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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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好像对这儿很熟似的？”格林面色古怪地看着旁边的米海拉。
这姑娘刚才动作非常流畅地从橱柜抽屉中掏出一面镜子和一把梳子，然后整理了一下稍微被风吹乱的头发。
接着又从沙发上的一块抱枕里掏出条丝带，将自己的长发束成了侧马尾。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第一次来，甚至说是住在这里的人也不为过……
重点是——这傢伙显然一直在装傻，她分明就知道总统府在哪！
“看那里。”
米海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沙发对面的一幅画作。
格林疑惑地皱起眉头，但左右也无事，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观察起了壁炉上方的油画——
画作的註解分别用法文和捷克文写着：Angedenuit，FrançoisBoucher，1763，huilesurtoile
其意为：夜之天使，法兰索瓦．布雪，1763年绘，布面油画。
画中的主要人物仅有两个，一个是立于画布左侧，身穿白色裙装，留着一头乌黑长发的高贵女性，另一个则是女子脚下，一位身着铠甲，套有十字徽军袍的男性。
人物们此时正身处一个惨烈的战场，女子神情冷峻地踏在尸骸与血水上，用手中的长剑刺向跪倒在地的男人。
男人手中没有武器，只能用凶狠的目光瞪着面前的女子，并试图扯下胸前的金属十字架，用它来格挡刺向自己的长剑。
整幅画作风格偏向写实，虽然主题为“天使”，但天上没有任何西方油画常见的天堂或圣光，反而只有漆黑而深邃的夜空。
不过在朦胧的夜色下，挂着尸骸的枯树与寻觅美餐的乌鸦，却在身着白裙的女性背后，隐约构成了一对漆黑的羽翼。
那对羽翼凸显了女性一身洁白的长裙，使她如同无瑕的骑士般圣洁。就连那张面无表情，且沾满血迹的脸蛋，也能令人心生崇敬。
而她手中的长剑，在月光的点缀下熠熠生辉。
明明是杀人的凶器，依然给人一种神圣而洁淨的错觉。
另一方面，男性身上华丽而繁複的盔甲，此时沾满了泥泞，看起来既狼狈又肮髒，完全没有一位骑士该有的风度。
而他手中的十字架，本是他该以生命去保护的信仰，此时却被他拿来当作保命的工具。配合那张狰狞的面孔，使他明明手无寸铁，却反而让人觉得阴险恶毒。
在背景氛围和人物神态的衬托下，女性看起来纯洁中带有妖冶，残酷却更显神圣；而男性不论容貌还是着装，看起来都是虔诚而高贵的骑士，却总给人一种卑鄙邪恶的印象。
这种强烈的冲突与反差，浓缩在一张小小的画布上，连格林这种对艺术十窍只通了九窍的人，都无法否认这是极为优秀的作品。
法兰索瓦这个名字格林并没有听说过，不过想也知道，能让自己的作品被挂在皇宫这种地方的，肯定不会是普通的画家。
不过就算这幅画再名贵，跟自己刚刚的提问又有甚么关联呢？
难道那幅画的中的人物还是米海拉不成？
见格林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米海拉露出一脸得意的样子说道：“你没看错！画中的天使正是我。”
“……”
“哈？”格林来回打量着米海拉‘含蓄’的体型，与画中人婀娜多姿的体态，一脸懵逼地说道：“不是……你对号入座也找个差不多的吧？”
米海拉闻言，张牙舞爪地往格林身上扑去，一副非得咬他几口才肯罢休的样子。
无奈格林在她面前，还真就像个无助的婴儿一样，毫无抵抗能力。
“哼！咱们走着瞧！”
所幸米海拉只是报復性地挠了格林几下后就消停了下来。
她缓步走到画作旁边，继续解释道：“……在艺术领域，尤其绘画方面，进行一定程度的加工是很正常的事情！真正重要的是细节，你看。”
她指了指画中人物的眼睛，又示意格林看看自己的眼睛。
的确，画中人除了身材外，不管气质神韵还是五官组合，只要稍微用心观察，就绝对能够看出与米海拉有着非常强烈的联繫。
“另外，你仔细观察人物的手势。”
她指着画作中女性左手的特殊姿势，并做出相同的动作。
那是一个轻轻用拇指捏着中止和无名指，看起来有点像莲花指，或者现代摇滚乐团常见的手势，只不过手指没有捏死。
“这是一种反基督的象徵，画家让人物以手模拟出代表恶魔的羊头，来象徵该人物是异教徒，或者基督的敌人。”米海拉神情认真地解说道：“在那个时代，敢表明自己反基督，还没人能怎么样的，全欧也就我这一号。”
除此之外，就连格林也可以看出，手持宝剑，冷酷地刺向带有十字架的骑士，同样是在象徵着画中人是反对基督教的。
当然，以这幅画的主角来说，虽然其中充斥着各种与基督教对立的象徵，但整体氛围依然偏向正面，主角给人的感觉也正气凛然。
格林猜测这大概是因为画家本人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但在其心中，米海拉尽管与自己的宗教立场相悖，甚至是信仰上的敌人，但却不能否认她是一位正义之人；相反，那位骑士与他有着相同的信仰，却反而是个以神的名义满足私慾的邪恶之人。
而这种充满矛盾的情感，恰恰是这幅画会如此吸引人的因素。
“好吧……我不反对画里的是你。”
格林此时也同意了米海拉的说法，但这仍然没有解释他此前的疑惑：“但这跟你很熟悉这里又有什么关联？”
米海拉还未回答，门外便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这个问题我倒是能回答你。”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大步流星地往这里走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怀疑
在告别亚冈和完全无视自己的约儿后，格林与米海拉没有直接前往伊斯坦堡，反而转向了布拉格市中心。
高空中，趴在格林背上的米海拉轻声询问道：“你觉得那件事与捷克有关？”
“………”
格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在沉默中，以极高的速度直直飞向伏尔塔瓦河畔的布拉格城堡，也就是捷克总统府。
昨夜，格林又梦见了核爆发生时的惨剧。
他梦见了伊万的英勇与尽责，也梦见了老龙的无私与高尚。
但同时，他还梦见了卢卡兹那诡异的举止、雅尔默莫名其妙敌视自己的态度，和矮人们在一旁高声附和的蠢样。
这不得不让他往其他角度去思考这场核爆——那真的是为了清除煞魔吗？
有没有可能，那怕有一小部份可能，是为了清除……他？
他很清楚，自己的存在对很多国家来说都是一个威胁，巨大的威胁。
而且随着他一步一步展现出自己的力量，这种威胁还在与日俱增。
那些短视又狭隘的政|客会想方设法弄死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而一旦产生这样的想法，种种怀疑就如同雨后春笋般不停冒出，他的思考转而开始倾向于肯定这个可能性。
光以欧盟来说，捷克、新亚尔夫海姆、尼德威阿尔，以及……被自己拯救过，却也被自己侵占过土地的斯堪地那维亚共和国，这些国家绝对都存在着除掉自己的理由，至少肯定有一部份人是存在这种想法的。
那么这几个国家联合在一起，难道没有可能会说服欧盟提早投放核弹吗？
虽然成功的机会不大，但还是有可能的。
毕竟煞魔的扩散速度本就有些超乎各国的预计，莱默两国周边，包含奥地利、义大利、波兰、基辅罗斯，甚至土耳其在内的多个国家，都有非常高的可能倾向于支持这个决策。
以现代的科技水平，只要掌握好核弹的成分和当量，辐射汙染完全可以控制在可接受范围之内，甚至用不了几年就可以重新恢復耕种。
被严重夸大的全球核冬天，只不过是电影中的情节罢了。
核弹在这个时代，其实就只是拥有超强破坏力的特大号炸弹而已，他们没有太多的后顾之忧——被煞能浸染的土地，反而比核汙染还要难缠得多。
那些事不关己，又能坐享其成的欧盟诸国，又有几个会为了所谓的道德和人权，坚持一个可能会对自己国家造成重大危害的决定呢？
而且就算核弹提早投放跟自己其实无关，他们在自己和萨莱冬正在莱西亚境内的时间点做这件事，也无异于与自己宣战——即使他们并没有刻意瞄准那个时间点。
因此他认为不管这个决定具不具备正当性或必要性，提出并执行它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或许这听起来很自私，但格林不是萨莱冬，他从来就不以高尚或无私作为自己的行事准则。
他今天必须将核弹一事的前因后果问个清楚。
……
捷克总统府位于布拉格城堡内，该城堡的佔地面积广大，包含数座花园、教堂、新旧皇宫，甚至还有一条购物街。
从高空中，格林没办法判断出那栋建筑是总统府，只能勉强找出戒备相对比较森严的几个地方。
在探查过几座教堂和古堡后，两人抵达了一座蓝红屋顶的矮建筑上方。
“新皇宫？”
格林使用鹰眼术，找到了一个叫“Novýkrálovskýpalác”的地方，也就是新皇宫。
“应该就是这里了。”
“哼恩～”米海拉不置可否地发出了些怪声。
“……”
他瞥了眼趴在背上的无翅蝙蝠，开始降低自己的高度。
现在时间接近中午，新皇宫作为最热门的旅游景点之一，尽管时局混乱，依然都有着大量的游客正在观光游览。
就在格林一边下降，一边准备给自己和米海拉施放伪装术时——
“呜呜嗡——”
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庄严的波希米亚古城。
平时只负责给游客们拍照的城堡守卫们，机警地发现了高空中的两人，并果断拉响了警报。
“……没事盯着天上干嘛？有毛病吧？”
格林撇撇嘴，放弃了施放到一半的伪装术。
新皇宫门口附近的游客们，在守卫和警员的喝令下，乱糟糟地撤出了皇宫，而皇宫内部的则被数名持枪的特勤人员，集中到了建筑物中避难。
这是他们第一次遭遇超凡者带有敌意的行为，但按照欧盟已经开始普及的预警流程，还是顺利地做好了应对措施。
不到两分钟，格林的精神力便扫描到十来把对准自己的枪口。
不过在发现那些枪要不根本没装子弹，要不就只有一两颗空包弹后，便不再关注这些武器了。
那些城堡守卫确实只是装饰用的，而不具备实战能力。
“这里是我国总统府，按照《超凡能力与法术管制条例》，任何以超凡能力或法术窥探、侵入国家政治及军事机构的行为，都是被严令禁止的！请立刻降落于皇宫两百公尺外，并解除所有武装和法术！”
下方传来了英语和捷克语的警告。
“不过总算找到总统府了。”格林点了点头说道。
无视了广播中的警告声和零星的威吓性射击，两人直接降落在了新皇宫门口。
刚落地没多久，两队特勤警察便驱车抵达此地，并严阵以待地举枪戒备着。
这些人手上的枪，总算是真正有杀伤性的武器了。
“华夏国超凡者李格林，以及米……米海拉女士，请立刻停止行动，放下身上所有的武器！”一位谈判官躲在警车后方以扩音器喊道。
格林没有回应谈判官，而是花了十几秒默默锁定所有警员，将任何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武器都给悄悄熔毁掉。
四周温度的提升和金属融化的臭味，很快就引起了警员们的注意。
他们迅速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缴械了。
“李格林，你现在代表着你的囯家，这也将会被视为对我囯的挑衅，请谨慎决定你接下来的行动！”谈判官严肃地喊道。
“哦……呵呵。”
格林看了一眼谈判官，轻笑了一声，便拉着米海拉继续往总统府内走去。
“我囯和华夏囯都不会容许你现在这种行为，请立刻止步！”
“这样玩没事？”米海拉一脸诧异地问道。
“没事，他就说说而已。”
在格林听来，那人的说法几乎是漏洞百出。
身为一位传奇法师，改变容貌、改变指纹，甚至改变ＤＮＡ，都只是打个响指的事。
更何况他出入境手续没办，更没通过海关，哪来的证据说他李格林就是李格林了？
他今天刚好是李三木也说不定。
就算他们真的有证据能指出自己是李格林，他手中也握有能匹敌现代化大国军队的力量。
夏囯就算知道这件事，为了利益考量也肯定会选择打马虎眼，甚至直接跟他站到同一阵线上也不无可能。
到时候捷克当局只会承受更大的压力，而他顶多就是多给华夏囯打几次工罢了。
那位谈判官的威胁，只能吓吓小孩子而已。
这时，一位肥胖的华裔男人气喘吁吁地从皇宫内跑出来，用稍有些不标准的海城口音喊道：“李格林先生……是吗？请……请听我讲几句话吧！”
格林见是半个老乡，只好停下脚步，抬抬下巴示意他赶紧说。
“我先自我……”
“有屁快放。”格林翻了个白眼。
“……我不……不晓得您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进总统府，但就算再紧急，还是得办理正……我是说，还是得通报一声的。”
胖子说话时身体不断发颤，明显非常紧张。
他迈着与身材极不对称的小碎步，紧张兮兮地靠近格林，低声说道：“我……捷克这边超凡者也有不少，您这么莽撞，绝对讨不了好。好歹让我帮您试着沟通沟通吧？我肯定有办法能让您见到总统先生。”
格林这次倒是很乾脆地点了点头，并抬手让他尽快开始行动。
当然不是因为他怕了胖子口中的“捷克超凡者”，而是他的精神力网刚才已经扫描了大半个新皇宫，却并没有发现里面有看起来像是捷克总统的人物。
他实在不知道该上哪去找人，此时只能顺水推舟。
那胖子见状，松了一大口气。
他擦着额上的汗水，笑着说道：“嘿……嘿嘿，那啥，我叫张晓，您喊我小张就成。爹妈从商的，定居在布拉格，我寻思自己脑袋笨，做不来生意，就在这儿考了个公务员当。”
见张晓和格林似乎达成了协议，特勤警队总算放下了些戒备。但仍然派了几名警员亦步亦趋地跟在张晓身后。
“在外地还能当上大官，混得不错。”格林瞥了眼他身后的警员，随口说道。
张晓挠了挠头，乾笑道：“嗨！就跑跑腿，什么大官。”
他一边不停向其他官员吩咐着行动，一边带着格林往皇宫内部移动。
很快，他们就进入了一间充满波希米亚風情的小会客室中。
房间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狭窄，但不论整体的色调和家具的摆设，都不会让人觉得拥挤，反而营造出一种温馨而舒适的感觉。
格林按照张晓的安排，坐在了其中一张沙发上。
米海拉则像来过很多次一样，驾轻就熟地跳到角落的一张椅子上，抄起桌上的零食就吃了起来，并非常自然地用指节敲了两下面前的桌子。
张晓动作熟练地从橱柜取出茶具，给米海拉沏上茶，才低声向格林试探道：“那啥，方便告诉我您为什么急着见总统先生吗？”
“你知道又能怎样？”
“就……也没啥事，以您的身分，想见总统先生肯定是没问题的，但还是得有个名目嘛？您也知道，咱这儿的人都比较小心眼，就怕您……不小心误伤了先生。”
格林睨了他一眼，吓得他一个激灵，连那身赘肉都跟着抖了三抖。
“我只等五分钟，让你的先生尽速过来。”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他确实没想到此行会这么麻烦，他原先只是打算悄悄潜入总统府，找到捷克总统，并逼问出事情原委的。
“我的……我是说，总……总统先生已经正在赶来了，”张晓紧张得又是擦汗又是搓手，结结巴巴地说道：“……那啥，要……要不我去催催他们，您耐心坐一会，就坐一会儿，喝……喝杯茶？”
见格林挥了挥手，张晓如蒙大赦地舒了口气，急急忙忙便跑出了会客厅。
通过精神力观察，格林发现这胖子倒也没跟他撒谎，而是真的在帮忙协调其他工作人员——主要是安排陆续抵达的军人先行待命。
有他这个不速之客要见总统，安保工作似乎变得非常“隆重”。
第三百一十五章 人与人的博弈
老人不顾几位军官的劝阻，屏退了身旁严阵以待的士兵，一个人进入了会客室中。
“日安，尊敬的米海拉女士。”
他向米海拉行了个礼后，气定神闲地坐到了格林对面。
“你好，守护者，或者说……李格林先生，我就是你急着要见的人，捷克总统，米洛．曼基。”
他轻轻啜了一口张晓准备好的红茶，并环顾了一下房间的摆设后，才缓缓开口说道：“关于刚才的话题，说来你可能不太相信，其实啊……这间房间，乃至周围的三间，以及皇宫内的一座花园和三间店铺，都是属于米海拉女士的私人土地。”
私人土地……在皇宫、在总统府里面？
这确实不在格林的预想范围内，但毕竟发生在米海拉身上，又显得不是那么意外了……
“据说这是因为在七年战争时期，米海拉女士曾经帮助我们的祖先以及奥地利帝国，数次击退过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并彻底挫败了他佔领波希米亚的计画。否则波希米亚恐怕早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不復存在了。”
他欣赏了一下壁炉上的画作，又转过头来继续说道：“那幅画大概就是在讲七年战争时的故事，法兰索瓦是出身法国的画家，而法国当时是奥地利帝国的盟友，我猜是奥地利王室在战后请他画来当作纪念的。”
米海拉摇了摇头，否定道：“跟特蕾莎无关，布雪是我一个朋友的呃……情夫。我那朋友之后得了肺病，他开始把目标转移到我身上。这幅画是他为了追求我而送的礼物，但我要这玩意儿没用，就随手扔给了特蕾莎，然后她给挂我房间里了。”
“……”
“以前我还老嫌把我画胖了，时间久了，倒渐渐觉得还不错。”她耸耸肩说道。
米洛眨眨眼沉默了好半晌后，才继续说道：“……总之，那时候奥地利皇室为了感谢米海拉女士宝贵的援手，将城堡的一小部份土地划给了她，并承诺只要米海拉女士还在世的一天，布拉格的大门就永远为她敞开，以此作为友好和信任的象徵。”
“说是友好信任，实际上只是恐惧米海拉的不死和预知吧？”格林暗自腹诽道。
米洛笑了笑，语气有些揶揄：“当时恐怕谁也没想到，米海拉女士一活就是好几百年，导致城堡中有部份土地直到现在，法理上都还属于她。”
格林认为正好相反，恰恰是因为他们想到了这点，才会将皇宫的一部份送给米海拉。
这么做有两个好处——一是拢络米海拉，二则是让几百年后依然活在世上的米海拉，能够一直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而战。
米海拉跳回格林旁边坐下，耸耸肩补充道：“虽然在独立战争前，莱西亚还没有成立民族国家，但蒂米什瓦拉当时已经是我的领土了。就算我讨厌奥地利，也还是得保护我的领民。”
“但捷克离蒂米什瓦拉还有段距离吧？”格林疑惑地问道。
“是有段距离，但普鲁士先是劫掠了我在波希米亚的商路，又与奥地利帝国大打出手。这场战争最后会导致帝国境内各势力的平衡被破坏，间接让我的领土陷入战火、十室九空。我实在也是逼不得已才先下手为强的。”米海拉摇摇头，语气严肃地申明道：“另外，你别听米洛那小子胡说八道，我才二十一岁而已。”
——当时的波西米亚（捷克）和蒂米什瓦拉都是属于奥地利帝国的领土。
“咳恩……题外话先说到这里，米洛，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吧？”他摇摇头，赶紧把被扯远的话题拉了回来。
米洛迟疑了几秒，才试探性地问道：“……是因为核弹的事情？”
他也是才刚从国安局探员那边得知，核弹投放时眼前这两人疑似正处于轰炸区内。
“看来你多少有点头绪……”
格林面色一凛，站起身来直视着米洛，语气严肃地问道：“是谁的计画？有哪些国家参与？下令投放的是谁？你们捷克又在这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这个具有威胁性的举动，使得外面警戒的士兵举枪就冲进了会客室中。
但格林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后，便使那群士兵瘫软地坐倒在了地上。
“格……格林先生，冷静点……我们的确在大……大约六天前，也就是二十八日晚间得到了轰炸通知，但我们并没有参与具体的计划，而且直到刚刚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们人在轰炸区内！”米洛在格林的‘龙威’馀波影响下，急促而紧张地说道。
他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后，再次申明道：“我可以跟你保证，这次事件跟我们，乃至整个欧盟都没有关係，而是美联和苏洛夫之间的危险局势所促成的结果。”
他挥了挥手，命那些士兵赶紧退出去。
“美联和苏洛夫的危险局势？”格林皱起眉头，有些奇怪地复述了一遍：“把你知道的全部如实告诉我。”
无形压力的消失，让米洛轻舒了口气。
“这事的经纬相当複杂，牵扯到美联和苏洛夫，还有欧盟及亚协间的势力平衡问题，以最简短的话来说，就是苏洛夫目前在入侵种的攻击下，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所以美联决定立刻清除欧洲地区的入侵种，以舒缓美苏之间的紧张情势。”
“什么意思？这之间有任何因果关係存在吗？”格林听得一头雾水。
他从沉洛那边听说过张家口战役的事，昨晚也稍微在手机上浏览到一些关于西伯利亚地区的新闻。
按照网上的资讯看来，张家口战役正是在抵抗西伯利亚南下的大量煞魔。
而那边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多煞魔，是因为苏洛夫在“狂犬病”零星出现的初期，当局完全没有重视这种“新型小感冒”，只是稍微呼吁了一下百姓勤洗手、戴口罩、少群聚之类的基本防疫措施。
这种轻视的态度从上而下，导致民间甚至出现了只要每天饮用多少毫升伏特加，就能免疫病毒之类的歪门邪说，并且一时之间蔚为流行，某些地方行政机构还藉此开始宣传国营的酒类品牌。
而等苏洛夫当局惊觉这种“病毒”的危害性时，早已经有三分之一以上的国土都沦陷了。
为了及时“止损”，苏洛夫政府当机立断地在首都和几座重点城市近郊，都拉上了高压电网，并驻军封锁线，以防偷渡。
同时也聘请数名“矮人疾病专家”协助指导，在城内实行严格的定期检疫普查。
最后更出动“武装医疗团队”，在国境内四处巡缉任何疑似出现感染症状的国民，并将病毒感染者及其病毒轨迹一併“治癒”掉。
冷酷而高效的坚壁清野计画，顺利将狂犬病的扩散彻底遏止了下来。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多数次要城市都被“彻底淨化”后，克里姆林宫才刚松一口气，并准备重新恢復生产时，西伯利亚荒原和森林里就开始接连出现不少空间裂隙。
