不都是告诉大伯母?
她对三奶奶的态度。有些冷漠。
三奶奶看在眼里。笑了笑不再多言。
马车很快就到了祖庙。
看庙的人早已准备好了香烛纸马祭品。等着大夫人来。
上香之后,天开始变了。
早起还是骄阳遍地,如今就被阴霾覆盖。
天一阴。就冷得骇人。
大夫人也不敢多耽误了,道:“回去吧。”
又领了众人回家。
回城的马车,依旧是慢悠悠的。
到了家,天都快要黑了。
大老爷早起下朝,知道大夫人领了孩子们去祖庙上香,也没说什么。
晚上,大奶奶和三奶奶一起,留在了大夫人处用膳。
吃了饭,众人才散去。
大奶奶林蔓菁回了自己的院子。
躺下的时候,她的下腹有隐隐作痛。
她吓了一跳。
管事的妈妈和几个大丫鬟,都吓住了。
她们忙去告诉了大夫人。
大夫人已经睡下,听到丫鬟来说,大奶奶肚子疼,大夫人一个骨碌爬起来,忙穿了衣裳,往大奶奶这边来。
她也是有经验的人,知道如何照顾怀孕的。
所以大奶奶前日和今日出门,都是大夫人在身边。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被褥,不让她颠簸着,马车又慢。上下马车的时候,也是大夫人亲手扶着她。
论理,不应该是出门惹的事。
可心里到底不踏实。
大夫人几乎是小跑着到了林蔓菁的院子。
林蔓菁的疼痛已经过去了。
她正坐在床上,满含歉意看着大夫人:“都是我不中用,一点小事也扛不住。只是有点隐隐的疼,并不是大事,我素来也会有些疼,怕是要如厕了……”
她也没想这样患得患失。
可到底不安心。
大夫人就笑起来:“你快去吧。”
让丫鬟婆子们服侍着林蔓菁如厕。
果然,回来之后,她身子轻松了一大半。
为了这点小事,害的大夫人夜里爬起来,林蔓菁尴尬极了。
大夫人却笑着:“小心使得万年船。你这样很好,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只管去告诉我,多晚也不妨。”
见婆婆没有半点责怪之意,林蔓菁的心才松懈了点。
她点点头。
大夫人笑了笑,回了自己的院子。
次日,林蔓菁清晨起来就呕吐。
因为是害喜,众人皆不疑心。
大夫人那边还送了早膳来。
吃了早膳,林蔓菁只感觉下腹又开始隐隐作痛。恶心的感觉浮上来,她趴在炕沿上,吐了半晌,将早膳吐得一干二净。
下腹痛也消失不见了。
是不是吃多了?
林蔓菁心想。
晨吐不是大事,林蔓菁不准院子里的人去告诉大夫人。
昨晚虚惊一场,她都尴尬死了。
只是,再也吃不下东西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大夫人又送了午膳来。
林蔓菁吃下去,又吐了出去。
可这样吐也不成,饿着了孩子。
丫鬟又去告诉了大夫人。
大夫人就亲自做了些米粥和酸笋,给林蔓菁端来。
林蔓菁平时不怎么爱吃酸笋,如今尝了尝,却觉得很对胃口,就着酸笋,她喝了大半碗的米粥。
大夫人也陪了她一会儿。
不再吐了,林蔓菁有点犯困,大夫人就叫人服侍她去躺着。
而大夫人自己,则回了正院。
林蔓菁睡了一刻钟就醒了。
醒了之后,只感觉肚子疼。
她心一下子就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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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写到了二房和德妃。我看到有亲质疑为什么封了德妃却不封她的父亲,觉得很不合理。首先我承认,我历史知识非常的薄弱,写出来的东西也许贻笑大方,大家当架空的看,给予15一点宽容。
其次,我这个安排,是想起了康熙皇帝的原配皇后赫舍里。封她做皇后,是皇家抬举的是她祖父索尼和叔父索额图。她是康熙四年封后的,康熙十三年去世,做了九年的皇后。直到她死后,康熙才封她的父亲噶布喇做了一等承恩公,赐给爵位。
所以我想说,封了德妃,封赏了她的家族,而不是她的父亲,应该不算什么大错儿吧?至少也有历史可依的,虽然有点牵强。
我这里面男主姓朱,那是他穿越之前原本的姓。皇家姓什么,我根本没设定,就是怕大家去套用明朝的历史看这本书。因为我个人不是历史党,知识很浅薄,我怕写出来让大家笑话,所以不设定朝代,也希望大家不要看成明朝。咳咳,当成狗血古言吧,么么!
第185节保胎
大夫人又被大奶奶那边的丫鬟宝珠给请到了大奶奶的院子。
大夫人也没有怪大奶奶娇气,依旧一脸的紧张来了。
她不怕大奶奶多事,就怕大奶奶省事,身子不舒服不敢言,平白无故害了孩子。
“是怎么了?”大夫人一进屋,看到大奶奶坐在床上,披着小袄,眼泪汪汪的。
“……肚子疼。”大奶奶眼泪落得更狠了,“娘,我是不是没这个福气?好好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大夫人忙握住了她的手,声音轻松道:“什么大事,也值得哭成这样?”
林蔓菁原本不是个娇气的。
只是怀了身子,人容易多愁善感。
大夫人道:“……我派人去,请了你七妹来,给你瞧瞧。”
京里的大夫,大夫人如今也只信顾瑾之了。
大奶奶吸了吸鼻子,道:“七妹不是给娘娘瞧的吗?我可不敢,免得将来人说我要和娘娘比肩……”
“谁这样说,就是最糊涂不过的。”大夫人笑着道。
其实大夫人心里清楚,林蔓菁这是说二夫人呢。
大夫人安慰林蔓菁,让她别担心,就派人去了顾宅。
顾瑾之不在家,她去了药铺里。
宋盼儿就问来人:“家里是谁要请七小姐?”
来的是大夫人身边的春巧,就忙回答道:“是大奶奶。大奶奶肚子疼,怕是动了些胎气……”
宋盼儿知道老宅那边的两个侄儿媳妇得子不容易。
这是大事呢。
她就忙对春巧道:“你去西门大街的药铺。寻七小姐便是,知道地方吗?”
春巧说知道:“上次随大夫人去过一次。三夫人,奴婢这就去了。”然后给宋盼儿行礼告辞。
宋盼儿让她快去。
等春巧一走,宋盼儿对宋妈妈道:“将前年大舅老爷送来的那支老山参寻出来,我看看辰哥儿媳妇去。”
宋妈妈就笑:“那支老山参是难得一见的百年参。现在送了,等大奶奶生了个大胖小子,您做了婶祖母,可送什么好?”
以后的礼,都很难越过那支老山参去。
那支老山参,是前年宋盼儿的娘家大哥送苏州带回来。送给宋盼儿的。
宋妈妈让宋盼儿别那么大方。
宋盼儿一想。这话也对,就道:“那您去库房瞧瞧,有什么好的药材,拿些来。”
宋妈妈最后挑了两支五十年的人参。用锦盒装好了。
宋盼儿让宋妈妈和海棠照看好小十和小十一。自己则带了慕青和芍药。坐车去了老宅。
马车到了老宅的垂花门前,居然遇着了二夫人。
二夫人穿了大红底万字不断头纹褙子,杏色福裙。头上的金簪熠熠生辉。还坠了明晃晃的耳坠儿,瞧着十分喜庆大方。
她正好要出门。
宋盼儿就啧啧赞道:“二嫂这身段,还跟姑娘时候一样的苗条好看,羡慕死我了。这是要去哪里?”
宋盼儿开口的语气就很好,二夫人表情也和蔼,带了笑,道:“你这是来瞧蔓菁?”
宋盼儿道是:“蔓菁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二夫人语气就冷淡了些。
宋盼儿笑笑,又问她:“您这是上哪儿去?”
二夫人表情敛了下,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道:“有点事出去……”却并不告诉宋盼儿她要去哪里,而后就匆匆错身而过。
宋盼儿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心里犯嘀咕。
是去袁家看四姑娘吗?
到底不跟自己相关,宋盼儿想着,就抬脚进了垂花门,往大奶奶那边去了。
大奶奶的东次间,三奶奶和五姑娘都在。
大夫人在内室陪着。
看到宋盼儿来,三奶奶和五姑娘忙迎上来,给宋盼儿见礼。
“大嫂和大伯母在里屋。”三奶奶亲自替宋盼儿打起了帘子,把宋盼儿让里屋让。
大夫人坐在林蔓菁的床边。
林蔓菁则平卧在床上,阖眼养神。
听到了脚步声,她忙睁开眼,挣扎着要坐起来。
宋盼儿上前,扶住了她的肩头,笑着道:“你七妹去了药铺,春巧那药铺寻她了。我是从家里来的,先到了一步……”
林蔓菁只得躺好。
大夫人让人搬了锦杌给宋盼儿坐。
宋盼儿坐下,问林蔓菁:“是哪里不舒服?”
“说肚子疼。”大夫人微微蹙眉,对宋盼儿道,“吃了东西就吐,又泄肚子,然后就肚子疼。吐完、泄完算好的……”
宋盼儿心里估量:是不是肠胃的问题?
“……只怕是吃坏了什么。”大夫人也这样猜测,“我们到底不通医理,还是等瑾姐儿来了再说。”
宋盼儿就笑着道:“瑾姐儿看病最是精准,蔓菁别担心。”
林蔓菁露出一个苦笑。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顾瑾之终于来了。
大哥顾辰之也跟着来了。
兄妹俩跑得满头的汗。
“蔓菁怎么了?”顾辰之跑进来就直接闯到了里屋,奔到林蔓菁床前问,“哪里不舒服?”
大夫人就道:“慌什么?”
然后才把林蔓菁的情况,说给了顾辰之和顾瑾之听。
顾瑾之听完之后,坐下来诊脉。
顾辰之满脸焦急,多次打断顾瑾之诊脉,不停的问:“是怎么了七妹?你大嫂有事没事?”
大夫人见他这样不沉稳,轻轻咳了咳。
顾辰之就尴尬挠了挠头。
顾瑾之取脉,发现林蔓菁的脉滑而圆润。说明胎儿很健康;深按下去,然后再松开时,林蔓菁的脉鼓起来慢,中医里称“按之不鼓”,说明林蔓菁自己本身正气不足,有点虚弱;再轻取的时候,她的脉有点沉涩。
“大嫂,我看看舌苔……”顾瑾之对林蔓菁道。
林蔓菁就伸出舌头让顾瑾之瞧了。
舌质不红,说明非热。
诊断了一番,顾瑾之让她又躺好。然后伸手轻轻按了按她的腹部。问她到底哪里疼。
林蔓菁也说不好,一大圈都疼。
最后,她说肚脐眼四周疼。
“这是蛔积。”顾瑾之笑着对大家道,“不妨事的。大嫂肚子里有蛔虫。蛔上入隔。才肚子疼的。用些安蛔汤就好了。”
众人皆错愕。
他们心里都以为是动了胎气的,哪里知道,竟然是蛔虫。
林蔓菁满脸通红。她低声道:“我从前也没这样过。”
“从前身子好,才不易察觉。”顾瑾之道,“如今怀了身孕,全身的血都聚集子宫以养胎,身子里的气机因为缺血而不运,正气就不足。正气不足就虚弱。身子里潜伏的毛病,全都显露出来。您肚子里的蛔虫,也不是一两日的。您安心,我给您开个乌梅安蛔汤,对胎儿没有影响。”
林蔓菁这才松了口气。
大夫人和顾辰之等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乌梅安蛔汤是伤寒论里面的方子,由乌梅、干姜、细辛、黄连、当归、附子、黄柏、党参、桂枝等组成。
“喝了安蛔汤,打出蛔虫,肚子就慢慢不疼了。”顾瑾之跟林蔓菁说,“大嫂以后要吃饭。因为您气血不足,所以气机不运,三焦不畅,脾阳不升,都没有胃口。可没有胃口也要吃,这样才能补正气。”
她开了方子,交给大夫人。
林蔓菁连忙点头。
她问顾瑾之:“要不要吃些补气的药?”
