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空城 第二十一章 斩首(上)
头顶白云像虚幻的光影一般,飞快地向后掠去,因为两个人的速度太快,所以云畔的时光似乎都被拉长了一样,淡淡白雾被撕成了极细长的线条,映入二人的眼帘里。
风很强大,足够刮的钢铁翻开,却吹不动他们的身体。
易天行的双眼微微闭着,体会着这种极速所带来的冲击,神识一渡,对身边的易朱说道:“知道头上的云层是什么吗?”
小易朱回答道:“不知道,感觉好象很可怕。”
“是空间的屏障。”易天行抬头,高天狂风吹拂着他看似柔弱的眼睫毛,眼前一片流光,接近光速的飞行,让所有的景象都有些变形。
“嗯?”小易朱身后的翅膀扇动着,一双小胳膊抱在胸前,表示不解。
……
……
易天行笑了笑,没有更详细地解释,在下层天界的时候,他被远古的法宝追杀,慌不择路,曾经钻进过这些云层,当时被里面隐藏着的冰河罡风,刮的自己血肉模糊,险些送命,而如今他境界已成,神通加身,自然明白了,每层天界头顶覆着的白云,其实就是每个空间之间的分界线。
在人界的空间里,这种分界线是看不见的,而不知道为什么,在天界,每个空间之间的界线,就是这种奇怪的云层。
易天行那次钻进云层,最后还有命活着出来。就等于说是凭借着自己的境界和强悍地肉身,强行在空间里破开了一道裂缝,钻进去了另一层的空间之。
那所谓的冰河、罡风,其实便是空间通道里的裂缝和险恶环境。
强行打开空间。不论是何等样地神通,都是一件极险的事情,极容易被空间通道里的湍流吞噬,也极有可能进入一个从未有智慧去过的幽闭空间——想到当时自己什么都不明白,却还敢往云层里钻,险些送命,易天行不免有些后怕。
他只是想了一想,易朱却完全从他的神识里明白了这些东西,不由皱起了可爱的眉头,问道:“易天行。为什么人间的道士就可以打开空间?”
这说的是一四年的秋天,人间的道门。清静天地长老,曾经万里神识打开一条通道,试图拘去易天行的jing神,而易朱也便是钻进了那个黑幽地空间里,一举扑杀那个长老。也正是那次空间之行,让易朱从那个憨稚肥拙的小红鸟,变成了如今这个顽劣的少年。所以他记的特别清楚。
“那是jing神通道,所以只有你这种灵体可以通过。”易天行眯着眼,看着面前正以奇妙状态漂浮着的空气,甚至隐隐能够感觉到自己父子身旁的时间,正以一种自己能够掌握的状态显现了出来,缓慢凝滞了下来,不由感到一丝玄妙——接近光速地飞行,确实是一个很享受的过程。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父子俩此行是逃命,拒绝了观音菩萨的保护。离开了普陀山,等于是主动放弃了弥勒佛的尊号。这便意味着他们将要面临着西方净土,甚至是整个佛宗加上凌宵宝殿的追杀。在这样艰险的路途上,不急着沉默飞行,却谈论起修行与空间的构造起来,小易朱很清晰地感觉到父亲心的那丝想法。
“如果……”易天行一面飞着,一面淡淡说着:“如果有什么事情,我走不了,你就往那个云层里飞,自行破开空间,找到回人间的路,自己带太师公回省城,把你师公救出来,你是灵体,破开空间地时候,可以不受伤害。”
小易朱不会像某些女人一样扮哀凄,知道老爸这种安排是很妥当的,冷冷说道:“问题是,如果破开空间走,我不知道这云层上面的空间是什么地方,万一走错路了怎么办?我不是你,我没你运气好,你破开空间,就将好有真武接着你。”
“没事儿,这个宇宙地空间是有限的,就算走错了,你多破几个空间,总能找到回去的路。”
易天行微笑说着,这话未免显得有些不负责任。
他一掐午纹,使了个道诀,遮住了自己的神识,这道诀是他从秦梓儿手上学得的,易朱一直嫌太粗糙没学,也亏得这般,才阻了他心头最后的想法被鸟儿子感应到——易天行此时想的是:“就算你迷了路,也总比跟着你这不成材的爹,被阿弥陀佛关住的好。”
易天行是这般想的,无论如何,总要保住自己儿子的ziyou。
……
……
易朱肋下的双翅依然不疾不缓地扇打着,一翅便是万里,易天行脚下的筋斗云没有教会他翻筋斗,但速度也差不多,加上脚底的天火加速,二人越来越快,快要接近光速的上限,速度的提升也越来越艰难。
随着速度的突破极限,头顶的云层渐渐淡了起来,天界的空间发生了一种很奇妙的变化,云层消失在了空气之,空间的构造开始变圆,本是青面的空间,仿佛被一个天地幽手捏合了起来,从头至尾,组成了一个圈。
蓬的一声响,二人的身后一阵白烟一现即隐,十分美丽。
易家父子眼前的景象完全变了模样,只见云层消失后,露出寂静的天空,身下的大地也割裂成无数的大圆,每一方圆地渐渐合拢,成为一个圆球。
无数的圆球就这般无由形成,带着上面或青黄的岩se,或深绿的林se,或幽蓝的水se,变成了无数个星球。
空间变成了一个宇宙,原本散发的毫光也渐渐凝成些光点——发着炽白或是红热地光。原来是一颗颗的恒星。
天界,终于在易天行的面前,露出了他真正的面目。
这,就是一个宇宙。
他们在寂清地太空里飞行着。但很奇妙的是,太空里并不是空无一物,虽然没有空气,却有着充斥着的一些能量波动和气息,如果不是易天行已经到了大菩萨的境界,甚至根本不能捕捉到这些物质的存在。
“暗物质吗?”易天行微笑着,看着身外数百万公里外掠过的一颗慧星。
小易朱微微偏头,看着极远处的一团星云,忽然说道:“那云层没有了。”
易天行微笑说道:“用你自己的眼去看,这空间之间的分界。无处不在。”
两团天火同时在他们的眼睛里飞了出来,顿时将这空间里隐藏着地结构看的清清楚楚。清晰看到通往下界地道路,直直伸向远处那团星云,星云耀着妖异的蓝光,就像是一个远古的魔妖,张着他并不可爱的嘴。
……
……
时光一闪即过,远处那团星云马上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妖蓝的星辰之se仿佛弥漫在这处宇宙空间的每个角落里。连易天行与易朱地身上都涂抹上了一层蓝se。
感受到那处传来的神息波荡,易天行叹了口气,不知怎的,看着身旁的幽光就想起鄱阳湖口处的天光来,那时他迎着长江浊水逆流而上,追着陈叔平——所有的事情就是这样,你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承担选择的后果。
这也许就叫做勇气,也许是一种愚蠢。但不论是哪一种,只要是你自己选择的就好。
拥有选择的权利,这是很珍贵地一种幸福。叫做ziyou。
嗤嗤嗤嗤!
无数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像是晴雯在撕扇子,像是高阳县城那个烂了的黑板刷发出地噪音。
两道金se的流光并未减速,直接冲进了那片妖蓝之光,无数的星辰就此陨落,被金光斩落,挟着嗤嗤的破裂之声。
每一个蓝光的后面,隐着一尊菩萨或是罗汉。
好一处大阵,想来西方净土所有的强者,都云集到了此处。
两道金光在蓝光里冲撞了一阵,终于被这股顶天压地的气势将速度延缓了下来。
……
……
易天行手握金棍,面无表情地飘浮在静寂的宇宙空间之,看着四面八方,不知几千几万尊罗汉菩萨,此处空间极大,而这些罗汉菩萨们的数目实在太多,竟然让广阔的空间都显得有些挤了。
每尊罗汉菩萨身后,都耀着淡淡的佛息,佛息本来应是金se,但在易天行与易朱身后的天火映耀之下,却反而显成了幽蓝之se。
天空,可以看见有几十位罗汉正捂着胸口,手指间止不住有鲜血渗出,而更近些的地方,已经空了出来,一些无头的罗汉躯干正在宇宙里飘浮着。
没有头的罗汉躯干,像是木头一样缓缓飘浮,血花从躯干的空腔处涌了出来,像是沾着红se染料的画笔,在这纯净的宇宙画布上描着修罗画面。
金棍的前端微微扁了下去,化作刀形,刃面之上,鲜血没有滴下,腥红腥红的看着十分恐怖,正是这柄恐怖的金刀,在照面的瞬息间,斩落了数十位罗汉,三尊小菩萨,刀气之末,还伤了数百位罗汉的胸腹。
“哗,哗。”
宇宙里安静沉默着,两边对峙着,只有易朱身后的红翅缓缓扇动的声音。
小易朱俊美的童颜上,闪着一股妖异的红光,他空着的双手放在胸前,五指朝天,若焚香之柱,十道天火苗熊熊燃烧着。
他指上的天火焰,数十个罗汉、小菩萨的法身头颅正被炼化,数十个头颅嗤的一声消失不见,淡淡烟尘起。金尘点点洒向幽冥之路。
……
……
此处是归人间必经之路,西方净土地力量便守在此处,他们一定要将易天行拿下。
川出只是一个照面,易家父子倚仗着恐怖的速度。秒杀数十大神通。
父斩头,子焚之。
这是猪悟能教给易天行的法子,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消灭佛土万千罗汉菩萨的神通。
而西方净土在付出这样血腥地代价后,也终于将他们的速度降了下来。
只要易家父子的速度降了下来,那他们可怕的杀伤力也就少了一大半。
此时已经不再需要言语,也不需要叫阵,大家都明白彼此要的是什么,西方净土是不可能放过易天行这个弥勒的,而易天行……似乎也没有放过他们的可能。
远处一颗淡蓝的星辰动了。划破了幽静的空间,往耀着天火之光的易家父子行来。虽然隔得还极远,但能清晰感觉到,它运行地轨迹终究,是落在易天行那处。
随着这颗星辰一动,空间里一阵脉动,似乎同一时间,四面八方的星辰微微一颤。摆脱了静止地状态,渐渐加速,沿着弧圆的曲线开始运动。
星辰移动的速度其实异常迅速,但由于空间太大,距离太长,所以看上去,依然像是很缓慢地运行,就像是一个宏大的星系,忽然受到一股宇宙力量的吸引。开始绕着星核旋转起来,略微显得有些笨拙。
但不过数息的时间,星系运转的便很顺畅了。一股强大地压力向着星核压去。
易天行与易朱就站在易核的位置。
这处的空间并不是空无一物,所以能够很清晰地听见星辰划破空间所传来的声音,和那些细微的震动。
每一颗星辰,便是一位神通。
……
……
易天行低头,闭眼,收棍于身后,似乎隐入沉思之。
身外,正有无数罗汉菩萨执着各式佛土宝器,挟着无上佛光,向他攻了过来。
但他依然收棍于后,闭目沉思。
呼的一声巨响,一双巨大的不可思议的双翅忽然出现在幽静微暗的空间里,易朱扇动着双翅,就像是一个血火之se地天使般,以极其快速的动作,绕着易天行飞了起来。
随着他的飞行,这双翅膀越来越大,直似要盖住了这一大片地幽蓝。
易朱飞到易天行的身后,似乎有些累,缓缓收拢双翅,天火一般的双翅就这样由后至前,将父子二人包裹了起来,没有露出一丝缝隙——熊熊燃烧着的双翼十分明亮,连里面的人形都看不清楚了。
由诸天罗汉诸成的幽蓝群星终于将压力加大到了一种难以维系的程度,猛然向内里压去。
但那里有一团火,天火!