尽管这些裂隙扩散的速度并不快，且在龙族的支援下，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控制，但野外大量的新生煞魔却已在国境内重新扩散开来。
这迫使苏洛夫当局再次下令，使刚回到基础生产岗位上的国民，重新收缩回城市的封锁线之后。
他们的军队虽然在防守武力上绰绰有馀，但城市日益短缺的资源和粮食，不得不让苏洛夫开始试图寻求外界的支援。
但这一切又与北美联邦轰炸欧盟境内的煞魔有什么关联呢？
欧盟早已经自顾不暇，压根就不可能抽出馀力帮助苏洛夫才对。
米海拉见格林一脸问号，摇摇头解释道：“道理其实很简单，苏洛夫不会坐视美联事不关己地度过这场劫难，他们如果真扛不过去这波狂犬病毒，最后只会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想办法让美联也一起扛不下去。”
“但他们要如何做到这点？美联那边除了一部分人为因素产生的煞魔，又没有出现大规模入侵的情况？”格林疑惑地追问道。
按照他浏览到的新闻看来，美联那边出现的煞魔都属于小规模感染案例，而不像其他地区存在会源源不绝产生煞魔的空间裂隙。
“你傻啊？狂犬……煞魔杀人的效率，难道还有人类自己杀人的效率高吗？”米海拉挑了挑眉毛，露出轻蔑的表情说道：“你也看见了，没有煞魔，扔几颗核弹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苏洛夫准备用核武器攻击美联！？可是这……”
他有些难以理解，苏洛夫在这种时刻攻击自己的同胞，除了仇恨之外还能获得什么呢？
“当然，目前事情还远远没有发展到那种程度，但我不用预知也能猜到未来的发展走向——在苏洛夫丢失绝大多数资源土地，并衰落到一个临界点后，最后一件会做的事，就是将手上现存的核弹一股脑往世界各大国家扔，而美联绝对是重中之重。”
见格林一脸不敢相信，米海拉轻叹了口气道：“不用怀疑，他们就是会那么做，今天这事就算换到你们华夏国身上也一样！大国间的利益和武力均衡，几百上千年就是这么发展过来的。”
此前她也不清楚核弹事件的来龙去脉，但光是听到米洛那句简单的总结，就足够让她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她是不擅长思考没错，但并不代表这资讯最蓬勃的近现代四百多年，她都是浑浑噩噩过来的。
那丰富到令人难以想像的人生经验和“在位时间”，使她对国际情势的敏锐度，远比刚走出象牙塔的格林要高得多。
“那么美联为什么不往苏洛夫境内扔核弹就好？直接毁灭自己的敌人不是更乾脆吗？”格林对米海拉描述的可能依然感到不解。
趁你病要你命是连小学生都明白的道理。
而且美联往欧洲扔核弹，跟阻止苏洛夫往自己境内扔核弹，在因果逻辑上也很难说得通。
“咱们先不谈那样究竟能不能彻底消灭苏洛夫的军事力量，在美联没有做好与整个世界为敌的情况下，他们是永远不可能那么干的。”米洛苦笑着摇摇头，语气非常笃定地断言道：“毕竟欧盟和亚协也不是吃素的，这些国家同样不会坐视美联毁灭自己的老对手，然后自己继续孤军奋战，直到美联在安逸的地方发展到足以统治整个世界。”
格林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倒好理解……
同样的事情在上个世纪初已经发生过两次了，而且正是那两次，才使得美联得以发展成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他明白列强不可能再一次容许这类事情发生。
“美联现在之所以会在欧洲投放核弹，我猜是希望达成两个效果：在解除欧盟主要威胁，以恢復其生产的同时，也藉机向入侵种宣战——这是很重要的表态，因为这意味着美联不会继续在这场战争中袖手旁观。”
也就是说美联想要以共同的敌人，来拉拢欧盟国家？那与苏洛夫的关联又在哪？苏洛夫压根就不属于欧盟才对。
“但为什么是欧洲？就算要炸也应该是炸苏拉夫境内的煞魔不是吗？”格林疑惑地问道。
米洛苦笑着摇摇头：“当然不行！你觉得苏洛夫会允许美联往自己国内扔核弹吗？恐怕核弹都还没抵达国境线，古柏的核弹就已经先砸在美联土地上了。”
也对……让美联往自己国内扔核弹，而且还准确地只炸到煞魔，而不碰到任何无关区域？
苏洛夫怎么可能敢赌这个？
“美联选择炸欧盟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拉拢其馀的欧盟国家。”
“拉拢？怎么说？”
“在伊斯坦堡的官方撤离行动，已经宣布完成的情况下，欧盟最多只会谴责美联漠视轰炸区滞留者生命的作法，但并不会对美联作出任何实质上的制裁，因为这在法理上站不住脚。更不用说许多欧盟成员国，实际上还为美联愿意出来当这个恶人而暗自窃喜，并开始有意无意地跳过欧盟，以独立国家的形式与美联建立沟通渠道。”
毕竟对核爆区外的欧盟国家来说，煞魔的威胁是近在眼前的，真等到下星期才投放核弹，牠们的扩散范围肯定会比现在还大上好几倍，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而且相比那几个丧失国土的流亡政府，美联真正想拢络的，当然也只有那些军事力量完善，且资源依然充足的国家。
像是莱、默、塞、科、希腊、马其顿等小国，美联恐怕在和平时期炸起来都不会手软，更别说在一场全人类参与的战争中，轰炸“官方”已经宣布撤离完毕的地区了。
不过听到伊斯坦堡撤离已经完成，格林倒是松了一大口气，尽管他能猜到这个“官方宣布”，是建立在无数人的牺牲上的。
米洛示意门口的秘书将平板电脑拿过来，在操作了几下后，递给格林继续说道：“重点是美联接下来的操作，你自己找找，我猜美联之后肯定会对欧盟、亚协，以及苏洛夫，进行无偿的武力或物资支援，而且规模会是前所未有之大。”
果然，格林随便翻了两下，就找到数则关于美联总统宣布要举全国之力，支援外国战事的重大消息。
目前除了少数几个大国外，苏洛夫和欧亚大陆的多数国家，都已经迫不急待地与美联达成了共同作战协议。
未来除了相互交换部分军事技术与入侵种的研究报告外，美联那边也会以国家的名义派出军队到各大战场进行实质上的支援。并往丹麦和日本地区集中大量物资，以便分散输送至各个战争中的国家。
以眼下这种情势发展下去，最后美联可能依然会是最后的赢家，但不论苏洛夫、欧盟，还是亚协，都不会对美联的崛起抱有任何明面上的敌意。
或者说，各大联盟在其中不少成员国都迫切需要美联支援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能够达成一致的意见，以针对美联形成反抗势力的。
甚至从美联的共同作战协议，慢慢蜕变出一个全新的、以美联为首的大型联盟也是极有可能的。
在欧盟投放核弹这一手，虽然不能说完全挑不出毛病，但对美联来讲绝对属于百利而无一害的外交良策。
他们此举不是为了清除煞魔，也跟修復空间裂隙无关，单纯只是为了分化欧盟内部的向心力，并与多个国家以及苏洛夫达成一个共同作战的协议，藉此让这些国家对自己产生某种程度上的信任与依赖。
那几颗核弹，是用来麻痺他国警戒的糖衣砲弹。
他们真正的目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发展与独大。
想通这点，格林深深地叹了口气，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感渐渐涌上心头。
当整个世界都面临着毁灭时，人类不是在思考怎么才能去拯救自己的世界，而是在千方百计地算计着，自己该如何才能在世界毁灭后，依然临驾于自己的同胞之上。
而且他知道，存在同样想法的，绝对不会只有美联。
因为不论苏洛夫、欧盟诸国，抑或是亚协诸国，组成这些国家的全都一样——是人。
人与人斗就其乐无穷了，又何苦来哉去与天争呢？
人之常情。
第三百一十六章 核爆后
由于促使核弹被提早投放的罪魁祸首们远在美联，且这些人必然会受到整个北美联邦严密的保护，要一个一个揪出来绝非易事，格林目前也只能暂时搁置此事，先处理更紧要的问题。
当然，这并不表示他会放弃追查凶手。
伊万、老龙，还有数十万，甚至上百万难民的正义，都必须得到伸张。如今有能力、也有资格对此事进行裁决的，恐怕全世界也就只剩自己与米海拉了。
如果两人就这么对此事不闻不问，那么在核弹攻击下的无数牺牲者，最后都只会成为那群政客桌上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
他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特别是发生在自己，和自己的朋友身上。
在这件事情上，米海拉与他达成了共识，不过此时的当务之急还是伊斯坦堡的救助工作，以及南美洲正在与怪物战争的雅典娜等人。
他们在出发前，先前往了午夜阳光总部一趟。
在从补给品中取得两套生化隔离服后，格林与米海拉藉由传送门回到了伊斯坦堡地区。
……
……
此时是核爆的两天后，伊斯坦堡俨然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建筑物由西向东，从满地瓦砾到尚具原形一应俱全，但即使是完好的建筑，也有许多被蒙上了一层漆黑的焦痕。
城市中原本绿意盎然的树木和草坪早已荡然无存，湖海中也满是焦炭、垃圾，以及数都数不清的浮尸——其中大多都是鱼类，但也混有少量的哺乳动物或人体。
在高达摄氏四十五度的空气中，瀰漫着一股连呼吸器都能穿透的怪异臭味，以及连二十公尺外都难以看清的厚重雾霾。
由于雾霾的范围实在太广阔，即使格林尝试召唤狂风，也只能将其他地方的雾给吹过来，而无法真正地驱散它们。
而这还并不是核弹直接被投放在城镇中所造成的结果。
从焦痕和建筑物的破损程度分析，所有能量都是从西方远处传来的，也就是说核弹很可能是投放在伊斯坦堡西部数公里外的，而造成整座城市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单纯只是爆炸馀波罢了。
“这就是……核弹的力量……”
尽管已经切身体会过核爆的可怕，但再一次目睹核爆后所遗留的景象，依然令格林感到惊骇万分。
这是远非所谓的超凡力量，所能够造成的毁灭！
科技，要比魔法还可怕得多。
为了保证不被辐射和高温伤害，在身穿隔离服的同时，格林又往自己和米海拉身上迭加了数层冰霜护甲、神能护甲、抵抗火焰，以及立场障壁。
这有效减轻了环境与厚重的隔离服所带来的炎热，也完全避免了辐射的伤害。
然而行走在这样的城市中，依然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尤其是心理层面上。
值得庆幸的是——这里既没有伤患，也听不见濒死者哀号求助的声音。
街上只有零星几具被烧成焦炭的尸骸，或者皮肤蒸得通红，如同活活被煮熟的人体。
那些大概都是核弹袭击伊斯坦堡时，尚未逃跑、或没有能力逃跑的人。
除此之外，整座城市除了建筑残骸燃烧的哔啵声，以及瓦砾不时倒塌崩落的声响，就只剩下两人单调的脚步声。
他们沿着西城的公路，徒步行走了两个多小时后，米海拉突然歪过头向格林询问道：“咿喂呃吚唉呜唔恩哞？”
“……”
两人的隔离服并没有内置对讲机，在呼吸器和厚重的头盔遮挡下，只能听见了一连串的模糊的怪声。
“你在咕噜什么呢？”格林皱眉，用秘语问道。
“唔哦，咿喂呃吚唉呜唔恩哞？”
“……”
米海拉翻了个白眼，乾脆一把将头盔扯下，直接将脸暴露在了辐射尘之中。
“呜欸～好臭……”
她使劲挤了挤眼睛，又皱起鼻子甩了一会儿脑袋，才勉强适应了此时的环境。
好在以她的身体素质加上格林的法术保护，不穿隔离服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反正就算死掉，也会在几分钟后又满血蹦起来……
“我刚才说——你觉得这还有活人吗？”她大声朝格林说道：“米洛不是说撤离已经完成了吗？我感觉留下来的人应该不多，就算有也已经死光了吧？”
从目前观察到的情况看来，的确是这样没错——除了大量被遗弃的物资，以及不算多的尸体外，他们并没有发现大规模的死伤。
“如果参考二战时期的历史，就算核爆发生在市区，也没办法杀死城市中的所有人，更何况核弹实际上是在伊斯坦堡外爆炸的。”格林思考了半晌后，在米海拉脑内说道：“耐心找吧，肯定还有活人的……”
米海拉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他仔细算了算……
伊斯坦堡的撤离行动是从八月二十五日的晚上开始的。
这场原本预期至少会进行十四天左右的撤离，直至九月二日的大轰炸，共展开了八天左右时间。
而欧盟是在八月二十八日，他们第一次从布拉格离开的当天，得到美联那边的通知。
这意味着他们在接到通知后，就算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也必须把整整十天左右的工作量，压缩进剩下的四天半里面。
很难，但理论上来说还是有可能的，尤其是捨弃所有物资，将载具都拿来运送人员的情况下。
就算载具不够用，驱散神术也足以让徒步者用全程奔行的方式逃离。
因此就算要将原本的预期时间缩短到一半，也绝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但那只是理想状况。
经历过巴尔干大撤离的难民们，绝大多数都有着轻重不一的伤势，而身上有伤，不管体力再充沛也跑不了多快。
更何况核弹要提前投放这个消息，没有走漏到难民中的可能性极低。当恐慌在民间蔓延开来，有几个还能理智地遵从官方的领导，进行有序撤离呢？
混乱必定会让撤离的效率大幅降低。
在核爆后，依然有难民还滞留在城市中的机率非常高。
他们现在见到的这些死者，当然就是这些人的其中一部份，但这数量太少了点。
他猜测倖存者们可能还躲在市内的某些地下避难所中等待救援。
无奈的是，在这种灰尘与浓雾瀰漫的恶劣环境中，就算鹰眼术也没办法收穫太多的讯息，他只能靠扩散在身体周围的精神力，尽可能地寻找生命迹象。
只是截至目前为止，他顶多在尸体上找到一些正在享受盛宴的蟑螂和苍蝇。
这些生物的生命力，强悍到连核弹都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
古怪的是，一整天过去，两人几乎搜遍了整座西城，却连半个活人都没找到。
格林发洩似地用法术毁灭掉一座半塌的民宅，并恼火地咒骂着：“……这该死的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散掉？”
长期处于这种恶劣又压抑的环境，他开始心浮气躁起来。
“说到这个，十九世纪那会儿我去参观过义大利的火山爆发，那山好像连续爆了一整年，雾都还没这会儿浓呢。对了，岩浆烤山羊你吃过吗？我吃过一次！虽然那是场意外，但味道确实还不错，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的手不加盐就有咸味……”米海拉就悠悠哉哉地在他旁边看着。
你要确定你吃的是烤山羊欸……
不同于格林的浮躁，米海拉就如同在公园散步般闲适自在，还能随口唠嗑唠嗑自己奇葩的旅游经历。
米海拉的存在，倒是让格林的精神稳定了不少——旁边有个神经病，总是能让人体认到自己还是个正常人。
核爆后第三天的下午，两人跨越了烈士大桥，进入伊斯坦堡东城。
东城的气温约在摄氏三十九至四十二度，相对西城来说舒适了不少，只不过雾霾依然厚重。
这里的建筑大多完好无损，但路上的尸体反而要比西城多了不少，几乎每走个几公尺就能看见一两具。
但即使如此，两人依然没能找到倖存者。
直到傍晚，在行经一片大楼林立的商业区时，米海拉突然拉住了格林。
“奇异博士，你仔细听！”
“……”
格林沉默地站在原地听了好一会儿，但除了自己因为过滤装置，而显得格外沉重的呼吸声外，没听见任何其他声响。
“好像是人说话的声音……有人还活着！”米海拉却拍着格林的胳膊，惊喜地大喊道。
“你确定？我怎么完全——”
也不等格林反应，米海拉直接把他像风筝一样拉在后头，往一座完整的建筑奔去。
这是一间大型购物中心，由于建筑整体依然健在，格林可以看到许多精緻的店面，和不少“崭新”的商品。
只不过此时所有的一切都复盖在一层厚厚的尘埃之下。
“……人……有人帮……帮我……”
在进入建筑后，米海拉把耳朵贴到地面上，向格林说道：“我确定有说话的声音，但具体位置在哪我得找一下……”
格林的精神力倒是很快就在地下二层的楼梯旁，扫描到了可能正在发出声音的……人？
……是人！
他会有一瞬间感到不确定，是因为那人的身体已经扭曲到了难以想像的程度。
她面目血肉模糊，分不清五官，只剩零星几搓毛发的脑袋，以超过九十度的诡异角度，贴在自己的右胸上。
她的右臂只剩由焦黑皮肤包裹着的骨骼，像隻鸡爪似地支愣在身前的半空中，左臂则曲在胸口，箝着不知谁的身体……格林勉强能辨认出，那大概是一具人类躯体，不过缺少了头颅。
她的下半身的情况看起来稍微好一些，没有出现太大的变形，但却可能是真正导致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主因——她的其中一条腿是稍微有些萎缩的。
那看起来并非火焰灼烧所致，而是天生的疾病。恐怕在没被核弹攻击前，她也只能依靠轮椅或拐杖来行动。
从妇人特殊的姿态，格林猜测在危险发生时，她应该正紧抱着怀中的人，也就是那具躯干的主人，并以右手阻挡前方的危险——大概率是火焰。
至于她怀中的人为何会没有脑袋，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些联想——
那妇人有着天生的腿疾，这种情况通常意味着手臂会更为健壮。
在感受到剧痛时，人会强烈地收缩肌肉。
且从姿势看来，那妇人在保护怀中的人时，显然连自己的脑袋也用上了。她用全身的力气，死命地抱紧了那个人。
但火焰容易使物体变得脆弱，纤细脖子当然也在其中，那样的姿势……
格林猛地摇摇头，停止了自己越发疯狂的想像。
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妇人缓缓撑起了上半身，试图观察四周。
她忘记了自己的双眼早已在高温炙烤下失明。
徒劳地扫视了一遍空无一人的四周后，她又恢復了原本瘫坐在地的姿势，喃喃叨念起来。
“有……没有……帮我……雪拉……看医生……”
格林看着正跟随声音方向缓缓前进的米海拉，有些想制止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最后也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的精神力可以轻易看出，此时那位妇人不仅严重烧伤，且内脏几乎大半都已经衰竭坏死，连心脏的鼓动都微乎其微。
这样的伤势发生在脆弱的凡人身上，根本就无以挽回。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给那妇人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
然而米海拉没有想过那么多。
在发现妇人后，她没有丝毫迟疑便冲了上去。
“嘿！坚持住！我们来救你了！”
听到米海拉的声音，妇人用嘶哑的声音缓缓说道：“终于……有人来了。”
“奇异博士，还愣着干嘛？弄点水出来，她需要喝水！”米海拉朝不远处的格林大声喊道。
格林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一杯水递给米海拉。
米海拉接过水，动作轻柔地餵给了妇人。
妇人勉强嚥下两口水后，便停止了饮用。
她用稍微恢復正常一些的声音说道：“咳恩！谢谢！谢谢，好心的陌生人，但还请……请帮帮我的孩子，她叫雪拉，她……她受伤了。”
她把曲在胸前的左手转了过来，声泪俱下地说道。
“她伤得很重……拜託，我求求你，帮我带雪拉去看医生……她一直喊痛，雪拉最怕痛了……”
雪拉……想来便是那具无头尸体的名字。
米海拉全身颤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镇定。
她用血能构成的指甲，小心翼翼地割下了被火焰粘连在妇人身上的尸体。
“……雪拉乖，跟这位好心的女士去看医生……马上就不痛了。”她‘看向’雪拉的眼神虽然空洞，却充满了慈祥。
可能是因为丧失了视力和触觉，所以她不知道雪拉早已死去多时……又或许她早就知道了。
但那是支撑她那颗早已枯竭的心脏跳动至今的唯一的执念——将雪拉送往安全的地方。
“……”
米海拉抱着雪拉，沉默了一阵，低声向妇人说道：“不用担心，我会带她去找全欧洲最棒的医生，我向你保证。”
听见米海拉的承诺，妇人长舒了一口气。
“谢谢……谢谢……雪拉……我的孩子，马上就不痛了……”
她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然后，她的时间便永远停止在了那个瞬间。
第三百一十七章 庇护所
米海拉在取出雪拉胸前的一小块肋骨后，将母子俩埋葬在了商场外的花园之中。
这块肋骨将会在瓦伦丁手中，被永远保存下来。
因为她承诺过，会带雪拉找到最好的医生，她并不想食言。
在做完这一切后，她神色如常地向默默坐一旁的格林问道：“你需要再休息一下吗？”
经历这件事后，她几乎没用几分钟就调整好了状态，并且依然保持着良好的情绪。
只不过格林此时就显得阴沉了许多。
持续了整整两天的搜索，却只找到一位他也救不回来的濒死者，这难免让他感到气馁。
不过这毕竟是老龙的遗志，他答应过会将其完成。
“继续吧。”他起身说道。
在告别雪拉母子后，两人再次踏上了旅程……
又是十几个小时毫无成果的搜索后，他们走入了一个格林相对熟悉的区域——奇德扎尼亚指挥中心。
此时的指挥中心已经人去楼空，除了大量被遗弃在原地的物资外，还有几具士兵和难民的尸体在指挥中心的建筑物门口。
他们有的拉住了彼此的手，有的则满脸狰狞地蜷缩在地面上，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在试图逃跑的样子。
格林不知道他们当时究竟经历了什么，也不愿再去推理或者想像，只是随手掩埋这些尸骸后，便一言不发地顺着大路走去。
“格林，等等！前面……”米海拉轻轻拉住了格林，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停顿了几秒后又放弃了：“不，没什么。”