顾瑾之摇摇头:“肚子里有孩子,最好别吃药了。补气的话,多吃饭就好。一日三顿,每顿都要多吃些……您原本就瘦。”
林蔓菁又点头。
开好了方子,煎了药喝下去,顾瑾之又给她取脉。
没什么异样,顾瑾之就道:“照这个方子,再喝两剂就够了,不能多喝。”
然后她和宋盼儿告辞离开。
顾辰之不想走。
大夫人却冷了脸:“快去!要是不去,以后也不准再去了,安心在家里念书。”
顾辰之眼睛发热。
这个时候,母亲有点不通人情。
大奶奶也眼泪汪汪。
可大夫人不松口,冷冷看着儿子。
顾辰之只得从家里出来。
被冷风一吹,人也精神了。
当初是他自己做了选择,就应该坚持下去,否则没了意义。要是这样儿女情长,当初就不应该下决心的。
他也知道母亲是为了他好。
等顾辰之走后,大夫人才柔声安慰林蔓菁:“我知道你舍不得辰哥儿,我也舍不得啊!可有什么法子?”
“我知道的,娘。”林蔓菁忙道,“相公做事,不能半途而废……”
她很懂事。
大夫人就含笑点点头。
乌梅安蛔汤喝下去,林蔓菁又是一阵肚子搅动,而后却渐渐平静下来。
次日早起,泻下七八条蛔虫,将她吓得半死……
她很怕虫子。
早上吃了饭,又喝了一次药;中午再喝了一次,到了晚上,又泻下三四条……
再吃东西的时候,肚子就不痛了。
果然是蛔虫作怪。
林蔓菁和大夫人都松了口气。
三奶奶夏氏见如此,就知道顾瑾之精通各种病症。
那么,这不孕呢?
她有没有法子呢?
三奶奶想着,心里就发热。
她犹豫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对丈夫顾晴之道:“我……我想找七妹瞧瞧。七妹医术真神,什么病都能治好。万一我是有病呢?要是没病,我就安心拜菩萨;要是有病,早些治了……”
顾晴之见她已经不忌讳这个,很热心积极,就道:“那行啊,我明日请了她来家里。”
“还是去我三婶那边吧。”三奶奶道,“没有求人,还让人上门的。我又不是大嫂怀了身子走不动……”
然后想了想,又问顾晴之,“大伯母会不会觉得我是瞧着大嫂有了身子,和她打擂,才这样?”
“大伯母不是那多心的人。”顾晴之笑着道,“旁人我不敢说,大伯母却是能下保的,她只有高兴的份儿……”
三奶奶就松了口气,笑了笑,打定了主意去找顾瑾之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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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节求医
“……不取个名字吗?”
西门大街的街角,小小铺子大门上了板;屋檐下的墙壁,亦是斑驳脱落,和四周的热闹想起,显得很孤零。
从门口走过,隐约能听闻淡淡药香。
后院一株高大的古槐树,也从屋顶伸延出来。
三月的天气,春寒料峭。
古槐树始发嫩芽,淡绿色的小叶子,尚未覆满龙钟的虬枝。孤零零的老枝,纵横舒展。
林翊坐在后院的天井里看书。
中午的日头很暖和,他一边看书,一边默默想着事情。
大厅里总有声音传来。
有时候是低笑,有时候是认真的说辞,有时候又闲话。
比如现在,顾辰之就在问:“为什么不给药铺取个名字?”
“祖父没说。”女孩子脆声回答。
“那咱们自己取一个好了。”顾辰之又道,“七妹说,叫什么好?”
又是沉默。
两人大概都在想去什么药铺名字好。
这对兄妹俩,哥哥二十来岁,却是初学者;妹妹不过十四五岁,偏偏医术高超,连林翊也难不倒她。
妹妹教哥哥认药,可大部分的时候,他们俩都在说闲话,那女孩子甚至编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顺口溜,教哥哥记住药用,什么“黄柏清泄苦,连翘归肺寒,栀子常作引,最善属黄连”。
说到开心的地方,兄妹俩就哈哈大笑。
把认药当做儿戏般。
林翊想起自己初学医的时候。每每认药,有丁点轻待之心,师傅都要狠狠骂一顿。
医者原就是个严谨枯燥的行业,不存在那么多的花哨,需要一步步的夯实基础。
林翊不免摇头笑了笑。
他拿了书,起身也进了大厅。
空荡荡的大厅里,这对主人家的兄妹俩在靠近西边窗户下,烧了暖炉,放了书,一边烤火取暖一边教读。
其实没那么冷。
林翊在外头都坐了半个时辰。也不觉得冷。
可这两人仍在烤火。
看到他进来。顾瑾之就喊了声林先生,招呼他过来坐,亲手搬了把椅子给他。
林翊道了谢,坐了下来。
而顾辰之。推了推面前的茶壶。对林翊道:“林先生自便。”
林翊是个行走江湖的。他也不讲究俗礼,就自己倒了茶,慢慢喝了两口。
茶汤清碧。有淡淡清香,入喉温暖香醇,应该是陈年的铁观音。
他听喜欢这个味道,有点像他老家的茶。
“你们在说什么?”林翊捧着茶盏,问他们俩。
“想给药铺取个名字。”顾辰之笑道,“先生可有雅致的字?”
林翊想起自己遇到过的药铺,基本上都会缀了姓氏,这样传承下去,人家就会记得。
雅致有什么用?
“贵府不是姓顾?”林翊道,“怎么不用顾字?”
顾瑾之就笑着解释:“只因我们家曾经有间‘顾氏百草厅’,而后没做了。现在又叫顾氏药炉,明年又不做了。以后人们说起顾氏来,便道‘那个总关门歇业’的顾家,岂不是难听?”
林翊微愣,继而忍俊不禁。
“那还是另换一个字为妙。”他道。
具体叫什么才妥,也着实为难。
林翊捧着茶喝,不再开口,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顾瑾之就和大哥俩又想了想。
仍是想不到合适的。
顾瑾之道:“先放一放。等祖父的事情忙完了,问问他老人家的意思。”最近这些日子,老爷子谁也不肯见,连顾瑾之去了也要被赶出去。
顾辰之说好。
正说着话儿,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屋子里的三个人皆是侧耳,想听听是谁。
“肯定是家里人。”顾瑾之道,“我去开门吧。”
她起身,走到了门口,仍是问了句:“是谁啊?”
“七妹吗?”外头传来男子的声音,“是我,三哥。”
原来是顾晴之来了。
顾瑾之就道:“三哥,你绕到后门吧。这边下板麻烦。”
顾晴之哦了声,就往后门走去。
大哥也站了起身,道:“是不是家里又出了事?”他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妻子林蔓菁。
顾瑾之则笑道:“要是大嫂不舒服,大伯母会派人来,却不会派三哥。怕是三哥自己的事。”
说着,她又去了后院,给顾晴之开门。
来的,不仅仅是顾晴之,还有三奶奶夏氏。
顾瑾之忙请了他们进来。
“来瞧瞧你们这铺子……”三奶奶先笑着说。
顾辰之也迎了出来,看到他们夫妻,自然也惊讶,问是不是有事。
得知顾晴之和三奶奶只是来闲逛,顾辰之也笑了:“有什么可逛的?这铺子尚未开业呢。”
“看看你们嘛。”顾晴之说,“大哥最近学得怎样?”
最近顾瑾之帮顾辰之找方法,顾辰之记药材名也快了很多,心情就好了些,笑着道:“还行吧。”
然后就迎了他们进来坐。
林翊也起身,冲他们作揖。
看到有年轻的妇人,林翊就借口,回到了后院自己的厢房里去了。
顾瑾之和顾辰之领着顾晴之和夏氏前后看了一圈。
夏氏就悄悄拉顾瑾之的袖子。
“大哥带着三哥看看吧。”顾瑾之会意,笑着对大哥道,“我陪着三嫂去后面。”
就把三奶奶带到了后面的厢房里。
顾瑾之问她:“三嫂什么事?”
三奶奶未语先红了脸。
她尴尬垂首,顿了片刻才道:“七妹的医术。是我从未见过的好。我有事想求七妹。”
“您说。”顾瑾之道。
“……我这过门也一年多了。”夏氏的脸红透了,“菩萨也拜了,祖宗也拜了。仍是不见动静。”
顾瑾之就明白过来。
她道:“您想让我帮着瞧瞧?”
妇科不是顾瑾之的强项。
只是,中医万变不离其宗,所有的脉象都能相通。
三奶奶连连点头。
“我只能尽力。”顾瑾之道,“也不一定能给您看好。”
三奶奶就忙道:“我明白的。不管好不好,我都承七妹的恩。”
顾瑾之就跟她先讲了医学上不孕的几种情况。
“天生不能生育,这个治不了,只能努力靠祖宗保佑,也许能得一胎。也许终身无子;但是大部分的不孕。都是后来的原因,而不是天生的。”顾瑾之道,“三嫂先记住这话。”
三奶奶心被顾瑾之说得凉了半截。
而后又听到说“大部分人不是天生的不孕”,她才缓缓舒了口气。
“若真的要用药。也挺麻烦。至少要吃上半年。”顾瑾之又道。“您也要先明白这个,一旦想要我治,千万别急躁。”
三奶奶又点头。
“我也不是很有把握。”顾瑾之又道。“不管做什么,您都得听我的话……”
三奶奶连忙又道是:“这个自然!”
顾瑾之就笑了笑,给她取脉。
而后,又问了问她的月事情况和身体情况。
“等您下次月事的时候,我再替您取脉一次。”顾瑾之听了三奶奶自己的述说,又照了自己取脉的情况,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子宫里有寒。
三奶奶自己也说:月经将潮时腹痛剧烈,甚至腰腿酸痛,浑身无力。因为她自从月经初潮就是这样,以为是天生的,从来没想过去治。
“我娘亲也说,她做姑娘的时候也是这样。嫁给了爹爹,反而生了我们兄弟姊妹四个,而后也不疼了……”三奶奶对顾瑾之道,“月事应该不是大问题吧?”
“我也说不好。等下次您月事来了,我再诊断一次瞧瞧。”顾瑾之道,“经痛也分情况。虽然是一样的痛,因由却各异……”
三奶奶明白过来。
“劳烦七妹操心了。”三奶奶跟她道谢。
顾瑾之笑笑,说没事。
送走了顾晴之夫妻,顾辰之也问顾瑾之:“三弟妹来做什么?”
他方才问顾晴之,没问出来。
顾瑾之就笑道:“是女人的事……”
顾辰之一阵尴尬,他咳了咳,没有再问了。
下午的时候,顾瑾之又教了顾辰之几十个药材。
几日的功夫,已经七零八落教了一遍,顾辰之却只记住了三成。
顾瑾之道:“能记住三成就很好了。先认一遍,有点印象,而后慢慢加固。这个可以先放下了。我明日带了来,您先背熟。”
背书不是难事,顾辰之从启蒙开始的十几年,都是在背书。
他笑着说好。
顾瑾之就跟林翊作辞,然后自己回了家。
她先去了母亲的正院。
宋盼儿照例问她,今日有什么趣事没有。
顾瑾之就笑着道:“三哥和三嫂去了。”
“去做什么?”宋盼儿问。
顾瑾之就将三奶奶的事,说给了宋盼儿听。
宋盼儿失笑:“你自己也没成亲,怎么知道这里头的事?既然帮她看这个……他们也糊涂……”
顾瑾之笑。
宋盼儿觉得这个话题不适合多谈,就问顾瑾之:“你打算怎么给你三嫂治?”
“她有点宫寒。”顾瑾之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情况。等下次她有了月事,我再号脉。”
宋盼儿没再说什么。
顾瑾之就起身回房,更衣洗漱。
她到了自己的院子,发现朱仲钧不在,就问祝妈妈:“王爷呢?”
“王爷说有事,回了趟那边的王府……”祝妈妈道,“就一直没再回来。”
顾瑾之心里一顿。
她衣裳也没换,快步出了院门,往外院去了。
她要看看朱仲钧回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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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节和好
朱仲钧并没有回来。
宋盼儿以为他在顾瑾之的院子里,而祝妈妈等人则以为他回到了外院厢房。他外院的人,则以为他在内院。
竟然没有担心他。
顾瑾之就忙喊了司笺来,连衣裳也懒得换,也没有再去喊丫鬟,就出了门,只有司笺和一个小厮跟着她。
她坐了马车,到了庐阳王府别馆。
门上的小厮们不认识她。
虽然顾瑾之来过,那些小厮们却不敢往她脸上仔细瞧。
如今她又是小子打扮。
那门房上的人正要问是谁,司笺就上前道:“顾小姐来了,还不快进去通禀一声。”
那小子这才不敢问了,忙行礼,转身跑了进去。
片刻,总管事陶仁迎了出来。
“王爷在吗?”顾瑾之问陶仁。
陶仁忙道:“在的在的。王爷回来大半日了,再西花园和宁大人说话。娘娘……顾小姐快里头请。”
虽然顾瑾之和朱仲钧尚未大婚,可私底下,他们都叫顾瑾之为娘娘。
顾瑾之上次当面拒绝过这种称呼,陶仁连忙又改了口。
“去西花园吧。”顾瑾之道。
这一整日,朱仲钧都和宁席在一起吗?