蓝se的星辰冲进了火里,只闻得一阵烧灼的声音响起,罗汉菩萨们的护体宝光根本经不得如此高温的烧融,冲得前些的被马上烧成了一道青烟,而冲在后面的,却侥幸逃过一条xing命,在宝光消融之前,抽身而回。
就像是一团蛾子飞向火堆,却猛地炸开。
……
……
偏在这时,易天行睁眼了,易朱的双翅也开了一道缝,父子二人的配合实在是天衣无缝。
易天行一声厉啸,脑海传自那战猴的棍法施展开来,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持棍横打,棍头点杀,化棍为刀,周游如龙,破器杀人!
本来此时在诸天罗汉的压力下,他根本不可能有这般好的出手时机,但易朱的天火,却为他营造了这样一个时机,趁着诸天罗汉菩萨被易朱天火逼的有些惶乱退后之际,他yin毒出手,仗着老猴那霸道的棍法,和手这根无坚不摧的棍子,将那些行的稍慢些的神通们一举击杀,每一棍刀击出,便有一个头颅被斩下。
yin险的杀伐后,幽暗,只是飘浮着十个头颅,看上去十分恐怖。
而易朱的双翅也在此时化作了恐怖的万千火手,于稍纵即逝之际,在空旷的空间里抓住那些头顶,须臾即化。
没有惨叫之声,只有死亡,罗汉菩萨们慨然赴死,易朱面se如常,根本看不出来一丝心神波动。
……
……
易天行缓缓抬头,眼帘微起,一双幽幽双眸在身周广阔空间的数万张罗汉面上扫过,在幽蓝群星之后,他望着那个微微发光,并不起眼的瓶儿,知道那个人正在找机会出手,不由冷冷一笑,有些瞧不起这位只会让自己人送命的宇间头号杀手和尚。
虽然两次出手,大占便宜,但不过是杀了百来位,看这天上脚下如繁星般的罗汉,他不由微感惶然,这怎生杀得完?
真是:斩不尽的罗汉头,焚不完的菩萨首。
第七卷空城 第二十二章 斩首(中)
“扯呼。”候补佛易天行如是说。
“扯蛋。”正牌佛鸟易朱如是应。
……
……
小家伙看了看四面八方的罗汉菩萨,道:“到处都是秃驴,往哪儿扯去?”
战斗已经打响了些时候,只是两爷子身上天火厉害,那些净土强者根本无法近身。
不过西方净土的罗汉菩萨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身上的湛湛宝光,正好是天界气息最适合抵挡高温的的一种,虽然在易朱的火翅下看似一触即化,但那清湛之光实在境界颇高,易朱天火疾出,在瞬息间将体外天火温度提升至可怕的境地,竟显得有些难以为继,似乎体内的火元暂时空了。
淡淡血红的火苗在易朱肋下的双翅上燃烧着,火光有些幽暗。
易天行提醒自己的儿子:“省点儿力气烧,看你身上火苗子越来越少了,万一烧光了怎么办?”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有你这么一根大柴火,怕什么。”易朱抿抿殷红的朱唇,嘻嘻笑道:“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怎么办?
易天行自己也不知道,前方的道路被全部堵死了,虽然自己爷俩的天火乃是无上之利器,但是佛子身上宝光总会耗去他们太多的火元,这几万个光头杵在那处,要全部烧干。自己岂不是要烧得火尽人枯?这速度降下来后,如果再要加到神佛无阻的地步,确实有些难度。
尤其是幽蓝星辰地最后方,那个看似不起眼的小瓶子正发着幽幽的光芒。似乎就像一头潜伏在黑暗的猛兽,随时准备发出最恐怖地一击。
虽然如今的易天行连逢奇遇,有无数的老师朋友助他修行,但雪原扎什伦布寺普贤大菩萨的惨象,梅岭至省城的大逃杀,诸多记忆,都让他清楚地明白,以他如今的修行境界,正面对上那位恐怖的大势至菩萨,决然无法讨到太多好处。
更何况那人还在蓝se星火阑珊处。远远缀着,不知何时发动。如何发动。
……
……
易天行幽幽的目光穿透无数罗汉菩萨组成的星辰之幕,望向那个瓶子,忽然间眉头微微颤动了一下,望了正在身旁以火凤之势游走的易朱一眼。
父子二人眼光一触,便明白对方所思所想所筹所谋。
正准备动手,易天行微微颤抖地眉却带着一丝愕然和愤怒耸拉了下来,显得有些恼怒和强烈的不安。
空间之。一道若有若无地气息传了过来,迅疾弥散开去。
这道气息无比纯正,夹杂五se之味,令诸天有若见菩萨宝像于前。
满天缓缓流淌的星辰停了下来,露出那些密密麻麻的罗汉菩萨面目。
罗汉菩萨们纷纷合什,对着那道气息探了过去。
……
……
一个瓶子破开空间的距离,从罗汉阵刻意让开的通道处飘了过来,离易家父子约有数万公里远处,停处了身形。
易天行也不看他。反而是微侧着头,与那个瓶子微倾的方向一致,投向宇宙间的某处。
他与对方同时感应到了这股纯正地佛宗气息。所以不免有些奇怪,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刻意将自己的气息神识散播到这个地方来——而且很明显的,这股气息虽然不是十分强大,却是十分纯正,在这宇宙空间的上万名罗汉小菩萨包围,竟是清清楚楚地护着自己的层次,顿时突显。
甚至比那个瓶儿处的气息还要纯正一些。
如此纯正的佛宗气息,自然是位大人物。
这是弥勒与西方净土之间的战争,ri光菩萨已经代表东方净土表示了立,易天行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哪方的神通jing深大菩萨会掺杂到这个事情当,他不免有些好奇,有些疑虑,不知道来者是友是敌,更隐隐有些不安,怕是自己猜想地那位。
很明显,那个幽幽发光的瓶儿也不知道,隐隐可以看见瓶口向着下方微倾,似乎在倾听那个气息。
……
……
“护着我。”易天行淡淡交待一句,便盘膝坐在幽深的宇宙空间里,结了一个散莲花座,以自己最jing深地莲花童子座印开始体悟这道气息的来历。
淡淡佛息从他的身上冒了出来,与远方几万公里外的那个瓶子一样,往着间幽深无底的空间里探去。
满天的罗汉菩萨也在此时停止了攻击,易朱舞翅而回,冷然悍然守在易天行的身后。
易天行耸拉着的眉毛,忽然如剑一般竖了起来,看似yu择人而噬般愤怒。
远处那个幽暗发光的瓶儿也忽然直了起来,似乎同一时间发现了某件很严重的事情。
“咋了?”
“果然是那个蠢货秃驴。”
易天行满脸冷笑,唇角讥诮十足,眼眸里却不期然地闪过一丝怎也遮掩不住的深深担忧,骂是骂了,却是心疼的那种骂。
引动得他与那瓶儿同时投以无上关注的气息,渐渐在战场之凝结了起来,随着湛湛青光闪起,构成了一道画面:这画面是人间的故事,似乎是谁正在那座青山里开着法会,法力惊人,上动天听,竟然将气息生生传到了天界。
“为什么人间的事情,竟然能传到这天上?”易天行盯着那画面地五台景山。演教寺里众僧,幽幽叹息着。
那画面里的众僧,易天行并不熟识,但他死死盯着坐着演教寺门槛上的那个清俊小和尚。咬牙切齿道:“他为什么离开省城了!”
易朱的目光在那道气息上一扫一而过,挠头道:“师傅地胆子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大?”
易朱的师傅自然就是叶相。
那个漂亮的叶相。
那个该死的叶相。
那个故意去五台山开法会,一心想诱大势至菩萨下凡,想为易家爷俩分点忧,所以找死的叶相。
叶相的气息经由殊菩萨宝像的放大,由人间传至了佛界。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圆……
五台山上,殊师利般若经的颂经之声,竟然直冲天穹,将这片幽暗夹着血腥的空气冲洗的干干净净。
……
……
气息消弥了开去。遥远地人间五台山上的法会颂佛声再也听不见了,但佛界正在追杀易天行地这些强者们都知道。殊菩萨……终于醒了过来。
那个瓶儿动了动,瓶身上的幽光微微流动着,就像一个美人的眼波在轻转思考。
满天的罗汉菩萨也动了动。
似乎是在权衡着应该如何取舍,被众人围着的,乃是今世的弥勒,西方净土的心头之患,阿弥陀佛最不愿意看见他成长起来地人物。
而在人间刻意露出气息的。乃是佛祖座前大弟子,须弥山的头号继承人,西方净土的五百年血仇所系。
无论是哪一个人物,都是必须净土方面集力而杀之的对象,而此时,却偏偏一个在人间,一个在佛土,露出自己的气息。
净土宗会选择哪个来杀?
对于那个瓶子来说,这是一个问题。
对于那些满天菩萨罗汉来说。这是瓶子该思考的问题。
所以瓶子缓缓沉入了黑暗之。
……
……
“傻子叶相。”易天行双目微闭,不知看着脚下哪方空间,幽幽道:“佛祖以身饲鹰。那是因为他反正死不了,他玩这出舍身救人,难道不知道大势至杀死他会很轻松吗?”