两人从指挥中心离开后，朝着叶尼撒哈拉大道的方向前进，没多久便抵达了当时撤离行动的起始点。
这附近的景况与市中心截然不同，尽管从烈士大桥一路走到这里，尸体的数量已经显而易见地增加了许多，但跟这里相比……
毫不夸张地说，这里就是由尸体组成的海洋。
尸海最密集的部分隐约呈现外密内疏的椭圆形，密密麻麻、层层迭迭，并一直沿着大大小小的公路不断延伸。由于过于拥挤，不少建筑与建筑间的尸体，即使已经死去多时，依然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要不是格林来过，可能根本想像不到自己正走在大城市的公路上。
因为他几乎连一块指头宽的柏油都看不见！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众多的尸体，那怕是经历上千年积累的米诺斯迷宫，都无法与这里相提并论。
尤其这里还几乎都是完整而新鲜的……
“……”
眼前的景象，让格林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并下意识捏紧了米海拉的手。
“格林，我们得继续向前。”米海拉紧紧回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
格林闻言，愣愣地转头看向她。
在那双纯淨的眼眸中，自己茫然而恐惧的倒影是如此地清晰。
他深呼吸了几次，缓缓点了点头。
“他们不该被这样遗弃，也不该被这样遗忘。”
他用法术製造出一颗记忆水晶，尽量将眼前所见全都刻印在其中，并在脚下施放了一道烈焰光环，将沿途经过的所有尸体烧成灰烬。
空气中，熟肉的焦香很快便盖过了原本空气中的怪味，但这股气味却反而令格林乾呕起来。
他宁愿继续闻那股放射性核素所衍生出的异臭……
虽然在走过起始点的椭圆形尸海后，尸体的数量就没那么夸张了，但依然密集到难有下脚之处。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们接近第二座符文检测站时，才渐渐好转起来。
然而此时已是几个小时过去，他几乎记不清自己究竟焚烧过多少万具尸体了。
他猜测，少说也有上百万吧……
奇怪的是，尽管死了这么多人，格林心里却感到有些庆幸——相比原本伊斯坦堡市的整整七千万人，几十上百万人的牺牲算是相当稀少了。
想到这里，他猛地甩了甩脑袋，驱散了这种可怕的想法。
这种思考方式与那些将人命当成数字的政客没什么区别，今天就算只有一个人死于这场灾难，都应该要被铭记才对，更何况上百万人？
在通过第二座检测站后，米海拉突然指向大道外的南方，一脸好奇地喊道：“奇异博士！那边有个奇怪的东西！”
格林的视力并没有米海拉那么夸张，尤其在这片浓雾之中，他即使朝米海他指的地方看去，也顶多看到一些比较靠近的建筑而已，好在他有鹰眼术可以稍微弥补这点。
“什么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奇怪的是，他的法术视野竟然也没有在那个方向看到任何东西……
这是法术视野，就算有雾霾也理应保有一定范围的视野，完全看不到东西才是最大的问题！
“难道是……魔能结界？”
他很快便从空气中的元素活动状态，大致猜测出了那是什么——一个由魔能构成的法术结界。
可以肯定的是，那附近还有人存活着！
格林正准备拉上米海拉往那边飞行，就已经被她拉了过去。
走近之后，一道湛蓝的法术结界证实了格林的猜想。
“酷……”米海拉满脸惊奇地用手指戳着半圆形的魔能屏障，满脸好奇地问个不停：“嘿！嘿！奇异博士！这是魔法？你的同行吗？你也会用这招吗？你和他比谁的魔法比较强？”
格林没理会米海拉，而是闭上眼睛，用法术开始解析面前的魔能屏障。
这层坚固的屏障坐落在一个宽广的平台上，周围的建筑都被清除乾淨，而地面是由异常平整的土壤构成。
屏障本身与天空的颜色接近，却如镜面一样隐约反射着周围的景像。
其整体形状呈现完美的半圆，如一个倒扣在地面上，直径约有两百五十米左右的大碗公。不过格林的精神力可以感知到，结界在陷入地面后，依然在向下延伸着，直到形成一个完美的球形。
屏障周围有比大道上稍微多一些的尸体，但再往这座屏障之后的道路，尸体又相对稀疏了一些。而路边还留下了大量运送物资用的木栈，上面的东西已经被搬空。
从这些迹象可以推断出，这里大概是在核暴抵达前便构筑好的法术，且里面很可能庇护着大量的难民。
屏障的效果，按照格林的解析大概有以下几种：防护物理、抵抗元素、抵抗能量、火焰护盾、空气生成、侦测能量、反射等等，而主体构成则是改良过的铜牆铁壁术。
其中的反射效果，便是让格林无法藉由鹰眼观测的原因，那个法术会让部分光线和能量被弹开，鹰眼术的效果也包含在内。
这么多种的法术效果要完美融合在一个法术屏障里面，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连格林都不可能施展出如此複杂的防御法术。
另外，铜牆铁壁是一个八环法术，这代表里面至少有一名高环位，且精通防御系的大法师存在。而要保持这么大规模的屏障整整五天，里面法师的数量应该也不在少数。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如此坚固的法术屏障，通常是会彻底隔绝内外交流的，这意味着他很难在不破坏屏障的情况下，告知他们自己的到来。
而且他也很好奇，既然里面有一位高环法师，那为何不乾脆搭建一座传送阵带人离开呢？
更别说里面肯定也有卢恩法师在，只要懂空间法术，随便在地上挖几块石头，也能搭建出一座卢恩传送法阵。
反正这个大小的结界应该也很难装下足以破坏空间结构的人数，核爆都好几天了，分批送也该把人送走了。
好在结界内的人似乎还是可以透过某种手段观察到外界的……
大概是透过“侦测能量”这个结构，有某位法师发现了他刚才解析法阵的行为，所以派出一个奇特的魔能傀儡进行侦查。
“哇喔！虚空行者？奇异博士，这是恶魔的邪恶爪牙，我们要打他吗？”米海拉双眼放光地盯着眼前能魔能傀儡，兴奋地喊道。
“虚空行者不是恶魔，是虚空大君的……你别闹！”
格林按住跃跃欲试的米海拉，观察起面前的傀儡。
那是一个外观有点像神灯精灵，且液固气三态并存的蓝色胖子。本身与结界是一体的，由被法术扭曲的外层结界所构成。
它型似人，但没有下半身，而是直接从屏障上探出半个身体，脸的位置也没有五官存在，只有两个发着光亮的小洞。
格林注意到那两个小洞之所以会发光，似乎是因为有两颗“魔法眼”，被一种巧妙的手法融合在了傀儡体内。
这是一种具备视觉的义眼法术，其侦测范围与肉眼差不多，但视力更好一些，同时能识破一些魔法结构或幻象等等。
由于能力远远低于鹰眼术或真视术等侦测法术，所以通常只有法师需要长期观察定点视野时才会使用到。
不过既然有方法能把魔法眼融入结界，那就根本不需要额外再製作一具傀儡，然后将魔法眼特地放置在傀儡脸上——这隻蓝胖子显然有些多馀。
“……你好？”
格林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傀儡，不确定该如何与其建立沟通。
虽然蓝胖子与电子游戏中的角色有着极高相似度，但这个法术其实相当罕见，至少亚特兰提斯的通用法术列表中并不存在类似的魔法。
他观察了一会儿面前的蓝胖子，试探性地轮流使用英语和亚特兰提斯秘语，向其说道：“我是魔法师格林，这里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蓝胖子似是没听到一样，一言不发地观察了两人好一会儿，然后便默默鑽回了屏障里面。
“……”
两人面面相觑了半晌后，屏障突然开始出现一阵阵扭曲。
为了避免被捲入其中，两人后退了五公尺左右。
在等待了二十几分钟后，屏障的扭曲才终于停了下来。
此时在半圆形的主体屏障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型拱道，而拱道中则密密麻麻地矗立着几十道法术结界，其中有卢恩法术也有魔能法术。
格林藉由结界上的几段符文之语，判断出这是一种安全措施，大概是为了避免他们将煞能和辐射带进屏障而设置的。
就在格林观察眼前的结界时，又一道结界在最外层缓缓形成。
这道最新的结界没什么特殊的功能，只是用魔能构成一串英文，写着：WelcometoVårisShelter，Guardian
意为：欢迎来到沃莉丝庇护所，守护者。
两人见此不再迟疑，穿过层层结界走进了庇护所之内。
第三百一十八章 选择
待两人进入后，屏障便又一次扭曲起来，似乎正在恢復原样。
不过格林没兴趣继续站在那边观察屏障漫长的变形。
他迳直走向前来迎接自己的基里。
“您好，伟大的守护者阁下。”
基里面露谦卑地向格林行了一个礼，随后用‘路上偶然碰到父亲的朋友原本想假装不认识但考虑到礼仪还是勉为其难打个招呼好了’的表情，向米海拉招呼道：“嗯……还有……艾薇亚女士。”
米海拉回忆了几秒后，有些欣喜地招呼道：“哦……这不是小基里吗？今天没在你那个沙滩上捡贝壳吗？”
犹豫了好半晌后，基里面色诡异地纠正道：“……首先，那是国家举办的淨滩活动，我当时只是作为前总理的儿子参与了活动，再者……卡瓦拉已经炸了，女士。”
那似乎是有一万个槽想吐，却不知该从何开始的表情。
格林没有分析太久基里複杂情绪的成分，便转头打量起了庇护所。
结界内部的环境如同外面所看到的那样，是个由半圆形结界包围，直径大约两百五十米左右的空间。
一棵粗壮的巨树从中心处的地面破地而出，由树根和枝枒将空间分隔成了好几个区域。
多数人都集中在特定的几个地区，使整座庇护所显得特别空旷。
亚尔夫海姆长老会的五位长老，除了妖精努努和已经逝世的萨莱冬以外，剩下的雅尔默、摩恩奇拉，与伊芙．伯瑟塔萨（另一位龙族长老）等三人，此时都在庇护所内。
另外还有包含索林在内的上百名矮人和黑暗精灵法师，以及见过或没见过的众多亚尔夫海姆法师。
甚至还有好几位年轻的人类法师，正在远处兴奋地朝他挥着手。
虽然格林知道在另外两个世界同样也有数量稀少的人类，但那几个从衣着看起来，应该是普通的地球人，年纪也跟自己差不多。
庇护所内人数虽然不算少，但除了基里和那几个学生外，似乎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其他法师们有的在休息，有的围在中央区域的一艘战船模型旁讨论着什么，有的则在维护着庇护所的运行。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穿着隔离服的欧盟工作人员，正在一台台的仪器和电脑旁专注地工作着，并不时与法师们交谈一会儿。
他们大多都穿着跟自己差不多的生化隔离服，只不过没人携带着呼吸器和头盔。
他判断这里应该不存在辐射威胁，于是也摘下了令人难受的厚重头盔。
“呼……舒服多了。”
又环顾了片刻后，格林疑惑地向基里问道：“难民去哪了？”
庇护所内除了工作人员和法师外，只有一些带着青蓝色头盔的联合军在担任守卫，并没有任何一位平民存在，而由树根构成的广大地下空间中，也只是堆放着物资和垃圾而已。
基里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道：“呃……难民来这里干嘛？”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哦！”基里愣了几秒，突然恍然大悟地说道：“抱歉，我也是今天才刚到这里，您是说最早在这里避难的那些人吧？好像前几天就已经被他们送去北方了，您是在找什么人吗？”
格林听到这里舒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疑惑。
他摇摇头，继续向基里问道：“既然难民已经撤离完毕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干嘛？”
“修復空间裂隙……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基里抿了抿嘴，有些迟疑地回答道：“但辐射的威力有些超出了预计，按照ＣＥＲＮ的说法，是因为欧盟计画使用的核弹，跟美联实际投放核弹不同，导致辐射的种类和影响范围都跟计划中有着很大的出入。”
“法师们即使穿着防护服，再施加特定的防护法术，也依然无法长时间在外面活动，有不少人已经因此受伤了。”
格林对此深有体会，普通的寒冰护甲、魔能护甲和立场障壁等，根本没办法有效地阻挡这种穿透性极强的高能射线，只有他的神能护甲能够勉强隔离掉大部分的能量。
即便如此，他还是得依靠防护服和其他法术辅助，才能完全隔离掉辐射的伤害。
顺着基里的目光，他看到坐在角落闭目养神的雅尔默长老。
此时那张英俊而白皙的脸庞，显得比平常红润精神几分，只不过他似乎不时会抚着胸口，压抑地咳一阵子。
“我听说雅尔默长老这些天为了搜救那些没来得及撤离的人，一直在外面奔波，而昨晚又接下了一个风险极大的任务，我担心他可能……”基里摇摇头，面露担忧地说道。
格林试图用精神力检查雅尔默的身体状况，这个行为让雅尔默瞬间将目光转向了他。
在法师的基本礼仪中，未经允许便用精神力扫描对方的身体，是一个充满敌意且冒犯的行为，只不过格林这个野路子出身的法师对此并没有自觉。
令人意外的是，雅尔默只是稍微凝视了格林一会儿，就放任他窥视自己的身体了。
在格林的精神力视野中，雅尔默左肩有一道如同被巨力撕裂的恐怖创口，他此时的整条左臂似乎是由魔法构筑出的义肢。
而他的右眼也只剩下一个窟窿，窟窿中，本应湛蓝得发亮的眼睛，实际上是由一颗魔法眼来代替的。
此外，他的内脏大半已经开始坏死，整个呼吸系统也千疮百孔，找不到一处完好，皮肤上更是有不少浮肿和水泡，显得憷目惊心。
这些伤势被他用各式各样的法术掩盖得非常完美，至少光以肉眼看去，他此时简直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但实际情况与之相反，他现在虽然暂时还不至于死去，但时间肯定不多了。
格林沉默了良久，才按照雅尔默的要求，向基里低声说道：“……别担心，他很好。”
在他与雅尔默四目相对时，雅尔默使用巨龙秘语，向他说道：“如你所见，我活不了多久了，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不能躺在床上等死。所以麻烦你告诉他，告诉所有人……我很好。”
安抚完基里后，格林用秘语向雅尔默说道：“事情还有其他人可以替你做，你的身体需要得到治疗。”
雅尔默摇了摇头：“……我很清楚我自己的状态。况且就算能治疗，也必定会耗费很长的时日，我的妻子……我们的世界，等不了那么久……”
“但是……”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了一会儿，不耐烦地皱起眉头道：“行了！牺牲我这个早该死去的罪人，换得这个世界三年安稳，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的了！”
“……”
格林沉默了半晌，再次试图阻止道：“这样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你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关闭所有裂隙，还不如让我帮你……”
“你？帮我？哈哈哈哈哈……你太小看我们精灵，也太小看我们凡人了，我们从来就没祈求过你们所谓的帮助，至少……我没有！”
雅尔默冷傲的笑声，在格林脑中不停迴盪着。
在说完这句之后，他便停止了与格林的沟通，甚至用精神力直接阻断了秘语的接收。
无奈之下，格林只好凑到那群法师中，试图向其他人打听目前的状况。
“啊？格林小子，你活下来了？”看见格林的到来，索林有些惊喜地问道：“他们都说大老龙死了，似乎还给他举行了送别仪式，但我一直没信。现在你回来了，是不是代表他其实也……”
格林缓缓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萨莱冬没能撑过来……”
索林闻言露出了有些失落的表情，但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而他没说什么，格林却认为自己不能没有任何表示。
“对不起……萨莱冬的死其实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没有……”
“嘿！小子！”
索林突然往格林腰上使劲拍了一记，大声打断道：“你得学会克服亲友的逝去，我们的世界现在就是这个鸟样，如果每个人的死你都想扛上点责任，不用几天你就会被压垮了！”
“……”
“造物主规定每个人生来必有一死，你不能决定怎么生，但怎么死、又为何而死，是可以选择的。”索林用粗壮的手指戳着格林的肚子，面色严肃地说道：“大老龙的死不会是任何人的错，那是他的选择，你如果缅怀他，那就尊重他的决定，不要将他的选择当成你的错误，你还没有那样的资格！”
“但是他会去……”
“孩子。意外是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的，重要的是，当时他是走在什么样的道路上。”
有过一面之缘的绿龙长老伊芙，将手轻轻放在格林肩上，柔声说道：“老涅托从未偏离过自己选择的道路，他的离世，只不过说明他那条路的尽头来的比预料中稍早一些，仅此而已。”
格林沉默了好半晌，才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们说的没错，老龙一直到最后，也不曾后悔过一秒、没有埋怨过半句，他自始至终都在贯彻着自己的意志。
而自己将老龙的死视为一种错误，岂不等于将他的意志、将他选择的道路也当成了一种错误？
他当然没有那样的资格。
“谢谢，索林、伊芙。”
伊芙温和地笑了笑。
而索林则再次伸出大手拍着格林的腰，只是这次的力道相对轻了许多。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不连续的存在
“说回正题吧！小子，我们的计画正缺乏人手呢，你来的可以说正是时候。”索林示意格林看向人群中央，搓着自己的长须说道。
格林皱眉看向他们全围拢着的一个平台，不明所以地问道：“那艘船是什么？你们的计画又是什么？”
平台呈现圆形，直径大约一米五，四周有大量的电缆和魔能装置牵引着，连结到不远处各式各样的仪器上面。
格林在其中不少仪器上同时感知到了魔能与电力的痕迹，看起来极为神秘且先进。
但最令他注目的，还是平台正中央那艘模型船。
那是一艘看起来稍微有些透明的战船模型，似乎正被某种法术悬浮在平台上面，并缓缓旋转着。
其船体大约长六十公分、宽十八公分、高三十五公分。做工非常写实，不论木头的花纹、毛疵，还是帆布上的汙渍都异常考究，甚至连船底的藤壶也看起来栩栩如生。
不过由于其特殊的半透明状态，格林远远看去，甚至无法确定其是实际存在的，还是只是一道投影。
“那是亚尔夫海姆人的宝贝，好像叫……死鸡德布拉的泥？”索林挠了挠脑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是斯基德普拉特尼。”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精灵从不远处的木屋走过来，出声解释道：“其义为‘闪烁之木’。”
格林认识这位女精灵，她是亚尔夫海姆的大长老、精灵的最高领袖、大德鲁伊摩恩奇菈。
她与老龙和妖精努努，是最初组成联合长老会的三人，同时也是亚尔夫海姆少数的传奇施法者之一。
“奇菈？你没事了？”伊芙见到摩恩奇拉，表情有些担忧地问道。
摩恩奇菈摇了摇头，小声对她说道：“我答应她了，要尝试……”
伊芙愣了几秒，直到随着摩恩奇菈的目光看到了格林，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随后她用秘语对摩恩奇拉说了些什么，并露出鼓励的微笑。
“尝试什么？”格林疑惑地问道。
摩恩奇菈翻了个白眼，又苦笑了一下：“……尝试给你解释我们现在的情况。”
格林一头雾水地歪了歪脑袋，没再多说什么。
她凝视了格林半晌后，用听起来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开口道：“在我们精灵的传说中，这艘船是数千年前，一位客居亚尔夫海姆的人族神祇所持有的宝物。根据记载，那位神祇最后战死在了诸神黄昏中，这件宝物也因此遗留在了亚尔夫海姆。”
听到此处，格林想起自己似乎曾在洛基的手稿中，也看到过关于斯基德普拉特尼的纪录。
据洛基的描述，这艘船在阿斯嘉德传说中，似乎是远古神祇为了躲避洪水而打造出的巨船。
洛基甚至还曾持有它一段时间，只不过因为不知道该怎么使用，所以在研究几年后就被他随手送给了某位矮人。
这意味着起源游戏中同样有这艘船存在，或者它们乾脆就是同一艘，只不过被某个玩家给顺到了现实中。
“其实咱们那儿的古代传说也有类似的故事，只不过在咱这儿，它的名字叫‘斯基格皮阿伯特’。”一位长着红须的矮人法师凑过来，满脸怪笑地补充道。
“斯基格皮阿伯特……”
格林低声重複了几遍，表情渐渐怪异起来。
“哈哈哈！这真是哈哈哈哈……赛尔宾！这名字简直太他妈贴切了！”索林拍着腿，大声笑道：“还是咱老祖宗有品味！”
摩恩奇菈黑着脸，提高音量说道：“是斯．基．德．普．拉．特．尼！总之这船的特点大致就两个，一是其能够根据使用者的需求变大或变小，二是可以来回穿梭于不同的次元当中。”
“小子，你说是吧？变大变小和进进出出！斯基格皮阿伯特可名副其实多了！”索林乐呵呵地用手肘拱了拱格林的腿。
虽然两族对那艘船的命名在发音上非常相近，不过以他目前掌握的零星矮人语进行解译，“斯基格皮阿”本意应该是“粗壮的胡子”，这个词与似乎会被他们引申为男人的某器官。而“伯特”很简单，就是指“船”。
两者组合起来的意思显然是——鸡．巴．船。
要说名副其实的确是名副其实，但……
格林在摩恩奇菈和伊芙稍显冰冷的注视下苦笑了两声，没敢表示什么。
“现在主要的问题是，启动这艘船需要耗费极为巨额的魔力，以我们目前的人手至少还需要耗费一个多月时间才能……”伊芙挠了挠翠绿色的长发，有些烦恼地说道。
“呃……可以先告诉我，这跟修復空间裂隙有什么关係吗？”格林一头雾水地问道。
这艘船能大能小，还能穿梭次元，的确是个异常强大的工具。
但再强大，它也只是“交通”工具而已。
难不成他们准备搭乘这艘船冲进煞魔老家大干一仗？