总管事道是,在前头领路,带了顾瑾之往西花园去了。
王府的外院,面积自然比顾家大很多。
西花园在最西边,顾瑾之和陶仁等人。走了一刻钟,才到了西花园。
尚未踏入,就听到了刀剑相击之声。
顾瑾之讶然,脚步微停,看了眼陶仁。
陶仁忙停足解释:“王爷说没趣,宁大人就叫人练剑比武给王爷瞧。王爷果然喜欢,就瞧了这一整日……”
顾瑾之心里放佛明白了什么。
她点点头,就进了西花园。
王府的西花园,入门便是一处两人高的油彩壁影,绘画着江南烟雨、弱柳迎风、春花烂漫。
绕过壁影。乃是一处宽大的场地。
四周只有几株翠竹。其余皆放满了兵器架子。
这西花园,早已改成了习武之地。
上次从庐州来的那五十名侍卫的日常练习就在这里……
最西南角,有处凉亭,四周围了锦幔。雕梁画栋。装饰精美。
几个衣着鲜艳的小丫鬟在一旁服侍。
朱仲钧一个人。垫了个蒲团,坐在凉亭前的青石台阶上,兴致勃勃看着操练场中的打斗。
宁席站在台阶之下。
场中的两个人。只穿了薄薄的单衣,打得满头大汗,还在打。锋利的剑锋你来我往,闪灼着刺目的冷光。
顾瑾之往凉亭那边走去。
宁席先看到了她。
他目光里有了几分饶有兴趣,很仔细打量了顾瑾之几眼。等看清楚是女孩子,他眼神一下子就阴冷得骇人。
他快步上前,先给顾瑾之行礼。
顾瑾之也还了礼。
朱仲钧这才看到了她。
他忙站起身,大声叫好,然后又大声喊:“小七快来快来!他们好厉害,快来看比武!”
他整个人都陶醉在其中。
顾瑾之就走上了台阶。
丫鬟忙拿了个蒲团给顾瑾之。
顾瑾之坐到了朱仲钧身边,伸手去摸他的手。
他的手都凉透了。
朱仲钧反握住她的掌心,不看她,依旧紧紧盯着比武场上,一下子也不愿意错过。
顾瑾之只得停下来,跟着他一样慢慢看。
场中的两个侍卫武艺不错,喂剑速度很快,顾瑾之要睁大了双眼,好不走神,有时候也能错过。
最终,一个侍卫的剑脱手,虎口震得流血不止,这场打斗才结束。
朱仲钧站起来,大力的鼓掌叫好。
这两名侍卫上前,单膝跪下给他行礼。
“你……”朱仲钧指了那个落败、虎口鲜血直涌的侍卫说,“你刚刚一直打得很好,为什么要让他?”
顾瑾之微讶。
他这么敏锐,可不像傻子。
她不仅看了眼朱仲钧。
那个被他点名的侍卫忙道:“属下没有……”
宁席就笑着,跟朱仲钧解释道:“王爷,孙柯乃是体力不足。他剑法的确在齐苞之上,可渐渐就体力不支,所以落败,并不曾故意想让。”
这两名侍卫,一个叫孙柯,一个叫齐苞。
落败的叫孙柯。
听到宁席的解释,孙柯身子顿了顿。最终,他垂了头,低声道:“是!属下体力不济,坚持不了……”
“没用,真没用!”朱仲钧顿时就生气,像个小孩子一样,发脾气道,“宁席,这个孙柯真没用!”
宁席表情很淡然,有种掌控一切的优越感,道:“的确如此。他以后勤加练习,就好了。”
“我要亲自教他!”朱仲钧大声道,“我比他厉害多了!他这样没用,我不喜欢!”
顾瑾之方才还在疑惑,现在却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隐约知道朱仲钧在打什么主意。
宁席却是表情一顿。
他不由看向朱仲钧,目光精明,带着探究。
朱仲钧傻傻回视他,嘟起了嘴巴,像个小孩子。
宁席就知道自己多心了。
他笑了笑,对虎口血流不止的孙柯道:“以后你跟着王爷。没学会王爷的本事,不准回来。”
孙柯满肚子的委屈。
他半晌没有磕头谢恩,而是整个犟在那里。
“孙柯!”宁席声音猛然一提。
孙柯这才道是,跪下磕头。
他仍不服气。
宁席脸上表情不变,神色里却有欢喜一闪而过。
朱仲钧这才高兴的笑起来。
孙柯脸色有点颓废。他盯着宁席,神情狠戾,不似方才的隐忍退让。宁席被他看得眼底一寒。
想了想,宁席喊了孙柯:“将你的铁牌交出来,以后你跟着王爷就是了。”
孙柯之前是指挥使之下的一个将领,并不是普通的站岗侍卫。
而宁席,居然要趁机革了他的职。
现在他输了,如果再违抗宁席的命令,宁席可能更有法子对付他。
孙柯转身寻了自己的盔甲,将象征他身份的铁牌交了出来。给了宁席。他的额头有青筋暴跳。
他对宁席很有意见。
转眼看着傻傻的庐阳王。又在玩他身边那个女孩子的衣襟,只知道傻笑,孙柯气得眼睛都红了。
顾瑾之也趁机在打量着宁席和孙柯。
孙柯大约二十七八岁,古铜色的肌肤。浓眉大眼。眼窝深邃。双目炯炯,很有气势。
此刻他暴怒,在场的众人。有人唇角噙着幸灾乐祸,有人低垂了头不语。
最后,朱仲钧领了孙柯回去,做了侍卫。
“一整天就是做这件事?”回去的马车上,顾瑾之问朱仲钧,“有什么收获吗?”
“上京的这批人里,有七八个是将领。除了孙柯之外,其他人都是惟宁席之命是从。这个孙柯,应该也是宁席的人,却不怎么服气宁席。你看到了吗?他和齐苞武艺不相上下,甚至更甚齐苞一筹。可你进来的时候,宁席趁着我给你打招呼,跟孙柯比划了一个落剑的手势。孙柯明显不想,宁席就对齐苞做出了杀无赦的手势。孙柯这才丢了剑,伤了手。”朱仲钧道。
顾瑾之笑道:“不是说,等回了庐州再对付宁席吗?”
朱仲钧擅长演戏,目光又毒辣,手段多而狠,顾瑾之从未怀疑过他不能对付宁席。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出手。
朱仲钧却不回答。
他轻轻撇过了脸,不看顾瑾之。
自从上次顾瑾之说他六亲不认之后,他就不愿意和顾瑾之多说话。
“是不是你上次带过来的那两个侍卫,他们不忠心?”顾瑾之又问,“还是你害怕什么?”
朱仲钧依旧不回答。
他阖眼养身,不理会顾瑾之了。
“不理我?”顾瑾之笑着,“好。你下次别求我……”
“求你什么?”朱仲钧问。
“像上次生病,别求我抱着你!”顾瑾之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你那么伤心的时候,只有我陪着你。如今你不好好理我,以后我就不对你好了……”
朱仲钧冷笑了下:“这世上的女人多了去!”
“但是顾瑾之只有一个啊!”顾瑾之得意笑着,仰脸问他,“是不是?”
她想用插科打诨,将他们中间那点疙瘩去了。
毕竟上次是她口不择言。
朱仲钧却微愣。
而后,他猛然扑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顾瑾之感觉自己的肋骨都要被折断了。
“是!”朱仲钧道,“女人再多,也不是你……”
顾瑾之都笑不出来了,快要被他抱得窒息而死。
他接受了顾瑾之的善意。
顾瑾之心里颇为欣慰。
紧紧的拥抱,他久久不肯松开。
顾瑾之就道:“你今天好像特别喜欢我……”
朱仲钧心头猛然一跳。
他刚想开口,却听到顾瑾之又道,“是不是因为我穿了男装?朱仲钧,你从前好似不进女色……”
朱仲钧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猛然推开了她,将她重重撞到了车壁上。
其实一点也不痛,顾瑾之却大口吸气,装作很痛的样子。
朱仲钧一脸愤怒,也不看她,起身撩起了车帘,坐到了马夫一起。
里头还传来了顾瑾之哈哈的笑声。
朱仲钧气得拳头紧紧攥在了一起。
就知道顾瑾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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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在凌晨之前啦。(居然还有加更……我的生涯一片无悔,我想起了那天夕阳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第188节反调戏
两人在马车上闹了一回,朱仲钧对顾瑾之的成见也放下了,两人相处依旧如初。
那个新来的孙柯不情不愿的。
朱仲钧倒也没折腾他,只当是普通的侍卫,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甚至去进宫,也带着他到宫门口。
朱仲钧心情好了起来,上次的阴霾也渐渐散去了。
解开了阴霾,不管顾瑾之走到哪里,他都跟着。
顾瑾之就在药铺里,专门给他打扫出来一间厢房,给他休息的时候用。
大哥顾辰之一开始还忐忑,过来果见朱仲钧是个既听话又乖巧的孩子,就不甚在意了。
偶然大哥出门散步闲逛,也买些小点心给顾瑾之和朱仲钧吃。
朱仲钧吃上了瘾,每次中午休息的时候,都要拉着顾瑾之在西门大街逛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买个遍。
那条街的买卖家,都差不多认识他们俩了。
主要还是朱仲钧,他长得很俊美,分外打眼。
顾瑾之跟在他身边,虽然衣着华丽,却像个小厮一样上不得台面。
有次他们在酒楼吃烤鸭,身后两个男子指指点点,其中一个还上来问:“兄台贵姓?怎么从前没遇着过兄台?”
这两个男子,大约十五六岁,正是纨绔的年纪。
朱仲钧离京四五年了。
况且他从前在京里,也很少出宫门。
京里街头巷尾只听说庐阳王俊美非常。却没几个人真正见过他的。
朱仲钧吃得满嘴油光,抬头看了眼这两个男子,甜甜笑着道:“姓朱。你们……额,兄台你们贵姓?”
他的笑容温暖又俊逸,神态却带着几分娇憨,又单纯又萌。顾瑾之瞧着,都感觉身子酥了半边。
那两个男子只差跪倒在他的衣摆之下。
“敝姓蒲,名毅,字宗恬,家父乃是刑部左侍郎。”穿着宝蓝色茧绸直裰的男子。面目白皙。修长秀眉,有些女气。
他目光如水,直直勾着朱仲钧。
不等朱仲钧开口,就坐到了朱仲钧身边的位置上。
另一个也连忙自我介绍:“小弟家父是翰林院修撰郑长林。永宁十五年的状元郎。小弟名郑怡玉。有幸结识兄台……”
朱仲钧另一边的位置让顾瑾之坐了。郑怡玉只得挨着顾瑾之坐下。
这两个男子,皆有几分姿色。
只是阴柔气过重。
他们对顾瑾之没有半点兴趣,目光都黏在了朱仲钧身上。恨不能扑到他怀里……
“哦……”朱仲钧拖长了尾声,咬着筷子头,长眸流转,笑着道,“你是刑部左侍郎的儿子,叫蒲宗恬?”然后又指了另外一个,“你是翰林院修撰的儿子,叫郑怡玉?”
两人连连点头,笑着称:“兄台好记性。”
朱仲钧那泼墨般秾丽的眸子转了转,这两人心花怒放,简直丑态百出。
顾瑾之坐在一旁,也不动筷子,也不说话,只是轻垂了眼帘,努力忍住了笑。
她要是敢现场笑出来,朱仲钧回头又要气几天……
前世的时候,他似乎也经常因为一点小事不高兴,那时候顾瑾之胆战心惊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今却觉得他这小暴脾气,也挺有趣的。
换了个心态,再看同一个人,相同的脾气,却能看出些许欢乐。
顾瑾之轻轻用手肘支住了桌面,托腮掩住了口,希望自己的笑能挡住几分。
孙柯就在朱仲钧身后的桌子上坐着吃饭,顾瑾之不觉得这两个少年以及他们身后的数名家丁,是孙柯的对手。
况且天子脚下,敢调戏王爷,真是嫌命长…….
“……兄台家里是做什么的?”刑部左侍郎家的公子蒲宗恬问朱仲钧,“京里的人,我们大部分都相熟,不知怎么没见过兄台?”