“怎么办?”易朱捏着小拳头,看着他。
“凉拌。”易天行冷冷回答道,看着身前头顶脚下的无数净土罗汉菩萨,右手一领,金棍横在胸前,右掌握住棍头,缓缓从里面拉出一把亮晃晃的剑来,那柄剑身上铸有符纹,一股古意从剑身上透了出来,极寒极厉,似乎已经饮过无数神佛地鲜血。
“诛仙剑。”易朱马上认了出来。
这是ri光菩萨昨天在法会上送还回来的,易天行离开普陀的时候,自然不会将自己这把宝贝带走。
易朱耸耸肩,伸出两根指头从易天行地手捏过剑柄,抽抽鼻子道:“不大喜欢用这个。”
“光凭火烧怎么能行?”易天行冷笑道,指着满天的净土罗汉说道:“这和烧鸡是一个道理,这些罗汉菩萨们身上的宝光,就像是一层保护膜,就像厚厚的老鸡皮,如果直接烧的话,很难烧透,如果你用剑把他们斩成一块一块儿的,再来烧,就容易烧粑了。”
“厨艺也能用来杀和尚啊。”
“万事皆能入道嘛。”
父子二人讲着这些不咸不淡的话,满天的罗汉菩萨们的表情却有些异样起来,知道这二位一位乃是斗战胜佛的弟子,一位乃是当年最凶恶的大鹏,听见对方讲着烧鸡斩肉的事情,不免下意识地担心起自己的宝身来。
“那叶相师傅怎么办?”
“那瓶儿已经不见了。”易天行耸耸肩,“估计大柿子下凡杀他去了,我们赶紧杀光这些和尚,然后回家吧,只要把你师公救出来,这仇,总是可以报的。”
“好。”易朱吐了口唾沫,一点火星离唇,照亮了身前的空间。
……
……
之所以易天行会这般说,是因为他很担心叶相,所以刻意作的凶恶些,扮出魔王模样,想将大势至留在此处——叶相是想救他,他想救叶相,这一切,便是为了那华丽嘀爱丫!
若大势至离开,就凭这些净土的罗汉们,确实无法拦住他们父子俩个。
不知道为什么,易天行很确定,大势至一定不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处,潜往人间。
他一定会出手。
但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手。
幽暗的空间里,似乎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凶险,但这凶险却不知道何时发生,这种等待,总是让人有些浑不着力的无力感。
……
……
两声厉喝从易天行与易朱的嘴里同时爆了出来,一个粗犷有若雷声,一个清亮有若凤鸣。
两道火龙冲进了罗汉阵里,只见星星火光燃起,金棍与诛仙剑大杀四方,纷纷扬扬,随处有罗汉尸身堕下,飘浮在并无重力的空间里。
而这些罗汉,都没有了头颅,那些头颅,都已经被火的凶煞全数焚尽。
杀戳再次开始。
……
……
却在瞬息之后,嘎然而止。
一只脚,一只青凡无奇,穿着双草鞋的脚,轻轻踩在了易天行的金棍之上。
易天行手的金棍乃是石猴所授,其势如雷,其动如灵,便在瞬息间,便能挥出数千棍去,一片棍影,根本不是肉眼所能看清。
但偏偏那只脚,却轻描淡写地踩在了棍子的最前端。
轰的一声巨响,与这样温柔的接触相比,显得十分的不协调。
脚面与棍头一触,金棍顿时停止了挥舞之势。
而那只脚也咯嗒一声,发出了一声脆响,草鞋从最前端大拇指处的系带处断裂,然后沿着草鞋的构造向后侵伐,寸寸而断。
那双赤足的指甲上染着璎珞之se,十分美丽。
而金棍巨大的威力被这只脚止住,力量传了上去,竟生生将那脚指甲上的颜se都震碎了。
紧接着,那只脚上的皮肤也碎了,露出如同蛛网般的血se来。
脚踝那里也传来一声撕裂之声,应该是骨节断裂的声音。
但金棍宏大的力量,终究也只能侵杀到脚踝处,再也不能向上一寸,一寸都不行。
……
……
大势至菩萨就这样踩在金棍的头上,身后是幽深的宇宙,身上广袖轻拂,看着飘然清丽。
他轻轻一指正点在易天行的眉心处。
第七卷空城 第二十三章 斩首(再中一下啦)
菩萨打架,其实和泼妇吵架没啥区别,就看谁的脸皮厚些,杀伤力强些,得力的帮手谁多些,带的夜壶,谁里面的黄白之物臭些,谁便能骄骄然得胜返家,便是如此……合什同念:南无弥勒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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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一直等待着大势至的到来。
所以当自己的眉心着了那轻轻的一指后,他的内心深处一声叹息,无比安乐。
但他依然算错了一件事情,他似乎还是低估了大势至的能量与境界,虽然随时准备这位佛土的恐怖杀手菩萨随时从空间里闪出来,从背后狙杀自己,但依然没有想到,大势至菩萨竟然宛似与空间合成了一体,毫无任何征兆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先前满天神佛在旁,气息夹杂互扰,易天行就很担心看不住那瓶儿菩萨的去向,所以一直死死盯着瓶子,不料大势至潜入幽暗之中,再出来时,已到了自己的身前!
——不是身后。
看来大菩萨境界,就算暗杀,也须当面来,化作明杀。
即便是明杀,依然显得那样的无法阻挡。
大势至菩萨一脚踩在易天行的棍尖,用自己一只脚的代价,将那似乎可以横扫宇内一切的金棍止住。
然后毫无烟火气地一指,就这样穿过了由棍头至易天行额头间的数米距离。
不知道菩萨是如何作到的,但他就是作到了。
在金棍停止的那一刹那,大势至菩萨地指尖也停止在了他的眉心处。
……
……
一股强悍的,无可抵御的力量。从眉心处往易天行的体内灌注了进去!
力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里面夹杂着的气息,大势至菩萨一动,天地六动。六种震动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变形,所谓动踊起震吼觉……声光形相加,更有诸般可怖感觉。
此时的易天行,便感觉到体内随着那股力量洪流的侵袭,感觉到无比麻痒,以他如今地境界,本来早已摆脱这种外感之惑。无奈何大势至菩萨境界太高,这六动之威又着实厉害。竟这般漫漫侵入了他的心神,令他无比难受。
这只是一个开头。
紧接着是剧烈地疼痛,然后眼前出现了幻视,无数光线曲折,弹射,弯转,化成无数天魔形状。耳中也现出幻听,如九天雷电般一道一道地劈着,声若洪雷,震着他的识海。
他的双眼紧紧闭着,却也止不住那些恐怖的画面在眼前出现,心神激荡,加上法威之下身体的剧烈抖动,看上去就像个重病的柔弱书生,在三九的寒冬里。赤足踩雪,不停哀颤。
雷声不停,两道鲜血。从易天行地耳中缓缓流了下来,与外界隐有暗物质的空间一接触,嗤的一声燃了起来。
天火燃烧了起来,极炽的颜色和极高的温度在他的面上蔓延,嗤的一声,将易天行的眼帘处烧成了一片通红,而那些光线大动所造成的天魔之像,也是一阵极凄厉地尖啸,化作片片白色碎亮屑,消失在他的眼前。
真是极险。
易天行神通境界俱足,但在佛学上的修行造诣却有先天地缺陷,一味佻脱的童子,今世对于修心法门修练的太少,所以虽然有老猴亲传的行者法门遮蔽五识,却依然在大势至菩萨的六动威能下险些被天魔之像乱了心神。
幸亏双耳被震出火血来,劫前精纯之火,乃是一应心魔最惧之物。这才让易天行的双眼回复一片通红,在不足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清醒。
只需要千分之一秒。
易天行闷哼一声,体内菩提心青色纯纯,用行者法门护住自己心神,左手数指一弹,在自己身上加了几个道诀,口中默念景霄大雷琅书!
……
……
空间里无由一阵风雷起!
虽是平实道诀,却是易天行施出,这等声势,只怕连初创此诀的仙人也难及其万一。如儿臂般狙细的雷电,划破了幽暗的空间,像无数道尖锐的利剑,猛地劈了下来!
