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破晓之光
格林与雅尔默之间尴尬的气氛，在米海拉的插科打诨下已烟消云散。
“……格林，我需要你的帮助。”雅尔默率先开口说道。
‘记不记得你之前是怎么说得来着？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我从来就没祈求过你的帮助？’
格林暗自腹诽个不停，却仍面不改色地问道：“什么事？”
巫妖瞥了眼米海拉，犹豫半晌后，朝她的反方向微微侧过身体，然后将遮挡在下身的右手平伸到格林面前。
还不等脸上写满膈应的格林避开，幽蓝的魔能光辉便迅速从巫妖的身体中涌出。
“嗡——”
一颗硕大的水晶浮现在了他的掌心上。
见状，格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颗水晶大概就是储存雅尔默“内容物”的媒介了，而他要自己帮的忙，估计只是将水晶交给摩恩奇菈而已。
果不其然，巫妖紧接着便说道：“这块记忆水晶非常重要，我希望你能确保它的安全，并亲自将它交到奇菈芙忒手上。”
这个忙想来也并不是非他不可，只不过此时这里只有他一个闲人罢了。
他左右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便伸手准备接过水晶。
“……”
“……”
没想到雅尔默竟然也同时抬手握住了水晶……而且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两人暗自较了会儿劲后，雅尔默才缓缓松开了水晶，并再次强调道：“记住，这块水晶非常重要，同时也非常危险，一定不能让它落入其他人手中。”
“那我可不可——”
“可以！你可以看里面的内容，但你最终必须、也只能将它交给奇菈芙忒。”
“行……行……知道了……”
格林一边点着头，一边默默用水冲洗了两遍刚刚被雅尔默握住的位置后，才将其收了起来。
确实，这工作说简单是简单，只要是个人都能做到，但仔细想想其实也挺危险的。
别看它只是块两公斤不到的石头，里面装着的可是一整个文明的知识，尤其还经过资深中二病的手，天知道里面掺了多少高危法术！
也许……
摩恩奇菈说的是真的，雅尔默虽然表面上反对他，心底却仍然对他存有信任。
否则又岂能放心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他呢？
“你不怕我会——”
“你不会！奇菈芙忒说她信任你。”雅尔默摇摇头，低声说道：“而我……我信任她。”
“……”
妈耶，原来亚冈平常都是这种感觉吗？
下次让他说完一两……多说一两个字好了。
“行吧……”格林有些不爽地撇撇嘴。
雅尔默见格林心不在焉的样子，声音严肃地重申道：“不是什么行不行吧！你必须向我保证你会将它……”
“嗨！我知道这是什么。”格林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道：“奇菈昨天已经跟我说过了。”
“原来如此，奇菈……等等！人类，我得警告你，奇菈芙忒不仅是我们精灵的大长老，还是亚尔——”
“亚尔夫嘉德的公主。行了，王太子殿下，我知道她的身分。”
格林翻了个白眼，接过他的话说道。
‘这傢伙就算成了巫妖，也依然是个种族主义的浑蛋……’
他如此想道。
雅尔默的警告显然就不是出自对于家人、对于妹妹的维护，而是单纯基于他是人类，而非精灵这点。
这种种族歧视理所当然会令他感到不爽——更何况，他对亚尔夫嘉德驸马爷之位压根就没什么想法。
不过当他冷静思索片刻后，便发现雅尔默在这方面有点种族主义好像也无可厚非。
毕竟雅尔默死后，摩恩奇菈就是世界上唯一存活的亚尔夫嘉德王室正统了。
再不济，也不能找个“外星人”当伴侣不是吗？
这点坚持实在称不上过分。
“……”
另一边，雅尔默则对摩恩奇菈竟然会跟格林说这么多，感到十分讶异。
“那么她有没有告诉你……那个……”他犹豫了好半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的宝贝，小月亮……他……他怎么样了？”
这回轮到格林惊讶了，没想到摩恩奇菈和沃莉丝想方设法地隐瞒了半天，雅尔默却仍然猜到了小月亮还活着的事。
不过倒也不算太奇怪，沃莉丝去世之前肚子应该就已经平下去了，雅尔默不可能对此毫无想法。
只不过，他究竟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
总不能直接告诉他真相吧？
毕竟摩恩奇菈特别交代过他不要告诉雅尔默……
然而，还没等格林想好对策，就又被米海拉给打断了思绪——
“已经死了。你的小月亮现在很细，还干巴巴的，应该一碰就会碎掉。”
“你说……什么？他已经……”
巫妖的声音虽然平淡，却隐含着发自灵魂的悲痛。
“请节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往好处想，格林的还很完整，所以你们至少还是可以……”
“你他妈闭嘴吧！”格林恼火地朝米海拉吼道。
“嘁。”
他深吸了口气，还是决定如实告诉雅尔默。
“奇菈说他很健康，而且再过三个月就要出生了。”
“哈……”
雅尔默发出了一阵带着颤抖的叹息声。
或许他是因为安心而松了一口气，也或许是对沃莉丝的选择感到悲痛、或为奇菈的牺牲感到愧疚……
当然，也可能只是对米海拉的疯癫感到无奈而已。
巫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格林无从知晓这声叹息是在表达着什么样的情感。
“……”
沉默了半晌后，雅尔默突然出声说道：“格林，我必须向你承认，我以前可能对你有过一些误会。”
“突然说这个干嘛？”
格林挑了挑眉，对话题的跳跃感到有些困惑。
“我……自从完成转化后，整个人就一直感觉很……冰冷、异常的冰冷……而且这种冷，不是肉体上的冷，是深入灵魂的寒冷。”他用像是叹息般的语调说道。
“我很抱歉……”格林有些同情地说道。
他不知道把自己变成半人半尸的活死人是什么样的感受，但他敢说，那绝对不会是什么舒服的体验。
“不，不需要为我感到抱歉。正是因为这种冷，我才能够重新冷静下来审视自己。”巫妖摇了摇头说道：“我才能够意识到，我还欠你一个实实在在的道歉。”
“齁……”
“……无论你是不是神祇，都理应与我们曾遭受的苦难毫无瓜葛。而我却忽略了这一点，放任自己将那段痛苦的记忆扭曲，把那些负面的情感全部宣泄到你身上。”
“我一直没注意到……或者故意没去注意到，这是如此愚昧且蛮不讲理的幼稚行径。”
“你现在怎么又突然注意到了。”格林满不在乎地问道。
“巫妖转化的副作用，让我的思维变得理性许多。现在回想起过往，就好像以另一个人的视角在俯瞰着自己一样。”
他耸了耸肩，似乎想做出表达无奈的姿势，但可能是因为缺少了左臂，导致他的动作看起来非常不协调。
“我也无法理解当时那个我究竟为何会做出那些决定、得出那种结论……在此时的我眼中，从前那个自己简直可笑到令人害臊。”
“是吗？”
格林打量了几眼面无表情的巫妖，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我的笑容很含蓄，你看不出来也是正常的，毕竟我现在脸皮特别薄……”
“…………”
他举起自己皮包骨似的手，打了个声音特别清脆的响指：“巫妖笑话。”
“总之……格林……我的朋友，是我对不起你。”
格林注视着面前的巫妖，无法判断他跟自己说这番话的目的为何。
不过他的道歉应该无非就是几种可能——
第一、确实如他所说，是法术的副作用让他冷静了下来。
第二、失去了身体激素的影响，其思维模式发生了某种变化。
第三、他终于发现了之前那个误会中的症结点。
又或者只是更无聊的理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没等格林想通，巫妖便再次开口：“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让我们恢复以往能够相互信赖的关系。”
“……”
格林面色古怪地思索了片刻。
亚尔夫海姆与他的合作虽然密切，但大多都是萨莱冬在与他进行沟通，雅尔默本人跟他接触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
说句实话，雅尔默的敌视除了间接导致他和奇菈小吵一架，根本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实质上的麻烦，因此有些无法理解对方特地跑来说这个的意义在哪。
当然，此时两人估计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对方愿意主动道歉，他自然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可以，我接受你的道歉。”他点头说道。
“很好……”
巫妖眼眸中跳动着的光芒，似乎隐约透露出喜悦：“那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一个只能托付给值得信任的朋友的请求。”
看来自己忽略了第五种可能——这傢伙有求于自己。
格林挠着头，有些懊恼地想道。
虽然发现自己中招了，但此时他也只能无奈地点头说道：“当然，你说。”
“……”
雅尔默一时没说话，而是将头转向一旁，遥视着远方悄然从地平线冒头的太阳。
两人谈话之间，已经随着船隻的移动，缓缓回到了平流层以下的高度。
格林也抓紧机会环顾了一会儿周围的景色。
他们马上就要进入辐射尘影响区域，再往下就连二十米外也看不见了……
半晌后，雅尔默才缓缓开口说道：“距离当时你提到的大劫，如今只剩一个半月，我不知道我此行究竟能让这个期限向后拖延多久，但小月亮……”
“你想要我之后三个月都扛着棵树？”格林皱起眉头打断道。
“扛着树？”雅尔默面不改色，声音却故作诧异地继续说道：“我当然不会这么麻烦你，我只是希望在小月亮出生后，能由你担任他的导师，仅此而已。”
“导师？像萨莱冬教你们魔法那样？”
在格林的印象中，萨莱冬作为他们的导师，做的事情似乎跟地球的“老师”是一样的。
“呃……”雅尔默停顿了半秒后，点头答道：“大致就是那样，有空教他点魔法和生存技巧，差不多一个意思……嗯。你怎么说？”
这个要求听起来并不算什么，但格林可以猜到，雅尔默的主要目的应该是想让他以后能保护小月亮。
毕竟没有哪个老师能坐视自己的学生死于非命，不是吗？
“这个嘛……”
虽然这傢伙言不由衷、话里有话，但这点要求倒也不是非得拒绝不可。
他心里没把雅尔默当朋友，但却把奇菈视作友人了。而小月亮，是奇菈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去保护的对象。
这个忙，他就当作是帮助奇菈，接下来也不是不行……
“好吧，我答应你。”
格林思恆了好半晌利弊，还是应下了此事。
他相信以他的力量，在预言降临后多保护一两个人还是绰绰有馀的。
更何况有身为传奇德鲁伊的姑姑在，就算没有他，小月亮应该也是安全无虞的。
“嗡嗡……”
此时，雅尔默身体突然发出了一阵声响。
“雅尔默长老，这里是赛尔宾，收到请回復。”
声音是从他的胸腔内传来的，格林猜测他应该是将符石通讯器卡在自己肋骨和皮肉之间的缝隙里。
“我在。”巫妖稍微低下头，对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船隻位置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开始执行封印，我们将会……”
……
“……知道了。”
几分钟后，通讯终于结束。
雅尔默沉默了半晌，低声向格林说道：“帮我向奇菈说声谢谢，还有对不……不，这样就够了。”
“……我会的。”
“赎罪的时间到了，Måttevindenfølgedeg，minvenn！”
他最后一句使用的并非英语，但格林知道那是精灵告别时常用的祝福语，其意为：愿风与你同在，我的朋友。
“也祝你好运。”格林点了点头说道。
尽管雅尔默称这为赎罪，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他单纯就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尝试挽救这个世界罢了。
这是格林所心生崇敬，却为之却步的英雄之举。
因此他不没有像之前那样去劝阻，反而给出了自己的祝福。
“是啊……祝我们好运。”
巫妖扯起僵硬的嘴角，发出了一声轻笑，随后便转身朝着巨大的颠倒船首飞去。
几个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厚重的辐射尘埃中。
……
不多时，一股温暖的气息缓缓从格林身后垄罩而来。
他转过头，向身后那片死寂的雾霭看去。
尽管眼前的黑暗仍旧深沉，却似乎依稀可以看见一缕金黄色的光辉。
“那是……阳光？”
晨曦的微光就像骤雨狂风中的烛火般纤弱，却依然坚定而笔直地穿透了层层阻碍，到达了他们身边。
然而没过多久，随着一阵夹带浓厚灰烬与辐射尘的微风吹来，那道光芒便彻底熄灭了。
它拚尽一切，最后也没能将自己的温柔照耀在大地上。
但这并非徒劳的，至少……身在雾霭中的他们，曾亲眼看到了那一丝光辉，也确实感受到了片刻的温暖。
“他走得还是急了些，这么好的阳光以后可不多了……”米海拉眯着眼睛，轻声自语道。
第三百四十二章 导师的责任
随着斯基德普拉特尼成功进行第二次次元跳跃，众人的视野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与此同时，巨船本身则变得虚无飘渺起来。
这大概是因为，雅尔默特意将几人排除在了“船员”名单之外，而附近的一些辐射尘却被他顺手放进了名单之中。
当然，这并不会解决辐射问题，顶多只是一部份辐射尘被暂时隔离起来而已。等时间一到，外面的人还是得想办法处理这些辐射物质。
“不知道他的牺牲，能不能为这个世界多争取几天……”格林遥望着巨船，轻声自语道。
米海拉微微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这时，一位精灵法师靠近过来，语气恭敬地向他提醒道：“守护者冕下，请随我们进行撤退。”
格林注视了会儿前方“看不出什么变化”的巨大船隻后，轻轻点了点头。
他在这边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但欧盟和法师们依然还有不少工作。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建立莱西亚及其周边数国的封锁线。
斯基德普拉特尼锚定时的影响范围不只是船隻本身，同时还包含着船身周围的一部份空间，而这个空间的大小在船隻被放大一万倍后，也同样放大了一万倍。
他们此时是得到雅尔默有意识的排除，才能处于船隻的影响范围之外，谁也不知道之后有人进入范围时，会不会被意外拉扯到另一个次元之中。
真发生那种情况，除非那个人能想办法引起雅尔默的注意，让他将自己放出来，否则就再也无法脱离船隻的封印了。
“米海拉，我们回庇护所一趟，就要准备启程了。”
格林向半躺在小飞船上的大老鼠说道。
米海拉闻言，起身给格林挪了个位置，并顺便伸了个懒腰，然后拉了拉筋搥了搥背，一副忙活了半天的样子。
“哈～～拯救世界的活还真不是人干的。动不动就死几个人不说，就算没死的也得累个半死。”她轻声呻吟道。
“是啊，我也感觉……”格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猛然反应过来：“等等……你累个什么啊？你不全程都在旁边瞎侃而已吗？”
“你是不知道陪你聊天有多累。”米海拉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体感都已经复活三次了。”
“……”
拯救世界＝累个半死。
复活１次＝累死＝拯救２次世界。
依她的公式来计算的话，跟他聊天＝复活３次＋累个半死＝拯救７次世界。
“……照你这说法，我出生到现在已经不知道炸了几个宇宙了。”
……
几分钟后，两人已搭着金船，回到了沃莉丝庇护所。
“每次进出都得罚站，这设计也未免太蠢了。”
站在结界外等待着通道形成的米海拉，打着哈欠抱怨道。
“并不蠢，这个地方处处都是危险，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导致整座庇护所毁灭。”格林看着缓缓成形的通道，语气认真地回答道：“为了安全起见，这都是必要的措施。”
沃莉丝庇护所的通道，是由几名人类法师学徒，使用电脑进行数据演算，再利用精灵搭建好的法阵进行操纵的。
由于法阵数目很多，因此开启时需要耗费比较长的时间，没办法像雅尔默当时开启第二庇护所那般迅捷。
不过优点是安全系数极高，几乎没有任何泄漏辐射和煞能的可能。
“……”
米海拉愣了半晌后，看了眼伊斯坦堡的方向，又将头转了回来，并挑起眉毛，做出了询问的表情。
格林没说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他没有向米海拉解释法师们如此小心翼翼的原因，反正她当时已经在门外偷听到了一部分他与摩恩奇菈的谈话内容。
她又看了一会儿远方的伊斯坦堡，叹了口气没表示什么，却也不再抱怨结界漫长的变形。
……
进入庇护所后，格林迳直前往了摩恩奇菈的办公室。
交还雅尔默的记忆水晶后，他向摩恩奇菈徵求到了复製水晶的许可。
记忆水晶是一种能够储存资讯的简单法术。由于没有施放门槛，所以在分类上连一环都不到，属于最基础的戏法。
但尽管法术本身不难，雅尔默的水晶容量却庞大到了异常的程度，要想完整复製一份，依然会是一件不小的工程。
即使有摩恩奇菈的协助，依旧得耗费几个小时的时间。
在制作副本的过程中，格林顺便向她聊了一下雅尔默对自己的请求……
“你的意思是……雅尔文要你成为小月亮的‘导师’？”
摩恩奇菈在对水晶施放法术的过程中，表情略显古怪地向他问道。
“他是这么拜托我的。”
格林一边用石头不断製作新的空水晶递给她，一边随口应道。
“你还答应了？”她瞪大眼睛确认道。
“嗯。”
对于雅尔默已经猜到小月亮还活着这件事，她似乎没有表现得很意外。
反倒他要格林成为“导师”这件事，让她更显讶异几分。
她沉默了好半晌后，小声自语道：“难道风乾之后反而会变聪明？”
“我成为导师后具体该做些什么？”格林抬头问道。
萨莱冬和雅尔默他们几人的关系，确实就是普通的师生，他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按照他的理解，只要等孩子长大些，偶尔教他点魔法应该就能尽到“导师”的责任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某些情况下，精灵们口中的“导师”，其实有着不太相同的含义……
“恩……首先，你应该也听得出来，小月亮只是一个暂时性的暱称，他出生后不可能用这个当名字。”
摩恩奇菈低头琢磨半晌后，继续说道：“所以你得先帮他取一个正式的名字。”
“我？”格林指着自己，惊讶地问道：“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来取名？”
摩恩奇菈耸耸肩，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原则上应该是姓氏要用你的，名字则一般是由父母取。但沃莉丝之前已经想好了一个姓，所以只好让你来取名……当然，那个姓氏采不采用也是得看你的意见。”
“採用！当然采用！就用沃莉丝取的就好！”
格林手中的法术不由停了下来，额角也渐渐冒出冷汗。
“……他为什么不姓摩恩？”
她轻轻瞥了格林一眼，说道：“别偷懒。”
见格林重新开始动作，她才继续说道：
“咳嗯……小月亮必须改变姓氏，是来自一种被称为‘解咒’的仪式。”
“解咒？”
“由于亚尔夫嘉德的毁灭，主要责任在于摩恩家族，所以摩恩这个姓氏从下一代开始将永久废止。他就算没有导师，也会需要一个全新的姓氏。”
摩恩奇菈一边继续施法，一边耐心地解释着。
“将错误铭记在记忆中，也终止在记忆中，是我们亚尔夫海姆人的传统。而解咒便是解开名为姓氏的咒文，让下一代不必承担父母祖先所犯下的错误。”
“原来如此……”
这种捨弃姓氏以切割祖辈过错的文化，在格林，或者说绝大多数的地球人类看来，或许是比较难以理解的，甚至可能觉得这是一种对祖先的不敬与不孝。
不过对寿命比人类长出许多的精灵来说，姓氏的改变，就与他们是否遗忘或背弃自己的祖先没有太大的关联了。
尤其在多数时候，他们都足够用自己的余生，去解决所结下的仇恨，或者弥补所犯下的过错。
这致使多数亚尔夫海姆人拥有一个普世价值观——一个人必须、也只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孩子既然没有选择要不要被生下来的权利，那么享受父母的荣光便是他生来的权利。
但同时，他们也没有义务去承担父母的过错。
因此精灵们通常在犯下大错，或者跟人结下死仇后，就会让下一代新生儿改姓，以避免仇恨或错误，被名为‘姓氏’的咒文延续到下一代人身上。
这种特殊的文化，也许便是精灵们能够多国并立，却依然享受了数千年和平的原因之一。
“沃莉丝为他取的姓氏是——弗尔米蒂（Førmið）。这个词汇是由古精灵语的‘最初（frum）、诞生（fødselen）’和‘中土（Miðgarð）’组成，有着‘中土的初诞者’的意思。”
“所以他将是地球诞生的第一个精灵？”格林好奇地问道。
摩恩奇菈快速眨着眼睛，视线有些飘忽地说道：“这倒……不是。”
顿了半秒后，她又急急忙忙补充道：“但在某些条件限定下有可能是……例如从怀孕的时间点来计算的话，这个可能性就挺高的。”
精灵来到地球已经将近一年，自然有不少精灵新生儿早已在地球诞生了。但他们大多都是在亚尔夫海姆就已经怀上的孩子，而沃莉丝则是来到地球之后才怀孕的。
格林反应了半晌后，有些迟疑地问道：“所以这名字是……骗人的？”
“……还是你希望你的学生叫‘中土第四十七个生出来的精灵’？我是没意见啊？”她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
摩恩奇菈似乎也知道她们的理由很牵强，所以干脆用威胁的方式了。
“没没没……弗尔米蒂好听！好听！”格林连忙摇头道。
他当然不希望自己以后有个名叫“第四十七个精灵”的学生，更不希望以后自己哪天有了“第四十七个精灵的老师”这种诡异称呼。
“所以你想好他的名了吗？”摩恩奇菈挑着眉毛问道。
“哪有这么快……”
格林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他至今为止的人生，也就给自己家的猫取过名，而且还都是大橘、鱼乾这种。
给新生儿取名这种高难度任务，简直比拯救世界还让他头疼……
“树……果子……”
格林面色惆怅地看着长在树上的孩子，试探性地问道：“要不……叫他花花怎么样？”
摩恩奇菈瞪了格林一眼，语气不满地开口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小月亮是个男孩，而且……咦？等等……”
她搓着自己的耳朵尖，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起来。
“花儿……如果用古精灵语来发音，就是‘巴德尔’（Baldr），这个词汇同时还有着希望、破晓、光辉，和春日的涵意在，刚好他又是沃伦（Våren，现代精灵语的春天）的孩子……”
“巴德尔．弗尔米蒂，中土的第一道破晓之光，好像还挺不错的。”分析了好半晌后，她满意地点头说道。
“那就决定叫花花了？”格林舒了口气，笑着问道。
万万没想到，给小孩取名居然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情。
“……”
摩恩奇菈用一脸牙疼的表情看了格林半晌，无奈地说道：“正式名称是巴德尔，你爱叫他花花也可以，但只能当昵称。”
“那就这么决定吧！”他赶紧拍板喊道。
尽管巴德尔这个名字，总会让他想起那个被洛基弄死的猥琐男，但单就名字来说，确实是充满英气又顺口的，他当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他担心自己等等唸出招财或鱼乾什么的，就真的要挨打了。
“话说回来，导师不是只是教魔法吗？为什么还得负责给孩子取名，甚至还有易姓一说呢？”格林皱起眉头问道。
这光是第一个“责任”就已经让他感到如此棘手，就算接下来要他餵奶和包尿布似乎都不奇怪了。
“新生儿的导师跟学院的导师完全是两回事呀？”
摩恩奇菈歪歪头，用充满讶异和疑惑的表情问道：“雅尔文难道没跟你解释导师的涵义吗？”
格林缓缓摇了摇头，面色难看地答道：“他说有空教孩子一些魔法和生存技巧，就这样而已。”
“嗯，果然风乾之后变聪明了。”摩恩奇菈摀着嘴笑了笑。
“所以他说谎了？”
“不，他说的大致是没错的，但‘生存技巧’也可以有很多种解释方式。”
“……什么意思？”
格林已经彻底明白自己上当了。
雅尔默临走前显然是坑了他一把。
“生存技巧，狭义上指的是狩猎、求生等等……但广义来说，就是活下来所需要的一切能力：知识、技术、礼仪、语言、魔法，乃至处世之道，这些都包含在内。”她眨了几下眼，语带笑意地说道。
“所以这是把孩子打包送人的意思？”
“确实可以这么说，我小时候就是这样在伊芙的教育下长大的，我那时还一度以为自己也能变成巨龙呢！”
“伊芙是你的导师？”
“嗯，不过她是龙族在我们国内的大使，所以我那时候其实也没有离自己真正的家人太远。”
“但为什么要这样呢？”格林困惑地问道。
“‘易子而教’是我们精灵的一种传统文化。是指将自己的亲生子女交给信赖的长者、贤者进行教育，自己则在孩子学成前完全不加以干涉。据说这是古时候人们为了避免族内知识闭塞不前，或观念不合时代，导致难以继续进步，才渐渐演变出的习俗。”
“而担任教育者的这个人，在通用语中就会被称为‘导师’。我们称学院中的教育者为导师，其实只是这个词彙被挪用后，然后渐渐取代了原本的意义而已。在龙语中虽然还有个更准确的称呼方式，但现在大家都比较习惯使用通用语。”