“这你就想不到了吧？”赛尔宾挤眉弄眼地说道：“什么空间裂隙？它爱裂就让它裂着吧！我们还就不打算修復那玩意儿了！”
“并不是那样……”摩恩奇菈瞪了一眼赛尔宾，无奈地解释道：“十几年前，卢恩斯库尔曾在我国御法者的协助下，研究过斯基德普拉特尼一段时间，还发表了好几篇关于这艘船的期刊和论文。”
伊芙点点头，接过话继续说道：“我们经过分析后发现，构成这艘船的材质是一种能‘同时’处于多个次元之中的奇物。也正是这种特性，使它能够轻易穿梭到其他的世界之中。”
它被命名为“闪烁之木”，便是在形容这种特殊的材质性能。
“所以……？”
摩恩奇菈与绿龙长老用‘眼神’沟通了好半晌后，才继续解释道：“在启动它后，用魔力持续性地输入某个固定频率的空间係数，就能将船锚定至已知的同位次元。同时藉由它无限变大的能力，我们能够暂时将所有空间裂隙囊括进这艘船里面，然后将它们与船隻一同封印在另一个世界之中。”
“封印之后就不会再扩散了吗？”
“呃……空间裂隙不会在相近的位置同时出现複数，而封印后的空间大小有限，所以裂隙的数量在这期间会有一个不算高的数量上限，虽然现在这还没经过证实，但也是建立在各项实验数据上的推断。”
“大致了解了。”
换句简单的话来说，就是那艘船能够将空间裂隙带到另一个狭小的世界中，并让裂隙塞满那个世界。而那个世界因为没有人，所以就算被塞满了裂隙和煞魔也根本不会怎样。
“当然就算成功，也只不过是暂时性的应急手段。等到使用者魔力耗尽，船隻就会回到原来的状态，这意味着裂隙和煞魔也将再次回到它本来的世界。因此我们必须在这段时间中找到彻底修復裂隙的方法……还有一举歼灭大量煞魔的手段。”
“世界树……”
“没错！”摩恩奇菈点头说道。
格林皱起眉毛，瞥了眼不远处的雅尔默后，低声问道：“理论我是懂了，那牺牲又是什么意思呢？”
刚才雅尔默在秘语中提到过：“牺牲我这个早该死去的罪人”，他想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
众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伊芙叹了口气，出声打破了寂静：“……如我们刚才所说，改造空间係数的魔力波段必须是持续往船体内输入的，这不需要耗费太多的魔力，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微小。但问题在于用魔力微幅震动的方式改造空间係数，是一种非常精细的高等施法技巧……”
他们所说的魔力微幅震动，显然就是亚特兰提斯魔导技术中的“魔能微动”。
格林从莉亚的资料中看到过一些关于魔能微动的介绍。
按照通用资料记载，魔能微动是一种深度演算及操纵魔能的技术。
即使在亚特兰提斯的魔能应用学系，也是进入研究所后才会开始接触的高等知识，且一般都是透过魔网设备进行数据运算，而非人脑。
而以魔能微动改造空间係数，又与一般的魔能微动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这种技巧已经可以说是以魔能这种能量，对一部分世界本质进行渗透和改造，属于超魔技巧中的超魔技巧。
能办到这种事情的法师，当然是凤毛麟角的。
摩恩奇菈犹豫了半晌后，缓缓说道：“所以我们必须要有一位精通空间知识的大法师，来担任随船的‘掌舵者’。”
那么雅尔默所说的牺牲，就是指由他去担任这个掌舵者吗……
可先不论他有没有这个技术，现在他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支撑他担任掌舵者多久，为何他要不惜隐瞒此事，也要抢下这个工作呢？
格林观察了一会儿众人，发现似乎没有任何人对此存在疑虑。
还是说……他们压根就没发现雅尔默此时的异状？
好像有这个可能！
其他法师似乎并不会像自己一样，没事就用精神力扫描别人的身体。
更何况精神力强到能穿透雅尔默的法术的，除了自己以外，似乎也就只有那个红须矮人而已，没人发觉雅尔默的状态完全是有可能的。
那么雅尔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思索了半晌后，他再次问道：“对了，如果船和裂隙是一同被封印起来的，那煞魔难道不会攻击掌舵者，然后脱离这艘船的控制吗？”
“不，这就是这艘船的神奇之处了。”
摩恩奇菈伸出手，似乎下意识要拉起格林的手，但马上又反应了过来。
“呃……你可以摸摸看。”
她动作稍显彆扭地抬手示意格林触摸那艘小船。
见状，周围的法师们整齐地后退了几步。
格林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便轻轻摸向模型大小的斯基德普拉特尼。
他轻抚了桅杆、帆布，以及船身之下略有些扎手的藤壶碎片。
若不是船本身在视觉中有些透明，他完全会认为这是一艘非常真实，但也非常“普通”的模型船。
“现在船正处于我们的次元中，因此你是可以正常触摸到船身的，但当船到了其他次元后，你的手便会直接穿透船身。”摩恩奇菈解释道。
等格林放下手几秒后，摩恩奇菈紧盯着他的眼睛，再次开口说道：“它现在到不同的次元了，你再试试。”
他以比先前迅猛一些的力道，再次摸向小船。
然而他的手指却“咯”地一下，重重戳在船舷上。
“嘶！”
指尖的重击让格林倒吸了口气。
“它还在我们的次元！”
他搓着手指，以无辜的表情看着摩恩奇菈。
“……哼！”
摩恩奇菈不满地瞪了格林几眼后，将手‘穿’进了船身中，没好气地说道：“它，现在到了不同的次元。”
“为什么会这样？”
格林疑惑地伸出手想摸船，却被摩恩奇菈的另一隻手轻轻拍开了。
“一个物体在同一个时间，只能存在于一个位置，这是世界的准则，但如伊芙之前所说的，斯基德普拉特尼是同时处于多个次元之中的，这导致它此时虽然‘存在于我们的世界’，却又因为它‘存在于其它世界’，所以‘不存在于我们的世界’。”她有些绕口地解释道。
伊芙轻笑了一声，补充道：“简单来说，它的存在是‘不连续’的。你就想像它只是不停高速移动，无时无刻都在更换着自身所处的位置就可以了。”
格林皱起眉头，指了指摩恩奇菈依然放在船身中的手，疑惑道：“如果是这样，那她把手一直放在那里，难道不会被镶进船身中吗？”
摩恩奇菈轻轻将手放下，摇摇头说道：“那只是比喻方式而已，实际上船存在于哪个次元，是需要藉由人的思维来固定的。当然，尽管还没有实际案例，但你提到的那种情况还是有可能发生的……尤其是当实验者认为船不在，却有另一个认为船还在的傻瓜，突然把手伸过来的时候。”
伊芙表情古怪地看着格林，小声说道：“在我们的常识中，奇物或神器都具有极高的危险性，很少有人会在别人使用途中，进行没有防护措施的无预警介入。”
周围的法师们默默地点了点头。
格林看了看那些退出两公尺外的法师，有些尴尬地试图转移话题：“……那人的思维是怎么影响到它的呢？”
摩恩奇菈伸出手掌，以树叶在掌心幻化出了一隻……狗。
然后轻声解释道：“举个浅显易懂的例子——假设这是一头法尔鹿，众所周知，这种鹿的毛色会随着看见牠的人的认知，产生两种变化，因此牠既可以是白鹿，也可以是黑鹿。”
她掌心的狗，随着她的解释，一下子变成白色，一下子又变成黑色。
“当你认为牠是白鹿时，牠看起来才会是白色的，当你认为牠是黑鹿时，牠看起来才会是黑色的。因此当你只知道那里有一头鹿时，牠便既是一头白鹿、亦是一头黑鹿。你可以告诉自己牠是白鹿，让牠成为你眼中的白鹿，但即使这样，依然不能改变牠是一头黑鹿的事实。”
“齁……”
……白鹿非鹿，鹿非白鹿，还指狗为鹿？
这个例子真是太ＴＭ浅显易懂了！
格林心里一堆卧槽，表面上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斯基德普拉特尼就拥有这样的特性，当我什么也没说时，你看到那里有一艘船，所以你摸到了船。而我告诉你它已经不在我们的次元时，你如果‘相信’了我所说的话，心里认为那艘船不在这里，那么就会像我一样，摸不到那艘船。”她斜眼瞪了一下格林，特意强调了‘相信’两个字。
所以刚才自己心里其实没有相信摩恩奇菈说的话吗？
格林揉了揉隐隐发疼的指尖，心里疑惑地想道。
“你们人类的科学家似乎认为这种现象的发生，只与‘观察’这个行为有关，而非思维，并且对此有着一套非常複杂的解释方法，叫什么……不确定象粒什么的，具体我也没听明白。”摩恩奇菈挠挠头，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不确定原理和波粒二象性，是量子力学的经典理论，目前这套理论虽然还不能够完全解释该物质的所有现象，但有非常高的参考性。”伊芙点点头，轻声补充道。
“在我们亚尔夫海姆，这种现象则被简单地称为——思维锚定。大致意思是指，智慧生物的思维和意志，能为某事发生的事实进行佐证。”
“根据古代法师们观察，这种现象是普遍存在于我们的世界中的，例如安慰剂、一些催眠或者诅咒手段等等都在其列。当然，这些相较没有这艘船直观，所以很少人会注意到这些事情与我们的思维存在关联。”
听完两人解释后，格林又尝试了数次，却依然无法穿透船身。
注意到他困惑的表情，摩恩奇菈微笑着说道：“在明知原因的前提下，还要催眠自己船在或不在，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需要经过一定的训练才能做到。”
她走到格林身旁，示范了几次。
格林发现她在摸不到船时，表情是松缓如常的，且注意力似乎不在那艘船上，而摸得到船时，则会非常专注地盯着船身。
“我自己的方法是——预设那艘船是不在这个世界的，只有当我坚定地告诉自己它就在那里时，它才会真正存在。”摩恩奇菈歪着头看过来，表情似乎有些得意。
“就跟索林的斯基格皮阿一样！你不坚定地告诉自己它就在那哩，你就永远别想找到它！”赛尔宾一脸猥琐地插科打诨。
“去你的！我的斯基格皮阿永远都是又大又硬的！不信你回家问问你老妈去！”索林吹胡子瞪眼地反驳。
“也就是说，掌舵者在掌舵时，只要认为自己跟船隻不是同处于一个空间的，船上的煞魔就无法触碰到掌舵者？”格林搓着下巴思索道。
“正是如此。”
理解了这点后，他马上又产生了新的疑惑。
“但用思维锚定将自己与船隻隔开，难道不会影响到魔力锚定吗？掌舵者跟船隻不在一个次元，又怎么让船隻保持在那个‘特定次元’呢？这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
摩恩奇菈隐蔽地飘了几眼绿龙长老后，语气有些僵硬地解释道：“不……不矛盾，锚定的概念是……是呃……咳嗯，是我们自己添加到船隻上的，船隻本身的状态一直都是一样的。但就像摸得到和摸不到一样，这种概念的赋予，是能够实际影响到现实的。所以我们能够透过同时使用这两种锚定方法，在将裂隙和煞魔封印到另一个次元里的同时，又让他们无法影响到掌舵者。大概是这样……”
见伊芙微微点了点头，她又改口说道：“就是这样。”
简而言之，就是让两个锚定效果都处于生效状态。
大致的方法是，掌舵者先使用魔力锚定，将船隻和其上包含自己的所有物体固定在假定的“α次元”中，而此时位于α次元的掌舵者，再使用思维锚定，将船及其上的物体锚定成“不存在于自己所处的次元”。
这么做便可以让船隻此时“既存在于α次元，又不存在于掌舵者所在的α次元”，导致空间裂隙和煞魔虽然在α次元内，却又因“跟掌舵者存在于不同的α次元”，故无法伤害到掌舵者。
或者将两者反过来也成立。
“那……”
在格林再次发问前，摩恩奇菈便紧接着说道：“这其中的原理相对又更複杂一些，我们暂时先不讨论这么深！”
格林隐约从摩恩奇菈的眼神中，看出了她对自己没完没了提问的绝望感。
他并不知道，大德鲁伊此时也是现学现卖而已，而且是非常“现”的那种现学。
再继续往下问，她就真的要露出马脚了。
为了帮自己的大长老解围，伊芙在一旁出声说道：“总之目前我们最大的难题是启动斯基德普拉特尼，以前学院每次启动它，都必须透过数十座法师塔连动组成大型魔力网路，并累积两、三天的魔力才能将其启动。”
“那之后还会让周围数百公里内的居民家中，出现长期魔力供给不足的问题……王宫当时就接到过不少这样的投诉。”摩恩奇菈小声补充道。
“这还只是启动而已，根据我们以往的研究进行推估，如果要将船改变至我们需要的大小，还得额外耗费将其启动时所需约一点一倍的魔力。”
伊芙指了指正在不远处操作电脑的欧盟科研人员，苦笑着说道：“他们经过换算后得出，如果把所需的魔力加起来并以电力表示，大概是全欧盟使用近半年的总和……在没有法师塔的情况下，我们累积这么多天，甚至连百分之十的启动率都还达不到。”
也就是说光是启动它，就必须耗费将近三个月欧盟总用电量程度的魔能？
“这么多？这不合理啊？”
格林将手触摸在船身上，尝试用自己的力量解析它。
他觉得这种程度的能量耗费肯定是不正常的，否则光是启动它就必须倾尽数个国家的力量，那这件物品被打造出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原来如此……”
第三百二十章 猜忌
研究半晌后，格林抬起头，语气笃定地说道：“以我的力量，想启动它并非难事。”
“你是说……光凭你自己的力量就能够启动它？这怎么可能？”伊芙一脸讶异地问道。
其馀的法师们同样要不满脸惊讶，要不脸上写满了不信。
毕竟传奇法师也是人，摩恩奇菈和赛尔宾同样都是传奇等级，他们就算把身上所有的力量都灌进战船中，并且反复好几次，也依然远远不到启动它的最低限度。
“你们不行，但我可以，甚至连改变大小都可以交给我。”格林摇了摇头，解释道：“以前我在寻找世界树种子时，受到过世界树的祝福，这股力量正好适合使用这艘船。”
他刚才实际测试过，发现这艘船与古镜一样，都是能够运用神能的物品。
与古镜的不同之处是——
古镜更接近于一个神能储存释放装置。
狭义上来说，古镜并非在用神能施放法术，而是将高度凝聚后的神能一股脑砸向敌人而已。这种原始的攻击方式既耗费能量，效率又低，但得益于能量位阶上的压制，有着非常强大的杀伤力。
而那种攻击方式又与古华夏神祇们的战斗手法如出一辙，区别在于省略了通过仪式将神能衰变成次等能量这个步骤而已。结合镜身上的那些弱效原初符文，格林猜测可能是由神祇或者亚特兰提斯研究员所製造出来的武器。
这艘船则完全不同，刚刚他在输入微量神能后，那股能量竟自发地在船体内组合成了一个法术，且这个法术他居然还认识。
那分明是个简单的二环魔法——开锁术！
开锁术在完成后，便轻易地打开了一个神能版魔法锁。
只不过麻烦的是，同样的锁竟还有六万多个，而且它们还具备某种类似时间回溯的能力——此时被他打开的锁和被魔能破坏的那些锁，全都如同倒放的电影般，正在缓缓恢復其原有的样子。
格林对古代已经存在神能魔法这件事感到有些困惑，更不能理解它的回溯原理……以及这个“开锁”的意义。
不过亚尔夫海姆人之所以会耗费如此巨额能量才能启动它的原因，倒是已经显而易见了。
神能魔法锁的坚固程度，远远高过一般的魔法锁，且只有由神能施放的开锁术能够开启。
亚尔夫海姆人在钥匙对不上的情况下，只能用海量的魔能来进行暴力破解。
但若输入的是神能，解锁这些法阵就相对轻松许多了。
至于其改变大小的机制，在神能锁被全部解开前尚不清楚，只能假定为确实会耗费那么多的能量。
按照格林极不精确的精确估算，十个开锁术大约会需要一单位神能，也就是说解开所有的锁大约要六千单位的神能。
但如果加上改变大小，可能就会暴增到至少十万单位了——那可是整整四十隻雅典娜加起来的量！
好在相比六个月的欧盟用电量或者数亿的魔能单位，这个条件还是简单太多了……
伊芙思索了半晌，便点头说道：“世界树的祝福吗……我了解了，那么充能的事情就有劳你了。”
长老会的成员都知道格林曾与世界树沟通的事情，虽然受到世界树祝福这件事他们也是头一次听说，但并没有感到太过意外。
其馀法师则不太相信他能以一己之力启动斯基德普拉特尼，因此还在议论纷纷地骚动着，不过格林没空再给他们解释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格林向两人问道。
伊芙打量了一会儿风尘僕僕、疲态难掩的格林，轻声说道：“根据我们的经验，短时间内充能进度是不会被重置的，因此途中你需要休息的话也可以随时中断。不过你还是先吃点东西洗漱一下再开始吧？这毕竟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
格林对此倒是有不同的理解。
神能锁的回溯应该是持续在进行的，只不过在它完全恢復成锁之前，无法构成“锁”应有的功能，而亚尔夫海姆人的解锁方式又不太“标准”，使得每个锁的回溯时间变得长短不一、难以计算。
因此才会导致他们得出了“短时间内不会重置”，这种不精确，也不完全正确的结论。
但他只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斯基德普拉特尼是非常特殊的神器，各种特性都涉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尤其是疑似能够进行“时间回溯”的神能锁，即便他这个以“神能魔法发明者”自居的人都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因此就算对神能有着比他们更深的理解，他此时也没理由否定亚尔夫海姆人多年的研究成果。
“我呃……我就先回去了。”摩恩奇菈瞥了眼伊芙，又朝格林点点头说道：“联合国那边还有不少关于这个计画的手续需要我处理，有事的话随时欢迎来我办公室。”
说完，她便往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而其他的法师们在跟他寒暄几句后，也各自离开了。
充能工作虽然已经有格林独力承担，但他们依然还有一堆工作得进行，尤其船隻抵达目的地后，会需要极为大量的精确计算，才能在保证“地球”安全的前提下完成任务。
不过这些工作就与格林无关了，他到时候光是输出神能，就不可能有闲暇顾及任何事情了。
毕竟将其放大所需要的神能，可是远远超过解开这些神能锁的。
好在只要是能量的事，对格林来说就不是问题，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体内究竟有多少神能。
现在他唯一存有疑虑的，便是即将担任掌舵者的雅尔默。
……以及某隻满脸鬼鬼祟祟，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的吸血老鼠。
……
一个小时后，洗漱乾淨的格林穿着轻便而独特的精灵服饰，来到摩恩奇菈的办公室。
轻轻敲了敲门后，里面便传出了摩恩奇菈的声音：“请进。”
大德鲁伊的办公室与外面的环境有着不小的差异，翠绿的藤蔓和树叶缠绕着四壁，绘製出了自然而富有美感的图样、粉色的花朵点缀着每一个角落，不断散发着甜而不腻的清新香气。
草地上，几隻白兔、水豚和小猫正欢快地蹦蹦跳跳，而一头长得有些过于可爱的……哈士奇？则悠闲地躺在地上打盹。
光是进入房间，似乎就能让人瞬间放松下来，尤其那些可爱的小动物，足以让任何人的精神得到治癒。
不过格林只是瞥了眼那隻有些违和感的狗，便不再关注这间充满少女气息的办公室。
他笔直地走向正背对房门站在桌前的摩恩奇菈。
她似乎正在细心照料着办公桌旁，一棵长着硕大果实的怪树。
“格林？”
她愣愣地打量了格林好几秒后，猛然转回了脑袋。
一边继续照料着果实，一边神态稍显僵硬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格林点点头，语气有些沉重地说道：“摩恩奇菈，有件事情我认为你必须要知道，雅尔默的身体现在……”
在雅尔默拒绝与他沟通的当下，他只能尝试私下找摩恩奇菈谈谈这件事。
摩恩奇菈听完后，停下手上的工作，满脸古怪地反问道：“你说的我当然知道。我好歹也是亚尔夫海姆的大德鲁伊，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她自称为德鲁伊的职业，其实就是一种偏好使用自然与生命法术的法师，与一般法师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更多的是使用生命能量，而非魔能，两种能量使用方式上的差异，导致他们对感知能力的需求，远远大于精神力。
在亚尔夫海姆，这个职业几乎等同于地球的医生，而她作为仅存的传奇德鲁伊，便是整个亚尔夫海姆首屈一指的顶尖医生，自然没理由会看不出雅尔默的状态。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会同意让他担任掌舵者呢？他的身体根本撑不了几天。”格林疑惑地问道。
摩恩奇菈神色有些迟疑，却咬着牙坚决说道：“因为他说他办得到。”
格林闻言，皱起眉头质疑道：“我知道愿意牺牲自我是一件值得赞许的事情，但今天这件事事关整个欧洲，乃至整个世界的安危。我不认为我们应该将这样的重责大任放在一句毫无根据的空话上。”
她沉默了良久，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格林……你会有疑虑我能理解，但我相信他的承诺，我希望你也能相信他一次。”
“相信？如果他有别有所图，我们的信任也承担不了后果，不是吗？”
“但……”
摩恩奇菈还想解释，却被格林粗鲁地打断：“更何况，我也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任何值得我信任的要素。”
此话一出，摩恩奇菈脚下的土地，瞬间被狰狞而巨大的荆棘穿透。那些幻化出来的小动物也散落成了一地树叶，只剩那隻不自然的哈士奇依然留在原地。
哈士奇目瞪口呆地看了几秒自己突然“暴毙”的朋友们，鬼哭狼嚎地鑽到办公桌下面躲了起来。
“……你和雅尔文最近有些龃龉我知道，但我可不曾听闻他在你背后说过这种话……甚至正好相反，他嘴上说反对你，心里却一直记着你对精灵，对亚尔夫海姆的恩情。你做出的判断和决定他从来也都是不遗馀力的，你应该很清楚这点才是！”她紧盯着格林，语气越发严厉起来。
“以前也许是这样没错，但以前是以前！谁知道现在的他会干出些什么？反正我不认为他现在这个鬼样子还能……”
“够了！”
她纤细的双手猛然揪住格林的领口，声嘶力竭地喊道：“你知道他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你知道他为了这个世界牺牲了多少吗？你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荆棘如同愤怒的蟒蛇般捲上格林的腿，锋利的锐刺轻易地穿透他的衣服，闪烁着金光的鲜血也随着枝枒缓缓流淌到地面。