“……我爹爹去世了,家里有个老母亲,身子不太好。”朱仲钧很有耐心的说,“还有个哥哥,他平日里也忙,却不准我总出门。我也是偷空溜出来的。”
蒲、郑两位少爷立马露出心疼的表情。
“不成想,像兄台这样的人物,居然如此身世坎坷。天妒英才么?”蒲家少爷心疼的说,甚至想拉朱仲钧的手,“没了父亲,家里的确艰难……”
顾瑾之忙垂了首,肩膀轻轻耸动。
她着实忍不住了。
没了爹的确是见惨事。
当然,皇家除外。
“……咱们有缘相识,应该互换兰谱,将来好相互帮衬。”郑公子对朱仲钧道,“朱兄家里有难,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哦。”朱仲钧有点兴趣了。
孙柯在后面桌子上坐着,也听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顾瑾之就忙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让他坐下去。
朱仲钧的事还没做完呢。
孙柯不解,却也不敢违背顾瑾之,悻悻坐下。
而蒲、郑两公子色令智昏,见朱仲钧有点动心的意思,就忙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想趁热打铁。
“不如,雅间说话?”蒲公子甚至邀请朱仲钧。
朱仲钧眼睛转了一圈,笑着道:“好啊!”
一脸的单纯,将蒲公子和郑公子当成了好人。
四周还有其他客人,有人看不过去了,想过来帮忙说话,却被同伴拉住了:“那是蒲大少爷,这一带最有名的,别惹了他,没好果子吃的……”
别看蒲大少爷文质彬彬,却是出了名的狠。
那个围观的热心人只得坐下去。
朱仲钧居然真的跟着蒲大少爷和郑公子,去二楼的雅间。
孙柯要跟着进去。却被蒲大少爷的家奴拦在楼梯口。
“朱兄,这位是您家的下人?”蒲公子笑道,“这是何必呢?我们也不带下人的。到时候,我亲手替朱兄斟酒。”
朱仲钧就顺着蒲公子的话,笑着对孙柯道:“孙柯,你坐下吃饭吧,我和蒲兄、郑兄说话呢……”
然后就很高兴的跟着蒲公子和郑公子上了楼。
孙柯瞪蒲家的佣人,要硬冲上去,就听到顾瑾之喊他:“孙柯,你回来。我有话说。”
孙柯见顾瑾之一直沉默不语。胸有成竹的样子,又想起王爷什么都听顾瑾之的,只得折身回了。
顾瑾之笑着道:“坐下吃饭吧,不用管。”
不用管啊?
那两位纨绔少爷分明没安好心呢。
王爷又是个痴傻的。
这位姑娘怎么这么缺心眼?
孙柯是个粗人。又不知道朱仲钧的真实底细。心里又担忧又腹诽。几乎暗骂顾瑾之。
他时不时朝着楼梯口望去,又对顾瑾之道:“顾小姐,王爷他……”
他总不放心。
要是王爷有事。就是他孙柯的失职。
他已经和宁席有了矛盾。再照顾不好王爷,宁席就更有借口收拾他。
谁不知道整个庐阳王府,就是宁席的天下?
宁席连王爷的女人都敢捧,更何况是王爷的下属?
“王爷他想玩,让他玩嘛。”顾瑾之无所谓,继续吃菜,道,“孙柯,王爷比其他人简单,所以什么是都一根筋。”
孙柯就越发急了。
他又要冲进去。
他心里忍不住要骂人:这姑娘是傻吧?既然王爷简单,那还不是只有吃亏的份儿?
他豁然起身,顾瑾之忍不住伸手,拉着了他的衣襟。
她的眼神锋锐了起来:“孙卫护,你就是这样办事的?王爷可是让你等在这里的。回头我要跟宁大人说说,他是怎么吩咐下面的人。”
“可是王爷……”孙柯急了。
“有我呢!”顾瑾之道,“就算王爷有事,我将来把责任推给你,你也得受着。这是你的本分!你不懂本分?”
孙柯似被什么击中。
他愣了下。
而后,他默默坐下来,再也不敢反抗着什么。
顾瑾之见他也是个聪明的,只是小瞧了顾瑾之和朱仲钧,才急成这样,不免笑了笑。
伙计上了碗汤,顾瑾之慢慢喝着。
孙柯也慢慢咀嚼着她的话,心里对她就高看了几分。
只是,他仍担心王爷。
可这位姑娘看上去也不傻。她那么沉静,几乎感染了孙柯。
孙柯想起在庐州的时候,王爷也学过好几年的武艺。
王爷在学武和骑马射箭方面,颇有天赋,只是智力不足……
朱仲钧上楼,大概有两刻钟。
身边吃饭的人,换了一拨。
顾瑾之始终不见焦急。
孙柯就知道她心里有数。
而后,朱仲钧下楼来。
孙柯提起来的心,缓缓归位。
朱仲钧拿了两块印章、一块玉佩和扇坠儿,交给孙柯拿着:“等会儿拿到宫里去给皇兄瞧瞧!”
孙柯愣愣接住。
顾瑾之就笑。
她起身,结了账,和朱仲钧慢悠悠踱步出门。
孙柯手里捧着朱仲钧拿回来的东西,眼里瞧着他们俩并肩悠闲踱步的模样,脑袋里想着朱仲钧说“等会儿进宫给皇兄瞧”,孙柯有点懵了。
眼前的那个少年,锦衣玉冠,笑容倜傥,甚至憨厚单纯,却让孙柯觉得他不简单。
顾瑾之那么聪慧的女子,如此相信他,乃是庐阳王不平常之一;缴获了这些证据,乃是他不平常之二。
自从降职给庐阳王做贴身护卫,孙柯便感觉前途一片迷茫。
庐阳王是傻子嘛,他哪里知道亲疏?
还不是宁席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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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节做戏的目的
朱仲钧和顾瑾之果然进宫告状去了。
他依旧一副单纯无知的模样,很欣喜说他结识了两位义兄,还互换了信物,邀他明日不带家丁,出门玩几天。
皇帝哪里不明白这中间的意思?
他的脸瞬间冷若寒谷,看向了顾瑾之。
顾瑾之忙道:“陛下,我手无缚鸡之力……”
她也阻拦不了。
“信物呢?”皇帝转过脸,沉声问朱仲钧。
朱仲钧将信物交给了皇帝,又道:“小七不准我去!皇兄,我想去。小七说您同意了,才能去。皇兄,您同意吗?我想去的,皇兄,我还没去过城外玩。城外在哪里……”
他满脸的期盼。
皇帝深吸一口气,将满腔盛怒压下,才笑了笑,对他道:“仲钧不是说了,凡事听小七的话吗?”
朱仲钧脸上的高兴就偃旗息鼓,低垂了脑袋。
皇帝瞧着,神色变了又变。
既心疼这个傻子弟弟被人骗,又恨那两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
“照顾好王爷,以后有事,就拿出王爷的身份说话。”皇帝对顾瑾之道,“再让王爷被人欺负,朕也不轻饶你。”
顾瑾之跪着,却抬眼看了看皇帝,欲言又止。
皇帝盛怒未消,就问她:“你有什么话说?”
“拿出王爷的身份在闹市说话,是否妥当?闹市鱼龙混杂……”顾瑾之道。
这也解释了她为什么之前不拿出庐阳王的架子。
她在推卸责任。
皇帝冷哼道:“那就别往闹市去!你个姑娘家,好好呆在深闺。扮成男子去闹市,成何体统?”
顾瑾之依旧看着他。
她目光里放佛带了几分疑惑,似乎想说什么。
而后,咬了咬唇,没敢和皇帝顶嘴,垂了眼帘。
皇帝也被她看得不知所谓。
顾瑾之最终低了头,道:“是,我以后再家里,哪里也不去……”
皇帝被她那哀怨的口气顿了顿。
他想了想,宫里还是要来的嘛。她需要给太后和德妃问诊。
皇帝终于知道她为什么那样疑惑望着自己了。
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的情绪渐渐平复,皇帝才道:“朕也不是叫你们因噎废食。下次出门,至少多带几个侍卫……”
顾瑾之忙笑:“是,谢主隆恩!”
不过是准许她出门而已。哪里来的隆恩?
皇帝被逗乐了。心底的怒气就减轻了。
“去坤宁宫问个安。别将王爷的事告诉太后。”皇帝对顾瑾之和朱仲钧道,然后又专门叮嘱朱仲钧,“仲钧。不能将今日之事,说给母后听……”
朱仲钧似懂非懂,还是点点头。
等朱仲钧和顾瑾之一走,皇帝就传令到了内阁,让人去叫了刑部左侍郎蒲学汕和翰林院修撰郑长林来。
皇帝要诘问他们教子不严之过。
——*——*——*——
坤宁宫宫里,太后正在看着宫女们搀扶着一岁半的二公主走路。
二公主穿着锦缎小衣裳,单手扶着小宫女的手,走得歪歪斜斜的。
四岁的大公主则在一旁拍手笑:“皇祖母,二妹要跌倒了……”
她很希望二公主跌一下的。
她刚刚说完,二公主小腿一软,只差跌了。
宫女忙抱住了她。
大公主就咯咯笑。
太后和众人看得也很开心。
“不走了,不走了!”太后笑着道,“真为难她,抱到哀家这里来……”
而后,众人就看到了朱仲钧和顾瑾之来了。
大家一番行礼。
太后看到朱仲钧和顾瑾之,高兴更添了一层。
朱仲钧坐到了太后身边。
大公主和二公主分别依偎在太后怀里,姊妹俩都在偷偷打量着朱仲钧,很好奇的样子。
她们姊妹俩没怎么见过朱仲钧。
顾瑾之坐到了太后脚边的锦杌上。
“愁死哀家了。”太后抱着二公主,跟顾瑾之拉家常,“大公主十个月的时候,就能扶着人的手,走上半日。等到了一岁半,就不用人扶了。二公主都快二十个月了,仍是走不稳……”
四岁的大公主长得白皙丰盈,一张娃娃脸,有些小胖;而二公主偏瘦,巴掌大小的脸,越发显得眼睛大,可怜兮兮的。
“……自从落地,她就没怎么离过药罐。”太后又道,“原本生的就弱,得来不易。”
宫里想保住一个孩子,的确是艰难。
顾瑾之记得上次依稀见过二公主的生母苏嫔。
那是个腰身若柳般纤细的女子。
母亲自己纤瘦,气血不足,哪里有更多的气血养孩子?
这孩子先天正气不足,能养到这么大,只能说,幸亏她是个公主,幸亏她母亲也不是非常受宠了……
顾瑾之心里想着,嘴上却道:“太后无需担心,二公主自有福缘,将来定是活泼美丽。”
太后就笑了笑。
“你们俩怎么今日进宫看哀家?”太后这才问他们进宫的目的,“可是有什么事吗?”
朱仲钧连忙摇头。
太后不解其意,笑着问:“仲钧摇头做什么?”
“皇兄不让告诉母后…….”朱仲钧道。
太后错愕,就非要逼问:“仲钧告诉母后,否则母后就不疼仲钧了……”
朱仲钧便将蒲、郑两家公子调戏他的话,说给了太后听。
经过了一年的调养,太后如今的身子已经康复,并不像皇帝想的那般虚弱不堪,不能生气。
听了朱仲钧的话。太后脸色变了又变,片刻才恢复了点平静。
她问顾瑾之:“可是真的?”
顾瑾之忙起身,跪下道:“那两位公子也是年轻心热……”
就是真的啦!
太后的手微微颤抖。
顾瑾之忙安慰道:“当时带着侍卫,我也在场,他们还不敢动手动脚,只是非要和王爷结交兄弟,互换了信物,约好过几日出城去,痛痛快快玩几日。”
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那两位纨绔,应该是擅长此道。
听到朱仲钧没有受辱。太后的心。才微微松了几分,对顾瑾之道:“不是小七的错儿,跪着做什么?快起来……都是外头市井那些人,着实可恶。”
“母后。我能跟他们出去玩吗?”朱仲钧问。
太后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骤变。厉声道:“不行!仲钧不管去哪里,都要跟着小七,知道了吗?”
