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命运
“难道不能将那些储存在体内的知识直接提取出来吗？”格林疑惑地问道。
“当然不行啊？”摩恩奇菈表情古怪地回答道：“你见过谁能在保持载体机能的情况下，直接取出魔法物品中的附魔吗？”
听她的语气，显然对格林缺乏常识的程度感到有些讶异。
“但你刚才不是说他将眼球中的知识储存到了水晶中？”
她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那是因为他已经用邪法将眼球转化为了魔力。他提取里面的知识，单纯只是一种过滤魔力的手段而已。”
“那还有其他方法能取出里面的知识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
“除了背诵和抄写之外，要想将魔蚀蕴藏取出来，就必须得将载体器官摧毁，这点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那用这个法术来储存讯息不是就没什么意义了？”格林皱眉说道。
法师用来储存讯息的手段非常多，例如记忆水晶就是简单而高效的储讯法术。只要施术者能力够高，不管是视觉、听觉、嗅觉，乃至触觉等等，都能被录入其中，并以幻术将这些资讯重现。
魔蚀蕴藏只能用器官来储存，想取出又得摧毁载体，几乎可以说是只能进不能出。
“也不能这么说，”摩恩奇菈露出微笑说道：“有些东西值得我们献出自己的器官，也要保留下来。”
“什么意思？”
“记得吗？魔蚀蕴藏可以保存‘任何’讯息，而世界万物，其实都是一种讯息的具象。”她温柔地抚摸了两下那株怪树上的果实，突然转移了话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那株怪树大约一点五公尺高，形状像个倒Ｊ型的水龙头，而出水的部位就是那颗果实的位置。
果实大约有成年男性的小臂长，两个巴掌宽，通体是翠绿色，隐约可以感知到里面存在一股与植物不太相同的生命力。
“一棵……果树？魔呃，德鲁伊果树？”
格林观察了好半晌，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在他瞎猜的过程中，摩恩奇菈轻柔地挠了挠果实，小声逗弄着：“小月亮，看见你格林叔叔了吗？这可是亚尔夫海姆和中土世界最伟大的英雄之一哦。”
格林皱起眉头，诧异地问道：“难道是……他们的孩子？”
她没说话，只是神色有些哀伤地点了点头。
“……”
的确，如果自己的妹妹李言希遇到这种事情，他也很乐意献出自己的器官，将她的遗体或孩子保留下来。
那怕徒留一个空壳，对至亲而言也依然会是最重要的回忆。
沉默了几秒后，格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叹息道：“请节哀，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带上一些。”
他听说过，精灵们会将已故亲人的骨灰託付给朋友，以便将其撒在世界各地的森林和海洋。
“你说带……”摩恩奇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三个月后就出生了，到时候他会自己用脚走，不需要你来带上‘一些’！”
“呃！？哦……抱歉。”
沃莉丝已经去世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只有五个多月大的孩子不可能独活下来，这才好意地提出要帮这个忙。
人还活着，这句话听起来就跟：“嘿！等你孩子出生，我帮你扬了如何？”一样莫名其妙了。
老尴尬了……
他果断转移话题问道：“你的意思是他还在正常发育？这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很简单。”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表情稍显怪异地说道：“把她的胎盘，以魔蚀蕴藏储存在我的子宫里，然后再将子宫取出，嫁接在繁育植株上，以进行保护和培养。”
“你说……取出？”
“法术虽然是我施展的，但手术是你们的呃……妇产科医师帮忙的。”她注意到格林惊诧的表情，继续解释道：“我把孩子存在里面后，发现孩子的生命力反而急遽下降，他们告诉我是因为孩子的血液与我不相容所导致的。”
“所以我只能暂时用法术吊着孩子的命，让他们把我的子宫拿出来。配合我们生命林地的育婴植株，事情挺顺利的。”她耸了耸肩说道。
“……”
似乎是不希望得到格林的安慰或同情，她紧接着又强调道：“反正孩子总是要出生的，我早晚也得把子宫拿出来。这样不用像沃莉丝一样挺着个大肚子，对我来说反而更轻松一些。”
她不论语调还是表情都很自然，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不在意。
但格林却能从她略显颤抖的声音中，听出她所极力隐藏的痛苦。
他知道她所说的“将子宫取出”，并不只是一个一般的外科手术而已。
因为她是一边施放法术，一边进行着手术的！
这意味着她的意识必须全程保持着清醒，甚至感知还要放到最大，以尽可能确保婴儿的平安。
难以想像这是何等残忍的酷刑，更别说这还断绝了她未来生儿育女的所有可能性。
这对一位未婚的年轻女性来说，怎么可能会简单？怎么可能会不痛苦？
但是，她又有什么选择呢？
难道让她为了自己不确定会不会拥有的未来，捨弃掉兄长和好友唯一能留给她的珍贵宝藏？
这对她来说，甚至根本称不上选择。
仅仅是“命运”。
就像雅尔默在数百万条人命面前，没有选择地牺牲了自己的未来。
他们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机会。
很难说这种血脉法术，对摩恩家族来说究竟是一种祝福，还是一种诅咒。
格林认为如果自己也是一位摩恩，他恐怕宁愿不要这种神奇的力量，也想为自己更平凡，却更完整的人生而活。
相信兄妹俩若能有所选择，也必然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
……
藉由献祭得来的庞大魔力，第二座庇护所非常迅速地建立了起来。
沃莉丝没有浪费时间去夷平建筑物，也没有种植摩恩奇菈的种子以建造房屋。
取而代之的，是比前一座庇护所还要广大数倍的佔地面积。
巨大的半径，使得庇护所外围的高度非常可观。等到物理屏障升起时，就算没清理建筑物，也不至于将楼房从中截断进而造成危险。
她用简单的防御矩阵，倚靠现有的建筑和公路分隔出了几个立体空间，并为数个区域搭建出从上方进入迁跃桥的道路。
在与新亚尔夫嘉德那边协调完善后，迁跃桥的纵向空间也将派上用场，可以极大地增加撤离的速度。
虽然这次没有准备供给难民的食物和医疗用品，但城内还留有一定的物资，且雅尔默充裕的魔力，足够製造出在撤离完成前赖以维生的水源。只要有水，短时间内至少生存都不算是问题。
由于这里本就是人潮众多的第二撤离点，而且距离土耳其政府公布的集合区域很近，所以庇护所建成仅仅不到半天，就已经进入了一百多万难民。
这些人大多也不是自愿进来的，而是本来就位于结界范围内，许多人甚至连自己处于庇护所内都不自知。
而作为临时开闢，管理较为松散的迁跃桥，大量非撤离梯次的难民也聚集到了附近，试图找寻机会鑽入迁跃桥内。
这使得附近区域的人口密度变得非常夸张。
多数街道都拥挤到连坐下休息的空间都没有，多数人都只能摩肩擦踵地站在大街小巷中，连深吸口气都有些困难。
被人潮挤倒而重伤甚至死亡的案例亦不在少数。
但却鲜少有人就此产生怨言或退却，毕竟……
“隆隆——”
时有时无的异光和震动，以及大地持续不断的低鸣，正在提醒着所有人——危险已经近在眼前了！
美联的轰炸，在九月二日的正午时分，毫无预警地展开了。
沃莉丝飞上天空，急忙开始分析当前的状况——
“爆炸位置大约在正西十二公里、西北十五到二十公里，以及其他更远的地方，但不能保证没有下一波攻击。爆炸种类近地和空爆皆有，目前可见的蕈状云是四朵，最高的粗估已经超过二十五公里，可以断定至少有超过两千万吨级的核弹，这与欧盟当初计画投放的当量存在显卓差异……”
她悬浮在庇护所正上方的高空，以自製的简易望远镜和测距仪观察着远方。
接着又从口袋掏出一块绑线磁铁和一条丝巾，以护盾术包裹磁铁，隔绝强风的干扰后，通过目测丝巾的扬起方向对照磁极，得到了准确的风向。
接着又将手中的丝巾松开，任其飘出一段距离，再用精神力取回。反复几次同样的操作，估算出大致的风速。
“在热能和爆炸风的影响下，当前风向正在转为西微北286°，风速已提高到时速三十五至四十公里左右，且加速度呈指数性增长。初步预估高温和冲击波会在三到五分钟后抵达，而第一波辐射尘也会在五分钟内与我们接触……”
她做为一名法师或许算不上合格，但绝对是一位极其优秀的科研人员。
这点从她能以九环法师的身分，独立设计出能取代防核庇护所的高阶传奇法术，以及结合科学与魔导技术，研发出有史以来第一款魔导电子产品等等，都可以明显看得出来。
“时间剩得不多……”
她降落到庇护所中的一座高楼楼顶，朝正在一边观察撤离状况，一边修復着伤势的雅尔默说道：“石头！我现在就要升起物理屏障！”
此时庇护所的法术阵列早已经建设完毕，能量隔绝效果也已初步具备，但坚固的主体物理屏障还尚未升起，人们依然能够自由地进出其中。
这意味着核弹的冲击波和辐射尘也能够轻易地洞穿整个结界。
然而雅尔默只是紧紧盯着正在结界范围几公尺外的人潮中，一位牵着孩童的女性精灵，头也不回地说道：“再等等！还有几位同胞马上就能进到……”
顺着他的视线，沃莉丝也看见了那位女性精灵，和她旁边无数没来得及进入结界范围的人……同时，还有自己脚下数以百万惊恐无助的人。
“但……我不知道……”
尽管她对核弹具备着系统性的学术知识，但却都是来自一些过时的旧资料。
事实上，除了少数大国高层，一般国家根本就无法拥有太多现代核武器的资料。
在ＰＴＢＴ和ＣＴＢＴ两项禁核条约相继问世后，就算后者没能彻底生效，公开的核武器实验也几乎仅止于上世纪九零年代。
而这缺少数据的近三十年，包含美联在内的各大国家，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这方面的科技研发与实验，甚至还得到了更机密严格的讯息管控。
就算沃莉丝能藉由ＣＥＲＮ员工的身分，拿到更详细的核能知识资料和原子相关论文，但关于核武器的数据也只有三十年前的旧资料。
她没办法准确判断美联的核弹究竟能对伊斯坦堡造成多大的伤害。
但她不敢赌。
也赌不起。
“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
她用充满歉意的眼神，看着仅仅只差十来步距离，就能逃出生天的同胞，咬牙激活了法阵。
“轰隆隆……”
还未来得及进入庇护所范围内的难民们，绝望地看着面前的高牆不断升起，将他们唯一的生路截断。
不少人被迫与亲人分隔两地，哭喊声甚至隐约盖过核爆所产生的地鸣。
也有不少人仍旧不甘心地扒在不断升高的结界上，死也不愿松手，最后只能力竭地从高空摔落，在自己化为肉泥的同时，砸死或砸伤不少人。
好在物理屏障非常厚实，从内部完全无法观察到外面的情况，所以沃莉丝不用亲眼目睹这一幕幕惨剧。
厚重的物理屏障由慢而快拔地而起，没用几秒便彻底封闭了整座庇护所。
这时，雅尔默缓缓走到了她身边。
“石头，对不起，我……”
他轻轻拍了拍沃莉丝，低声说道：“不需要道歉，沃莉丝，你做得没错……一点都没错……”
“但我害死了……”
“沃莉丝！你做出的是正确的决定！”雅尔默以坚定的语气打断道。
沃莉丝满脸泪水地摇了摇头，痛苦地喊道：“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可能会因为我的决定，而白白丧失性命！”
“是！我是不知道！”
雅尔默将她的身体转向一旁，迫使她看向下方的难民。
“……”
他从沃莉丝身后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但我知道有多少人可能因你的决定而获救。”
“我向你保证，你的决定……是正确的，沃莉丝！”
靠在雅尔默怀中的沃莉丝紧紧抱住了丈夫的手，缓缓闭上盈满泪水的眼眸。
“谢谢……”
……
核爆四个多小时后。
第二庇护所此时相对空旷了一些。
迁跃桥特殊的宽度派上了很大的用场，虽然尚未撤离的人员依然还很多，但至少庇护所内已经不会拥挤到让人完全没地方休息了。
在一块空地上搭建出的临时指挥所中，沃莉丝正向几位官员或选拔出的管理者佈达着事项——
“安什……安妮女士，第一批饮水已经准备好，也已经让人分配下去了，还有什么需求还要麻烦你帮我看看。”她礼貌地向一位拄着步行杖的中年女性说道。
女人名叫安妮．艾什卡。
中长发、身高不高、中等身材。从外貌看上去，她就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中年主妇，甚至走路还稍微有些跛脚。
但这样的她，其实曾多次出任东城的市议员，甚至还是伊斯坦堡现任的副市长。
其耀人的资历，和清廉爱民的执政风格，使得不少当地人都非常爱戴她。
而先前积极辅导难民居住和临时就业的宽容政策，和坚持留守到最后一刻的无私精神，也让不少难民都非常支持她的领导，使得她在此时的庇护所内拥有不下于雅尔默和沃莉丝的声望。
“这里是我们已经粗略统计出的各区域人数和补给品需求，考虑到传送门的利用效率，我们可能需要……”安妮看着手绘的表格资料，一一彙报道。
……
沃莉丝虽然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但论起执政经验，大半辈子都窝在学院里面的她，是拍马也赶不上安妮的。
不过安妮并没有因此而看不起沃莉丝，或者生出架空她自己来掌权的想法。
作为伊斯坦堡高层官员之一，安妮非常清楚此时众人能够活下来，完全是因为沃莉丝的这座魔法庇护所。
更不用说，她与雅尔默也算共事过不短的时间了，她十分清楚那位精灵法师有着多么可怕的力量——尽管那位精灵长老此时因伤卧病在床。
“……大致就这样了，稍后我会把剩下的问题统整成文件给你，你再斟酌一下该怎么处理。”
在彙报完工作后，她礼貌地向沃莉丝点点头，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麦格尼族长，我需要你们的卢恩法师，帮我确认各大区域检疫法阵的运行状况。”
“没问题！但你之后得请我喝一杯！”
麦格尼．火钳则是一位蓄着漂亮红须的矮人，他虽然只会一些低环魔法，本身却是一位极为强大的传奇战士。
更重要的是，他还担任着火钳氏族的族长。
庇护所因为靠近矮人所无法使用的迁跃桥，所以他们的数量相对低一些，但也依然有数万之多——主要在于伊斯坦堡人口巅峰时的七千万人中，有两千万左右都是矮人。
数万之多的矮人，虽然都来自尼德威阿尔，但在他们在政治习惯上，其实是分属于许多不同的氏族的。
好在火钳氏族由于曾走出过许多位尼德威阿尔议员和传奇强者，在矮人中一直属于名门望族，所以多数庇护所内的矮人，都愿意暂时听从麦格尼的领导。
“对了，顺便将你所有族人的名字和具体人数都登记下来，等雅尔默伤好了，会分批安排你们藉由一般传送门离开。在这之前，你必须警告他们千万别靠近迁跃桥。”沃莉丝叮嘱道。
“我觉得如果有那么笨的矮人，让他们自然淘汰掉会比较好，顺便还能帮我们踩踩点……”矮人耸了耸肩，满脸无所谓地说道。
“……”
“嗳！别瞪了～我会给你名单。”
矮人与两支人族从外貌来说，的确非常相像，但目前依然不能确定他们的基因是否与人族完全相同。
尤其单就骨骼而言，他们与人族是存在显卓差异的。沃莉丝由此推断，矮人们很可能与人族存在些微基因差异——而这种差异，便有极高的机率会造成他们无法顺利通过迁跃桥。
她要麦格尼将族人聚集起来，就是为了避免他们有人误入迁跃桥而送命。
“普拉丝诺女士，你以前是普洛姆领的领主，集合并领导庇护所内同胞的工作可以交给你吗？”
此时庇护所内分散着数百名亚尔夫海姆精灵，沃莉丝需要他们团结起来照顾彼此。
“听从您的吩咐，殿下。”女精灵恭敬地向沃莉丝说道。
女精灵的全名是丝诺芙拉克．普洛姆珀森，曾是旧亚尔夫嘉德普洛姆领的伯爵、二战时期的最后一任游侠将军，同时也是沃莉丝的远亲。
在撤离亚尔夫海姆后，她的政治倾向依然被看作旧王党的一员，与沃莉丝夫妇俩人都算是老相识。
能在这里碰到这位熟识的长辈，对沃莉丝来说倒也算意外之喜。
见她单膝跪在地上，沃莉丝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苦笑着说道：“先不说你是我的长辈，就算旧亚尔夫嘉德还在，我也只是个学生，你不需要称我为殿下的。”
普拉丝诺歪了歪脑袋，煞有介事地揶揄道：“学生？但您不是即将晋升传奇了吗？我一直以为您在卢恩斯库尔待这么多年，是准备取代那位龙王呢！”
沃莉丝翻了个白眼，直接将脑袋转向其他人：“萨鲁门、杜坎，我们的撤离还需要时间，可能会在这住上一段时日。为了避免疾病，卫生习惯必须要落实，你们负责按照刚才商定的流程……”
此时的庇护所足足有百万出头的人口，堪比一座中型城镇。
而如此高度稠密的人口，需要顾及的地方也非常多，即便有担任一国领袖的雅尔默在，两人也没办法方方面面都顾及到——尤其现在雅尔默还重伤未癒，没办法亲自参与行政。
更别说，上百万人实际上已经比第一次战争前，全亚尔夫海姆的精灵总人口都多出一些了。
要知道，即使最为强盛的亚尔夫嘉德王国，鼎盛时期也才仅仅十四万人而已。
两人压根就不可能拥有管理这种人数的经验，此时只能仰赖其他人的协助。
好在多位人类领导层，尤其不少一直留到最后也没走的各国官员们，有着非常充足的管理经验。
这些人与雅尔默都是相当熟悉的工作伙伴，尽管雅尔默在庇护所建成后就一直未曾露面，他们依然很愿意配合其妻子进行协调管理。
“嗯？还有什么问题吗？”沃莉丝疑惑地问道。
她在分配完手头上的工作后，注意到第一个安排好工作的安妮，还依然留在原地。
安妮欲言又止了半晌后，摇摇头说道：“不，没什么，我去工作了……”
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临走前，她又一次改变了主意。
她拄着拐杖，快步凑近沃莉丝，在那隻纤长的耳畔边低声说道：“我发现有不少人出现精神异常的状况……你们可能需要知道这件事。”
“精神异常？什么意思？”沃莉丝追问道。
但安妮却摇摇头，不肯再多说什么，急匆匆地便离开了。
她思索了半晌，没找到什么头绪，只好重新投入了工作之中。
第三百二十八章 精神异常
又是几个小时过去，庇护所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
夫妇俩此时正在指挥部旁一所公寓四楼的套房中。
这是普拉丝诺帮他们准备好的住处。
公寓内有一主卧、一次卧，和其馀共四间各具机能的房间，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用来藏酒的小酒室。
虽然屋主早已离去多时，但房间内仍然非常乾淨整洁，在撤离前大概属于一个生活习惯良好，且经济状况富裕的三口之家。
当然，在停水断电的现下，即使房屋条件再好，住起来也不会舒服到那儿去。
沃莉丝自行以法术造水，并洗漱完毕后，便进入了主卧中。
进门时的些许动静，让卧房内正在冥想的雅尔默甦醒了过来。
“辛苦你了。”他对沃莉丝说道。
经过数小时的休息，雅尔默此时看上去精神了一些。
“嗯……真的好累，你和奇菈每天都在干这些吗？”
沃莉丝伸了个懒腰，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爬到床上。
“你只是还没习惯而已，多做几天就不觉得累了。”雅尔默笑着说道。
“我才不要习惯哩！”
看着准备睡觉的妻子，他好奇地问道：“今天不看书？”
据他观察，从来到中土世界后，沃莉丝几乎每天睡前都会看一段时间书。
这是她在学院一百多年都没能养成的好习惯。
尽管雅尔默无法理解那些《高数导论》、《费曼物理学讲义》、《量子场论》，或是《原子、分子和光》之类的书，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但看书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哈恩……那天走得急，没想起来要带书，而且最近也没精力看。”沃莉丝打了个哈欠回道。
“那睡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说完，雅尔默也打了个哈欠。
不到半天的休息，显然不足以让他从重伤的虚弱中恢復过来。
“碰碰碰碰！”
然而他们才刚熄灭照明法术准备睡觉，就马上有人敲响了大门。
“碰碰碰碰碰碰碰！”
门外的敲响声又快又重，似乎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我猜是哪个矮人没酒了……”沃莉丝翻了个白眼说道。
雅尔默瞥了眼只穿着单薄睡衣的妻子，无奈地起身走出了卧室。
“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果不其然，是火钳矮人的族长，麦格尼。
为了方便商量事宜，麦格尼作为矮人的临时领袖，和另外几位高层官员同样是住在这栋公寓中的，只不过他是单独一户住在一楼。
当然，这不是因为一楼只有一套房，而是跟这位矮人当近邻，多数人可能宁愿选择住到庇护所外面去。
“长耳朵，另一个长耳朵呢？让她出来看看。”矮人发现面前是张没见过的脸，有些困惑地回答道：“楼下聚集了不少人，好像是来堵我们的……嘶嘶……什么味道？”
“堵我们？”
雅尔默皱起了眉毛，与整理好仪容走出来的沃莉丝面面相觑了半晌。
“……下去看看吧。”
虽然两人非常疲惫，但也只能跟随矮人到楼下一看。
“雅尔默长老，你总算来了……”
不少同住在这栋公寓的官员，也不知等了多久，正眼巴巴地盼着他们下来呢。
几人没继续寒暄，只是互相点头致意后，便一同朝外走去。
还未走出公寓大厅，就能看见乌泱泱的人群正围在他们那栋公寓楼外。
远远望去，可以看出多数人的情绪显得非常不稳定——有的脸上写满了愧疚或焦躁，有的则怒火冲天，还有的像是几天没睡觉般委靡不振。
这些人虽然情绪异常强烈，但手上大多都没有持有武器，看起来并不像是一场暴动，顶多只是来申诉或陈情的。
沃莉丝环顾片刻，发现安妮赫然也在其中。
而且还似乎是其中一部份人的领头。
“安妮，发生了什么？”她向安妮问道。
安妮还未回话，另一位妇人便抢先嚷嚷起来：“我听到我儿子的声音！他就在那堵该死的巫术之牆外，哭着求我救他！”
“没错！我也听见了我母亲的声音！他们没死！”
另一位年轻人见状，同样出声喊道。
“我也听见了……”
“我也是！”
众人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都在表达着同样的诉求——庇护所外的人还活着，他们希望打开屏障放那些人进来。
“石头，这应该就是安妮说过的那个精神异常。”沃莉丝低声说道。
“精神异常……吗？”
核爆后才不到十小时，就算体力再差、压力再大，也不可能这么多人同时产生幻觉……
雅尔默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安妮。
没过多久，又是一波反对的声浪响起。
“你们这群疯子！哪有什么声音，那只是你们的妄想！”
“我只听到核弹爆炸的声音。”