腿上的疼痛让他想要发起反击，但他却突然注意到，摩恩奇菈此时的表情虽然有怒火，更多的却是悲伤。
“呃……”
看着她不断滑落脸颊的泪水，格林总算冷静了下来。
他这才惊觉到自己的状态有些不正常。
雅尔默最近总是在针对他的恶劣态度，本就让他隐隐憋着股气，心里难免会反射性地对雅尔默产生对等的猜忌。
再加上这几天挫折不断的经历，让他的精神变得有些不稳定。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反正他也很少会与雅尔默接触。
但此时摩恩奇菈那股自然的气息，让他感到心神放松之馀，也把此前的情绪一股脑地倾泻了出来。
他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充满歉意地说道：“我确实……不知道。对不起，是我太武断了，请让我收回刚才说过的话。”
摩恩奇菈深呼吸了两次，缓缓恢復了平静，而那些荆棘也收缩回了地下。
她那双纤细洁白的长耳朵耷拉下来，表情满是愧疚和后悔：“那个……我才应该道歉……最近接二连三的噩耗，让我的精神有些紧绷，我只是……我平常不是这样的……真的……”
她蹲下身轻抚格林的腿，以自然法术癒合了他的伤口。
“……”
两人沉默了半晌后，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小声地说道：“他的妻子，昨晚离开了……”
虽然没有指名，但格林知道她是在说雅尔默的。
“……跟我说说他们，可以吗？”
摩恩奇菈深呼吸了一次后，向格林点了点头。
她一边轻柔地抚摸着怪树上的果实，一边缓缓开口说道：“她的名字是沃伦．伊丝弗，在我们的语言中，意思是春日的翠鸟。人如其名，她是一位如同春天般令人感到温暖的女孩，我们喜欢叫她……沃莉丝。”
第三百二十一章 沃莉丝与奇异点
…………
十天前。
瑞士日内瓦大学，魔力应用与魔法科学系，暗能量暨魔法能量实验室。
此时偌大的实验室显得空荡荡的，多数研究员都已经回去休息，只有一处角落还在传出着机械运作的声响。
“十七微克的铯……完美！最后，零点三克的铂……”
一位身材娇小的女性研究员，正站在一堆精密仪器旁，小心翼翼地操作着控制杆，使隔离箱中的机械手臂稳定地倾倒出微量的金属粉末。
她脸上带着眼镜，身上穿着衬衫和白袍，除了面容年轻到有些不可思议，看起来就像一名随处可见的普通科研人员——前提是忽略高高盘起的金发下，那双精緻而狭长的耳朵。
毫无疑问，沃莉丝是实验团队中少数的精灵。
经过五天四夜的奋战，她团队中的同事们一个个都倒下了，只剩她依然执着留在实验室中。
“现在时刻是……八月呃……二十八日，上午十一点零三分，即将进行第一百三十七次实验，考虑到前面几次实验中，我们不论怎么降低高活性金属的比重，法术结构都会出现类似的不稳定现象，甚至产生爆炸，这次我决定彻底反其道而行。第一，我将铯的比例大幅提高，然后……”
带着浓重黑眼圈的沃莉丝，一如往常地对录音器口述着自己的实验经过。
纪录完所有数据后，她低头思索了几秒，又对自己的肚子施放了十几个防御法术，才将视线转回了电脑屏幕。
提高活性金属的比例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这种动作通常需要一步一步进行材料测试，才会应用到实验项目中。
此时她这种略显激进的操作，极有可能会在启动法阵时造成爆炸，且这种爆炸会伴随着辐射或者重金属汙染，实在由不得她大意。
主画面的正中央，一块佈满微型法阵的腕錶，正被密密麻麻的电线和迴路，连结在电脑、蚀刻机、监视器等电子设备上。
她深吸了口气，轻轻扳动了桌上的其中一个开关。
随着一台由光洁金属板构成的小型机械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实验箱周围的迴路缓缓亮起了幽蓝的光芒。
那是电子魔能发生器，ＣＥＲＮ与亚尔夫海姆学者共同研发的新设备。
顾名思义，是一种藉由电能产生魔能的机械。
不过这个产生魔能的过程，与它简单的外观截然相反。
其中之複杂，甚至牵扯到魔法，以及魔能的本质——
不论地球、尼德威阿尔，还是亚尔夫海姆，三界所有熟悉魔能的人都了解一个浅显的道理——纯淨的魔力，或者说“魔能”，在被法师吸收或者激活前，是一种无法被直接观测到的能量。
它们不会与电磁力和光相互作用，致使魔导设备、电子仪器和肉眼，皆无法捕捉到它们的存在。
法师们只有在冥想时，才能够隐约“感知”到它们。
很显然，魔能便是地球的科学家们一直在致力寻找的“暗能量”的一种。
而法师们的感知，则是唯一一种接触它们的手段。
麻烦的是，感知是非常“唯心的”，就算在相同的地点，也没有任两位法师能感知到完全等量的魔能。
而且也不曾有法师能单独且明确地感知到魔能——他们的冥想虽然主要目的是吸收魔能没错，但实际上也会将周围包含电能、热能等等的各种能量，乃至元素或化合物之类的微量物质，都给一股脑地吸收进身体里面。
因此根据个人感知倾向的不同，每个法师的魔力都会混有大量魔能以外的能量。按照最近的实验数据进行估算，这种“杂质”在一名法师的魔力中，平均会达到百分之三十的占比，乃至更高。
这也使得每个法师们的魔力，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鲜明气息和特点，而一般魔力的可视也肇因于此。
当然，魔力杂质的存在，对亚尔夫海姆的几位高环法师来说，并不算是什么新发现。
虽然他们一样无法直接观测到“魔能”，但却一直都清楚，每个人的魔力都有与某些元素较为契合的现象。且这种现象有时候对一名法师来说，也并不全然是坏处——它能让法师们在施放某些特定类型的法术时更加顺畅、效果更强大。
不过在对魔法和魔能进行近一步研究后，科学家与法师们倒是惊奇地发现，“魔法”似乎是一种将魔能从“暗能量”型态激活为常规能量的过程。
这种激活会令微量魔能逸散为光能（即散发出可见光），其频率会处于650Thz至700Thz，波长则约在420nm至460nm之间，因此在魔力杂质处于百分之五十以下时，魔力都会呈现出蓝色，或者紫罗兰色的外观。
目前这个过程被认为是不可逆的，也就是魔法并不能回归为魔能。
但是魔法在施放过程中，处于激活状态的魔能却是以半暗能量，半可见能量的形式存在的。
鉴于这个特殊现象，ＣＥＲＮ猜测，只要能创造出一些特殊定製的法术，他们便可能有机会观测到魔能以及暗物质的存在。
放在以前，为了安全起见，创造或改良魔法都会需要长年累月的试错与微调，绝对称不上简单或安全的事情——魔能在塑形失败时，有很高的机率会呈现活性极高的易爆状态。
因此没有人对ＣＥＲＮ的推论抱有太大的期待。
但这次，推论才发布不到两周，新魔法的难题就意外被攻克了。
在纪录了数千上万种法术模型后，人工智能模型竟帮他们演算出了一个简单的替代方案。
法师们仅仅只是改良了几个中、低环法术，并透过卢恩法术组合电子仪器，便成功达成了ＣＥＲＮ定下的目标。
藉由改良的真视术、异界探知、语言诅咒（一种延迟目标施法速度的法术），结合能量导引卢恩、电魔转换装置与粒子模拟器，人们第一次确切捕捉到了魔能的存在——在电脑的液晶萤幕上。
而这个划时代的新技术，同时也使他们发现了一种“新物质”。
他们称其为：“魔能暗粒子”。
这是一种密集且不均匀地分布在已知宇宙中的，不可见、不可触的微小粒子。
从观测到的零星现象进行演算，这些粒子同样会受到重力影响，本身也具有重力。
但对正常物质的吸引力，却明显大于正常物质对其造成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差距的存在，使ＣＥＲＮ几乎可以肯定，宇宙中还存在着许多尚未被发现的“暗粒子”。
至于新发现的这种粒子，被称为魔能暗粒子的原因，除了因为它是藉由魔法发现的之外，也因为这种粒子能够不稳定地持续释放出微量魔能。
这种能量释放似乎是无损的，至少他们目前没有观察到魔能暗粒子存在衰变的迹象，同时也没有找到新魔能暗粒子的诞生。
另外，法师们使用传送法术时的节点座标，也被证实是藉由这些魔能暗粒子在进行定位。
这解释了为何地球的自转和公转不会让传送出现太大的偏差——这些粒子的运动，与星辰的运转有着明显的关联。
当然，这些现象发生的原理、暗粒子的来源等等，他们暂时都还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
但至少足以说明“魔能的来源”了。
科学家与法师们经过数个月尝试后，终于成功捕捉到了一些魔能暗粒子，并对其进行了一系列的研究。
电子魔能发生器便是其中一项成果。
他们彷照观测暗粒子时所使用的法术，改良出了可以“接触”暗粒子的特殊卢恩魔法。
接着将这种卢恩刻划在四面金属板上，以外接电线对其进行电力供能，以便在不影响魔能纯淨度的前提下，将魔能暗粒子禁锢其中。
之后再藉由魔能储存法阵吸收被暗粒子释放出的魔能，获得无任何杂质存在的纯淨魔能。
这种纯淨能量，不会产生任何使用者差异和异能量介入，只要搭配稳定的魔能变压系统，就可以成为优良的体外魔能供应装置。
最近在进行魔导具製作和科学实验时，这项工具经常被法师和研究人员们使用。
此时沃莉丝扳动的，便是电子魔能发生器的开关。
“嗡——”
随着魔能的涌入，箱中的腕錶缓缓展开了一面半透明的能量护甲。
等待了几秒后，护盾仍然非常稳定，她接着扳动了物理测试开关。
“碰碰碰碰……啪！”
一连几声低沉的枪响后，护盾终于被击穿了。
半透明的防护立场上，可以看到不少蛛网状的细密裂痕。
但在大约七分钟后，护盾便自行恢復成了原来的样子。
她又以相似的强度反复测试了几遍不同的部位，机体都正常运作，且没有出现任何迟滞或者故障。
沃莉丝使劲一握拳，露出了兴奋的笑容：“成功了！”
“嘿嘿，这个传奇魔导具说不定能被记录在历史书上！世界上第一个魔导电子錶，科学与魔法的结晶……”
她满脸笑容地拿起录音器，再次记录起了自己的实验成果：“现在时间八月二十八日下午两点十七分，第一百三十七次实验成功了，我使用……”
这款魔导具由于是实验机型，因此功能相对还比较单调，特殊之处除了它的立体投影屏幕，和由魔能转电能来运行的电脑之外，就只是多了一面需要冷却时间的三环魔法盾而已。
而且这面魔法盾最多只能以斜角抵抗三发Ｐ２３０手枪的近距离射击，第四枪就必然会破碎。
沃莉丝会称它为传奇级的原因是——它是第一台真正的“电子魔导设备”。
将两种截然不同的科技，完美结合在一起的仪器，绝对属于头一遭。
就算抛开这点不谈，从性能上来说，这块錶也确实当得起“传奇级”。
因为按照目前的理论，它将会是永动机。
刚才她投入的纯淨魔能只是激发行为，是为了将腕錶上的魔法迴路贯连启动而输入的微量魔力。
此时真正在支撑腕表运行的，是其内所储存的魔能暗粒子。
藉由少量的魔能暗粒子，这块特殊的智慧型手表，将不需要进行任何充电或充魔，就能永无止尽地运行下去。
——电子魔能发生器虽然也能源源不绝地产出魔能，但其大面积的拘束法阵，使其消耗的电力非常可观，无法自给自足，因此整体来说是损耗大于产出的。
这其中的技术原理不算複杂，只不过是电子魔能发生器的进一步运用而已，但目前还是独属于沃莉丝一个人的研究领域。
其中的原因倒也不複杂——材料。
拘束魔能暗粒子的物质，是一种绘製了魔法阵与卢恩的特殊合金板。
虽然用料和法阵结构都已经是ＣＥＲＮ公开的技术，只要对防御系法术有一定的理解，随便一间实验室都可以尝试製作出来，但想将它们缩小数千倍，绘製在小小一块手錶里面，那就另当别论了。
只有顶尖的防御系大师，才能把这些法术的结构进行如此彻底的改良。
而人类电子学与材料学的高门槛，又将绝大多数的法师都挡在了门外，目前除了沃莉丝外，根本没人能够做到这点。
虽然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她研发出的这块永动錶，已经可以说是“科技奇异点”的等级了——毕竟对法师来说，从空气中获取魔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她取出腕錶，稍微测试了一下其他的机能后，便将其连接到了电脑上。
“……法术的结构模块已经上传、配方也记录好了，只要再给宅男部调整一下参数，大概就可以量产了。”
看着电脑中已经建模完成的法术节点，她喃喃自语着。
尽管只有她具备改良出微型法阵的知识与能力，但只要有“电脑”和“蚀刻机”，这种技术那怕全世界只有一例，也足以成为任何人都能複製的通用技术。
当然，就算她知道了自己的发明有多么重大，以她的性格，恐怕在分享这样的技术时也不会存在丝毫的犹豫。
“话说这些铁疙瘩也太厉害了，法术模型只要储存在里面，连魔导器都能量产，难以想像中土人直到半年多前才第一次接触魔法……”
用电脑储存法术模型确实是突破性的技术革新，但其实并非魔导具得以量产的关键原因——魔导具变得可以量产，主要还是在于电子魔能发生器的诞生。
每个法师在施放法术时，其构建的法术节点都会根据其自身魔力特性，存在微妙的差别。
这导致他们就算使用完全相同的法术结构，也无法释放出完全相同的法术来。
而电子魔能发生器，杜绝了这种现象的发生。
不论是法术结构、法阵绘製，还是魔导具开发，只要是由纯淨魔能释放的法术，就可以透过纯淨魔能完美復刻出来。
这项技术，等同于为魔法制定出了标准。
完全称得上是近年来魔导技术领域最重要的里程碑。
沃莉丝又确认了一遍电脑中的数据，便关上了电脑。
她从储物柜中取出手机，熟练地开启相机，拍了几张产品照。
“有点单调……”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小脑袋伸到镜头前，开始用各种表情和自己的发明合照。
等她拍完一系列照片，又开始尝试加上各种乱七八糟的特效和修图。
回过神来，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
她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工作还没做完。
“ＣＥＲＮ……ＣＥＲＮ的群组……唉！手机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要增加亚尔夫海姆语……找到了！”
正当她每个字母琢磨三秒，吃力地用英文向同事报告着研究成果时，一隻长着翅膀的小生物从远处吵吵闹闹地飞了过来。
“沃莉丝！大消息！大消息！一个惊天的大消息！”
––––
由于是科幻小说，所以本书中的魔法等等超自然现象，会尽量从科学角度进行诠释，如描写存在漏洞还请各位科学家和法师大人见谅。
然后有人问我语言问题，书中出现的所有外语都不是瞎编的，而是真实存在的语言。精灵我採用的是挪威语、矮人是冰岛语，而亚特兰提斯语则是从希腊语进行改编的。
斯基格皮阿这个发音真的就是粗壮的ｏｏ。
第三百二十二章 惊天的大消息
沃莉丝一边操纵着手机，一边瞥了眼兴奋的小妖精，蛮不在乎地随口问道：“提提？这次又准备了什么故事？”
提提降落到沃莉丝的头顶，义愤填膺地喊道：“这次是真的！千真万确！不对！每次都是真的！众所周知，提提是个从来都不骗精灵的好妖精！”
“呵……但我是个从来都不相信妖精的坏精灵。”
有句在亚尔夫海姆流传上千年的俗语是这么说的——“妖精的话，井里的月”。
这不单单是指妖精说的话，像井水中映射的月亮一样虚假，更确切的意思是：信了妖精的话，你就等着从井底看月亮了。
这种小巧可爱的生物本性不坏，却特别喜爱撒谎，尤其是坑人的谎。
尽管他们很少会真的置人于死地，但跟他们说话总是得留三份心，因为其中至少七成会是以假乱真的谎言。
“沃莉丝！这次绝对是真的！月盈花灵可以为我作证！”
他提到的月盈花灵并不是指某朵花或某个实际存在的人，而是妖精的传说中，一个类似普罗米修斯或女娲的存在。
“每次都是这句……如果月盈花还在，她肯定会把你吞回花苞里面的。”沃莉丝不以为意地说道。
提提皱起小巧的眉毛，不满地说道：“我们又不是从花苞里长出来的……算了，那不重要！”
“你听我说，是……是核弹！核弹要爆炸啦！只剩五天就要爆炸啦！”
沃莉丝闻言，深深蹙起了眉头。
“五天？不是说还有十几天吗？”
“真的！提提说的是真的！刚刚！就在两分钟前，大使馆花园里所有的花儿都说自己很害怕，提提问他们怎么了，他们就是这么告诉提提的！”提提以为沃莉丝不相信自己，气愤地揪住她的头发尖声喊道：“虽然提提不知道核弹是什么，但核弹真的要爆炸啦！”
沃莉丝这次其实并没有认为提提在说谎，毕竟提提应该根本不认识“核弹”这个单字。就算不知道从哪听到了，也不该了解到那是能爆炸的武器才对。
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指导提提，他不太可能编得出这种谎来。
她思考了几秒后，从通讯软体中翻出了“树皮公主”——摩恩奇菈的代号。
“……”
“……”
电话因讯号繁忙而中断了两次后，才终于被接了起来。
“哈囉～～奇菈，听得见吗？”
“是我。”
“提提跟我说，核弹五天后就要被投放了，这是真的吗？”沃莉丝的语气充满了困惑和担忧。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后，才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叫提提……几天来找……我有……情……跟他商量。”
对面的讯号似乎很差，导致声音有些模糊，且听起来断断续续的，但勉强还能听明白在说什么。
“哦好，他……”
“提提现在很忙，抽不出时间去见大长老。”‘沃莉丝’语气稍显彆扭地回答道。
“很忙？”
“是的，大长老。使节的工作非常繁重，所以提提很忙。下个月您应该在丰年祭上多给他一点奖励。”‘沃莉丝’再次回答道。
“……奖励？别等……年祭了，我现在就……给你如何？”摩恩奇菈冷笑了一声，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拿来给我？大长老不是啃树皮的吗？啃树皮的难道还会传送不成？哈哈！提提知道了！大长老肯定是啃太多树皮，脑袋也变成树皮啦！”沃莉丝的头顶传出了尖细的大笑声。
沃莉丝歪着脑袋想了几秒，有些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手提包中掏出一块指甲盖大，正发着绿光的种子。
种子在柔和的光芒中飞速成长起来，没用几秒，就“长出”了一个……大长老。
那是由树木、绿蔓和花朵组成的摩恩奇菈。
“咿！”
原本还乐不可支的提提见状瞬间噤声，并满脸惊慌失措地拍着翅膀，试图逃离这里。
可惜摩恩奇菈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只见一条绿油油的藤蔓忽地飞射而出，直接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啪一声摔在地面上。
“啊啊啊！沃莉丝，提提其实说谎了！那是骗你的！都是假的！大长老！求求您放提提走吧！提提再也不会了！”稚嫩的童音，用可怜兮兮的语气不断求饶着。
几秒后，藤蔓终于松开了提提，并快速地枯萎皱缩起来。
“……大长老，谢谢，谢谢！嘿嘿，提提发誓，真的发誓，下次绝对不会了！”提提振了振翅膀站起身来，拍着自己的胸口保证道。
他在心里补完了后半句：“下次绝对不会被你抓到了！”
摩恩奇菈用死气沉沉的木质眼球凝视了提提半晌后，缓缓露出了渗人的微笑。
“嗯？怎么回事？提提……怎么……感……觉……”
提提语速越来越缓慢，直到不再能发出声音。
随后他的肢体迅速僵硬起来，颜色也开始黯淡发黄，没多久便彻底化为了与此时的摩恩奇菈相似的木头。
“哼！啃树皮是吗？”摩恩奇菈捏起提提，将他放进沃莉丝的置物柜里，笑眯眯地对他说道：“罚站三天，下次再被我抓到，你身上就要开花了。”
提提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做出了哭泣的表情，但此时的他却流不出任何眼泪来。
对于诞生于花朵的妖精来说，自己身上冒出花来绝对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那几乎就跟人类或精灵身上冒出个子宫来一样惊悚。
沃莉丝静静地看完提提受罚后，才低声问道：“奇菈，提提并没有说谎，对吗？”
“………”
摩恩奇菈沉默了好半晌，但仍然没有回答沃莉丝的问题。
她知道提提很快就能藉由花儿得知最新的消息，所以也命令了一些花儿警告提提，不准告诉沃莉丝关于伊斯坦堡的讯息，但这顽劣的小妖精还是没克制住自己的嘴。
……更准确来说，这傢伙听到自己的警告后，反倒故意第一个跑来找沃莉丝了。
“我现在就去你们那边，核弹是非常可怕的武器，那是连导师都无法抗衡的力量，你们会需要我的帮助！”沃莉丝见摩恩奇菈没有否认，语气变得有些焦急。
“不行！”摩恩奇菈眉头一竖，语气极其严厉地制止道：“你难道忘记你肚里的小月亮了吗！？更不用说你连最基本的战斗法术都不会，过来也只会给我们添麻烦而已！”
这就是摩恩奇菈不想让沃莉丝知道的原因——一听到情况紧急，这姑娘肯定会急着要过来，而她不仅不会防御系之外的任何法术，肚里还躺着五个多月大的小宝宝！
“……我的公主大人，你真的知道‘核弹’是什么吗？”沃莉丝挑了挑纤长的眉毛，表情似笑非笑地质疑道：“防御系才是唯一对核弹有作用的法术啊。”
在顶尖的大学里教了半年多的书，更是全世界最前沿的魔能研究计画成员，沃莉丝当然比整日忙于国务的摩恩奇菈更了解人类世界的科技与知识。
甚至已经比绝大多数的人类都还了解得多了。
“我们需要的不是与核弹‘战斗’，奇菈！我们需要的是保护人们不被高温、辐射尘，还有放射性元素杀死……”她试图向摩恩奇菈解释核弹的危险。
“放……放什么元素？”摩恩奇菈有些困惑地重複了一遍：“爆炸不是只有火元素吗？难道还有其他元素？”
摩恩奇菈虽然已经透过欧盟的技术人员，大致了解了一些关于核弹的知识，但也仅限于“数千万倍火力的超级爆炎术”这种程度的了解而已。
根据她学到的历史知识，亚尔夫海姆也曾发生过几次类似的大爆炸事故，但只要及时清理掉復生的活跃火元素，通常就不会留下太严重的后续问题了。
“高能粒子和伽玛射线！天啊！这跟什么火元素完全是两码子事！科学一点好吗！？”沃莉丝向前一摊双手，用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喊道。
“那也比怀孕的乌龟强！”摩恩奇菈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不管是亚尔夫海姆还是地球，乌龟都只会下蛋！更何况我可是防御系的‘百年首席生’！”沃莉丝此时心里有了底气，说话自然也没了顾及：“你们啃树皮系的可能不懂，我们防御系的专业就是保护别人，身为首席的我又怎么可能会保护不了小月亮？”