她很严肃。
朱仲钧吓得快要哭了。
两位公主也吓住了。
宫女们忙上前。将两位公主抱走。
见朱仲钧撇嘴,太后既心疼又难过,揽了他在怀里,放柔了声音,安慰道:“外头的人,没安好心,他们哄骗仲钧玩呢。只有小七才是真心对仲钧的……”
朱仲钧就哦了一声,点头小声道:“母后也对仲钧好……小七说母后最疼仲钧。”
太后就高兴起来。
朱仲钧又在太后面前替顾瑾之拉好感。
可顾瑾之沉默着。
从宫里出来,朱仲钧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道:“那两个人不被家里打得半死,皇帝能依,太后也不会依的。什么世道,居然好男风……”
顾瑾之没说话。
“怎么?”朱仲钧察觉到她的沉默,就问她。
顾瑾之回神,笑了笑道:“没什么。栽倒你手里,活该他们倒霉。他们也是罪有应得。听说西门那条街,他们经常盘旋,不少年轻的孩子被他们糟蹋了……”
朱仲钧就挑唇微笑。
想起那两个人的嘴脸,他也一阵恶心。
而后,顾瑾之又沉默不语。
她觉得朱仲钧仍在走前世的路。
他总是利用他能利用的所有人。
皇帝不让他告诉太后,无非是怕太后替他操心。而朱仲钧怕皇帝因为是权臣之子,网开一面,故意在太后面前说。
这样,那两个纨绔子就必然会受到重罚,甚至他们的父亲和家族也要被牵连。
和朱仲钧相比,皇帝在太后面前还是孝顺的。
而朱仲钧,大概从来不觉得宫里那个眉目慈善的太后,是他的亲人。
他也不顾太后是否受得了,利用起来毫不手软。
憋屈久了,想找点乐子,惩罚下罪有应得的人,顾瑾之原本很宽容的。
只是,走到了利用关心他的太后这一步,顾瑾之心里有些不舒服…….
朱仲钧仍是那个朱仲钧。
虽然他极力装傻子,可一旦有机会,他的面目就会展露出来。
将来,他还是会利用顾瑾之和顾瑾之的孩子吧?
这些念头在心里盘旋着,久久不散。
直到回到了家门口,顾瑾之的情绪才彻底平复下来。
朱仲钧下了车,孙柯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捉弄那两个人,朱仲钧的主要目的,就是引起孙柯的注意。
他知道孙柯不是宁席的亲信,所以愿意培养孙柯的忠诚度。
忠诚的前提就是,孙柯知道朱仲钧值得信任。
朱仲钧在酒楼出手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收服孙柯。
而现在,孙柯的态度明显由敷衍转变成了疑惑。
他不停的打量着朱仲钧。
他似乎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朱仲钧则冲他微笑,道:“孙柯,你先去歇息吧。”
然后拉了顾瑾之的手,回了正院。
路上,他还问顾瑾之:“你说,孙柯他注意到我的不同了吗?”
朱仲钧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也是确定了孙柯的确和宁席有仇,才敢如此行事。
孙柯是不会把朱仲钧的反常告诉宁席的。
“注意到了!”顾瑾之肯定的说,“他今日的态度大转变。”
孙柯也是个聪明的人。
如果能培养成亲信,将来对付宁席之后,也有人可以替换指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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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节落花有意
刑部左侍郎和翰林院修撰的公子好男风,相互勾结为伴,且公然调戏庐阳王,皇帝和太后震怒。
皇帝亲口骂了刑部左侍郎蒲学汕和翰林院修撰郑长林,要罢免他们的职务。
蒲侍郎乃是谭家的人,郑长林又和顾延韬交好,朝堂之上,自然有人替他们说情。
皇帝碍于君臣情面,况且庐阳王也没有吃亏,打算口头责骂几句就算了的。
是太后不依不饶。
太后从来不干涉朝政,对这件事却分外坚持。
皇帝不处罚蒲家和郑家的公子,太后就不肯进食。
最后,依靠着顾延韬的翰林院修撰郑长林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刑部左侍郎乃是谭家侯爷从前的门生。谭家毕竟已经不在朝堂了,有些事通过夏首辅操控。
可皇帝最信任的,只有顾延韬。
夏首辅的话,远不及顾延韬的管用。
刑部左侍郎蒲大人,只得以身体不好为由,主动请辞。
顾延韬哪里肯放过?
他落井下石,趁机收罗了很多蒲家公子伤天害理的事,还将蒲公子的同伴郑怡玉所为,也全部推到了蒲公子身上。
蒲公子一人身背数条命案,谭家亲自求情也没用了。
况且谭家也不想为了蒲家的事,弄得自己一身骚。
蒲学汕是个人才,却太过于宠溺孩子,弄得自己也声名狼藉。
蒲公子锒铛入狱。判了死罪,秋季问斩。
朱仲钧听说了之后,对顾瑾之道:“你大伯行事,太过于刻薄。除非皇帝永远这里信任他,否则将来有他的苦头。他只要倒霉,就是墙倒众人推,你们家死祖坟都要被刨出来……”
顾延韬在朝中利用皇帝的信任,党同伐异,手段的确叫人闻风丧胆。
不过,也获得了奇效。
投靠他的朝臣越来越多。他的势力也越大。
夏首辅不敢反驳顾延韬的话。顾延韬却从来不将夏首辅的陈奏放在眼里。
他已经凌驾于首辅之上了。
“权力就像毒瘾。一旦上了瘾,明知是死路一条,也戒不掉,只想越来越多。贪得无厌。”顾瑾之道。“他心里难道没有预警么?只是。停不下来的……”
说罢,她看了眼朱仲钧。
前世的朱仲钧,不也是这样?
朱仲钧明白她的意思。微怒道:“我可没有毒瘾!”
顾瑾之撇撇嘴,心想没有才怪。
朱仲钧似乎看透了她的心,道,“我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顾瑾之似乎真的知道不多。
他也从来没认真跟自己说过,顾瑾之哪里能猜到?
她所看到的朱仲钧,她从侧面了解的朱仲钧,就是个重权欲的人。
她笑了笑,道:“没有就没有吧……”
朱仲钧眼底闪过愠怒。
京城的三月,仍是寒冷的。
三月三那日,还下了场桃花雪。
薄雪落地,很快就被泥土掩埋溶化而去。
三月倒也没什么大事。
顾瑾之每日都要去药炉,教大哥念书,和林翊商讨学问药方,朱仲钧就陪同在后院。
他有时候看书,有时候跟孙柯练剑。
他的剑法很拙劣,虽然庐阳王学过,朱仲钧却不怎么懂。
孙柯教他,他却领悟得很快,毕竟有庐阳王打下的基础,肌肉在潜意识里有了记忆。
这中间,顾瑾之进宫过好几次,给德妃问诊。
德妃六个多月的身子,原本一切都很正常。她气血足,就没有发生恶劣的孕吐,胃口也好。
可整日吃得很多,又缺乏基本的锻炼,她胖得厉害,开始喘气。
喘气没几日,她全身浮肿。
顾瑾之进宫给她诊脉,见她肿的厉害,脉象弦滑而数,舌苔薄白而腻,就对她道:“娘娘这是营养过剩。身子里的营养太多了,难以自己消化,就积累了痰湿。痰湿中阻,脾阳不升,水湿排不出,羊水过多了。”
德妃被她说得很尴尬。
她有些恼羞成怒,道:“一开始也是你说,要多吃,皇子才能健康。如今又说本宫吃多了!你们大夫一张嘴两样的话,叫本宫跟着你折腾……”
她觉得顾瑾之说她吃得太好了,很丢人。
要是传出去,旁人还以为她嘴馋,在娘家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德妃很在乎这些体面。
她也不想多吃,还不是为了肚子里的皇子吗?
顾瑾之道:“娘娘教训得是,是我疏忽忘了叮嘱。娘娘全心全意为了皇子。如今已经羊水过多了,先吃药疏导,再饮食清淡几日,解了这水肿,娘娘意下如何?”
德妃见顾瑾之没有顶嘴,很干脆承认了是她的失职,这才松了口气,面色微缓。
她问:“要吃些什么药?”
“吃些健脾利水的方子吧。”顾瑾之道,“娘娘意下如何?”
德妃喜欢不懂装懂,什么都要先问过她,否则她又是一番说辞。
这些日子以来,顾瑾之渐渐摸透了她的脾气,也学会了对症下药。
她肯定不知道什么是健脾利水的药方……
“那你先写了方子,本宫瞧瞧。”德妃道。
成姑姑在一旁,忙吩咐人端了笔墨纸砚来,给顾瑾之开方子。
这个时空人治疗这种羊水过多的症,一般先用“金水六君汤”,先布脾胃,祛痰化湿,再用五皮饮,利水。
两方合用,就能解了这种水肿。
不过,到了后世,有种更好的方子,叫“消水安胎方”。健脾化湿消水的同时,还补气养血。
顾瑾之将“消水安胎方”写好,交给了德妃娘娘。
德妃轻轻念了出来:“生黄芪、白术、当归、白芍、茯苓、泽泻、枣仁、柏子仁……”
然后她抬眼,看着顾瑾之道,“你每次开的方子,都是一堆一堆的药。本宫也不明白……算了算了,拿去抓药吧。”
顾瑾之笑着接了过来,对德妃道:“娘娘不明白,我说给您听:这方子,不仅仅消水健脾。还补气养血。生黄芪、白术、当归和白芍。都是补气之用;而后的几味药,才是消水健脾的。到时候用些陈皮、干姜做引子。这方子要服上一个月,既不伤您的身子,也不伤了孩子……”
德妃哦了声。就没有再多问了。
顾瑾之开好了方子。交给了德妃。又写了医案,分别交给德妃、太后和皇上。
皇帝正好批阅奏折的空暇,正在喝茶小憩。顾瑾之来了,就趁机问她:“……德妃怎样了?”
顾瑾之亲口将德妃的情况,说给了皇帝听。
皇帝微微颔首,夸顾瑾之医术好,又细心:“……董贵人也有了身子,才两个月。她十四岁到太子府的,至今六七年,才有了身子。要不,小七也服侍她一段日子吧?”
顾瑾之不知这是何意,忙推脱:“陛下,这不太妥当吧?董贵人知道我是德妃的堂妹,只怕待我之心不诚。况且家里的药铺,下个月也要正式开业的……”
皇帝听了,也觉得此计不妥,有点失望。
他笑了笑道:“小七所奏甚是。”然后又问她,“王爷最近在忙什么?”
“上次见侍卫练剑,王爷瞧着喜欢,就闹着要学。这几日还在兴头上……”顾瑾之如实道。
皇帝点点头。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看着顾瑾之有点愣神。
而后,他突然道:“小七,你长大了……”
顾瑾之失笑:“陛下何出此言?”
她从前也这样。
行事说话,和现在没什么区别,仍是她。
皇帝这突然的感叹,让顾瑾之有点摸不着头脑。
“以前像个孩子。”皇帝道,“脸小小的,眼睛很淡;现在好像一夜间长大了,眼睛也好看了……”
原来是说她的容貌更加成熟。
随着年轻的增长,容貌总会变化,不可能整日像个孩子。
顾瑾之道:“是,家慈也说我长大了些,京里的水土养人……”
皇帝却突然伸出手,撩拨了下她的刘海,似乎想更加清楚看见她的容颜。
刘海之下,是一双修长浓密的眉和光洁饱满的额头。
突然露出了额头,顿时更成熟了几分。
皇帝不由惊诧。
他好似从来没有对谁的成长这样留意过。
从那么稚嫩的小女孩儿,一模一样的眉眼,居然添了成熟的妩媚,真神奇。
顾瑾之心里突了下,心想他什么意思。
不动的话,他接下来会做什么?要是躲开的话,是不是又太过于明显,反而把隐晦的东西点出来?
她心里快速转着,眼前微微一黯。
刘海又覆下来,盖住了眉眼。
皇帝没有做什么。
他笑着对顾瑾之道:“道乏吧。”
顾瑾之松了口气,起身告辞。
一路上,她不由想皇帝那些举动的意思。
是不是她想太多了?
回到家,她自己拿了镜子照了照:仍是那么淡的眉眼,清秀白皙,却谈不上漂亮,皇帝怎么会对她动了心思?
宫里的那些妃子,任何一个都要比她高上几个段数。
她放下镜子,心想她应该多虑了。
“怎么一回来就照镜子?”锦幔之内,突然有人道。
顾瑾之吓一跳。
一转脸,朱仲钧躺在她的床上打盹。
她以为朱仲钧还在药铺,就没有多想。
他竟然在家。
“今天皇上有点奇怪。”顾瑾之跟他说,“他说我长大了,还拨开我的刘海看,我想他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回来就照照镜子,这模样也入不得他的眼吧。估计是想多了……”
朱仲钧一个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什……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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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节结亲
顾瑾之的话,让朱仲钧心里警铃大作。
他紧紧盯着顾瑾之,让她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顾瑾之又说了一次。
她解释道:“我不太明白他到底何意……也许,宫里的女人,都是他的,也许他根本不知道男女之嫌……”
朱仲钧心里冷哼。
这么明显,顾瑾之还在那里装傻。
他起身下床,走到了顾瑾之身边,撩起她的刘海,问:“这样?”