“魔法解除的话我们全都会死！”
“你们难道打算见死不救吗！？”
“说谎！你之前还问过我有没有听见迪斯兹的声音，你分明就听见了！”
两派人吵成一团，谁也不让谁。
在巨大的声浪中，雅尔默悄悄用秘语向安妮问道：“艾什卡女士，你也听见那个声音了？”
安妮迟疑了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很好……非常好……”雅尔默露出了一丝微笑。
安妮是与他协作月馀的同事之一，他也知道这位副市长还有亲人滞留在伊斯坦堡中。
另一位与雅尔默共事许久的官员，瞥见他此时的表情，小声地向他问道：“雅尔默长老，你有想法吗？”
雅尔默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便独自走上前去。
他深吸了口气，对人群缓缓开口说道：“你们应该都知道，打开屏障意味着什么。”
在法术效果的影响下，他的声音轻易地盖过了所有人。
“这里所有的人，包括你我在内，都将因为这个鲁莽的举动，彻底失去安全的保……”
“别废话了！快点解除你那该死的巫术！你这是在谋杀！”
雅尔默话未说完，便被一位妇人尖声打断。
“我贊同精灵的意见！我们不能解除魔法！没了这个防护罩我们就死定了！”
“法师大人，我求求您打开庇护所吧！我的母亲还在外面！我可以把我那份水让给别人，您就让她进来吧……”
人们此时并没有听雅尔默长篇大论的心情，他们想要的只是庇护所的领导者们尽快做出决定。
雅尔默面色毫无波澜，改用秘语重新开始了自己的演讲：“就算是我们，也无法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也许你们的亲人朋友都还活得好好的、也许你们听到的只不过是亡魂的哀鸣。我唯一能肯定地告诉你们的是，打开屏障，就算你运气好没死，也可能会留下终身的病痛。”
他并没有说谎，“萨莱冬的眼泪”本身的设计，确实没有考量过与外界的沟通，尤其要达到连电磁波都能彻底阻绝的防御效果，自然很难再实现与外界的讯息交换。
“没错！我可不想死！更不想多长两条腿出来！”
“胡说八道！外面的人都还活着！核弹根本没炸到我们这边！”
他无视了起鬨者，用发着微光的魔法眼扫视着每个人的灵魂之窗，并在他们脑中喝道——
“而且就算打开庇护所，也没有人会帮你们带回亲人，你们只能亲自走入辐射之中，靠自己的双腿慢慢去寻找。因此我要你们重新思考一次，牺牲自己的生命与安全，去尝试拯救那些说不定早已死去的亲人，对你来说真的值得吗！？”
“……”
“……”
沉默彻底垄罩了整座庇护所。
但雅尔默的喝问并不是他们安静下来的原因。
这阵沉默，单纯只是因为他在说出最后一句秘语的同时，顺代施放了一个范围沉默咒。
完全统一的意见是不可能实现的，他很清楚这一点，也不追求这一点。
他真正的目的仅仅只是“汰选”。
他要找出其中最固执，也最坚定地想打开屏障的那些人。
当然，这并不是为了“斩草除根”，而是这些人将有利于他接下来的计画，一个可能会受到所有官员共同抵制的计画。
“艾什卡女士，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他悄悄用秘语向安妮吩咐着。
“……”
安妮听完后，默默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没事的话就散了吧！撤离继续进行，还没轮到的梯次可以先去休息，但记得保持秩序！”雅尔默拍了拍手向众人再次说道。
说完，他便拉着沃莉丝回到了公寓内。
见主事者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剩下的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只好散去了。
“呼！我还以为要打起来了……”
本应住在一楼的矮人，莫名其妙跟在俩人后面，一同进入了位于四楼的房间。
他自顾自地从前屋主的酒室中搜出一瓶酒来，一边往嘴里猛灌，一边有些担忧地说道：“长耳朵，我觉得那些人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他们当然不会。”雅尔默摇了摇头，说道：“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做好准备。”
“你有方法阻止他们？”麦格尼好奇地问道。
“阻止？”雅尔默挑眉反问道：“我有说我要阻止他们吗？”
他是怕其他官员知道自己的计画，但却不怕矮人知道。
毕竟这些傢伙活不活得下去还得仰赖他的传送门，因此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存在反对自己的理由。
“……难道你真的打算开启庇护所？”麦格尼皱起了眉头。
“如果外面还有人活着，我就必须得这么做。”雅尔默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但你也不需要太担心，我会做好防护措施的，而且庇护所不会完全开启，顶多只是开启几个通道而已。”
他知道那些人会听到声音，并不是因为什么精神异常，反而可能是庇护所的运行机制导致的正常现象。
毕竟他也听到过。
他猜测是外围吸收能量的法阵，在运转时将部分声音当作能量一同吸收进来。而能量过滤系统在因週期性能量调节而出现常规性过载的时候，这些声音就可能会转移到庇护所内部。
一般来说这些微弱的能量很快就会被核心法阵调节掉，但也难免会有被人听到的时候。
而这种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忧心亲人的难民耳中，就很可能化为对方求救的声音。
“只有几个通道的话就……”麦格尼砸巴砸巴嘴，大眼珠子滴熘熘转了两圈，然后突兀地暴吼道：“但是我反对！既然外面的人都还活着，那谁能保证那些怪物究竟有没有被清除？如果他们冲进来我们该怎么办？”
矮人这阵怒火来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雅尔默一时也有些懵圈。
从他的话中可以听出，他似乎并不是在担心核辐射，单纯只是害怕煞魔会藉机攻进庇护所而已。
“……煞魔不会是问题，他们……”
“不是问题！？我看你就是想害死我们！”麦格尼怒火冲天地指着雅尔默，高声喝道。
见雅尔默无（一）动（脸）于（懵）衷（逼），麦格尼愤怒地举起手中的酒瓶就想往地上砸。
但思考了半秒后，似乎没捨得里面残留的酒水。
他仰头把剩下的半口酒倒乾淨，然后愤怒地举起酒瓶就往地上砸去。
“沃莉丝！在这个娘泡发疯之前，赶快想办法阻止他！我感谢你们帮我挡下那颗炸弹，可不代表我的命就任你们鱼肉了！”
在矮人惊雷般的吼声相衬下，玻璃瓶爆裂的响声就如同银针落地一样微乎其微。
大吼大叫地发洩完后，愤怒的矮人转身便……往酒室走去。
“看什么看！？驴耳朵！我都快死了，替咱孙子备点酒水祭奠祖父有什么问题嘛！？”
在东挑西拣地搜刮了十几瓶好酒后，他才兴高采烈地摔门离去。
“………”
“………”
第三百二十九章 高尚的恶毒
在假发飙，真偷酒的矮人离开后，沃莉丝满脸担忧地向丈夫劝阻道：“石头，打开庇护确实有非常高的危险性。”
“我当然知道。但……”
雅尔默眨了眨眼，满脸无辜地说道：“既然我的人民还在外面忍受苦难，我又怎么能继续躲在安全的地方瑟瑟发抖呢？”
“你……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知道雅尔默是刻意搬出她当时的气话来噎她。
“嗯？话都是你说的。”雅尔默挑着眉毛调笑道。
“哼！”
半晌后，他突然低声补充道：“而且你说的也没错……那确实不是亚尔夫嘉德王储所该有的样子。”
“石头，亚尔夫嘉德已经没有王族了！”沃莉丝瞬间蹙起了眉毛。
这是他们一直不愿提起的过往。
但言语之间无论避讳再深，也改变不了雅尔默曾是王族的事实。
尤其他强大的记忆力，让他永远无法忘记，在亚尔夫嘉德的城门倒塌时，人们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和求助声，还有飞溅在他身上的，温暖，同时也滚烫的血液。
他永远无法忘记，在子民需要他时，他却只能忍着耻辱，躲在士兵重重的保护之下仓皇逃窜的过往。
无法忘记，那位牵着孩童的女性，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屏障升起时，脸上绝望而不解的表情。
从核弹爆炸直到现在，时钟上响起的的每一次滴答声，在他耳中都像是锯刃在他灵魂上拉扯所发出的嘶鸣。
身为王族的耻辱和这种痛苦相比，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
雅尔默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面色阴沉地说道：“王族是没了，但我仍然是雅尔文．摩恩！”
在他们的语言中，雅尔文（Arving），义为：继承者。
顾名思义，这是历任亚尔夫嘉德王太子所共同拥有的名讳。
按照传统，这个名字会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他继承亚尔夫嘉德王位，并取得独属于自己的王衔。
而摩恩（måne）在代表月亮的同时，也有守护的涵义存在。就如同天上的摩恩，亿万年来守护着亚尔夫海姆的大地。
那是亚尔夫嘉德王族的象征，同时也是责任，与义务。
在两次与煞魔的战争中，亚尔夫嘉德的人口从十四万多锐减到不足三万，没能尽到守护职责的王族，自然有着难以偿还的罪责。
而随着旧亚尔夫嘉德复灭，他永远都只能是“雅尔文．摩恩”。
这意味着，他永远都必须背负着这项罪名。
“摩恩家族对同胞所犯下的罪刑永远不会消失，作为曾经的王太子，我有义务将它们赎清。”雅尔默咬着牙，沉声说道。
“即便要犯下比那更严重的罪刑？”沃莉丝不解地问道。
“即便要犯下比那更严重的罪刑。”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雅尔默很清楚，为拯救自己的同胞，让数十万人暴露在辐射的威胁之下，是多么泯灭人性的决定。
但他作为旧亚尔夫嘉德的王太子、新亚尔夫嘉德的长老，他同样很清楚，他首先得为自己的人民负责，其次才会是无辜的外族人。
只要能拯救他的人民，即使犯下滔天罪孽，他也必须去承担。
这无关种族或者正义，只是他身为一国领袖的职责罢了。
沃莉丝无奈地摇摇头说道：“……真是个任性的王子。”
“沃莉丝，你今晚就离开庇护所！我的计画不需要你参与！”雅尔默察觉到了沃莉丝的打算，急忙制止道。
如此恶毒的计画，善良的沃莉丝不应该一同参与，也不应该一同承担。
“……但作为曾经的太子妃，我也有义务与王子一同赎罪，我没说错吧？”
沃莉丝紧紧握住雅尔默的手，露出狡黠的笑容。
……
数小时后，九月三日的凌晨时分。
此时距离核弹爆发，已过去十六个小时。
几人在决定接下来的计画后，便立即展开了各自的行动。
“沃莉丝女士、游侠女士，你们回来了。”
一栋地下建筑中，安妮神色稍显紧张地向两位女精灵问好。
沃莉丝朝她点头致意后，便转向雅尔默说道：“石头，你交代我们的事大多都完成了，但我找不到麦格尼，他们可能躲到某座地下建筑中了。”
他们担心那位传奇战士可能会坏事，所以想先将他送走，但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群矮人的踪迹。
这座城市的地下空间太过复杂了，市区又已经失去供电，搜索躲进地下的矮人绝对不是短短几小时内能做到的事。
“……”
雅尔默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那群矮人不敢乱来的，不用管他们了，我们准备开始吧！”
爆炸可能真的没波及到东城，但辐射肯定会。
再拖下去外面的人可能就真的要死绝了。
……
夫妇俩的任务非常简单——
雅尔默会在庇护所东南侧和南侧各开启一座通道，同时，东南的地铁道中也会开启一座额外的密道，以便他们在救援过程中进出。
而擅长防御法术的沃莉丝负责在他引导法术时，保护他的安全。
最重要的救援工作，则全权交给了人类以及普拉丝诺的游侠部队。
他们不亲自参与救援的原因在于，就算是从内部的核心法阵施法，想在萨莱冬的眼泪上开辟出通道，也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沃莉丝的能量置换系统，在正常情况下是一个非常精妙且优良的设计，它会藉由特定的逻辑程序，不断更换法阵的防御模块，来增加法阵整体的抗击能力，并平衡各区域的能量支出，以避免多余的损耗。
但这同时也大幅增加了在法阵上开辟通道的难度。
为了保持通道不被能量置换系统碾碎，必须持续引导核心法阵，以随时计算通道即将切换的防御模块序列，并准确且没有任何迟滞地将通道切换到该模块的同样位置上。
这种高度运算的能力，只有计算力极为强大的雅尔默能独立做到。
而这项工作虽然并不会消耗太多的魔力和精神力，但在引导法阵时，施法者会是毫不设防的。
不巧的是，核心法阵位于庇护所的正中央，也就是人来人往的迁跃桥广场附近。
尽管大多数人类，并不具备能分辨出他们在干嘛的法术知识，但通道开启的动静不可能小到哪去。
他们的计画很可能在展开的瞬间便被识破，而那些反对者绝不会让他们轻易达成目的。
因此开启通道的工作，由他来做是最合适的，而精通防御法术的沃莉丝，在这期间必须负责保护雅尔默，让他能安全地投入计算工作。
毕竟庇护所内也是有部分军人存在的，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因此朝雅尔默放冷枪。这些热武器也许对龙鳞是效果不大，但对精灵来说，即使强如雅尔默，在毫无防备之下也是一枪一个脑袋的。
“艾什卡女士，让各组的队长集合，我要宣达最后一次任务内容。”
“好的。”
安妮在这几个小时内，组织了近千名积极想寻回亲人的成员，这些人将与精灵们联手，以扩大彼此的搜索能力。
这也是雅尔默当时汰选出这些人最主要的目的。
他手上能派出去的人相对还是太少了，必须依靠人类才能达成有效的搜救。
“游侠听令！通道开启后，你们要以最快速度找到还滞留在附近的精灵和目标人员，并且即刻通知情报组，不得存在任何越权或擅离职守的行为。”
游侠将军左脚重踏地面，并以右手搥胸，语气恭敬地高声说道：“遵命！六十二名游侠和十五名法师已经就位，魔导具也已经充能完毕，随时可以开始行动，殿下。”
游侠是煞魔战争时期，亚尔夫嘉德及大多数精灵国度的主力部队。
虽然都叫“游侠”，但他们与以往善使弓弩，行动敏捷的猎手们，在画风上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那种”游侠，确实曾担任过精灵们抵御野兽的正规部队，但现代的游侠，已经渐渐蜕变为一群手持火焰发射器或动力震盪槌、身着全罩式外骨骼附魔钢甲的重型狂战士了。
毕竟在对抗煞魔时，箭矢实在派不上什么用场，只有火焰和能把煞魔砸成烂泥的重槌，才具备实际的杀伤力。
所幸卸下那身钢甲后，他们依然能恢复成行动灵敏的法师部队。
尤其配合他们手上的多功能军用魔导具，能发挥出的特种作战或搜索能力，就算与现代最精锐的特工相比也毫不逊色。
而就算没有随身携带着军用魔导具的个别游侠，也会有另一位法师配合进行定位和寻人法术的施展。
“情报组，我的游侠能提供你们准确的目标位置、目标当前状况，以及周遭十米内的环境资讯。你们都是专家，我也不多说什么，路线计算和人员安排就交给你们了。”
“没问题。”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性点了点头。
“救援组，根据划定好的负责区域，情报组会分配给你们不具名的目标和执行人员，你们的任务就是按照指令救出目标。在完成自己区域的所有任务后，再考虑是否参与协助其他区域的任务，并提前告知情报组。”雅尔默向几位救援小队队长说道：“但记得量力而行，自己活下来同样很重要。”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目标是谁，我想先找自己的亲人难道不行吗？”其中一位队长问道。
其余的救援组队长同样对此抱有疑惑。
“不行！”雅尔默摇摇头，轻声回答：“如果每个人都只想找到自己的亲人，那我们谁也救不出来。”
“为什么？等我找到我妈，我还是会留下来帮忙啊？”
“假设你妈妈现在受了伤，陷入了昏迷，人在庇护所五公里外，那么你要如何一个人把她带回来？”
“我可以找其他人帮……”
说到一半，队长猛地愣住，其他人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当他想向别人求助时，别人如果也像他一样，只想先救自己的亲人，那就没人会帮助他。
凭什么要先救你妈，而不是先救我爸呢？
最终的结果便是谁也救不回来。
雅尔默不再继续解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等待他们想明白。
而队长思索了半晌后，便点点头说道：“……我了解了。”
“很好，如果你的队员同样对此抱有疑惑，问他同样的问题。”
“是。”
“稍后沃莉丝会在你们身上施加抗辐射的法术，但最长时效仅为两小时。两个小时后，防御法术就会彻底失效，届时通道也会一并关闭，所以在这之前，你们不管有没有救到人，都必须回到庇护所内。”
他们划分出了各具机能的行动组，和数十个不同的搜救辖区。
游侠们虽然行动更加敏捷迅速，但考量到效益与机会成本，他们只会担任搜寻救援目标的侦察部队。
而由一群计算专家和几位救援专家组成的情报组，负责藉由游侠给出的资讯，拟定出各项救援任务，并发布给救援组。
救援组就很简单了，只要按照指令携带好装备，并前往目标地点执行任务即可。
除了三个所外组别，庇护所内还有诸如负责治疗伤者医疗组、蒐集和运送装备的后勤组、以及负责统整情况和分配救出人员的接应组等等。
每个组别都有具体的职权范围和分工，且不得干涉其他组别的任务。
虽然安妮纠集的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平民百姓，而非军人，且他们没有时间进行演练或详细的教育，想要所有人都严格按照计画行动肯定是不可能的。
不过正如那几位救援队队长，多数人很快便能意识到，在这偌大的城市中，只有精诚合作才有最大的可能救出自己的亲人。
因此雅尔默对于计画执行的效率，并没有太过于担忧。
“都没问题了吗？”他高声向所有人问道。
“是！长老（殿下）！”
“我们也没问题了。”
“各就各位，我们准备开始行动！”
……
雅尔默动员好队伍后，又单独向安妮说道：“艾什卡女士，你其实真的不需要勉强自己，他们肯定能够帮你找到孩子，你只要……”
“我说了，我必须去。”她皱眉打断道。
雅尔默与安妮认识也有一个多月了，当然知道她的腿脚有所不便。
虽然因为做工精良的义肢和长年运动的良好习惯，使她平时行动起来几乎与正常人无异。
但救援行动与日常生活毕竟是不一样的，在外面她的义肢如果出现什么临时故障，几乎就等同于丧失所有行动力。
尤其谁也不知道外面的环境在核弹的影响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这种情况下，以她的身体条件，参与救援必然有着极大的风险。
雅尔默虽然心里不同意安妮亲自参与，奈何这位平时和蔼可亲的妇人，闹起脾气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急了甚至要拿合作告吹来做要挟。
而这恰恰是雅尔默的死穴，无奈只得答应了她。
“……我知道了，还请务必小心为上。”雅尔默低声叹道。
庇护所的运行少不了这位副市长的存在，他实在不希望她就这么一去不回。
……
一个小时后。
“嗡——”
庇护所的变形引起了明显的光影扰动，部分还未休息的人们立刻察觉了这个现象。
“精灵被那群疯子蛊惑了！他真的要解除屏障！”
“他会害死我们！”
核爆后的夜晚比平常还要漆黑，在庇护所多数的魔力光源熄灭后，只剩几粒如星辰般点缀在空中的魔法夜灯还在散发着亮光。
这使得他们更加轻易地发现，全身正垄罩在魔能光辉中的雅尔默。
“我们必须打断他的法术！”
“记得避开他的要害。”
如同预料中那样，反对者们迅速採取了行动。
由于不确定精灵法师死后，庇护所还会不会继续运行，所以他们不敢杀死雅尔默。
但打断开启屏障的法术也势在必行，因为那会直接影响到他们的生命安全。
从某方面来说，这些人实际上比那些支持者还要更“理智”。
他们的攻击没有想像中那么激烈，反而处处留有馀地，最过分的也就是一把不知从哪飞来的水果刀而已，其他大多都是石块、瓦片，乃至鞋子等等。
这让沃莉丝轻易地挡下了所有攻击。
几分钟后，雅尔默依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攻击，三座通道非常顺利地开启了。
它们分别是通往叶尼撒哈拉大道还有市中心的两条大路，以及一条刚好横跨庇护所的地下街道。
为了加快人员的进出，两座地上通道都设置的十分宽敞，但考虑到辐射尘和高温从通道渗入庇护所的可能，雅尔默压榨自己仅剩的力量，额外在通道中添加了三道保险措施——抵抗能量、环境冷却、空气过滤。
在通道成形的瞬间，救援组和情报组的成员，以及两座通道共六十二位精灵游侠与十几名平民法师，迅速奔向庇护所外。
他们离开没过多久，庇护所外的倖存者便开始陆陆续续地涌入庇护所内。
两座地上通道没多久就被那些人挤得水洩不通。
他们显然不是刚才出去的那些人，也非救援目标，而是经历核弹后仍然存活的难民。
“外面……真的有人活着？”
倖存者存在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庇护所，难民们既惊讶又有些兴奋。
“这么说，核弹还没攻击到我们这里！我们也可以出去！”
“我要出去！我前面还有十三个梯次！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
“我也是……”
许多难民都有这个想法，毕竟庇护所大多数区域的环境，都是极端恶劣的。
过高的人口密度导致多数区域非常潮湿燥热，饮水又非常有限，再加上严重的卫生问题，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适应。
“但如果外面没事，他们为什么要躲到这里来？”
“……他们看起来比我们过得还糟糕。”
比较冷静的人迅速找到了问题所在——如果核弹没有波及伊斯坦堡，外面的人根本就不需要躲到这里。
不过确认到外面的确有倖存者后，那些本想打断雅尔默施法的人，反而渐渐停止了攻击。
有些默默离开了闹事的人群，有些则反而面露愧疚地加入了保护雅尔默的行列。
他们不少人其实也隐约听到过声音，但生存的本能强迫自己相信那些都只是幻觉。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也无法再继续逃避了。
……
很快，约定的两个小时便过去了。
雅尔默停下了法术的引导，几秒后，通道在模块的切换下被彻底破坏。
好在通道的破坏并不会压死通道内的人，除了几个刚好位于庇护所牆壁下方的倒楣蛋，其他还处在通道中的倖存者，仅仅只是失去了进入所内的机会。
雅尔默与沃莉丝对视一眼，便一同往东南的商贸中心行去，那里与地铁道相连，是他们与所外三组约好的碰头地点。
“普拉丝诺！”