她口中的“百年首席生”，实际上是被学弟妹们擅自取的，带有嘲讽意味的绰号。
因为早在六十多年前，沃莉丝就已经成为了八环高阶法师，却一直到四年前卢恩斯库尔毁灭，她都还没成功从学院毕业。
尽管在主修的防御专业上，整个亚尔夫海姆都无人能与她相提并论，但她其馀的必修科目却糟糕到极点，连三环的飞行术都经常失败。
这种严重的偏科导致她在卢恩斯库尔读了整整一百多年书，甚至都晋升九环，即将踏入传奇了，也依然没能拿到毕业证书。
“唔！”沃莉丝突然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稍具规模的肚子，笑嘻嘻地说道：“小月亮刚刚也举手表示支持。”
“不！我不能让你冒这样的险……”
“国训第三条。”沃莉丝面色一肃，压低嗓子不知道学着谁的口吻打断道：“‘世界的安危先于国家的存亡，个人的生死后于种族的得失’。”
背完国训第三条，她故作疑惑地歪着脑袋：“这段话出自长老会的谁来着？”
“那不能相提并论，当时是为了团结各国百姓一同抵抗……”
沃莉丝小手一挥，义愤填膺地喝道：“一派胡言！你休想曲解我们奇菈大长老所说过的话！”
“呃！？”
沃莉丝这句话，让摩恩奇菈远在伊斯坦堡的本体都不小心呛了一口。
“你才在取解我的话！我明明……”
摩恩奇菈话还没说完，沃莉丝便幽幽补了一句：“不然我们让导师出来评评是谁对谁错？”
“………”
谁不知道导师最偏爱的学生就是沃莉丝，怕是这姑娘哪天说想瞧瞧霜巨人长什么样，那个糟老头子都会鑽到故事书里揪出一头来。
尽管她们的导师也不太可能同意沃莉丝此时的冒险行为，但摩恩奇菈很清楚，“请导师来”这句话本身，在沃莉丝口中其实只是在表达一个意思——我，沃伦．伊丝弗，现在免疫控场。
摩恩奇菈一边咬牙切齿地搓揉着沃莉丝的长耳朵，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不准拿导……萨莱冬来堵我，我现在可同样是你的大长老！”
“嘿嘿……话说回来，尊敬又伟大的奇菈大长老，现在导师跟你在一块儿吗？我想跟他说两句话。”沃莉丝笑呵呵地问道。
“少噁心了……”
摩恩奇菈的木质眼球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
“前几天他还在这里，但现在好像跟格林，就是接我们来中土的那位呃……人类神祇，一起去莱西亚那边救人了，你大概暂时联络不到他。”
她耸了耸僵硬的木肩膀，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导师的德行，符石不带、手机又不会用，人一出门就可以直接当成失踪了。”
实际上萨莱冬就算会用手机也联繫不上，毕竟此时莱西亚及其周边数国的基础设施都已经彻底停摆，就连用无线电取得通讯都非常困难，更不用说手机了。
“等等……你说那个人类法师是神？”沃莉丝皱起了眉头，有些警惕地问道：“他会造成危害吗？”
“老实说……我不知道。”
摩恩奇菈摇了摇头，语气有些迟疑地说道：“我跟他虽然只见过几面而已，但感觉他并不像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反而给我一种很特殊的亲近感……总之我个人对他是呃……好感居多？”
“既然妳都这么觉得，那肯定没什么问题了。”沃莉丝松了口气，用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
第一次战争时，就是摩恩奇菈最早发觉神祇的后继无力，并开始着手组建凡人势力的，因此沃莉丝一直都很信任她这位德鲁伊学姊的野性直觉。
顿了几秒后，沃莉丝冷不丁地问道：“你说的好感是哪种好感？能生出混血宝宝那种吗？”
“……混血？你在说什么？当然不是那么回事。”
摩恩奇菈的情绪很难从树人分身上分辨出来，与她相处近百年的沃莉丝，也只能隐约从她那比正常还要平淡一些的语气中，听出丝丝可疑的气息。
“哼嗯～”
沃莉丝搓着光滑的下巴，满脸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树人。
见好友脸上大写的不信，摩恩奇菈没好气地说道：“你也不想想人类寿命才多长？百年时光怕是连孩子毕业都等不到，我怎么可能……”
“啊？你都想到孩子毕业去啦？”
沃莉丝的长耳朵“砰”地在脑袋两侧立起来，满脸兴奋地打断道。
“我的天！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大长老急忙辩解道。
精灵虽然平均寿命是人类的五到七倍左右，但最高学历的毕业年龄通常也只是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
那单纯用来讽刺沃莉丝的一句话，反倒让这姑娘像吃了兴奋剂一样。
“好消息是，你大概不用担心寿命的问题，按照我们目前的研究，精灵和人类拥有一模一样的二十三对染色体。从基因学来看，两者是完全相同的生物，可以被共称为‘人族’。而寿命上的差异，只不过是一些激素过量分泌所造成的细胞回溯现象罢了。我们预计不远的未来或许就可以开始尝试人工合成出这种激素，所以……”
沃莉丝眉飞色舞、语气飞快地说着。
“所以他也会活到五百……嗳！什么鸡阴系包的，一听就知道你又在瞎编！他们连耳朵都只有半截，怎么可能跟我们是同一种生物？”摩恩奇菈没好气地说道。
“那是显性遗传基因的关係，我们和那些黑皮精灵都拥有一种……算了，现在不是给你上生物课的时候。总之我们先抛开寿命和种族，你自己是怎么个想法吧？”
对沃莉丝来说，好友的八卦显然比基因学上的重大发现还要重要许多。
“……就算，我是说‘就算’，我真有一丝丝……你说的那种好感，你们家老石头也不可能答应的。”
“哈？这又关他什么事？”沃莉丝困惑地皱起眉毛。
“格林是神祇这件事，就是他告诉我的，你知道他有多憎恨那些神祇。”
“可你不是觉得那个格林是凡人吗？不然你也不用担心他的寿命啊？”沃莉丝疑惑地歪起脑袋。
“我才没有……”
摩恩奇菈本欲反驳，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
“反正前几天就是雅尔文突然跑来跟我说他是神祇，而且格林那些同胞也间接证实了这件事。”她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他们都称他为……‘Guardian’或‘TromsoProtector’。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什么什么的‘守护者’之类的。”
精灵古代传说中的主神，就被称为“自然守护者”。
在他们的语言中，“守护者（Skytshelgen）”这个词彙本身就有“神”的涵义存在，换个更贴切的说法则是“守护神”或“守护圣者”等等，因此对精灵而言，这是语言翻译后无法避免的误解。
“所以呆石头之前还在说全亚尔夫海姆人欠他一条命……这才几天又成了亚尔夫海姆头号公敌了？”沃莉丝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
“那倒不至于，你知道他不可能忘得了别人的恩情，只不过前两天他在长老会发布了紧急提案，要求以后任何我国人员在接触格林时，戒备都必须提高到国安等级。”摩恩奇菈摊了摊手道，苦笑着说道：“提案虽然被我和伊芙否决了，但我……总之你说的那个是不可能的。”
“担心啥？你怕呆石头，呆石头还怕我呢！”沃莉丝对摩恩奇菈的藉口不屑一顾，按住她的木头肩膀连声逼问道：“……你就说有没有搞头吧？”
“咳恩！摩恩不只有石头的意思，还有银月与守护。从小导师就教过我们，尊重别人的姓氏，是建立友谊的第一步。”摩恩奇菈转过脑袋，生硬地扯开了话题。
在精灵语中，“摩恩（måne）”意为月亮，但也会被引申为石头。
沃莉斯那个“呆石头（dumåne）”，虽然只是对雅尔默的暱称，但显然会把她也一起骂进去。
“总之……我这边还有事，先回去了，别忘了把种子抠出来。”
摩恩奇菈紧接着便强行中断了话题，甚至都忘了反对沃莉丝来伊斯坦堡的事。
话音刚落，她的树人分身便迅速枯萎起来，没几秒就成了一段僵硬的乾树枝。
沃莉丝蹲在地上，将树枝中的一小粒种子挖出来，表情有些玩味地自语道：“哼～这反应肯定有鬼，看来得当面质询咱们大长老了……”
另一边，远在伊斯坦堡指挥部的摩恩奇菈，则缓缓从假寐中甦醒过来。
“我今年才几……咳恩！我可是现任的大长老，急着给我张罗什么呢？”她脸色微红地叨唸着。
还没等她站起身来，桌上的手机却再次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提示，上面显示的依然是“百年首席”。
接起电话后，她没好气地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呃……这个嘛～嘶……”沃莉丝欲言又止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有事就快说！”
“能过来接我吗？我忘记传送术怎么用了。”沃莉丝音量极小、语速飞快地说道。
“学校的笔记呢？”
“……都毕业了还留着干嘛？早扔了。”
“………”
姑娘，学校炸了，不代表你就毕业了啊……
摩恩奇菈抚着额头叹了口气。
“到时候我的先借你，可别再给扔了！”
提提猜得没错，大啃树皮当然会用传送魔法……而且比某位准传奇法师还要精通得多。
毕竟卢恩斯库尔从来就没有规定过学生毕业后只能去当法师，啃树皮显然就是一个不错的职涯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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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字大章补上上周欠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摩恩家族
“最早的联合长老会其实只有我们三人，我、萨莱冬，还有努努。”摩恩奇菈轻声向格林说道：“我们代表各自的种族，共同管辖亚尔夫海姆三族事务。”
在亚尔夫海姆第一次战争的中后期，精灵死伤惨重、十室九空，各国王权相继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直至一战末期，三族联合的长老议会才横空出世，成为了新兴领导阶层。
这个新组织也不再只属于精灵，而是亚尔夫海姆的三大族群。
他们沿袭龙族的制度，将族人共同推举出的最高领导者称为“大长老”。
联合长老会中，三族各有一位代表自己种族的大长老，也就是最初的三位成员。
“当时我负责的是对异怪……也就是对煞魔的主动权，诸如情报、武力、军事行动等等，都在我的职权范围内。现在则是外交事务，比以前轻松，但也琐碎不少。萨莱冬负责的是国防、治安、教育，以及伤害法术的研发。至于努努……是农业和内政，至少职权划分上是农业和内政……”
“实际当然是我和萨莱冬在负责。”摩恩奇菈挑着眉，耸肩说道：“你知道妖精的德性。”
格林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见过几次这种长着翅膀的小生物，他们与古代北欧神话描写的如出一辙，几乎每个都是顽皮欢闹的小孩子心性。
就连作为大长老的努努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其他了。
“雅尔默和伊芙呢？”
他很早以前就注意到，雅尔默和萨莱冬虽然同为长老会的长老，却隐隐约约存在着地位上的差异。
“他们是去年萨莱冬来中土进行调查那段时间才加入的。由于是临时性的加入，而且缺乏种族领袖这个象徵意义，所以他们的职称没有固定，但大多数族人会习惯称他们为长老。在新制正式实施前，我们国内的一级部门长官都还是使用这个职称。”
按照龙族的旧制，大长老是种族的最高领袖，所以一族只会有一位，但普通长老的数量就没有硬性规定了。
当然，这些规则也都是暂时性的。
毕竟所谓的“新亚尔夫海姆”或“新亚尔夫嘉德”，不论称呼是哪个，实际上都只是在战争中临时成立的“跨国组织”，而非正统意义上的国家。
——他们至今连国名都还未能达成共识，是由多方面原因造成的。
其一是，他们虽然有半数以上的国民都来自“亚尔夫嘉德”这个国家，但亦有许多其他国度的精灵，同时还有龙族和妖精的加入。
其二，到现在，部分亚尔夫海姆人依旧认为，加入“亚尔夫海姆联军”和来到中土，都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等到未来战争结束，他们还会回到亚尔夫海姆重建属于自己的国家。
中土的政治环境和生态与亚尔夫海姆有着很大的不同，为了让外交事务和各级行政机构运行得更顺畅，他们肯定是需要重新制定新的分权制度、官员职称，并划定出明确的职权范围的。
“至于他们加入长老会的契机，主要是因为那时候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摩恩奇菈挠挠头，苦笑着解释道：“伊芙是作为龙族代表，暂时代替萨莱冬执政的，而雅尔文是亚尔夫嘉德的……”
停顿了几秒后，她眼神游移着，用稍显不自然的语气说道：“……是亚尔夫嘉德最后一位御法者，咳嗯……用你们的话来说是……‘大图书馆管理员’。”
“哈？图书馆？”格林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摩恩奇菈眨巴眨巴眼睛，顺势问道：“对了……你们的法术知识和神器，同样也是存放在图书馆吗？”
“在二十年前，知识是存放在图书馆没错，现在我们更倾向于存在电脑或网路里面，但法术……一年前我们的世界根本没人会魔法，我也是去年才偶然学会的。”格林面色古怪地回道。
“去年？这么说来，那些人类学徒的进度的确每个都快得过分……真不知道是他们对魔法有着难以想像的天赋，还是精灵普遍比较笨……”摩恩奇菈皱起眉毛，若有所思地自语着：“不过这样看来，我的直觉果然是正确的，他压根就不是什么神祇……”
其实人类学徒的进度快的过份是有原因的。
毕竟各国对魔法的研究都还处于实验阶段，会参与进来的都是世界最顶尖的学者、学生，或者全国普查中挑出的高度适应者。
这种从七十亿个体中选拔出的人类菁英，当然最差的都能跟全亚尔夫海姆天分最好的分庭抗礼。
在摩恩奇菈或多数精灵脑中，自然也就形成了“中土人类普遍都是魔法奇才”这种错误概念。
两相比较之下，格林真正开了外挂的进度，在她眼中也顶多成了“人类中的天才”这种等级而已。
“咳恩！”她轻咳两声继续说道：“总之，雅尔文在御法者当中，也是最特殊的存在。他在管理神器的同时，还将大图书馆中的所有知识和文字记忆了下来，可以说是整个图书馆的备份。这个特殊的身分，使他在亚尔夫嘉德拥有一个广为人知的称号——‘博学者’。”
“好中二的称号……”格林暗忖道。
虽然他自己的也好不到哪去。
“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并充分善用他的知识，我的部分族人藉机推举他加入长老会，以获得符合他身分的待遇。而他为了帮我分担压力，所以也没有推託。”
“等等，你刚才说的‘图书馆备份’是什么意思？他真的把图书馆的所有内容都给背了下来？”格林疑惑地追问道。
人的大脑结构，就决定了它的记忆量永远存在一个不算高的上限，想要记住新的，就会捨弃旧的。
格林有些难以相信世上真有人能将整座图书馆蕴藏的知识全都给记下来，至少地球上那些号称过目不忘的记忆大师，没一个能办到这种事——尽管他们中有很多人“自称”可以。
但自称终究只是自称，当实验团队到了面前，就会出现各种身体状况了。真正意义上的“过目不忘”，永远只会出现在幻想之中。
摩恩奇菈犹豫片刻后，轻抚着身旁的怪树果实，答非所问地说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和他都来自于呃……摩恩家族。”
格林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对精灵来说可能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格林其实是听到她这么说后，才从两人的名字中发现这点——
摩恩奇菈的名牌此时正摆在她的办公桌前端，上面分别用精灵文和英文写着：“EUFOR伯瑟芬行动指挥官：奇菈芙忒．摩恩”
他接触精灵也有不短的时间了，但直到此时才注意到，精灵们似乎有着不同于欧美人将姓与名择一的称谓方式。
他们更喜欢以某种方式，将对方的姓与名组合在一起唸，这也是为什么她会被称为“摩恩奇菈”。
想到她对雅尔默的称呼，似乎并非雅尔默，而是“雅尔文”，格林此时也大致猜出了其全名应是：雅尔文．摩恩。
而名字中存在变体和组合顺序差异，想来无非是为了口语顺畅，以及词性、词意不同所产生的文法顺序而已。
至于摩恩奇菈不叫他“雅尔默”的原因也很好理解——两个同样姓摩恩的人在称呼对方时，自然不会再特地加上姓氏。
“对外，我们一直是以‘过目不忘’来解释雅尔文的博学，但实际上除了他本身强大的记忆力外，真正的原因是，我们家族有一种传承自血脉的特殊祕法——‘魔蚀蕴藏’。”
她示意格林看向自己的眼睛。
“藉助由魔力蚀刻过的特定器官，我们能将任何物质和讯息，以类似附魔的形式储存到其中。而且根据器官原有的功能，还能够衍生出一些额外的特殊能力。”
随着她的讲解，格林发现那双湛蓝的瞳孔，渐渐染上如墨的漆黑，同时原本洁白的巩膜，也隐隐亮起了金黄色的光芒。
那双变得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瞳，此时正以冰冷而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凝视着自己。
“储存在我眼中的鹰眼术，就能像这样直接运用在我的双眼上。”她解释道。
格林好奇地凑上前去，来回观察起她的眼睛。
“呼姆……”
两人不到一根手指的距离，让摩恩奇菈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了红润。
刚刚还宛若捕食者般的眼睹，此时也变得像隻惊慌的小兔子一样，四处游移闪躲。
“有意思，这种施法方式似乎连魔能波动都不会引起……这跟你正常施法时的法术强度有区别吗？”格林一边观察，一边向她问道。
“效果会稍……稍微弱一些些。没产生魔力波动是因为这不属于法术，你可以将它看作是我眼睛的另一种型态。”她不动声色地轻轻推开格林，向他叮嘱道：“这种祕法极为特殊，就算在我们亚尔夫海姆也很容易遭到他人觊觎，所以你记得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原来如此……”格林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这种祕法确实很强大，不让别人知道是正确的选择。”
他知道摩恩奇菈会轻易告诉他这种秘密，恐怕是因为自己那种对自然法术使用者的异常亲和力。
毕竟这个能力与对神能载体的单方面吸引不同，它是双向的，因此格林自己同样也很容易对自然气息浓郁的人放下戒心。
麻烦的是，尽管他已经意识到了这点，也很难去主动改变它。
“……当然也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强大。我刚才说了，这是比较特殊的衍生能力，为了达到现在这种效果，我总共萃取了十一件鹰眼术魔导具到眼睛里。”摩恩奇菈挤了挤眼睛，将其恢復成原状：“一般我们只会将讯息录入器官中，是不会产生这种作用的。”
魔导具不同于强化配戴者的卢恩法器，或者附魔装备，是一种只要在充能后，就可以不断自主施放魔法的工具，意即它并不需要使用者本身懂得使用法术。
虽然实际发挥的效果不一定比后两者强，但在一般情况下，魔导具不论製作难度还是价值，都会比后两者高上数倍。
就算鹰眼术只是三环的初阶法术，要想製作成魔导具成本依然不小，更别说是十一件了。
当然，无论成本再高，从长远效益来看仍然很值得。
那相当于大幅强化了自己的眼睛，且没有任何副作用和使用时的消耗。
格林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所以雅尔默就是用这个法术，将你们一整座图书馆的书籍都储存了下来？”
“是几乎整个亚尔夫嘉德的，甚至就连无法以文字留存的术法和仪式，也都保存在他的体内。最重要的是，在失去亚尔夫嘉德的现在，这些已经不是备份，而是唯一的正本了。”摩恩奇菈神情严肃地补充道。
亚尔夫嘉德曾是亚尔夫海姆最强大的国家，就算精灵的全盛时期，也有超过十分之一的人口来自那里，尤其他们又与龙族名校卢恩斯库尔相邻，且交流极为密切，其国内图书馆所蕴藏的知识量可想而知。
那很可能是整个世界半数以上的知识！
“了解……”
格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之前确实没注意到雅尔默是如此特殊的存在。
当然，现在回想起来，倒也能发现一些端倪——当时长老会在观察世界树种子时，就是直接跳过三位大长老，先将种子传到雅尔默手上的。
想来他们确实非常仰赖雅尔默的“博学”。
…………
第三百二十四章 迁跃桥
八月二十八日午间，伊斯坦堡的执政长官们得到了一个坏消息——北美联邦准备在九月二日，于东欧地区执行“大清洗行动”，而伊斯坦堡也是行动范围内。
从欧盟发来的公文内容看来，这并不是一个意见，或者提案，而是单纯的“通知”。
这意味着他们只剩下四天的时间完成疏散工作，且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馀地。
担任战地总指挥官的土耳其副总统奥克塔，在得到消息后当机立断地下令，让市民放弃所有物资，只得随身携带基本的饮水。
同时将全市的载具和石油徵用，并集中调配，以尽可能加快疏散的进度。
沃莉丝被摩恩奇菈接到前线时，紧急动员令正好刚下达没多久。
“好多人啊……”
她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景象，这是她活了一百一十多年，第一次看到如此密集的人潮。
数以百万计的人，密密麻麻地挤在大街小巷上。
此时伊斯坦堡几乎所有人都集中在了东城的撤离点