啪啪数声巨响,易天行被雷电劈了个正着,强烈的高温瞬息间蒸发掉他身上的衣裳,露出内里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身躯来。只是新长出来的头发被电力一扰,顿时直直冲了出去,看上去像极了一个被打的无比狼狈的塞亚人。
……
……
正被三千三百三十三名本命罗汉用佛息构成的大阵困在正中的易朱,此时正好不耐烦地在进行烧鸡的工作,忽然瞧见下方的异动,不由嘴巴大张,好生惊叹——父亲大人用雷电劈人,居然劈到自己身上,这准头着实有些差劲。
易天行自然不会准头差成这样,他是刻意用雷电劈的自己——虽然景霄雷琅书乃是正宗道诀,但他毕竟不敢信任这种人间可以学到的东西,能够伤害到一位恐怖的大菩萨。
雷电劈下,一阵剧痛之后,终于将他从势至菩萨的指尖威能之下,震出了些微距离,不足一寸之地。
眉心与指尖一离,易天行顿时摆脱了那种恐怖可怕的六动感觉,身体躯干中的麻痒痛怖惊诸般感觉一扫而空,他根本不及想,尖啸一声,体内火元极速逼出。沿着金棍向前遁去。
随着火元的传递,整根金棍顿时变得高温无比,发出白色地夹着金色的光芒。
这光芒极其刺眼,瞬息间将整片幽暗的空间。照的清清楚楚。就连远处地那些行星都照耀的清清楚楚。金箍棒,便在今日,变成了宇宙间最亮的那根日光灯管——可惜不怎么节能。
……
……
火元被压缩到了极处,终于在棍尖处爆炸开来,七道朱红的火苗以棍尖为口,喷了出去,燎然如凤,凄厉如爪,猛地向大势至菩萨的宝像上抓去。
嗤的无数细微声音同时响起,就像是有谁往火堆里扔了无数把头发。
在天火之中。大势至菩萨宝像清光未减,与高温的火焰抵抗着。保护着自己的法身,而依然坚定地将那根手指伸了过来,这次的手指却多了一根青莲。
那青莲上蓓蕾未放,稚嫩青弱。
但易天行却吓死了——大势至菩萨这朵素莲与旁的大菩萨青莲都不一样,别地大菩萨手中青莲都是开放的,只有这位大菩萨手中青莲已有千年未放——他实在是想不到,如今自己地境界已与对方相拟。这本命的天火,却根本烧不透对方的宝像清光屏障。
便是这一着算错,大势至菩萨的手指拈着那朵青莲,又点在了他的眉心。
好在易天行这次有了准备,早有行者法门加上一应乱七八糟的道诀、佛法、加在了自己的神识上,哇哇一声乱叫,脚底云丝狂动,天火疾喷,往后退去。
倏忽间。退了一千公里。
而大势至菩萨那根手指,那朵素莲,也倏忽间。前进一千公里。
二人之间地姿式依然没有变化。
大势至菩萨的青莲点在他的眉头。
易天行继续狂退,根本来不及转身,眼睁睁地看着眉心间的素莲离自己越来越近。
一股强悍的威势从青莲枝头传到他的身上,由不得一阵狂抖,咯吱咯吱的声音从他的身体上响了起来。强悍的金刚之躯也有些承受不住这种天地六动加诸地威能,身体的各个关节都在不停地扭曲着,折断着,露出血痕来,破损,骨头,鲜血努力地往他身体外面涌着。
但毕竟是老猴之后,三界最结实,脸皮最厚之人,所以暂时没有散体之虞。又多亏喝了观音菩萨存了几百年的所有甘露,所以易天行此时非人地复原能力全数展现了出来,不论何处伤口,只要血花一溅,迅疾复原,甚至比肉眼能看见的速度更加快捷,只留下道道灰色的痕迹。
追击与后退,转眼前继续了数万公里,而在这道亡命的轨迹上,留下易天行火血画出一的道火线,看着十分狰狞。
只是火线顶端,随着大势至菩萨的威能相加,易天行不停抖动着,像是在跳一种很恶心的舞蹈。
……
……
远处。
不知为何,小易朱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父亲,很随手的一剑劈出,砍下一个罗汉的脑袋,然后双翅一挥,将这头颅烧成灰烬,嘟着嘴唇,似乎觉得这种工作很无趣。
小家伙的神识盯着父亲那边,低声咕哝道:“真是狼狈啊,大柿子用青莲了,易天行你不要老盯着看,盯着眉心,很像斗鸡眼的。”
看来这爷俩对于大势至这样恐怖的对手,早已有所安排,所以在这时,还能如此轻松。
轰的一声巨响,易天行倒退着,被大势至菩萨手上的青莲逼的疾速退后,横亘数十万公里,终于遇到了阻碍,狠狠地扎了进去。
这是一颗行星,上面尽是荒漠石砾。
二人便是这样狠狠地扎进了行星的星体之中,落地之处,是荒漠的正中央,恰好是一大片最为坚硬的花岗岩。
轻松?易天行自己肯定不会这样认为,背后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一片黑暗,知道自己已经被砸入了石头里面不知几公里深的地方。
最可怕的是,大势至菩萨不知是如何做到,竟然在这样强烈的冲撞下,依然保持着手上的那枝青莲柔弱而稳定地顶在他的眉心。
得亏强烈撞击之助,易天行眉心一痛,却是一直僵着的双手,被震的活络了起来,他唇中吼出一声暴喝,脑海里无数棍影横打而出——这些画面全是当年在后圆里,老猴灌入他脑中的战斗经验。
无需出手,只需动念。
他脑中一动念,右手便自然而动,无风无势地在空中画了几下。
悄无声息的画了几下。
……
……
隔了约摸几秒钟的时间,棍影才显现了出来,紧接着,棍风才响了起来。
原来这一阵横棍疾打,竟似比光影更快,更是远远地将声音甩在了后面。
无数道啪啪的声音似乎同时响起。
大势至菩萨身上的宝光一阵黯淡,紧接着却又是一阵明亮,如是者在极短的时间里闪烁着,就像是隔着大气层看见的明亮星星。
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易天行朝菩萨的宝像之上,生生砸下了一万多棍!
就算大势至菩萨再厉害,但易天行也有信心将他砸晕,所以他断定大势至一定会暂避。
但大势至菩萨没有躲避,居然靠着自己的宝像法身清光,生生捱了这一万多棍!
此时菩萨宝像的清光之上,显现出无数道细微的裂痕,很明显是易天行砸出来的,而清光之中,大势至菩萨的面色无比煞白,幽蓝的双眸中隐隐可见血色,唇角渗出一道鲜血。
大势至受伤了。易天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左掌一张,又是一团天火汹涌而出,极炽极烈地裹了上去,此时势至菩萨护身清光已现万条细细裂痕,断然再无法轻松挡住天火的烧蚀。
果不其然,清光之中的菩萨宝像骤然一亮,数十声火灼之声响起,势至菩萨身上那件流彩溢光的佛衣顿时燃了起来,从袖口到领子,数十朵柔美的火苗开始蔓延。
易天行眼中却来不及现出喜色,黑黑的眼眸里突现惊恐。
只是那惊恐里似乎还潜伏着一些别的情绪。
第七卷空城 第二十四章 斩首(终)
菩萨指间柔弱的青莲抵在易天行的眉心,神通疾出,将他体内的菩提心硬生生地压了下去,他左掌喷出的天火顿时弱了下来,菩萨宝身之上的火苗也顿时被无上的神通压灭,只留下一些焦灼残痕。
易天行的惊恐便是这椿事情,他自己最厉害的天火,仍然需要用自己的菩提心催发,而自己的菩提心境界,终究还是比势至菩萨差上……那么一点点。
势至菩萨幽蓝双眸里异光一现,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重重拍击在了易天行的胸口。
又是一阵巨响之后,荒漠行星上那个深洞顿时被这一掌之力,扩成了宽约数十公里的大坑!
易天行骨断筋折,却又在电光火石间肌肉重生,骨节重续,回复本身,只是浑身是血躺在坑里燃烧,看着无比狼狈。强大的动之力正不停地在他身体内肆虐,绞杀着他的本命真元,还有那颗本来与身体融成一物,此时却又被势至菩萨生生逼了出来的菩提心。
淡青se的菩萨心在动之威,不停颤荡,随时有可能破灭。
而当菩提心破灭的时候,便是易天行被打散法身,空留无识佛xing的那一刻。
……
……
易天行却笑了,双手合于胸前,下指交插而入,拇指轻纠,食指微微向天如剑立,结了个不动根本印。不动如山,不动如星,不动如这宇宙。
他唇角流着火血,笑容无比狞然。紧接着一声厉啸,却没有举棍打过去,反而是双手各结了一个佛家真言手印,口迸破二字:“哞,嘛!”
二字一出,双手以大手印按下,驱邪宁意,往身旁的大地击了下去,如同插豆腐一般插入坚硬地岩石。紧接着他整个人也躺了下去,将自己的后背贴在宽广的大地。
大地开始震动,开始跃起。开始落下,远处的黄沙飞舞而升,于高空之上形成大旋,猛烈地转动着,不知是何处来地洪烈能量,将让这个巨大的行星都开始颤栗起来。
相反,势至菩萨眼jing光一现。却发现掌下的易天行体内菩提心竟渐渐的稳了下来,不再是转眼即灭的危险模样,心生微疑,不由将目光投向易天行的脸上。
易天行面部不停地抽搐,承受天地动之力,不停骨折,不停愈合,虽不立死,却是始终徘徊在yu死能与痛不yu死这两种可怕境地的夹隙。恐怖的滋味……带着一丝微微血腥味,冲击着他的心神,想让他放弃抵抗。
但如此痛苦的境地。他依然不能放弃,因为有希望。
因为他此时在做一座桥——一座势至菩萨与行星之间地桥梁——将势至菩萨由天地动获得的无上力量,全数赠还予这默然无语地大地。
得之天地间,归之天地间。
饶是如此,易天行依然很危险,就像是一座石桥上不停地通过载重数百吨的货车,随时有桥塌之险。眼前,就只有看是自己这座桥先塌,还是看这些货车全部开完,看势至菩萨取自天地的力量,是是有枯竭的那一时。
而很妙的是,战斗进行到此时,情势也不容许势至菩萨这时候断然不敢放手,因为他的护身清光已经出现了裂缝,若再让易天行缓过劲来,再一通金棍猛砸,只怕菩萨也会变成肉泥。
……
……
在战斗一开始的时候,易天行便已经算准了这个行星地方向,刻意引势至菩萨来此,然后用这个愚笨的法子,妄图耗干势至菩萨的神通。
大境界之人之间的差距虽然只有一点,但便很难应对,所以他只有想些笨法子。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间,但那种恐怖的巨痛却让易天行感受过了一万年,但他依然双手插在地,双眼毫无表情地盯着势至菩萨,金棍飘在身旁空,等着菩萨力竭的那一刻。
“你错了。”势至菩萨柔柔说道:“一心即天地,我手动之力,却是这天地赋予我,却是我心赋予我身。”
手掌上加附的天地动更加恐怖地冲入易天行的身体。整个行星上的土地沙砾都开始跳动,似乎得到了某种生命一般,欢喜雀跃,无比震奋。
易天行地脸上却出现了一丝悲伤,眼神也有些焕散,似乎准备放弃。便是眼神的一丝焕散,似乎让大势至菩萨有些大意,以为易天行即将不支,咯喇一声,将自己的手掌生生压进了易天行地胸膛里,虽然易天行的身躯依然在不停修复着,却无法将这只手掌推出去。
他却没有注意到易天行的双手正在身边的沙尘里不停掐着,如同清烟一般快速地运行,大拇指的指尖柔柔搓着无名指的午纹,如同小舟一般在势至菩萨动威能飘浮着的菩提心骤然一缩,本有些焕散的神识却是无来由地清亮起来,一道符凭借纯净的神识念了起来。
“上临朱雀!”
这正是三台七星斗法的召朱雀一法!
……
……
天空一阵凤鸣,这凤却是野凤戾凤,挟杂着无穷的杀意和怨毒。
一对火云大翅从天而降,猛地盖在了势至菩萨那略显瘦弱的后背上!
易朱这凶鹏是什么样的人物,大势至菩萨自然清楚。所以断没有单顾着追杀易天行,而将这鸟置之不理地道理,只是此处离开先前宇宙的战场已有数十万公里,即便易朱一翅万里。也总要花些时间才到赶来救易天行。而以大势至菩萨的神通境界,绝对有把握在这段时间内,做出最合适的应对。
但他忘记一件事情:那便是易天行与易朱地父子身份,他们本来都是同源而生,同是劫初那蓬火撷取的jing灵,其魄为魂,其jing为鸟……所以当易天行使出三台七星斗法的召朱雀时,易朱化身为火凤,倏忽间便出现在这个荒芜的行星之上。
比一刹那更短的时间,甚至可以说是已经超越了时间的概念!
……
……
看着无穷的天火笼罩着大势至菩萨已经显出颓像的护体宝光。忍受了数时天地巨动之痛苦的易天行,唇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但事情总是这样的无趣。笑意才在唇角绽开,却又变作了苦意。
而大势至菩萨那幽蓝地双眸却清亮了起来,就像是两潭幽深不见底的碧潭。然后他头顶那个一直幽暗无光地宝瓶亮了。
无穷的吸力从宝瓶口处探了出来,空气,沙石,一切的一切,都被那黑洞似的佛家至宝吸了进去。行星的大坑。刚刚化作火凤的小易朱根本不及反应,嗤溜一声便被吸入宝瓶之!