抵达商贸中心后，一眼望去便是密密麻麻的人类和矮人。
雅尔默用鹰眼术观察了半晌后，发现主栋广场上的人似乎全都是趁通道开启时逃入避难所的倖存者。
而他们的人此时正聚集在商贸中心北部的侧楼中。
移动到北栋后，才是百来位衣衫褴褛、面色憔悴的精灵，以及千馀名与他们联手的人类。
北栋大楼共四层，是中央镂空的典型欧式设计，从一楼便能清晰地看到所有层数的外围。
其中精灵难民以及普拉丝诺的部队，都在一楼西侧的植物贩售区休息着，其馀人则分散在大楼各处。
见到两人到来，仰面躺在地上的游侠将军敏捷地翻身跃起，单膝跪到雅尔默面前。
她气喘吁吁，脸上难掩兴奋之色，但语气仍然恭敬：“禀告殿下。我方救援部队全员生还，负伤者十三名，皆为轻伤。救出同胞一百四十一名、雏龙一名，其中有九十二名轻伤者、三十五名重伤者，都已经进行过初步急救。”
“好！干得好！”雅尔默拍着普拉丝诺的肩膀大笑道。
这人数比他原本预计的还要多出了几倍，他当然感到极为喜悦。
沃莉丝也面露微笑地扫视着百货大楼内，那些正与倖存的亲人朋友拥抱欢笑的人们。
但她看了半晌后，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她转头向普拉丝诺询问道：“安妮呢？她回来了吗？”
就算她没看到安妮，安妮自己也理应会来集合点找他们才是。
“……我们没能找到雪拉的位置。”普拉丝诺顿了半晌，才缓缓摇了摇头：“虽然能确定她还活着，但连定位器都扫描不到的距离，救援肯定是来不及的……”
“……”
藉由军用魔导具，游侠们可以对事前准备好的目标讯息和特徵施放预言术，以确认目标当前状况和身边的物体，再藉由物品定位术锁定周围物体，准确找到目标所处位置。
这种複合法术用来寻人通常很少会失败，但由于物品定位术存在距离限制，因此也可能会让法术只成功一半。
“我们也劝说过她，但她执意要去寻找，所以……”
“她肯定会找到自己的亲人，我们应该为她感到庆幸，而非悲伤。”雅尔默拍了拍游侠将军的肩膀，向沃莉丝轻声说道。
沃莉丝叹了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安妮虽然没能回到庇护所内，但此时肯定已经与自己的亲人重逢了。
她的救援，并没有失败。
第两百三十章 追迹
短暂的休整后，雅尔默施放了几个声光戏法，吸引了北栋所有人员的注意。
“各位，这次的救援计画非常顺利，我们将会优先安排伤者进行撤离，其他人则一样照顺序排队。需要饮水或急救用品的可以去……”
他高声向所有精灵和人类们宣布了计画的成功，并通知他们往后的安排。
在经过这场救援行动后，庇护所再次显得拥挤起来。
虽然真正的救援目标只有一千人不到而已，但当时也有十数万人，在通道开启时，顺势躲进了庇护所中。
好在这本来就在雅尔默的预料范围之内，尽管撤离的梯次、饮水和食品的供应等等，都要为此重新进行规划，但也就是增加点工作量，并不算太大的问题。
他真正致命的疏忽是——没在救援通道中设置煞能检疫。
这也不完全是他粗心大意所致，毕竟他此时的状态本就不好，为了维持通道的稳定，他必须尽可能减少额外的负担，光是通道上三个必要的保险措施，就已经有些超出他的负担了。
更何况各国也是经过实验证明，确认过核武器能有效摧毁煞化生物的生命机能，并破坏无主煞能的能量结构，使其不再具备扩散能力的。
只不过战略上的卓有成效，难以涵盖到所有的零星个例。
煞能那极为特殊的潜伏能力，总是可能存在漏网之鱼。
即使暴露在空气中的煞能，都被核爆和辐射给摧毁了，但那些偶然潜藏在人体内，却又还未爆发的煞能，则有机率躲过一劫。
它们寄生在那些找到合适的地下避难所，并撑过核爆的人类身上，与其一同扛过了核武的威胁。
尽管沃莉丝最初曾让矮人在庇护所内设有检疫法阵，但那些法阵只有设置在分配好的几个居住区的出入口。
新来的倖存者们并不知道他们制定的规矩，无序地穿梭在庇护所各个区域，试图寻找自己的亲人，或者可供休息的地点，使得人员变得异常複杂且混乱。
雪上加霜的是，矮人的离去又导致大部分法阵因缺乏维护或者人为破坏，而失去了机能。
此时的庇护所，几乎已经完全丧失了对煞能的监控能力。
……
……
核爆二十四小时后，正午。
救援行动已是六个小时前的事，庇护所的人数此时再次回到不满百万的状态。
由于外界的气温不断攀升，使得庇护所的空气循环和冷却系统开始有些难以负荷，这个法术设计之初的目的，显然不包含容纳如此夸张的人口基数。
越发燥热潮湿的环境中，等候着撤离梯次的人们也变得心浮气躁起来。
“怪物！是怪物！”
“吵死了！你才是怪物！”
“谁有吃的？一杯矿泉水换一口面包！”
“救救我！拜託！他在咬我……快……”
“这里有医生吗？我爸爸生病了，他一直在咳血……”
人们大声地交谈、暴躁地呼喊，让占地广大的庇护所几乎找不到一处安静的角落。
就连撕心裂肺的尖叫和求救声，也显得如此微弱而不起眼。
一个又一个携带着煞能的倖存者，在人声鼎沸，却无人问津的角落，悄然发生变化。
……
又是几个小时过去，外出执行公务的沃莉丝，才偶然间听闻了一起煞魔袭击事件。
得到消息后，她急急忙忙返回办公处，找到了正在埋头工作的雅尔默。
“石头，有地区反应疑似有煞魔入侵。”
“……”
“啊！煞魔，我怎么忘了这个……时间……时间点不太对劲呀？如果是救援行动那时候混进来的，应该早在几个小时前就已经爆发第一波感染潮了才对。难道是庇护所出现漏洞了，是矮人干的？还是……”
面色苍白的雅尔默皱起眉毛，有些浑浑噩噩地思索着。
从救援行动结束后，他便进入了无止尽的忙碌中，连喝口水都好不容易才能抽出空来。
这种高强度的工作，让他本就不佳的身体状况越发糟糕。
他揉了揉发胀脑袋，低声自语道：“算了，现在想这些没用……”
“沃莉丝，让游侠立刻关闭迁跃桥！普拉丝诺女士，你……算了，我去搜寻煞魔踪迹，你们帮我检查庇护所是否有出现故障，并重新设置检疫站，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必须通过检测！”
他担心自己此时的精神状况，难以负担需要进行精密检测的工作，因此突然改口要亲自跑这趟腿。
清理几只煞魔，对他还构不成什么负担。
“……你的身体……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点！”
沃莉丝担忧地看了眼雅尔默，但并没有反对他的分配。
……
“普拉丝诺，让游侠们以维护传送门为由暂停撤离行动，我们必须尽快找出问题在哪！”沃莉丝吩咐道。
“那检疫呢，殿下？”游侠将军有些茫然地问道。
“嗯……”
虽然包含平民在内，精灵全员都具备施法能力，并且矮人的检疫符文也并不困难，只要拥有基础卢恩知识便能学会。
但先不说他们有没有那么强的号召力，能让所有人都乖乖听话去走一遍检疫流程。
庇护所内的精灵，就算把黑皮的都算上，总人数也才一千出头。
即便多数精灵都有足够的能力单独运行检疫站，想要在短时间内普查近一百万人，也依然属于天方夜谭的范畴。
“有什么好计画吗？”普拉丝诺挑眉看着太子妃殿下。
沃莉丝沉默了半晌后，俏皮地眨了两下眼睛：“咬紧牙关使劲干？”
普拉丝诺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他们很清楚，煞能是绝不能通过迁跃桥的。
因为门的后面，是新亚尔夫嘉德。
是他们最后的家园。
他们只能尽力尝试完成雅尔默交代的任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另一边，雅尔默单独前往事件发生地进行调查。
抵达报告中的事发现场后，却意外地没发现任何煞魔踪迹，甚至连尸体都没有。
他所处的这栋楼，算上顶楼阳台共二十一层，看外观和门面规划，应该属于价格高昂的高级住宅楼。
而被举报疑似出现怪物的地点，是一楼紧急通道的楼梯口。
这里的位置相对隐蔽，但仍属于公共场所。
然而他一连询问了好几位住在该楼的难民，却没能得到太多有用的讯息。
按照他们的说法，当时他们也只是隐约听见了喊叫声，但没目击到事发过程。
少数闲着无聊又胆子大的，事后前去查看时，现场就只剩下零星血迹，他们怀疑“凶手”可能将被害者拖入了地下室中，但这个猜测是否属实就无人敢去证实了。
得不到太多有用线索的雅尔默，只能重新回到案发现场。
在仔细分析了现场的打斗痕迹后，他发现确实有一些细微的血迹，如那些难民所说，是通往向地下室的楼梯的。
他打了个响指，使用真视术增加了自己追踪血迹的能力。
想了想后，又对自己默发了寒冰护甲、法师护甲、护盾术、能量防护、镜像术、石肤术、大步奔行、雄狮之力和猎豹灵敏后，才循着血迹开始往地下移动。
也不能怪他一个九环法师如此从心，他深知此时自己的状态有多么糟糕，哪怕只是一个手持棍棒的女人，都有能力靠着偷袭轻易杀死自己，他不得不做好万全的保险。
好在他虽然精神衰弱，却不太需要担心魔力。
那场邪术献祭，足够让他尽情地挥霍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顺着楼梯，一直下到地下三层。
在推开了一扇铁製的逃生门后，抵达了一个漆黑而宽广的区域。
这里是一座佔地相当大的地下停车场，看楼梯旁的结构图，似乎是与附近几栋楼共用同一个地下空间的。
由于电力早已停止供应，此时这里已经昏暗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雅尔默下意识地施放了舞光术，但思考了几秒后又熄灭了光源，改为对自己施放黑暗视觉。
舞光术提供的视野虽然比黑暗视觉要强出不少，但也容易提前暴露自己的位置，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弊大于利。
顺着血迹与一股隐约的恶臭，他一步一步深入了停车场，直到抵达另一道铁门前。
从上方的绿色小人标誌，可以判断这同样也是一扇逃生门。
啪哒！
他尝试推门，却发现这扇门被人从另一侧锁上了。
好在逃生门的锁，属于一般的机械锁，开锁术能轻易打开。
“喀！”
但在进入这扇逃生门后，眼前却并非只有楼梯。
还有一道不知被人用何种工具凿出的大窟窿。
窟窿宽近两米，高一米五，需要弯腰才能钻进去。
他没有迟疑，直接进入了洞中。
窟窿里面，是如兔子窝般错综复杂的廊道，廊道都是被夯实过的土石构成，且似乎都会通往附近的另一座地下室。
由于每条廊道上都有着少许血迹，因此他此时已经不再能顺着血迹寻路，但恶臭的来源似乎只有一处。
他小心翼翼地循着臭味继续追踪下去，在走出数十公尺后，再次穿越了一道被凿出的窟窿。
“这是……一座堡垒？”
通过那个缺口后，他的眼前似乎矗立着一座堡垒！
由于视野不佳，断定为堡垒可能有些过分，但他面前确实有一道城墙，以及密密麻麻的拒马……
宽敞而低矮的廊道、浮夸却务实的建筑风格，他已经可以猜到是哪些傢伙的手笔了。
“矮人……”
他头疼地挠了挠自己的长发，思索自己该如何与这群麻烦的怪胎交涉。
“来这止步！”
还不等他想到办法，如钟鸣般洪亮的大喝声便传入他的耳中。
在雅尔默的黑暗视觉中，一粒粒散发着渗人微光的眼珠，浮现在城牆上，齐刷刷地凝视着他。
尽管画面看上去诡谲而阴森，但他并没有感到惊慌。
他知道那只不过是矮人的种族特性而已——他们的眼睛天生就拥有类似魔法黑暗视觉的能力，且效果还更为强大一些。
由于距离相对遥远，他除了那些发亮的眼睛，看不清前方的景象，因此只能额外点亮了几个舞光术。
随着黑暗被柔和的光芒驱散，他终于看清了地下大厅的全貌……
第三百三十一章 残忍的温柔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座大型地下商场，而雅尔默所看到那堵城墙，则是一座依壁而建，由金属、石块等材料堆砌成的防御性建筑。
城墙高近三米，宽则三、四十来米，直接将地下广场截成两个空间。
从他的位置，能看到堡内还有数栋石造矮楼房，和大量丑陋的木製房屋——大概是由原本的商场摊位改建的。
城牆正中央的大门目前只施工到一半，原本的设计应该是一个可活动的五米石矮人（肩膀的位置因为已经没入天花板，而无法继续动工），其双腿开阖将构成城门的开关，进出时所有人都必须穿过其胯下。
另外，城墙向外数公尺，还堆放着大量由断裂钢筋和石桩胡乱捆成的简易拒马。
……那确实是一座堡垒！
“这才几个小时……”雅尔默抚额轻叹了声。
他不得不佩服矮人搞石头和搞事头的能力。
要知道，火钳与他们分开前前后后也就十来个小时，这群疯矮子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地下打造出了一座坚固的战争要塞……
“驴耳朵！”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他抬头看去，却一时能没找到麦格尼的位置。
此时城头上站着几大排矮人，少说也有百来号人。
每个矮人头上都有一顶安全帽，身上还绑着锅碗瓢盆或书籍，手中则不是扫帚、拖把，就是高尔夫球棍、棒球棍等。
“……不看脸上那撮又髒又臭的大胡子，这些傢伙简直就像一群发癫的山怪婴儿一样蠢。”看着矮人们滑稽的装扮，雅尔默心中如此嘲笑道。
他艰难地分辨了好半晌矮人们的胡须样式和颜色，终于勉强认出了麦格尼。
“麦格尼，你在这干什么？”他皱眉向他问道。
“你还敢问我在干嘛？”麦格尼怒气冲冲地大吼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了！看看你干出的好事！”
矮人粗壮的手指，朝着堡垒外不远处指去。
雅尔默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只看到一片阴影。
但随着光源缓缓向前探去，他居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那竟然是……一座尸山！
其中有不少黑暗精灵和矮人，但最多的还是人类。密密麻麻、层层迭迭，加起来少说有近百具。
雅尔默压下心中的惊骇和噁心，凑近过去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矮人究竟在气什么——许多尸体上，都存在着煞化痕迹。
这些矮人似乎是真的预料到了打开庇护所的后果，所以才打造出这座堡垒。
而他们这十几个小时也并非只是躲在堡垒中发抖，而是顺着那些四通八达的通道，前往庇护所各区域歼灭煞化感染者。
否则以煞能长短不一的潜伏期，早在通道开启后的二到五个小时内，就应该会爆发第一波大规模煞化了。
这些矮人正在致力弥补着他所犯下的错误，他却仅仅把矮人们视为一群只会带来麻烦的巨婴……
他此刻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傲慢与浅薄。
“对不起，这确实是我的疏忽，我会把后续问题处理好，还请……”雅尔默耷拉着耳朵，充满歉意地说道。
“你能处理个屁！草尼玛的烂精灵！”
“俺嫂子小姨子都被你害死啦！俺的斯基格皮阿你要帮我‘处理’吗！？”
“没用的精灵！下台啦！”
矮人们破口大骂着。
煞能的入侵确实不在雅尔默的预料之中，但无辜者的牺牲却是他有所预料的。
他并不为自己所做出的决定感到后悔，但他害死那些人也是事实，他认为自己理应忍受他们的唾骂。
“……”
“………”
“…………”
然而他低着脑袋听了好半晌后，最后还是忍不住对矮人们下了群体沉默咒。
这件事要论对错，的确属于他的过失，这点是连他自己也认同的。
但这些傢伙骂他也就算了，连他父王的父王的父王，和他妈妈的妈妈的妈妈也都给骂进去，这就实在有点过分了。
然而沉默术的确让矮人们安静了下来，却也如同火上浇油般，让他们更加群情激愤起来。
他们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手中的球棒和扫帚，无声地恐吓着雅尔默。
好在良好的教养……以及漂浮在雅尔默身旁的数颗大火球，让他们得以克制住了发动攻击的念头。
数十分钟后。
等到矮人们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雅尔默才重新向火钳族长问道：“麦格尼，我想弥补我的过错，但我需要你们的力量才能做到，你愿意回来帮助我吗？”
他很清楚，光靠精灵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他们的人实在太少了，要想检测完所有人得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这件事情只能靠矮人来执行。
尽管矮人真正能称得上法师的人口比例，与精灵相比算是相当稀少的，但他们人口基数在那里，先不说质量，数量上肯定还是要比精灵多很多的。
更不用说他们的人中，学过检疫符文等常用卢恩绘制，并拥有少量魔能储备，甚至具备基础施法能力的人也有很多——麦格尼也是其中之一。
“咹嗯嗯！”
“你说你愿意？”雅尔默挑着眉毛问道。
“咹嗯嗯！咹嗯嗯！咹嗯嗯嗯嗯！”
俺愿意，俺愿意，俺当然愿意？
果然，麦格尼能成为火钳氏族的族长，还是有原因的。
他的目光显然要比其他矮人更长远，且有能力摒弃私人恩怨，以更加客观冷静的思考方式来衡量利弊。
雅尔默挑了挑眉，“再次”解除了麦格尼的沉默。
“干你娘！干你爹！干你娘的爹！干你爹的娘！干你娘的娘！干你爹的爹！干你娘的嗯嗯嗯……”
雅尔默耸耸肩，面无表情地补上第十五次沉默咒。
……
……
麦格尼最终还是答应了帮助雅尔默。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矮人们原谅了他，而是他们很清楚，煞魔的问题如果处理不好，最后所有人都得一起陪葬。
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终究还是明白的，否则他们也不会一直在地下积极处理着煞魔问题。
最重要的是，矮人多数的高阶法师和卢恩专家，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因“条约”的关系，分散被派往了各大国家进行协助，剩下的少数几位，也大多都是没学过空间法术的。
而他们这批脱离大部队的矮人更不用说，根本连一位高阶法师都找不到。
他们实在也是不得不帮助雅尔默——如同沃莉丝的推断，矮人属于人族的亚种。
尽管其基因与两支人族高度相似，但依然存有一定的差异。
在经过几位（被）志愿者测试后，这点已经得到了佐证——他们在通过迁跃桥时，虽然不是百分之百，但的确会有不小的概率出现死亡或重伤事故。
这代表他们最后都得仰仗雅尔默的传送门，才能够脱离险境。
他们就如同雅尔默断定的那样，从一开始就没有跟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
得到矮人的协助后，数千上万个检疫符文迅速被绘製在了庇护所内的各大出入口，使检疫的效率大幅提升。
没用太长时间，庇护所大部分的人都被过滤了一遍。
而被标记出阳性符号的那些人，都被带到了庇护所西侧的一个大广场上。
这都还只是简单的，之后的事情，才是真正的难关。
煞能携带者彻底煞化后，样貌通常都会发生改变，虽然人类依旧能看出是人类、矮人也依旧还是矮人，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不成人样”了。
但还未彻底煞化前，就看不出明显的区别了。
检疫法阵虽然能检查出谁携带着煞能，却不具备淨化煞能的功能。
在核爆发生前，他们会通过让感染者反复通过格林的驱散神术拱道，来治疗状况轻微的感染者。
而稍微严重的，则会交由高阶德鲁伊进行医治，再不行才会隔离起来，直到彻底煞化后击毙。
无奈的是，此时新亚尔夫嘉德因为萨莱冬的逝世，和核弹造成的环境破坏，正忙得是焦头烂额，根本抽不出高阶德鲁伊的人手帮助他们。
没有驱散神术拱道，又没有高阶德鲁伊，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挽回那些被煞能接触到的人。
哪怕只是一丁点。
雅尔默思前想后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处理方法，只能引用他们的战时法令第十五条——火葬。
这听起来非常不人道，却完全是为了人道。
毕竟感染者唯一能给这个世界留下的，就是更多的感染者。
谁能保证等到那些人彻底煞魔化之后，还能够安全无虞地处理乾净呢？
在亚尔夫海姆第二次战争期间，虽然“不放弃同胞”是新亚尔夫嘉德国训中最核心的部分之一，但“投敌”者普遍也是不会被视为同胞的。
因此在实在没办法时，第十五条法令就是唯一可行的处理程序了。
“麦格尼，将被检测出来的人员分批带到地下堡垒，过程中务必确保防御法阵完善，并避免直接接触感染者。”雅尔默轻声下令道。
麦格尼迟疑了半晌后，小声问道：“可以是可以，但你打算怎么做？隔离起来吗？”
雅尔默歪头瞥了眼矮人，压低声音说道：“这么多人怎么隔离？我们没那么多坚固的房间。”
带源者不会约好同一时间煞化，隔离理所当然得是单间的。否则一群人关在一起，到时候上演的就是煞魔餵食秀或屠杀秀了。
那可比直接处决还要残忍多了。
“但你总不能把这些人全杀掉吧？”麦格尼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矮人们并非没用过这种手段，地下堡垒的尸山，大半也都是尚未煞化的感染者。
但那跟现在比起来，实在难以相提并论。
他们那座尸山撑死了也就数十百来具尸体，可眼前被检测出来的……可有数万！
而且里面不只有人类和矮人，还有三只长耳朵！白皮的！
雅尔默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
除了趁煞化前杀掉，他们确实没有其他办法。
带源者的数量太庞大了，就算想等到他们彻底煞化再处决都难以实现。
否则这个基数完全足以毁灭整座庇护所。
麦格尼得到这个可怕的答复，有些惊恐地喊道：“你疯了吗？那可是好几万人啊！”
他的情绪太过激动，甚至忘记压低自己的嗓门，使声音传进了许多人耳中。
“他们在说什么？”
“几万人？是在说检查出阳性的那些人吗？”
“他们还能治疗吗？”
周围的人们议论纷纷地讨论着。
此时被集中在广场上的感染者们，隐约猜到雅尔默疯狂的决定后，全都坐不住了。
“不！那个精灵想把我们全都杀光！他想把我们全都杀光！”
“我没有感染！我还很健康！他不能这么做！”
“这不公平……不公平啊……明明下个梯次就到我了……”
混乱迅速蔓延开来。
不少人开始疯狂地攻击负责看守他们的矮人和精灵，试图突破包围网。
“战时守则第十五条第四例，带源者意图主动投敌！所有人开始准备禁锢结界，我将亲自为他们送行！”雅尔默朝着精灵们高声喊道。
他恼怒地瞪了一眼麦格尼，朝着广场飞身而起。
“灼热的炼狱魔灵，我献上乾燥的柴薪、甜美的空气、鲜活的生命，呼唤你前来此地……”
一道道如同具有生命般灵动的多彩光带，在人群中如同轻盈的音符般四处游动着，乾燥且充满硫磺味的空气迅速瀰漫开来。
在雅尔默唸诵咒语的过程中，沃莉丝与其他的精灵们快速站定位置，开始施放结界魔法，以防止这些带源者逃逸到人群中，同时也将火场拘限起来。
“……熔毁其盔甲、炙烤其皮肤、烧灼其肉体、焚化其骨骼、燃尽其灵魂……”
此时，他脸上青筋毕露，斗大的汗珠不停从脸颊滑落，口中念诵的咒语却越发快速。
“……烈焰之种将发芽茁壮，大地为之颤抖、星辰亦因此殒落，万物都将在你的枝枒中燃烧……”
这是数年前，他“受到黑暗力量侵蚀”时，以自己近乎无尽的法术知识，从数百种法术提炼萃取出的特殊术式。