她的耳朵因为窃笑而不时颤抖，但仍耐心地解释着。
“所以就算不需要解咒，也必须要改姓氏？”
“导师承担着孩子父母亲的责任，孩子的姓氏理所当然也得随导师。不过一般情况下，出师后孩子就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改回家族姓氏了。”
易子而教倒好理解，这种习俗在很多文明都存在，甚至现代的学校也是源于相似的理念所形成。
但三观、生活习惯、处世之道等人格方面的特质，除了少数全宿制的菁英学校，通常只会由父母亲人来教导。
从摩恩奇菈此时的话听来，孩子显然是要从小就跟着他一起生活的。
也就是说，餵奶和尿布还真是他的工作之一……
这种关係，在中文语境中，与其说是导师，其实更接近于“师父”。
“所以我答应雅尔默当孩子的导师，实际是认其为养子的意思？”
格林咬牙切齿的声音，几乎渗入了正在製作的记忆水晶副本中。
“小声点～这话被录到水晶中，你儿子以后听见心里得多难受。”
摩恩奇菈说着貌似无关，又貌似就是答案的话。
那双细长的耳朵泛着微微的粉色，还不停微微颤抖着，明显在强忍笑意。
本来格林还觉得她那双耳朵很可爱，但现在却只想把它们掐在掌心使劲搓揉。
“……”
“哼～也不知道小花花在你的养育下，会成为什么样的小英雄呢～！”她一边事不关己地说着，一边动作轻快地对水晶施放法术。
那愉悅的声音中蕴含着能令花儿盛开的美妙旋律，但在格林听来却如同从地狱传来的诅咒般邪恶。
“不用期待！反正肯定不会像他爹一样中二又狡诈！”他恶狠狠地咒骂道。
第三百四十三章 伏行的特斯卡特
格林虽然被雅尔默坑了一把，但并没有打算因此而放弃承诺。
毕竟那孩子恐怕是世上唯一一个才五个月大，就已经失去双亲的孤儿了。
而仅剩的亲人摩恩奇菈作为一国的最高领导人，就算在和平时代都不可能有太多闲暇照顾他，更别说如今正值大劫降临之际了。
可以预见，如果没有他这个导师，花花未来的生活肯定会非常坎坷艰辛……而这绝不是英雄遗孤所应得的回报。
即便无法取代真正的父亲，他至少也能成为那孩子少有的依靠之一。
当然，无论未来如何，他现在还有一个重要且危险的任务在身，而且花花在出生以前，也必须要由大德鲁伊的繁育植株进行照护。
因此他暂时只能与摩恩奇菈口头约定，会在适当的时机回来接花花。
在此之前，则会由她继续担任孩子的监护人。
……
告别大德鲁伊后，格林拉上又开始“玩”矮人的米海拉，准备踏上远赴南美的旅程。
在出发前，两人打算先购买一些补给物资。
于是他们便顺路来到了位于南欧的大城，希腊首都，雅典。
“这次居然没被拦下来。”米海拉感叹道。
“……大概是基里提前知会过了。”
此时，他们下方便是雅典卫城古蹟，也就是帕德嫩神庙。
那座由大理石堆砌成的圣殿，也是他对雅典城最为深刻的印象。
只不过此时他看到的神庙，却与他记忆中的存在很大的区别。
“神庙变得好破，也难怪雅典娜不喜欢现在的希腊……”他低头望着神庙，随口嘟囔道。
“十七世纪末那会儿，我听说这边打得挺凶的。你看那边塌下来那块，就是当时威尼斯人炸的。”
米海拉歪歪头，疑惑地说道：“不过之后应该算保养的挺不错了吧？至少已经差不多还原到两百年前的样子了。”
“是这样吗？”格林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他印象中的雅典卫城，还停留在伯罗奔尼萨战争末期。
那时候神殿才刚完工没多久，神庙的柱子、凋像上，不只涂有鲜豔的色彩，还镶有大量的黄金凋饰，远比现在要华丽庄严许多。而且神庙外也总是有大批信众在祈求膜拜，不似如今，到处都是喧哗吵闹、肆意拍照的旅客。
“人有点太多了，我们得去外围找个地方降落。”他摇摇头扯开话题道。
此时北方的色雷斯地区和马其顿（希腊行政划分）地区，因为核弹的投放而遭到废弃，导致位于半岛中南部的雅典城，聚集了极为大量的难民。
两人花了比飞过来还多上许多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巷道降落。
……
十五分钟后。
“我们真要搭这小船过去？南美耶！你好歹变个飞机出来吧？”
米海拉一如既往地，对格林制作的交通工具满肚子意见。
“小吸血鬼说的有理，这破船能去哪里？肯定会沉到海底。哟！魔法师李！给我们一架飞机，没人不喜欢又大又硬的～飞机！恩哼！”
一位肩上趴着特大号黑猫的麦士蒂索裔青年，一边胡乱蠕动着身体，一边唱着韵律感趋近于零的押韵句。
“……”
格林瞥了这男人一眼，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这傢伙是他们刚才降落在巷道时，“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人。
他“自称”为特斯卡特利波卡，来自南美巴塞巴西利亚，想要去探望自己八十八岁的老母塞西莉亚，所以必须跟他们同行。
虽然很想吐槽外表最多二十出头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八十八岁的老母亲，但格林正好需要一名熟知当地状况的嚮导，于是也就没有点破这些小瑕疵，随口答应了他一起前往南美的要求。
毕竟这傢伙设定上的漏洞，已经多到他根本追究不完了——明明自称巴塞人，华语却流利到能说唱押韵句、明明是个凡人，却能躲过两名传奇强者的感知，突兀地出现在他们身边、甚至能未卜先知地说出两人要去南美，以及自己和米海拉的身分等等……
破绽简直多到令人发指。
然而格林对这傢伙的性格也算是有些了解了，就算揪着他的领子当面质问，恐怕也只能得到一堆真假难辨的胡话。
“奈——”
特斯卡特面色肃然，急忙出声打断道：“魔法师小哥，我是特斯卡特，来自阿兹特克，喜欢跳舞还有唱歌。”
“……”
格林没搞懂特斯卡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他此时似乎非常紧张——尽管他仍然有意在押韵和说唱。
“好吧……特斯卡特。”
格林最终还是勉强答应继续陪他胡闹。
他犹豫半晌后，一脸牙疼地问道：“……你有时间在这瞎唱，不如去帮我买些补给品怎么样？”
“家里有一座金山，兜里装十块金砖，我手上有的是钱，买什么都没意见。”
听起来自己的黄金被他私藏了不少……
“……”
格林又沉默了半晌后，才继续说道：“我需要食物、调味料、清洁用品，还有换洗衣物，各两人份。如果你也要用就多买几份……我就不给你钱了，反正他们应该也愿意收黄金，实在不行你再自己想办法兑换成欧元。”
现在南欧的治安都非常混乱，尤其希腊北部有将近四分之一的国土受到核弹波击，导致欧元的购买力在希腊地区存在不可预测的波动。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商贩自然也会愿意收取黄金或其他贵重金属作为交易媒介。
“……有多的话别全给挥霍了，那五彩金可比一般黄金价值高得多！”格林想了想，又提醒道。
“我养了一隻小猫～带着两个小妞，买了三罐香料～提着四瓶酱油，拿了五套衣帽～端着六碗白粥，捡了七块肥皂～牵着八头母牛……”
特斯卡特没有回话，而是把黑猫高举到头顶，边跑边唱着花式押韵句，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希望那傢伙别乱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格林揉着脑门叹道。
特斯卡特走没多久，米海拉便掐在他胳膊上问道：“喂！奇异博士！格林！那小男孩是什么来头？你朋友？他怎么会知道我是吸血鬼？”
她面色不善地盯着格林，就差在脑门上写着‘我不高兴’了。
虽然特斯卡特说的是华语，但她活了这么久，吸血鬼这三个字当然还是认识的。
“是你告诉他的是不是！？”她揪着格林的衣服，低声质问着。
也许这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其实除了格林以及约儿一家四口外，这世界上几乎没有任何人明确地知道她是只吸血鬼——甚至包括瓦伦丁家族，以及与她熟识的邻居多明尼克。
即便知道她活了几个世纪的欧洲各国高层，大多也只当她是拥有长生能力的超凡者而已。
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对于这件事的保密工作却是相当严谨的，就算她有时会刻意暴露吸血鬼这个身分来达成某些目的，事前或事后也会靠预知把手尾处理乾净，使这个讯息在短时间内彻底消失。
毕竟吸血鬼这种生物，在以前会被绑上十字架净化，现在则要抓到实验室里切片。
“暴露身分的可能”，一直都是她潜意识中最优先去感知的“危险”。
现在随便一个路上碰见的陌生人，竟然都能无缘无故地喊出她的身分，自然令她感到极为不安。
“我告诉他？”
格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捏住她的双颊，并使劲往两侧拉。
“你一天到晚黏在我身上，连我放了几个屁都能数得出来，还怀疑我干嘛？”
这可不是夸饰，以米海拉远超常人理解的听觉和嗅觉，是真能知道他放了几个屁……
“但你没告诉他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知道……”
米海拉噘起嘴不满地嘟囔着。
相处时间一长，她当然已经看出自己预知失灵的问题是出在谁身上了。
因此除了格林外，她实在想不到有谁能将这个秘密洩漏出去，还能不被她知道的。
“总之……你就当他是个有偷窥癖的变态，我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他都知道就行了。”格林叹了口气说道。
“偷窥……偷窥！？你怎么不早说！我虽然名义上结过婚，但可还是个纯洁的美少……”
“不用担心那个，他偷窥的大概只有我而已。”格林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道。
“但我换衣服或洗澡时他说不定都在偷看，还有晚上睡觉或者……”
米海拉仍旧忿忿不平地抱怨个不停。
“……”
格林稍微有些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用鼻子嗤笑一声道：“反正他就是看了也分不清你是正面还是背面——”
“吓～～！！我瘦成这样还不是被你饿的！赔偿！”
喀噗！
“……吃完给我擦干净。”
……
……
格林最后还是将小金船改装成了普通帆船大小。
他之前只是因为手头缺乏材料，又身处高空，才把船弄那么小的。如今在地面上，有无尽的石头和泥土能充当材料，他自然得好好修整一番。
“还有什么其他的防禦法术能用上呢……”格林抱着胸，搓着下巴思索着。
一口气直飞到那头未知怪物面前开打，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他打算步步为营，随时做好万全准备。
这样的话，将船隻改进成可移动的据点，似乎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不过船隻的防禦力仍是个问题。
为了保持更高的机动性和减少飞行损耗，他不能填充太多压缩过的石材或金属，反而必须尽可能减少压缩，以降低船隻整体重量。
但这样的话，他就算把船隻刻满防禦卢恩，在空中或高速行驶时，依然很容易被击毁。
“斯基德普拉特尼是怎么做的呢……”
“哟！我的朋友！伸出你的小手，有个快递需要签收。”
这时，特斯卡特已经采购完补给回来了。
“回来了？”格林随口应了一声。
特斯卡特把不知道从哪顺来的购物车推到一旁，摇摇晃晃地走到格林旁边，观察起了面前大出不少的帆船。
“哼嗯……”
两人抱着胸端着下巴，以完全相同的姿势肩并肩站在一起，一人肩上挂着巨型猫咪，一人肩上挂着巨型老鼠，显得意外和谐。
特斯卡特沉吟了好半晌后，才摇摇头说道：“朋友，我觉得不够，装不下这么多肉。”
“肉？”格林反应了两秒后，才将将视线转向一旁的手推车：“什么肉会多到装不……”
“…………”
里面确实装着很多肉，或者说……就只有肉。
而且还是生的、血淋淋的、偶尔还会抽搐几下的，不知来自什么生物的肉。
“我不是还让你买日用品吗？东西呢？”
格林皱眉分辨了半晌肉的成分后，面色複杂地问道：“而且你确定那玩意儿是能吃的？”
他勉强能判断出那并非人肉，但也绝对不是来自他见过的任何一种家畜。
特斯卡特走上前去，像是作示范一样，扯下一块肉便往嘴里塞去，然后一边嚼，一边竖起拇指。
他露出沾满紫黑色液体的牙齿，爽朗笑道：“嘶熘！美味丝滑、入口即化，生食油炸、酸甜爽辣！”
“还是酸辣的……算了，我等等再自己去买。”
格林看着仍在不停蠕动的谜之肉块，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肉了……
他长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果然不能指望你。”
“喔～我为你剜肉又掏心，你却对我冷漠还不信任，如何还能比这更伤人？瞧瞧你指尖那带血的利刃，那是让我有家归不得的残忍。”黑人小哥动作激烈地比划起胸口，一脸悲痛地喊道。
格林半信半疑地开启了安德华拉诺特，发现里面竟不知何时已被塞满了东西。
他之前提到要买的物品一样不少，还多了许多他没提到的——例如占了将近一半空间的漫画、小说、掌机等等。
“有家归不得也是你自己作的，你要不高兴我帮你处理掉。”
格林一边说，一边随手掏出一本漫画，并在上面点燃了火焰。
“别……”
特斯卡特一个纵身，救回了被点燃的漫画。
“哎！书皮都烤黑了……”他捧着书心疼地喊道：“我就说着玩，你那么气干什么？”
这把火给他吓得连说话都恢復了正常。
“原来你还会好好说话啊？”格林故作诧异地挑了挑眉。
“哪只会，还能吟诗又作对，哟～想不想学会？只需要点智慧，我可……别！对不起，我不说了，你也别烧了吧……”
格林抛着手中的另一本书，似笑非笑地瞥着特斯卡特。
“咦！”
米海拉伸手拿过他手上的书。
“是午夜阳光！还挺有眼光的嘛……原谅你了！”
她很快就在帆船上找了个光线良好的位置躺下，并把书打开，似乎已经做好了启程的准备。
“……上船！”
格林瞥了眼特斯卡特，没好气地说道。
第三百四十四章 种族歧视的特斯卡特
根据特斯卡特提供的情报，黑幕是南美大约以亚马逊河中段为圆心，出现的一道超巨型“遮断区域”。
其囊括范围之广，西起利马、东至萨尔瓦多（城市），南起安托法加斯塔、里约热内卢，北至加勒比海南岸，几乎将南美洲所有人口大城都包含在其中。
黑幕整体虽然是标准的正圆型，但在麦卡托投影的世界地图上，会呈现一个上窄下宽的椭圆。
按照特斯卡特的建议，三人此行目的地的最优选，应为巴塞东北角的纳塔尔城。
那里是巴塞最靠近黑幕边界的城市之一，目前被联合国临时部队控管，他们可以在那边做最后一次修整，并透过与当地军方交涉取得一些有关黑幕的讯息。
格林不知道特斯卡特是从哪获得这些情报的，不过反正这傢伙也不至于害自己，因此没有太多犹豫便采用了他的建议。
简单规划路线后，他决定从雅典启程，曲线型地飞往南美的纳塔尔城。
也就是横穿整座撒哈拉沙漠，途中经过利比亚、阿尔及利亚、马利等数个国家，抵达非洲西海岸，再横跨大西洋，直到抵达南美洲。
……
三个多小时后，正午时分。
“我们差不多要降落了。”
“嗯？已经到了？”米海拉抬头惊讶地问道。
格林摇摇头，答道：“还没，但我需要休息。”
这是总长超过七千七百公里以上的远程航线，正常客机就算单程直飞，也得花上十来个小时才能抵达。
反重力飞行的速度比绝大多数喷射机还快上不少，在全程保持最高速度移动的情况下，航行时间最快可以缩短到三个小时以内。
不过那只是数学上的理想值。
格林的飞船可没有搭载卫星或雷达扫描功能，更没有自动航行模式。同时，飞船的防禦力也远不如硬度超过钢铁的龙鳞。
在高速行驶中，随便一只鸟或什么奇奇怪怪的飞行物擦撞到船身，就足以造成船毁人亡的严重空难了。
因此光是将时速保持在一千多公里以上，他就必须全力展开精神网，并随时做好在几毫秒内规避可能的飞行物的准备了。
这即使对他来说，这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在航行至非洲大陆西海岸线的位置时，他已经感觉到精神上的疲劳，因此只能先停下来稍作歇息。
“这里是哪？好像挺热闹的。”米海拉惊奇地观望着下方，向两人喊道：“天啊！下面全是黑人耶！特斯卡特，那里面有你的亲戚吗？”
这是四百年来她第一次看见欧洲以外的世界，因此一路上她都保持着极度兴奋的状态。
“笨瞎吸血鬼，就算是现在我也ＴＭ白得多……”特斯卡特翻了个白眼，转头向格林说道：“我的兄弟，咱们刚穿过撒哈拉沙漠，应该到了冈比亚或者塞内加尔，我没来过这里，不过我听说他们甚至还没开始使用电力，并不适合我们旅游。”
他此时说的是英语，且刻意押了Ｒ尾韵，不过格林强迫自己无视了这点。
“总之先下去吧。我们在进入大西洋前，得重新确认一下航向。”格林打了个哈欠说道。
由于他已经习惯了莉亚的存在，所以之前没想起来要让特斯卡特买指南针，这导致他们没办法对航向进行校准。这点在陆地上方还好说，等到海上之后就会是严重的问题了。
“要降落了，抓好扶手。”
还没降到地面，就已经有不少当地人在下面围观起来了。
也不是格林想引人注目，而是这附近晴空万里、全是平原不说，高楼大厦又非常罕见。除非刻意绕远至无人地区再行降落，否则他光是停下来就已经不可能躲过人们的视线了。
不过那么做很可能会让航线出现严重的偏差，而且他还需要找当地人确认方位，索性便大摇大摆地降落了下来。
“……”
“嘿嘿，我要出去看看，出发前喊我两声，我听得见！”
刚一落地，米海拉便直接撞破卢恩护盾，迫不及待地跳了出去。
此时在北半球月份虽值初秋，但这里却是南半球且邻近赤道的国度。
正午异常毒辣的阳光，使这里的气温几乎堪比核后的伊斯坦堡。
“呜啊……”
滚滚热浪瞬间便从米海拉撞出的破洞涌进了飞船内。
格林连忙将护盾补回来，并稍微强化了空气冷却的效果。但思索半晌后，他又调弱了吸收光线的法术效果，让一些阳光照射进了飞船内。
飞行时为了避免过强的光线阻碍视觉，他只能将阳光给吸收掉，但现在暂时没有那么做的必要。
“舒服……”
做完这些后，才向黑人小哥说道：“特斯卡特，你会说他们的语言吧？帮我去问问方向，可以的话直接买个指南针回来，我想休息会儿。”
说完便掏出顶牛仔帽搭在脸上，闭目养神起来。
没想到，特斯卡特却莫名其妙炸毛了。
“……我可警告你，你这是种族歧视！是违法行为啊！我现在黑是黑，可不代表我就来自非洲！就算我来自非洲好了，也不代表我是这里的土着！即使我是这里的土着，也不代表我就会说他们乱七八糟的土语！当然我见多识广，肯定学过他们的土语，但也不代表你可以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地瞎使唤！我不是你的黑奴，更不是……”
他滔滔不绝地骂个没完，似乎非常抗拒出门。
格林向外感知了半晌后，摆摆手说道：“少废话了！你才在种族歧视，冈比亚人说的分明是普通的英语，而且你在我这住这么久难道不用付点房租吗？”
“啧！小气鬼！帽子还我！我买的！”
特斯卡特一把夺过格林的帽子，套在自己头上，然后把肩上的黑猫使劲往格林肚子上一扔，便跳出了飞船。
“你买也是花的我的钱啊……”
格林撇撇嘴，目送着远去的黑人小哥。
“……那傢伙是怎么出去的？”
他敲了敲依旧完好的卢恩护盾，喃喃自语道。
“话说……这也是你的一部份吧！？我就没见过这么肥的猫！”他使劲搓揉了两下这隻少说有十来公斤的巨大黑猫，向牠逼问道。
“喵～喵喵～”
然而黑猫却只是可怜兮兮地喵喵喵个不停，连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
“你说你只是隻普通的小猫？哼！你倒是先告诉我哪门子猫还能用喵来说话的……揉起来手感确实不错就是了……”
“哈恩——”
听着猫咪的呼噜声，他很快也打起了瞌睡来。
……
“硄硄。”
就在格林抱着猫打盹时，突然有人敲响了飞船。
抬头一看，敲船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黑人男性，而其身后还有四名同伴。
他们都身着相同款式的黑色高档西服，手上拿着一柄短杖。
只有位于最后面的褐肤男人装扮略有些不同——他的脸上还带着一张特殊的面具。
其外型大概是头顶有着狭长耳朵的黑色犬科动物，整体由金属製成，做工异常考究。
格林观察了好半晌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刚刚还抱在怀里的猫，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什么时候跑的……”
不过他也见怪不怪了。
将屏障打开一个小洞后，他用英语向来者问道：“有什么事吗？”
这几人从轻轻敲响飞船后，便安静有礼地站在一旁等待他回应，充分表达了礼貌与善意，因此他也没有因为被打扰了休息而感到多少不悦。
“您好，陌生的超凡者先生。”敲响船身的男人微微行礼后说道：“我们需要与您商量些事情，还请移步与我们的分部长呃……法老进行面谈。”
格林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来者，疑惑地问道：“你们是卡萨利提斯的人？”
他注意到了这人的短杖上有一个小小的徽记，是由月亮和雷电的符号所组成，他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在亚冈的新装备上看见过类似样式的徽记。
“是……不，不是！我们是非……非洲犯罪联盟……呃……”
“犯罪联盟……？”格林瞬间皱起眉毛。
“咳恩！”
那位面具男轻咳两声，用毫无起伏的语气接过话说道：“我们因为一些原因，暂时脱离了组织，现在是……非洲超凡犯罪打击组织或非洲正义英雄联盟（下星期一前讨论出来）。”
“……”
这面具男不只括号内的内容，甚至还将“前括号”和“后括号”都给念了出来。
“而我们是缉罪组阿尔法，你可以称我为泰勒。”
“呃……所以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应该没有犯什么罪吧？”
泰勒沉吟了两秒后，轻声说道：“实际上……有，而且还是相当重的罪。”
“哈？”
格林一脸懵逼地眨了眨眼。
“您携带高能物质非法横越多个国家领空，甚至首都领空的行为，违反了多项领土、运输、环境等相关法律，引起为数不少的国家发起联合抗议。而我们的法老希望能与您私下商讨一下解决这件事的方法。”
“啊……”
格林这才想起他曾在捷克也遇到了一模一样的事情。
当时他回去上网查阅之后才发现，原来电影中超级英雄在拯救世界时，可以自由地在天上飞来飞去都是胡扯的。
因为那属于违法行为。
且视各国当地法律而定，该种行为通常会面临多项刑事指控和民事处罚，严重点甚至还可能被认为是侵犯该国主权的宣战行为。
而超级英雄，犯了罪也一样得吃牢饭……有的甚至还得冷冻起来。
想来那些巨龙会以国家的名义去成立一间航运公司，就是为了避免族人遇到同样的麻烦……他们的确偶尔会运货甚至运人，但实际上真正想运的是“自己”啊！
“怎么忘了这个……”他无奈地拍了拍额头，解释道：“泰勒先生，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正在拯救世界呢！就稍微路过一下而已，而且马上就走了，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缉罪组的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后，泰勒苦笑着说道：“……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由于您经过的许多国家，在前段时间已经宣布进入戒严状态，您的行为在恩……部分宗教国家眼中，已经完全是开战的讯号了。等到他们查清您的身分，很可能会对你的母国造成……不太好的影响。”
他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威胁，但实际上完全是出于善意的提醒。
“我们目前还没有对外公开脱离组织的事情，所以您与我们支部长谈谈，应该是有转圜余地的。”另一位组员补充道。
听他的意思，似乎是要冒用卡萨利提斯的名号，来帮他游说那些国家。
“……”
格林又回味了半晌对方古怪的用词，才赫然发现另一个棘手的问题——非洲多数国家是信仰伊斯兰教，甚至还奉其为国教的。
这个宗教总的来说也是劝人向善的正教，但怎么说呢……
他们相较于其他宗教，在某些方面会显得比较敏感一些，而敏感起来还会变得特别团结，也特别……积极。
“卧草！天知道他们积极起来，会跑去炸些什么食物以外的东西……”想到这，他猛地打了个冷颤。
他就算再强，也不可能应付得了世界第二大宗教，更别说还存在给自己家乡招致报復的可能性了，他可不敢赌这个。
“特斯卡特，我离开一段时间，米海拉回来的话跟她说一声。”格林转头朝着飞船的阴影处说道：“你记得把她带进来，免得她又把护盾撞碎了。”
“喵～呜！喵喵！”
“好啦，知道了！等会儿回来再给你梳！”
尽管格林觉得很浪费时间，但为了避免无谓的战事与伤亡，只能答应了非洲超凡犯罪打击组织或非洲正义英雄联盟（下星期一前讨论出来）的请求。
第三百四十五章 假的！全都是假的！
非洲超凡犯罪打击组织或非洲正义英雄联盟（下星期一前讨论出来）的办事处，是位于埃及北部的原卡萨利提斯分部——阿尔法组似乎是刚好在他降落的地区执勤，并在接到通知后立即前来找他的。
那里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几乎要横跨整个非洲。好在格林路上顺手记录了北非的空间座标，传送过去后离得就不算远了。
半个多钟头后，在泰勒的带领下，几人抵达了亚历山大港西南部一处人烟稀少的大型仓库。
仓库门口，一位叼着菸的青年见几人靠近，懒洋洋地挥了挥手问道：
“泰勒大哥？这次这么快就回来了？该不会连你也开始偷懒了吧？”
泰勒没有理会他，而是简短地命令道：“开门。”
“好咧！”