易天行张大了嘴,显得无比惊愕,面上表情无比痛苦,眼神无比哀伤,似乎知道自己的崽儿再也无法从那个坚不可摧地宝瓶里跑出来,今世再见无望,所以大嘴一张,挑起唇角。yu哭无泪,空留一口白se牙齿表示心神无尽的空白。
大势至菩萨刻意装作计,随易天行来此行星。却一直隐忍不发,将自己最强悍的神通留在了最后,直待易朱化凤而至偷袭时,才反偷袭成功,一举将这凶鹏恶凤吸入宝瓶之。
如此心思缜密,瞬息之间料敌定计,果然不愧是西天净土帐前第一红牌打手,第一yin寒杀手。可惜大势至菩萨没有听过邹蕾蕾在威尼斯那个船儿上的夜语,不然他一定会发现一丝不妥。当时邹蕾蕾娇媚说道,自家这男人,但凡挑起唇角时,便是满心欢愉,露出满口白牙时,那便是拿定主意要做什么事情。当此危机关头,易天行还有心思欢愉,还要拿定主意做什么事情,那一定是对于大势至菩萨来说,相当不妙的事情。
易天行大张着嘴,一个黑忽忽的物事,从嘴里喷了出去。
此时的宝瓶口还在不停吸纳着四周散落的火元,所以将这物事也吸了进去。
……
……
易天行遥遥用摇荡不安的神识缀住那个黑se物事,直待黑物缩小,将要进入瓶口之时,才双目猛睁,用神识渡入那物之,在省城归元寺后圆茅舍里改造了十几天地核弹击发装置,终于响了。
一声闷响。
一道闪光。
一颗氢弹在大势至菩萨的头顶瓶口爆炸。
一根金刀在大势至菩萨的胸腹口划过。
那个恐怖地爆炸声,却异常神妙地在宝瓶口化作了一声闷响,恐怖的冲击波将大势至菩萨的宝身炸的变成一枚子弹,深深地打进了地底,只是随着大势至菩萨的身体下堕,大地无由而开,空气无由而空,光线无由而折,声音无由而逝,他终于凭借着自身的神通,化解了这冲击波的力量,一动天地动,天地动己身不动,这枚氢弹能让他动的如此狼狈,已是很不寻常。
但爆炸所带来的高温却是大势至菩萨无法化解的,层层护体清光在一瞬之间运至了头顶,与这枚人间利器的能量同归于尽。
失了清光,易天行手的金刀斩下,菩萨的鲜血猛地洒了出来,紧接着大坑底出现了一个深洞,没了大势至的身影。
易天行想了不想,脚下云丝一缠,便往那洞里跳了下去。
大坑上方。一朵狞恶的,略微有些变形地蘑菇云开始缓缓的升起。
越往洞里去,易天行越是心惊,不是惊讶于这洞的深度。而是惊讶于,在那核弹爆炸的瞬间,大势至菩萨竟然能在这样细微地时间片段里,将核弹往下的冲击冲化作一道笔直的力量,往下冲去,反而躲过了自己筹谋已久的惊天一刀。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他与大势至菩萨虽没有几句言语,但各自凭着无上的神通与缜密的心思,互施诡谋。最先前,易天行佯作不敌。退至行星,想借行星天地之力。以自身金刚之身为桥,金棍为胁,妄图耗干大势至菩萨的神通。不料大势至菩萨早已瞧出,反而刻意留力,不谋一举狙杀,反而想将易朱引至此处,一同杀之。
紧接着。易天行召朱雀临体偷袭,大势至菩萨早有准备,大开宝瓶之口,吸入易朱,到这个时候,似乎在算筹之上,还是大势至菩萨占了绝对的上风。
但谁也想不到易天行还有后手,借宝瓶吸纳之力,爆出核弹偷袭。成功地近距离爆炸,抵销了大势至菩萨境界无比的护身清光……
不知道这两位强者,还有什么yin谋没有。
……
……
大势至菩萨脚底的洞……居然一直穿过了整个行星。到了另一边地宇宙之!
易天行满心寒意地冲出洞口,举棍朝着那个快要湮灭在空间里的菩萨宝像砸去。偏此时,大势至菩萨面se一白,似乎又遭到某种重击,极勉强地一扭身,躲过这一棍。
被这一扰,本来正渐渐淡了的宝像,重新浮现在宇宙之,只见他头顶的宝瓶此时瓶口已染焦黑之se,但令易天行肝胆yu裂的是,那瓶儿的形状却是完好无比,似乎没有一丝破裂。
居然一枚核弹的冲击波都炸不裂。
这……他娘的是什么瓶子?
但宝瓶受损也极严重,而且很奇怪地是,核弹留下的高温将这瓶子烧成了通红的颜se后,此时却没有冷却下来,反而越来越红,然后转白,发出炽白的光芒,像是里面正有人在不停地高温煅烧着。
大势至菩萨看着易天行道:“原来你是刻意让我收了鹏儿。”
易天行冷冷看了他一眼,却根本不会废语,身子一拧,瞬息间棍影重重,从四面八方笼了过去,将大势至菩萨罩在棍影之。
大势至菩萨此时再无护体清光,断敢硬接这煞天的棍儿,只是仗着自己jing妙的神通,诡绝的速度,在广阔的空间里飘飘摇摇,避着棍影,间或有避不开之时,便用手无花青莲柔柔一拔,便将万钧棍头拔偏少许。
易天行知道,双方的速度此时都起来了,这时候再用核弹去炸,就等于是用鞭炮炸蚊子,基本上没有可能。
宝瓶越来越热,很明显,里面地易朱小朋友,正在很努力地玩火。大势至菩萨的面se却是越来越白,幽蓝的眼瞳显得越来越深,这宝瓶乃是他地本命宝物,与他体内菩提心遥遥相应,宝瓶伤,则己身伤,所以在天火的烧蚀之下,菩萨飘渺的身形也终于显得凝滞了起来。
一直保持着风度厮杀的大势至,终于冷了下来,幽幽道:“莫非你以为这天火便能毁了我的宝瓶?”
“不能。”易天行终于开口答话,微微笑着,隔着数千公里的距离看着大势至菩萨,手握着棍儿,似乎不急于上前,“在人间山谷,就知道高温很难炼化你这瓶子,这瓶子似乎是佛陀传给你的。”
大势至菩萨知道他是在借言语凝神,马上便会有雷霆一击,不由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震荡,一阵空间扭曲,从他的体内幻出数个光影。
每个光影都头顶宝瓶,身着广袖大袍,轻拈青莲,宛如大势至菩萨再生。
易天行瞳金光一闪,yin声道:“老子也有火眼金睛,你这虚像难道也想骗我?”
“只是阻你,待我将鹏儿收服后。你我再来杀过无妨。”大势至菩萨微微一笑,与那些分身妙影迭加在了一处,隐隐不知方位。
易天行反而不急了,冷声笑道:“你不奇怪吗?明知道我家的天火烧不垮你地瓶子。为什么我还让易朱钻进你的瓶子里去?”
大势至菩萨忽然想到一椿事情,眸蓝光一闪,同时,几个虚像的蓝眸也同时亮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一椿很要紧的事情。便在此时,高温无比,通红渐白地宝瓶忽然间冷了下来。
不是缓缓的降温,而是急剧的降温,从数百万度的高温,瞬息间降的比这宇宙深处的温度还要低上许多。
……
……
咯的一声脆响。
宝瓶最细的瓶颈之上出现了一丝裂痕。里面隐隐有寒气渗出。
又是一声脆响,紧接着。脆响之声不停,宝瓶颈部光滑的瓶面上,裂痕越来越多,开始还像是蛛网,后来便像是人间干涸已久的土地,最后更是变作了粗砺地布面一般。
最后一声脆响起。
一双盖天之翼由宝瓶伸出,生生从瓶颈处伸了出来!
无数片碎片飞溅。宝瓶由瓶颈处破开,露出里面已经被冻成冰块的内壁,看着无比狼籍。
大势至菩萨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小易朱一振双翅,化作流光,飞离菩萨身边,双翅再展,面se冷俊,似乎没受什么伤,只是从四年起。一直长在他额头上地那丝银发,却不知为何无翼而飞,消失无踪。
“热帐冷缩。”易天行看着重伤后的大势至菩萨。冷冷笑道:“你只是菩萨,不是佛祖,终究还是要被这空间里的规则管着,虽然是最低级的那种。”
原来是归元寺天袈裟大阵上的冰雪衲起了作用,也就是易朱头上的那丝银发。
如果只是高温,或是严寒,都不可能破损大势至菩萨的本命法器。但很凑巧地是,小易朱身具天火之热,又在归元寺后圆被老猴亲手种上天袈裟的冰雪衲一块。一是劫前之火,一是佛祖传下的寒器,极高温与极低温,都在易朱的身上。
真是时也命也。想当初易朱被老猴种了根银毛,没有人知道其间隐含什么意味,什么缘法,未想到却是落在了今ri,真是一饮一啄,皆是前缘注定。
事情发展到现在,大势至菩萨清光尽失,先受万棒之击,复脱高温之厄,后感辐she之风情,又被易天行生生斩了一刀,最要命的,还是那个与他jing血相连的宝瓶,终于在小易朱奋不顾身地自投瓶后,破了开来……宝瓶的破损,却是给了大势至菩萨最致命的一击。
如今的菩萨宝像依然庄严,但气息却有些混乱,面对着已经证得大菩萨果位地易天行,火凤般燎然凶恶的小易朱,很明显再不是对手。
一声暴喝在空间里响起,震的天地一阵大动。
易天行化作一道流光杀向前去,倏忽间来到大势至菩萨身前,狠狠一刀斩下,金刀锋利无比,隐含夺魂寒光,偏那刀锋之上还镀着一层鲜红地颜se,与寒光一杂,流彩叠se,十分美丽。
这抹鲜红,大势至菩萨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知道是易天行本命真火里境界最高的那抹红,乃是劫前无双高温,自己已无清光护庇,再难抵抗。
刀锋所过,数尊菩萨幻像被烧成虚无,露出最后大势至菩萨的真身来。
看着那记向自己脖颈上狠狠斩来那记金刀,菩萨的双眸不禁现出一丝惘然。
五百年间,只有大势至菩萨杀神弑佛,今ri,终于轮到自己受此果报,受此斩首一刀。
……
……
刀光如同风云一般卷了过来,唰的一声,大势至菩萨的头颅微微一抖,便从他的宝像身躯上落了下来,就像秋ri里沉甸甸的熟透果实,毫不留恋地落下枝头,还那负重已久的弯枝一丝轻松。
易朱戾啸一声,双翅一展,无数道天火拢成一团,变成了一个凶猛的禽爪,向着那个仍然睁着眼的头颅扑去。
大势至菩萨那俊美无俦的面庞上,双眼似闭未闭,淡蓝se的眸子里却似乎隐含着什么意思,不是解脱,而是微笑,一种大道将成的恶趣……
易天行心头剧震,体内菩提如丝丝青带般贯穿全身,神识迅即铺了开去,终于在极上方的空间内感觉到了一个波动的极其剧烈的能量源,似乎正准备着蓄势已久的一击。
表情虽然很平静,但他的心里无比冰凉,因为他知道那处能量是谁散发出来的,那里的气息,竟让他隐隐也有些畏惧。不知道像这样恐怖的能量源准备了这么久的一击,这天上地下,有谁能扛得住,他自己的神通境界是断然扛不住的。
所以他再次落刀,一刀劈在了易朱的身前,拦住了小家伙前行的道路!