由于迭加的法术节点远远超出了初阶传奇法术，因此即使法术模型本身不含有传奇节点，也已经勉强能划分进传奇法术范畴了。
当然了，要不是有先前献祭得到的庞大魔力，他根本不可能将其施放出来。
但尽管如此，控制如此可怕的法术，依然给雅尔默本就虚弱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两分钟后，他的咒语才终于完成。
他紧咬牙关，艰难地念诵出了法术名称：“……魔炎噬灵协奏曲．第十一乐章！”
与中二到已经有些傻气的法术名称不同，这股力量可怕到不少传奇法师见了都得胆寒。
“哔啵！啪……”
随着几声爆响，砖石迸裂，如同地狱业火般的风暴从地底猛窜而出。
多彩的光带瞬间转而成为致命而恶毒的火蛇，不断席捲眼前的活物。
与此同时，密集的火雨亦从空中滂沱落下，但不用等到雨点砸落，光是它们携带的高温，就已经足以将地面的物体烧为焦炭。
无尽烈火从四面八方，毫无死角地涌来，恶毒而冷酷地扑向结界内的难民。
广场上的数万人，仅仅几个眨眼间，便被焚烧得尸骨无存。
整个过程中几乎没有任何哀号声传出，因为他们在感受到疼痛前，身体就已经化为灰烬了。
说起来讽刺，这其实是雅尔默能想到最仁慈的送行方式了。
职责所在，为了庇护所的安危，也为了新亚尔夫嘉德的安全，他必须扑杀这些感染者。
可他也不希望这些人在死亡的过程中感受到太多痛苦，所以才会宁愿自己承受巨大的副作用，也要使用远超所需的法术来执行杀戮。
然而他的这份温柔，除了最熟悉他的沃莉丝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到——包含他的精灵同胞们。
他们此时唯一察觉到的，便是眼前这位旧亚尔夫嘉德的王子、庇护所的统治者，似乎是个心理扭曲且病态的……疯子！
…………
第两百三十二章 恶之种
“……我现在并不质疑他的动机，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要如何胜任掌舵者的责任呢？你总不可能跟在他身边随时帮他治疗不是吗？”
格林犹豫了半晌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摩恩奇菈之前说雅尔默最多还能活二十几年的前提，是在这二十多年间，他一直能得到妥善的治疗和照顾。否则他可能几年，甚至几个月都活不过去。
而这样的医疗照护，在执行掌舵者计画途中，显然是不可能办到的。
“他有方法能延续自己的生命。”摩恩奇菈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哀伤地说道：“如果那还可以算是生命的话……”
“你是说……”
“他打算把体内所有的器官都挖出来，然后把自己变成一种半死不活的……东西。”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力量大到让指甲刺穿了皮肤：“但他认为那是对自己最好的惩罚，也是自己唯一能赎罪的方式。”
身为崇尚自然的德鲁伊，她当然不可能理解这种扭曲的生命形式，但她就算再不认同，也不可能阻止兄长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
格林听到这里，再想到雅尔默的中二，也已经猜到了所谓的“延续生命”的方法是指什么了——一种法师临终前最后的，也是最邪恶的禁忌手段——巫妖转化！
虽然对于如何施展这个他一直以为只会存在于小说或游戏的法术没有任何头绪，但考量到魔能的特殊性，似乎的确是有实现可能的。
毕竟魔能最大的特性，就是没有特性。既然它能够模拟成各种能量，自然也会包含生物赖以为生的那些能量。
但模拟终究只是模拟，如果一个人想仅依赖魔能存活下去，便必然会捨弃掉原本的肉体，渐渐化为一种非人的半能量体生物——就类似于他目前的状态。
广义来说，他现在就是个非人的半能量体生物，一个以无限的神能作为能源的巫妖。
而他本身有着近乎无限的能源，所以能存在多久是个未知数，其他巫妖就不一定能像他一样了。
因为正常法师的魔力，是必须储存在体内才能使用的。
他不清楚维持神智和意识需要耗费多少魔力，但捨弃掉肉体后，法师们能掌握的魔力必然也所剩无几。因此雅尔默光是维持其自身存在就会是一个难题了，在这之上还得兼顾掌舵者的任务……
想到这，他开始认为雅尔默所提到的三年，很可能只是个过于乐观的估算。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他敢肯定，就算只有三个月，雅尔默也依然不会放弃自己的计画。
他更奇怪的是，为何雅尔默会不断提到“罪”这个词汇。
目前他听下来，这傢伙完全就是一个乐于牺牲自我，以拯救他人的英雄……尽管有些中二。
“开门营救倖存者是仁慈之举，杀死被煞能感染的人是无奈之举，换任何人来恐怕都会做出类似的决定，为什么他会认为那是需要被惩罚的罪刑呢？”他疑惑地问道。
煞能会入侵庇护所，根本原因在于他开门迎救倖存者没错，但他救了十万倖存者同样也是事实。
抛开雅尔默核心目的是拯救自己同胞的这份微不足道的自私，单就结果来说，他即使杀死两、三万名感染者，也依然是多救了七万多人。
“不，他所说的罪刑，并不是指那件事……”
摩恩奇菈欲言又止地凝视着格林，整整一分钟后，她才小声地开口：“他所提到的罪，是关于他所亲手杀死的……
“整整一百万条人命。”
…………
普查结束后，迁跃桥再次开放通行。
此时前往迁跃桥的途中，被设置了密集的检疫拱门，几乎每十来公尺就必须通过一次检疫，否则无法继续向前。
介于先前逃过普查的人亦不在少数，现在仍会时不时会检测到带源者。
而在目睹了前车之鉴后，这些带源者只要被检测出来，大多就会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反抗与挣扎。
人们得时刻堤防着周围的同伴暴起，又得随时做好被处决的心理准备，使得撤离的效率降低了非常多。
不过确保新亚尔夫嘉德的安全，显然更为重要。
速度尽管慢了些，照目前的进度下去，不出两周也能完成撤离了。
这也让雅尔默难得地松了口气。
然而没人能预料到的是，仅仅几个小时过去，灾难便再一次降临……
“殿……殿下，似乎有一种新型传染病正在庇护所蔓延开来，您必须尽快处理。”普拉丝诺小心翼翼地向雅尔默汇报道。
“新型传染病？”
“是的，不少官员回报，自己的辖区内出现了传染途径不明，初步诊断有噁心、呕吐、腹泻等症状的疾病，严重点的还会皮肤溃疡出血，或者昏迷休克等，死于该疾病者似乎也有数例……”
按照各区域管理者的供述，辖区内有大量民众开始出现急性传染病症状，且短短几个小时内，便已经发现数十件死亡案例，染病人数也在迅速攀升中。
经过游侠们初步调查，这些病症可以溯源到南区和东南两区，只是现在全庇护所已经都有相似症状的感染案例。
雅尔默面有难色地挠了挠头，自语道：“传染病吗……”
一直到第一次战争前，他都还只是个整日泡在学院和图书馆的宅男，就算出任长老后，也顶多就是帮摩恩奇菈打打下手，处理些比较琐碎的文书工作而已。
理所当然，他此时除了“火葬”外，完全想不到什么其他方案——毕竟他从书中得到的大量（古代）知识中，火葬就是唯一管用的方法。
与之相反的是，普拉丝诺在一战以前，便已经是统辖普拉姆领上百年的老牌伯爵，对于这类问题，通常有着更完善的解决方案。
所以此时谘询她肯定不至于出错。
“普拉丝诺女士，你有什么对策吗？”雅尔默虚心请教道。
普拉丝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首先我会借由魔法塔来……咳嗯！”
她稍显尴尬地咳了两声，重新回答道：“我们可以先派法师前往疾病发源地附近，进行调查与监控，同时让各大生命林地……或者医院，开始研讨针对疾病症状的解决方案，并调派啃树皮前往重点染疫区域，协助进行初步的病症缓解。”
“我们可没有德鲁伊。”雅尔默挑眉说道。
生命或植物法术都是巨龙法术的近代衍生派系，也是近几百年才诞生的新兴科技。
由于多数咒文都经过两次语言转译，对精灵来说会比一般法术还要难以理解许多，因此德鲁伊在亚尔夫海姆属于相当稀缺的职业，能独当一面的中高阶德鲁伊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此时庇护所内一千多名精灵，是连一位都找不着的。
“不要紧，那些人类的医生更管用。”普拉丝诺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庇护所内共有四间诊所和一座大型医院，其中设备最好的一间诊所和大型医院此时正由部分自发的人类医生在运营管理，他们可以取代那些啃树皮。”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雅尔默感觉自己从她的语气中，可以明显听出她对人类医生的信任，远远多过对同胞的德鲁伊。
“好吧……接下来呢？”
“在重点染疫区规划医疗中心、收集医疗物资集中到该区域，并徵求有相关知识的人驻扎，协助进行治疗，然后进行疾病流调，等到医院有进一步结果后，就开始普查筛检，同时限制所有区域的社交，并进行各级设施的出入管理和实名登记。”
“还有吗？”
“最后，封锁所有无关人员于染疫区的往来流通，随时做好执行第十五条法令的准备。”
“……就照你说的方案吧！草拟文书后直接以我的名义布达给各级行政，一切从简，务必以最快速度开始实施。”雅尔默挥手说道。
“是！殿下。”
游侠将军行了个军礼后，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石头，我得去染疫区看看。”一直在旁听沃莉丝皱着眉头说道。
“为什么？”
“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可能不是什么传染病……”她不停搅着手指，明显有些焦虑。
雅尔默疑惑地向妻子问道：“不是传染病？但那些都是传染病症状不是吗？”
“……但也有可能不是。”沃莉丝摇了摇头，语气充满了担忧：“普拉丝诺提到的那些症状，在人体受到核辐射伤害时同样也会出现……”
“跟传染病类似……？核辐射伤害到底是什么？”雅尔默闻言皱起了眉毛。
沃莉丝思考半晌后，说道：“……简单来说，就是铀–２３５在吸收中子，裂变成核片段时，所释放出的大量中子、带电粒子，如α粒子、β粒子，以及电磁波γ射线等等，这些高能物质和波，所对人体产生的影响。”
“我知道核辐射的构成，我想知道的是它们是怎么影响到我们的？又是怎么造成伤害的？”
雅尔默单纯地认为，只要知道这些，就可以找到应对和治疗的手段。
“恩……这些物质和波携带着能量不断向周围扩散，在接触人体细胞组织时，会产生离子化、激发态，和自由基，这些现象对人体造成伤害的反应，就被称为核辐射伤害。”
虽然雅尔默对于核能有一定的了解，但只限于基础的原理而已，因此她仍尽可能以最简单的话来进行解释。
“至于他们造成伤害的方式……例如γ射线会破坏人体免疫系统，中子、α、β粒子等会造成发炎等，这些导致细胞坏死的效果，都与传染病杀死细胞的现象相似，所以在人体中也会表现出一些类似的症状。”
雅尔默思索半晌后，继续问道：“……杀伤性最强的是哪个？”
如果症状与传染病类似，那么只要阻止最致命的就足够了，剩下的只要杀不死人，就不算大事——雅尔默如此认为。
“中子是中性粒子，不会产生电磁作用，只要离开辐射区就不会受到影响，因此危险性可能相对低一些，但其他就都具有强大的杀伤性了。其中α粒子的穿透力较小，β粒子次之，他们通常会在进入体内后，才对身体器官造成伤害。而γ射线则是会直接穿透人体，造成外照射伤害。”
雅尔默愣了半晌后，再次问道：“也就是说呃……γ射线是最危险的？那有什么法术能防御这种射线吗？”
“不完全是那样，α粒子和β粒子虽然穿透力较低，相对难以直接进入器官，但是只要摄入或碰触伤口后，就会积存在人体中。在这种情况下，它们造成的内照射伤害反而比γ射……”
“那我们有什么法术能避免α……”
不等雅尔默再次询问，沃莉丝便高声打断道：“笨石头！你等我说完再吵行不行？”
“喔。”
雅尔默打了个一激灵，在嘴上做出拉拉链的动作。
“虽然粒子可以造成更严重的内照射伤害，但γ射线却只需要接触到人体就足以造成危害。”她瞪着眼睛向雅尔默挑了挑眉。
“您继续……”
“这是因为γ射线是一种没有质量的高能电磁波，它不只能对人体皮肤、器官等造生严重伤害，甚至可能引发骨髓病变和ＤＮＡ损毁，而之前提到的那些传染病症状，大多也都是由γ射线引起的急性放射病，多数核弹罹难者也都是死于γ射线。”
雅尔默眨了眨眼，满脸莫名其妙地说道：“所以我刚才问你γ……”
“所以你根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沃莉丝焦躁地挠着头发喊道。
“γ射线最危险，但它是电磁波！它已经在庇护所内了！就在我们开启通道时进来了！电磁波的速度跟光一样，我们不可能有办法防治它，只能等待它们慢慢散射掉，或者期待它能被屏障吸收。而α粒子和β粒子此时随着辐射尘，也一同进入了庇护所，它们具有质量，不能被屏障吸收，且会附着在空气中、物体上，我们每一次饮水、每一次开口、乃至每一次呼吸、都在不可避免地摄入它们！”
“所以是开启通道的关系……”
雅尔默的面色渐渐难看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那些人在核暴发生前是躲在哪里，但距离核爆发生才过去不到四十八小时，就已经出现这么多放射病死亡案例，这种强度的辐射……”沃莉丝长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我们的救援计画，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按照欧盟最初的计画，他们轰炸时使用的会是经过严格控管放射同位素含量的战术型核弹，并只会针对特定地点进行精确打击，以求最小的汙染与最大的杀伤。
但美联不一样，他们根本没有考虑过核爆后的问题。
或者说，根本不需要去考虑。
反正遥远的东欧和西亚，怎么影响不到美联本土。因此他们要的，反而正是毁灭，完全的毁灭。
如此高浓度的辐射，就算上千年后，人类依然难以在这里生存。
这块土地，以及其上所有的一切，都被彻底杀死了！
“……”
沉默了好半晌后，雅尔默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这些辐射，会跟着难民跨越迁跃桥，进入新亚尔夫嘉德吗？”
沃莉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辐射粒子肯定会，γ射线我不确定，但极有可能也会。而且如果会的话，γ射线可能不需要人为携带，只要通道开启着就会一直穿透过去。”
“依然能够致命吗？”
“如果汙染物总量不大，或暴露时间短的话不一定会。但对环境和生态造成永久汙染是必然的，这些汙染可能会导致作物和新生儿存在基因上的缺陷。”
核弹的主成分是铀－２３５，其半衰期为七亿三百八十万年，而要衰变到不至于对生物和人体造成影响，远远不是一个半衰期就能办到的。因此这个汙染对任何生物来说，都与永恆无异。
“……有方法能够淨化吗？”
雅尔默用沙哑而乾涸的嗓音继续提问着，但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很难，据我所知，核汙染几乎是无法淨化的。只能够透过事前规划，将汙染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或者事后尽可能将散发辐射的物品收集起来封存。”
雅尔默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次后，恢復了平静：“那么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很简单了……”
“……”
沃莉丝看着雅尔默坚定却充满哀伤的神情，再次长叹了口气。
……
作为最后的挣扎，雅尔默从庇护所的原居民与第二批倖存者移民中，分别抽选出几位人类和精灵作为样本，亲自带往比利时的布鲁塞尔。
他希望这些人能在这边得到Euratom（欧洲原子能共同体）的治疗与帮助，并且带回可行的解决方案或工具。
然而仅仅一个小时过去，初步的检测结果就出来了。
根据Euratom的回复，这些人此时无一例外，全都患上了轻重不一的放射病，而且本身也携带着大量的辐射尘，会持续对周遭环境造成影响。
情况轻微者也许还能透过专业治疗而获得改善，但绝非短期就可以见效的，并且这些人很可能必须受到数年乃至数十年的隔离，才能回到正常社会。
雅尔默无法等待近百万人一个一个接受检查和治疗，更不可能容许近百万个辐射源进入新亚尔夫嘉德。
他只能做出无可奈何的决定——关闭迁跃桥，终止撤离计画。
虽然做出了这个决定，但他也并非真打算放弃庇护所的所有人，而是拟定了一系列后续的救济措施。
包含了第二次撤离的地点、物资的调配和医疗团队的规划等等……
但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仍是切断庇护所与新亚尔夫嘉德的通道。
毕竟只要迁跃桥放在那，辐射就会不断渗透到对面。
值得庆幸的是，相对于开启，关闭迁跃桥并不算一件难事，只需要随意地改变一丝丝的空间係数，世界就会自动将其压碎。
至少，对全盛时期的雅尔默来说是这样。
此时的他，已经衰弱到连保持清醒都稍嫌吃力了。在这种状态下想控制魔能微动改造空间係数，就算没有明确目标，依然有着极高的难度和危险性。
好在经过数次尝试后，他终于以精神力彻底耗尽作为代价，成功敲动了一丝空间壁垒。
在亲眼确认迁跃桥开始坍缩后，雅尔默放心地任由自己陷入沉眠。
“咔咔……”
剧烈的光线变化，伴随着一丝空间破碎的奇异声响，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迁跃桥广场。
就如同当时他阻止沃莉丝进入迁跃桥时那样，那座巨大宏伟的传送门，仅仅不到两秒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不过这次，他碾碎的不再是一条手臂，还有近百万人的生的希望……
第两百三十三章 罪与罚
随着那道瑰丽的白光熄灭，庇护所内的人渐渐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离开这里了。
雪上加霜的是，急性放射病使得难民们的身体机能急速下降，而不断蔓延的死亡，也让煞能也死灰复燃起来。
飢饿、病痛、怪物、同类相残，深沉的绝望让庇护所彻底陷入了混乱。
他们找不到维生的物资、躲不了辐射的威胁，也不敢向煞魔发起挑战。
不过他们知道，自己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谁害的，也知道那位疯狂的精灵法师此时正陷入了昏迷，如同待宰羔羊般毫无抵抗能力。
更知道，在死亡找上门之前，他们得到了为自己伸张正义的机会。
他们唯一不知道的是，那位疯精灵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拯救他们的希望。
按照雅尔默的后续规划，在撤离停止之后，他将会最低限度地使用传送门，来为庇护所输送基本的生活物资和医疗资源，并带来志愿的放射治疗团队。
在为这里的人进行初步治疗和净化的同时，新亚尔夫嘉德的精灵们也正在帮他们建立隔离浮岛，以便开始第二阶段的撤离。
为此，他已经与欧盟商量好了第一批物资的订购与初步的治疗方案，也确认了浮岛的座标，随时可以搭建新的迁跃桥。
然而意外的昏迷，使他的温柔与善良，彻底被掩没在了疯狂的仇恨之中……
部分较激进的难民们组成了反抗军，开始无差别地袭击庇护所内的长耳朵。
他们中，一部分是想藉此逼迫雅尔默打开屏障，让他们逃离庇护所，更多的则是单纯想报复雅尔默，报复精灵，以发泄心中的怒火和恐惧。
然而沃莉丝当然不会再次打开屏障，她不可能犯下两次同样的错误。
正好那些反抗军也不打算继续容忍精灵的专横与暴政。
一场人类与精灵之间的战争，瞬间便席捲了整座庇护所。
无奈之下，精灵们只能退守到矮人建造的地下要塞，抵抗人类的袭击。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矮人加入了精灵的阵营。
与那些因为自己的长耳朵，而被迫加入战局的黑暗精灵不同，矮人们虽然让出了要塞，却对这场战斗选择了袖手旁观。
因为他们此时还不确定，“正义”究竟是在精灵这边，还是人类这边……
……
……
“游侠听令！只针对持有热武器的人进行攻击，并以瘫痪战力为优先！”普拉丝诺站在城墙上高声下令道。
反抗军大多持有棍棒、扫把、刀具，少数则持有莱福枪、手枪，或者自製的燃烧瓶。
另外也零星存在几挺机枪、破片手榴弹，或火箭筒等重火力，想来那些残留在庇护所内的陆军，也有不少人参与了战斗。
相对整个庇护所来说，参与反抗军的比例其实算是相当稀少的，连五十分之一都达不到。奈何近百万的人口基数在那边，凭着数量上的优势，还有悍不畏死的疯狂，他们轻易地冲破了外围的拒马，没几个小时便已兵临城下。
“普拉丝诺女士，让游侠们后退，防御法阵完成了！”
好在沃莉丝的防御结界及时遏止了反抗军的进逼。
“全体听令！收缩防线，退至城墙后方！从现在开始，只击杀机枪手和砲兵！”
精灵们聚城而守，偶尔使用法术或魔导具，针对性地击杀那些持有重火力的军人。
在沃莉丝的魔力耗尽以前，只要反抗军没能建立起有组织的火力网，或者把坦克开到地下来，他们的防御就几乎是无解的。
毕竟要塞两面靠墙，沃莉丝只需要专心防御一个方向，就算反抗军比精灵还多出数十倍，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不过精灵们倒也没有依势地利，展开大规模的杀戮。
失去雅尔默的领导后，此时唯一同时具备战斗与领导能力的普拉丝诺，担任了精灵的指挥官。
而她判断他们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守在城池中。
因为她知道，一旦他们肆无忌惮地展开杀戮，很可能导致更多人类倒向反抗军，到时候他们必定毫无胜算。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也只能等雅尔默醒来了……
尽管他们很多人，其实同样对雅尔默关闭迁跃桥的行为感到非常不满。
甚至就连依然忠于旧王室的普拉丝诺，都无法理解自己的王子为何会做出这一系列疯狂的决定。
但精灵们不满归不满，顶多只是心里骂两句，要说将雅尔默交出去，显然是不可能的。
先不说雅尔默是大部分精灵的王子，更是新亚尔夫嘉德的现任长老。他们此时能活下来，还是建立在他的妻子——沃莉丝的防御结界上。
把雅尔默交出去，岂不是跟自杀没两样？
他们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反抗军能及早放弃进攻，或者矮人能够伸出援手。
然而，事情却正好往相反的方向急驰而去……
雅尔默的温柔，连人类和精灵都没能察觉，粗心的矮人就更不可能了。
麦格尼在判断雅尔默没办法保障他们的生存后，终于倒戈向了反抗军一方。
这并非之前那种基于自身慾望的鲁莽决断，反而是他以自己的知识，经过反复衡量和取捨后所做出的，对他的族人最有利，也最“正义”的选择。
侷限于知识水平和科技树的差异，麦格尼无从知晓核辐射的威胁，他仅能透过自己的常识去理解所谓的急性放射“病”。