几人走入仓库，在密密麻麻的铁皮集装箱间来回穿梭，最后停在一个不起眼的集装箱前。
泰勒用钥匙打开了集装箱最外层的铁门，随后又用密码锁和虹膜锁打开了内置的防盗门，好不容易才进入了集装箱中。
“感觉像做药品交易的地方……”格林嘟囔道。
箱子内没装东西，只有一道通往下方的阶梯。
“亚历山大港自古以来政治环境就一直很混乱，但地处要冲、人员又复杂，必须设立监控，所以他们才会把基地藏在地下。”
“监控？监控什么？”
泰勒耸了耸肩，随口说道：“这就不确定了，龙啊、邪灵啊、恶魔啊……什么说法都有。我只是前辈们这么一说，而前辈大概也只是从他们的前辈那听来的。几个世代传下来，什么说法都有。”
沿着楼梯走了不久，他们便抵达一座地下长廊。
顺着廊道又走了两分钟，才终于抵达了基地。
进入基地后，俨然走入了另一个时空——
身穿隐形衣的岗哨、手持雷射步枪的士兵、全息投影和机械人守卫等等，各种看都看不明白的黑科技，这里应有尽有。
“这都哪来的黑科技？”
“法老从总部那边申请来的，”泰勒揉了揉脑门，语气沉重地说道：“那些武器威力强是强，但替换用的能量模块比一般弹匣贵几百倍。拿着也就是装装门面的，根本没人捨得开枪。”
几人边走边聊，没过去多久，他们便停在了一道华丽的房门前。
泰勒摁了几下门外的悬浮屏幕，不知道在操作些什么。
在等待过程，其中一位队员小声地向格林嘱咐道：“先生，我们支部长比较喜欢搞些没意义的排场，你稍微配合一下就好，然后……恩……”
他迟疑了半晌后，继续说道：“……他可能长的也比较特殊一些，总之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你尽量不要对这件事妄加评论，以免他发怒。”
“哦……”
格林愣愣地答应道。
又过了半晌，泰勒突然朝面板说道：“……法老，我将那位超凡者带来了。”
“伟大的法老已经从沉眠中甦醒，朝圣者理应献礼。”面板上传来应答声。
泰勒闻言，向门口比了个“请进”的手势，其余队员也同时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看样子似乎没有人打算跟着一起进去。
“还真是没意义的排场……”
格林撇撇嘴，便推门进入了房间。
“呃……”
踏入房内的一瞬间，他竟然感到有些刺眼。
并不是因为太亮，而是太……太壕了！
房间内虽说还不至于金碧辉煌，但说极尽奢华却还稍显不足。
从上到下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数盏古朴而“低调”的纯金製水晶吊灯。接着便是大理石砌的，磨到几乎可看见倒影的光滑壁面，且壁上名画、书法、标本那是一样不少。
虽然格林辨别不了真假，但光是那些金製框架和底座，和上面镶得密密麻麻的珠宝，就已经能看出其价值不斐了。
另外还有着黑红相间的天鹅绒沙发、喀什米尔羊毛地垫、天然树瘤木制的茶几，茶几上几个镂着凤凰金饰的琉璃酒杯，和几瓶标示已经有些模糊退色，只隐约可见“1945”和“Romanee”等字样的酒。
光是一个前厅，离古代皇宫就几乎只差两套骑士铠甲了——如果门口的机械智能管家不算数的话。
奇怪的是，再往后面的主厅内看去，却只有漆黑一片。
格林分析半晌后，判断那不是因为没有光线才黑，而是某种超凡能力或者黑科技所造成的特殊现象。
黑暗中，他只能隐约能看到一张黑里透红的长木桌，和背对着房门口的巨大老板椅。
“光是这张地毯，是不是就能买下咱老家了……”他瞠目结舌地自语道。
两分钟后，一阵伴随着回音特效的苍老声音，才缓缓从那张巨大老板椅后传来。
“你终于来了……年轻人……”
格林循着声音，将精神力向前探去，很快便发现了正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
在他的感知中，这男人体内拥有非常旺盛的血能，同时还有着大量未知次等能量，粗估至少有传奇以上的力量。
“我已经等你好久了。”
等？你等个屁等哦……
格林腹诽道。
他刚刚进门时的动静并不小，甚至还得到过这男人的首肯，但这男人却一直坐在那边，过了好几分钟才向他搭话……
“……”
一个传奇级的超凡者，还喜欢耍这种无聊的把戏，倒也是挺稀奇的。
无奈地摇了摇头后，格林才回道：“我们长话短说吧……你想要我干嘛？”
所谓的“谈谈解决方法”，无非就是想藉他的手干些什么而已，这点事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别着急……年轻人。”苍老的声音说道：“外头风沙大，含点果汁润润口如何？桌上刚好就有几瓶，你先坐下来休息会儿吧！”
好傢伙，拿1945年的陈酒漱口，这排场确实可以……
格林顺着他的意思，躺到豪华的天鹅绒沙发上。
“别说，还挺舒服……”
柔软而滑润的触感，和符合人体工学的完美设计，使他一坐上去，就感觉自己的臀被深深吸引了。
“喜欢的话，回头我送两张给你垫脚。”那男人语气似是随口一提，声音却隐含着得意。
格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要干嘛赶紧说！我还忙着拯救世界呢！”
“哈哈哈哈……年轻人有精神很好哇！不过还是心浮气躁了点。”男人苍老豪迈的笑声，从椅背后面传来：“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等闲之辈，难道就没听说过……我乃何许人也？”
“所以你是谁？”格林挑眉问道。
平常倒是人人都知道他是谁，这次正好反过来了，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男人声音似无奈，又似兴奋地叹了口气。
“你可知道……在地中海古老的传说中，曾有一位伟大的神祇……”
“祂赐予人类的火种，成为了世间第一道光明，祂迴荡在诸神间的话语，使万界俯首聆听。祂以祂的迅捷，保佑孤独的旅者、祂以祂的机警，祝福勤勉的商人。祂是亡者的引渡人、天秤的守护者、也是彼界的无冕之王。”
在他印象中，地中海神祇中，可能跟火种有关的是拉、普罗米修斯等。跟旅者有关的是赛特、荷米斯等。而冥界之神则是黑帝斯、阿努比斯、欧西里斯等等。
至于三者兼具……
“什么鬼东西，听都没听说——”
男人嘲弄似地打断道：“啧啧啧！没听过祂的名是一件可耻的憾事，而非值得宣扬的喜事。”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祂不同于祂那些偏安一隅，最终困死在乾涸的浅溪洼地中的亲戚，而是无分远近地广播祂的福音，让世上的人们都能聆听祂的智慧……”
“哈……”
格林瘫在沙发上，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数起了天花板上有几块砖。
男人则浑然不管他听没在听，仍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那尊“神明”有多伟大。
……
“……啊～祂那双如巨龙、又如鹰隼的金瞳，能够看透生死的界线，是罪恶与荣耀的明镜。”
几分钟后，前厅的灯光缓缓暗下来，然后男人上方的灯则啪地亮了起来，似乎终于进入尾声。
他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缓缓地转过身来。
“祂那双似胡狼、又似狮鹫的翼耳，能够明辨每个音符的虚实，是……是……”
刚转过身来的男人，好像突然当机一般停滞了下来。
格林藉机观察了半晌面前的人……大概是人的生物。
他虽然有着褐红近黑的肤色，五官却相当细緻——高挺而窄小的鼻樑、邪气却富有魅力的眼眸，与单薄且火红的唇瓣。看上去与肤色跟他近似的非洲人或麦士蒂索人有着非常巨大的差异。
甚至与绝大多数人类都有着差异。
至于穿着就更显奇特了——他身上穿着袒胸露乳的古希腊希马顿基同，且耳上（人的）、颈上、臂上、腕上、指上都带着华丽的饰品。
这使他看起来有些像是画了浓妆，在ｃｏｓｐｌａｙ宙斯的富二代。
只不过头顶多了对“带有羽毛的可动式的黑色犬耳”，眼眸中还有着隐约透着金光的竖瞳。
格林犹豫了半晌后，开口问道：“所以……是什么？”
他隐约记得这男人刚刚好像正好说到耳朵是什么来着……
“咿——！！”
男人被这轻飘飘的一句提问，吓得连滚带爬地趴到格林身前，以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年轻嗓音哭喊道：“是……呃是……是假的！那双耳朵是假的！”
说完便一把将自己头顶的两只耳朵扯了下来。
然后捧着耳朵，向格林谄笑道：“这是假的！人类哪会长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您说是吧？”
看着他手中血淋淋，还偶尔抽动一下的狗耳朵，格林惊讶地问道：“你确定是假的？”
“当然！肯定是假的！”男人小鸡啄米似地猛点着脑袋。
格林指着他不断摇晃的头，有些欲言又止地说道：“……但你头顶好像在喷血？”
“滋——滋——”
而且越喷越烈，都快半公尺高了……
“假的！都是假的！耳朵是假的、血也是假的！我是纯种的人类、智人、Homosapiens，百分之百纯到不能再纯的那种！”他挥着手，声音略显颤抖地重申道。
人类还能有纯不纯的问题？顶多只是肤色不同吧？
格林默默想道。
他虽然有点懵逼，但仍有些好奇地问道：“那……眼睛呢？”
“……”
男人沉默了半晌后，用释然的表情洒脱笑道：“哈哈哈……当然也是假的，人类哪会有这种怪眼睛。”
随后，巍巍颤颤地将双手举向自己的眼睛。
“别别别……”格林连忙制止道：“假的就假的，不用给我证明了。”
虽然搞不懂这傢伙倒底在玩什么，但格林觉得要是不阻止，他可能真会把自己的眼珠子给抠出来……
“呼……”男人劫后馀生般地长舒了口气，然后谄笑道：“伟大的人王迪米欧斯（dímios），不知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来了？
格林愣了半晌，满脸古怪地说道：“你认错人了……我叫格林，不是什么人王，也不叫什么迪米欧斯，而且明明是你请我过来的不是吗？”
也不知道这个人王迪米欧斯是何许人物，竟把一个传奇级超凡者吓成这个德行……
“对！对！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您不是什么人王迪米欧斯，您是格林！是御龙法师格林、守护者格林！”男人见风使舵似地改口说道：“小的这次请您过来，就是想给您接风洗尘而已，您要是觉得我这狗窝环境还行，就……呃……送……送给您歇脚用了，千万别跟小的客气！”
“……”
他似乎没把自己的话当真，反而当成一种震慑手段了。
尽管无比困惑，但格林仍顺着他的话说道：“窝就不用了，你不是要帮我处理那些戒严国家的问题吗？需要我做些什么？”
“别！我是说……这种小事就不劳您动手了，我会亲自去敲打敲打他们。”他摇着狗尾巴，奴才似地谄笑道。
等等……尾巴？
格林这才又发现一个脱离人类范畴的地方。
他的视线随着男人身后不停摇晃的狗尾巴左摇右甩了好半晌，愣是没敢问那是真的假的。
天知道他问出来，这傢伙会不会把尾巴也扯下来给他。
犬妖嘛，有个耳朵和尾巴也很正常，那么害怕自己哪里跟人不一样又是何苦呢？
……不过现实世界竟然存在犬妖？
“相比吸血鬼和巨龙，犬妖似乎不算什么稀罕事……”
格林安慰自己道。
他摇摇头，将自己的视线从尾巴上转开，问道：“你确定这样就行了？”
“咿！！当……当然不是！这样吧……我……我替您把闹得最凶的几个国家首脑全给……”
犬妖在脖子上比划了几下，试探性地问道：“……您觉得如何？”
“你在开玩笑吗？”格林皱起眉头。
这犬妖如果平常真是这么做的，他反而得开始考虑该怎么训犬了。
犬妖浑身一抖，猛地跪到格林面前，搓着手哭喊道：“迪……格林大人啊，现在跟那会儿不一样了！种族灭绝使不得，真使不得呀！”
“……”
看来这迪米欧斯还是个混世大魔王……
格林沉默了好半晌后，才挥挥手说道：“那就照你自己的方法吧！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你忙你的。”
他是不想继续跟这个半疯的犬妖进行交流了。
“欸！好的！小的送您到门口，这边请。”犬妖露出惊喜的笑容，勤快地恭送道。
临出门前，格林突然转过头来，向他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犬妖闻言，灿烂的笑脸立马耷拉下来，但又迅速扯起像哭一样的假笑说道：“小的叫阿……不，荷……米……不对，是赫……赫曼努……比斯。”
“第一次听说，但……大概知道你是谁了。”
格林深深看了一眼赫曼努比斯后，表情稍显阴沉地离开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横越大西洋
回到冈比亚差不多是傍晚时分。
这一趟虽然路程远，但靠传送解决了绝大部分的路程，所以其实没花上太长的时间。
“米海拉和特斯卡特应该已经回来了，就是不知道这里找不找得到指南针……”
冈比亚的傍晚非常热闹，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晚餐。不少人看见他的异国脸孔，还想拉他回家一起吃顿饭。
不过他一来得赶在今天抵达南美，二来有些担心那两人惹出什么乱子，只好婉拒了村民的邀请。
几分钟后，他才终于回到了飞船内。
万幸的是，两人都已经回来了，而且看起来挺安份的。
米海拉正躺在椅子上，皱着小脸不停啃着某种零食。
而特斯卡特和他的猫，则脸朝下方趴在另一侧船舷边，看起来似乎被阳光烤成了干尸。
“要死了……格林……我要……死了……”
格林瞥了眼突然呻吟起来的特斯卡特，果断无视了他。
米海拉转过头来，瓮声瓮气地向他问道：“干嘛去了？嘎吱……”
“去处理些复杂的……外交问题。我暂时不想谈这个。”格林叹了口气说道。
“嘎吱……哦。”
闻着外面不停传来的食物香气，又见米海拉嚼个不停，格林感觉自己也差不多该进食了。
他戳了戳米海拉像仓鼠一样鼓起的双颊，随口问道：“……你在吃什么？”
尽管他现在的身体根本不需要从食物中摄取能量，但他仍给自己规定了正常饮食和睡眠的规则。
他认为，自己若放弃这些生物本能的话，很可能会随着时间渐渐也将“生存”、“时间”、“情感”等等概念摒弃掉，进而连他的思考方式和价值观也一同改变。
日子一长，他肉体非人就算了，很可能连精神也无法再继续作为一个“人”，那绝对不是他所乐见的结果。
“唔……”
“你要吃吗？”
米海拉加速咀嚼几下，艰难地将口中的食物嚥下去，然后抓了把拇指大小的果子塞到格林手里。
“这是什么？坚果？”
她指了指角落几个装得满满的大布袋，点头说道：“他们说这叫可乐果，是当地的特色零食。村里人送了我好多。”
“可乐果？”
冈比亚环境算不上先进富裕，人民却相当纯朴友善。
他刚才走在街上时，也有许多人热情地上前攀谈、邀请他吃饭，甚至还有不少孩子拉着他想让他进自己家里玩。
连他这平平无奇的男性都有如此待遇了，以米海拉那像个瓷娃娃般可人的外貌，出去逛一圈，就算牵回两头牛来都不算奇怪。
格林好奇地闻了闻果子，喃喃说道：“没蒜味……跟我吃过的‘可乐果’应该没什么关系。”
“我试试……”
他尝试性地塞了一颗到嘴里。
“呃！味道好怪……”
刚咬开还只有点怪味，但经过几下咀嚼后，格林脑中“啪”地一下，打开了新天地。
那是一股……比绝大多数中药还浓郁数倍的苦味。
然后，除了苦之外，就没有任何其他味道了。
“呕……呸！”
他直接将果子吐在地上，然后从戒指中掏出一瓶水猛漱起口来。
缓和了好半天后，他才皱着脸问道：“你确定这是能吃的？”
“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难吃。”
米海拉一脸理解了宇宙真理般的表情，语气认真地说道：“但是你知道吗？他们告诉我可口可乐就是用可乐果加糖水做的。”
“他们说我只是囿于成见，还没发现可乐果的美味而已，多吃一点很快就能意识到了。”
她深以为然地点着脑袋，又往嘴里塞了一颗：
“毕竟如果我喜欢喝可乐却不喜欢吃可乐果，那我就只是喜欢糖水而已！但我并没有特别喜欢糖水，所以我肯定是喜欢可乐果的。”
“你都没觉得自己上当了？”格林面色古怪地挑眉问道。
“这里的村民比咱蒂米什瓦拉人还单纯，怎么可能会没事跑来害我。”米海拉挥挥手，安慰道：“况且可乐是用可乐果做的，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由于这里没办法上网，格林无法确认可乐究竟是不是用可乐果做的。
但至少当地人给这傻老鼠灌输的诡异逻辑，他还是知道漏洞在哪里的……
“所以照他们的说法，你喜欢吃血豆腐却不喜欢喝鲜血，你就只是喜欢吃凝血剂？”
“凝血……剂？”
“…………”
米海拉皱眉愣了好几秒后，满脸铁青地干呕了起来。
“呕……呕～呸！”
显然没人会喜欢吃凝血剂。
格林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特斯卡特从雅典买的甜芝麻饼，轻声说道：“单纯的人也许不会去害别人……”
“但他们也许会单纯想看别人出糗。”
……
快速用完餐后，三人便再次踏上了旅程。
这次的航线在大西洋上，倒不需要担心因为横越了什么国家而触犯法律了。
不过在夜晚茫茫无尽的海洋上空飞行，仍然算不上什么好体验。
格林以前就算在海上飞，也至少会沿着海岸线，或者密集的岛屿行进，并且还总是有莉亚的定位系统辅助。
而此时他却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还有一颗指南针——他现在非常庆幸刚才有让特斯卡特去买指南针。
“真不知道以前没有电子仪器的时代，飞行员的心理素质得有多强大……”他喃喃说道。
米海拉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几年前，飞行员只要能独自在海上遛一圈，就会被称为王牌驾驶了。我记得那时候报纸上还常常出现一个叫查尔斯的美联佬，他只是飞越大西洋，就被欧洲各国封为传奇冒险家了。”
早期的跨洋飞行，与现代有定位和导航系统的飞行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如果只是短程倒还好，但只要在海上飞超过三十分钟，就会开始对飞行员的精神造成巨大的压迫了。
这种压力通常会比驾驶船隻还要大上不少。毕竟飞行是在立体空间行进，空间感的丧失和方向感的失调，会成倍地让恐慌蔓延……特别是在晚上。
此时格林虽然不至于感到恐慌，但焦虑却是一定存在的。
在一望无际的大洋中央，没办法找到任何可以用来当作参照的标的物。他只能每隔两、三分钟，就减速检查一次指南针，以避免自己偏离了航向。
好在没过多久，他们就已经可以看见目的地了……
“原来南美洲长这样呀？”
米海拉双手撑在船舷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
“……不，虽然我也没来过，但我敢肯定在两个月前还不长这样的。”格林低声说道。
前方的海平面，已被一片漆黑的暗影所取代了。
是传说中的黑幕结界。
“感觉那不是圆形，而是平面啊？”米海拉困惑地说道。
“应该是面积太大造成的错觉。”
根据联合国公布的资料来看，那层结界似乎是与沃莉丝庇护所相似的球状结构。
而之所以会被称为“黑幕”，而非“黑球”，就是因为其囊括的面积实在过于夸张，使人们不管从多远看去，都只能看见一片从海底直达天顶的黑色幕布。
“我们要直接飞进去吗？”
格林摇了摇头道：“我们在纳塔尔休息一晚，顺便收集一些情报，明早再进去。”
“特斯卡特，帮我确认方向。”
黑人小哥往外瞥了一眼，便开口唱道：“不需要担心那个，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以目前的速度再飞大约一分钟，就能抵达陆地了。”
“行。”
由于黑幕过于庞大，且城市中没有太多灯火，以至于陆地明明就在前方不远处，格林都没能第一时间看见。
不过经过特斯卡特的提醒，他总算找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米海拉趴在船舷上，轻声感叹道：“城市看起来好小……”
这不完全是身处高空的关系，毕竟在那道黑幕下方，连山脉看起来都像模型一样迷你。
……
“这里是UNIFIRN辖区，前方属于管制区域，请来者即刻返航，或者卸除所有武装，按照指示进行降落，否则我方将合法执行强制驱离。”
还不等他们靠近港口，巨大的广播声便已经响彻了天空。
格林遵照联合国的广播指示，暂时停下了行进，并缓速降落到了一个无人的地面停机坪。
“终于到了。”
他用精神力往四周探索片刻，判断这里应该是某个体育场或学校的操场。
估计联合国军人是为了避免风险，才引导他们到空旷地区进行降落。
确认周围安全后，他便立刻跳下飞船。
“哈～还是地上舒服……”
大概是因为建筑物和地形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视觉阻碍，在地面上，黑幕给人造成的压迫感比在空中小了不少。
他刚准备伸展一下身体，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转头朝飞船内说道：“对了，特斯卡特，联合国的人等等应该会来进行询问，你自己编个假身分，免得等等起冲突。”
“喵～”
黑猫动作优雅地跳出飞船，缓步走到他脚边蹭了两下。
“本体在这是什么意思？”
他愣了半晌，往船上瞧了两眼，发现里面只剩正在收拾东西的米海拉。
特斯卡特不知何时只剩下猫的部分了。
米海拉爬下飞船环顾了半晌后，指着操场栅栏外的一片树林说道：“我们要去亚马逊雨林吗？我想看食人鱼！那里有雨林，我们先往那边怎么样？”
海上千篇一律的景色，让她精神委靡了一阵子。不过此时重新踏上地面，她似乎又一次回到了观光模式。
“那只是片小树林。”格林咧咧嘴，无奈地说道：“亚马逊离我们这里很远，而且我们的目的地也不是亚马逊。”
“所以看不到食人鱼吗……”米海拉瞬间失落起来。
“……路上应该会经过一些雨林地带，到时候如果有时间，可以让你下去找找看。”看着米海拉可怜兮兮的样子，他无奈地回答道。
“好耶！”
第三百四十七章 黑幕
两人一猫简单修整后，便朝着操场外走去。
但还未等他们离开操场，十来位身穿联合国军服的士兵，已经乘着几辆吉普车抵达了现场。
他们在约三十公尺外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藏在掩体后面，并举枪瞄准他们这边。
不过没用几秒，他们就解除了戒备，并派了三名士兵徒步上前交涉。
其中一位制服上带有几枚徽章的中年军官，他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请问是华国超凡者路过的魔法师（Apassingmage），和午夜之子集团的米海拉．艾薇亚女士吗？”
“……是。”
“噗！你那是什么鬼称呼……”
他们要来南美的事，虽不到人尽皆知，但至少联合国这边是早已得到消息的。因此对方能立刻认出他们，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不过对方叫出这个久违的“正式代号”，反倒令格林感到意外。
他之前还觉得自己那些什么御龙法师、守护者或奇异博士之类的称号听上去傻气，但跟这个被华国正式提交给联合国的代号一比较，那些简直是太好听了……
“两位好，我们是联合国驻北里奥格兰德州临时部队，或称UNIFIRN。我是人事官罗贝特，这两人是我的副手，强恩和卢伊斯。”他简洁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UnitedNationsInterimForceinRioGrandedoNorte，UNIFIRN。北里奥格兰德州是位于巴塞东北的一州，纳塔尔市在行政划分上隶属该州。
见介绍到自己，强恩急忙走上前来一把握住格林的手，并上下猛摇了一阵。
“你好！你好！我叫强恩．罗培兹！我来自墨西哥，墨西哥的犹加敦！你有上过新闻对吧？我一直以为你是演员，但我刚才真的看见你的船会飞，那是魔法吗？所以你真的是魔法师吗？”
他脸上稚气未脱，年纪比格林还小了有四、五岁。此时见到“电视上的超级英雄”，自然难掩兴奋之色。
而另一位卢伊斯，是一位看上去年纪与罗贝特差不多的大叔。他就只是微微低头，向格林致意了一下，并没有发话。
“你们好，我叫格林李，地球本土魔法师，直接称呼我名字就行了。”格林也向三人介绍道。
由于他并不是代表华国而来，因此使用的是更为中立的自称——最主要是想避开自己的“正式代号”。
“格林先生！我们人类有自己的魔法师传承吗？”强恩举着手，好奇地问道。
格林愣了半晌后，摇头回答道：“据我所知是没有的。”
“啊……？没有吗？”
这个答案似乎让强恩极为失望。他的表情就好像听见了什么晴天霹雳的坏消息。
“不过法师也分很多种，像我跟精灵的法师就是不同体系的力量，所以人类可能也会有其他类似的施法者也说不定。”格林苦笑着补充道。
“咳嗯！”
“这样啊？那你说……啊！”
强恩这才注意到罗贝特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连忙讪笑着退到了后面。
“五公里。”
“报告长官！是的！长官！”他连忙立正站好并高声答道。
不远处的部队那边，马上传来一阵哄笑声。
“强恩！你终于破纪录啦！四十公里！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四十公里的男人！”
“哈哈……小强恩今晚要带枕头上操场啦！”
联合国士兵的选拔并没有一定的基准，尤其他们这种临时部队或维和部队，都是由各国自愿提供的士兵瞎拚乱凑组成。因此基层士兵的纪律和训练水准参差不齐，属于很正常的状况。
“唉……”
罗贝特叹了口气，待部队安静下来后，便迅速直奔主题道：
“这两周我部分别从华国与欧盟那边得到通知，说你将要对黑幕探索行动展开支援。我希望能在这里与你重新确认一下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以及你对于接下来行动的安排。”