这记凝结着他全身修为的刀力,生生斩在了空处!
第一刀,斩去了大势至菩萨的头颅,第二刀,他生生斩开这个空间。
随着刀锋过处,一道幽幽缝隙从空间里破了出来,后面是一片无尽的黑暗,正是亿万年不曾有生灵进入过的未知空间。易天行脚后跟诡魅踢出,将在身后抬首望天,面带骇然的小易朱狠狠踢入空间裂缝之!
小易朱身体如遭雷击,双眼出现一丝悲伤,决绝与生气的神情,紧接着,双翅一乱,便进入了空间的乱流之,不知被吹到何处去也。
易天行想也不想,将自己的金刚之身挡在缓缓合拢的空间裂缝之前,金棍倏地一声化作戒指回到手上,他张嘴一吐,从小书包里吐出一个和尚来。那和尚见风即长,手握锡杖,双目紧闭,不知是在睡还是在做什么。他一手握着这和尚的右脚,一手抓着和尚的脖子,举和尚向着上方某处迎去。
那处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易天行必须让易朱走,而就在出脚的那一瞬,身为人父的他,自然作好了嗝屁的准备。
……
……
无数的光,骤然照亮了这整片宇宙,无数的星辰都在这一瞬间失去了颜se。
无数的光又同时消失,然后汇聚到易天行头顶那个能量波动处,化作一道宏传庄严的光柱,猛地向易天行的头顶轰了下来,光柱之,佛息缭绕,梵音大作,香飘万里。
一道无声的光圈从易天行所处的位置猛地向着四面八方扩展开去,却没有向上或是向下,反而凝成了一道极广阔的平面,绵延足有数十万公里,光面之上一片纯净,宛如静玉,连一丝杂质都没有。
这样安静的一个光面,却显得十分的恐怖,因为光面之,再没有任何生的气息。
无量寿,无量光,南无阿弥陀佛。
第七卷空城 第二十六章 冥间
天界佛土大宇宙。
看着渐渐消失在空间的那丝佛息,观音菩萨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右手一招,从万千佛光之,将易天行的尸身收到自己身旁,横着净瓶,便将那尸身收了进去。
光线渐渐变幻着se彩,与周遭的宇宙空间起了着感应,最后光尘落定,现出阿弥陀佛无上宝身。那宝身横亘天地之间,高约数十万里,自然一股威压,压在宇宙之——好一座宏伟光佛,佛面柔和,宝光煌煌然she出!
阿弥陀佛睁开双眼,两颗远方星辰之光透过:“你……终还是来了。”
观音菩萨宝像庄严,但在这尊参天巨佛之前,却显得十分渺小柔弱,就像一只小鸟飞舞在雄伟的大山绝壁之前。他一合什,微微低头,对着身前似乎要侵占自己身旁所有空间的光线一礼,然后对着重重金光里的那位佛低眉说道:“见过父亲大人。”
光佛未动,却有宏大声音在宇间响彻:“你收童子尸去。”
“是。”观音菩萨又是一礼,便准备离开。忽然间,这方宇宙内的光线亮了起来,耀得四周无不光明,菩萨微微皱眉,望向佛光之那并不清明的某处,在那里隐隐有股很强大的力量正在波动着,星辰都受到这股波动的牵引。
观音菩萨知道,自己父亲的心动了。他一见阿弥陀佛之面,便称父亲而不言它。虽然并不指望能用当年人间情怀来羁他心思,但也不算一步赘棋。
“将童子尸身留下。”
那团弥漫着地光团,阿弥陀佛的声音悠悠传了过来,不知为何。这位佛界的至高之主推翻了自己先前给过的承诺。
观音菩萨地眉梢极清美地挑了起来,淡淡的目光毫不示弱地望向光团之,幽幽道:“父亲既然已经杀了易天行,为何还要强留他的尸身,难道父亲真的不顾我与易天行这数世的情份?真要迫孩儿对父亲不敬?”
光团之,隐有一丝笑声传出,那笑声很清淡,却似乎蕴着无比的寒冷:“留下来。”
随着话音出口,光团猛地散开,再也看不到凝聚的厚处。只是均匀地铺散着,从四面八方。向观音菩萨的宝身汇去。
观音菩萨看着四面八方凝聚过来的光,眉心的那粒红痣显得愈发地亮了。
然后他出手。
出一只手,两只手,三只手,十只手,百只手,千只手。万只手,亿只手,无数只手……捉那一粒光,两粒光,三粒光,乃至无数粒光。
无量光,无数光,向着观音菩萨地宝像汇聚,却被观音菩萨宝像之后伸出的无数只神手轻轻拈着!
每一只手宛如一朵要绽放地青莲。捕光捉影,在身边轻轻拈下一粒光尘,那似乎永远无法停留。无法捉摸的光,在观音菩萨的手下,却成了有如实质一般的光亮小蝌蚪,被他的食指指轻轻拈着,任那光尘如何跳动,却是无法挣脱开来。
……
……
许久之后,这片空间里黯淡了许多,那些光尘在那些看着十分怪异可怕的观音菩萨神手丛里,不再挣扎,渐渐暗去。只留下一个微热的地背景在这空间里像无主的神魂般飘荡,这些微热的背景温度太低,甚至有些黑暗,但若仔细看去,才会发现比宇宙里真正的背景还要亮了少许。
均匀而平衡的光粒抹涂。
“痴人。”
阿弥陀佛第二次说出这个名词,声音里不期然带着一丝倦意与悲哀,然后便消失在了这个空间里。
嘶嘶响声起,就像是无数条蛇在蠕动着,观音菩萨面无表情,双眼紧闭,将自己身后恐怖的无数双手收回自己的宝像之,宝像清光已经全然颓散,看上去青凡无奇,动作极其缓慢机械,就像是没有了自主的意识。他左手端着的那个瓶儿纹丝不动,淡淡地裂纹就像瓶子里易天行的厚身一样可怜。
一道清影自天际飞来,落在观音菩萨的身前,那清影不及说话,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壶,递至菩萨地唇边,灌了进去。然后又取出各式样的法宝,散至身周空间里护卫着,这才一伸双手,轻轻捉住观音菩萨细细的手腕。
那清影身后有一道浑圆光圈,正是道家绝顶人物。
随着他握住观音菩萨的手腕,他身后的清光圈却是越来越淡,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清光圈便要消散的无影无踪之时,那人终于清喝一声:“醒来!”然后飘然离开数万里去,安静地注视着观音菩萨这处。
随着这声喝,观音菩萨悠悠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无数道光从他的宝像爆开!没有一丝声音,只是猛地爆开,化作无数道美丽的光线,往这宇宙的四面八方散去,而菩萨的宝像在这光线正,看着无比庄严!
……
……
“想不到,他真会起意杀你。”那个清影此时又飘回了菩萨身边,轻轻理着颌下的长须,微笑说道。
观音菩萨微微一笑,看着手的青se瓶儿:“先前,我也想杀了他,只是没有成功而已。”
“想不到,菩萨的神通,竟然如此高明,阿弥陀佛居然也受了重伤。”
“天尊……”观音菩萨微笑望着身旁的元始天尊,不知为何,却忽然住嘴不言,想来观音菩萨的真正境界。连他这位战友也是首次得见。
“想不到许多年未见,阿弥陀佛地无量光境界已经如此圆融可怕。”元始天尊若有所思。
两位真正的大神通,大权利者,虽然没有说话。但都知道对方想要求的是什了。天尊用三个想不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夹着一丝朋友地关心,一丝道门的立,一丝天尊应有的旁观态度。
“道循环与你们那边也有关系。”
“是啊,所以我看着玉帝与真武这两个孩子折腾,却从来没有说什么,因为连我也不知道,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元始天尊负手于后。身后圆融清光渐渐亮了起来。
观音菩萨微笑着:“既然天尊心意已定,那就看地藏王菩萨如何了。”
元始天尊忽然极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摇头苦笑道:“为何你们父子之间,杀来杀去的,似乎毫不动感情?”
观音菩萨看着正以极快的速度消失的光线,面容慈祥而宁静。
“阿弥陀佛此时在何处?”
“他虽然杀不得我,但我用尽全力也留不下他来。”
“可是易天行已经死了。”
“不错,所以弥勒便要生了。”
观音菩萨微笑着,面上的肌肤却开始变黑。一股死败的灰se慢慢侵蚀着他地全身,阿弥陀佛无量光真正的伤害,开始显出恐怖地威力。菩萨却似乎并不在意,仍然想保持那宁静的笑容,只是眉毛却缓缓飘落,连眉心那粒红痣都多了些细微的黑点,逐渐腐烂。
“我终究不是佛的对手。”菩萨对这场似乎一触即分的战争做出了定论。
元始天尊微笑着说道:“既然童子yin魂已入冥间,后面的事情就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了,我送你回普陀养伤吧。”
这位道家地至尊人物。知道先前那些光,那些手,乃是佛土有史以来最震骇的一个事件。观音菩萨与阿弥陀佛之间的战争,战争的结果是观音菩萨受了不可逆转的损伤,而阿弥陀佛的光,也淡了许多。阿弥陀佛应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又担心地府的局势,所以离开。
天尊却只是淡然看着,毕竟他的身份在那里。而且他还有些疑惑深深地藏在心底,身边这位交往了数千年地友人,难道真的只有刚才那次出手显示出来的那种实力吗?