而在他的观念中，矮人相对要比人类强壮许多，所以他们最不需要担心的恰恰是疾病。
眼下最好的佐证就是——当庇护所内多数人类都开始出现感染症状时，除了第二批进来的矮人倖存者外，没有任何一个矮人出现感染征状。
而就算那些已被感染的矮人倖存者，也还未出现过死亡案例。
这个种族优势，让他将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另一个威胁上——煞魔。
原本经过一轮清洗，暂时被遏止下来的煞能，在急性放射病的推波助澜下，已然重新恢复了态势。
而且这次的扩散速率，远远超出了矮人们的掌控。
照这种节奏下去，不用几个小时，庇护所就会彻底沦陷了。
长年与煞魔的战争，所有矮人都懂得一个简单的道理——没有任何疾病能与煞魔的威胁相提并论。
等到这些怪物们在庇护所大规模扩散起来，矮人将完全失去抵抗能力。
因此他们必须立刻逃离庇护所。
即使冒着“传染病”的风险也必须离开！
麦格尼算得很清楚，即便有一百来只他们的黑皮朋友会站在敌对方，两族长耳朵加起来也一共才一千多只。
相对来说人类反抗军可有数万！
短时间内精灵或许还能靠防御魔法硬撑，但魔力总是有限的。
时间一长，那群视死如归的人类反抗军必然会攻进要塞中。
为了让精灵撤下屏障，麦格尼决定采用最快捷，成本也最低廉的方法——加入反抗军，以武力逼迫精灵就范。
……
……
事实证明，麦格尼的判断非常正确。
即便是沃莉丝，也不可能抵抗数万人类加矮人、上千名法师，以及……一位传奇战士的攻击。
在矮人加入战斗后，精灵的阵线没用几分钟就被攻破了。
“法术破了！快往里冲！把该死的精灵法师拖出来！”
这些反抗军在一个月以前，或许是一位严厉的父亲、一位温柔的母亲，或一位不怎么爱读书的学生，也或许是辛勤劳作的工人、贪婪市侩的小贩，或者喜欢八卦，却待人友善的邻居。
他们没犯过罪，更没杀过人，一生中做过最邪恶的事情，也就是一边玩手机一边过马路。
每一位，都只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但此时却无一例外地，成了疯狂且毫无底线的刽子手。
他们在失去希望的同时，也失去了人性。
“冲啊！杀了疯精灵！杀了所有长耳朵的杂种！”
反抗军在欢呼声中，冲进了要塞中。
他们欣喜若狂地，用平时切菜用的短刀，割开敌人的喉咙，用平时击球用的铝棒，敲碎敌人的头骨，然后像是站在浴室的莲蓬头下方一样，享受着鲜血喷洒在肌肤上的温暖。
尽管这些敌人，根本不曾伤害过自己分毫。
“游侠不准后退！全体上前，顶住防线！”
普拉丝诺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除了那六十位游侠和数十名黑暗精灵外，余下的千名，都只是平民。
一般高等学历毕业的精灵，最多也只会二环魔法，且这些魔法还并非具有杀伤力的攻击法术。
就像萨莱冬曾说过的那样，亚尔夫海姆的平民与地球的平民根本没有多少区别。
他们多数人的确能使用魔法，但那只是体现两种文明在生活上的差异罢了，就相当于地球人懂得驾驶车辆，或者知道怎么组装电脑，都只是日常所需的能力。
此时一方拥有武器，一方却手无寸铁，理所当然地，一场单方面的屠戮便开始了。
精灵们只能蜷缩起身体，在血腥降临到自己身上前，想尽办法不去与它对视。
“族长，这样不对！那些长耳朵……他们不是战士，他们甚至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这是屠杀！这是在犯罪！”
“火钳族长，我们铜锤氏族拒绝参与这样的恶行！你可以选择继续，但我们也会将此事提交给议会！”
随着第一支矮人氏族撤离，越来越多的矮人扔下了手中的武器。
“……约束所有族人，我们撤离这场战斗。”麦格尼思索再三后，终于下令道。
人类的残忍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他原本也只是想以武力恐吓，或者最多挟持几位精灵，来迫使雅尔默放他们离开。
但却并没有打算成为杀人凶手。
甚至根本不曾想过自己会成为杀人凶手。
但事到如今，他们也已经没办法阻止自己的盟友，只能以帮凶的身分，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惨剧发生。
“……唔！”
直到此时，雅尔默才总算从昏迷中甦醒过来。
“怎么回事……该死的，发生了什么！？”
第一个映入他的眼帘的，便是同胞死不瞑目的尸首。
“所有精灵听令！使用火焰护盾！”他迅速飞入战场，高声向所有精灵吼道。
此时还有能力回应他指令的人，已经不多了。
好在凭他非人的计算力，在小规模战斗中，足以避免任何误伤。
“Sinteflammerforåslukeallefienderforanmeg！”
愤怒的火蛇很快便从地面蔓延开来，牠们循着恶臭，找到了每一个罪人，然后沿着他们的脚踝向上伏行，潜入他们填满汙秽的胸腹，再从他们的眼耳口鼻中骤然鑽出。
“哗——”
瑰丽而妖冶的绯红花瓣，如同落樱般盛大地散落。
烈火吞噬了疯狂的罪孽，但没能挽救已逝的善良。
矮人的倒戈本不在雅尔默的预料之中。
他一直认为矮人有着只能站在他这边的理由，所以才会没有后顾之忧地耗尽自己的精神力。
这场悲剧可以说源自于他的傲慢，却也不全由他的傲慢所促成。
还有他的温柔，以及善良……
第三百三十四章 恶之华
“沃莉丝！”
雅尔默到底也想不透，那群智障矮子究竟为什么会宁愿冒着辐射致命的威胁，也想再次打开庇护所。
但此时他也也没心情去思考矮人究竟愚蠢到甚么程度了。
他的妻子……受伤了！
“石头……你看……”
沃莉丝露出得意的笑容，向丈夫展示自己一尘不染的腹部。
她想向丈夫炫耀，自己成功保护了他们的小月亮。
但那流淌着鲜血的笑容，却无法让雅尔默心底升起哪怕一丁点的安心。
这个傻姑娘，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给自己的肚子施加防御，却忘了自己如果死去，孩子怎么也不可能无忧无虑地继续躺在那光洁的肚皮里。
雅尔默轻抚沃莉丝的脸颊，环顾了半晌混乱不堪的战场，和死伤惨重的同胞们，不禁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他开始有些不明白，自己当初选择留在伊斯坦堡，究竟想要做什么？
说是为了拯救难民，但他却为了自己的同胞，害得无数外族人承受辐射之苦。
说是为了拯救同胞，但他却又为了外族人，害得上千名同胞惨死在自己面前。
如今他连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妻儿都没能保护好，又何谈保护同胞，保护所有人呢？
他这才惊觉到，自己不只是个半吊子的王子、半吊子的长老，更是个不及格的丈夫和父亲……
从头到尾，他似乎就没有一件事是能做好的。
“殿下……”
虚弱而熟悉的声音，将雅尔默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普拉丝诺……”
雅尔默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位身受重伤，却仍执意要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游侠将军。
愣了好半晌后，他缓缓撇开脑袋，低声说道：“……我从未尽到王子的义务，我当不起你的殿下。”
“呵……咳呕！”
普拉丝诺轻笑了几声，不小心咳出了一大团混着内脏的血沫，但却只是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确实，您是我这四百年来见过最没用的王子了，简直比废矿中的狗头人王子都还不如。”
“我……知道，所以……”
她没打算听雅尔默的自怨自哀，而是高声向他质问道：“闭嘴！我就问您，您是不是连王族最基本的义务都给忘了？”
“……保护亚尔夫嘉德的——”
“放屁！”她眼神中充满了愤怒的火光，声嘶力竭地朝他吼道：“是亚尔夫海姆！还有中土！”
“别说中土了，我连……”
“还不给我站起来！懦弱的小子！咳咳……”她顾不上再次涌上喉头的鲜血，再次向自己的王子质问道：“看看你的四周！你难道没有能做的事情了吗？”
“……”
他当然有能做的事情，但他很清楚光凭自己的力量，肯定没办法拯救所有人。
他只能选择其中一部份，可他该如何做出这样的选择，又凭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而且就算他选择了，最后的结果又会如他所期望见到的那样吗？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不也是他擅自选择所导致的恶果吗？
一直以来，雅尔默都自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也懂得从自己的错误中汲取经验，找到更正确的道路。
但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过往的每一步，都只是在错误上越走越远时，自然也失去了判别对错的能力。
此时的他，甚至对自己最初的目的都产生了质疑，更别说再一次做出攸关人命的决断了。
见雅尔默依旧举棋不定，普拉丝诺长叹了口气：“哈……别发呆了，带太子妃回去吧！她还有机会，小殿下也还有机会。”
“……”
雅尔默愣愣地点了点头，抱起陷入昏迷的沃莉丝，便走进了传送门之中。
目送自己的王子离去后，普拉丝诺眼中炽烈的光彩，终于恢复了平静。
“你也还有机会啊……”
“Minkonungssonr……Måttevindenfølgedeg！”
……
雅尔默浑浑噩噩地按照普拉丝诺的指示，带着妻子回到了第一庇护所。
尽管摩恩奇菈和欧盟的医疗团队们，第一时间接手了沃莉丝的治疗，但她的状况依然不容乐观。
经过初步观察，共有五颗子弹正面击中了她，其中两颗停留在肩胛骨、一颗停留在大腿骨，还有两颗分别洞穿了她的肺与肝脏。
除此之外，全身还有数十处轻重不一的利刃与钝器伤害。
虽然婴儿所在的腹部奇迹似地完好无损，但其他地方的伤势，即使出现在一位健康强壮的男性身上，也得令经验最丰富的外科医生摇头叹息。
更遑论一位孕妇了。
雪上加霜的是，过量失血与脏器的重创，使她的体能迅速下降，潜伏在体内的急性放射病抓住这天大的机会，以难以遏止的速度持续加剧，严重增加了手术的困难。
医生们只能让家属做好最坏的准备。
而这个噩耗，迫使雅尔默暂忘了庇护所的惨剧。
也暂忘了无数还在等待他帮助的人……
……
与此同时，在失去雅尔默这个唯一的魔力源后，庇护所庞杂的法术效果，并没有在一瞬间全面罢工……
第一个开始丧失机能的，是本就在超负荷运转的氧气生成与空气循环系统。
密闭的庇护所内，越发稀薄的氧气，对其内的难民们亮起了第一把屠刀。
等到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因缺氧而陷入休克或死亡后，余下的空气总算足以让倖存的人苟活下来。
此时，多数活下来的难民甚至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毕竟空气看不见、摸不着，氧气匮乏并不是一种能让人明确察觉到的现象。
他们最多以为这是辐射导致的其中一种症状，或者另一种奇奇怪怪的传染病而已。
但很快，能让他们切身体会的灾难，便应邀而至——冷却系统开始崩溃了。
庇护所外围尚存的能量吸收结构，在失去冷却系统的协调后，让整座庇护所内部的气温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升。
最高时，甚至一度使气温达到了惊人的摄氏五十度。
没用太久，那些体力较差的人就被活活热死了。
而高温亦让存活下来的人们耗氧量大幅增加，在两者相辅相成下，有一半左右的难民在此时丧失了性命。这些人中，又有将近四分之一生理机能保持完好的人……重新站起了身来。
剩下的人们想尽办法逃到了庇护所外围，一边徒劳地捶打着面前的法术障壁，一边在煞魔的屠戮中挣扎求生着。
那道从核能风暴中保护了他们的坚固壁垒，此时却成了挡在他们与生存之间，最难以逾越的高墙。
而他们在痛苦挣扎的过程中，没有人会意识到，抵抗能量与粒子防护的效果也渐渐开始消散了。
高剂量的γ射线与一些穿透能力较强的高能粒子，迫不及待地穿透了物理障壁，渗入庇护所之中。
这些能量和物质没有选择直接掐断倖存者们的生机，也没有阻止煞魔们进逼的步伐。
而是默不作响地，潜伏进所有生物体内。
它们静静地、悄悄地，不分对错、也不辨善恶，如同冰冷的钟錶般，一个一个地为庇护所内的每一个生者，套上了死亡的颈绳。
几个小时过去，百不存一的倖存者们惊喜地发现，那些吃人的怪物们已经全死光了，那道坚实而令人绝望的墙壁，也开始逐渐瓦解了！
他们口中感谢着上帝，心中怀抱着希望，迫不及待地逃出了这座载满死亡的孤岛。
却没曾想过，自己或许只是落入了另一片充满绝望的海洋。
遮天蔽日的辐射尘中，他们连自己行进的方向都还未能决定，衰弱至极的身体就擅自中断了他们的旅途。
就像虔诚的朝圣者一般，他们前仆后继地倒在了漫无目的的远征道途。
没有一人找到自己的终点究竟在哪。
也没有一人，能带着自己苍白的希冀，走出那片漆黑的死海。
……
……
数小时后，被摩恩奇菈与医生们驱逐到手术室外等待的雅尔默，才猛然想起第二庇护所还留有未完成的事。
然而当他强撑着疲惫不堪的精神回到那里时，眼前却只剩那片由他的罪孽所汇集成的海洋……
他就如同受到惊吓的孩童一般，使劲闭上双眼，选择不去注视面前的梦魇。
却不知梦魇早已深深根植在了他的灵魂中。
……
回到庇护所的雅尔默，失魂落魄地坐在沃莉丝的床边，絮絮叨叨地自语着。
“我深思熟虑的每一步都是错误的！从亚尔夫嘉德一直到伊斯坦堡，没有一次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每个人都在期待我拯救国家、拯救亚尔夫海姆，别开玩笑了！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到那种事？”
“我就不该成为什么狗屁太子、什么狗屁长老，对我来说那太沉重了！”
“我只想每天在图书馆寻找那些有趣的法术、偶尔偷偷摆弄两下父王收藏的奇物，假日再拉上沃莉丝去魔影院看上一整天的殭尸剧……这才是我该有的人生！”
“普拉丝诺女士，对不起……你说的机会我看不见……真的看不见……”
普拉丝诺给予他的最后一丝萤火，在他选择闭上眼的那一刻起，就彻底熄灭了。
“嘿！振作点，雅尔文！”
熟悉的声音，令雅尔默微微抬起了头。
不知何时，沃莉丝已经甦醒了过来。
“……醒了？”他毫无生气地应了一声。
表情看起来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意外。
毕竟摩恩奇菈已经将沃莉丝大致的情况告诉了他。
“早就醒了，你回来之前我还跟奇菈聊了好半天呢。”她精神抖擞地答道。
雅尔默知道，她的声音虽然听起来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但只不过是因为生命法术为其补充了过量的体力。
在身体和器官都丧失机能的情况下，这些体力只能透过声音来进行倾泻。而等到宣泄完毕，就只会留下一具燃烧殆尽的空壳了。
“有时间在这边唉声叹气，怎么不去抓住你的机会呢？”沃莉丝歪着头问道。
“我没看见你们说的机会在哪。”
虽然沃莉丝正在他的面前，但他双眼中的倒影，依然还是那片梦魇般的尸海。
“笨石头，你可真是个笨精灵，你是亚尔夫海姆最聪明的精灵，又不是视力最好的精灵！”沃莉丝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皱起眉头。
她从雅尔默的反应，已经可以意识到，自己与他真的铸下了天理难容的罪刑。
但她更清楚的是，此时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与其哭哭啼啼地忏悔，不如想办法让雅尔默打起精神。
想办法告诉尚有机会的他，去弥补两人共同犯下的过错。
这样就算自己走了，他还是能够抬起头，一个人坚强地活下去。
“导师说过，机会是一闪即逝的光芒，只会在思考与行动中乍现。”
她使劲抬起自己的手，轻抚在他的肩上，鼓励道：“看不到，就想办法去看到！你从小擅长的就是这个，不是吗？”
“……”
肩上冰冷却温柔的触碰，总算让雅尔默抬起了头。
而这次，他终于再次看见了自己深爱的妻子。
“沃莉丝……”
“我一直都在。”她笑容满面地答道。
“嗯，我看见了。”
与沃莉丝相处了百年时光，雅尔默自然能够看出她故作轻松的原因、看出她鼓励自己的动机。
看出……她那隐藏在笑靥下，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深沉绝望。
但沃莉丝与他不一样，那些决定都只是他一个人做出来的、那些计画也都是他一个人去拟定的。
沃莉丝一直以来的支持，只是不愿让他一个人去承担而已。
她根本没有理由要与自己一同背负这些罪名。
此刻他意识到，这是他必须站起来的时候了……不为自己，也必须为她。
去点亮一盏灯火。
绝对不能拉着她，一同溺毙在那片黑暗的海洋之中。
雅尔默小心翼翼地扶起沃莉丝那纤细而脆弱的，像是艺术品般精緻的手，并低头轻吻了一下。
“谢谢你，沃莉丝……”
看着他眼眸中重新亮起碧蓝色的光芒，沃莉丝绽放出了令任何人看见，都能感到温暖的甜美笑容。
而雅尔默注视着那抹一如往日的笑容，心中却只有疼惜。
但也正是这份疼惜，使他彻底下定了决心。
因为那是他发誓过，必须用尽一切去守护的笑容。
“我会找到的。沃莉丝，我会找到……我们赎罪的机会！”他轻声承诺道。
第三百三十五章 证明灵魂的公式
两人就接下来的计画展开了讨论，虽然大方向上已经有了雏形，但施行细则上仍有着不少困境。
例如要如何去操纵斯基德普拉特尼……
“对了！石头，你不是说你有个能变成巫妖的法术吗？你用类似的法术把我复活成不死生物，再透过我来操作那艘船不就好了？”沃莉丝异想天开地问道。
在他们的小说或魔能影视中，死灵法师常常有着能将自己的意识投射在奴僕身上的能力。
“当然不行。”雅尔默苦笑着摇摇头。
就算真的能办到，他也不可能答应使用这种方法。
“我那个瞎琢磨的巫妖转化根本就不是什么死灵法术，你也知道不死生物只是传说故事而已。”他坐在病床前，摊着手向沃莉丝说道。
“但以前旅游杂志或学校的期刊里面，不是也常常有殭尸呀鬼魂之类的东西，你那时候还整天在研究那些玩意呢？”女孩微微歪了歪脑袋，疑惑地问道。
不死生物这个题材，在几十年前亚尔夫嘉德的娱乐媒体上流行过一段时间，也掀起过一波在现实世界寻找不死生物的热潮。
沃莉丝本身对这类题材其实不怎么感兴趣，不过雅尔默却对那些东西很是着迷。
他那个所谓的巫妖转化仪式，也是因此而生的。
“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那全都是假的，包含我的巫妖转化仪式。”雅尔默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
“经过我的调查，所有目击殭尸的传闻，最后都会被确定是人为操纵的魔能傀儡，或者活跃元素附着的动物尸骸。而鬼魂也差不多都能找到恶作剧的犯人，不外乎就是惑控和幻术系法术所製造的假象罢了。”
“而我的巫妖转化仪式，虽然有一点那个味道，但说穿了也就是防护系和咒法系的特殊复合法术而已，而且还只有我能使用。”
“有一点那个味道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它能復活死人吗？”
“理论上是能，但呃……总之，这个法术还没经过实验，所以我没办法给出正规的法术公式来，顶多只是基于我个人的假想。”雅尔默挠挠头，略显尴尬地说道。
“你说说看。”
“哈……该从哪说起呢……”雅尔默叹了口气，思索半晌后开始答道：“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一个非常特别的‘伊学故事’，讲述的是关于经历过死亡，却仍然活着的大脑的事情。”
沃莉丝眨眨眼，用好奇的眼神望着雅尔默，似乎在等待他继续解释。
“故事本身比较无聊，我就不赘述了，其大概的主旨是在说：一个人在被确认死亡后，即使他的大脑完美无缺，并且持续获得充足的养分，其灵魂……或者说意识，也无法继续存活下来。”
雅尔默简短概述了一下他所提到的医（伊）学假说。
“古时候无信者们会称这种特殊现象为‘灵魂自然溢散’、或者‘大意志趋同’，而信仰自然守护者与其他神祇的人们，则称其为‘回归自然’、‘大圣灵召唤’或‘荣归瓦尔哈拉’等等诸如此类。”
“回归自然和大圣灵召唤还满常听说的。”沃莉丝微微点了点头。
“这两个说法确实比较常见……”
雅尔默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没办法断定哪种说法才是正确的，但至少该现象必然会发生，是能够确定的。我们对濒死志愿者们进行过的几次实验，可以证实这一点。实验——”
“咳咳咳恩……”
沃莉丝突然剧烈地咳了一阵。
但不等雅尔默上前关心，她便用故作夸张的语气说道：“所以你那时候老往生命林地跑是为了研究这个？我还以为你养了头母熊当情妇呢！”
“……”
雅尔默忧虑地看着妻子，但见她仍目光灼灼地等待自己讲解，只好继续说道：
“我们具体的实验过程是这样的：首先，我们切断了志愿者的身体对其脑部的营养供给，并在同一时间，以魔导具和德鲁伊法术供应其大脑与正常成年人需求相当的养分和生命能量，并确保他在这段期间内，体液与大脑组织液不再形成流通，且仍能保有正常的思维与意识。”
“等到志愿者死亡后，我们便将其大脑取出，期间持续提供相同的能量供给，也确保着大脑的活性，以令其成为所谓的‘活体大脑’。”
“有试图控制变量这点不错，但方法不太行。”沃莉丝眨了眨大眼，用纯真的表情说道：“你们没有多抓几个人当对照组。”
雅尔默苦笑了一声，解释道：“……濒死志愿者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这种实验怎么说也是违反精灵信仰与伦理观的，偶尔有个相关人士自愿参与实验还好说，要是真大规模展开实验，那当事的生命林地就要全员被绑上国际审判所了。
“总之，我们对活体大脑进行深入研究后发现：即使具备活性，其机能与正常活人也会存在巨大的差异。”
“你的意思是……它还具备着大脑的机能？这么神奇？”沃莉丝瞪大了眼睛问道。
“确实具备，但并不完全。”雅尔默点了点头。
“活体大脑能回馈出受到其生前个人习惯，或者深刻记忆所影响，进而产生的独特反应，但无法激发任何与其相关的联想。同时，大脑负责管理情绪或感情的区块，在活体大脑实验中，也处于半瘫痪的状态。”
“我们分别将陌生人和志愿者友人的声波，转换成电波讯号对活体大脑进行刺激，得到了截然不同的回馈讯号，藉此得知活体大脑依然能辨识出生人熟人的区别。”
“但当我们进一步将志愿者生前经历过的，情绪剧烈起伏时的环境音，以及曾经与爱人相处时相同情景的环境音，转换成电波，并额外嵌入其经历过的其他具备强烈回馈的指令电波，一併对活体大脑进行刺激时，却没能得到应有的，具备足够辨识度的回馈。”
“也就是说你们模拟出了他生前记忆中的环境，并对环境加入了部分修改，但他没能对这个不该存在的‘特异点‘产生应有的混合反应？”沃莉丝尝试总结道。