“我会将你的情况统整后向上级汇报，并针对你的计划，对你作出最大程度的协助。”
“等等……我得先声明一下，我进入黑幕有自己的目的，并不会对你们的任务进行支援。”格林连忙摆摆手解释道。
罗贝特笑了一下，摇头说道：“一样的，只要您对黑幕进行探索，就是对我们的支援。”
“短短几周内，我们已经白白损失了七百多名士兵，对这东西的研究却几乎毫无进展。你的到来，说不定会是一个崭新的突破口。”
他所说的七百多名，只是算UNIFIRN这支部队而已。
“你们目前掌握了多少讯息？”格林问道。
“近乎于零。”
“零？可以跟我详细说说吗？”
“当然。”
罗贝特点点头，回答道：“目前我们少数可以确定的情报只有以下几点——第一点是：绝大多数生物都无法活着从黑幕内走出来。”
所以他们知道珊德拉曾经出来过一趟？
“绝大多数？有可以出来的生物吗？”格林试探道。
“是的，有部分鱼类、虫子、植物、软体动物等等可以出来，不过其中不包含高等生物，且连地球外的生物也一样有此限制。南方那边也有消息指称，亚尔夫海姆派出的三名侦查兵也没能出来，他们分别是两位精灵和一头蓝龙。”
“这样啊……”
一直安静不语的卢伊斯，突然上前一步并出声补充道：“报告长官！我听我朋友说，NASA前几天秘密投入了数台搭载了人工智能的机器人，结果同样出不来。”
“……消息可靠性如何？”
看罗贝特那意外的表情，显然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报告长官！消息来源相当可靠，但我没办法提供任何证据。”
说完，卢伊斯便后退了一步。
“所以……也有这么个消息。”罗贝特向格林挑了挑眉毛，说道：“我不能向你保证是真的，但你可以作为参考。”
“哼恩……”
格林搓着下巴应了一声。
从罗贝特对卢伊斯的态度，可以看出他应该是相当老实的性格，因此他口中的“可靠消息”，很可能是真有其事的。
更何况美联距离黑幕可以说是近在咫尺，他们不可能对这个巨大的威胁视若无睹，投入一定程度的实验和研究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被关在里面的触发机制到底是什么？记忆力吗？”他有些困惑地自语道。
生物分种类就算了，连机器人也出不来，这还真有点诡异……
难道黑幕还能够筛选出记忆能力达到一定程度的物体？
至少按照目前的情报，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早知道应该带约儿来的，她不仅金发，胸还特大……”米海拉在一旁嘟嘟囔囔地说道。
“人家不仅胸大，脑子也比你大得多好吗？”
“吓啊啊——！？”
大老鼠发出威吓的声音，然后一口咬在格林手臂上。
“那单纯的物品呢？”
格林扒拉两下嵌在手臂上的老鼠未果，转头向罗贝特问道：“让进入其中的人将讯息送出来不行吗？”
罗贝尔面色诡异地看了米海拉半晌，然后摇摇头说道：“我们当然尝试过。”
“我要说的第二点就是这个——那道黑幕就像某种防盗系统一样，不论是栓了绳子的摄影机，还是先遣队携带的工具，都没办法将任何有效情报送出来。”
“防盗系统……没办法将情报送出来是指什么？”
“我们测试过，仪器如果没有开启，扔进去再拉回来会是正常状态；但只要开启任何形式的摄像、摄影或录音，拉出来时机台就有高机率会损毁。且就算没有损毁的，纪录中也只有一片空白。卢伊斯刚才说机器人出不来，我怀疑原因可能也一样，它们在出来的过程中估计就损毁了。”
“声音、影像和照片都不行……那文字情报呢？”格林皱起了眉头。
罗贝特点点头，继续说道：“携带纸笔等工具的先遣部队，在进入黑幕后‘似乎’也尝试过将内部的讯息传递出来，但我们却只得到一张张意义不明的涂鸦，或者梦呓般毫无规律可言的字句和无法辨识的语言。”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叠纸递给格林。
格林接过纸张，一张张地翻阅起来。
这些是列印出来的副件，不过使用的是彩色列印，且设备相当高级，所以原件上的内容被保留的还算相当完整。
其中画有涂鸦的纸张，虽然因为列印机墨水的关系，原始绘画工具较难以辨别，但可以看出大多都是线条潦草，用色鲜豔，且主题五花八门的怪异图画。
内容有长着绿发的诡异人脸密密麻麻填满整张纸的，也有长着皱缩人脸的，像乌龟一样的东西，或者类似花朵、螃蟹、蛇之类的简易图画等。
更多则是难以辨识的图形或者线条。
“对了，虽然它们看着都像手绘的画，但鉴定人员分析原件材质后，判断其中一部份可能是相片。这点在纸张右上角有做注记。”罗贝特补充道。
“哈？”格林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也就是说这些诡异的图案中，有一部份是被“拍”下来的？
“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他来回翻了半天后，皱眉问道。
“没有，唯一的判断基准只有材质，所以附件只能用标示进行区分。”
格林反复看了几遍，确实找不出区别。
虽然对这种现象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也只能继续往下翻看——
文字方面，有一些片语或单词，看起来大多都是日常生活常用的词语，例如：下班、研究、回家、海鲜、生孩子、实验……等等，且由各种语言写成的都有。
但除了这类词语外，更多的还是找不到规律的算式和符号。
“对了，你手上那些包含了部分从里面扔出来的ＵＳＢ，或者相机储存卡内的内容。”罗贝特又补充道。
“这些资料没被黑幕销毁？”
虽然纸张右上角都有标註这些，不过如果只看内容的话，同样无法分辨出电子和手写（绘）之间的区别，也就是说两者此时的状态是极其接近的。
“没有，似乎只有‘外面的人’尝试往里面进行摄影时，资料才会被销毁。”罗贝特摇摇头，面色严肃地说道：“之前里面有士兵往外扔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我们发现只要是与黑幕无关的事情，就还保持着原样。”
“哼嗯……”
从结论来说，就是“里面的人”不论以什么方式，只要想将黑幕相关的资料传递出来，最终都会呈现相同或相似的乱码状态。
而“外面的人”想自己从外面取得黑幕内的资料，就会被黑幕给删除掉。
“喵喵喵喵呜～喵！喵喵！”
“嗯？那不会只是小孩子的涂鸦而已吗？”
猫和老鼠各自趴在格林肩上，一边阅读文件，一边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嗯，我也觉得这些图具有着某种联繫，但目前还找不到关键点。至于小孩子的涂鸦就不太可能了，你看那些数学符号……小孩子哪会认识这种东西？”格林若有所思地说道。
特斯卡特说的的确有可能，他也认为这些图案是具有某种意义的，只是他们目前掌握的资讯还不够，所以难以对此进行分析。
而米海拉的猜测就比较没有根据了。
军方是隔着黑幕在进行操作的，如果只是一张两张的话，说是小孩子的涂鸦混进来确实不无可能。
但类似的文件数量实在太多了，那已经不是一句“巧合”可以解释的程度了。
他一边翻阅着手上的纸，一边向罗贝特问道：“你们有试过让人在纸上用戳洞的方式发出摩斯密码之类的吗？”
“试过，但没用。送出来的同样是无法解读的字词。”
“还有这种事？”
罗贝特耸了耸肩，回答道：“摩斯密码和暗号的纸张涉及到军事机密，所以只有原件留存在本部，你不相信的话我能尝试申请下来给你看看。”
“倒不是不相信，只是这实在有点诡异。”格林摇摇头道。
“谁说不是呢？”
罗贝特深深叹了口气。
综合上述现象，以及格林自己所掌握的资讯进行推测，他得出三种可能性：
一个是进入其中的士兵，会陷入一种无法辨别文字、图案，或者暗号的状态。正是这种状态，导致他们没办法顺利製造出能够向外传递讯息的文件。
这种猜测比较符合之前美杜莎提到的某种现象——即黑幕中的人类“似乎本身就不想出去”。
但这无法解释相片、影像、电子资料被窜改的问题。
第二种则是进入黑幕后这些人就死光了，这些资料无一例外都是“幕后黑手”编造出来混淆视听的。
但这无法解释卢伊斯所说的机器人也出不来这点。
而第三种符合所有要素的可能就比较可怕了：
任何物体上，只要存在有关于黑幕内部的讯息，就会被黑幕窜改或删除，即使这个讯息是建立在物体本身的物理状态上（例如在纸上戳洞製造的暗号）。
这意味着，黑幕有着近似于改写现实……乃至改变过去的力量。
当然，这种可能的机率比较小一些。
毕竟珊德拉是可以进出黑幕的，若黑幕真有如此伟力，又岂会独独放过她一人呢？
他认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他们漏掉的资讯，或者某种特殊的机制存在。
格林思忖好半晌后，再次向罗贝特问道：“还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吗？”
“其他你可能得向南方比较大的军区或者美联那边要了，我们这里……”罗贝特停顿了一秒后，眨眨眼说道：“可能还有一些……”
“一些什么？”
“一些尸体。”
“喵？”
第三百四十八章 黑医
“你是说从黑幕内出来的尸体？确定是人类？”
“是人类没错，但究竟是不是来自黑幕内，目前还只是推测。”罗贝特点点头，回答道。
格林想起早先他的那句——绝大多数生物都无法“活着”从黑幕内走出来。
难道死了就有机会出来了？
“这倒有意思……”
人已经死了，自然是没办法告诉他们黑幕里的状况。
但法医鉴定学科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死人也有故事要讲。”
就算得不到太多黑幕内的情报，至少他们也能透过尸体状况，对黑幕中可能遇到的危险有个基本的轮廓。
反正他们本就计画明早才要进入黑幕，趁现在多收集一些情报肯定没有坏处。
“能带我去看看那些尸体吗？”他主动提出道。
“上车。”罗贝特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
车上，罗贝特简单地向格林介绍着：
“尸体是数天前我们从黑幕边界找到的，一共有三具，两女一男。均为麦士蒂索裔。”
“经过初步的鉴定，两名女性是同卵双胞胎，年龄约在十五至二十之间，而那名男性准确年龄无法推算，外表年龄约在十八至二十五之间，疑似为超凡者。”
“三人的身份目前还尚未锁定。他们应该都不具前科，至少指纹没有找到对应纪录。至于咬痕……巴塞这边的医疗体系稍微落后一些，很多国民的资料没能建档，而且因为黑幕的关系又遗失了不少资料，所以希望也不大……”
“……这次的‘黑幕三尸’事件，是受各界瞩目的大事。但实话跟你说，他们究竟是不是黑幕内的人，其实也只是个猜测而已，毕竟连身分都还没能得到验证。”
说是猜测，其实大方向上应该是已经确定了。而且针对这起事件，军方似乎还打算展开某些行动。
否则这座巴塞东北角的小城，根本不应该有如此大量的驻军。
格林暗忖着。
正常来说一支临时部队人数约在数十至数百人左右，最多也就上千。但这短短几分钟车程，他已经在路上看到了近十个不同的军事管制区了，这根本不是一支联合国临时部队该有的兵员数量。而且很多士兵使用的也根本不是联合国的制式装备，而是有着美洲各国国徽的国家军队。
“他们的死因和身体状况如何？”
“根据法医鉴定，三具尸体的死亡时间都被判断为发现尸体的数小时前，且身上皆无致命伤，也没有内脏病变、中毒，或疾病等导致的猝死迹象，所以目前死因不明。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一位女性的大脑，似乎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取走了。”
“呃……你是说被活取大脑？那死因不是很明显了吗？”格林愣愣地问道。
“……”
罗贝特沉默了半晌后，解释道：“法医刚开始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但麻烦的是，他们没能在死者的颅骨上发现任何破损或裂口，而且还有那另一具完好的女尸在。两具女尸死亡时间和尸体状态都极其相似，以至于他们难以断定大脑的消失，是其中一人的确切死因。”
“这样啊……”
说话间，几人已经抵达了位于市区的一所医院。
这所医院并非军医院，而是普通的民用医院。
不过此时已是晚上七点多，纳塔尔的多数居民又已经撤离了城镇，所以整个院区除了戒备森严的军人外，就只剩下了了几名加班的医生和护士而已。
在进入院区的第一道关卡时，其余的军人就先行离开了，只剩下罗贝特一人陪同着他们。
……
“可以了，放行！”
经过数分钟的资料和身分验证，三人得到了入院许可。
那几具尸体的发现，似乎使这所医院被重点保护了起来，进入里面必须办理一系列麻烦的手续。
好在联合国为了让他协助探索黑幕，给他开了不少后门，使这个步骤简化了许多。
“这边走。”
在进入医院后，他们又在柜檯处办理了入院登记和第二次身分检查。然后搭乘电梯移动至地下一楼后，在电梯口的柜台登记了留查资料，并拍了两张照片。
最后经过一个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过道后，才终于进入一间光线明亮、装潢简洁的院室。
进入这里后，气温明显比外面低了许多，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福尔玛林气味。
“尸臭混杂着防腐剂的味道。”
米海拉搔了搔鼻子，用有些怀念的语气说道：“好像回到咱老家一样……”
这里应该就是尸体所在的法医部了。
“先进来吧！我已经联络上面了，他们会让负责的医生过来一趟，详细情况你可以问他。”罗贝特随口说道。
格林本以为他这么说，里面应该没人，但进来之后才发现，此时还有一位医生正在工作呢。
“这里虽然不大，也不是纳塔尔最顶尖的医院，但尸检设备算是市里最齐全的。三具尸体都是第一时间送来这里的，所以保存得都还很完整。对了，你见过尸体吗？等一下如果……”
罗贝特像是没看见那位医生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着。
“……”
格林瞅了瞅正自顾自地在工作的医生，又看了看仍自顾自地介绍着的罗贝特。
见对方仍没什么反应，他稍微愣了半晌后，便主动向那位医生打了招呼：“你好，打扰了，女士。”
听见他打招呼的声音，罗贝特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紧接着说道：“啊！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来访……我刚才有通知文森要带他们过来看看，应该不会打扰你们工作吧？”
“……”
医生没回话，而是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那是一位年约二十六、七的女性医生。白种人，身材高挑、五官精致俏丽，但面无表情，气质冷淡而严肃。
格林注意到她手边的金属架上，放有带血的缝合针线、颅骨刀、颅骨钉、固定器、槌子、接合剂等一系列工具，而两张尸检台上，则分别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
两具尸体虽然说是死亡数小时内就被发现，但发现至今也过去不短的时间了，因此皮肤此时已经有些浮肿变色，不过整体而言仍保留了相当完好的外观。
其中男性是个肤色黝黑的青年男性，五官端正，眉宇和嘴型隐约让格林感觉有些面善，不过因其死亡已有一段时间，难以进一步确认其生前长相。
女性则是个普通的南美女孩，身高不高、四肢消瘦、发质干涩且缺乏光泽，指甲和牙齿完好，没有脱落或病变的迹象。格林猜测她生前可能营养不太均衡，或者作息不甚良好，但没有什么严重的疾病。
他们此时有个共通的地方，便是头部都有着一条密集而整齐的缝线。
看医生的样子，应该是刚结束两具尸体的颅骨修复手术。
几人打招呼时，她也依然低着头，在观察着女尸额头上的缝线。
“哼嗯……”
又过了半晌后，她才扯下沾着血液的手套，神色稍显古怪地扫了几人一眼。
“……”
格林隐约感觉，她的视线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长了些许。
当然，也可能只是错觉。
见医生终于忙完，罗贝特连忙指了指自己胸口上的军徽，介绍道：“你好，医生。我是UNIFIRN人事官罗贝特。这两位是格林法师和艾薇亚女士，我先前有向指挥部申请带他们过来参观。”
女医生慢悠悠地冲洗了一下手，然后带上口罩后说道：“塔薇尔，纳塔尔市立医院法医科主任。”
她的声音听起来与外表有些反差，是比较清脆悦耳的少女声线。
但罗贝特听完她的自我介绍，却缓缓皱起了眉头。
“唔……市立医院？主管尸检的不是莫赛尼奥主教医院的法医部吗？”
纳塔尔城现在还是有少部分原居民留在城市中，这些人大多是因职业性质而被联合国高薪聘用，才得以居留在城市内继续工作——例如一部分当地医生。
罗贝特感到困惑的点是，“黑幕三尸”属于军方相当关注的事件，照理说尸检必须在军方人员或指定医院任职法医的陪同下才能够展开，但他却不记得这其中有塔薇尔这名医生。
特别是对方那出众的容貌，他自认只要见过就绝对不会忘记。
尽管在军方的重重保护下，不太可能有无关人员混进医院，乃至潜入法医室里面。但作为一名资深人事官，罗贝特的直觉却不断提醒着他——眼前的人似乎不太对劲。
“塔薇尔女士，方便告诉我你的部队单位或滞留编号吗？”
“哼……”
塔薇尔自顾自地开始清洗刚使用完的工具，似乎不打算回答罗贝特。
见她没理会自己，罗贝特的声音开始有些严厉起来：“塔薇尔女士，我说，请将你的——”
“哈～～”
塔薇尔叹了口明显在表达不耐烦的长气，打断了罗贝特的质问。
她从桌上拿过一条手帕，优雅地将手指擦拭干净，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块名牌扔在尸检台上。
“……这你总该认得了吧？罗贝特．戈玛斯，少，校？”她冷笑着，一字一顿地问道。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UNIFIRN整支部队军阶比你高的也就三人，这居然能认不全？”她一边嘲弄着罗贝特，一边走向门口的衣架。
语气中带着非常明显的鄙夷，与初见时的冷美人形象存在极大的反差。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一时难以适应她人设的骤然崩塌，格林在她走过自己身边时，有一瞬间竟感觉她那看似严肃冷淡的神色中，其实写满了兴奋与得意。
“说真的，作为一名人事官，你这样可不太行啊！记忆力都快比我那个‘前任上司’和家里的狗还优秀了……”
“啧！”
听着她阴阳怪气的嘲讽，也不知道为什么，格林下意识就想往那女人后脑勺上挥拳头。
好在他最终克制住了这种没来由的冲动。
只见女人施施然地脱下白袍，换上了一件长款风衣，然后拎起了挂在架子上的古驰包斜背在身上。
接着又走回尸检台旁，取了几张纸巾，仔细地将刚才使用过的工具一个一个擦乾，塞到夹链袋中，再整齐地放进皮包中。
“斯堪地那维亚共和国海军，塔薇尔上校，职位是参谋长兼高阶军医……参谋长？”
罗贝特似乎并不在意塔薇尔的讥讽，只是捏着她扔下的名牌，神色古怪地喃喃自语着。
塔薇尔慢悠悠地收拾完后，又打量了几人半晌，才挥挥手说道：“这么喜欢你就留着吧！我这边还有事情，先走一步了，你们自便。”
语毕，她便踏着优雅的步伐，从容离开了法医室。
“呜欸！那女人是把尸体大卸八块，又抱着它们睡了一晚吗？”米海拉皱了皱鼻子，满脸嫌弃地抱怨道：“身上尸臭味有够重的……”
“法医不就是干这个的？被血水溅到点挺正常吧？”格林不以为意地说道。
他在那女人身上，只闻到一股浓郁但不刺鼻的香水味，而没有米海拉所说的尸臭。
“呵……胡说八道。”
米海拉瞥了格林一眼，用充满优越感的表情说道：“你以为我当了多少年的无照医生？正常情况除非操刀医生水平实在太菜，否则就算连着给三具新鲜尸体开膛，也不至于弄出那么多的体液，更何况那些尸体都已经被剖过一遍了。”
“吹什么呢？我截下的肢都可以用吨算了，无照医生谁还没当过啊？”格林翻了个白眼。
不过仔细想想，米海拉虽然无照，说的话却有几分理。
人死后，就算心脏被捅一刀子也喷不出多少血水来，更不用说这些尸体早已经被开膛开颅，彻底检验过一次了。
那女人既然是法医科主任，技术必然有一定水准才是。如果米海拉不是在胡说八道，那所谓的浓郁臭味，也许真是有问题的。
想到这，格林转头向罗贝特问道：“怎么样？知道她是谁了吗？”
罗贝特紧锁着眉头，摇了摇头：“这块名牌确实是我们部队的，而且上面不仅有她的照片，还盖有符合她职位的正确编号和钢印，但这反而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我之前应该说过，我们这支部队曾经派遣过‘先遣队’前往黑幕内进行调查吧？我怀疑她可能是其中一员，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不应该在这里才对……除非他们临时改任务内容了。”
“你不是人事官吗？怎么会不晓得自己部队的动向？”
临时部队撑死就几百人，按正常国家编制也就一个营的兵力，不会有分权或分区的问题。如果那女人同样隶属于UNIFIRN，那罗贝特不应该会不清楚有没有任务更动。
他摇了摇头，解释道：“因为我们UNIFIRN存在一前一后，两批几乎完全不相干的部队。”
“第一批，就是那支先遣队，他们几乎全员都参与了探索行动，当时除了担任后勤官的埃裏克森将军，和少数几位因故没能加入行动的人，其馀士兵都在那场行动中失踪了。现在我们这批，实际上是在先遣队失联后，才从其他地方被调派过来的替补部队。”
“虽然我没特别去记以前这支部队的人员名单，但我却记得人事纪录上有写到，这支部队的原指挥官和参谋长都是参与了先遣队的。”他面色凝重地说道。
也就是说，这位塔薇尔参谋长，人应该要在黑幕里面？
毕竟她如果是罗贝特的同期，或者比罗贝特还晚调过来并擢升的新参谋长，罗贝特作为人事官肯定会知晓，所以她只能是罗贝特调来UNIFIRN之前就已经在职的。
那这样就只剩下她当时“并未参与先遣队”这唯一一种可能了。
“你们部队有没有可能不只一位参谋长？”格林皱眉问道。
如果UNIFIRN本就存在两位参谋长，就可能同时存在“参与先遣队的参谋长”和没有参与先遣队的参谋长了——尽管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这我不清楚。”他从口袋掏出一本小簿子，一边翻开一边说道：“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现在应该还在我们部队服役才对。”
“可是校级以上军衔的军官只有三位，除了我，一位是现任指挥官佩德罗少将，他前天前往巴拿马述职的，今晚应该会回来。另一位则是副指挥官埃裏克森准将，他现在应该在营中处理后勤事务。再往下就是尉级了……”他阅读着名册，喃喃唸道。
“所以她的身分是有问题的？”
“呃……只是可能有，还不能确定。”
“为什么？你不是说此时军中没有其他校级军官了吗？”
“军衔在临时部队通常只能当作‘称呼’，实务上只以士兵在部队中被分派的职位为主。”他苦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
“举个例子，假设一位斯堪地那维亚籍军官，在其所属国内军衔为少尉，而在临时部队的职位是人事部长，那么我即便拥有美联赋予的少校军衔，在部队中还是得听从他的调遣。因为我是人事官，职位上隶属于人事部长。”
“这又如何解释塔薇尔的问题？”
“我的名册是将军衔从高到低列印出来的，但在临时部队中，军衔跟职位没有绝对的正相关，因此也有很多人不会特地在人事处登记母国军衔，尤其基层的士兵都是这样。想确认她的身份，必须回我办公室把部队名单筛过一遍才可能。”
罗贝特口中的名册，只是他自己为了方便找人製作的小簿子而已。而他之所以会用军衔进行排列，是因为任职高阶职位的军官，普遍都拥有较高的军衔，也普遍会将自己的军衔也登记上去。
这样一来，军衔排列的名单就可以很快速地找到多数的高级军官。相对来说，用职位作排列的话，会将各层级的军官混在一起，反而不利于他使用。
而此时军衔排列的名册上方既然找不到塔薇尔，就表示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她的身份的确有问题、二是她刚好没登记军衔。
若是没登记军衔，她的名字就很可能被隐藏在近千名基层士兵的名单里面，只有用电脑索引参谋长职位重新进行排列，才能快速查询到她。
“你们这状况还真……複杂。”格林看着罗贝特，困惑地皱了皱眉。
“这我也没办法。”他摊了摊手。
这还真不是罗贝特不够专业，而是临时部队制度上切实存在的问题。
不过这种具有瑕疵的制度其实非常常见。
毕竟临时部队一般都只会存在一两个月，乃至几天就会解散，太过複杂的个人身份反而不利于部队的运行。
而且每个国家都有属于自己的军衔阶级，联合国又不可能为了一支只存在几天的临时部队，将士兵的母国军衔忽略，重新颁发统一的新军衔。
因此就算存在问题，还是得使用这种最简单明瞭的职位制。
罗贝特捏着塔薇尔的名牌，叹了口气，缓缓自语道：“看样子，今晚又得加班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塔薇尔之谜
“砰！”
就在几人讨论时，法医室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
来者是个秃了顶的肥胖黑人男性。
“哈恩……”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边挠着屁.股，一边坐到电脑桌前的椅子上，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罗贝特！军部那边说你要带人来我这边是怎么个说法？你明明知道我这两天已经累得够呛了，好不容易下班还让我过来陪你，明天你他妈最少得请我吃——”
罗贝特抬手制止秃顶医生的唠叨，语气有些粗暴地问道：“闭嘴先听我说，文森！你们这边有没有一位新来的医生名字叫塔薇尔的？”