“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易天行地肉身?甚至不惜与阿弥陀佛正式摊牌。”
“如果……”观音菩萨淡淡回答道:“我说的只是如果,如果那猴儿出来了,我总得把他徒儿的尸体还给他。”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冥间的战争还在继续,因为观音菩萨法会而暂停地天界战争,在今ri易天行离开普陀山之后,又猛烈而无趣地开始,不知有多少天神天将天兵因为杀孽而堕入冥间,永世不得超生。
冥间聚着五百年来人间应转世之yin魂,不知有多少亿生灵,所以加了这数十万天兵生灵,也不觉得如何拥挤,但却增添了不少热闹,正所谓“此去泉台集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真武的北极叛兵,在降入冥间之后,在神识未散之前,依然聚在了首领的麾下,而凌霄宝殿的死兵,也自然依着天界的局势,加入了另一个阵营。
如今地府的局势并不复杂,地藏王菩萨与真武一在天,一在地,都是在行着揭竿而起的事业。真武反的是天庭,而地藏王菩萨反的却是当今佛土的当家人,西方净土——地藏王菩萨领着冥间亿鬼,想生生杀出一条通道,直接通往人间,而西方净土却领着无数强者,堵在了那些白骨鬼军的前方。
冥间群鬼的数目自然要占绝对的上风,但天庭往冥间增兵,加上西方净土之百余年间,不断地将净土里的强者送入冥间,所以实力还是要以西方净土与天庭那边为胜,在七十几年前,一次战役之后,冥间群鬼大败。天庭的那根打神鞭,竟直直离冥间群鬼jing神所系地白骨塔只有十几公里的距离了。
好在二郎神来了!这位杀神以一己之力,与天庭、净土诸多强者抗衡至今。
所以,在莽莽黑原的冥间大地上。只有一条战线,一条敌我分明的战线。那条线是雪白se地,是由双方死灵的身躯骨粉所构成,连绵战争,在那条线上不知打散了多少yin魂,压碎了多少白骨,厚厚的染着死灰se的白se骨头被砍碎,压烂,踩入黑土之,旋又被翻起。时ri久了,竟将那条线上厚达数十米的泥土也都染成了浅白se。
森森然的白。双方便是僵持在这白线两侧,无法进,亦不想退。
……
……
今ri白线之上与往常一样也有战斗。延绵数千公里的战线之上,真武送下地府的冥兵,正与白线那侧的天兵们在空厮杀着,纷纷扬扬从高空堕下,砸的地面宽约四公里地白se土地上一片骨粉。直似柳絮惹风碍眼急。
在地府冥后的后方,一朵乌云正缓缓飘浮着,乌云之上,冥间除了黑白之外,唯一地一抹亮se,正盘膝坐着,淡鹅黄的战袍赋予了那人一丝贵气,盘龙袜飞凤帽上,却隐隐有些黑光。带着一丝堕落的气息,他足上穿着的那双缕金靴底,却是一团死息缭绕。上有骨粉点点,更有净土罗汉灵血,绝杀之气油然而升。
在天兵的后方,却是无数朵白云,云上战着天庭的仙将还有净土方的罗汉菩萨,无数道眼光,都盯着那朵乌云。
白云地后方,忽然一道闪电劈过,隐隐可见一道如龙般的鞭影划破这方死气沉沉的土地。
二郎神缓缓睁开双眼,眉间那道如柳叶般的天目猛睁,一道亮光闪过,手三尖两刃枪脱手而出,化为一道黑光,从越过白线的一位罗汉胸间穿过,然后沿着诡异的轨迹回到他的手。
未曾出手,便已杀一人,这枪行走的轨迹太过诡异,所以远方那道如龙般的鞭影忽啸着劈下时,也只劈了一丝残影,鞭影落下,不分敌我竟是生生震碎了数万名天兵冥兵灵体,鞭挟着地毁天弑神的威力,竟让那些白云之上的仙人罗汉们也有些心神激荡,险些落下云头。
“打神鞭。”二郎神坐在乌云之上,打了个呵欠,俊美至极地面容上忽然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我不愿做神仙,你又如何打得着我?”
……
……
因为真武起事往冥间送了许多兵士,所以冥间那些毫无战斗力的群鬼白骨腐尸们,终于离那道恐怖的白线远了一些。虽然亿万道无情无识却依然狂热的目光,依然直直地望向天庭净土战线之后那记由天而降的白光,但却被地藏王菩萨仁慈地留在了暂时安全的地域。
这是一座大黑山,黑山极陡峭极高,山顶隐约可见圣洁无比的一个白se的塔。
大黑山下方圆约有数百公里,无数的白骨腐尸游魂正挤在这里,等待着冥间的胜利,等待着前往远处天光的一ri据地藏王菩萨说,那记天光处,乃是无上慈悲如来佛祖留给冥间群鬼的安息之道,是摆脱幽居冥间不得出凄苦景况的唯一通道。
所以大家安静着,白骨在风一动不动,纵使被风吹落了筷子一样的指骨,也没有惊叹。腐尸也不动不动,脸上的黑污血肉缓缓滴到自己千疮百孔的脚下,大家的脸上都充满着安祥,看着极远处那道白线,看着那道白上的法宝仙光,看着那柄穿神弑佛的黑光枪,安静地等待着。
只有游魂无法安静,这些游魂们死的太干净,连自己在人间的一丝物质存留都无法带入冥间,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安静地站在一处不动,只好如同风落叶一般,在群鬼阵的高空上飘来飘去,有时这些游魂也往下落去,从白骨兄弟的肋骨间穿过,从腐尸哥们儿烂成大孔的眼眶里穿进,与他们打着并不亲热的招呼。
白骨腐尸都是后辈,不知道这场战争还要持续几千年,所以才有心思傻站着等。
游魂们已经看了几百年了,虽然心对于光明处的天生向往并不稍减,但脑对于人间的记忆却是渐渐消褪,所以那份狂热要淡上许多,所以还有心思玩耍。
在大黑山上,便有十几万个游魂正在穿梭着,偶尔交谈两句,更多的时候便是在冥风飞行。飞行,是他们在冥间唯一能有的乐趣,曾经有几个胆大的游魂尝试过飞到白线的那边,反正他们已经没有物质依存,天兵的武器对他们的伤害也太小,这才敢过去取笑对方。
不料后来,净土来了许多和尚,几声咒一念,那几个胆大的游魂便散了大半。所以如今游魂们只敢在大黑山下游荡飞舞,像满天的黑蝴蝶,但更像恐怖片里的咒怨戾气。
只有一个游魂安静着。
这个游魂坐在大黑山下的一块岩石上,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模糊地似乎随时会消失的臀部线条,与岩石的表面若即若离,并没有真正坐上。
游魂看不出来xing别,但像这个游魂这般没有长长头发的,似乎也很少见。他右手轻轻抚摸着身旁的一架猫骨,淡淡的手指从猫骨的缝隙里穿进穿出,像个贵妇人一般。
在他的四周,空出了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空地来,空地外那些白骨腐尸有些畏怯地注视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家伙。
游魂幽淡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在给骨猫挠痒,不知为何,那只死去不知多少年的猫似乎能感觉到游魂的动作,张开了只剩下牙齿的嘴,对着空张了张,似乎在很惬意地叫唤。
这个游魂已经沉默了许多天了,忽然开口咕哝道:“冬白啊,你又痒了吗?”这句话一出口,游魂便似乎醒了过来,嘴里的话语再也止不住了。
……
……
光头游魂忽然抬头望向大黑山上的那座白塔,微微偏着头,显得十分苦恼:“为什么觉得小白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
“耳熟?耳是什么?”游魂下意识里将手伸到自己的耳朵处,但他是游魂,能保有四肢的形状已经难得,哪里还能摸得着耳朵。
“cao!我耳朵到哪里去了?”
“噫?我?我的耳朵?我是什么意思?”
“cao又是什么样的行为?”
“什么是我?”
“我是谁?”
“那儿的人为什么要打架?为什么我知道他们是在打架?旁边那些骨头架子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游魂jing惕地扫视了四周一眼,活着的时候他就是个表面憨厚,实际上有些yin险的家伙,此时便成了无知无识无情的游魂后,这一点本能却没有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被我摸的这只猫……等等,为什么这个小骨头架子叫猫?”
“我好象对于狗要熟悉一些。”游魂很郑重地点点头,“虽然现在的我还不是很清楚狗应该长什么样子。”
……
……
冥间的战斗持续着,大黑山下的群鬼等待继续着,空的游魂飞舞着,坐在石头上抚摸小猫的游魂还在继续思考。这一思考就不知道思考了多久,虽然很多只有人间存在的事物,因为缺少参照目标,而没有在他的意识里形成完整的概念,但他总算成功地掌握了一些意识领域里的东西。
山不知岁月,冥间亦不知岁月,游魂就这样孤独地思考着。忽然有一天,他想起了一句诗来:“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州同。”
游魂叹了口气,从石上站起,很悲哀地说道:“州分家了……原来我死了。”
第七卷空城 第二十七章 白塔上
“您不应该在这个地方。”
某无名游魂甲飘到正进行ri复一ri的光头游魂面前,抛下一句似乎很有深意的话,又飞走了,留下光头游魂歪着脑袋,站在大石上,发了五天呆。
五天之后,他骑在骨头猫身上,沿着大黑山走了一圈,虽然他那颗有些浑沌的心只是赋予这次行走以“散步”的名义,但散步的途发现四周的骨架、腐尸都有些畏惧自己,离自己远远的不敢靠近,而自己骑猫而行,更是让这些密密麻麻的死灵们纷纷避让不迭——于是散步成了出巡。
游魂很骄傲地坐在骨头猫身上,心想虽然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但肯定死之前是个大人物,所以带入冥间的气息让这些死灵们无比畏服,但他心里有个疑惑,为什么先前那个无名游魂会说自己不应该在这个地方?自己不应该在这个地方,那自己应该在哪里?
他飞了起来,在绕着大黑山飞舞的十几万个游魂,很轻松地揪住最开始与自己对话的那个游魂甲。
被他抓住的那个游魂甲脸上五官有些模糊,但还有个整形儿,看来属于游魂当比较年轻的那辈,很好玩的是,那张模糊的脸上总是浮现着像孩子一样纯真的笑容。
纯真游魂甲发现自己被这个光头游魂很轻易地抓住后,笑容有些苦,似乎很是畏惧。
光头游魂看着他,并没有一丝表情。直接问道:“如果我不应该在这个地方,那我应该在哪个地方?”