“完全正确！单从结论来说，由于活体大脑能够对志愿者曾经体验过的刺激，回馈出较为特殊的电波讯号，因此能够推知：活体大脑确实是留有记忆的，并且也依然保有调取记忆的机能。但它却没办法拥有根据情况‘自主发想行动’或者‘萌生情感’等等的进阶反应。”
“咳咳……原来如此，这确实挺神奇的。”
他们的实验实际上相当复杂，但如果举个简单例子，便是这样的——
假设生前志愿者经历过两个记忆特别深刻的场景，分别为：
场景一：在烛光晚餐中，突然有一群陌生人靠近，并开始演奏起音乐，然后他的爱人单膝跪下，向他发起求婚。他对此非常感动。
场景二：一个人在家中休息时，突然有个戴面罩的人大吼大叫地闯进来，并声称自己要抢劫，结果他制伏来者并摘下其面罩后，才发现那是他久别爱人的恶作剧。他对此非常惊喜。
两个场景都非常单纯，也都混合着大量的情感。
而实验者们却将上述两个场景，混和成了可能包含以下元素的场景：在烛光晚餐中，突然有一群戴着面罩的人靠近，并开始大吼大叫起来，然后爱人对他做出求婚姿势，声称自己要抢劫，于是他将爱人制伏。
这种混乱诡异的场景，理应让志愿者的大脑回馈出愤怒或困惑的讯号，但实际情况是：志愿者大脑回馈出了场景一和一小部分场景二的情感讯号，也就是感动和惊喜，同时还有着学校教育的，遭遇“团体强盗”时的应对措施讯号，和安抚被教育过的爱人的日常生活讯号。
唯独没有产生针对“烛光晚餐中，突然有一群戴着面罩的人大吼大叫地靠近”，以及“爱人用求婚姿势向他恶作剧”等等特殊情景所应有的情绪，和可能采取的非常态行动的讯号。
“我们无法准确说出这些现象发生的原理，但它确实发生了。当时有些德鲁伊说是因为灵魂回归了自然，有些牧师则认为是大圣灵将灵魂给召唤走了的关系……”雅尔默撇撇嘴，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而我这个无信者则自己建立了一套解释方法，然后被他们赶出了实验团队。”
听完这个实验过程，沃莉丝稍作思考后说道：“其实这听起来与中土医学假想中的‘缸中脑’实验有些相似之处。咳咳恩……我记得他们有一派学者似乎就认为：大脑只是进行思考和逻辑推演的一种媒介，而人的意识并不完全是存在于大脑中的。”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雅尔默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说道：“人的思考必须依靠大脑这点肯定没错，但若没有意识去催动，大脑也是无法自主进行工作的。或者换个更准确的说法——‘无法有目的地去执行某项全新的工作’。”
“我自己的解释方法是：意识本身或许本就不在我们的身体中，或许是天上、或许是某个特殊的位面，都有可能。而我们大脑，则透过某个专门用来与‘意识’进行嫁接的构造，来完成意识与思考的协作！”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继续说道：“因此不论是意识本身出了问题，或者这个嫁接构造受到损伤，都可能导致大脑成为一个存满複杂带电讯号且具备逻辑和记忆能力，却唯独没办法正常进行思考的呃……半液态肉块！”
“如果我的说法是正确的，那么死亡或许也可以解释成一种中断连接的……机制？事件？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个概念。总之，经过‘死亡’后，意识就会被强制性地从我们的肉体以及大脑中抽离，也就是完成所谓的‘大圣灵召唤’或‘灵魂自然溢散’了。”
雅尔默神色稍显兴奋地说着自己的假说。
看着丈夫陷入令她无比熟悉的热情与神采，沃莉丝露出了一丝微笑。
“……或许那些大脑只有轻微受创，却仍然没办法清醒过来的植物人，就是因为你说的那个构造受到了伤害，才无法恢复意识的。”她尝试附和道。
“也可能是他的意识本身受到了某种干扰，或者乾脆打算放弃这具肉体了，谁也说不准！”雅尔默点了点头。
他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我们说回正题……综合活体大脑的结果和我个人的推理，可以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意识与思维确实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将人的意识、情感等机制，与大脑本身的逻辑、推演和记忆等能力进行明确的区隔，或许会比所谓的‘我思故我在’理论，更加接近事情的真相。”
“而巫妖转化这个特殊仪式，正是建立在我自己的这套理论上。”
“法术构建上我认为已经接近完善了，只需要配合德鲁伊进行一定程度的调整，就足以成立。”他顿了半晌后，低声说道：“当然，这个法术永远没办法进行真正的实验，所以只能当作是我的妄想而已。”
“但为什么只有你能用呢？”
“哦！这个仪式最关键的一环，就是使用魔蚀蕴藏，将我的‘意识’本身下载，然后再附魔到製作好的活体大脑上。”
“那你怎么没让你的亲戚帮你实验看看？”沃莉丝没心没肺地问道。
“呃……首先，魔蚀蕴藏是个非常艰深的法术，就算摩恩家族，能完全掌握这个法术的人也没几个，再者……”
他伸出一只手指，敲了两下自己的脑袋说道：“这不仅仅需要魔蚀蕴藏，同时还要有非常强大的计算能力才能做到，否则极端复杂的意识讯息，是不可能被完整下载下来的。”
“原来如此，那……你要在我身上进行一次实验吗？”她笑意盈盈地再次问道。
她可还没放弃自己的妙案呢！
雅尔默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们永远无法真正接触到另一个人的意识，或者灵魂，所以这个仪式只能自己对自己使用。”
“意识和灵魂是一样的吗？”
“我觉得是一样的，所谓的灵魂应该只是对于意识的另一种称呼而已。”雅尔默点点头。
“那你说人死后，灵魂真的就这么消散了吗？”沃莉丝紧接着又问道：“如果灵魂必然会随着肉体一同死去，那岂不就等于人根本就没有灵魂？”
“灵魂、意识，这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没有任何依据可循，所以可能死去了，也可能单纯只是离开了肉体吧？”雅尔默摊摊手，无可奈何地回答道。
“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沃莉丝没好气地嗔道，但马上又笑了起来：“我觉得肯定还在，不然人死了得多寂寞？”
“你平常老挂在嘴边的证明和实验精神哪去了？”他苦笑了两声。
“……”
一阵沉默，让雅尔默有些紧张地看向妻子。
好在那双大眼中的光彩并未消失，反而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
两人相顾无言了好一会儿，沃莉丝突然开口问道：“石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吗？”
“第一次相遇我不记得了，”雅尔默轻轻摇了摇头：“……但我还记得你在大讲堂把萨莱冬的胡子烧掉的事。”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注意到这个聪慧又顽皮的姑娘。
“啊！那的确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沃莉丝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在意雅尔默忘记他们的初遇。
毕竟他们第一次相遇是一百多年前的事，那时的雅尔默都尚未将沃莉丝这个女孩与她的名字连结到一起，即便能过目不忘也不可能回忆起来。
至于她，就更没有可能了。
“哈哈哈……导师当时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吃吃笑着，低声回忆道：“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把菸斗拿进教室过了！”
那是年轻的沃莉丝，在对抗二手菸的战争中，取得的第一次伟大胜利。
“你的安全炎爆种子，也成为了亚尔夫海姆近百年最重要的三大发明之一。”雅尔默点点头，随口补充道：“谁都无法想到，只是一些沉积土的混合，危险性极高的炎爆种子竟成了无数矿材师的帮手和救星。”
“矿……什么？”沃莉丝一脸茫然地问道：“那玩意儿还有烧胡子以外的功能？”
“……欸？”
“欸……？”
两人满脸讶异地面面相觑了半晌后，沃莉丝再次转移了话题：“咳恩！那你跟我求婚那天你还记得吗？”
雅尔默有些困惑地看着沃莉丝。
他们结婚只是二十一年的事，每个细节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是丝提雅娜．瓦尔登王后，和薇恩忒．普洛姆珀森将军，他们俩人的母亲们，擅作主张地帮他们操办了婚礼。
两个当事人甚至直到婚礼举办的两天前，才意外得知了这件事。
因此压根就没发生过“求婚”这件事。
“你忘了！？”沃莉丝瞪大眼睛喊道：“再给我仔细想想！”
“嘶……”
雅尔默是万万没有想到，沃莉丝此时竟然还有着能捏疼自己的力气。
见他依旧没回答，沃莉丝皱起了眉，语气稍显焦急地说道：“‘今后就麻烦你照顾我了’、‘以后打扫和洗衣服就麻烦你了’、‘你做的菜真好吃，我得开始考虑以后怎么减肥了’，这些话你一句不落全都说过！你甚至还特地去见过我父母！”
“……”
沉默了半晌后，雅尔默转了转眼珠，试探道：“你是说七十几年前，我刚毕业那时候？”
“终于想起来了？”
“不……你搞错了，我那不是求婚，是……呃……”
他满脸懵逼，说起话也支支吾吾的。
“不是求婚是什么？”沃莉丝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语气也显得异常沉重。
在他们的文化中，一位精灵向另一位精灵说：“以后请为我洗衣做饭”等类型的语句，其实是一种不算隐晦的暗示，意为希望对方与自己“共度馀生”。
至于公开地去拜访对方的父母就更不用说了，那已经是在向别人宣示主权的意思了，贵族阶层尤其如此。
“咳恩……就字面上意思，让你帮我洗衣服和做饭。”
“什么叫字面上意思？”沃莉丝苍白的脸庞上满是困惑，隐约还有些愠怒：“你没有要跟我结婚，我凭什么帮你洗衣做饭？”
“………”
这次雅尔默沉默了更长的时间，随后才低声问道：“你当时在大使馆做兼职，记得吗？”
她困惑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回答道：“记得，那时候导师偏心不让我毕业，我爸妈又让我自力更生，所以我找了个薪水高又不要求学历的工作，但这跟那有什么关係？”
“那你应徵的是什么工作，应该也还记得吧？”雅尔默循循善诱地引导着妻子进行回忆。
思考了半晌后，沃莉丝愣愣地回答道：“……佣人？”
雅尔默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亚尔夫嘉德驻卢恩斯库尔的使节，只是因为我还有研究课题没完成，所以使馆同意我暂时住在学校附近的租屋……”
“你的意思是，你洗澡让我给你搓背，有时候甚至还搓到前面、睡前让我帮你暖床，有时候甚至还变成暖身，都只是因为我是女僕？”沃莉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雅尔默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似地，急忙申冤道：“您这帽子我可不戴啊！我当时根本没有让你帮忙那些，那都是你擅自……或者说‘强迫’我的！”
自从两百多年前魔网被发明后，亚尔夫海姆的资讯和交通技术，出现了飞跃性的提升，许多工作也因此不再具有性别侷限，使两性平权观念越发普及。
而随着性别平权意识的提升，劳工权和人权自然也不落其后。
即使雅尔默身为一国王储，在这种时代背景下，自然也不可能要求女僕或帮佣做些过于“私人”的事情。
否则员工们一个申诉，就很可能引来国际两性平权，或者精灵劳工公会等组织的稽查。
到时候亚尔夫嘉德王族的名声，恐怕得臭到斯瓦塔尔法海姆去了，他当然是不可能那么干的。
真要说的话，当时这位中二小王子其实心里是非常戒备这个学妹的，甚至几度以为她是被派来陷害自己的境外势力。
“强……我那时候以为你马上要跟我结婚了！”沃莉丝脸色微红地喊道，随后她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皱起了眉头：“那你为什么要见我父母？而且还特地跑去我老家！”
“普拉薇……你的母亲，当时是卓格兰瑟的游侠将军，我和奇菈在龙族境内的安全本来就是由她负责的，所以我们与她的往来一直都很密切。”
卓格兰瑟，又被称为边境领，是亚尔夫嘉德比邻龙族领土的直辖领。
而这里的驻军其实并非为了防范龙族而设，而是防范龙族境内的野兽——每次长假结束或者新生入学时，龙族学生的集体活动都可能会造成附近的野兽往亚尔夫嘉德境内迁徙。
“而你父亲是伊斯弗尔领的领主，一位实权伯爵的独生女跑来我这做佣人的工作，我当然得亲自登门向他解释来龙去脉……”雅尔默揉了揉脑门，无奈地解释道。
虽然都过了七十多年，但这件事回想起来仍然让他感到头疼。
……尤其伊斯弗伯爵当时箝在他脑门上的部分。
“……所以你真没跟我求婚？”
“真没有，我那时候甚至没想过会跟你交往。”雅尔默摇摇头说道。
“那我当时岂不像个欲求不满的花痴一样……”
“……哪只像啊？”雅尔默小声嘟囔道。
好在沃莉丝并没有听见这句话。
她就这么保持着一脸怀疑人生的呆傻表情，瘫在床上愣了好长一段时间。
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她又再次开口道：“那你还记得——”
“沃莉丝，”雅尔默轻声打断道：“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此时沃莉丝的脸蛋看起来越发苍白了。
他拿起毛巾，轻轻擦拭着沃莉丝额头上的汗水。
“……”
“还好吗？”
沃莉丝摇了摇头，吃力地拉住了丈夫的手：“不是很好。”
“哪里不舒服？”雅尔默回握住她，心疼地问道。
“你说……灵魂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对吗？”
雅尔默犹豫了半晌后，点头道：“……嗯。”
“所以我就在想……如果我证明成功的话，你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但如果我证明失败的话，是不是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语气非常认真地说着，晶莹的泪珠却止不住地从两颊滑落。
“这两种结果无论哪个，我都不想要。”
尽管对此时的她来说非常吃力，但她还是紧紧拉着雅尔默的手，似是一秒也不愿松开。
“……”
雅尔默这才注意到，沃莉丝所忧虑的，其实是刚才在讨论人死后，灵魂是否还在时，自己无意间提到的“证明”两字。
而证明死后灵魂存在与否，显然只有一条最简单的公式……
他沉默了半晌后，闷声说道：“也许你不——”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沃莉丝轻声打断了他。
她并不希望雅尔默心中存有侥倖，因为那样最终只会换来更大的痛苦。
“……”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我敢肯定人死后还是有灵魂的！”见雅尔默情绪明显低落下来，她反而露出微笑说道：“我以后还是会日日夜夜缠在你身边，就算有一天你找到能看见灵魂的魔法，然后生气地驱赶我，让我别打搅你研究法术，我也不会听你的，我要一直烦你，一直烦你，就像……从前那样。”
“……那我可得多准备几副耳塞了。”雅尔默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
“哼！你最好早点找到看见灵魂的魔法，否则你活几百年，我就纠缠你几百年，做鬼都不……都不放过你！”
她原本还想挠一挠雅尔默的腰，却因为身体的不争气而没能如愿。
这让她坚强的笑容中，隐约参杂了一丝落寞。
“啊……”
没想到，雅尔默竟轻轻抬起她的手，并轻抚在自己的脸庞上。
沃莉丝苍白憔悴的脸蛋，瞬间绽放出如同春天般温暖的笑容。
虽然这跟她想做的稍微有些不太一样，但她对此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
“雅尔文……”
“嗯？”
“……”
沉默了半晌后，沃莉丝开口说道：“以后你要照顾好库柏，牠一周至少要洗一次澡，水温比我们平常洗的稍微热一些，每天会上三次厕所，一次大两次小，偶尔也要带牠去散步，但路上注意别让牠乱捡东西吃。另外也不能给牠吃含麸质的植物，牠肠胃不好，很容易拉肚子的。”
“我知道。”
“还有奇菈，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多帮她分担点工作，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有空也催催她赶快找个好人家，免得咳……免得她孤老终身，中土人都说年过三十人老珠黄，她换算过来也已经二十六、七，都已经黄了七成了，我觉得那个格林其实还不错，要不你……”
“别说了，沃莉丝。”
见沃莉丝像是开始交代遗言一般，雅尔默不由得打断了她。
她却只是摇摇头，便继续说道：“还有……还有我们的研究，实验成功了，各项数据我都存在云端资料夹，论文就用我之前写好的那篇，你照实验记录稍微改一些数字就可以了。我走后，你可以署名为第一作者提交。咳……他们都说……那个东西肯定能拿到诺贝尔奖，说不定还有机会……咳咳……争取涅托奖。”
她笑着，用手指轻蹭了蹭雅尔默的脸：“那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不是吗？”
“……”
看着妻子发自内心的笑容，雅尔默低下了头，没说话。
涅托奖……
那是亚尔夫海姆魔导科技领域的最高成就，只有能真正改变世界，或者文明结构程度的重大贡献，才有可能拿到。
从奖项成立至今的八百馀年，总共也只有九位得主，每个项目都直接关係着亚尔夫海姆的每个生灵，例如改译古代魔法语言，以建立现代魔法架构的萨莱冬·涅托本人，或者第一座新式魔法塔的奠基者、发明魔网的法师组织等等，含金量之高可想而知。
雅尔默之所以费尽千辛万苦收集整个世界的知识与法术，最终目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涅托奖得主。
然而如今距离自己的梦想几乎近在咫尺，他却丝毫感受不到喜悦。
这当然并非因为他受之有愧。
作为实验团队的法术顾问，他本来就是研究小组的第二负责人，其贡献完全不亚于任何一位直接参与实验的人员。
他无法感受到喜悦……单纯只是因为他没办法想像沃莉丝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罢了。
对他来说，那是缺乏真实感，也根本不应该会发生的事情。
“如果你不在，得不得那个奖好像也无所谓了……”他摇摇头，低声自语道。
好半晌后，当他再次看向沃莉丝时，才发现她的双眼早已悄然阖上了。
“睡了吗？”
雅尔默观察片刻，惊恐地发现，沃莉丝的胸口似乎也停止了起伏。
“不……”
他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起身查看。
那张姣好而苍白的脸蛋，此时看起来毫无生气，连小巧的舌头也无力地耷拉在嘴角。
“沃莉丝！沃莉丝！”
他拉着妻子的手，不断呼喊着她的名字，泪水也如雨点般滴落着。
“沃莉丝……你会没事的，我马上让德鲁伊，让医生过来……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正当他深吸了口气，准备要出去喊人时，沃莉丝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真噁心，鼻涕泡都滴到我手上了。”
她狡黠地笑了笑，在雅尔默衣服上轻抹了一把被濡湿的手。
“咳……你呀！”
沃莉丝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却让雅尔默露出了一丝笑容。
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这很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被她逗笑的机会了。
“嘻嘻……你总是这么容易上当。”
沃莉丝深深地凝视着雅尔默的笑容，似乎要将它永远刻印在自己的灵魂中。
半晌后，她的身体突然轻颤了一阵。
“唔！”
“怎么了吗？”雅尔默担忧地问道。
“……”
沃莉丝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体内不断翻涌着的痛苦，没有在她脸上表露出分毫。
反而仍是那甜美而温暖的笑容。
“雅尔文。”
“嗯？”
“我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没事，我又没生——”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小月亮，没能保护好自己，也对不起，没办法像约定好的那样，与你一同见证他的成年礼。”她凝视着自己此生的挚爱，缓缓开口说道。
“……”
“对不起，因为我的任性，害你得遭受这种折磨。”
她轻轻摩娑着雅尔默疲惫而憔悴的脸庞，语气充满了愧疚。
“沃莉丝，那是我……都是我的错……你根本不需要……”
雅尔默嘴巴不断开阖着，泪水却如同溃堤般，将他想说的话冲得七零八落。
然而他还没整理好内心想说的话，沃莉丝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对不起，明明说好了会陪你一起走，却没能陪你走完。”
“也对不起……明明还很爱你，却没办法继续爱你了……”
“……”
雅尔默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声音颤抖着说道：“沃莉丝……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要不是因为我，你根本不会……”
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摇了摇头，笑意盈盈地说道：“可是我真正想跟你说的是……谢谢。”
“谢谢你，让我成为你的妻子。谢谢你，能不论风雨，总是陪伴在我身边。也谢谢你，为我创造了这么多美好的回忆。”
“都是因为有你，我这一生才能如此幸福。”
“再见，雅尔文……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她笑着说完，然后便笑着，阖上了双眼。
“……”
……
人死后，灵魂是否还在呢？
雅尔默至今仍不知道答案。
但他能够确信的是，人之所以能活着，是因为……他曾拥有过灵魂。
“谢谢你，沃莉丝。我也是……因为有你，才能如此幸福。”
“Drømsøtt，Våris，minelskede.”