“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你们捡来那三颗粽子后，这里几天内就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多人，你说这么笼统我哪知道你在讲谁？”文森撇撇嘴，没好气地说道。
“女的，北欧人，身高约5'8（173cm），年纪最多三十，头发是亚麻色，长得特别漂亮。”
“女的、不到三十？还长的漂亮？哈哈哈！你还在做梦哪？”
文森大笑了几声，似乎罗贝特说了什么笑话一样。
他翘起眉毛，用揶揄的语气说道：“除了我以外，你见过咱们这行有其他五十岁以下的吗？我这一把年纪了，都还被人称作法医界小鲜肉呢！用胳肢窝想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谁会愿意整天跟尸体打交道啊？”
“但是——”
“你要真碰着那么个人，要不是活见鬼，就是撞上诈尸了。我就偷偷告诉你吧，其实这事在我们这行真不算稀罕！更何况现在这世道，诈一两具尸根本是家常便饭的事。你忘了我前阵子还跟你说，我跟我那上吊的小嫂聊了一整宿，还偷偷打了几个……”
有些听不下去的格林，在一旁补充道：“她说她是纳塔尔市立医院的法医科主任。”
文森摆了摆手说道：“嗨！没有没有！咱市里干法医这行的，只要稍微有点资历我都熟的很，市医院那边也肯定没有什么叫塔薇尔的主任，更别说还是年轻姑娘了！就算真有，我也早让她变成年轻妈妈……”
“她似乎还是一位上校。”
“上……啧！那我怎么会知道？你们自己军方的人跑来问我干嘛？”
文森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满脸不爽地反问道。
“亏我还有点期待咱这真有那么个姑娘……上校？呿！哪怕是诈尸都比上校好……”
他愤愤不平地兀自嘟囔着。
联合国派驻的军医，与本地医生属于完全不同的医疗体系，但却会替代掉他们的人，或抢走他们原本可以晋升的职位。因此作为一名本地医生，文森当然不可能待见身上有军衔的医生。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塔薇尔既不是医生，也不是军人？”米海拉突然插嘴问道。
“什么意思？”罗贝特皱眉问道。
“嗯……咱先不说她的操刀水平如何吧！你们见过哪个医生是在动完手术后才把口罩戴上的吗？”她挑着眉毛，耸肩说道：“不管死人活人，开刀都难免会喷出点血来，如果不小心吃到别人的体液不得噁心死？”
“没见过……”
“嘿嘿！军里那些庸医都是走后门儿的，根本没读过什么书，就算他们把刚剖完大肠的手术刀塞进嘴里嘬我都不觉得意外！”文森阴恻恻地嘲讽道。
“喵喵呜～喵咪！喵！”
“确实连电视剧都不会这么演。”格林赞同着特斯卡特的说法。
“电视剧？”
吸血鬼的厌血和文森个人的偏见先放到一边，以正常情况来说，法医进行手术时，虽然不会像外科医生手术时那样“汁水四溅”，但他们反而会更谨慎地避免接触到“患者”的体液，否则很可能会被尸体孳生的病菌所感染。
就如特斯卡特所喵，连那些以欧巴帅脸为主，剧情逻辑次要的电视剧中，都不会出现医生未戴口罩便进行手术的画面。
米海拉眨眨眼，继续问道：“那你们见过哪个军人会把自己的军籍名牌随便扔给别人，然后自己甩甩手走掉的吗？”
“怎么可能，那么干大概得被关三……啊。”
罗贝特看着自己手上的名牌，眨了眨眼。
“……”
很显然，那种军人只会出现在禁闭室里。
“追上去！”
格林与罗贝特互相打了个眼色，便转身向门外冲去。
……
………
出了法医部，两人便展开分头行动。
罗贝特前往了柜檯处查询塔薇尔的入院纪录，格林则奔向医院外，试图拦截塔薇尔。
然而他在医院外梭巡了数遍，却只看见几位身着棕绿色制服的军人在巡逻。
塔薇尔似乎早已离去多时。
“哈……哈……”
没过几分钟，罗贝特也赶到了院外。
“格林法师，你可能得尝试用法术找……”
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塔薇尔的确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我试试。”
格林彷照亚尔夫海姆人的寻人手段，锁定了塔薇尔的古驰包使用物品定位术。
“……嗡！”
然而只是几秒钟后，法阵便自行消散了。
这意味着法术范围内没有此物品存在。
他又换了几个位置，并不断轮流尝试风衣、包包等他还留有印象的物件，却都没得到回应。
“已经走出这么远了？”他皱起眉毛，喃喃说道。
他的物品定位术范围约方圆十公里左右，塔薇尔离开这么几分钟时间，步行肯定出不去，但若是乘车还是有一定可能的。
这座城市虽然军人数量异常的多，但这个时间他们大多都集中在各自的军区。就算有少数在街道上巡逻的，也都会整齐地站成队列，并不影响交通。
塔薇尔如果完全无视交通信号，一路狂飙，确实可能在短时间内驶出法术范围。
格林只能无奈地向罗贝特摇了摇头：“没办法，我们慢了一步，她似乎早有准备了。”
“哈——不怎么意外。”罗贝特叹了口气。
“你一定不敢相信，在戒备如此森严的情况下，医院竟然没有留下任何她来过的纪录，甚至压根就没人说自己见过她。她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样！”
“……所以她是超凡者？”格林皱眉说道。
他的感知能力虽然无法准确判断能量性质以及量级，但能量存在与否，他还是能轻易察觉的。
问题就在于……他当时完全没有发觉塔薇尔身上存在特殊能量。
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又是几分钟过去，仍搜寻未果的两人，只能重新回到法医室。
……
“喵喵！喵～！”
“针又下歪了！小子，给我认真点！不要再让我提醒第二次！”
“是！”
文森大声回答完，却又嘟嘟囔囔地抱怨个不停：“这根本超出我职业范围了啊！哪门子法医还得负责修复容貌的？死人又不会抱怨自己的脑瓜顶歪了几公分咿……我错了！”
米海拉举起拳头，便把文森的废话吓回了肚子里。
刚一进门，两人就见到这诡异的一幕。
他们面前的尸检台躺着的是那具女尸，看样子文森似乎已经完成颅内检查，进入接合头骨的收尾工作了。
罗贝特见状，便向胖医生问道：“文森，有看出什么吗？”
既然塔薇尔有问题，那她解剖尸体的动机肯定也不会单纯到哪去。
想必文森他们也意识到了这点，才会重新开颅进行检查。
“行了！剩下我来。”
在得到米海拉首肯后，文森连忙扔下工具，将手套脱了下来。而米海拉则熟练地捏起缝合针，接过他刚才做到一半的工作。
“喵嗷～喵喵？”
“你别急，那小子技术贼差，好几针都给缝歪了。我得重新整理一下，不然到时候脑壳会掉下来……”
一人一猫窃窃私语着。
文森面色诡异地回头看了米海拉一眼后，便凑上来说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罗贝特深吸了口气，低声说道：“先说坏消息吧。”
“哦，你们的塔薇尔医生，似乎把那两具尸体的大脑都给取走了。”
“不出所料。”格林苦笑一声。
人事官用充满歉意的眼神看了格林一眼，语气僵硬地问道：“……那好消息呢？”
“她的开颅和修复技术都极为高超，连我前天不小心弄碎的‘蝶鞍’都被她完美黏合了回去。要不是你们确定真有这么个人，我都要以为尸体会回溯了。有这种水平的医生在，说不定我们还真能破解这几人的死因——”
“也说不定……那位医生就是死因啊……”
沙哑刺耳的女声，从众人下方幽幽响起。
第三百五十章 家常便饭
“啊啊啊啊～～～！尸……尸体～～！呀啊啊啊！”
“啧！吵死了……”
刚刚才被开过颅的女尸，缓缓在尸检台上坐起身来，面色烦躁地掏了掏耳朵。
“叫什么叫啊？你自己都说现在这世道诈一两具尸是家常便饭了！”
“……我那……就是瞎……瞎吹牛……”
“吹牛？你现在是在看不起尸体还是看不起世界？”
话音一落，女尸突然龇牙咧嘴地靠近文森一下：“嗄啊！？”
“咿～～！”
文森吓得屁滚尿流地逃到了罗贝特身后，而罗贝特只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一直站在尸体旁的米海拉，则只是在女尸突然爆起时稍微停顿了一下，很快就继续工作了起来。
看起来异常淡定。
没用多久，她便将最后几针缝完，并把缝合线从女尸额上剪断。
女尸摸了摸额头，朝她说道：“技术不错，谢啦。”
“客气。”
“奇异博士，看见没？我的医术已经出神入化到可以复活死人了。”米海拉凑到格林旁边，表情得意地说道。
格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特斯卡特，别闹了！尊重一下死者。”
瞧那对猫鼠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啧！‘这次’居然被发现了？可惜……”
女尸咋了一下舌，摇摇晃晃地跳下尸检台，活动了两下身体后说道：“但我暂时只能这样活动了，原因等进了黑幕再跟你解释，你也别多问。”
顿了一秒后，她又朝文森吼道：“胖子！给我拿件衣服来！”
“咿！！！！”
文森哆嗦得全身肥肉乱颤，但仍听话地取了一件白袍扔给特斯卡特。
“哼……”
特斯卡特抱起衣服，挑剔地看了几眼，便歪歪斜斜地走进了一旁的办公室。
“你认识那具尸体的主人？或者说施放呃……死灵法术的人？”罗贝特趁机问道。
“咳！那不是法术，是某种能占据尸体的……生物，准确来说就是刚才趴在我肩膀上那只猫。”格林小声解释道。
“猫？什么时候有猫……啊！你是说牠？”
格林顺着罗贝特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特斯卡特（猫），正抱着自己的猫掌，老神在在地趴在尸检台上。
见他看过来，还故意露出森白的利齿，朝他做了个极为人性化的阴笑，甚是诡异。
“……那傢伙好像可以分裂之类的，总之那也是她的一部份。”格林挠挠头说道。
特斯卡特秘密很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格林也不认为能约束的了她，只能等她自己愿意开口。
几句话间，特斯卡特已经穿戴整齐，重新回到了尸检室。
“在胡说什么呢？我又不是蛞蝓，还分裂呢？”
“……先别废话了，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认为是塔薇尔杀了这些人？”
特斯卡特手指不停绞着虯结的毛发，语气有些结巴地说道：“我也……也没说就是她杀的呀？只是……嗯……反正，反正那女人很可疑，我觉得她可能是……”
“跟你一样的古……”
“咳嗯！特斯卡特只是一位喜欢草莓派的普通巴塞青年。”她突然严肃地打断道。
“普通巴塞青年的脑袋可歪不到你那个角度。”
她稍微扶正自己的脑袋，不耐烦地说道：“普通巴塞青年女尸，行了吧？真是个喜欢斤斤计较的男人……”
“话说回来，如果塔薇尔也是那种东西的话……”
格林没理会她，而是搓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自语着。
“什么叫那种东西！我们才不是东西！呃不……我是东西，她不是东西……也不对，我是东嗯？她才是……咦？怎么会这样……”
“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的脑子都被吃了吧？”
格林指了指特斯卡特和另一具男尸，向米海拉确认道。
“除非塔薇尔也有空间戒指，不然不是吃了就是冲马桶了。”米海拉耸耸肩说道。
“为什么不是被偷走了？”罗贝特疑惑地问道。
米海拉疑惑地眨了眨大眼睛，向他问道：“她离开时，你有看见她提着两坨人脑袋吗？”
“……那倒没有。”
罗贝特愣了一下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以那古驰包的大小，不可能在塞下两坨人脑后，还放得下一堆零零碎碎的工具。
更何况，那女人当时是毫不遮掩地在他们面前打开包包，并慢条斯理地收拾工具的。
如果那包里装着两坨硕大的人脑，不可能会没人注意到。
“不过颅腔内也没找到什么证据可以支持被吃了这个说法，所以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性。”米海拉停顿了半晌后，耸耸肩随口说道：“……如果你还能想得到的话。”
“你有检查过唾液或脑部碎片的残留吗？”格林问道。
“这倒没——”
“如果是被‘吃’了，那肯定不会留下那种东西，我们……我是说，她大概会使用‘过滤系统’来分解脑组织。这种呃……按你们的说法是‘食用方法’，是不会留下任何残渣或唾液的。”特斯卡特踉踉跄跄地坐回尸检台上，单手托着脑袋说道。
“……什么叫过滤系统？”
“唔……这我暂时不能解释太多。总之，对他们来说，大概就像摄取食物和水一样，只是一种能量取得方式而已。”特斯卡特双手环抱在胸口，歪头斟酌半晌后，继续说道：“你可以认为是某种……筛脑网，原理就跟流刺网差不多。”
“你是说捕鱼用的那种网子？”
“对，这种工具只要设定足够精确的话，就可以单独将人的脑组织和脑液网住，并予以回收，不会碰触或伤害到其他部位。这也是为什么你们没有在另一具女尸的颅骨上发现伤口。”
“工具？”格林喃喃重复了一遍，随后皱起眉毛：“但以前被你吃掉那些，不都有明显的致命伤吗？”
特斯卡特愣了一下，露出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说道：
“第一，我没吃过人。第二，使用过滤系统需要消耗一些时间，过程中还会引起强烈的不适或疼痛，通常没有人会愿意乖乖站着等自己的脑子被分解掉，所以折衷处理是最有效的方法。”
“怎么个折衷法？”
“先把人打到失去反抗能力，或者干脆打死呗。”她语气轻松地说道。
“也就是说，已经是尸体的状态就可以直接分解了吗？”罗贝特问道。
“当然，尸体又不会尖叫和逃跑。”
“那她为什么还要给这两具尸体开颅？”他继续问道。
“这我不是很确定，不过我猜应该是这两具尸体已经放太久的关系。”
顿了一秒后，她继续解释道：“脑组织变质的话，过滤系统很可能会锁定不到。如果这种情况她还非得挑乾净，就必须开颅检查状况，并针对腐败程度一一调整过滤系统的设定，反复进行筛检。”
“古神平常进食都这么麻烦吗……”格林挑眉说道。
而且还很噁心。
“那只是她有毛病而已。”她摇摇头，事不关己似地说道：“变质腐败的脑组织，其实根本解析不出什么资讯来，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但另一具女尸是怎么回事？法医们从她的肌肉状态推断，她应该是活生生被取走脑部的，而且死前还经历过强烈疼痛。”罗贝特困惑地问道。
“她是被活取的没错。我刚才说了，是‘通常’情况。黑幕里面的人可能就算很痛，也不排斥自己的大脑被分解呗！”特斯卡特俏皮地眨了眨眼。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罗贝特反驳道。
“她说的的确是有可能的，不过我们在这讨论里面的状况没有意义，要知道真相只能进去一趟。”格林摇摇头说道。
按照美杜莎提供的情报，里面似乎有不少人陷入了“不认为自己被杀有什么奇怪的”的诡异状态。
所以他们还活着时，就乖乖站在原地等那头怪物取走自己的大脑，确实是有可能的。
“但至少我们可以肯定塔薇尔是有问题的，而且还跟黑幕有关，对吧？”罗贝特叹了口气，总结道：“我马上通知指挥部对她展开搜索。只要将她擒获，我们对黑幕的研究或许就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了。”
特斯卡特歪着脑袋，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倒觉得意义不大。”
“为什么？”
她那张几乎与地面平行的苍白脸孔，缓缓咧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嗯？我到刚才为止，都还只是一具尸体，记得吗？当然现在也是啦！不过……你懂我的意思。”
“……”
“塔薇尔是一具随时可以捨弃的尸体，本体另在他处吗？”罗贝特叹了口气道。
“另在他处……”特斯卡特正了正脑袋，以诡异的姿势耸了耸肩：“也可以这么说吧？”
若塔薇尔真像特斯卡特说的那样，只是一具被占据的尸体，那刚才发现的疑点就对得上了——
塔薇尔是真有其人，她确实是军人、确实是军医、确实是参谋长，也确实加入了数星期前的先遣军。
只不过她在黑幕内身亡后，却被某个类似特斯卡特的存在占据了尸体。
她能脱离黑幕，是因为她本来就是黑幕的主人，自然不会受到黑幕限制。
她能够潜入戒备森严的医院而不被发现、能够在短短几分钟内逃逸到十公里外，是与特斯卡特相似的，属于古神的特殊能力。
米海拉在她身上闻到的尸臭味，也不是来自她解剖的尸体，而是她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至于格林所闻到的香水味，则可能只是她用来掩盖这些气味的手段罢了。
不过事实真是如此吗？
格林隐隐觉得这个答案有些太武断，也太过理所当然了……
特斯卡特趁着几人陷入思索，把脑袋歪到另一边，向米海拉问道：“能帮我把脖子上坏死的筋肉稍微补强一下吗？我感觉脑袋快掉下来了。”
“我试试。”
“啧……记忆中还挺好的，果然放太久了吗……”她小声嘟囔着。
趁米海拉给她动颈椎手术时，她向格林眨了眨眼，小声说道：“噗嘶！我得再强调一次，是‘可能’哦！塔薇尔‘可能’是那种东西，嘶……东西？生物？呃……”
她纠结了好半天，才继续说道：“反正……我只是猜测有这么个可能而已，如果最后发现不对，你不能拿这个当藉口找我算帐。”
“所以你也不确定？”
“嗯哼。”
对于特斯卡特面对面都认不出同族这点，格林稍微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他刚才同样也没有在塔薇尔身上察觉到任何一丝不正常的地方，甚至那女人还让他有一种跟自己是熟人的错觉。
只能说对方的潜伏和诱导能力确实很强。
“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格林挑眉问道。
“其实……”
特斯卡特皱起眉毛，语气严肃地说道：“刚刚我趴在你肩膀上时，我感觉她看了我一眼！”
“……嗯？”
“嗯。”
“就这样？”
“不然咧？”
所以那女人当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肩膀上的猫吗……
不过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有个人肩上趴着隻快跟哈士奇一样大的猫，我也会多看两眼啊？甚至凑上来多看个十分钟都不算奇怪吧？”格林满脸懵逼地问道。
“呵……”
特斯卡特眯着那双色泽混浊的眼球，用戏谑的神色睨了格林半晌，才幽幽说道：“要不……你问问罗贝特和胖子是怎么想的？”
“什么意思……”
罗贝特注意到格林投来询问的眼神，指了指尸检台，苦笑着说道：“刚才在你提到猫之前，我根本不曾注意到那隻猫的存在过。”
格林闻言，猛地转头朝尸检台看去。
只见特斯卡特（猫）仍老老实实地趴在上面，肉嘟嘟的猫脸上还挂着乖宝宝似的腼腆笑容。
“喵呜？喵喵喵！”
“……”
嘴里甚至还说着很文明的喵话。
“所以她喵喵喵的一直在说话，你也没听见？”格林指着猫，愣愣地问道。
“现在是第一次听见……虽然有点不太明白关联，但牠刚刚应该是问你为什么看牠，并提到了某种马，是吗？”罗贝特有些迟疑地答道。
“……差不多吧。”
英语显然还没文明到能完整翻译出特斯卡特刚才喵的话……
一直躲在罗贝特身后的文森也点了点头，附和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见。”
他之前还因为米海拉不时朝旁边自言自语几句，而感到极为困惑呢。
“好了！你试试还歪不歪。”
“嗯……还行。”
特斯卡特（尸）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两下脖子后，总结道：“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你还有其他疑问我们明天进去再说。”
第三百五十一章 幕之下
罗贝特东奔西走，多方联络了两个多小时，才好不容易搞定女尸的“出借申请”。
解决特斯卡特造成的麻烦后，他紧接着又安排了格林等人的入住事宜。
一系列手续办完已是晚上十点多。
格林和特斯卡特（猫）被分配到士兵卢伊斯的房间，而米海拉和特斯卡特（尸），则住到了对面楼栋的女兵宿舍中。
他们将在这里休息一晚，待明天一早再进入黑幕。
……
“哈哈哈！谁说我破纪录的？谁说我破纪录的？我一公里都不用跑啦！”
强恩大呼小叫的声音，从宿舍主栋的长廊上呼啸而过。
“真是个傻小子，那可不值得高兴啊……”
卢伊斯面色沉重地摇摇头，小声自语道。
格林斜倚在墙上，向正在擦拭步枪的卢伊斯随口问道：“我看很多人都在收拾装备，你们明天是有什么任务吗？”
卢伊斯手上动作停顿了半晌，才低声道：“……可能要进黑幕了。”
“可能？”
他侧头看了一眼格林，摇摇头解释道：“晚点名时，连长叫我们清点弹药、做好行军和宿营的准备，而且还反常地取消了强恩的处罚，所以我猜是这么回事。”
“这种事难道不会正式通知你们？”格林皱眉问道。
“上面的决定通常都是这样的，长官不会提前告诉我们太多。”他简单地解释道。
“这样啊……”
他扯出一丝笑容，说道：“而且其实也没什么好通知的。既然来到这里，相信每个弟兄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的声音却明显有些颤抖。
“喵喵。”特斯卡特说道。
格林瞥了特斯卡特一眼，向卢伊斯问道：“你们美联没有强制徵兵不是吗？”
“是没有。”
“那你为何还要来这里？”
卢伊斯猛地抬头，大声纠正道：“嘿！你这是什么问题？我又不是在害怕！”
“抱歉……”
“……”
“……”
两人沉默了好半晌，他突然小声地说道：“或许……或许那隻大猫说的没错，我的确有点害怕。”
顿了一秒，他紧接着说道：“但我怕的不是战死。我怕的……是以后我的孩子，会没办法在这样畸形的世界好好长大。”
“……”
“你还记得强恩吗？”
“跟你一起当罗贝特副手的男孩？我记得。”
“那你知道他今年几岁吗？”
格林缓缓摇了摇头。
“他今年……刚满十八。”
“是吗……”
“你听见了吗？我说十八……十八！他才十八岁啊！”
他轻轻放下步枪，用手抱住额头，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
“你说我能不害怕，未来有一天我的孩子们也会像他一样，在这种年纪就被徵召上战场，不得不去面对那些莫名其妙的怪物吗？”
那粗糙壮实的大手，没能遮掩住不断滚落的泪水。
“所以啊！想让孩子们远离这些，就必须得有大人去纠正这些畸形，不是吗？”
他抬起手臂，使劲往脸上抹了一把，然后仰头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
“上帝宽容我们，但不会溺爱我们。”他轻轻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十字，低声说道：“我既然害怕我的孩子迎来那样的未来，便不能再害怕自己即将面对的未来。”
“你想知道我为何要来这里，是吗？”
“……嗯。”
“理由很简单……”
他笑了笑，用坚定的语气给出了答案：
“我是一名父亲。”
……
……
一宿后，格林三人跟随联合国军队，前往了黑幕边界。
“探索队全员注意！我们马上就要展开第二次黑幕探索行动，我是佩德罗将军，UNIFIRN的指挥官，也是你们这次任务的总司令……”
佩德罗将军站在士兵们前方，对黑幕的探索行动进行着誓师。
“……我不知道你们是因为什么而来到了这里，也许是因为缺钱花、也许是因为国家政策、又或者只是不小心迷了路。但我在这里，必须告诉你们，这次的任务，不仅是为了黑幕中的亿万条人命，同时也是为了整个世界的和平与安定！我们向黑幕踏出的每一步，都将会是人类对未来迈进最关键一步……”
不远处，格林正与曾在北欧见过一面的奥拉夫．埃裏克森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前方的誓师典礼。
“埃裏克，这次的任务……”
“怎么了？”
“……不论最终我们是成功，抑或失败，此刻站在这里的你们，都是当之无愧的英雄！我代表全人类，为你们致上最高的敬意！”
佩德罗将军说完，向前方的士兵们行了个军礼。
“是因为我的关系吗？”格林转头看向埃裏克，轻声问道。
他想知道，这些士兵是否是因为他的缘故，才不得不参与这个危险性极高的任务。
这并不是胡乱猜测，而是军方明显有意在配合他的时间和计划，并且也明确通知过会与他一同进入黑幕。
埃裏克迟疑了半晌后，不置可否地答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吧？”
“什么意思？”
“在第一支先遣部队出发后，联合国为黑幕周围的所有临时部队和特派团，都拟定一系列阶段性任务。按照原定计画，这场探索行动早在三个多星期前就该展开了，但当时受到了多国政府联合干预，所以没能继续进行下去。”
“现在又重启了？”
“并没有重启。”埃裏克对格林摇了摇头说道：“这次黑幕探索，名义上是由美联和南美诸国所主导的临时护送任务。”
“为什么会这样？”
埃裏克虽然没有明说，但格林也听得出来，这个所谓的护送对象，就是指他。
“这其中原因甚为复杂，我只能告诉你我自己看到的部分，所以立场上可能会有些偏颇，这样你还愿意听的话……”
“没关系，你说说看。”
“咳恩……对于是否要继续往黑幕投入人力，联合国从先遣军出动以来，意见就一直十分两极。”埃裏克思索半晌后，继续说道：“这是因为当时先遣部队的兵源，大多都来自美洲国家，其中又尤以美联居多。而这些部队失联后，多数联合国成员便不愿意按照原定计画，继续对黑幕进行探索了。”
“可是这些美洲国家仍打算继续？”
埃裏克皱起眉毛，点了点头。