成队全副武装的军人高声喝斥着人们遵守秩序，时不时还会有枪声响起，但不愿意按照指令排队，明目张胆地插进队伍，甚至爬到车顶上的依然大有人在。
从他们惶恐的神色可以看出，不少难民已经从那个紧急动员令中，嗅出了危险的气味。
而且最近也常有“有识之士”指出，欧盟计画着要放弃他们，提早投放核弹，好把外面那些怪物，以及他们这些“预备怪物”给一併除掉。
虽然这种谣言可信度不高，但此时这条紧急动员令的发布，足以充分表明，他们撤离的时间并不如原先预计般那么充裕了。
而眼下还有上千万人都还未处于撤离驻列中，由不得他们不紧张。
不过这些人不知道的是，执政官们为他们安排好的撤离梯次、顺序、行进速度甚至行距等等，都是经过计算的。
那是为了在保证全员撤离的同时，又能最快、最安全地完成所有行动，而做出的规划。
破坏秩序的行为不仅无法让他们脱离危险，反而会拖慢整体的疏散进度。
但就算数千名荷枪实弹的士兵，也丝毫无法遏止混乱的蔓延——不遵守秩序的人实在太多了，想要完全杜绝这些状况，恐怕得先往人潮中扔颗核弹才能做到。
“奇菈，我应该做些什么？”沃莉丝看着乌泱泱的人海，一脸茫然地问道。
这种密度的人潮，对人口稀少的亚尔夫海姆精灵来说，根本是难以想像的，因此本来自信满满的她，此时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摩恩奇菈思考了半晌后，指着不远处的第一检测站说道：“那种样式的建筑叫检测站……雅尔文他们都在第二和第四检测站工作，但第一检测站应该还有驻守一些，你可以先去那边问问。”
此时第一和第三检测站已经停止工作，多数法师人手都被集中在了第二和第四检测站，以及最后的终点站。
这是因为相对作为保险的检疫法阵，格林绘製的那种能补充体力的驱散神术，目前才是最紧迫需要的法术效果。
而煞魔的防范工作，则主要交给了龙族和土耳其的军队。只要在最后进入盖布泽之前，通过终点检测站就可以放行了。
沃莉丝看向了好友，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呢？”
摩恩奇菈朝不远处几座绣着红色十字的帐篷，抬了抬自己的下巴说道：“我的工作在那里……看起来又累积了不少，先不管你了……”
帐篷周围同样人潮涌动，只不过很多是一边呻吟，一边横着被人拖进去的。
刚走没两步，摩恩奇菈又转过头来，面色严肃地提醒道：“记得别勉强自己……有多项研究指出，怀孕时的魔力匮乏，是有机率造成胎儿先天发育不良，甚至畸形的！”
“那是胡扯的好吗？我们和地球人的ＤＮＡ是一样的，他们连魔力都没有，不还是活得好好的？”沃莉丝翻了个白眼说道。
她任教的日内瓦大学已经通过基因检测证实，精灵和人类实际上属于完全相同的物种。
精灵的长耳朵，也只不过是地球几乎找不到的显性遗传特徵罢了——那导致了亚尔夫海姆人在长年累月的繁衍下，大多都拥有了纤细而狭长的耳朵。
她合理猜测，在过去的某个时期，中土地球和亚尔夫海姆很可能是存在往来渠道的。
这才能解释为何相距极为遥远的两颗行星上，会存在外貌和骨骼都如此一致的两批直立人。
“什么滴恩欸？那听起来才更像胡扯。而且他们耳朵都已经少半截了，这还不够畸形吗？”摩恩奇菈不以为然地摊摊手，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沃莉丝朝着摩恩奇菈逐渐远去的背影，高声喊道：“ＤＮＡ！去氧核糖核酸！组成生物的配方！遗传因子的……”
她对于眼前这位德鲁伊在生物常识上的缺乏，真的感到有些头疼——虽然她也是最近才从大学内得到这些知识的。
“唉！一个德鲁伊的整天要我这个法师来教生物知识，也不嫌丢脸，真是世风日下……”她揉揉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感叹了几句后，她便念念有词地施起法来。
“轻快……轻微？轻微的风，变成……老鹰毛？送我上天！”
“……”
“………”
“……不对？难道是企鹅毛？还是渡渡鸟？我比较喜欢‘pinkouín’这个发音。”
尝试了好几次仍毫无动静，她才满脸困惑地掏出从奇菈那边借来的旧笔记本。
“啧……果然是亲兄妹，字简直一个模子刻的。他们这样都能毕业，导师是不是有点太偏心了？”
……
整整十分钟后。
她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白隼……嗨！就这么点差别施法都会失败，什么破咒语……”
她作为一位即将踏入传奇的九环法师，就算再不精通防御系以外的法术，看着咒语和法阵依样画葫芦，还是能够轻易释放出低环魔法的。
都拿出笔记了还需要研究这么久，确实是因为字迹太丑的关係。
尤其这些古代魔法的咒语，大多数都不是精灵语或龙语，而是一种语言学家也搞不太明白具体涵意的远古语言。
“白隼之风将化为轻盈的羽翼，使大地不再是束缚我的枷锁。”
她照本宣科地念诵着笔记本上的学徒标准咒语，同时手上也一板一眼地绘製着魔法阵。
“呼——”
一阵轻柔的微风涌来，包复在沃莉丝身周，将其缓缓送入空中。
准传奇法师终于成功施放出了三环飞行术。
……
……
此时伊斯坦堡的法师们，除了维护治安和清除煞魔外，绝大多数都在检测站中工作。
沃莉丝不到一鹅的战斗力，显然不适合前者，因此只能加入驻站法师的行列。
而驻站法师的工作内容就非常简单了——检查卢恩的运行状况、往核心法阵输送能量、体内的魔力用得差不多了，便进入冥想补充能量……如此往復。
这种枯燥的工作一直持续了数个小时，直到她的丈夫雅尔默，给法师们带来了一个噩耗——
撤离的进度比预期中落后很多，按照目前的情况估算，至少会有五百万人在核弹投下时，仍来不及撤离伊斯坦堡。
“长老，我们要在什么时机撤退？”一位年轻的精灵法师有些侷促地向雅尔默问道。
这个问题问到了所有精灵的心坎里，他们不由聚集到雅尔默周围，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雅尔默环顾了他们半晌后，侧头向发出提问的年轻人反问道：“队伍中还有多少我们的同胞？”
年轻法师胀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回答上来。
其他法师们，也羞愧地低下了脑袋。
新亚尔夫海姆立国时，最为重要的第一条国训，便是：“不放弃希望”。
这个希望，原本是指拯救世界的希望。
但数年来的战争让他们清楚地知道，拯救世界是需要同行者的，因此第一条国训也被亚尔夫海姆人视作：“不放弃任何同胞”。
一位脸上有着些许皱纹的老法师听见雅尔默的话，急得出声喊道：“……殿……长老，第一国训同样也言明了魔法师们崇高的使命，我们不能为了那些‘巫弗洛’在这边牺牲……您呀。”
这话惹得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老法师和人群中央的雅尔默。
巫弗洛，在精灵语中指的是不具有行为能力的人，一般除了本意上的学龄前儿童和身心障碍者外，也被一些法师歧视性地用来称呼不会魔法的成年精灵。
而在某些人眼中，自然只有会魔法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同行者。
——现代亚尔夫海姆各国平均的义务教育都会到一至二环魔法，因此只有能使用三环以上魔法的精灵，一般才被视为“会魔法”。
突兀的寂静，很快便让老法师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存在严重的争议。
他连忙又补充道：“您还记得吗？亚尔夫嘉德和我们的世界，是需要仰赖您的知识的啊！”
值得庆幸的是，他刚才急中生智补了个词，没把话彻底说死。
“如果知识没办法保护我的人民，那它们就如同潜藏在书本中的蛀虫般，毫无存在的意义。”雅尔默似笑非笑地睨着老法师，意有所指地说道：“……魔法，当然也同样如此。”
就如同雅尔默听得出老法师的拐弯抹角，老法师自然也听得出雅尔默的“弦外之音”。
但尽管气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也不敢反驳身分尊贵的雅尔默。
反而顺着对方含沙射影的辱骂，低头陪笑道：“是这个道理没错……”
雅尔默环顾了一圈神色各异的法师们，轻笑了几声。
“哈哈哈……别这么紧张，你们随时都可以走，就算不想走我也会送你们走的。”他拍着刚才那位年轻精灵的肩膀说道：“我们不放弃同胞，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为了拯救同胞而牺牲掉谁。”
此话一出，法师们总算安静了下来。
见族人终于定下了心，他才补充道：“当然，我有义务留在这里，直到所有同胞活着离开，或者死在这里。”
尽管雅尔默如此断言，但法师们大多只是神态稍显侷促地低下头，那位老法师也没有再次出言劝阻。
相比什么“知识”，自己的性命当然更重要。
“闲聊够了！开始工作吧，再浪费时间就不只五百万人了！”雅尔默拍了拍手，大声喊道。
精灵们散去后，沃莉丝情绪有些低落地向丈夫说道：“如果导师在就好了……他肯定能想到方法。”
雅尔默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大长老有自己的事要做，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从他的语气可以明显听出，他心里对萨莱冬的不告而别感到有些不满。
“有传送门的话肯定能加快速度……石头，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在完全不会干扰空间结构的前提下，建立出一座传送门呢？”
就算他们搭建出最稳定的传送阵或传送门，当目标上升到数百万人，那光是每个人穿越“原点”时所产生的微弱空间扰动，都足以导致这里本就脆弱的空间架构受到彻底的破坏。
因此，“传送”在此时几乎是不用去考虑的最坏选择，那只会造成更为严重且难以收拾的二次灾害。
而到那时候，死的就远远不会只有五百万人了。
雅尔默思索了好半晌后，语气有些不太肯定地说道：“我必须说，并不是没有可能性，但那……”
“可能吗？那我们就试试看！”沃莉丝眼睛一亮，拉起雅尔默的手说道。
雅尔默按住沃莉丝，无奈地说道：“《魔力与空间的关係》第七个篇章提到的‘迁跃桥假说’记得吗？”
沃莉丝点点头回答道：“记得，课文好像是这么写的，呃……传送门的原理是……打碎，呃敲碎原点？然后……”
“我们都知道，定点传送门和传送术的原理，是打碎起点的空间壁，连通至‘原点’，再藉由原点，往目标座标打出一个大小完全吻合的洞，接着用魔力模拟空间係数，使两地的座标变为暂时性相似的状态。做好这些准备后，世界就会帮我们处理好一切，例如架立连通两地的道路，或者交换两地的物质等等。我研究了众多古典文献和神代法术，结合现今掌握的知识，衍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我正要这么说！”沃莉丝有些心虚地说道。
“如果我们找到两个自然的、空间结构破碎的地区，在完全不攻击空间壁的前提下，以深层魔力微幅震盪的方式，来彻底‘改造’环境本身，使两地的空间係数真正趋同，是不是有可能同样会促使传送门生成，并形成一个‘永固’的‘折点通道’呢？我参考人族神话中的彩虹桥，将这种存在于理论中的特殊传送门命名为——迁跃桥。迁跃桥的……”
“喂！醒醒！”雅尔默一字不漏地唸完整个篇章后，向偷偷打着哈欠的妻子撇撇嘴：“你比正常人多上了七十几年学，应该听得出这个假说实际操作起来的危险性吧？”
“嗯呣，原来如此……”
沃莉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半晌后才一脸无辜地看向自己的丈夫：“所以？”
“哈……”雅尔默抚额叹了口气，耐下心来继续解释道：“这意味着我们并不是在通过一座稳定的魔法传送门，而是一个自然形成的、毫无规律可言的空间隧道，谁也不知道通过这个隧道时，会有多少足以让人撞得粉身碎骨的空间错位！”
这种空间隧道就像自然界天然形成的隧道，其中必然会存在许多例如钟乳石、石笋、蜿蜒的洞壁等等障碍物体。
通过正常的隧道时，这些障碍物只要没有多到完全堵住通道，就无妨人们通过，顶多绕开它们就行了。
但传送却不太一样。
进入与离开“原点”，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这样的障碍物只要存在，就有极高的机率会重创，乃至杀死所有触碰到它们的人。
“有机率就值得一试，不是吗？”沃莉丝乐观地说道。
“……就算忽略风险不谈好了，这里是中土世界，而非亚尔夫海姆。我们初来乍到、人类对空间又没有太多研究，除了东欧我们根本不知道还有哪里是空间壁薄弱区域。”
他心里对这个假说的安全性存有很大的疑虑，因此才想方设法地试图找到一个否定它的理由。
然而沃莉丝听完，反倒露出了笑容，说道：“呆呆的呆石头啊……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怎么来的？”
雅尔默愣了几秒后，喃喃说道：“新亚尔夫嘉德……”
……
十几分钟后，两人在叶尼撒哈拉大道东北不远处，开始了实验。
“……伊斯坦堡已经属于空间壁薄弱区边界，就算我们成功与新亚尔夫嘉德建立连结，这样的通道也有很高的机率无法供人通行。”雅尔默一边对空间进行着解析，一边再次劝说道：“沃莉丝……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选择。”
“但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了，不是吗？”沃莉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人潮，低声说道：“别担心，小石头，你只要帮我改造空间係数就好，剩下的我能够处理。”
作为亚尔夫海姆首屈一指的防御系大法师，她有信心能够将传送门内所有的危险都抵挡下来。
尽管她还从未尝试过防御空间错位造成的伤害。
“沃莉丝，我……”
“石头，那五百万条人命，现在只能仰赖你了，我们必须试试！”
雅尔默张了张嘴还欲劝说，最后却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沃莉丝这句话并不是道德绑架或者危言耸听，而是单纯在陈述事实。
课文中提到的改造空间係数，听起来简单，实际上整个亚尔夫海姆目前也只有他能够做到，否则迁跃桥就不会两百年来都只是个假说了。
……
经过一整夜的尝试，一道形状扭曲的巨大传送门，竟然真的在雅尔默身前展开了。
“这就是……迁跃桥……”雅尔默面色惊讶喃喃自语道。
这道传送门宽十五米有馀、高则约达二十米，比一般的传送门大了非常多，且色泽怪异诡谲，形状也是不规则的。
他观察了半晌迁跃桥后，转头默默凝视着自己的妻子。
迁跃桥形成时的动静不小，远处的沃莉丝当然也注意到了。
她欣喜地对雅尔默挥着手，朝他喊道：“石头！你成功了！接下来让我……”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完，雅尔默便转身进入了传送门中。
“不！”
沃莉丝激动地冲上去，试图追上雅尔默，但她才刚跑几步，巨大的传送门就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那个呆石头……大笨呆石头！”
她急的眼泪直冒，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该怎么办啊？我不会空间法术……该死！该死！”
束手无策的她，只能在原地祈祷雅尔默能平安。
…………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与时间的赛跑
“换句话说，雅尔默现在几乎是整个亚尔夫海姆的知识库？”格林有些惊讶地问道。
摩恩奇菈思索片刻后，点头回答道：“虽然龙族和其他的精灵国度还有一些不外传的隐密知识，但这么说其实也差不多了。”
“那不是更不应该让他担任掌舵者吗？”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随后叹了口气：“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有些事情不是表面上那么单纯的，他担任掌舵者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被逼无奈的。”
“原来如此……有人宁愿牺牲整个世界的知识，也想要把雅尔默除掉吗？”格林皱起眉毛，面色严肃地说道。
“除掉？不！当然不是！”
摩恩奇菈一脸诧异地看着格林，似乎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雅尔文的身分虽然特殊，但精灵们大多都知道，他就只是个人畜无害的中二吉祥物而已，没人会因为这个想除掉他的。”
“那你说他被逼无奈是什么意思？”
格林有些没听懂摩恩奇菈口中‘中二吉祥物’的部分是指什么，但他并没有太纠结于此。
“在二战时期……我们的二战时期，亚尔夫嘉德旧王党和学院派，共同组成了一个名叫‘觅法者’的议会，这个组织的宗旨是蒐集和保护在战乱中遗失的法术与神祕知识。”摩恩奇菈眯着眼睛，缓缓说道。
“觅法者中，除了少数是我们国家的王党，其他的成员大多都是各大学院沦陷前的教师和学员。从这两个层面来说，觅法者也算是我和萨莱冬的嫡系组织，考虑到战时人手上的不足，当时便给了他们不小的权限。”
“前两天萨莱冬的遗体回到国内时，觅法者主持了一场隆重的送别仪式。仪式中，他们承诺会遵照萨莱冬生前的遗愿——重建卢恩斯库尔。”
“萨莱冬的魔法学院吗……”
“……是法术学院，不是魔法学院！”摩恩奇菈挑着眉，语气非常不满地纠正道：“校名都叫卢恩了，怎么可能只教魔法？”
“呃……对……对不起？”格林一脸懵逼地道了歉。
他不懂，精灵们的卢恩也是用魔能施放的，叫魔法学院又有什么不对吗！？
“咳恩！你应该也听说过，卢恩斯库尔不同于一般的魔导科技院校或手工技术学院，其建校至今已达一千八百馀年，底蕴极其深厚，校内藏有非常大量的高魔设备，以及近乎无尽的各类知识。”
“一千八百！？”格林咋了一下舌。
他只听说过萨莱冬管理的学院是全亚尔夫海姆第一院校，没想到竟然比地球历史上最悠久的博洛尼亚大学还要长寿近千年。
“但这些大多都在卢恩斯库尔沦陷时被煞魔摧毁了。”她捏了捏鼻樑，语气有些无奈地说道：“为此，觅法者在前几天找上雅尔文，要求他将所有法术知识和魔导设备设计图誊录一份，以便他们重新建立卢恩斯库尔。”
“那为何还要让他去当掌舵者？”格林困惑地问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沉默了好半晌后，摩恩奇菈突然反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摩恩家族有这么多人，却不曾有人像他一样，花上数十年时间旅遍全国，将所有图书馆都複製下来吗？”
“呃……他记忆力更好一些？”格林猜测道。
“是，但也不完全是。”摩恩奇菈面色古怪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真正的原因其实很单纯，他觉得那样很……‘帅’。”
“嗄？”
“他当初原话是这么说的：奇菈，神代的古老邪灵赋予我们如此黑暗的禁忌力量，迟早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我有预感这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我必须踏上寻找族人出路的旅途，你也不用怀念我，有生之年我们必有再见之日的。”
格林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他总觉得这句式有某种既视感。
“……可笑的是，长假结束之后他就一脸没事一样回学校上课了。”摩恩奇菈用鼻子嗤笑了一声，随后又正了正神色说道：“咳恩……总之，他受到的辐射伤害太严重了，我就算能让他不至于立刻死亡，最多也只能撑个十几二十年左右。他那个性格，宁愿当场死在这里，也不愿意把最后二十年时光都用来抄书。”
对于雅尔默这种病，格林虽然不想给出评价，但不得不对他的恆心表示敬佩，毕竟他最后竟然真的达成了儿时所立下的目标——重点是还没有耽误学业。
“我会答应他，有部分也是因为这个。”她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觅法者并不知道他的字有多丑，我们很担心就算把书全部抄下来，还是会导致半数的知识流失。到时候不只他自己受苦，摩恩家族还得一起背上这个千古罪名……我们背负的已经够多了。”
“……有丑到这种程度？”
“嗯……说半数可能是夸张了点，但仍然是很要命的问题！”摩恩奇菈表情认真的说道。
“行吧……”
这证明了一件事——字太丑……真能要命的。
格林并不知道的是，“半数”仅仅只是摩恩奇菈的乐观估计而已，实际上雅尔默的字迹足以让９０％以上的知识出现扭曲或流失。
…………
“哗——”
不知等了多久，沃莉丝终于感知到了伴随着雅尔默魔力波动的空间震盪。
她急忙转头四处环顾，总算在自己的背包附近找到了自己的丈夫。
雅尔默似乎成功抵达了新亚尔夫嘉德，然后往她的符文石座标使用了定点传送术。
“谢天谢地你没事，我都说了让我……”
正当沃莉丝松了一口气，准备责骂雅尔默时，却惊觉他此时似乎有些不对劲。
“石头……天啊……”
雅尔默失去了包含部分肩膀在内的整条左臂，以及腰侧的一部份皮肉。
在通过迁跃桥时，他的左臂被错位的空间硬生生扯了下去，腰侧则被突起的空间碎片割下了一大块肉。
而他在抵达新亚尔夫嘉德后，打乱空间係数以摧毁传送门的行为，让他那条脱落的手臂被瞬间塌缩的空间通道彻底辗成了虚无，再无取回的机会。
这当然不是雅尔默犯病，反而是深思熟虑后的行为。
所有精通空间知识的法师都知道，不同的生物种类在通过传送门时所产生的空间易位现象，从魔力波段进行观察时，会呈现截然不同的振盪幅度。
这意味着在进出传送门时，不同的生物种类会以完全不同的质量和型态来通过“原点”。
如果是正常的人造传送门，这种区别并不会影响到通行，但迁跃桥却是不一样的。
至少在经过百十天，乃至数年的纪录和观察前，谁也不知道人类通过迁跃桥时会是甚么样的状况。