顾瑾之打开他的手,笑道:“别闹。”
朱仲钧就冷声问她:“皇上撩你刘海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叫他别闹的?”
顾瑾之听得出他话里的冷意。
她道:“怎么可能呢?也许他只是一时兴起,想看看我的额头。我真的打开了他的手,反而我是心里有鬼。明明没事,叫我多心弄成了事……”
没事才怪!
朱仲钧腹诽。
他一开始对皇帝就没什么好感,此刻更添了怒。
“你以后别进宫了!”朱仲钧道,“皇帝的心思,还不容易猜?天下是他的,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他未必有情,可一旦动了心思,就想占为己有。你还想进宫做妃子不成?”
旁的女人朱仲钧不敢说,顾瑾之大概做不到。
她来自那个世界,习惯了一夫一妻。
和众女人分享皇帝,她是做不出来的。
顾瑾之被他说得心里发憷。
她知道朱仲钧不是危言耸听。
男人想要一个女人,并非对她有情。也许仅仅有了欲。
男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简单。
她垂着头,久久不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是他们俩多心了还好,万一不是呢?
就怕万一。
朱仲钧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道:“下次进宫给德妃问诊,我陪着你去。担心什么,你明年就要和我完婚了……”
不出意外,明年就能完婚了吧?
他们是去年二月被赐婚的,明年就整整两年,顾瑾之也快要满十五了。
再不完婚。也说不过去的。
只是。世事难料。
要是老爷子明年真的去了,顾瑾之也要服丧。
按照本朝律例,孙儿为祖父服丧一年整。
顾瑾之明年可能嫁不了。
再拖上一年,变化就更大。
“咱们肯定想多了。”顾瑾之越想。心里越发没底。就笑着自我安慰道。“宫里那么多的妃子,皇帝又不是瞎眼,他看得上我什么?”
看得上我什么?
这语调挺悲观的。
顾瑾之长得并不算太美。却很温雅娴静,行事又端庄沉稳。如今,又是沉淀了岁月,从容优雅,是很有魅力的。
可她似乎觉得自己不足以迷倒任何男子。
“顾瑾之,你是不是有心理阴影?”朱仲钧突然问。
顾瑾之不解。
“你从前是不是没人追?”朱仲钧又问。
这个问题……
顾瑾之瞪他。
不过……真叫他说对了。
除了前男友钱詹,似乎没人喜欢过她呢。
她微微挠了挠头,起身道:“我更衣了……”把朱仲钧推到了东次间去。
然后就喊了丫鬟进来服侍她洗漱。
以后每次进宫,朱仲钧都片刻不离她左右。
皇帝态度和从前一样,对顾瑾之没什么特别的。
顾瑾之心里肯定是她自己多心了。
朱仲钧每每为此鄙视她。
——*——*——
到了四月下旬,顾瑾之第二次给三奶奶夏氏号脉。
她已经确定三奶奶夏氏有疾,她子宫里有寒,中医上叫“胞宫凝寒”,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导致不孕的。
不过,有病得先治病。
“不管能不能得子,病先治好,三哥三嫂也安心。”顾瑾之对顾晴之夫妻道。
顾晴之夫妻很配合的点点头。
三奶奶夏氏平素就怕冷,一旦冬日浑身发凉。她生的单薄,每次月经来的时候,剧痛难忍,甚至痛得呕吐。
因为很多女子痛经,甚至夏氏的母亲也这样,从来没人觉得是病。
况且医者多男人,这种事谁也不敢贸然请医。
从十三岁月经初潮,就一直那么痛着。
顾瑾之说,能用药先治好这月经疼痛,三奶奶大喜。
能解了这该磨人的痛,她也少了桩苦事,岂有不同意的?
“先吃两个月的艾附暖宫汤,一共一百二十剂,每日吃两剂,不要间断。”顾瑾之道,然后写了方子。
艾附暖宫汤由艾叶、香附、川断、吴茱萸、官桂等组成,乃是个民间验方,后世的大夫所创,这个时空尚未出现。
顾瑾之记得这个验方,专治血虚气滞、下焦虚寒导致的宫寒。
宫寒就月经不调,而且痛经。
艾附暖宫汤除了暖宫调经,还有理气养血之效。
胞宫里暖了起来,气血充足,才能孕育孩子。
顾瑾之将这个道理,告诉了三奶奶。
三奶奶忙道谢。
大夫人听说了顾瑾之给三奶奶取脉两次才开了方子,足见顾瑾之是非常的慎重。
大夫人心里也升起了希冀。
她亲自请了顾瑾之,单独问她:“你有几分把握?”
顾瑾之道:“没什么把握。只是胞宫有寒,也该治治……”
她说得很保守。
大夫人就叹了口气。
三奶奶的娘家母亲也听闻了女儿在吃药,忙过来瞧。
三奶奶是夏首辅的小孙女,她的父亲。乃是夏首辅的第五子,她母亲在人称虎夏五太太
得知是顾家那位神乎其神的七小姐开的方子,夏五太太很是放心,叮嘱女儿先好好养身子:“……你没有亲妯娌,原本就不用攀比。大房的大奶奶,过门两年才生了个女儿。如今女儿两岁了,又怀了身子,她断乎不敢因而轻狂而瞧不上你的。”
三奶奶笑道:“没有的,娘。我早就说过了,家里的人都好。没人笑话我。大伯母经常劝我放宽心。别急躁。是我自己太过于轻浮不沉稳……”
夏五太太就握住了女儿的手。
她几个孩子里,只有夏氏这样多灾多难。
夏氏则问夏五太太,家里人都好。
“上次说祖母病下了,如今还好吗?”夏氏问。
夏五太太笑道:“年纪大了。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担心你七姑母吗?你姑丈上次和你姑母吵架。不敢说你姑母什么。跑到外院寻事,打了你大表哥一顿。你姑母气得又和他闹起来,回家和和离……”
夏首辅有七个孩子。五个儿子,两个女儿。
其中的小女儿,嫁给了早年翰林院的一位举人学子,叫傅忖义。
傅忖义拜在夏首辅名下,而后才中了个同进士。
是夏首辅百般周转,才将傅忖义选在户部,谋了个六品主事。
夏首辅的小女儿,也下嫁给了傅忖义。
傅忖义乃是山东小乡绅家里出身的,吃不得苦。事业有成,也想娇妻美妾。
不成想,夏家的小姑奶奶悍嫉非常,傅忖义看上了那个丫鬟,她不帮着抬妾,反而以丫鬟狐媚主子,拿过来打死。
而后,傅忖义就从外头弄了两个良家女子进门做妾。
夏家姑奶奶趁着傅忖义去衙门点卯,打死一个,另一个十五两银子卖给了人牙子。
这件事,让傅忖义在朝中丢尽了脸。
夫妻俩就成了仇。
傅忖义不敢动夏家姑奶奶,却拿着夏氏生的儿子出气。
为了这些,闹了好几年。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傅忖义又打了孩子,夏姑奶奶就哭着跑回了娘家。夏老太太年纪大了,又疼小女儿,哪里经得住这些?
一气之下,就病倒了。
“也该管管他!”夏氏一听,不由怒从心底生,“当年要不是咱们家帮衬着,他一个同进士,哪里进得了六部?忘恩负义!”
夏五太太忙捂女儿的嘴:“你们夏家人,都这个口气!七姑丈就是总听你七姑母说,他是靠着夏家,才跟她生分的。夫妻俩过日子,总算计得那么清楚做什么?男人也要脸的……”
“既要脸,怎么不争气呢?”夏氏冷嘲道,“他就是靠着祖父,靠着我们夏家,还不许说?真有本事,他自己去争啊。”
三奶奶虽然生气有人欺负她姑姑,可想着她姑姑行事不得法,也恨姑姑不争气。
“……我也听说了你们家的好事。”夏五太太见女儿动怒,就知道这个小女儿,跟她姑母一样的心气,不惹她还好,一惹她就是暴脾气,忙转移了话题,“我还是听你七姑母说的。你这孩子,什么话也不跟娘说……”
夏家七姑奶奶和建昭侯夫人有些来往。
三奶奶愣住:“什么好事?”
“不就是你们家和建昭侯府结亲那件事?”夏五太太笑着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好事不成?”
“结什么亲啊?”三奶奶更是一头雾水。
她想了想,家里的小姑子和小叔子,适婚年纪的,只有五姑娘顾珀之。
“你还不知道?”夏五太太也微愣,“你们家的事,都瞒着你吗?”
“不不,家里的事,能知道的我都知道。”三奶奶忙道,“娘说的,是不是我小姑子的事?”
“是啊。”夏五太太道。
“可这件事,大伯母也没跟我们提过啊。”三奶奶疑惑,“按着这样的好事,大伯母定会告诉我们的……”
这就轮到夏五太太一头雾水了。
“许是听错了吧?”夏五太太道,“回头我再去问问你七姑……”
哪里还等夏五太太再去问?
送走了夏五太太,三奶奶就去了大夫人那里,把这个话音告诉了大夫人:“大伯母,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连我也瞒着?”
第192节急促
三奶奶夏氏是个很聪明的人。
她隐约感觉事情不对劲。
按说家里有了喜事,大伯母不可能遮掩不说。
这件事连外人都听说了,顾家众人却蒙在鼓里。
也或许,大伯母真的知道,中间有隐情不能说。
不管是哪种,三奶奶都拿话来试探试探。要是故意瞒着就算了。万一大伯母不知道,也该给她提个醒。
她是打着提醒的目的,才来问的。
大夫人就愣住了。
她果然是不知道的,反问三奶奶:“你听得真切吗?是你母亲亲口告诉你的?”
三奶奶点点头,道:“原来大伯母也不知道……”
大夫人说:“从哪里传出来这样的话?真是奇怪。”
想了想,大夫人觉得问题出在二房那里。
“……上次你们去观音庙进香,你婆婆也去了,当时不是遇着了苏家大少爷和三少爷、大奶奶等人?”大夫人问。
三奶奶又点头。
她也明白了问题症结所在。
“……我去看看。”大夫人起身,原本打算对账的,也懒得再管了,先将账本合起来。
建昭侯苏家,乃是宫里那位苏嫔娘娘的伯父家。
苏家虽然不在朝堂,却也是功勋贵戚。
他们家愿意和顾家结亲,可不是看着五姑娘,而是宫里的娘娘和大老爷。这中间就牵扯了很多事,大夫人不能由着二夫人胡闹。
她需要先确定流言是否属实。
三奶奶就忙道:“大伯母。我去瞧瞧惜姐儿去。”她的身份,不合适跟着大夫人去。
要是二夫人下不来台,心里生气,就会迁怒三奶奶,对三奶奶的恨又添了一层。
大夫人原本也没打算带着她,听到她这样聪明知道避嫌,就笑了笑:“惜姐儿就在暖阁里,去吧。”
大夫人只带了几个丫鬟婆子,去了二房的缀芳阁。
二夫人正在和几个妈妈对账,不知道说着什么。很是开心。
听说大夫人来了。二夫人愣了愣。
而后,她隐约感觉大夫人是听了苏家的事,忙起身迎接。
大夫人含笑,脸色还好。
“……怎么有空来坐坐?”二夫人笑着问大夫人。“蔓菁今日好些了吗?”
大奶奶怀着身子。情况不太好。吐得厉害,吃不下东西,大夫人为此没少操心。
“好多了。”大夫人敷衍着她的问题。开门见山问她,“二弟妹,你近来和苏家有来往吗?”
“哪个苏家?”二夫人装傻。
她前几日才将五姑娘的生辰八字给苏家,让苏家合八字。
如今尚未有结果。
二夫人想等一切尘埃落定,苏家派人来下小定礼,再告诉大夫人。
这是门极好的亲事。
五姑娘那样的美人儿,也只有苏家那样的门庭配的上。
女儿嫁得好,二夫人备有面子。
她比不了大夫人,却想和宋盼儿一较高下。
可大夫人万一不同意,好事就成了泡影。
“建昭侯苏家啊,上次你陪着孩子们去观音庙,不是见过他们家的孩子吗?”大夫人见她欲盖弥彰,心里就有了谱儿,流言怕是有五成是真的。
要不然,二夫人干嘛这样遮掩?