“你必须知道，当时的先遣队，几乎全是配备高科技设备和先进武装的精锐部队，并且还有大批组织内的超凡者随行。因此他们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全灭在黑幕中。列强们为了藉机牵制美联，极力主张中止探索计画，殊不知这是攸关全人类生死的重要任务。”
他一边说，一边捏紧了拳头，似乎在抑制着怒火。
“谁敢保证黑幕不会哪天突然开始扩张或移动，进而侵占更多人类的土地？直接放弃探索计画，简直就像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一样可笑！”他的语气隐约带着愤怒。
埃裏克虽然是斯堪地那维亚籍的联合国将军，不过在这两层身分之后，他还是卡萨利提斯组织的一员。
他的众多朋友、同事，乃至家人，此时都被困在黑幕之中，因此他的立场自然会是站在美洲诸国这一边的。
而美洲诸国坚持探索黑幕的理由，其实也没有参杂太多政治因素。
毕竟按照原定计画，这些国家的部队作为第一批先遣军进入黑幕后，后续是理应要得到其他联合国成员国军队增援的。
如果他们的部队明明还存活着，最后却因为没获得原定计画中的增援或补给而蒙受损失，这个责任该算在谁身上？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们不顾列强的阻拦继续推动计画，把更多士兵送入有去无回的黑幕，也是情有可原的。
然而对于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国家来说，黑幕的危险性和未知成分实在太高了。
探索计画完全就是个看不见任何可预期回报的送死行为。更何况黑幕远在南美，与近在咫尺的入侵种和即将到来的末日预言相比，也实在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威胁。
他们反对继续投入人力，不仅仅只是出于对自身利益的维护，同时也是一个更符合效益与人权的选择。
“那你说因为我的关系是……”
“这次任务名义上确实是因为你，但充其量只是稍微提前了几天罢了。”埃裏克面色肃然地摇了摇头，解释道：“黑幕三尸事件，让国际上反对黑幕探索的声音小了许多。”
“毕竟这三具尸体，向我们证实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黑幕中的人还活着！”
三具尸体被检定出的死亡时间，距离被发现仅仅才过去数个小时，这意味着里面必然还有活人存在。
而三尸既然能突破黑幕，肯定是有其原因的，只要找到这种规律，活人很可能也能够出来——这样的论调让不少国家对于黑幕的恐惧降低了许多。
因此黑幕探索的重启议案，很快就在联合国大会中获得为数众多的附议，行动的再展开也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至于你让行动得以提前的理由，其实只是联合军搭顺风车的习惯而已，并没有非得是你。”他拍了拍格林的肩膀，轻声说道。
“以往每次有达到一定程度的超凡力量介入时，联合国都会派遣一支探索部队随行。例如前段时间亚尔夫海姆的巨龙，还有我们组织的救援小队。每次有超凡势力要进入黑幕时，联合国都有派兵参与。国际上对于这种‘护送要员’的临时任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格林轻轻点了点头。
国际上默许联合国地方军假借护送要员之名，实为进行黑幕探索的原因，倒也不难想像。
在这种非常时期，各国的确不乐意让宝贵的军事力量，去执行一个看起来跟送死一样的任务。
但南美洲毕竟有超过三亿人还困在黑幕里面生死未卜，就算存在不可预期的危险，基于人道理念也不可能彻底放弃救援的希望。
折衷的办法，就是默许这种任务成功可能较高，成本又相对较低的探索方式。
总的来说，美洲诸国这次之所以能在“重启黑幕探索”的决议下达之前，就展开如此大规模的行动，其实是由黑幕三尸事件和顺风车习惯所共同催生的结果。
埃裏克欲言又止了好半晌后，小声地开口说道：“格林法师……我知道你有着远超我们想像的伟大目标，甚至可能整个世界最终都得仰赖你的力量，但……”
“这些士兵的目标，仅仅只是回到家乡，拥抱自己的父母而已，所以……我希望你在里面时，能尽可能多让一个人存活下来。”
“……”
“点到军籍的上前！交完留给亲人朋友的信后，你们每人有三分钟时间可以使用卫星电话，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的趁现在赶快！”
“……强恩．罗培兹！到你了！”
“报告长官！我唯一的亲人就在前面等我！把我的时间留给别人吧！”
“可以，下一个，查理曼……”
随着士官们的唱名，一位位士兵默默走上前去。
他们有的，是理应待在美好的象牙塔里，为了一张试卷，或者一纸情书或喜或忧的年纪。有的，则可能已经构筑了美好的家庭，美丽的妻子与可爱的孩子，都在家中盼望着一家之主的归来。
此时却都因为那纸单薄而冰冷的动员令，被迫来到这里，执行一个十死无生的任务。
只因为这个日渐扭曲畸形的世界，必须得有人站出来矫正。
看着那群士兵巍巍颤颤地书写着遗书、泣不成声地与家人道别，格林深吸了口气。
他很想对埃裏克说，他会带他们平安回来。
但他连自己都不敢保证此行能活下来，又如何能为其他人担保呢？
犹豫了好半晌后，他叹息似地说道：“我只能尽力而为……”
“这就够了。”
埃裏克冷峻严肃的扑克脸上，隐约露出了些许笑容。
……
……
“探索队注意！第二次黑幕探索行动现在正式展开！全体都有！向前齐歩！走！”
第三百五十二章 幕之间
数十分钟后。
此时部队正陆续向黑幕内进发，而格林几人则在黑幕边缘讨论着这道结界的诡异之处。
“奇异博士，这也是魔法吗？”
米海拉来回将手伸缩在黑幕内外。
“肯定不是。”格林笃定地说道。
闻言，她半信半疑地闭上眼睛，把耳朵探上去听了半晌，又把鼻子凑过去闻，甚至还伸出舌头轻舔了两下。
“嗯……跟之前伊斯坦堡那个不太一样，明明眼睛看到了，却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好神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只知道这不是任何已知的法术或能量，究竟是什么原理我也不清楚。”格林驱散了解析魔法，皱眉说道。
黑幕的成分很谜。
他的法术和精神力都无法接触到黑幕，探进去太深还会被吸收掉。除了视觉以外，似乎没有任何其他方法能感知这道结界。
他怀疑，就连眼睛能“看见”黑幕，也可能只是因为黑幕将光线吸收的关系，而不是他们的双眼真正看见了一道结界。
“别聊了，我们快点进去！”
特斯卡特的脑袋，以极其诡异的姿势从船首的木板上钻出来，出声催促道：“等你们研究完，世界末日都结束了。”
“……”
格林闻言皱了一下眉，但思索半晌后，他还是打消了询问特斯卡特的念头，而是轻轻拍了米海拉一下。
随后便转过身，向飞船走去。
“嗡～”
半晌后，飞船上密集的卢恩符文一道接一道地泛起光芒。
三人乘坐着飞船，缓缓向黑幕之中驶去。
………
……
“错误，格式不相容。”
“错误，格式不相容。”
……
………
“错误……”
“资料计算中……计算失败……失败……资料加载中……加载失败……失败……”
……
………
“……失败……正在略过无法辨识的资料……”
…………
不知过了多久，格林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咦？’
‘我们是搭乘飞船进来的，我应该没记错吧？’
那么……船呢？
原本应该在他们身下的飞船……似乎消失了。
‘米海拉？’
‘特斯卡特？’
他四处张望了一圈，但没能找到两人。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黑幕之间，就如同他们在外面看到的那样，是完全漆黑，没有任何光影与反射的。
所有进入和靠近黑幕的光线，似乎都会被完全吸收掉，因此在黑幕之间视觉会失去效用是进来之前就可以想像到的。而精神力会被黑幕吸收，“刚才”也在外面透过实验得知。
不过他着实没预料到，穿越黑幕会需要这么久。
如今飞船丢失，他只能改为徒步向前。
至于米海拉和特斯卡特，大概得等穿越黑幕之后才能尝试会合了……
……
……
黑幕并不如格林想像中那样，是一层薄薄的结界。
相反，它至少比萨莱冬之泪还要厚个……几百？或者上千倍？
他也说不准。
毕竟他此时连方向都不确定。
‘该不会整个黑幕笼罩范围都是这样吧？’
在失去所有感知能力的状况下，他只能放缓速度，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前迈进。
更奇怪的是，他这一路走来，几乎没感觉到什么地形起伏——他甚至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脚究竟是踏在陆地、海水，抑或是云层之上。
好在这并不影响他继续向前走。
至少……不影响他尝试作出自己认知中，“向前走”的这个动作。
在机械性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不知又持续了多久后，格林突然注意到……黑幕之间，似乎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
‘不！绝对不只是声音而已！’
如果只是听不见声音，他早就应该发现了。
准确来说，这恐怕是——“声音这个概念”本身，消失了。
‘咦？那又为什么我应该要发现？因果……这之间有因果吗？’
即使他使劲“拍打”自己的脑袋，耳膜都没办法反馈出哪怕一丁点的讯号来……
不仅如此，在拍打自己的脑袋时，他还注意到，似乎不仅仅只是声音，连疼痛和触觉他也没能感觉到。
他的手简直就像穿过了自己的脑袋一样。
这使他心底不禁升起了一丝疑惑——自己此时究竟是在现实，还是梦境？
异常清明的意识、异常混乱的逻辑、与记忆不符的现况、迟钝或失能的感官、不合常理的物理状态……
种种诡异的现象萦绕在身边，却没有在他心中掀起一丝的波澜。
他很快便判断出，这并不是因为自己拥有超人的定力，或者对于力量的自信所致。
而是他现在无法产生相应的情绪，例如：恐惧、不安、或忧虑等等……
他甚至根本没办法“回忆”起，那些情绪应该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
现在，他只觉得，这冰冷孤寂的黑暗，是多么的平静。
安静。
安详……
“感觉就像……噗咕！”
……
……
“刚刚好像冒了个泡？”
“那台机器很老旧了，应该有些故障吧？明天教授会来，可以让他顺便检查一下。”
“但也说不定跟他进来有关，要不要试试让他多——”
“我们能祈祷奇迹的发生，但不能依赖奇迹的发生。他已经进来了，我们还是尽快展开下个阶段比较稳妥！”
“呵……由你这个活着的奇迹来说这句话，听起来还真是讽刺。”
“……正因如此，才不能指望奇迹会在同一个地方发生第二次，不是吗？”
“啧啧！”
“别啧了，我们之前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赶紧开始吧！”
“会浪费这么多时间，也是因为你沉迷男色不肯工作……”
“吵死了，莉亚！你赶紧收集资料去！要是漏了几个，到时候出问题我可不管……”
………
……………
向黑幕进发的那个早晨，格林与米海拉认真地研究着黑幕的构成时，飞船内的特斯卡特也并没有闲着。
‘目前我的格式是：01000101011000010111001001110100011010000100100001101111011011010110111101110011011000010111000001101001011001010110111001110011…………’
这趟旅程对她来说，同样充满未知与危险，因此她必须反复确认自己当前的状态是否处于安全范围内。
“啊～好想吃草莓派啊！欧弗纳的比较好吃，但考虑到价格还是要买班杰明比较实惠。”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道。
‘之前在雅典时，已经排除掉不必要的资讯和特殊关连项目，现在剩下……一百三十七万六千零六个词条。降低这么多，应该不会溢出阈值了，不过这样我进去之后还有机会出来吗？我是不是应该换个上限更高的容器？’
‘格林侧边的头发翘起来了，大概是睡觉压的，好想用口水抹他……或者把他的脑袋塞到嘴里。’
‘这个假设没有意义，就算换成其他容器，以我现在意识的活跃程度，依然会在短时间内将讯息量提高到阈值上限。这是待在他身边，就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格林当时提出的疑问，我也同样感到困惑——我排出的那些资讯为什么吃起来有甜、酸、辣这些味道呢？话说如果我能想办法去掉辣味的话，不知道吃起来会不会像草莓派……’
‘她的DNA明明跟智人一样，为什么要自称吸血鬼？嗯……话说回来，我也没见过吸血鬼，说不定吸血鬼本来就是智人？反正就连传说中的精灵也是智人。’
‘还是说吸血鬼指的是她那些过度庞杂的乱码？那不就等于亚历珊德拉和格林也都是吸血鬼了？肯定不是这样吧？吸血鬼这个词语，单纯是指会利用吸血来进行资讯摄取的生物，跟其他资讯状态应该无关才对。’
‘难道是她叠在一起的那些数据？恩？那些数据拆开来看似乎都是常规资讯，只不过不知道何种原因被重复登记了好几次。这种状况顶多让她的肉体资讯变得臃肿，而不会让她的生物类别改变。’
‘嗯？会不会只是她搞错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吸血鬼，而是跟格林一样的观……呃……嗯？我刚刚想到哪里了……’
‘对了！是关于格林的资讯解析到什么程度的问题……正在思考的事情怎么会突然忘记？难道这个容器原来的大脑有瑕疵？’
‘确实有可能，我完全是按照当前容器ＤＮＡ格式生成的新大脑，却连最基础的资讯整理都这么缓慢，简直还不如猫脑袋……’
‘特斯卡特利波卡是拥有数千年记忆的意识碎片，本以为吸收后会让我的主意识更偏向ＸＹ型号，结果竟然还是ＸＸ更为契合……好想吃草莓派。’
‘有没有可能像雅尔默的理论那样，容器被记录死亡事件后，对应ＤＮＡ的脑部会无法正常连接意识？还是说只是我的意识不能适应容器的大脑而已？嗯……反正双胞胎已经彻底解析完毕了，要不干脆用变动资讯嵌合系统融合进去怎么样？’
‘主意识的ＸＸ权重为什么会这么高？嗯……跟我接触格林时，是以ＸＸ型号进行事件触发有关吗？还是只是我习惯了ＸＸ的变动资讯制约指数而已？智人雌性的ＤＮＡ格式，在变动资讯的制约上比雄性宽松一些，而且……算了，没有深究的价值，反正我也比较喜欢ＸＸ，多一根东西在下面晃总感觉很彆扭。’
‘不要！融合一具放了一个多星期，还被人里里外外摸了好几遍的草莓派狂热分子的尸体，还不如融合这隻黑猫呢！外显资讯还比较优秀。’
特斯卡特（尸）揉了揉特斯卡特（猫）的脸颊，神情严肃地思考着。
‘ＸＹ型号进行资讯废弃时，似乎很容易残留溶液。特斯卡特利波卡记忆中底裤上的黄渍，让我感到极端不适。如果以后万不得已使用ＸＹ容器时，我得像格林那样抖两下才行……话说如果我吃很多草莓派，废弃资讯中是否会残留草莓派的气味讯息？这是个好问题，尽管我并不想将草莓派的相关资讯废弃掉。’
‘呃……在特斯卡特利波卡过滤这个女孩前，她的意识应该就已经被火墙捕捉了才对！这种对草莓派的狂热执念，难道是被刻进双胞胎ＤＮＡ里面的？我当然不想吃什么该死的草莓派，当然不想！不过……也许……偶尔来一点也……也不坏？’
“……该死！”
她啪地一下拍在自己的双颊上，留下两道清晰的掌印。
‘或许我以后使用ＸＹ型号时，可以暂时拟态成猫咪再进行资讯废弃？不，这种生物的外显资讯虽然让人着迷，但却拥有着非常原始的地盘观念，随地进行资讯废弃可能会激怒附近的其他猫咪。’
‘还是ＸＸ型智人比较方便，至少不会有生物因为我在地上废弃资讯而追着我咬，尽管警察局也不是什么舒适的地方……他们上次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而且还问了一堆无聊的问题。不就是抛尿吗？谁还不尿尿的？’
‘卢伊斯的ＤＮＡ嵌合产物也是双胞胎吗？他钱包中的那张照片里，有两隻外显资讯高度相似的ＸＹ型智人幼体，看起来很可爱……我的意思是，没人会讨厌工整且对称的资讯格式，不是吗？’
“……”
她突然抬起头，满脸真诚地对着天上的不知道什么人喊道：
“各位观众呃……咦？我刚刚说什么？各位草莓派？还是各位吸血鬼……”
她满脸困惑地愣了一下，继续说道：“咳嗯！总之，也许你们正在看着我，也许没有，但我必须在此郑重声明一件事……”
停顿了一秒后，她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可没有嗑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些被我散布在世界各地的意识碎片，会因为变动资讯格式与主意识太过相似的关係，受到阿卡夏纪录强制统合，进而对主意识造成插断，使我的思维无法保持连贯。所以各位吸血鬼，我是真的没有嗑，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呼……咦？”
充满诚意与热情的演说结束后，她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却发现手背上似乎沾着些许可疑的白色粉末。
“……”
沉默了半晌后，她重新抬起头，义正词严地强调道：“……这只是芝麻饼上的糖霜！”
辩解完后，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陷入思索之中。
‘我刚刚是在跟什么人说话吗……啊！我正在思考格林的资讯解析到什么程度了！嗯？怎么有种微妙的既视感……’
‘总之，现在已经解析到……还不到70%吗？在猫身上载入过多资讯很危险，我不想承担资讯流失的风险，但是这样的进度真的来的及吗？’
‘是草莓派？但我为什么要跟草莓派说话？……我必须待在他的身边，才能保证最高的生存机率。’
‘但他又不一定能够顺利跨越隔离……还是……吸血鬼？不，这应该只是意识碎片的插断，我刚刚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才对。’
‘他一定能。他的资讯量级已经超出任何系统的负荷极限了，事件视界只能阻止他片刻，最终还是会将他略过的。’
“但是用人类的身体进戒指实在太挤了，要赌一把，将所有资讯转移到猫身上吗？”特斯卡特神色複杂地自语道。
‘行不通的，猫能承受的阈值太低了，主意识储存的资讯笔数已经远远超出这个范围，我必须依靠智慧生物的变动资讯掩护，才能保证这些讯息不被删除。’
‘资讯和生存，对我来说哪个优先度更高？’
‘当然是资讯，这可是我存在的意义——以前的我或许会这么说。’
‘但现在……对现在的我来说……是生存！’
‘他正在解析事件视界，不过他毕竟是人类，应该无法获得“人智介面”框架范围以外的资讯。’
‘飞船如果长出脑袋是不是很有趣？我必须试试。’
特斯卡特（尸）的脑袋骤然分裂成数隻长满眼球和锯齿的紫黑色触手，漫无目的地在空中蠕动着。
‘话虽然是这么说，以常理来度量他还是很危险。’
‘我得中止他的解析，免得他管不住嘴巴，又将资讯洩漏出来。我不能让这两具容器经历更多的额外事件，否则会无法通过检测的。’
那些触手突然像是得到了某个指令般，全数探进了船体。
半晌后，触手在飞船前缘重组成特斯卡特的脑袋，然后出声催促道：“别聊了，我们快点进去……”
……
……
按照特斯卡特利波卡的记忆，事件视界的范围并没有很大，仅十来公尺而已。
不过飞船却在行进不到一半时，就斜斜坠落到了地面上。
‘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会……不，猫那边留下了足够明确的讯息，我必须尽快离开事件视界。’
特斯卡特仅仅停顿了不到一秒，便放弃寻找格林和米海拉。
她一隻手拉住金船前缘，拖着船便向前奔跑起来。
短短几秒后，一阵刺眼的光线袭来，让她本能地抬手遮在额前。
已经走出事件视界的范围了！
头顶的光线并不算强烈，不过相对完全无光的事件视界内部，仅仅早晨阳光的亮度，就足以让眼睛感到极为不适了。
“意识还在吗……问：我喜欢吃鑽夎帗娲吗？答：超喜……我是说，不喜欢！嗯，意识还在，看来我顺利通过了。”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黑幕，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就是不知道猫那边……’
她的脑顶突然冒出几根触手，在空中晃动了半晌。
‘联络不上了？嗯？应该只是还没进来的关係……’
‘话说回来，格林的身体消失在所有物质次元时，戒指中的猫究竟是生还是死？’
‘新．量子力学经典：李格林的猫……’
她使劲摇了摇头，把脑中混乱的想法驱散。
‘……现在想这些没用的干嘛？我得先把令人难受的衣服脱掉，然后去买鑽夎帗娲才对！等等？买鑽夎帗娲不错，但我并不想脱衣服。我应该……应该先……该死！我不知道！资讯全放在猫身上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干嘛！’
她使劲挠了挠自己枯黄乾涩的毛发，懊恼地皱起了脸。
‘总之先会合草莓派，然后去买鑽夎帗娲吧！’
‘草莓派肯定能够通过事件视界，毕竟有亚历珊德拉这个前例在。但格林……’
她脸上露出焦急而惶恐的表情。
‘他……他如果没进来我该怎么办？失去主意识那边的资讯，我就跟刚出生的智人幼体一样孱弱无力……这样我肯定会死的！’
‘不，没事的，一定没有问题的。虽然现在没留下太多可以用来参考的资讯，但我当时的决定是由资讯齐全的主意识再三思考后所下达的，肯定不会有太大的纰漏……肯定不会！耐心，我必须保持耐心……’
她不停在心里安慰自己。
“……”
她朝四周环顾半晌，然后定睛在那群队列稍显混乱，却仍笔直向前进军着的探索队伍。
“第一连都有！各排排长集合自己的队伍后重新进行点名！”
“报告连长！所有人员到齐！”
‘……卢伊斯是不是再也不能见到他的ＤＮＡ嵌合产物了？他当时说的那些话一直让我耿耿于怀。这种感觉很新鲜，但也很不舒服，我并不喜欢。’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宿舍时，格林与卢伊斯的谈话。
‘刚攫取到的资讯应该都还在缓冲区，也许我可以牺牲一些不那么重要的资讯，用来打入事件视界内部，这样说不定有机会可以将他的变动资讯偷偷取回来一些。’
“只是这么做的风险有点……”
她回头看了看黑幕，神色複杂地自语着。
“别误会了，我是为了卖他人情，好胁迫他给我买鑽夎帗娲罢了。”她突然抬起头，指着天上的什么人说道：“这可不是你们这些草莓派想看的仁慈或者善良，而是生物本能中最赤裸无情的生存策略！”
第三百五十三章 包吃包住
“呼！”
一阵失重似的感觉，将格林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哈……哈……我……我出来了？”
他惊魂未定地回过头，却没看见理应在他身后的黑幕。
他一边确认着身体是否完好，一边环顾四周。
观察半晌后，他发现自己似乎正身处一片生机勃勃的苍绿树海中。
但这里也并非蛮荒之地，至少他身后就是一座简易帐篷，面前还有闷燃的篝火和不少生活工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昏迷后被拖到这里来的，毕竟他的思维并没有受到过中断，且从刚才到现在，他都是维持着站立姿势的。
“这是哪里？亚马逊雨林吗？不，亚马逊雨林应该离我们进来的地方挺远的……”
他困惑地自语几句，然后朝四周试探道：“米海拉？特斯卡特？你们在吗？”
“啊？你终于来了？你要不先坐会儿，或者干脆过来我这里吧！我正在钓鱼，暂时还离不开！”
极细微的喊声，隐约从远处传来。
格林循着声音，将精神力向森林中探去，穿过了层层浓密的藤蔓与大树后，终于找到了目标。
果不其然，是米海拉！
这姑娘正倒提着一条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死鳄鱼，反复且有节奏地划过河水。
每次划过河水，她都会往身后轻轻一甩，将鳄鱼上的大量小鱼甩落到地面上。
“她在干嘛……”
格林挠了挠头，便朝她的方向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抵达她所处的位置。
“你在玩什么呢？”格林疑惑地问道。
她头也没回，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道：“玩？我在钓鱼呀？不然吃什么？”
“吃……”
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米海拉其实并算不贪吃。他猜测大概是因为，这姑娘无论吃不吃东西都一样会处于飢饿状态，而且她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的关系。
就连跟他签订合约后，通常也只要餵一次血，就可以一到两天完全不进食。
除了被人骗的时候，她似乎很少会把奇奇怪怪的东西往嘴里塞。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可以被归类为对食物比较讲究的那种……
但她现在却打算要吃这些剔不出多少肉的小鱼？
格林观察着脸上写满“食慾”的米海拉，渐渐皱起了眉毛。
这姑娘此时身上穿的，并不是出发时的短裤和衬衫。
而是一件沾满泥土，且不太不合身的绿色短衣，和一件有些眼熟的碎花长裙。
再想到刚才他醒来时的那座帐篷，和营地内的生活用具，他突然有了些不妙的猜想。
“我……昏迷了多久？”他声音有些急迫地问道。
“昏迷……你生病了？发烧了吗？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米海拉急忙扔下手中的鳄鱼，走到他身边，满脸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我没事……只是看你好像在这住了一段时间似的，以为自己昏迷了。”他连忙摆摆手解释道。