想在短时间内证实迁跃桥的可行性，只能透过人类或精灵进行一次活体测试。而如果想获得进一步的准确数据，测试者就必须是一位能够纪录空间係数的人类或精灵法师。
沃莉丝也许不懂空间法术，但记录空间係数却是每个高阶法师都能办到的。
他很清楚，当时如果他不立刻进去，沃莉丝绝对不会犹豫片刻。
而那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承担的风险！
“沃莉丝，你的想法是正确的！迁跃桥是存在的！而且这种传送门不会产生任何具有破坏性的空间扰动。按照我刚刚的测量，就算反复使用三千万次以上，也不会有任何加剧空间裂隙形成的风险。我们证明了《魔力与空间的关係》中提到的迁跃桥假说，这说不定可以列入《法术》冬季期刊的头版……”
面色苍白的雅尔默，此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语速也比平常快了许多。
“另外我还确认了几个出现空间易位的对照係数，并把现象发生的规律大致整理了出来，我们只要提前锚定这种类型的数据，并加上防……”
沃莉丝略显颤抖的轻吻，打断了他异常兴奋的描述。
雅尔默察觉到妻子的愧疚与不安，只好任由她抱住了自己。
“我们先让奇菈处理你的伤势，好吗？”她在雅尔默怀中啜泣着说道。
雅尔默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将她推离自己，声音沙哑地说道：“没事，我已经进行过基本的治疗了，这点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语毕，他施展了一个形态特殊的法师之手，填补在自己缺失的左肩上。
他挥舞了两下自己的义肢，挑着细长的眉毛向沃莉丝说道：“伊芙教我的龙爪术，我将其改成了……精灵爪术。看起来还不错吧？”
“笨石头，精灵哪有什么爪子……”
雅尔默诙谐的语调，总算让沃莉丝破涕为笑。
“赶紧开始吧，迁跃桥打开后，我们还是有很多工作要做，而且通过传送门也是需要时间的。”
见雅尔默态度坚决，沃莉丝也只能开始帮忙重新准备法术。
而在她转身后，雅尔默却仍留在原地。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自己仍微微颤抖着的右手，以及那隻‘精灵爪’。
直到沃莉丝疑惑地回过头来喊他，他才紧咬牙关，重新踏出了步伐。
……
有了第一次经验后，雅尔默非常顺利地再次展开了迁跃桥。
两人这次并没有直接尝试使用它，而是按照刚才纪录下来的数据，对迁跃桥进行了细緻的修补。
好在沃莉丝虽然连最基本的空间法术都用的磕磕绊绊，但在针对空间伤害的防御性法术上，却有着大师级的理解。
很快她便将迁跃桥中可能造成危害的空间错置，都加上了特殊的防御法术。
经过几次成功的志愿者测试，奥克塔迅速批准迁跃桥作为供人类和精灵撤离的第二途径，以尽可能加快疏散速度——矮人的基因目前还不能确定是否与人类相同。
然而一天过去，原本的问题依然存在。
加上迁跃桥的撤离队伍后再重新进行预估，到九月二日当天，还是会有两百多万人来不及撤离。
“庇护所！我们可以就地建造一座防核庇护所！”沃莉丝观察了许久通过迁跃桥的撤离队伍，突发奇想地说道：“我们既然缺少核弹投放前的时间，那就想办法争取核弹投放后的时间！”
迁跃桥虽然比一般的传送门大上许多，但十几公尺宽的入口还是不够用。迁移如此大量的人员，必然需要很长的时间。
而现在缺少的正是时间……
如果能争取到更多时间，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沃莉丝的庇护所提案，迅速得到所有法师和官员的贊同。
对法师们来说，会使用空间法术的毕竟是少数，能一次传送多人的更是只有精通空间法术的高环法师才能做到。
就算法师相较于其他难民，有着更高的机会能与那些高环法师一同离开，但谁又能保证那些大法师会随时在自己身边呢？
而官员和士兵们就更不用说了，为了坐镇指挥或协调疏散，他们或自愿或被迫地成为最后几批撤离的梯队，但他们绝不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防核庇护所的建立，能够给他们的生命带来极大的保障，即使最后他们没能及时撤离，也还是有个能安全避难的地方。
在众多法师和官员的商定下，第一座庇护所的位置，被定在了第二座检测站南方两公里处。
官方给出的理由是：这个位置离伊斯坦堡不远，又有段距离。在这里建立庇护所，将能够很好地调整撤离主路径上的人员密度，以加快整体的疏散进度。
但沃莉丝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定在这个位置，第二检测站的法师们能够非常迅速地进入其中，而伊斯坦堡的官员或大道前半段的士兵们，也都能在最慢二十分钟的车程内快速抵达这里。
……
“需要我帮忙打洞吗？”摩恩奇菈向担任庇护所建设负责人的好友沃莉丝问道：“防核庇护所的话，应该是要建立在地下吧？”
她的自然法术能够比一般法师还要更快地整理土地，因此她在听说沃莉丝要建立庇护所后，便从医疗中心赶来这里帮忙。
除了她之外，包含雅尔默和矮人索林在内的十六名高环法师，也将参与庇护所的建设。
“让我想想……”
沃莉丝抱着胸沉思了一段时间后，向所有人宣布道：“庇护所不能建立在地下，而必须是在地平面上。”
“为什么要在地面上？”索林疑惑地问道。
“是啊，我看过人类的电影，他们的防核庇护所都是建在地下的！”
其他法师也纷纷七嘴八舌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我们并不是单纯地建立一座庇护所而已，各位！”
沃莉丝拍拍手制止了他们的议论，并大声提醒道：“它的主要任务是调节撤离队伍的人员数量，以加速疏散进度，而非保护我们自己！如果建在地下，将会使难民们没办法快速进入其中，那样就本末倒置了！”
看着那些脸上写满了担忧的法师，她拍着胸脯自信地说道：“你们不需要担心防护效果的问题，我的防御法术绝对可以保证安全，这点雅尔默长老、摩恩奇菈大长老，和萨莱冬大长老都可以为我作证。”
雅尔默和摩恩奇菈面露微笑地点了点头。
法师们面面相觑了好半晌，但基于对几位领袖的信任，最终还是同意了沃莉丝的计画。
见没人再提出质疑，沃莉丝便开始向所有人分配任务：“首先，我需要你们将指定区域的所有建筑夷平，并在我标记的位置架设魔网节点和引能法阵，节点的输出频率要在每秒五个单位……”
“一秒是多久？一单位又是多少？”马上便有法师提出了疑惑。
“秒是中土人类标准计时方法的基本单位，其长度约是……”
并不是所有法师都学过结合了人类知识的新魔法公制，尤其才刚来到地球没多久的矮人。
所幸这里都是高环法师，因此沃莉丝只是稍微解释了一下，法师们就能轻易掌握人类公制与魔法新制了。
……
……
“没问题的话就开始工作吧！”
在法师们分散开，各自开始施法破坏附近的建筑物后，沃莉丝找到了被她留在现场的摩恩奇菈和雅尔默两人。
“石头，你可以开始构建迁跃桥了，但以自己的安全优先。”她拥抱着雅尔默，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总之先把庇护所建起来，迁跃桥搭不起来也没关係，我们到时候再想其他办法。”
雅尔默点了点头，便开始解析这里的空间讯息。
“奇菈，我需要你帮我向指挥官申请使用多馀的饮水、食物以及医疗用品，然后……”
所有人都投入自己的工作后，沃莉丝便一个人蹲在地上，开始试验魔法结界的防御效果。
第三百二十六章 无尽魔力作弊术
庇护所的准备工作在数小时后便宣告结束。
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沃莉丝规划好了一个拥有十数种强大效果的结界法术。
法术核心结构，取自她这几十年来，为了毕业而一点一点研发出的高階传奇防御法阵——“萨莱冬的眼泪”。
这个名称除了形容那如同一滴湛蓝泪水的美丽外观，也同时在暗示着——这已经是连她的导师萨莱冬都束手无策的防御法术了。
尽管因为搞错了努力方向，她最终还是没能因此获得毕业证书，但至少她能确信，只要不处于核弹轰炸中心，用这个法术当作庇护所的结界已是绰绰有馀了。
……
隔天凌晨，一座宏伟的湛蓝法术结界，已然矗立在伊斯坦堡东郊。
庇护所是一个直径两百五十多米的巨大球体。
算上奇菈在结界内用树木搭建的地上、地下各七层建筑，在短时间内，庇护所最少将能够容纳五十万人以上滞留其中。
“我们真的成功了！”
“我们亲手打造了一座魔法奇观……”
多位大法师协力搭建的密集魔网节点，让沃莉丝极为顺利地将传奇法阵架构完成。
“我的法夫纳魔焰竟然连一道焦痕都烧不出来，反而还被吸收了魔力……”
“别说焦痕了，我甚至连让结界摇晃一下都做不到！哈哈，有这座庇护所在，就算那什么核弹直接砸在我们头上都不用担心了！”
“傻矮人，这个法术顶多只能防御住核弹的馀波而已……”沃莉丝摇摇头，有些好笑地自语着：“如果核弹在距离我们五公里内引爆，就算是传奇法术，恐怕也撑不住一分钟吧？”
在经过一些伤害测试后，法师们对这座庇护所的坚固程度充满了信心。
然而此时却仍存在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雅尔默经过整整半天的尝试，依然没能架起迁跃桥。
与第一座迁跃桥相距的这十几公里，刚好让这里彻底脱离了空间薄弱区的范围，就算将两地的空间係数趋同，也不可能自然形成一座通道。
虽然沃莉丝对此感到非常失望，但对其他人来说，庇护所的建成依然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好事。
……
数小时后，早晨，庇护所重新升起了物理屏障。
才完工没多久，近五十万难民便迅速填满了庇护所的每一个角落，使原本庄严而美丽的魔法奇观，瞬间变得髒乱嘈杂。
庇护所内许多人在高声呼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许多人正像十几天没吃过饭一样，狼吞虎嚥地摄取着大德鲁伊准备的水果和乾粮，也有许多人只是静静地坐在地面上，享受久违的安全感。
不论是人类、精灵，还是矮人，此时都在为自己能进入安全的庇护所而庆幸着。
不过沃莉丝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庇护所的确保护了五十万人，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不知从哪听说了有庇护所后，一窝蜂冲进来的难民。
法师们没办法、也没时间去区分哪些是奥克塔调派过来的队伍，哪些又是擅自混进来的，只能将所有人都带进庇护所内。
但是这样一来，庇护所的建立就单纯只是救下了进入其中的这些人，而没有办法发挥预期中的效益——调解撤离队伍的人口，以加快整体的撤离速度。
这意味着，依然会有两百万人无法得救。
“原来如此，我懂了……”
核心法阵所在的中央树屋内，雅尔默正浑身满溢着魔力，全力解析着“萨莱冬的眼泪”。
“石头！”沃莉丝跑了过来，高声呼喊着丈夫的暱称。
见雅尔默忙着研究法阵没理会她，沃莉丝也不以为意。
雅尔默的好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并不觉得雅尔默此时解析自己的法术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她迳直走到丈夫身后，开始捏起他的肩膀。
她一边贴心地为其按摩，一边嘘寒问暖地试图引起注意：“石头啊～研究的怎么样啦？有不懂的地方可以……”
雅尔默头也没回，便直接打断道：“不准。”
“喂！我都还没说我要干嘛！”
沃莉丝不满地噘起了嘴，使劲掐了一下丈夫的肩膀。
“不用说也知道。”雅尔默摇摇头，面无表情地回道：“我的答案是，不行！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知道沃莉丝是想回到伊斯坦堡，以重新建立一座庇护所。
毕竟她最初的计画，就是在迁跃桥附近建立庇护所，但这个提案没能得到其他法师的贊同。
他们工作的地方是第二检测站，那里距离迁跃桥太远了……
“但现在跟之前不一样，我们已经有了经验，肯定能更快地建起……”沃莉丝语气有些焦急地劝说道。
“我说，不行！”雅尔默语气严厉地打断道：“我会继续尝试开启迁跃桥，你老老实实在这待着！”
今天已是九月一日的早晨，距离核弹的投放只剩一天。
美联当初只是向欧盟高层通知了他们将会在九月二日进行轰炸行动，但没有提到行动的具体时间，因此谁也不能保证对方不会在隔天凌晨便发动攻击。
这代表他们剩下的安全时间很可能连二十个小时都不到了。
见丈夫依然不肯松口，沃莉丝也急了。
她声音稍显尖锐地向雅尔默喊道：“雅尔文！如果导师……”
雅尔默中止了法术，转过身来对她厉声喝道：“你找萨莱冬来也没用！听好，沃伦．伊丝弗！”
他用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法师们。
这些法师有的是一同参与庇护所建设的同伴，有的是刚从新亚尔夫嘉德赶来支援的同胞。
也许沃莉丝没有自觉，但雅尔默很清楚，以他们两人……尤其以他的身分，愿意跟着沃莉丝蛮干的精灵就算不多，也肯定存在。
但这不是他所愿意见到的，因此他必须尽可能把自己的“命令”传达清楚——
“没人知道我们究竟还剩下多少时间，现在跑出去就是在送死！你自己活腻了也用不着拖其他人下水！我这样说得够明白吗？”
这是两人结婚二十多年来，雅尔默第一次用这么恶毒的语气对她说话。
沃莉丝眼角含满泪水，却仍不甘示弱的对吼道：“那你就自己躲在这发抖吧！雅尔文．摩恩！肯定有人愿意帮我！”
说完，她用近乎祈求的表情，看向其他法师们。
然而他们却只是默默地将头转开，或者满脸愧疚地快步离去。
“……”
看见这一幕，沃莉丝沉默了良久后，耷拉着耳朵独自跑出了中央树屋。
“等等，沃莉丝！我……”
摩恩奇菈猜到了沃莉丝的打算，抬腿就要跟上去，却马上被雅尔默拦了下来。
“别忘了你的身分，大长老！你可不能跟着她一起胡闹！”他摇摇头，严肃地对摩恩奇菈说道。
“大长老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位……”
“奇菈芙忒！”雅尔默死死捏住摩恩奇菈的肩膀，一字一顿地厉声提醒道：“大长老的确还有两位，可只有你，是‘精灵’的大长老！”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亚尔夫海姆三族……”摩恩奇菈拍开雅尔默的手，皱着眉说道。
雅尔默迅速出声打断道：“就当是那样好了！但萨莱冬的毛病你难道还不清楚？如果你现在出了什么意外，还剩下谁能带领亚尔夫海姆？努努吗！？”
“……”
“不用担心沃莉丝，”雅尔默深吸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我会在她身边的。”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摩恩奇菈才咬牙说道：“你就是死也得把她平安送回来。”
“当然。”
雅尔默点点头，习惯性地伸出右手，在摩恩奇菈头上一阵瞎挠，小声说道：“小月亮可还没见过自己的姑姑呢。”
“哼……”
她本想像往常一样，拍开弄乱自己头发的髒手，但义肢冰冷僵硬的触感，却使她不由地停下了动作。
沉默了好半晌后，她才自语似地小声说道：“……我就是说说，别真死了。”
……
一个小时后。
雅尔默抵达迁跃桥时，沃莉丝正蹲在地上，满头大汗地尝试着架设魔网节点。
而周围正在拼命奔向传送门的难民们，不时会撞在她的魔法盾上，打断她正在施放的法术，或者乾脆一脚踹开她已经架好的节点柱。
她数次恼火地抬起头，却永远找不到是谁破坏了她的节点。
雅尔默苦笑着摇了摇头，快步走向了她。
“石头！”
感知到丈夫的到来，沃莉丝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但马上又故作冷淡的问道：“你怎么不躲在你的庇护所里？跑来看我笑话吗？”
她深知雅尔默的温柔，因此只是冷静下来稍微想想，就明白了他当时拒绝自己的理由。
而他此时会出现在这里，不用说也知道是来帮自己的。
万万没想到，雅尔默竟满脸疑惑地问道：“……谁说我是来找你了？”
沃莉丝马上皱起脸，嗔怒道：“那赶紧滚蛋，碍眼！”
雅尔默指了指沃莉丝的肚子，歪着脑袋语气认真地说道：“你不声不响把我们小殿下绑来这里，我还不得护驾？”
“……噗哧！”
沃莉丝好不容易克制住笑声，继续埋头绘製起法阵：“说真的，你不该过来的，我知道庇护所建起来的机会不大，我只是想……”
“我当然得来，我说不行，是不想让你跑去危险的地方，但我更不想让你一个人跑去危险的地方。”雅尔默皱眉打断道。
“……”
沃莉丝愣了半晌，低垂的脸庞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谢谢。”她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
“我说……別在那愣着了，快点帮我设置节点！我需要更多的魔力才能……”
“不！”
雅尔默看着迁跃桥周围混乱的人潮，摇头说道：“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在这种环境铺设魔网肯定来不及的。”
“我们总得试试！”
沉默了几秒后，雅尔默低声说道：“……我有一个更好的方法。”
“什么方法？”沃莉丝疑惑地抬起了头。
“一种从我们的远亲那边学到的法术，用这个法术就不需要魔网节点了。”
“哦？你是说那些黑精灵的法术？能够取代魔网节点……是卢恩法术吧？我听说他们特别精通于製作法器。”沃莉丝低下头，一边继续绘製着节点法阵，一边絮絮叨叨地解释着：“不过卢恩的聚能范围太小了，我这个结界需要的是非常大量，且供能稳定的魔力源，所以还是设置节点会比较保……”
“呃……啊啊啊啊啊！”
“怎么回事？你们看那个人！”
“天啊！他在干嘛？”
撕心裂肺的痛嚎和周围的惊呼议论声吸引沃莉丝的注意，她有些惊慌地抬起头看向雅尔默。
沃莉丝见狀急奔上前，拉住雅尔默的手喊道：“雅尔默！你疯了吗？”
雅尔默此时正在施展一个看起来诡谲且邪恶的法术……一个似乎要将自己的右眼球硬生生扯出来的法术！
他使劲挣脱沃莉丝，一边继续着法术仪式，一边咬着牙说道：“让开！我清醒的很！”
血液从他的眼眶汩汩湧出，逐渐构成妖异而瑰丽的鲜红色法阵。
他神色极为痛苦，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
还没等沃莉丝反应过来，他已经切断了自己的视神经与血管。
“献吾命欺神诈鬼灵燃五脏寻魔尚有方楼可塌积沙亦成塔命虽去我等岂知惧……”
他呢喃着无人能听懂的诡异咒语声，并飞速绘製着魔法阵。
为了避免沃莉丝再次打断自己，他加快了仪式的进行，没用几秒内便将不算太长的咒语唸完。
随着法阵亮起冰冷幽蓝的光芒，他的眼球渐渐转化为了一股混浊的液态魔力。
“这个法术……咳……翻译成亚尔夫海姆语，叫‘那鲁之光的无尽魔力作弊术’。是一种以肉体器官换取魔力的特殊仪式……虽然无尽是胡扯的，但效果非常强大！”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大一小两颗水晶，将转化出的混浊魔力用大水晶过滤后，悉数灌进了小水晶之中。
“哈……哈……博学者之眼转化出的魔力，建起十座庇护所都绰绰有馀，这样一来我们就不需要再铺设魔网了。”他一边剧烈喘息，一边狞笑着道。
“为什么要……”
“什么为什么！？”
周围恼人的嘈杂，以及不断刺激着脑仁的剧烈疼痛，让雅尔默的语气变得十分不耐烦。
“为什么每次都要用这种方式？我们明明就还有更好的选择……”沃莉丝稍微提高了些音量。
“更好的选择？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们从来就没有选择，尤其是我！”雅尔默拍着自己的胸口，面目狰狞地吼道。
“……”
沃莉丝没有因为雅尔默的怒吼而感到畏惧，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眸只是疼惜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我……”
注视着妻子熟悉的眼神，雅尔默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指着四周围观的难民，试图向妻子解释：“沃莉丝……想要拯救同胞，就必然会伴随着牺牲，一直以来都是如此，问题只是在于由谁去做出这个牺牲罢了，而我本来就有责任与义务……”
“但这早已经远远超出你该承担的责任。”
沃莉丝轻轻擦拭掉雅尔默脸上的鲜血，语气充满了哀伤。
她现在总算看出来了，雅尔默根本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他会蹲在那边研究几个小时庇护所的法术结构、会如此强硬地勒令自己留在庇护所、会毫不犹豫地施放出这个恶毒的法术……
显然他早就准备好要用这种方式，来一个人建立新的庇护所了。
“哼……区区一隻眼睛，就能拯救上百万条人命，我甚至没听说过比这更划算的交易了。”
雅尔默在自己空洞的眼眶中，製作了一粒魔法眼，语气故作轻松地说道：“更何况做为法师，眼睛只是无关紧要的零件罢了！性能连颗魔法眼都不如。”
“……”
沃莉丝当然知道这只是用来安慰她的话而已。
就算眼睛的性能不如魔法眼，也从没见过哪个法师愿意将自己的肉眼换成冰冷的魔法眼的。
更何况雅尔默的眼睛跟一般人的眼睛根本是两回事。
他体内的所有重要器官，都被蚀刻着数以万计的魔法阵列，这才使得光凭一颗眼球转化出的魔力，就足以建立起数座庇护所。
尽管部分的知识被他过滤了出来，那些大型法术迴路却是与其他器官连结在一起的。
失去这隻眼睛，必然会对他造成严重的精神与肉体创伤，甚至有很高的机率彻底断绝其晋升传奇的可能。
这个法术，对他来说无异于自毁前程。
两人相顾良久后，雅尔默愧疚地低下头，小声说道：“对不起……沃莉丝，我只是想……”
沃莉丝轻轻摩娑着他苍白的脸，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
延更
即将进入最后一个章节，虽然没什么人看，但我还是不想把书烂尾，所以需要点时间构思一下后面的脉络。
下周会更新大章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