………
第三百三十六章 疯王子的末路
雅尔默的胆怯与懦弱，已经被舍不得他的沃莉丝给偷偷带走了。
此时他的心中只留下了信念，以及执着。
按照两人先前商讨的结论，这场赎罪将有两个非常明确的目标。
其一是将庇护所外剩余的倖存者救出，必须在保证其他地区安全的前提下，让他们得到生存的机会。同时，也要将第一庇护所内那些尚未染上放射病的人送往安全地区。
其二便是修复空间裂隙，以永绝后患。
不过修复空间裂隙光靠他们是做不到的，因此他们会贡献出曾属于亚尔夫嘉德王室的力量——斯基德普拉特尼的神器之力。
在脑中预演了几遍自己拟定的计画后，雅尔默便回了新亚尔夫嘉德。
在城市上空漫无目的地瞎转了几圈后，他才终于在特罗姆瑟大会堂（该市市政府）改建成的长老议事厅中，找到了绿龙长老伊芙。
此时伊芙刚忙完萨莱冬送别仪式的收尾工作，见到面色憔悴的雅尔默，抬手就施放了一个回春术。
“谢谢。”雅尔默声音沙哑地道了句谢。
她观察了半晌雅尔默后，皱眉问道：“……你怎么搞成这样？”
尽管雅尔默用法术填补了缺失的手臂和眼球，体内还充盈着异常庞大的魔力，但伊芙作为主修生命法术的巨龙，依然能轻易分辨出对方此时糟糕的身体状况。
“遇上了点意外。”他随口回答道。
“意外？”
“对。”
雅尔默没打算解释太多，而是直截了当地向她说道：“我要用斯基德普拉特尼。”
“我们现在没有法师塔可以……”
“我说，我要用，斯基德普拉特尼！”雅尔默再次说道。
伊芙困惑地皱了皱眉，但仍带着雅尔默离开了议事厅。
十分钟后，一人一龙抵达了原特罗姆瑟大学体育馆，现在的新亚尔夫嘉德大图书馆——大学内原本的图书馆，被他们当作教室使用，毕竟中土人类的知识必须从那边获得。
“长老。”
大图书馆外的几名精灵士兵，见两位长老到来，恭敬地行了一个亚尔夫嘉德军礼。
两人向士兵点头致意后，便开始对着面前的木门施放法术。
“嗡！嗡！”
为了防盗以及安全起见，长老会在大图书馆门上设置了一个强大的禁制法术，至少要有两名被绑定魔力波动的人同时施法，才能够将其开启。
这也是为什么雅尔默必须将伊芙喊来。
“吱呀——”
随着数个黯淡的法阵激活，朴实的木门终于在生锈铁轴摩擦的噪音中缓缓打开。
伊芙伸出手，摸索了半晌墙壁，“啪搭”一下启动了某种机关。
“滋……啪搭！啪搭！滋……”
几次闪烁后，大图书馆内的黑暗，终于被神奇的白炽灯驱散殆尽。
“不管看几次，都觉得中土人的这个……电灯泡，特别舒压！”伊芙满脸愉悦地感叹道。
向里面望去，这座神秘的大图书馆此时已经一览无疑。
它几乎就是一间……普通的体育馆。
球框和篮球都还好好的躺在地上。
这里虽然被亚尔夫海姆人们称作“大图书馆”，但里面能称得上“书”的存在，其实连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当时撤离的实在匆忙，除了一些被随军厨师带在身上的食谱，和士兵们偷藏的小黄书外，几乎就只有几本重要的魔典和百科被带了过来。
但抛开那座孤零零的书架，地上其实还堆放着不少或新或旧的符文箱。
这些箱子里装的大多是亚尔夫嘉德王室的神器，或者龙族带来的奇物。
“对了，雅尔默，觅法者议会那边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两人一边满地翻找着符文箱，一边随口聊着。
“又想让我抄书吧？”雅尔默冷笑了一声：“我的答案是：想都别想！”
从觅法者成立以来，那些傢伙就三不五时会派人来找他抄几本书，或者画几张设计图。
现在没有沃莉丝替他进行“解译”，他可不想花时间去跟他们争论自己哪个字写得不对。
“这次不太一样，他们想尽快将老涅托的遗体保存到‘新卢恩斯库尔’中，所以……”伊芙耸了耸肩，轻声说道：“你知道那群书呆子的脾气，他们肯定会一天到晚缠着你，直到你受不了为止的。”
“导师……”
雅尔默沉默了好半晌后，叹了口气说道：“……帮我告诉他们，我会给他们满意的答复，但最近几天暂时别来烦我。”
好在箱子的数量也不算太多，没用多久，伊芙便从一个被随意扔在角落的箱子旁边，找到了斯基德普拉特尼。
“回头得使劲搓搓那些龙崽子的尾巴鳞……”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拾起半透明的帆船，嘴里一边恶狠狠地叨念着。
当时负责护送宝物的是一群雏龙，在这些小龙崽眼里，满是灰尘的破箱子，显然没有只存在于故事书中的中土世界吸引力大。
因此在抵达这座被当作图书馆的房间后，随手就把东西都扔在了里面，根本不管防护符文是否出现毁损，甚至东西是否喷了出来。
而百废待兴的新亚尔夫嘉德，也一直没能腾出高阶法师的人手去整理图书馆。因此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就这么被遗弃在封闭的体育馆里，吃了半年多的灰。
“东西是找到了，但你拿着也没办法用啊？”伊芙将船递给雅尔默，疑惑地问道：“就算雇用了中土人的建筑团队，距离法师塔完工也还遥遥无期，我们现在根本没有资源去启动它，更没有魔网辅助进行锚定。”
“召集全国处于二级工作序列以下的法师，再向那群矮子要求支援，只要法师的数量足够多，我们就可以用最原始的方法启动它。”雅尔默看着手中的船，露出微笑：“而我会担任‘掌舵者’，亲自操控它进行次元迁跃。”
以往研究斯基德普拉特尼时，他们都必须透过法师塔才能进行。
毕竟计算魔力微幅震荡频率以改变空间係数，正常来说是无法透过人力来进行的，只有藉由数座法师塔合併出大型计算网路，以同步进行运算，才能够勉强成功。
不过伊芙也知道，雅尔默其实仅靠自己的大脑，便拥有堪比大型魔网的计算能力。
然而那属于规格外的特殊能力，除非不得已，否则并不适合公之于众。
“可以是可以，但你还没告诉我你要拿它干嘛用。”伊芙皱眉问道。
她不懂雅尔默为何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甚至不惜向他国申请支援，去启动一个用处不大的神器。
“我打算把莱西亚的所有空间裂隙一起封印到另一个次元，等到你们种植出世界树，再将它们一次补上。”
“恩……好像确实是个好办法，或许我们早就应该……”伊芙恍然大悟地点头赞同着，却又猛地停顿下来。
“不对！”
掌舵者……
雅尔默取的这个称号听着威风，其实说白了就是“祭品”。
即便拥有超乎寻常的计算能力，他在改造空间係数时，也必然会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在他操纵船隻期间，他或许还能受到神器保护。
但他的魔力和精神力总有耗尽的一天，到那时候，想当然只会有一个结局——被数以亿万的煞魔撕成碎片。
她蹙起眉毛，语气稍显愤怒地质问道：“你这是打算牺牲自己？”
近千年的岁月，迫使她见惯了生死，但从一战开始至今的短短几年内，亲友扎堆似地离世，依然让她悲痛得无以复加，此时她自然无法容许雅尔默做出这种打算。
雅尔默摇摇头，向她说道：“我只是想拯救我的国家和我的世界，仅此而已。”
“那就叫牺牲！”伊芙柳眉倒竖，冷声说道：“我们还有时间能找到别的办法，不需要任何人来……”
“拯救一个谁，必然会伴随着另一个谁的牺牲，只不过这次刚好是我而已。”雅尔默斩钉截铁地打断道。
“但我不允许‘这个谁’是你！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那我只能竭尽全力阻止你！”
伊芙的怒火，让体育馆内颳起了一阵强风。仔细一看更可以发现，她的指尖和牙齿也似乎越发尖利起来，似乎整个人随时都要化为龙型。
“……”
雅尔默见状，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两人在职位上同为国家的长老，但从小就成为摩恩奇菈“导师”的伊芙，对他来说同样属于半个母亲般的存在。
相对的，对伊芙而言，他们俩当然也会如同亲生子嗣一样重要。
因此他很清楚，伊芙绝不可能会轻易答应他做出这种行为。
然而他已经没有退路，也没有选择了。
“哈哈哈哈……果然像萨莱冬说的一样，你就是因为缺乏幽默感，才会一直找不到对象的！光用耳朵想也知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他拍着腿大笑了一阵，故作无奈地摇摇头：“我其实找到了一个比较特殊的操纵方法，只不过这个方法需要你帮点小忙。”
“哈哈！是挺好笑的！等我哪天把你的耳朵拔掉肯定会更好笑的！”伊芙恼火地瞪了雅尔默一眼，冷哼道：“还不说你的方法！？”
雅尔默打了个寒颤，赶紧恢复正经道：“……我一直在研究一种可以由远端介入的精神载体法术，虽然还没正式使用过，而且需要你或德鲁伊配合施展才能成功，但如果进展顺利的话，应该是可以远端操控斯基德普拉特尼的。具体的法术细节我之后再详细告诉你，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启动神器。”
他已经决定，计画中最大的难题，就由沃莉丝当时提到的“巫妖转化”来解决了。
因此他刚才的解说，要说没有骗人的成分那肯定是在骗人，但实际上九成九的确都是实话。
毕竟到了那时，他狭义上来说其实已经死了，只不过藉由被附魔在活体大脑上的意识，在操纵着身体进行工作。
而按照他的理论，人的意识其实并不是存放在大脑中的，只不过大脑内具有某种构造，可以远程接收意识的讯息传输。
所以这当然也可以看作一种“远端介入的精神载体”法术。
至于他需要生命法术帮忙自然是真的，他一个法师可没办法独立制作活体大脑。
“你该不会是为了研究法术，才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吧？”伊芙皱起眉毛，有些不悦地说道：“老涅托那张嘴这么能说，难道就没告诉过你，身体的健全才是所有法术的第一道公式吗？”
她倒没想过雅尔默宁愿欺骗自己，也必须执行那个掌舵者计画，因此只是又叮嘱了几句后，便同意了他的要求……
……
……
在伊芙忙着召集法师的同时，雅尔默这边当然也没闲着。
他先是前往新亚尔夫嘉德北部的挪威海，勘察了一遍族人先前帮他建造的几座隔离岛。
在往岛上备好第一批补给品后，他便再次回到了伊斯坦堡。
但他没有进入第一庇护所，而是在城市中开始搜索倖存者聚居地。
他将体内庞大的魔力织成一张大网，覆盖在自己周围的广大区域，以尽可能将附近具备人类型态的物体都找出来，然后再一一前去确认。
这种方法虽然蠢笨且浪费魔力，但已是目前最有效的方法了，毕竟他此时魔力充足到不需要节约，而精神力又衰弱到难以自由调用。
截至目前为止，还没离开伊斯坦堡的人，就算没死于爆炸造成的破坏，大多也都因强辐射导致的急性放射病而失去性命。
但还是有不少顽强的倖存者，正躲在深度足够的地下建筑中等待救援。
雅尔默几乎跑遍整座东城，将这些倖存者们一一找出，并使用传送门尽数送往了准备好的隔离岛。
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一直持续了整整两天。
期间，他几乎连停下喘口气的时间都没留给自己。
当多数区域都被搜索完毕时，空间薄弱区的扩散也在他有意为之的放任下，扩大了数公里，刚好囊括到了第一庇护所所在的区域。
他按照自己的计画，在庇护所内成功建立了迁跃桥，并在亲自测试安全性后，开始让庇护所内的难民撤往新亚尔夫嘉德。
而他的身体状况，则在辐射的摧残下越来越糟，至核爆后的第四天夜晚，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当然，这也都在他的计画之中。
他正是需要这副行将就木的身体，才可能成功迫使伊芙同意帮自己製作活体大脑。
……
假條
这周要参加考试，所以停更一次。
第三百三十七章 指狗为鹿
…………
与老龙一样，雅尔默也自始至终都走在追寻正义的道路上。
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并不像老龙那般坚忍无畏，从未有过一丝徬徨。
他毕竟只是一个凡人。
他会因为路上的艰辛而一时止步、会因为途中的荆棘而有所退缩，更会因为眼前的失败而试图逃避，就像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
可尽管他没有穿行于黑暗的勇气，最终也克服了心中的懦弱，为自己无光的旅途点上了灯火。
正是这种包裹在柔软之外的刚强，才更加地凸显了他的强大。
因为立满火炬的崎岖山路，总是会比大草原上的坦途来得引人注目。
听完雅尔默的故事，格林此前对他的些许厌恶，早已烟消云散——尽管雅尔默本人，似乎仍因那几个无伤大雅的误会，而视他如同仇寇。
不过格林此时已经知道，那隻原本在自己眼中，中二、傲慢，且种族主义的精灵，其实是一只中二、傲慢、种族主义，且心中充满了无私与高尚的精灵。
虽然这不能改变他很中二、而且很傲慢，还有点种族主义这个事实……
但面对这样的他，格林此时却只剩下发自内心的敬佩。
……
“这样的人，不应该是这种结局。”格林低声自语道。
为善会有好报，作恶则有恶果，这是他生来就被灌输的行事逻辑。
但他一路走到现在，却从未见过哪个好人能得到好报的。
摩恩奇菈沉默了半晌后，笑了笑说道：“也许正因为他们是这样的人，才会选择走上通往这种结局的道路。”
“或许吧……”
要是按照格林的行事逻辑，沃莉丝和雅尔默其实根本不需要为第二庇护所死去的人负责，毕竟那些人能暂时存活下来，本就是建立在她的善良无私和他的自我牺牲之上。
否则早在核弹轰炸伊斯坦堡时，那些人就已经死绝了。
就算以结果论来说，现在在新亚尔夫嘉德快快乐乐生活着的几十万难民们，难道不也是靠着沃莉丝的聪明才智，与雅尔默的捨身相救，才得以侥倖存活下来吗？
更别说那些隔离岛上的倖存者了。那些人的命，完全可以说是雅尔默亲自赶赴冥府，从死神手中硬抢回来的。
在他看来，两人不论怎么说，功都是远远大于过的。
然而，这只是他个人的看法。
在庇护所那近百万人，以及雅尔默自己眼中，那些过错却全是由他所铸成的。
这份沉重的愧疚和罪恶感，足以击垮他一生所做出过的任何贡献。
格林没有亲身经历那样的情景，根本无法想像那究竟是多么巨大的压力。
但他自己也同样清楚这点，因此不打算评断雅尔默的选择孰对孰错。
“对了……奇菈，你没告诉他小月亮的事？”他有些欲言又止地问道。
小月亮还活着的事，雅尔默显然是不知情的，否则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会允许摩恩奇菈干出这种事来才对。
“他不知道比较好。”摩恩奇菈苦笑了一声说道：“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可能放弃掌舵者计划，与其让他在愧疚与痛苦中煎熬数年，不如让他抱着释怀的心，来完成这场赎罪。”
半晌，她又小声补充道：“也省得他离开前再臭骂我一顿。”
“……”
格林愣了半晌，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虽然他觉得雅尔默有权知道此事，但他毕竟是个外人，不好对他们的家务事干涉过多。
“你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同样也是一场磨难。
估计她当时连萨莱冬的仪式都还没忙完，就开始了子宫移植手术，然后昨晚在身体创伤尚未痊癒的状况下，又独自主持了沃莉丝的送别仪式……
今天先是与自己发生争吵，又一说说几个小时，几乎把她刚恢复一点的体力也给消耗殆尽了。
此时她已是面色发白，满头虚汗。
“嗯，我……呃！”
这声突兀的乾呕，让格林突然注意到摩恩奇菈的状况似乎真的不太妙。
他连忙召唤了一杯魔能水递给她，并帮她擦拭脸上的汗水。
而摩恩奇菈喝了口水后，便躺倒在椅子上，闭起眼睛假寐起来。
“头有点疼，但应该只是睡眠不足而已，不要紧。”她紧皱着眉头说道。
“我帮你揉揉太阳穴，应该会舒服点。”
格林走到她身后，十分自然地帮她按摩起来。
而摩恩奇菈也没有抗拒，反而放松地呻吟了一声：“哈……肩膀也按按……就是那……”
这些互动发生在不太熟稔的异性朋友之间，或许稍嫌亲昵了些，但两人却对此没有太多的自觉。
在格林的潜意识中，他单纯只是在照顾一位大病未癒、身体虚弱的好友。
而对摩恩奇菈来说，随着自己的本能行动，也不过是一位德鲁伊的日常罢了。
……
“呜嗷～”
十几分钟后，宁静的时光被一阵怪异的鸣叫声打断。
格林往脚下的声源看去，发现出声的竟是那只可爱的哈士奇。
狗儿大概是口渴了，此时正吐着舌头，盯着摩恩奇菈那杯水哼哼唧唧。
格林蹲下身，制作了一盆水给牠后，一边撸着狗头，一边向大长老问道：“话说回来，为什么这隻狗没有变成树叶？而且还能喝水？”
舒适的按摩被打断，让半梦半醒间的摩恩奇菈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挣扎了半晌后，才艰难地睁开眼睛：“……什么狗？”
格林指着自己面前的哈士奇，向摩恩奇菈挑了挑眉。
狗脸、大尖耳、黑白毛、一脸蠢样，就算他对狗没有什么研究，也能肯定那就算不是哈士奇，也会是阿拉斯加。
“哦，牠叫库柏，是一头法尔鹿，没消失是因为他不是我用法术变出来的，而是沃莉丝的宠物。”摩恩奇菈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鹿？这明明是狗啊……”
“法尔鹿嘛，就长那样。”她撇撇嘴说道。
格林低头思索了好半晌后，才想起“falsk”这个发音，在精灵语中似乎有着“虚假的”、“伪装的”的意思。
而摩恩奇菈口中的“法尔鹿”，则是将精灵语的“虚假的”的前半段，与英语的“鹿”结合在一起。
如果他没猜错，那这个词的意思大概是——假鹿。
“你虽然看着像狗，但他们实际上是鹿。”
权势滔天的大长老，当着当事狗的面指狗为鹿。
“嗷呜～！”
连当事狗都对此提出了意见。
听到库柏嚎叫，摩恩奇菈蹲下身，一边使劲搓揉着牠的脸，一边小声骂道：“小笨狗……看看我的衣服，全是你的白毛！”
“……你说是鹿就是鹿吧。”格林耸着肩说道。
虽然他好像隐约听见大长老叫牠小笨狗……
不过他其实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很在意这玩意到底是狗还是鹿。
真正令他感到些许疑惑的，是库柏为何不像之前摩恩奇菈提到过的法尔鹿那般神奇，能够“变换毛色”——库柏的毛始终是黑白双色的，花样还跟哈士奇差不多。
但见摩恩奇菈一脸疲惫，他最后还是打消了继续询问的念头。
“我先去做准备了。”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后，向她说道：“你别勉强自己，多休息一会吧！雅尔默有件事说的很对——亚尔夫海姆现在只剩你一位大长老了。”
摩恩奇菈看着他苦笑了两声，点头应道：“我知道。”
第三百三十八章 倾斜
……
按照先前的计画，启动斯基德普拉特尼和后续的充能工作，都将由格林独自进行。
而其余法师则会在这段时间中，根据船隻大小，规划出适当的放置方法和位置，以及具体的分工项目。
“这可真是……大工程啊。”
在打开所有神能锁后，斯基德普拉特尼便顺利启动了。
此时格林也确认了一个无奈的事实——想改变它的大小到指定程度，确确实实得耗费四十只雅典娜。
这种巨额的能量需求，导致充能的工作至少会持续约十来个小时。
好在船隻并不会像吹气球一样，进多少能量就膨胀多少，而是有一个类似古镜的储能机制，可以将能量暂时保存，待需要时才激活。
这让格林即使在充能途中，也可以停下来稍作休息。
………
……
充能的工作一直持续了五个多小时，格林开始第一次休息。
他才刚停下神能的输出，马上有一位红须矮人迈着小短腿快步走了过来。
“赛尔宾？”
矮人法师憨憨地笑着，手上异常恭敬地将茶水抬到他的面前。
“格林大人，请喝茶。”
格林迟疑了五秒，顺便用法术确认茶水里没有任何异样后，才缓缓端起杯子。
而矮人则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非常期待自己喝下去。
这导致他将本欲送往嘴边的茶水又放了下来，开始用警惕的眼神端详起面前的赛尔宾．火钳。
他不明白这位传奇法师在玩什么花样。
“格林大人，请用膳。”
没等他想通，又一位胡须样式稍微眼熟的矮人，端着一些饼乾，恭敬地递到他的面前。
这种精灵饼乾是庇护所内的主食，外观只比普通的压缩饼乾稍微精緻一些，是亚尔夫海姆人在第二次煞魔战争期间所改良出的军用粮食。
其内的成分除了一种富含魔能的麦粉外，还有多种蔬果和花草的精华，不仅味道好，营养还很丰富。
“谢谢。”
格林在跟摩恩奇菈谈话时吃过一些，此时仍有些回味，因此并没有拒绝。
“咚！”
还不等他将饼乾送进嘴中，一下沉重的槌击就猛然落在他的后臀上，把他打得向前一个趔趄。
看着撒了满地的茶水和碎裂的饼乾，格林转过头就骂道：“干！你有病是吧？”
“大人，小的帮您放松一下。”索林满脸兴奋地回答道。
伴随着他的回答，又是一道拳头挥舞的破空声传来。
“噹！”
格林使用护盾术挡下了索林的攻击，然后顺势将法术扩大并向外推出去，让发疯的矮子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
“滚！”
“是，大人……”
索林失落地应了一声，便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滚走了。
余下的两个矮人见状，并没有同情或愤慨的样子，反而露出了窃喜和幸灾乐祸的表情。
矮人们诡异的表现，总算让格林察觉到了他们的异样。
“这些矮子是怎么回事？”
从外表上看起来，他们的表情实在太过生动自然了，且动作也没有任何僵硬之处，并不像是被法术催眠后的征状。
正当他准备用精神力仔细检查两位矮人时，基里慢悠悠地移动到了他旁边。
以坐在某位四肢伏地的矮人身上的状态……
格林嘴角抽搐了几下，环顾起了庇护所，赫然发现出现异状远远不只眼前这四个，而是所有矮人都成了这个状态。
不远处，龙族和精灵的法师们，正在朝一群被牢牢捆绑的矮人施放驱散法术。而角落边，黑暗精灵们也调配出了不少药水，正往被魅惑术控制住的矮人嘴里猛灌。
然而似乎没什么效果。
“基里……”
“我知道！”基里以生无可恋的表情，摇摇头说道：“我是被强迫的，我只是想走过来而已，但他非要……载我过来，而我的力气没有他大。”
“……”
“这到底怎么回事？”格林搓着下巴，疑惑地自语道。
他的精神力没有在矮人身上发现任何施术痕迹，而且他们的表现也不像是被强迫的样子。
更何况赛尔宾可是一位精神力极为强大的传奇法师，没理由会长时间受到心智上的影响。
“难道这里的矮人具有某种特殊习俗？”他异想天开地猜测着。
他所有关于矮人的知识，仅限于起源游戏的洛基手稿，现实世界的矮人有什么其他的诡异风俗，就是洛基本人来了也说不准。