米海拉松了口气，然后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回答道：“哦……我也没住多久，最多就一两个星期而已吧？”
“一两个星期？”
这个答案其实比他想像中最坏的结果好不少，但也称不上“而已”。
她点点头，补充道：“我手机电用光了，又没去特意去算日子，所以过了多久我也说不准……不过你既然到了就无所谓了吧？我们赶紧吃午饭比较重要。”
说完，她便蹲到地上，开始处理起自己的渔获。
“一两个星期……也就是过了十多天了吗？”
米海拉如果没有手机，大尺度的时间概念似乎会比一般人要来的模糊许多。这应该是活的时间太长所导致的某种后遗症。
好在短短十来天的时间跨度，误差也不会大到哪去。
他一边计算着日子，一边抬起头，透过林间的缝隙观察着光线明亮，却找不到太阳的天际。
“的确是‘午后阳光’的感觉……”
这里的“日光”似乎是由某种太阳以外的东西产生的，但他看了半天也没能找到相关的机制——这种“假阳光”穿过树叶照射在身上的感觉十分温和舒适，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那座营地是你建的？”
他来时看见的那座营地虽然不大，但功能完善、设施齐全，不像是米海拉能在短时间内建立起来的。
“不是，我来的时候就有了。”
米海拉一边熟练地把食人鱼一隻隻串上木棍，一边解释道：“我出来之后在原地等了一段时间，但你一直没出现。我正想去找你时，特斯卡特就跑过来说要我再多等几天，所以我就只好住了下来。”
“所以这是哪里？”
“亚马逊雨林。”米海拉笃定地回答道。
“你确定？”
“嗯！这里有食人鱼。”
她指了指木棍上的小鱼。
“……哈。”
格林揉着太阳穴，轻叹了口气。
米海拉口中的食人鱼，根本没办法作为判断区域的基准。因为那玩意食性广泛、繁殖能力极强，属于强势入侵种，所以很多地方都能看到，甚至就连华国都有受到人为野放而形成的生物聚落。
更不用说作为其发源地的南美洲了，几乎所有河流都能找到牠们的踪影……
“奇异博士，先别聊了！赶紧帮我变个火和烤肉架出来！快点！我很饿！快饿死了！最多再三分钟就会饿死！”
她瞪着手中的鱼串，双眼微微泛着血丝，嘴角还挂着哈喇子。
配上那干涩打结的头发和满是泥泞的衣物，使她看起来活像个辟穀数十载的原始人一样。
格林不知道的是，自从与他签订合约后，睽违四百多年的饱腹感，让米海拉对饥饿的耐受力在短时间内降回了零……乃至低于零。
以前习以为常的飢饿，现在简直比凌迟还令她感到痛苦。
“哈……”
格林再次叹了口气，用法师之手从河床下攫过一些石块，再从森林中收集了不少树枝，并将其搭建成烤肉炉。
随后打了个响指，在烤炉下点燃了火焰。
“我们的船呢？”
他向已经开始烤鱼的米海拉问道。
别说是他的船了，他甚至就没在附近发现部队行进的痕迹。
米海拉眼睛紧盯着炉火上的鱼串，表情茫然地摇了摇头。
“进黑幕后，你们和船就突然消失了。我在里面找你们好久都找不到，往来的方向退又出不去，心里一着急就随便认了个方向一直跑，跑了好长一段时间。等我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那个营地了。”
“是这样吗……”
“唉！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紧张，那里面跟我等复活的地方差不多，我还以为自己一进黑幕就直接暴毙了，而且还不能复活！”
虽然自己在黑幕中的记忆稍微有些朦胧，但她的经历听起来应该是大同小异的。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她在黑幕中花费的时间比自己短上一些？
格林搓着下巴思索道。
这不算是好消息……
因为这意味着，米海拉刚才提到的“十来天”，可能就不是他“昏迷”的实际总时长了。
想到这，他连忙问道：“你知道特斯卡特去哪了吗？”
米海拉这一问三不知的状况，显然不比他好到哪去。
想要得到解答，他必须得找到特斯卡特才行。
毕竟从那头邪神先前的表现看来，她明显对黑幕是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的。
米海拉嘴中塞满鱼肉，含糊不清地说道：“嗯……不知道？我觉得她好像怪怪的，像梦游一样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而且还一直喃喃自语钻做什么……的东西，我不会发那个音。喏！给你一只。”
“是吗……”
格林嚼了口米海拉递给自己的食人鱼，面色有些发苦地说道：“呃……一股土腥味。”
“烤酥一点还能凑合，至少比鳄鱼肉好吃多……等等！”
米海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猛地转过脑袋，然后嘎吱嘎吱地将嘴里的食人鱼囫囵吞了下去。
“……我为什么非得吃这种东西？”
那双因飢饿而显得有些癫狂的目光，已经转移到了格林身上。
“呃，等等！你先……”
“少废话！我定的旅行团明明说好包食宿的！”
喀噗！
她扔下手中期待已久的烤鱼，张嘴便往格林的脖子咬去。
“呕！至少先漱个口吧？姊姊……您都多长时间没刷牙了……”
……
第三百五十四章 资讯倾泻
各自解决午餐后，两人刚回到营地，就见一头巨大的黑豹，正四脚朝天地躺在帐篷内打盹。
“特斯卡特？”格林试探性地问道。
那头邪神不论是变成猫、变成人，还是占据谁的尸体，都没办法直接从外观上分辨出来——除非她刻意做出古怪的举动。
“喵～”
黑豹微微睁开一丝眼睛，翻过身来，发出一阵小奶猫的叫声。
随后一阵浓雾从不知从哪涌来，黑豹在雾中缓缓升高，渐渐化为了——“女孩”。
“哈～”
女孩动作妖娆地伸了个懒腰，往格林的方向抛了个令人感到烦躁的媚眼。
“格林呀～你用得实在太久了，幸亏我事前做好了预防措施，不然非得闹出人命来。”
米海拉表情古怪地戳了戳格林的腰：“奇异博士，你是什么时候……”
“她胡言乱语而已，甭理她就行了。”格林叹了口气说道。
邪神指的大概是她在戒指中准备的那些小说和漫画，只不过描述方法很奇怪而已——最令格林感到无奈的是，他无法分辨邪神是故意的，还是无意识那么说的。
“奈亚拉托提普……”
“宾果！这次总算认出我了？”她拍了一下手，笑容满面地说道：“不对，这应该算是我亲自给你解答才对！呵呵呵呵……”
格林没理会又开始犯病的邪神，直接在营火旁席地坐下，向她问道：“你说用了很久，具体是多久？”
“十四天又四小时五十一分钟。”她随口答道。
“那这里是哪？”
“这我不确定，不过大概是巴塞东北部吧？”
格林沉默半晌后，挑着眉毛问道：“……所以你现在愿意告诉我了？”
奈亚拉托提普缓缓蹭到他旁边，贴着他的身体也坐了下来：“当然，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呀～”
“那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她一边伸手开始在格林身上瞎摸，一边露出诡异的笑容：“哼～？但我知道的很多呢，例如……”
格林把几乎爬到自己身上的邪神揪下来甩到一边，没好气地说道：“别闹了！快说！”
邪神在地上蠕动了半晌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
“……”
她噘着嘴，上下打量了格林一圈，然后突然以机关枪似的超快语速说道：“你穿内裤是左脚先进、洗澡是从腋下开始、上完小号平均抖五下半、神秘档案在Ｄ槽历史报告资料夹、二次元三次元萝御金发黑皮人外皆可发电、距离上次发电已经过了……”
“够了！够了！你闭嘴！”格林狼狈地喊道。
她将半开的摺扇点在唇侧，用充满愉悦的语气反问道：“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
格林恼火的视线并没有让奈亚拉托提普有所收敛。
她开始跟旁边一脸“求详细”的米海拉挤眉弄眼，不知又想抖出什么料来。
然而下一秒，她却眉头一皱，神情突然严肃起来。
“格林，别老是插科打诨的！咱们在谈正经事呢！”
“你他妈……”
“咳恩！”
倒打完一耙后，她轻咳两声便自顾自地往下说起来：“这个你们称作黑幕的东西呢，组成的原理非常复杂。但以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一种拥有类似我们过滤系统的资讯拦截区域，其最主要的机能是拦截和汲取智慧生物的变动资讯，所以整个黑幕空间最贴切的称呼应该是变动资讯遮断……”
“等等等等等，你一下说太多了，先跟我解释过滤系统到底是什么。”
好不容易才把一口气给嚥下去的格林，连忙开口问道。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是古神‘摄取资讯’的一种手段，或者说器官。”她耸耸肩说道。
“……摄取资讯？为什么你们会需要摄取资讯？”
“所谓的资讯，你简单地理解为饮食就行了。”奈亚拉托提普用摺扇轻点了两下唇畔，解释道：“严格来说，所有生物摄取饮食，目的都是摄取资讯。”
“资讯？什么资讯？”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吃东西是为了什么……资讯？
“稍等，我需要调取一下资料。”
说完，她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半晌后，她又睁开了双眼，语气毫无起伏地开口道：
“你们摄取的资讯，是用来补充格式：‘0111011001101001011101000110000101101100011010010111010001111001’之框架下的部分资讯。根据人类的个体差异，该框架下方通常约有1900至2200个分支框架，任意下级框架的资讯缺乏或剧烈变动，都会导致上级框架不稳定，进而影响到生物整体框架之稳定。如果整体框架崩塌，生物便会得到死亡标记。”
“……那是什么？”
“因此你们的最终目的，就是透过各种方式，例如直接摄取次级能量、从其他生物掠夺相关资讯，或者吸入八号元素等等行为，来补充这些下级资讯，以维持主体框架的稳定。至于古神，只是摄取的资讯框架格式跟你们的不太一样，仅此而已。”
她在说那些话时，音调和表情变得非常机械化，就像没有意识的人偶一般。
格林听完后，有些愣愣地说道：“……刚刚我好像有一瞬间同时感觉眼花和耳鸣。”
“同上。”米海拉也点头附和道。
奈亚拉托提普刚才念的那一大串，乍听之下似乎是一种二进制数字，但在数字的发音之后，还有一种极为复杂的，类似声音却不是声音的……东西在。
在听到那段叙述的同时，他眼前也闪过一片片难以名状的，诡谲而混乱的影像。
那绝对不是正常生物可以制造并接收的“信息”。
“这是因为你们的意识依附于智人的ＤＮＡ和大脑，因此资讯接收能力被侷限在‘人智介面’的框架之下，超越这个框架的资讯你们没有办法进行解读。”
换个说法是不是：你们人类智商太低了，我没办法跟你们解释清楚？
格林皱起眉毛暗忖着。
“人智介面是什么？”
“资讯受器和处理模块的合称，资讯受器是指知觉，例如视觉用来接收图像、听觉用来接收音讯等。而处理模块则是解析这些资料后，统整出综合事件资讯的机能。两者合併起来，就构成了人智介面。”
“所以你还有其他种类的介面？”
“没有，人智介面是一个统称，只分为‘有’和‘没有’。因此智人、动物或其他智慧生物所使用的，都是相同的介面。”
“相同？动物的感官跟人类完全不一样吧？”
“那只是你的片面理解。任何生物的人智介面，主体框架都是完全相同的格式。只不过适应环境的ＤＮＡ格式会影响其部分功能发挥，致使大部分物种的人智介面，容易偏向更敏感的资讯受器，和更低效的处理模块。”
“是这样吗？”格林狐疑地挑了挑眉。
这与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截然不同，因此他一时难以接受奈亚拉托提普的说法。
“举个你能理解的例子：那些被你称为巨龙的生物，虽然平均有着低于人类的资讯受器，和高于人类的处理模块，但他们在进行人类ＤＮＡ编码转译后，依然能够无缝接轨地适应新型态，且两种大脑间的资讯转移，也不会出现格式不相容的问题。”
“但很多龙族变成人型时，都会留下鳞片或尾巴什么的吧？”他下意识反驳道。
“那是他们的意识资讯与人类ＤＮＡ型态不对称，溢出并干扰到外显型态资讯造成的现象。这种现象的原理并不复杂，在你们人类身上也时常发生，与ＤＮＡ和人智介面的关系极其微小。”
龙族的凡人型态，属于真正意义上的“变成”人，也就是生物ＤＮＡ的转换，这点他是能够理解的——亚尔夫海姆也确实存在龙和精灵的混血儿。
因为他的真实变形术就不仅能单纯改变物质外观型态，同样也能够从ＤＮＡ层面进行永久性的变化。
而龙族的凡人型态，想来顶多就是精简固化版的真实变形术而已。
不过这么看来，生物确实可能如她所说，存在着某种共通的结构。否则这种改变自身ＤＮＡ的法术，就成了用来搞笑的自残法术了……
“那么按照你的意思来说，难道有某些资讯是被‘设计’成所有生物都不能理解的？”格林凝视着奈亚拉托提普，轻声试探道。
从她的说法来看，是“人智介面”造成某些资讯无法被理解，那岂不就意味着“所有生物”都无法理解这些资讯？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绝对不会是自然现象。
奈亚拉托提普顿了两秒后，耸耸肩，不置可否地答道：“……或许是？或许不是？我现在也只是框架内的生物，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她此时的表情又变得灵活起来，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状态。
“那么你又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
她沉默了好半晌后，才开口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以前应该跟你说过，自从我‘醒来’后，就遗忘了很多事情，并且还在不断地遗忘……这件事是真的。不巧，关于我是谁，我为何会知道这些之类的事，可能都是已经被遗忘掉的部分。”
她表情仍旧怪异，但语气却非常认真地说道：“反正我现在没有任何关于这些事情的记忆。”
“难道你没办法‘回想’起来吗？”
她摇了摇头，轻声回答道：“只要我的主意识处于活跃状态，意识中所储存的超越人智介面框架的资讯，就会不断流失。而这种流失必然是不可逆的，因为我同样也没办法去接收超越人智介面的资讯。”
“那为什么你还能……”
“我尝试了很多种方法，最后找到一种比较消极的资料保存方法。”
“……什么？”
“我从自己的主意识，分割出了数份意识碎片，然后让这些意识碎片携带资讯，融合到其他生物的意识中。”
意识碎片……这说的是她的那些分身吗？
格林困惑地猜测道。
“藉由那些生物的变动资讯，我成功掩盖住了主意识的活跃度。同时，这些知识也被我尽可能压缩到这些生物的变动资讯格式夹层中，这才将流失的速度压制到可容许范围内。就像你把那些小黄片更改成无关的档名后，分别藏到不同的历史报告资料夹內一样。除非一个一个点开检查，不然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三上老师和桥本老师是来自哪个朝代的历史，这种方式自然很难被找到。”
虽然她的解释中混入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但格林至少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她藏的还挺好的。
挺好的……
他深吸了口气，继续问道：“……意识为什么还有活不活跃的问题？所谓的变动资讯又是指什么？”
他这两天休息时，略读过一些雅尔默关于意识的理论。尽管他还没能彻底掌握亚尔夫嘉德方言和亚尔夫海姆通用文字，但也能确定那其中没有任何关于“意识活跃与否”的议题。
“我找找……”
短暂停顿后，奈亚拉托提普又切换成了“人偶状态”。
“意识可被视为一种资讯，但这类资讯在格式上与常数资讯存在巨大的差异，这个差异在于——有很大一部分的意识，其格式是‘可变的’。而这类不具固定格式的资讯，就会被统称为变动资讯。”
“当意识资讯量级提高时，变动资讯量也会随之增多，巨大的可变性便会造成意识的整体活跃度提升。因此智慧生物只要活着，意识普遍都是处于恒常性活跃状态的。”
这也是为什么雅尔默从未研究过意识的活跃问题吗？
因为在他看来，意识本来就是那样，也一直都是那样的。
“活跃会怎样呢？”
“会使变动资讯呈现出易渲染、高扩散的特徵。只有当其附着在ＤＮＡ框架上时，才能获得一定程度上的稳定。”
她眨眨眼，很快恢复了正常的表情——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其实比没表情时更怪异。
“咳恩……我的意识活跃和资讯流失问题，是其中一个意识碎片被你杀死以后才遭遇的，所以我认为在那次你与蝠妖接触之前，我可能并不具备意识，或者意识正受到某种绝对的控制。”
“等等！你刚刚是不是说，渲染和扩散……？”格林喃喃说道。
她愣了半秒后，点头应道：“呃……是说了，怎么了？”
这两个重要关键词吸引了格林所有的注意力，使他没发现邪神刚才恢復正常后的那句话，与她先前的解释，存在一个逻辑矛盾的地方。
“能量也是一种资讯？”他继续追问道。
“当然，任何事物在阿卡夏纪录中都是一种资讯，区别只在于格式而已。”
“什么是阿卡……算了，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变动资讯会有这种奇怪的特性？”
“这种特性并不奇怪呀？世界上有许多物质或能量都具有相似的特性，常见的例如火焰燃烧、核分裂、你放屁时的恶臭等等等等。就连你们人类的‘情感’都有差不多的特性。”
“情感也有？”
格林假装没听到她若无其事混进去的ｄｉｓｓ，继续询问道。
“嗯，除了生物体本能的情绪外，人类有部分情感是意识经由决定后，从人智介面和ＤＮＡ框架中综合衍生出来的。虽然主要来源还是肉体，但那毕竟是由意识衍生出的次产物，所以仍然具有强烈的渲染和扩散能力。”她耸了耸肩，事不关己似地说道。
所以变动资讯所谓的渲染和扩散，就是能像人类的情绪一样往他人身上“複製”？
巧的是，他还知道一种东西，同样具有类似的特徵，也同样被视为一种资讯……
“冗馀资讯”，或者说……煞能。
“那你说生物死亡后，他们的资讯会去哪？”
对于煞能的来源，他隐隐已经有了些猜测……
邪神歪头思索半晌后，回答道：“……多数都会被其他生物体摄取，然后会有一部分经由资讯废弃，被其他生物再一次摄取，并如此反复。反复的过程中，这些资讯会渐渐被生物体转译成土壤可以吸收的格式，最后土壤则会再转译其格式，由植物——”
“我问的是意识！”格林皱眉打断道。
“凶什么嘛？我不是正要说吗？”
她噘起嘴，尝试做出委屈的表情，直到发现格林根本没打算理她后，才继续说道：“意识方面比较特殊一点……”
“首先你必须知道，只有智慧生物的大脑，是足以稳定意识的。所以一般情况只有智慧生物具备意识。”她眨眨眼，面色有些古怪地说道：“当然少数例外还是存在，但牠们最后也都会向人类型态趋同就是了……题外话先不谈。”
“总之，多数智慧生物被记录死亡后，意识会在大约八个小时后彻底脱离容器，并形成复杂的变动资讯条目。”
“根据我现存的知识，这些资讯条目理应会被阿卡夏纪录处理掉，但自从……某个时间点开始，这个处理机制似乎出现了呃……故障？”
“你的意思是，这些意识资讯以前会消失，现在却留在原地？”格林急忙确认道。
“不，这些资讯会被集中到各地特定的几个次级次元层，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地府、冥界，或者马桶和下水道之类的地方。这应该是阿卡夏纪录为了方便处理意识而存在的基础程序之一。”
“地府……”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故事，没想到这个世界还真是以类似的方式运行的。
……至于马桶等奇葩形容则被他自动忽略掉了。
“既然已经集中到那些地方了，你为什么会说机制出现故障？”
“因为只是集中过去，并不意味着处理完毕。意识如果失去用来调节格式的大脑和ＤＮＡ，就必须被转译成更稳定的常数资讯，或者重置到新的智慧生物体中，进行ＤＮＡ融合。”
重置到新的生物体融合……
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投胎？
格林感觉自己现在似乎碰触到了古今中外都一直存在的死后迷团。
“如果不那样的话……？”
“时间一长或数量一多，就必然会衰变为‘冗馀资讯’。而我说的故障是指：这个处理机制目前只剩回收功能，却失去了转译和重置功能，这样反而促进了冗馀资讯的产生。”
格林长吐了一口气说道：“人的意识果然是煞能的来源吗……”
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奈亚拉托提普点点头说道：“冗馀资讯的种类五花八门，且活跃度和附着性极高。当接近其他资讯集合体后，会在该集合体的综合资讯框架外，额外附加一段多馀的讯息，并且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嵌合到集合体原本具有的资讯内。这大概就是这类资讯会被称为冗馀资讯的原因。”
“而最糟糕的是，冗馀资讯的嵌合，通常是不合运算逻辑，也无视字串排序的。所以如果它们接近的是生物体，有很高的机率会在嵌合该生物体后，破坏生物体本身的外显型态资讯……这跟你之前提到的龙尾巴是相似的原理。”
“你的意思是，意识能够影响生物的外观？”
“不完全正确。你们眼中的外观，是人智介面所接收到的外显型态资讯。换言之就是生物藉由自己的感官和大脑，所整理出来的一种对于外界资讯的认知。”
“尽管在一般情况下，生物体本身的意识与ＤＮＡ所构筑的生物体貌会是高度相似的，但两种资讯集合还是可能各自存在一部分独立的外显型态资讯，而且也都能被你们的资讯受器捕捉到。因此正确来说，意识本来就是你们所看到的外观的一部分。你们常说的‘相由心生’就是基于这个原理。”
“煞能感染后会发生外貌变化也是因为这个？”
“是。当然也有极罕见的机率，在生物体死亡后，其意识在完全衰变前就接触到其他生物体意识，并产生嵌合反应，造成类似夺舍的现象。这种情况发生时，就很难在短时间内观察到外观变化了。而且这种情况中，生物体的记忆还是会受到外来意识干扰，我们之前见过类似的案例。”
“你是说长琴和共工？”
“嗯哼～不过那么完美的案例应该很难得，毕竟巧合实在太多了……”
“长琴死时，附近刚好就是次元裂缝，这是其一、他和共工的意识都强大到能在冗馀资讯附着的情况下，继续抗拒衰变，是其二、他们家族习惯近亲交配，所以ＤＮＡ非常接近，是其三。然后最后，也最重要的第四点是：长琴有个将冗馀资讯研究透彻的父亲，帮他校正了嵌合时的字串排列。”
她每说一条便伸出一根手指，神色看起来明显有些兴奋。
“否则的话，即使ＤＮＡ相近，也顶多只是部分记忆错乱这种程度而已，并且还会在短时间内进入衰变扩散的阶段。”她耸耸肩，表情有些得意地说道：“如果不先进行完整的生物体资讯解析，外来意识是很难相容到其他具备意识的身体上的，这我还算有些经验。”
“那血煞和癫煞又是什么情况？”格林疑惑地问道。
“血煞我没见过所以不清楚，不过你说的癫煞……根据我收集到的信息，可以判断那应该是一种由信仰类资讯衰变而形成的冗馀资讯。由于性质单纯，衰变程度相对没那么彻底，所以它们还保留着倾向信仰资讯载体的特性，这才造成这种冗馀资讯存在避开普通物质的罕见现象。”
所以信仰也与变动资讯有关？
不，仔细想想，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信仰完全存在于人类的意识，不论信与不信都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信仰自然也会是变动资讯的一部分，这点毫无争议。
至于邪神所提到的“信仰资讯的载体”，大概就是指神能使用者。
从她那段解释中，可以进一步分析出：正是因为人类信仰着那些超凡生物，乃至于其死后意识也依附到这些生物身上，才导致祂们日益趋近人类信仰中的外表，并最终成为神祇的。
这个说法若成立的话，是不是也能说明——神能与煞能其实压根就是一体两面的东西？
或者说，神能就是煞能的一种。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癫煞就不是在“侵蚀”神能了，只是将神能衰变成次等能量而已，就跟那些神祇平常将神能转化为魔能是一样的意思。
某种程度上来说，癫煞其实还保留了更多“神能”本身就具备的特性。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那些神祇大多不懂得如何控制这种能量罢了。
格林搓着下巴，暗自思忖道。
这个可能经过短暂思考后，很快便成为了他心中的事实——神能确实拥有无异于煞能的威胁。
神祇使用神能来使人类“皈依”的能力，与煞能使人煞化，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皈依后的人类，想方设法地散播神的“福音”，不就是煞魔在扩散煞能吗？
“所以神能其实就是高级的煞能吗，那我……”
现在思考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他虽然早在第一次前往布拉格时，就已经开始对神能的特性产生了疑虑，但他如今整个人几乎都是由神能构成的，根本没有去防备它的可能。
在这里思虑再多，也只是浪费精力罢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小心地去使用自己的力量，以避免再次发生不小心使人皈依的意外。