二夫人眼珠子转了转,故意拖长了声音,笑着道:“我想起来了。没有啊,我最近都没怎么出门……”
这五六天,的确没有和苏家的人来往。
二夫人也没有撒谎嘛。
将来大夫人对峙,她也有话搪塞。
大夫人问的是“近来”……
近来,可是一个很广的词。
“这样啊。”大夫人笑了笑,“我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既然没有,那谣言的确当不得真。”
二夫人心里很清楚是怎样的谣言。
她不接话,只是笑着。
大夫人就更加明白了。
二夫人心里有数呢,要不然她怎么不反问是什么谣言……
既然这样,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
二夫人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和苏家结亲,不惜瞒着大房。
五姑娘是二夫人的女儿,二夫人这样行事也不算僭越,大夫人还真没有好的立场现在去说话。
苏家也没有来提亲。
她只得先告辞。
回了自己的含锦阁,大夫人就立马派人去叫了外院的管事,让人去打听苏家那位三少爷的人品秉性。
半天,管事回来说:“……学名叫苏如沂,在国子监念书,才十七岁,已经中了举人,今年二月也下场考学了,不过没中进士,到底年轻。人却最是聪明伶俐。”
大夫人听着,没有说什么。
晚夕大老爷回来,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大老爷。
“既然是好事,二房瞒着我做什么?”大夫人问大老爷,“你在外头行走,更是知晓,你拿个主意。”
她一来让大老爷帮着打听,二来也问问大老爷的意思。
“苏嫔的娘家?”大老爷道,“好事啊。苏嫔乃是当年太子府的老人,虽说位阶在咱们家娘娘之下,却也因为生了二公主而受宠。能拉拢她,娘娘在宫里也有个帮衬……”
“苏如沂是建昭侯府的。苏嫔乃是建宁侯府出身的,到底不是亲兄弟。”大夫人道。
“你也糊涂了。”大老爷笑道,“苏嫔没有亲兄弟啊。”
这么一说,大夫人倒想起来了。
建宁侯夫人生了两个儿子,全部夭折;建宁侯妾室生的庶子,也没有养大。
如今。建宁侯家里只有一个待嫁的女儿,在宗族里排行第二,仅在苏嫔之下,今年十九岁岁了。
听说那位苏家四小姐当年也定亲过。
定的是太后娘家的大侄儿宁席。
而后,不知道为什么,被退亲了。
宁家的长子宁席也远离了京师,去了庐州。
这件事当年就很隐晦,大家背地里说说,却都不清楚缘由。
而后,也就渐渐淡了。
太后的侄儿宁席也至今未婚配。
那时候建宁侯还有个八岁的庶子。
第二年那个庶子才死的。
大夫人和建宁侯夫人有点来往。却也不敢说他们家私密的话题。而且也不算很熟。
一时间,她倒没想起苏家的建宁侯这些事。
那么,苏嫔的确需要依靠建昭侯府的兄弟撑腰。
“老爷也觉得甚好?”大夫人问。
“挺好。”大老爷道,“能成最好。你明日再去告诉老二媳妇。就说这件事你允许了。问问她到了什么程度。要是定了下来。让苏家放了小定,你进宫告诉娘娘一声。”
大夫人心里不太踏实。
建昭侯府既然有诚意娶媳妇,怎么跟着二房胡闹。这样躲躲藏藏的?
她总觉得有点什么内情是她不知道的。
不过,大老爷觉得好,二房那边又极力想成事,大夫人一人之力,难以阻挡。
第二天,她又去了缀芳阁,将这件事委婉的告诉了二夫人。
二夫人一听大老爷和大夫人居然同意,而且很满意,心花怒放:“我和二爷也觉得很好。大嫂也见过那孩子的,和我们家珀姐儿很相配,站在一起郎才女貌……”
“这件事,是苏家先提的吧?”大夫人道,“他们怎么不派人来提亲?”
“派了派了!”二夫人忙笑道,“派的是户部郎中凌大人的太太。我和二爷已经答应了,送了珀姐儿的生辰八字去合。等钦天监有了结果,苏家就会放小定礼的。到时候还请大嫂主持……”
大夫人不由在心里冷笑。
果然已经定下了。
“挺快的啊。”大夫人道,“我们都不知道,就要下小定了。”
二夫人陪着笑脸:“还不是怕您忙,不敢去叨扰。蔓菁又怀着身子,一家子都是您一个人操持……”
大夫人也懒得计较了,露出笑容道:“我知道你们体恤我。好了好了,等下小定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就好。”
二夫人一脸的高兴。
既然大夫人同意了,就没有必要隐瞒。
二夫人很快就传了出去。
五姑娘并不知道。
突然听到这么一说,她脸绯红,垂首不语,唇角却有笑。
大夫人知道,她也是愿意的。
五姑娘愿意,又是二老爷和二夫人亲自做主的,大老爷也觉得甚好,大夫人虽然心里不踏实,却也不准备深究了。
五姑娘再怎么说,也不是她的女儿,在她父母能管事的情况下,大夫人作为伯母,还是不太好多管她的终身大事。
没过两天,苏家那边对好了八字,两个孩子的八字很合。
苏家又送了苏如沂的生辰八字给顾家,让顾家也请人对。
二夫人果然去对了,的确很合适。
这桩婚事,就彻底应下了。
到了四月二十八,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建昭侯苏家送了珠翠首饰,绸缎金器、茶饼羊酒,下了小定礼。
那日,老宅那边也请了宋盼儿去观礼,设了酒宴款待下定礼的人。
吃了饭,将苏家送来的东西,分了一半作为回礼,又放了几条手帕,小定礼就结束。
宋盼儿回到家,跟顾延臻和顾瑾之等人道:“怎么糊里糊涂的?我都没听到话音,他们就下了小定礼,着实奇怪得很!”
这件事很突然。
好似凭空冒出来的。
顾延臻和顾瑾之不了解情况,没有多嘴。
到了四月二十九日,秦申四和胡泽逾约了顾延臻吃酒。
顾延臻去了,吃到了快要宵禁的时候才回来。
“今日梅卿请客,胡泽逾吃得有点多,嘴巴就管不住了。他说建昭侯苏家啊,那个三少爷,从前是和蒲家的公子沆瀣一气的。你还记得蒲家吧?就是调戏王爷,被入了罪的那个……”顾延臻道。
宋盼儿听了,心里不由错愕。
苏如沂也好男风吗?
“要是真这样,大伯能不知道吗?”宋盼儿道,“胡泽逾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能知道?也许他听错了……”
“错不了!”顾延臻道,“大哥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才不管呢!珀姐儿又不是他亲生的……苏家乃是清贵门庭,不染朝堂,对大哥的声誉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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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节惹气
顾延臻喝得有点醉。
他盥沐之后,倒头便睡下了。
宋盼儿被他搂在怀里,贴着丈夫温暖的胸膛,闻着他呼吸里的酒香,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推开了顾延臻的胳膊,下床撩起幔帐。
外间值夜的丫鬟乃是海棠。
“海棠……”宋盼儿喊。
海棠听到了动静,忙批了大衣赏,掌烛进来。
“我有些渴了。”宋盼儿道,“你倒茶来。”
海棠忙道是,轻手轻脚给宋盼儿倒了茶。
吃了茶,宋盼儿觉得屋子里有点闷,索性也批了衣裳,起身下炕。
她和海棠在东次间说话。
“……端午节的礼,都备好了吗?”宋盼儿问海棠。
再过几天就是端午节。
今年不能回娘家躲午,大夫人大概会安排宴会,请她们的。
相好的人家,也要相互送礼:粽子、五毒饼之类的。
“都备好了。”海棠笑着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起来问端午节的礼……”
宋盼儿就微微叹了口气。
她拉了海棠也坐下,跟她说顾延臻告诉自己的话。
“……你帮我想想,大夫人到底知道不知道?”宋盼儿问海棠,“我要是去告诉大夫人,会不会惹恼了她?依我说,二房肯定不知道,大房知道不知道就两可的。万一大夫人不知道,岂不是叫苏家诓骗了?万一知道。我去说了,岂不是点破了,大家不好看?”
原来在烦心这个。
倘若是六年前,宋盼儿自然相信大夫人不知情。
可这几年有太大的变化。像上次大老爷想要皇帝赏赐顾瑾之的银子,大夫人不是也帮衬着?
如今大老爷的官越做越大,大夫人也越来越不如从前爽快了。
谁知道大夫人现在到底什么心气?
是坚持她的善良还是助纣为虐?
“这……奴婢哪里知道?”海棠笑着道。
她才来京里不久,这些事不可能清楚。
况且,她也不觉得宋盼儿是要问她。
宋盼儿不过是述说述说罢了。
海棠含笑陪着听,不多言。
宋盼儿又沉思了片刻,最终决定明日去老宅那边。试探试探大夫人的口气。
二房要是被人诓骗了。丢脸的也是顾家。
不仅仅二房没脸,三房也要受人指指点点的。
这些都是其次。
宋盼儿是觉得苏家这样行事,太过于龌龊,她着实忍受不了。
打定了主意。心里放下了一桩事。宋盼儿很快就入睡了。
次日早起。顾瑾之姐弟和朱仲钧都到正院吃饭。
饭毕,煊哥儿和琇哥儿去念书,顾瑾之和朱仲钧准备去药铺。顾延臻今日要去城南踏青。
宋盼儿也要更衣,准备出门。
顾瑾之就问她:“娘,您今日哪里去?”
宋盼儿道:“去趟老宅。”
顾瑾之哦了声,没准备多问。
结果,宋盼儿和顾瑾之一起出门。
从正院到垂花门口,没有坐车,宋盼儿和顾瑾之慢慢走着。
顾瑾之就笑着道:“是去看大嫂吗?”
宋盼儿摇头,道:“有点小事。小孩子家的,多问什么?”
苏如沂好男风,也不好在顾瑾之面前说,她还是个姑娘家。宋盼儿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顾瑾之笑,没再多问什么。
傍晚顾瑾之从药铺回来,宋盼儿心情很不好。
她阴沉着脸。
顾瑾之忙上前问:“娘,谁惹您生气了?”
宋盼儿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哪里生气了?”她不告诉顾瑾之,推顾瑾之先回房洗漱:“……梳洗梳洗,等煊哥儿下学就要吃饭了。”
顾瑾之没动,攀着母亲的胳膊,非要问:“是生爹爹的气吗?”
宋盼儿失笑:“生你爹爹什么气?”
“那是琇哥儿调皮了吗?”顾瑾之又问,“要不,就是今日回老宅,跟大伯母和二伯母起了争执?”
宋盼儿笑起来,脸色也缓和了不少,骂她道:“属你最机灵!没事,哪里生气了?快回去洗洗脸,跟小花猫似的。”
顾瑾之见她执意不说,只怕是不好告诉自己的,只得先回了房。
顾延臻今日没有回来吃晚膳。
晚膳的时候,宋盼儿心情不太好,孩子们都能感觉到。
煊哥儿和琇哥儿就小心翼翼吃饭,筷子都不敢重,只吃自己面前的菜。
等吃完了饭,兄弟俩借口还有功课,立马一溜烟跑了。
“瑾姐儿也回去吧。明日初一,还要进宫给娘娘问诊,回去歇了吧。”宋盼儿也让顾瑾之回去。
顾瑾之满腹疑惑。
可宋盼儿不愿意透露,顾瑾之也尊重母亲,只得转身走了。
宋盼儿坐在东次间的炕上,拿起针线给小十一做肚兜。
上次给小十做了一个,这个是给小十一的。
她快一年多没有拿针线了,做起来慢。
做好了,入了夏小十和小十一兄弟就可以穿着了。
宋盼儿故意用艳丽的颜色,很秾丽鲜艳。
可不知道,觉得针线很涩。
宋盼儿想去今日在老宅的事,越想越气。
起了更,顾延臻才回家。
他手里提了好几样点心,都是城南的新鲜货。
“都散了啊?我带了好吃的回来……”顾延臻笑着问。
宋盼儿冷冷抬眸,瞧着他。
顾延臻的欢喜劲儿,顿时去了大半。
他不解看着妻子。问:“怎……怎么了?”
宋盼儿也没多说什么,将他手里的点心接过来,交给海棠:“分分,给姑娘和少爷们都送些,说三爷带回来的……”
然后对顾延臻道,“我有话和您说。”
宋盼儿从老宅回来,就是这个表情。
海棠忙道是,拿着东西出去了。
顾延臻不由心里犯嘀咕:他又做了什么吗?
仔细想想,没有啊,最近出去喝酒。连个唱小曲的姑娘都没叫。清清白白的。如此一想,他心里稍安,跟着宋盼儿进了内室。
“您昨日回来跟我说,苏家少爷好男风。可是真的?”宋盼儿问。
顾延臻道:“怎么不真?胡泽逾告诉我的。上次调戏王爷的那个。蒲宗恬。就是刑部左侍郎的蒲学汕的儿子。胡泽逾也是在刑部。他们自己衙门内的事,他不清楚,还有谁更加清楚?京里跟谁蒲家公子要好的。叫得上名字的人家都知道。苏家乃是苏嫔的娘家,他们能不知道吗?如今又和顾家结亲。朝中多少眼睛盯着大哥?这还能有错吗?”