“呃……我觉得……应该不是……”
基里缓缓转开了脑袋，并隐讳地用眼神示意他往某个方向看。
顺着他的目光，格林隐约看见了某只躲在物资堆放区的角落，正满脸兴奋地观察着情况的小天使。
看见那傢伙鬼鬼祟祟的样子，他顿时想起了那个连自己都会受到影响的“老鼠会演讲”。
“……”
他恍然大悟地朝着米海拉高声喝道：“米海拉！过来！”
臭老鼠打了个激灵，缩回了杂物堆后面，但几秒后又老老实实地走了过来。
格林指着基里屁股下面的矮人，向她质问道：“这你干的？”
米海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耸了耸肩，用奇怪的声音否认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信你个鬼咧……”
声音都飘到跟米老鼠一样了。
见格林不相信自己，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指着矮人喊道：“不信你可以问他们啊！这些死矮子是自己想当奴隶的，跟我完全无关！”
格林将目光转向几位矮人，试探性地问道：“是这样吗？”
三位矮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是的，大人，我们这些死矮子都是自己想当奴隶的，跟世界上最伟大的艾薇亚主人完全无关。”
“……”
“……”
格林和米海拉面面相觑了半晌。
“呀！呀！痛死了！放手！放手！”
米海拉掰开钳在自己脑门上的手，满脸委屈地说道：“……这群死矮子可是战犯，我要他们点赔偿怎么了？”
格林犹豫了一会儿后，才没好气地说道：“……他们还有重要的工作得做，结束之后你要让他们怎么赔偿我不管，现在先给我把法术解除掉！”
“成交！嘿嘿……我就知道你是站在我这边的。”米海拉拍了拍格林的肩膀，喜笑颜开地答应道。
基里也听见了格林那明显有失公正的承诺，表情极为诧异地劝阻道：“守护者阁下，您怎么会答应这种……”
格林看着正召唤所有矮人走向庇护所角落的米海拉，向基里解释道：“因为米海拉说的没错，矮人们虽然不全是坏蛋，但的确都是战犯。”
“可是联合国已经认定尼德威阿尔没有犯下战争罪，我们没有权力……”
“联合国又是哪来的权力？”格林转头看向基里，表情严肃地反问道：“尼莱战争中受到侵略的是联合国，还是莱西亚？”
“……”
“……是莱西亚。”
基里迟疑了几秒后，才给出答案。
但紧接着，他又语速稍快地补充道：“但我们依然需要秉持公正客观的角度，来判断这件事情的始末。”
“这场冲突中，尼德威阿尔人不曾有过任何无意义的杀戮行为，甚至还以远超国际公约的标准对待战俘。与之相反的是，有多项证据支持，冲突期间莱国军人有虐俘和杀俘的行为。虽然这场冲突的确是由尼德威阿尔人挑起，但他们仅仅只是为了生存而已，同时也有意图地在降低冲突等级，并致力于减低伤亡数量……”
基里说的这些并不是谎话，这点格林从作为敌对方的莱西亚人口中得到过证实。
即使莱西亚人大多对矮人恨之入骨，但也很少会有人否认矮人那比人类还温和许多的战争方式——矮人甚至在战争中，建立起多座医疗设施，专门用来治疗和照顾莱西亚伤者，且不分平民或士兵。
“……所以我们不能仅因尼德威阿尔造成冲突发生这个错误，便将全尼德威阿尔人视为罪犯，这是违反衡平性和适当性的，是不公正的判断。”
基里的立论根基格林当然也懂，那是世上绝大多数国家都拥有的一种普世价值，即“紧急避难（险）原则”——为了生存，做出最低限度的违法行为，并不会被视为一种罪刑。
尽管上升到国家或战争的规模时，这种原则已经难以适用，但与之相关的理念依然要纳入考量范围。
但是……
“那些在战争中失去家园，乃至性命的莱西亚人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基里叹了口气，点头说道：“我知道您的意思，但只要法治依旧健存，我们就不应该以私刑惩戒罪恶，这是为了维护社会的公正与秩序。”
他此时的立场与曾经的格林极为相似，而格林却站到了自己原本所驳斥的“私法正义”一侧。
这种改变最大的原因在于——他心中原本代表着法与秩序的壁垒，已经悄然崩塌了。
核弹的事情迫使他清楚地意识到，所谓的法、公约、协议，的确如同莉亚当初所言，都只是强大的武力组织，用来控制社会的手段之一罢了。
而这些握有大权的存在，在事关自己的利益时，可以毫无底线地践踏自己曾定下的秩序。
当然，尽管他的立场与以前截然相反，所抱持的核心原则其实没有改变。
那就是他认知中的“公正”，以及“道德”。
只不过，现在他的基准，已经渐渐从“以法治为本”，转移为他的自由心证了。
“联合国的赦免经过莱西亚人的同意了吗？没有吧？他们的人民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被美联……或者说‘公正客观的联合国’，给炸得连渣都不剩。”他冷笑着，向基里质问道：“这样的审判你认为符合你口中的公正吗？”
格林对国际条例或判决没有太深入的了解，但由一群外部既得利益者，来表决受害者是否要赦免加害者，这样的审判显然与公正无缘。
“不，守护者阁下，这件事的公正与否我们无权评断。我想说的只是：私刑并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如果莱西亚人认为不公正，那么他们可以在联合国会议上重新提出议案，而我也保证会代表希腊支持这样的提案。”基里摇了摇头，坚决地否定道。
的确，莱西亚是由莱西亚全国人民直接选出的官员所统治，因此政府的意见即代表人民整体的声音；相对来说，人民的意见，政府也必须负责提出。
如果莱西亚人普遍认为判决不公，那政府理应会在国际平台提出。
“但若只是让其中一些人以自己的方式，对尼德威阿尔人进行惩戒，那就另当别论了！”基里在米海拉的远程死亡凝视下冷汗涔涔，但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就像你说联合国不能代表莱西亚，这些人同样也不能代表莱西亚，难道不是这样吗？”
基里的意见既遵循法律，又合乎道德，如果在核弹被投下以前，格林也许会非常贊同他的理念。
但凡事没有如果，核弹的事情非常直观地向他证明了一个道理——无论位子摆得多高，只要上面坐的是人，就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公正。
只有利益才会是决定事情的基准。
既然由谁来决定都是一样的，那他又为何要去支持那些自私又贪婪的政客，而反对自己所信任的朋友呢？
反正那丫头顶多也就是欺负欺负那些矮人，又不会真干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我承认你是对的，”格林耸了耸肩，笑着说道：“但我信任米海拉，远远超过信任联合国，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
基里凝视了格林好一会儿后，长叹了口气，终于不再试图劝说。
第三百三十九章 神器之力
当天深夜，布加勒斯特遗址上空。
此时船隻正高悬在平流层，包含格林和雅尔默在内的五十二名高阶法师在船隻中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他们来自人族、矮人，以及巨龙等三界各族，可以说目前世上能找到的所有高阶法师，几乎全都在这里了。
而除了这五十二位法师外，还有三位负责进行通讯和指导工作的欧盟技术人员……和一只偷渡上船的巨型太空老鼠。
“奇异博士，你说这船既然是用飞的，下面为什么还会附着藤壶呢？”
船舷上，巨型太空老鼠坐在格林旁边，好奇地问道。
她发现那些藤壶并没有随着船隻一起变大，而是在船隻成长到一定程度后，便崩解成了细微的粉末，并悬浮在船身四周。
格林专注地输出着神能，下意识回答道：“船隻飞行需要能量，他们休息时在大洪水里航行过一段时间，应该是那时候长上去的……”
为了更顺畅地释放神能，同时也避免破坏电子设备，他此时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穿着能供氧和抗辐射的宇航服。
反正他周围瀰漫着的超高浓度神能，足以把任何辐射都遮避掉了。
“那为什么是洪水？”米海拉继续问道。
“……啊？”格林歪了歪脑袋，心不在焉地答道：“我又没说洪水，藤壶是海里的生物，跟洪水有什么关系……”
“你刚刚明明说洪水。”
“那可能口误了。”
船隻目前已经有数十公里的大小了，远远看去，就像座巨大的浮空城一般。
但这依然远远不够。
按照专家们的计算，他们需要用船隻囊括住六百公里乘一百八十公里的面积，才足以将绝大多数的空间裂隙都隔离起来。
这意味着，船隻需要放大到将近一万倍左右。
而这种大小的船隻，会伴随一个非常致命的危险——如果不小心擦撞到地面，其重量将足以毁灭整个欧洲。
因此他们必须在完全就定位前，先进行一次次元锚定，暂时迁跃到另一个世界，以免对地球造成危害。
这时，赛尔宾的吼声，从米海拉脚边的头盔中传出——
“桅杆组！提高十分之一的魔力输出，我们的高度太低了！雅尔默长老，第一次迁跃可以开始了，我们将在十分钟内达到目标大小！然后是守护者格林……”
“还好那个死矮子嗓门够大，不然你就要漏听指挥了。”米海拉听了半晌后，随口说道。
这姑娘是偷渡上船的，所以现在身上穿的其实是格林分配到的宇航服。
但两人的身高有不小的差距，导致宇航服的领口几乎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实在没办法再戴上头盔。
“再给我提高输出！你们是想把中土毁掉吗！？”
头盔中配置的卢恩符石持续传出矮人的怒吼声。
船隻体积的提升增加了吸收神能的效率，很快便超出了神器的储能上限，使其膨胀的速度越发快速起来。
法师们必须更加密集地调整船隻高度，以保持其处于恰到好处的位置。
虽然这艘船本身的设计是具备飞行机能的，只需要微乎其微的魔能，就能使其悬浮在空中。
但这个“微乎其微”是以一般船隻大小来说。当其大小达到正常船隻的数千上万倍，耗费的魔能自然也会是“微乎其微”的数千上万倍。
他们会需要这么多高环法师进行协作，很大一部份就是因为这点——在这种情况下，想对船隻做出任何动作，都可能需要付出庞大的资源。
“嗡——”
低沉压抑的震荡声，突兀地响彻整个甲板。
剧烈的魔能潮汐，让船隻开始震颤起来，似乎随时都可能失去控制。
“桅杆组！将输出提到两倍，船隻正在失去控制！”
“隆隆……”
就在船隻即将失控砸向地面时，一阵诡异的失重感笼罩住了船上所有的人。
下一秒，一切又平静了下来。
雅尔默似乎成功将船隻转移到了另一个次元。
与此同时，甲板的高度，也差不多越过了平流层区域，进入了中间层。
“哇啊……”
米海拉目瞪口呆地盯着外面的景象。
仍在灌注神能的格林，瞥了眼她呆愣愣的样子，无奈地分出一丝精力，把她的脑袋用供氧法术罩住。
就算肉体素质强到能硬扛辐射，长时间缺氧还是得死，这是生物机能上的限制。
他可不想看见面色酱紫的死老鼠躺在自己脚边抽搐，过没屁会儿又蹦出一个光熘熘的活老鼠……然后一直往复下去。
“好美……奇异博士，你快看啊！”
“看见了。”
也不知是因为被锚定到了其他次元的关系，抑或核爆导致大气结构发生了变化，此时虽然已是深夜，但高空中却并不是黑暗无光的。
似是阳光的绯色红霞，沿着地球的弧形曲线被折射了过来，再被稀薄的辐射尘反射。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就如同数千万个水晶稜镜在空中熠熠生辉着。
而周围那些由藤壶崩解形成的碳酸钙粉末，则在四周不断反射那些光芒，为整艘船氤氲靉靆着一股五颜六色的神秘光彩。
配合天上数也数不尽的星辰，营造出了一幅如童话般梦幻的美景。
这番景象，确实美到令人窒息，也难怪米海拉会连自己没吸到氧气都没能反应过来……
……
又是数个小时过去，船隻终于达到指定的大小。
“米海拉，抓好！我们要暂时脱离船隻了。”格林用秘语叫醒了开始打瞌睡的米海拉。
他用戒指中仅剩的材料，製造出了一艘小金船，并将米海拉提了上去。
此时他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但他准备近距离观察一下法师们完成这项艰钜的任务。
“全体注意，我们即将关闭悬浮功能，各个组别依照指示为船隻进行缓冲！”
按照计画，船隻将会採取倒扣的方式复盖在地面上。
这么做有两个好处，一是能避免任何因高度而脱离船隻掌控的裂隙存在，二是能更加贴合地球本身的弧度，大幅增加有效的复盖面积。
但此时的船隻的体积已经大到可以涵盖一个中等国家全境了，这个翻转船隻的过程，会十分危险且艰难。必须透过极为精确的实时演算，和高超的施法技巧进行协作，才有可能做到。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在船隻变大之前，就先将其翻转的原因在于——船隻本身的悬浮机能是被设计在桅杆上的，这导致船隻总是会保持着正面朝上。
“……沃伦新制都记得吗？再提醒一次，一沃码是单次纯净一环护盾术的耗能！”
赛尔宾的指挥继续从卢恩耳麦中传出。
“左控舷组注意，第一阶段开始！以每秒七沃码的单位降低魔力输出，直至每秒十三点二单位后维持。右控舷组跟上，以……”
随着他的指令一道一道发出，船隻的左侧开始缓慢地向下倾斜。
没几秒，船隻就成了倾斜状态。
“右控舷组注意，第二阶段开始！以每秒一点三沃码的速率提高魔力输出，直至每秒十五点七单位，随后以每秒零点五单位下降，直至每秒十三点二单位后维持！”
“桅杆组注意，第二阶段完成后，你们必须按照技术人员的个别指示进行区域微调，你们的工作最为重要，不许有丝毫的误差！”
在法师和欧盟地面人员的通力合作下，船隻右侧渐渐提高，并且缓慢地翻转过来。
“全体注意，第三阶段开始！维持并跟随船隻引导旋转向量，引导方向务必遵行地面人员指示！不要进行任何多余的操作！”
除了格林两人、负责指挥的赛尔宾……以及三位被固定在赛尔宾身旁，一边抖，一边继续工作的欧盟技术人员，其余法师们都如同忙碌的蜜蜂般，不停在船体四周飞舞，专注地引导着船隻就位。
“下降的速度太快了！全体提高到每秒十七沃码！”
船隻有将近六百公里长，一百八十公里宽，以及不算桅杆也达九十公里高的可怕体积。
这种体量的怪物，已经比任何存在的威胁性都要巨大了。
在正常情况下，就算缓慢接触地面，也可能会导致整个欧亚大陆发生前所未有的生态浩劫。
好在他们处于一个不会与地球直接碰撞的次级次元层中，因此不用太过担心这点——但他们仍需避免船身镶入地下。
因为如果进入地面之下，他们将很难在视野被遮挡，并失去地面人员协助的情况下，把船隻重新拉出来。
“这玩意儿砸下去，应该能把整个欧洲都毁掉吧？”米海拉趴在小船边上，面色有些兴奋地问道。
格林苦笑了一声说道：“岂止欧洲？地球都得炸了……”
他此时也明白，为何改变个船隻大小，会需要整整四十只雅典娜了。
一场灭世之战，确实也不过如此……
他那如湖海般的强悍精神力，此时全力扩散出去竟囊括不了几块木板。
即便船体质量远不如石头或金属，这样的体积如果真坠落在地面，也很可能会是地球四十六亿年来遇到最可怕的陨石之一了。
当然，“地球炸了”只是格林的想像而已，即使船体再大出个几倍，地球也还远远炸不了。
这种程度的撞击顶多只会把地表的生命清理个一遍，或者几遍而已。
对地球本身来说，其实还不痛不痒。
第三百四十章 太露骨了
“……格林。”
突然，一个听起来温和、飘渺，且带有少许回音的男声，从格林后方响起。
回头一看，是曾经那位中二、固执、傲慢，还种族主义的精灵……
此时的巫妖，雅尔默。
他似乎已经彻底完成了转化仪式。
“……”
格林没有回话，只是皱眉看着面前的半人半骷髅的怪物。
而雅尔默也漂浮在格林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互看着，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
“……”
格林倒也不嫌尴尬，自顾自地开始研究起了巫妖的成分——
大致上来说，巫妖仍然保持着完整的人型，甚至连原本的长相都还依稀可见。
比较显着的不同之处是，他的双眼是由冒着蓝光的魔法眼所替代，且胸膛至小腹门户大开。
往肋骨里面看去，可以发现他原本应有的内脏器官以及大多数的皮肉，都已经被清理乾净，只剩下一块由固态魔能构成的核心，放在肋骨中心的部位而已。
按照格林的感知，这块核心的组成原理似乎跟自己的肉体大同小异，完全是由能量所构成。虽然只有拇指大小，且成分相当混浊，但其内所蕴含的魔能保守估计也有上百万单位。
正是这个通体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特殊填充物，使其空荡荡的胸腔可以被看个一清二楚。
而巫妖的下半身，自然也不是格林“想像中”的裙状飘浮缎带，而是正常人的腿脚。
只不过没穿裤子，而且更显“骨感”些，还带有些许蓝光特效。
格林猜测那大概只是施放反重力术时产生的能量逸散。
那颗内储极端庞大的魔能核心，必然会使雅尔默制驭魔力的难度提升许多。
而且从脸部、三肢、脖颈等留有皮肉部位的状态看来，他还将自己肉体的所有水分都给抽干了。
这种处理的主要目的应该是为了更有效地防止腐败，以尽可能延长肉体的使用时间，但同时也会降低肉体拘束魔力的机能，导致其施法时产生更多的能源逸散。
当然，他这么做仍是有必要的。
毕竟肉体完全腐坏后，他就只能靠自己的精神力来拘束核心内的魔能了。到那时候，他举手投足间都会浪费大量的魔能，就算储存再多能量都会不敷使用。
乾燥的肉体虽然效率不好，但总好过没有。
至于他的胸腔会只剩下骨骼，估计只是他为了方便取出储存了魔蚀蕴藏的内脏，而不得不做出的额外处理——透过肋骨间的缝隙，格林可以看到在他脊椎骨的后方，仍然留有不少干燥的肉质。
肉的附着，对他来说显然是利大于弊的。
也就是说如果雅尔默不需要取出魔蚀蕴藏的话，其实完全没必要将自己变成此时的半骷髅人状态，顶多只会变成外表干瘦的活死人而已。
总而言之，巫妖从外观型态来说，确实不超出他基于魔能特性所做出的猜想。
虽然看着像不死生物，但实际上只能算是比较特殊的魔能元素生物，或者更准确来说是——由以法术保护住的大脑，所操纵着的，以自己的尸体为材料製成的魔能傀儡。
至于格林是如何判别何者才是“不死生物”的……
答案很简单，他曾注意到几次，芙蕾雅使用了疑似为死亡的能量在施放法术。
尽管她从未明言那是死灵法术，甚至有意地在隐瞒这件事，但格林只是因为她不愿意说，所以没去过问罢了，实际上对此早已有所猜测。
毕竟对源能秘语施法者来说，区分能量性质并不算太难的事情。
“死亡”尤其如是——这种能量与多数常见能量有着完全相反的特性。
芙蕾雅很可能认为他不曾接触过这种极端罕见的能量，所以不认识它们。
但不巧的是，他曾去过一次欧申纳斯。
那里与其他世界有着截然不同的规则，空间中充斥着的，只有死亡与生命两种能量，而不存在太阳能、魔能，或者其他常见能量。
虽然死亡能量由于性质过于特殊，他无法使用魔能去模拟，也难以透过源能秘语去解析和掌控，所以他本身并不具备役使死亡的能力。
但他至少能推测出，像芙蕾雅那样由死亡能量来直接施放的法术，才可能构成通常意义上的“死灵法术”——就如同神术或自然法术必须由生命能量来施放，而不能由魔能来进行模拟。
当然，以上这些也只是格林建立在“芙蕾雅役使的真的是死亡能量”，以及“死灵法术确实与死亡能量有关”，这两个基础之上的假设。
毕竟莉亚不论通用还是违禁档案中，都不存在任何关于死灵法术的资料，甚至关于这类负面能量的记载，也仅限于几个能量的名称和基础特性而已。
且就算只是这样，都是莉亚擅自从大量违禁资料内的隻言片语中，所推导拼凑出来的讯息。
至于使用这种负面能量施放法术，与常规次等能量之间不一样在哪，除了气息上的违和感外，格林倒也很难说得上具体的区别。
他只记得，芙蕾雅当时施展的死灵法术，隐约间似乎与煞能有些相似之处，同样有一种阴冷、扭曲的气息，甚至给他带来些微的不适感……
“啊？”
格林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自己还在谁身上感受过类似的气息。
他看了眼自己的戒指，若有所思地喃喃说道：“难道这傢伙是……”
“……我说你至少也穿件裤子吧？光着身子跑到一位年方二一的少女面前晃悠，也不嫌太露骨了吗？”
米海拉不合时宜的一句话，打断了格林的沉思。
“……”
雅尔默闻言，猛地转头看向米海拉。
那乾枯的脸颊虽然没有做出任何表情，但魔法眼中原本黯淡的光芒，却猛地强烈了一瞬间，似乎是对她的存在感到惊诧。
他迟疑了几秒后，才鞠躬致歉道：“对此我感到非常抱歉，艾薇亚女士，我以为只有格林一个人在，所以才……若有失了礼节，还请您见谅。”
计画中理所当然不存在这只派不上用场的大老鼠。
但这里又有谁能阻止这傢伙呢？
她天赋都点在潜行和催眠术上，就算全程大摇大摆地坐在格林旁边，也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她的存在。
“哼呣……”
在出声抱怨完后，她便瞪着大眼睛默默观察着雅尔默的风乾鸟儿。
“……”
这让已经巫妖化的雅尔默，都尴尬到用只能自己仅剩的骨手遮挡住关键部位。
注意到雅尔默的动作后，她才装模作样地，用张得大开的手指遮住眼睛道：“嗨呀！小小年纪就这么不知羞，这要‘长大’了可怎么办呀……”
“？？？”
雅尔默作为一名国家元首，自然了解过米海拉这位欧洲知名人物。因此他知道，以对方的岁数，称“仅一百多岁”的自己为小小年纪，确实没什么不妥的。
但前提是……她指的真的是“年纪”。
不巧，那由莉亚亲自安装的，比任何语言大师都标准的英语能力告诉他——情况并不是那样。
“呃……”
精灵王子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受到女性“长辈”用如此不堪入耳的下流语汇调侃，因此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迟疑片刻后，才礼貌地试探道：“女士，不知能否请您暂时——”
“话说，你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
米海拉完全不理会雅尔默的‘暗示’，满脸兴奋地张口就问：“格林只有一个人时你就会脱个精光？你俩这算什么？精灵ｘ人类……还是魔法师ｘ骷髅人？你们平时谁当零号谁……”
“米海拉！闭嘴！”
“能否请您暂时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