奈亚拉托提普没注意到格林纠结的神色，自顾自地回忆了半晌后，便继续说道：“至于癫煞出现的原因……我猜测宙斯当时应该是切割了自己的意识，并将这些意识碎片渗透到了用来收集变动资讯的次级次元层中。”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清楚，也无从探究，但结果嘛……”她耸了耸肩，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说道：“我只能说，他这种行为，就像蒙着眼睛去公园上流动厕所一样莽撞，不沾上点奇怪的东西才真的奇怪呢！”
奈亚拉托提普可能是从雅典娜或美杜莎身上间接瞭解到这些资讯的，所以并不知道当时在起源世界发生的事情，也无从知晓宙斯当时的想法。
不过对格林来说，宙斯的目的其实不难猜——
那老头子当时看见亚特兰提斯人星球仪内的“起源游戏”，在怀疑自我存在的情况下，必然会试图寻找脱离这个世界的方法，并且无所不用其极。
切割自己的意识，渗透到其他世界进行探查，那是再合理不过的手段了……
“所以……这就是煞能感染生物的真相？”
“没错。冗馀资讯保留了意识的强大渲染和扩散能力，但依附ＤＮＡ以获得稳定的功能却丧失了。因此它们会不断将其他资讯强制转译成相似形式的状态。这在你们人智介面内的表现形式，就是某种半能量半生物的存在，积极地同化其他物质，产生类似火势蔓延、病毒感染，或屁味扩散的现象。”
“你之前不是说冗馀资讯都被集中到了另一个次元层，起源世界的癫煞是被宙斯带出来的，现实世界的煞能又是如何突破这层障碍的呢？”
“………”
她眨眨眼，停顿了半晌后，才开口解释道：“次级次元层，说穿了就是一种区域性的变动资讯遮断层。在容纳资讯的性质上，跟这个地方是相似的。但由于次级次元层等级比较低，所以会有一个上限阈值。当容纳资讯量超出阈值，次级次元层自然就会开始向上级次元倾泻资讯了。”
“空间裂隙就是因此形成？”
“是的。所有的资讯交换，都会经过上传和再写入两个程序，而我刚才也跟你说过变动资讯格式上的复杂性……”
她斟酌了一下表达方式后，继续说道：“交换这类资讯，大概就像你在电脑磁碟间，同时、连续，且高频率地移动大量极其微小，还会不停更动自身类型的档案。交换次数多了，当然就会造成磁碟结构受到损伤。且这种损伤在次元层上发生时，会反过来使资讯交流更加频繁迅速，进一步加速次元层的受损，形成恶性循环。”
“哼恩……”格林点了点头。
邪神难得使用了听起来很正常，也确实容易理解的比喻。
“那传送法术又为什么会对空间造成伤害？”
如果说是像矮人和精灵那种跨越世界的传送就算了，他们现在使用的传送大多都沒有跨世界，也就是同在Ｄ槽内的资料來回转移而已，这不应该会伤害到次元层才对。
“你们的传送又不是同次元层间的移动，而是将‘自己在Ａ位置’这项资讯删除，同时写入‘自己在Ｂ位置’的资讯，进而使移动强制发生。在资讯层面上，你们有一瞬间是脱离这个世界，之后再重新回来的。”
她耸耸肩，推测道：“在这种奇怪的操作下，你们意识中的变动资讯，对次元层来说大概就与冗馀资讯进出没什么区别了。甚至可能还会因为多了个资讯删除的程序，而对次元层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大致了解了……”
她的说法非常符合传送术的理论架构，即——打破次元壁，前往原点，再从原点打开另一个出口，抵达目的地。
由此可见她的说法具有极高的可信度。
空间裂隙不断涌出煞魔，是加剧空间结构的崩溃，使更多空间裂隙生成的原因。
传送大批人口造成的空间损伤也是基于同样的道理——人的意识绝大部分是由变动资讯构成，这对空间本身来说，其实与煞魔进出无异。
最可怕的是，这种硬体损伤是不可逆的，即使他们补上了空间裂隙，次元层本身受到的伤害也不会治癒，那充其量只是暂时性堵住了缺口而已。
理顺这些原理后，他长久以来对煞魔孳生的疑惑和猜想，终于都得到了解答。
不论起源世界，抑或现实世界，煞魔涌现的原因，其实都非常简单明瞭——智慧生物的大规模死亡。
在起源唐代长安所见之血煞，是坑杀万人的血战（和他破坏封印阵眼）所致。
在起源希腊奥林匹斯所见之癫煞，是伯罗奔尼撒战争和宙斯莽撞探索世界所致。
在起源九黎崑崙山所见之黑潮，是涿鹿之战和不周山倒塌所致。
而现实世界中，北欧的百煞入侵，是受亚尔夫海姆与斯瓦塔尔法海姆两界煞魔战争所导致的全球性种族灭绝影响，进而发生的间接灾害。
苏洛夫的煞魔围城，最早起于尼莱冲突，后又因克里姆林宫残酷的坚壁清野政策而进一步加剧。
蔓延整个南欧的巴尔干煞灾，则是尼莱冲突和斯瓦塔尔法海姆大迁徙失败共同导致的结果。
可以肯定的是，他所知道的每次煞魔事件发生前，都明确存在一次或多次大规模智慧生物死亡事件。
不过依然有一点解释不通的地方是——太少了！
人类史上的大屠杀、自然灾害、传染疾病等规模性死亡案例多如牛毛，如果仅仅发生几次大量死亡就会超载，并发生煞魔灾害，那地球早就应该毁灭了才对……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奈亚拉托提普很快便出声补充道：“当然，除了刚好靠近资讯重组区域的少数次级次元层，大多数次级次元层还是相当稳定的。只要主次元，也就是地球本身的次元结构不出问题，容纳个几万年甚至更久的冗馀资讯，都不是什么问题。”
她想说的大概是：现在的煞魔灾难，都还只是空间壁薄弱区域洩漏出来的极少数，而真正的问题在于地球本身的空间正在因此而崩塌。
格林叹了口气，顺着她的话说道：“但是如果地球的次元结构开始变弱……”
“地球的次元结构变弱，就像括约肌老化无力一样，在这种时候如果还不停灌水，使膀胱感受压力……”
她略显俏皮地眨眨眼，并缓缓将双手张开，搭成一个山形。
“淅哩哗啦！”她突然大喊道。
与此同时，她啪地一下使劲合起的双掌间，凭空溅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迷之液体。
“所有依附其上的次元层就会在同一时间开始倾泻尿……我是说，资讯。”
她故意说出那个字，然后再笑眯眯地将其更正。
“啧！噁心……”
格林使劲抹了好几下脸，才把这些明明无色无味，却特别特别特别膈应人的液体擦乾淨。
“呵呵呃呵……”
“……”
邪神咯咯咯笑了好半晌，才继续说道：“那个叫亚历珊德拉的鑽夎帗娲……恩？我是说那个叫亚历珊德拉的草莓呃……也不对……怎么回事？”
尝试了两次后，她突然按住自己的嘴巴，面色古怪地自言自语起来。
“啊！是吸血鬼？对！吸血……鬼……咦？是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
犹豫好一会后，她面色古怪地重新说道：“我说……那个叫亚历珊德拉的吸血鬼所看到的未来，大概就是这么发生的。”
“咳恩！总之，你可以认为，那一天，就是整个世界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神色肃穆地说道：
“失禁！”
第三百五十五章 阿卡夏纪录
“还有什么想知道趁现在赶紧问。”
没等格林消化太长时间，奈亚拉托提普便出声催促道。
随着资讯流失的速度越发加剧，她能回答问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格林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地面，问道：“这个、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幕空间……或者我更喜欢称之为：变动资讯遮断区域。从都具备资讯阻隔功能这点看来，这个空间其实也属于次元层的一种。但它是直接在主次元上切割出一部份来，所以等级比普通的次级次元层高，几乎可以视作另一个主次元。”奈亚拉托提普立刻回答道。
之前她的语速就显得比平常稍快，此时又再提高了几成。
顿了一秒后，她又补充道：“至于构成它的那层，被你们称为黑幕的边界，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之所以肉眼中会出现那层黑色幕布，单纯只是因为遮断区域外围存在会将多数资讯吸收掉的机制。因此我认为它的正确称呼应该是：‘事件视界’。”
格林皱起眉毛，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是说黑洞的……”
“你们的宇宙科学理论，我也只具备一般人程度的知识，但单就我所了解的性质来说，两者是大同小异的。”她肯定道。
格林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奈亚拉托提普的知识，大概是从那些被她“过滤”的罪犯身上得来的。那些人中刚好没有掌握专业宇宙科学知识的也不算奇怪。
“正常来说，事件视界会藉由超乎常理的重力，将包含光子、粒子、电磁辐射在内的多项常数资讯吞噬并储存起来。但这里的事件视界稍微比较特殊一些——它本身并不具备质量。因此它既没有产生时间膨胀、重力红移等效果，也不具备吞噬粒子和牵引资讯的能力。”
她的额角隐约有些细汗，似乎正在抵抗着什么，但嘴角仍挂着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但它抽取资讯的功能并没有比较差，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更高级——它存在一种类似过滤系统的工具，可以大范围筛选出某些特定资讯，并且从整个次元中将这些资讯‘抽取掉’，而非像黑洞那样，只是将资讯揉合成一坨。”
“它抽取的是什么资讯？”
“根据特斯卡特利波卡的解析，黑幕中的‘火牆’，被设定为只针对‘变动资讯’进行抽取。除此之外，事件视界中还被增添了一条拦截‘遮断区域内相关资讯’的机制。”
“恩？你说变动资讯？那——”
格林话还没说完，她便迅速打断道：“就像我之前说的，智慧生物的意识绝大部分都是由变动资讯构成。这种资讯没有常数，并且能够随时切换格式，所以是最为复杂的资讯种类。”
她拍了拍格林，比出大拇指，做了个‘你放心！’的表情。
……看起来十分可疑。
“正因这种複杂性，火牆要锁定这些资讯其实并不容易，而且随着资讯量提升还会更显着提高难度。因此这种抽取对本身资讯量庞大的人来说，并没有那么高的危险性。也就是说矮冬瓜、大胸矮冬瓜和二号吸血鬼，以及我们三个，暂时都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
她说的矮冬瓜应该是伊吹，大胸矮冬瓜应该是雅典娜，不论主观客观来说，两者似乎都还算符合描述。
但二号吸血鬼……难道是在说珊德拉吗？
她到底为什么会认为珊德拉是吸血鬼？
没等他提问，邪神便直接开始往下解释：“至于遮断区域相关资讯顾名思义，是指有关这里面的一切‘信息资讯’——正是因为这个拦截机制，才导致进来的人再也无法出去，同时也无法将里面的资讯送往外界。”
“嗯？只是拦截资讯的话，人为什么会出不去？”
“很简单，事件视界里面的生物，只要将‘记录了遮断区域内部事件的物质’向事件视界外传递，其上所有相关的信息资讯，就会被像过滤系统过滤大脑一样一滴不漏地滤掉。”
她用摺扇轻轻敲了敲格林的脑袋：“这个当然也包含在内。”
“就算有人能凭藉超人的意志力，忍着剧痛不断向外走，也可能会在触碰火墙后，被抽取掉大多数资讯，成为一具残破的空壳……”
“你不是说火墙只是专门用来抽取变动资讯的？”
“恐怕正好相反，火牆的功能本来就应该是摧毁物质和吸收一切资讯。这里的虽然被设计成针对变动资讯进行抽取，但如果你自己主动带着一坨资讯去接触它，就不能怪它发生故障了。”
“那联合军得到的那些涂鸦和文字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内部资讯只是被滤掉，那应该像三尸的颅腔一样，是一干二净的才对。
上面多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内容，反而显得古怪。
“关于这点我就没办法断言了。但我猜……应该是因为那些纸张向外传递了遮断区域内的信息资讯，所以该资讯在‘通过’事件视界的瞬间，被改变成了那样。”
“所以黑幕真能改写现实！？”格林惊讶地问道。
他原本只是设想了一个最糟，但可能性最低的答案，没想到竟然就是事情的真相。
她摇摇头，表情略显古怪地说道：“这与事件视界本身的关系不大，它所做的一直都是抽取资料而已。而且摩斯密码被改变也没你想像中那么夸张，那只不过是在转译一小部分能量资讯的同时，添加了一点信息资讯而已。跟你把写字的纸撕碎，或者吃饭拉屎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当然，如果你非要那么说倒也没什么毛病就是了，把纸撕成碎片、把饭消化成屎，确实都是‘改写’现实。反过来说，把碎纸黏回成纸张，或者把屎做成饭也一样是改写现实……”顿了一秒，她耸耸肩补充道：“恩，也可能有点非现实了，我是说后者。”
“是……这样吗？”
听完她“生动”的解释，事情感觉似乎单纯了不少。
作为一名传奇法师，他若使用真实变形术，的确也能做到类似的事情。
物理、化学，抑或魔法，本质其实都是相同的——即透过消耗“能源”，来对资讯进行转译，以改写现实。
他只是习惯以凡人的角度思考，因此才把纸张的物理状态“被还原和更改”这件事想得太严重了。
“……不过罗贝特说他们制作的暗号全都被改变了样貌，这么做难道不麻烦吗？”格林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
他能做到是一回事，但去不去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九环法术是连他都得尽可能减少使用频率的高阶法术，更不用说把所有经过黑幕的资讯无一例外地进行篡改了，那样的工作量和消耗的能源实在太庞大了。
“你无法理解这个‘现象’的发生很正常，我刚得到那段记忆时，也想不通其发生的原理。我猜可能就连制造出事件视界的人都没预料到这件事。”
“嗯？你不是说那些资讯是通过事件视界而被改变的吗？”
“但我又没说是事件视界改变了它？”她瞪大眼睛，满脸无辜地说道。
“那是什么——”
“阿卡夏纪录。”她回答道。
“你之前就提到过几次这个……阿卡夏纪录，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问我它到底是什么我也回答不上来。不过也有人会叫它：‘以太记事本’、‘宇宙本源’、‘零点场’、‘校正系统’等等。换个浅显一点的说法，就是这个世界、这个宇宙本身，所以你也可以简单地称其为——大世界。”
“……”
“跟你使用法术不太一样，对阿卡夏纪录来说，资讯的转译并没有能量消耗这回事。一张纸或者一抹纸灰，两者只是资讯内容上存在细微的差别。真正重要的，只在于‘有没有’这张纸或这抹灰，以及其转译过程的事件逻辑而已……”
她伸出手，用指尖捲住格林耳边的鬓角，一股暗影般的力量很快便蔓延上去，将一大撮发丝灼烧成了粉末。
格林刚拍开她的手，很快便注意到，那些粉末竟被一缕暗影囊括，并快速回到原位，然后顺着断裂的发丝缓缓蠕行，眨眼间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他捏着头发观察半晌后，困惑地问道：“但……为什么要这么做？直接让资讯销毁不是更容易吗？”
“不，资讯转译是可能的，但销毁却是不可能的。能量守恆定律你应该学过吧？我之前也说过资讯和能量是可以互换的，这意味着，世界上没有资讯是可以被‘销毁’的。”
“嗯？能量守恆我知道，但那不是表示资讯不仅不能销毁，同时也不能无端增加吗？可纸上的资讯算是凭空多出来的吧？”
“在热力学框架下的理论中当然不行，但在信息理论中是可以的。我们可以根据香农的公式这样表示：H(X)=-∑(P(xi)*log2(P(xi)))。其中H(X)代表随机变量Ｘ的熵、P(xi)是Ｘ随机变量取值xi的概率，i是所有所有可能的取值，∑则代表对所有可能的取值xi求和呃……看你这表情，是不是完全没听懂？”
格林眨巴两下眼睛，没回答这个问题。
“总之，我刚才提到的这个公式在阐述的是：一个不确定的可能性和信息越複杂多变、难以预测，它的信息熵就会越高，这就可能导致信息量的增长。这跟热力学的能量守恆完全是两个领域的事情，但其中讲述的原理并没有冲突，也并没有违反任何定律。”
两套理论虽然具有相似的规则，但一个讲的是实际存在的能量，一个却是抽象概念的信息本身。
而格林将两者混为一谈，因此才会釐不清问题点——
在前述问题中，虽然都称作“资讯”，但纸张，以及纸张上的油墨都属于守恆的能量资讯，即不能增也不能减；而油墨所构成的文字，所承载的却是抽象的信息资讯，这种资讯在系统中可以增加、复製、压缩和减少，但不能被消灭（即便无法表达意义，它仍然具备意义）。
“……哈？”
格林愣了半晌后，选择跳过上一个问题：
“所以阿卡夏纪录到底为什么要填入那些东西？”
他不太懂事件视界的运行机制，更听不懂什么资讯理论、香农公式。但就算不能将那些被传递出来的纸张本身毁掉，也没必要往上面填入那些怪异的讯息才是，因为这非常不符合逻辑。
她古怪地笑了笑，答非所问地说道：“这得问你吧？你不是它的一部分吗？”
“我？”
“……”
她双眼紧盯着格林，停顿了数秒后，才笑了笑说道：
“当然，阿卡夏纪录纪录着世间万物、存在于世间万物。所有的生命、所有的物体、所有的事情，只要存在于这个大世界，就可以被视作阿卡夏纪录的一部分。在这点上，你也是、我也是、米海拉也是，任何人都是，就连顾凝梦也不例外。”
“顾凝梦？为什么会提到——”
“至于它这么做的原因，我推断大概是遮断区内外事件纪录中，一边‘有’，一边‘无’，很容易产生逻辑上的错误，所以阿卡夏纪录就从附近随便找了点可能存在的资讯填充进去，让两边都达成‘概率有’事件而已。”
奈亚拉托提普刻意敷衍或跳过问题，意味着她不打算回答，格林也已经熟悉她的套路了。
“反正事件纪录上，只要不存在观测者Ａ百分之百确定，传递给观测者Ｂ‘资讯γ’；观测者Ｂ却百分之百确定，从观测者Ａ手上得到‘资讯甲’，这种根本上的逻辑谬误就可以了。啊！就像黑人夫妇费雪儿和罗恩的孩子可以是个小黑人，也可以是个小白人，但不可以是个小灰人一样。”＊１
“你后面加上那个奇怪的比喻我反而听不懂了……”
“我刚才说了，这里的事件视界虽然在吸引资讯的能力上不如真正的黑洞，但仍然是一种对观测者资讯交流上的‘绝对阻隔’。”
她手舞足蹈地解释着，并把奇怪的比喻挪到了“前面”——
“就像罗恩无法证明费雪儿有没有跟隔壁的麦克叔叔偷情一样，因为他就算看到自己的儿子是白色的，也不能保证那不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曾跟麦克叔叔偷过情的关系。”
“如果内外两边的资讯交流无法处于持续观察的状态，那‘大世界’就会判断这种资讯交流无法达成‘确定’事件，自然也就随便唬弄了事了。反正你也没办法证明现在的状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这里的“观察”，并非字面意义上的用眼睛看，而是指任何获取资讯的行为。
举例来说：一台能够写出三种字的机器人，从一间无人房间内向外递出一张写好字的纸。我们在得到这张纸前，并不会说这张纸“没有”受到持续观察。
因为机器人的行为是事先被设定好的，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对资讯的获取。门外的人听见笔在纸张上摩擦的声响，也同样是一种对资讯的获取。甚至机器人行动时造成空气流动，使外面的人接触到屋内的空气分子，都能算是一种对资讯的获取。
而事件视界的特点是“内部不存在资讯位元”。因此在通过事件视界时，任何事件都必然会丧失受观察的状态。
“所以说，米海拉之前的猜测可以说是非常接近正解的。即——‘小孩子的涂鸦’混入了军事资料中。就算因为数量过多，而‘几乎’不可能发生，你仍然不能断言那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机率只要存在，哪怕数值无限趋近于零，仍有发生的可能。”＊２
“果然不出我所料吗……”
上一秒还流着哈喇子在神游的米海拉，此时満脸深沉地点着脑袋，并用得意的眼神不停瞟向格林。
无奈格林还无法反驳。
照邪神现在的意思来看，那些奇怪的文件真就是米海拉所说的“小孩子的涂鸦”。
可是从常理来讲，这怎么可能呢……
“呃……等等！你之前不是说那些涂鸦可能有某种意义吗？所以你其实知道那是什么吧？”他突然想起这件事，连忙开口问道。
奈亚拉托提普面色一滞，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我那时候说的明明是……”
她歪过脑袋，把拳头朝外举在小脸旁，嗲声嗲气地叫起来：“喵喵喵喵呜～喵！喵喵！”
她用女孩的外貌和声音，完美还原了猫当时的“表情”和“语气”，但这次的猫叫声却不具备任何含意，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色气。
可惜格林此时完全没心情理会发病的邪神，只是揉着发胀的脑袋，暗自思索着她所说过的话。
邪神似乎将某个複杂的“宇宙现象”，简单生动地解释了一遍，但仍然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
他在脑中反复咀嚼数次后，将她所提到的内容大致整理成这样——
假设事件视界两边分别有Ａ、Ｂ两人。
两人在事前商量好，Ａ会递送γ资料给Ｂ。
但两人因为隔着事件视界的关係，致使Ａ永远没办法在确定（过程持续受到观察）的状况下，将自己手中这份γ资料送交到对方手上。
因此“资料传递无误”的概率，就不再是百分之百了。
于是大世界就鑽了这个空子，将一份错误的资料送到对方手上。而这种程度的改变，对大世界本身的逻辑来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至于那些涂鸦和文字，大概只是大世界为了达到某种效果，随便填充进去的无意义内容罢了。
当然，格林这种简单粗暴的解释方式，只是方便自己理解而已。
“大世界”本身其实并不存在任何主观意图或目的，它本质上只是在完成一个逻辑上的无暇而已。
因此更正确的说法是——
只要观察者观察，阿卡夏纪录就会将事件进行记录（即量子态崩塌，或波函数坍缩）。
在该假设中，γ资料在事件纪录上，已经由观察者Ａ製作完成，并送往观察者Ｂ。
然而γ资料上的γ信息资讯（以下简称γ信），却在阿卡夏纪录侦测不到的地方（事件视界）被抽取走，导致这个大世界本应存在的γ信消失，同时也让“Ｂ收到γ资料并阅读”这个事件发生的“概率本身”消失了。
好在Ａ将γ资料运送至Ｂ的途中，本就因为事件视界的阻隔，而存在Ｘ概率会发生θ事件，导致Ｂ收到错误的“甲资料”。
于是根据阿卡夏纪录的运行逻辑，事件便直接被导向了资料发生谬误的“θ事件之后续”。
在这种情况下，θ事件未来可能造成的子事件（结果）已有机率呈现量子态坍缩，但实际上θ事件本身却不一定发生过。
反正只要存在Ｘ值，就意味着θ有发生的概率，那么在“没有观测者”，且“等式已经成立”的情况下，θ事件的发生与否就不那么重要了。＊３
毕竟只有“Ｘ概率发生之后”，阿卡夏纪录才能在找不到“γ信消失事件”，却也找不到“γ信”的状况下，依然符合“观察者Ａ往事件视界外传递了一份γ资料”的已记录事实。同时又不破坏“观察者Ｂ从事件视界内得到γ资料”，这个无论如何都会发生之结果（因为γ资料，也就是纸张本身及纸张上的墨水没有被抽取）。
当然，大世界“能”且“会”鑽这个漏洞是有两个大前提的。
一是：必须是在“事件视界”中发生的。
因为这里不会被记录事件，也才能提供大世界进行干涉的先决条件。
另一个则是：这份由“大世界”所编造的“甲信”，必须符合θ事件的影响范畴。
即——不论发生什么、不论经过多长时间、不论内容多么奇怪，只要这份伪造信息传递出去，就会产生与θ事件发生后相同或相似的“后续可能性”。＊４
也就是说，“阿卡夏纪录的介入，等同于Ｘ概率之发生”。这个事实必须得以成立。
——这个事实必须得以成立的原因，会牵涉到该介入是否会导致不相干之波函数坍缩，或是否会导致原有之量子态消失（在这个情况中，两者原则上必须为否）等等一系列关于“能量守恆”的问题，参后述。
再说阿卡夏纪录必须干涉资料传递事件，使事件无法自然演变为：Ａ传递了γ资料，但Ｂ只收到白纸，或者乾脆直接消除γ资料，使Ｂ什么都收不到的原因在于——
事件视界是处于阿卡夏纪录之外的，但对这个大世界来说，能量资讯是不能凭空增加或减少的；而信息资讯，是能增加、减少、压缩、複製，但不能消失的。
这意味着在大世界这个封闭系统中，纸张必须仍是纸张、墨水必须仍是墨水，而墨水表达的信息资讯虽然可以被改变，但必须存在。
且由于资料本身在被传递出来的同时，已经被观察到了能量和信息两个层面上的资讯。
因此在未受到“有纪录的干涉”的情况下，γ资料必须与Ａ传递出资料，并使其进入事件视界的“当下”，拥有相同的能量资讯量，以及更少或更多的信息资讯量，且同时具有“被传递出去”这个事实（观察者Ａ的存在，已经确定了该事件的发生，而事件本身亦是一种资讯）。
能量守恆定律、热力学第二定律，以及信息理论，足以解释该现象的必然。
而阿卡夏纪录所要完成的逻辑，就是基于这几条“运行规则”。
归根究底，在阿卡夏纪录中，Ａ发出的γ资料，与Ｂ收到的甲资料，其实仍然是同一份资料，只不过在事件视界内外承载了不同的信息资讯。
至于军方的摄影机为何开启后再拉出来会损毁，单纯是因为里面储存的信息被事件视界给强硬抽走的关係。这种无视硬体状况的资讯抽取，自然可能导致机台发生故障。
而他们修復记忆体后，依然无法还原出任何影像的原因则是：摄影机是事件视界外面的人单方面进行操作的。
也就是说其中的影像在受到检查前，不会造成任何事实成立，因此阿卡夏纪录也不需要弥补事件纪录的缺失，自然也就不会往里面填充信息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