“这么说,反而挺真的!”宋盼儿突然冷笑,目光阴冷得骇人。
顾延臻很少见她这样…….
她只有看洪莲母子的时候这样……
“怎么了?”顾延臻赔着小心问她。
宋盼儿冷笑道:“我好心好意去提醒大嫂,万一大嫂不知道,岂不是叫人诓骗了去?大嫂果然不知,叫了二嫂来问。你不知道她说了多少风凉话。那语气洋洋得意,句句说我嫉妒她女儿嫁得好,捕风捉影去诬陷她女婿。
还说苏三公子什么好男风的话,二老爷早听说了,专门去打听。什么好男风?苏三公子和蒲公子乃是同窗,为人纯善,和蒲公子有点来往,两人清清白白!还说,她上次见到了苏三公子,苏三公子很爱慕珀姐儿,怎么可能好男风?”
顾延臻错愕。
“二哥和二嫂原来先知道的啊?”他反问,难以置信。
既然传出来这样的谣言,哪怕只有两成真,也不敢拿着女儿的终身冒险啊。
二哥既然听说了,就该退了这门亲事。
好好的去打听,万一人家刻意遮掩呢?
岂不是害了女儿?
他们两口子真不把女儿当真啊!
“可不是!”宋盼儿冷哼,“糊涂至此!我好心,反而落了顿埋怨,气死我了!我嫉妒她女儿做什么?她女儿做了皇妃,我嫉妒得来吗?不嫉妒她做了皇妃的女儿,反而嫉妒她要嫁到侯府的女儿,我傻吗?你没听到她那口气,气死我了!”
顾延臻就安慰妻子:“你就不该多嘴…….”
宋盼儿怒目一瞪,道:“是么,就是多嘴惹得祸么?”
“你就是太热心了!”顾延臻连忙换了个词,“管他们做什么?”
宋盼儿对二房的事才没有兴趣。
只是,要是顾家被人骗了,人家嘲笑顾家,三房也要跟着受牵连的。
宋盼儿是为了顾家和三房的名声,不想被二房带累坏了,才去问问的。
知道了外人要骗顾家,宋盼儿也不好悉数袖手旁观。
所以她昨晚犹豫了那么久。
要是他们明知而为,宋盼儿也懒得管。
反正她对二夫人和五姑娘都没有好感。
哪里知道,她好心问问,却吃了二夫人一顿排揎。
二夫人那语气,好似积怨已久,等着宋盼儿上门自讨没趣似的。
“就她女儿多!”宋盼儿道,“等着她将来享女儿的福!”
宋盼儿打听到的事,二房已经知道了,而且说是假的,是有人造谣中伤。大夫人都不好多管,何况宋盼儿?
到了五月初一,一大清早,老太爷身边的小厮画琴来了,对宋盼儿道:“老太爷说今日一起吃饭。”
老太爷的闭关终于结束了。
宋盼儿忙叫厨下添几样菜。
吃饭的时候,老爷子果然来了。
他仍是那么清冷,精神矍铄,看不出半点病态,顾延臻和宋盼儿都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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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节开业
历时七年整,中间教了顾瑾之读书耽误了两年,老爷子的书终于写完。
这是他一生从医经验的积累。
一共两编一百零二卷。
吃早饭的时候,他对顾延臻道:“……你拿去印出来,不管花多少钱。存一套在家里,将来传给儿孙,另外拿出去送人吧。倘或能对旁人有星点帮助,也是我一生的功德。”
顾延臻却很伤感。
他觉得老爷子这一生的事,都做完了,接下来就是等死了。
顾延臻原本就心地和软多情,忍不住心里泛酸,眼睛有点湿。
他道了是。
老爷子又问顾瑾之:“今日要去做什么?”
顾瑾之道:“等会儿要进宫去给娘娘请脉。”
老爷子点点头。
他道:“我先去药铺。你从宫里回来,就直接到药铺吧。”
顾瑾之道是。
朱仲钧跟着她,两人先进了宫。
进了宫门,朱仲钧去了太后的坤宁宫,顾瑾之则去了德妃的景阳宫。
德妃娘娘的景阳宫,今日有点热闹,好几位妃子来探视德妃。坐在主位的德妃,比从前胖了一圈,整个人却显得雍容端庄,肌肤越发吹弹可破,更添了美态,比做姑娘的时候漂亮耐看。
七月个大的肚子,高高耸起。
顾瑾之给她请安。
“快起身。”德妃温和笑着,让小太监给顾瑾之搬了锦杌坐。
几个妃子见大夫来了。纷纷起身作辞。
上次德妃还有点水肿,自从顾瑾之开了消水安胎方,她自己又控制了饮食,如今水肿已经消除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顾瑾之再给她请脉,脉象滑而有力,正气充足,正是最佳的状态。
她笑着对德妃道:“娘娘这胎,生下来的孩子,定是特别的健康聪明。您自己身子好。就样样都好。”
顾瑾之从来不说德妃怀的是皇子这种吉利话。
万一将来不是。德妃又有说辞。
“还不是七妹照顾得好?”德妃笑了笑,语气很温柔,对顾瑾之也亲切了许多,“自从怀了皇子。就是七妹事事照料。等皇子落地了。本宫要重谢七妹。”
顾瑾之道:“不敢当。我只是尽责尽心而已。当不起娘娘的谢。”
德妃又笑了,说她谦虚。
“……我昨日听苏嫔说,她的堂弟和五姐定亲了?”德妃笑着问顾瑾之。“可是真的?”
她的笑容里带了几分快意。
顾瑾之如实道:“是,前两日下了小定礼,已经定下了的。听二伯母的意思,五姐已经满了十六,年纪也不小了,准备年底就出阁的。”
德妃噗嗤一声笑。
顾瑾之自然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她也没好问。
在顾瑾之看来,德妃的喜怒很难掌控,她也懒得多嘴去惹德妃。
“等五姐出嫁,本宫要送份大礼。”德妃笑着道,心情大好。
顾瑾之不明所以。
问诊完毕,顾瑾之写了医案,依旧向往常一样,留一份给德妃。
德妃很有情趣的和顾瑾之开玩笑:“你这字,真真没个进步!上次本宫说要练练字儿,皇上赏了好些墨宝,你拿块砚台回去吧。你也该练练字。”
然后不等顾瑾之答应谢恩,就叫了宫人去端几块砚台出来。
宫里用的,都是名砚。
有端砚,也有歙砚。
顾瑾之挑了块歙砚。
虽然端砚名声更甚,可顾瑾之觉得歙砚研出来的墨更加润滑,对她这种字不好的人而言更加好写。
她将砚台拿在手里,道了谢。
从景阳宫出来,顾瑾之去了坤宁宫。
结果,在坤宁宫遇着了苏嫔。
前两日二公主有些不舒服,发热,苏嫔担心女儿,就去探望。
太医已经给二公主开了药方,吃下去之后,热也散了。
“……彭提点说,二公主乃是食积,只是开了些散食的方子。哀家先有点不信,平常也没怎么请过这位彭提点,听说他是善治外伤出身的,有些信不过他。而后又想起小七说,看病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就大着胆子,信了他的话。果然,两剂药下去,二公主的热就散了,见效果然快。”太后笑着对顾瑾之道,“哀家这才觉得,太医院还是有些人才,并非都是草包的……”
顾瑾之就笑。
彭太医叫彭乐邑,当年陈煜朝的病顾瑾之就见过他,他善治外伤,兼修其他流派,是个能者。
而后,庐阳王摔伤,也是他去照顾了半个月,祖父对彭乐邑的印象也很好。
太医院提点空置了大半年,一直由彭乐邑暂代提点之职,三月份的时候,才正式任命他做了提点。
“太后,不如请顾小姐再给二公主号号脉吧?”苏嫔在一旁道。
宫里将顾瑾之的医术传得很神。
多个人看看,也多份保障。
太后就道:“也好。小七,你再给二公主瞧瞧吧。”
然后叫人把二公主抱到了内殿来。
二公主原本就瘦,又生了场病,软软的趴在宫女的怀里,很脆弱。
苏嫔的心就揪起来的疼。
顾瑾之给二公主号脉,果见她乃是肠胃不畅,中焦受阻导致的发热,就对太后和苏嫔道:“二公主年纪小,又生的单薄,肠胃其实很脆弱。平常清淡米粥,添些乳汁,也就够了。依我着,二公主这病,定是吃多了补益之物。不是红枣,就是龙眼了……”
苏嫔就惊讶出声。
她不等太后开口,惊讶对顾瑾之道:“正是正是。二公主爱吃红枣。从前就常用红枣熬了粥给她用些,她能吃小半碗……”
而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不安看了眼太后。
太后并没有生气。
顾瑾之这样一口断定二公主的饮食,不怪苏嫔惊讶成这样。
苏嫔只是听说过顾瑾之的本事,却不知道她具体有什么本事,大概对顾瑾之将信将疑的吧?
顾瑾之道:“红枣是滋补之物,最是温和的,对于其他人而言,是很好的。可二公主太年幼了。肠胃的功能尚未健全。以后还是清淡些……”
“这么说。彭提点的诊断无误了?”太后笑着问顾瑾之。
顾瑾之道是:“无误的。”
太后笑了笑,喊了寄绮来:“准备份礼,送到太医院去,就说是哀家赏彭太医的。二公主的病已经大好。让他明日再来复诊一回。”
寄绮忙道是。转身就去了。
看了一回二公主,又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顾瑾之就和朱仲钧一起。将医案又送一份去乾清宫。
皇帝看到顾瑾之和朱仲钧,也只是笑笑,没有露出像上次那样的亲热态度。
从乾清宫出来,顾瑾之和朱仲钧又去了药铺。
药铺已经下了门板,林翊坐在大堂里的案几后面,等着问诊;司笺和两个小厮也来了,顾辰之站在小厮堆里。
就这样开业了。
朱仲钧不禁看了眼顾瑾之。
没有任何告示,甚至没有药铺的名字,没有开业的仪式,打开了大门的门板,就是开始营业。
看着顾瑾之和朱仲钧进来,林翊先起身,微笑作揖。
朱仲钧表情淡淡的。
司笺等人后发现,纷纷行礼。
药铺西边有个小小的梢间,垂了银红色的半截门帘,顾老爷子就在梢间里,写着什么。
顾瑾之进了梢间。
老爷子头也不抬。
“祖父。”顾瑾之轻声道。
老爷子没有抬眼,嗯了一声,道:“回来了?”
顾瑾之道是。
她上前,看看老爷子在写什么。
一块木板,老爷子正在用端正的字体写着:“顾氏善药堂,开业一年,不收诊金......”
很简单的木板。
也是非常易懂的词。
老爷子已经写好了,收笔对顾瑾之:“挂在门口。早上挂出去,晚上收回来……”
顾瑾之道是,忙端了出来。
顾辰之就迎上来看,问老爷子写了什么。
顾瑾之将木板拿了出来,挂在门口。
因为这铺子淹没在左右华丽的门铺之间,很不显眼,连围观的人都没有。
倒是自己家药铺的掌柜伙计及坐堂先生,都出来看。
“简明扼要,又简单易懂。”林翊点头称赞。
司笺就说:“先生说得很对呢。我没念过几天书,也认得不收诊金这几个字……”
另外两个伙计就附和着道是。
顾辰之等人哄笑。
“不收诊金”这几个字,才是最关键的。
第一天开业,有人站在门口看了看,看到不收诊金这个字,总觉得是骗局,没敢进来。
大家都枯坐了一整日。
下午关门歇业,老爷子就对顾瑾之道:“我以后宿在这里。万一夜里有人求诊,不好麻烦林先生。林先生白天要忙。”
林翊就看了眼这老爷子。
好热的心肠啊,他心想。
“这怎么能行?”顾辰之大惊,“这里……”
“没什么不行的。”老爷子摆摆手,“当年先帝亲征大漠,我是随行军医,吃过的苦,你这辈子都想不到。你们是娇惯了的,什么大事。”
顾瑾之知道老爷子一意孤行,劝是没用的。
她没有多说,道了是。
后面还有空余的干净厢房,老爷子自己挑了件,小厮画琴就跟着小伙计挤了一间。
顾瑾之和朱仲钧回了元宝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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