……
……
“在别处!在别处!”
忽然间,四面八方都响起了这样的声音,这些声音是从那十几万个游魂地嘴里一起发出来的。就像大黑山陡峭悬崖旁边万年不休的yin风一般,在光头游魂的四周飘拂,刮弄着,似乎想要钻进他地脑袋里面。
同一时间,一直安静着的十几万游魂同时发声,这阵势十分恐怖,引得大黑山下的白骨腐尸们纷纷转头往天上望去,有几个老骨架子抬头太快,白森森的颅骨落下地去,砸的是铿锵有声。
“别处是哪处?”光头游魂没有耳朵。整个脑袋看上去就像一个圆,但更像歪瓜和劣枣。
十几万游魂还在嘶吼。冷静地嘶吼着:“在别处!”
“都***住嘴!你们不是卢梭的灵魂!”
游魂生气了,圆滚滚的脑袋里暴出一声怒吼,吼声迅疾传遍大黑山上下。离他近些的数千只游魂霎时间呈现出恐惧地表情,嘶嘶响着,被这吼声震成碎片,飘散在大黑山四周,不知还要过几千几万年才会合成一体。
游魂有些意外。想不到自己一声吼却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而那些游魂骨尸们,却是深切地体会到这声吼里蕴藏着地力量,畏怯着离去。
……
……
他飞了起来,手里抓着最开始与自己对话的游魂,不知道为什么,别地那些游魂都无法碰触到任何物质,而他的手却可以摸到骨猫,此时又可以抓住这只游魂。
“我不应该在这里,那应该在哪里?”他飞到大黑山的山腰一处突兀出来的岩石处。眼睛看着极远方那个不停绽放着血se烟火的白se战线,似乎随口问道。
有张孩儿面的游魂在他的手瑟瑟发抖,很久之后才能说出话来:“您在我们间。我们很不安。”
“你们怕我?……我知道怕是一种什么样地情绪,但你们为什么怕我?”
“因为你本来就不应该在我们间,或者说,您根本不应该是个游魂,也不可能成为游魂。”
“成为游魂还需要什么条件?”游魂笑了起来,但那淡若烟霞的身体并不能完全展现他的心情,面容反而显得有些怪异,“我还以为只要死了就是游魂了。”
孩儿面将目光投向下方几千米低处的黑se荒原,看着荒原上密密麻麻直铺到天际的白骨大军,和那些带着畏怯只敢在低处飞舞的数十万游魂,抖着声音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这大黑山四周的游魂都是已经死了几百年的老鬼了,肉骨全腐,连神识也有些焕散,这才成了游魂。而您进入冥间的那天起,大家便感觉到了您地强大。”他偷偷看了这只恐怖的游魂一眼,继续说道:“您的心神强大到这个空间根本无法接受您地程度。”
“如果我强大到这个空间无法接受我,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游魂将手肘撑在自己的额上,这些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很像人间的那个雕像,“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他重复着自言自语。
“或许总有些原因吧。”孩儿面游魂畏缩着。
“那你为什么敢来和我说话?”游魂的眼忽然闪出慑人的光芒,“而且我看得出来,你才死没几年,为什么你也成为了游魂?你的身下隐藏着什么样的大yin毛?”
孩儿面似乎急的要哭了,分辩道:“我确实只死了几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变成了游魂,听说我死的时候,所有的身体全被某种很厉害的能量燃成一片虚无,再也找不回来,杀死我的又是一件神器,所以我才变成了这种形状。”
游魂若有所思:“神器?虚无?嗯,看来你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有资格陪我说话。”
“那你知道你是谁吗?”他继续问道。
孩儿面显出一丝羞愧:“不知道,成为游魂之后。什么事情都忘记了。”
游魂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说不定什么都忘记了,也许还幸福些。”
“可是幸福是什么呢?”孩儿面游魂不是哲学家,只是单纯地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意思。
游魂看了他一眼。半天没有说话,忽然开口道:“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天天看这些骨头也看的腻了,你就陪我聊聊天。”
孩儿面似乎随时会消散地脸上散出一丝不自信和荣幸:“可以吗?”
“可以。”游魂说道:“和谁聊不是谁聊,总不过是打发时间,而且……我看你很顺眼,不过你记住,以后在我面前,不要摆出那张孩子一样天真的笑容来,你年纪已经不小了。”
游魂转过头去。看着大黑山那边的天光,嘀咕道:“为什么一看你这天真笑容。就觉得很恶心。”
孩儿面游魂赶紧拉扯着自己的脸,摆弄成了很严肃地神情,讨好般地飘到游魂的身边。
游魂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你说我不应该在这个鬼地方,那以后如果我出去了,想办法带你一起出去。”
“为什么您对我这么仁慈?”孩儿面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最开始他只是看着这个新来的恐怖游魂有些天然的熟悉。所以冒着大险去说了一句,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得到了这位的一句承诺。
“朋友……是朋友。”游魂点点头。
……
……
大黑山一如既往的安宁yin森,山顶的白塔散着微光,与远处战场上的法宝光彩一比,要显得黯淡许多,但与极远方天幕上垂下的那记白se光一东一西,遥相呼应,显得异常稳定,似乎这冥间千万年地yin风。根本不可能造成丝毫的损伤。
游魂们又安静了下来,开始在白骨与腐尸间穿行,用这些小把戏来渡过极无生趣地每一天。来追寻它们快要渐渐淡忘的意识。让他们不安害怕的那个恐怖游魂,这些天已经不在山脚下的石头上呆着了。那个游魂飘下山把那只骨猫捉上山去,便一直和那个新来的孩儿面蹲在山腰的石头上。
因为那个游魂在山腰,所以没有别的游魂敢飞到那里去。
但十多万游魂都在好奇,这个本不应该出现在冥间地强大力量变成的游魂,为什么没有破开空间离开,反而是一直蹲在那块石头上。后来过了很多天,游魂们才知道了一些事情——据说那个强大的游魂之所以一直蹲在山腰,是在等着看ri出。
什么是ri出?游魂们飘忽的记忆里似乎见过ri出,但又好象从来没有看见过,所以有些迷惘,他们毕竟在冥间呆的时间太长了。他们又去问腐尸与白骨,腐尸与白骨虽然记得ri出,但也认为那个强大游魂想在冥间看ri出,是件极傻的事情。
就算他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一个游魂,也没可能在冥间看到ri出。
“为什么不到山顶去看?”孩儿面问着游魂,虽然他也认为旁边这个强大的游魂想在冥间看ri出,是个蛮没有指望的事情,ri子渐渐久了,他也不再对这个游魂给出地承诺继续报有信心,也对,听说冥间现在这个苦样子已经持续了五百年,从来没有一个游魂能够重新投胎做人,身边的这位游魂虽然强大,自己出去估计没什么问题,但要带自己出去就太难了。
游魂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西方地那道白se天光,他觉得那道天光很熟悉,下意识里哼哼道:“吃俺一棒?”说完之后才醒过神来,注意到孩儿面的问题,随口答道:“山顶上那个白塔很烦。”
“那是地藏王菩萨。”孩儿面很恭谨地说着,虽然游魂没有什么记忆,但冥间的生灵都知道,地藏王菩萨一直在努力地为大家找到一条道路,一条不再绝望的道路,所以对于地藏王菩萨,每一位冥间生灵都保持着最高的敬心和尊崇。孩儿面也不例外,虽然和身旁这个强大游魂交谈比较开心,但听见他说地藏王菩萨很烦。下意识里提醒。
游魂并不改口,反而有些痴痴说道:“就因为是地藏王菩萨,所以才烦。”
不知道为什么,游魂有些害怕去山顶。去白塔,总觉得一旦去了那里,就会有些自己不愿意的事情发生。
……
……
又过了很多天,游魂站了起来,远处地白光照耀在他青se透明的脸上,看上去像半透明的肥皂泡,随时可能破灭。他对身边的孩儿面说道:“我要上山了。”
孩儿面飘了起来,在他身前地半空对他鞠躬行礼。
游魂将手的骨猫扔给孩儿面,孩儿面在他的身边久了,也许是感染到他魂魄内强大的生命力量。竟也渐渐有了些实体化的倾向,在空一捞。竟把骨猫捞在了手。
“照顾好小白。”游魂又看了他一眼,“我知道这些天你陪我聊天,就是为了我离开的那天。”
孩儿面抱着骨猫,有些飘不动,正缓缓地向下方飘去。
游魂目光有些凌厉,却没有什么杀意:“我离开后,你就是这十几万游魂里最强大的那个。前生的时候,你一定是人间最喜欢耍弄yin谋的人。”
孩儿面并不解释,只是低着头说道:“我们是朋友。”
“不错,所以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出去。”游魂说完这句话后,便再没有看他,魂体一虚,便向上方飘去。
不知道飘了多久,游魂终于飘上了大黑山的山顶。
大黑山地山顶是一片极阔的平地。约摸有几百青方公里大小,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削青了,竟没有一丝突起。在这块广旷平地地正央。是一座白塔,一座很巨大的白塔。
游魂向那座白塔飘近,离得近些,才看清楚原来这座白塔竟然全部是由人类的头颅堆成的,白塔下沿有两三公里长,这样巨大的一座白骨塔,不知有多少颗脑袋。
他飘到塔边,将脑袋贴近白骨塔,嗅了嗅这些死人脑袋的味道,然后抬头往塔上望去,目光循着那些光滑的骨面,一直看到天空地上方,看见了那个独角、犬耳、龙身、虎头、狮尾、麒麟足的异兽。
异兽的耳朵微微动了下,似乎听到了他的到来。
游魂自信自己绝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对方既然听到了,自己似乎也不怎么惊奇,飘到那个异兽的旁边,伸出手去拧了拧它的耳朵。
异兽似乎想不到一只游魂能够触碰到自己最宝贵的耳朵,唬了一跳,张嘴yu啸。
游魂冷漠说道:“叫个屁啊,又叫不死我。”
异兽微微低首,那只独角发着光泽,似乎是在思考,半晌后承认了这个强大游魂的推断,偏了偏头,拱了拱身子,不再理会这个游魂。
游魂说道:“居然还会学人耸肩,你家主子怎么教的你?”
他抬头望着坐在异兽身上地那个和尚,问道:“菩萨,我来问你,为何我会成为游魂,下方那些小的都说我不应在此处,不能在此处,应在别处。”
那和尚身上穿着件袈裟,胸前挂着一串骨头,面容黝黑,双眉平伏,神情木然,只是将目光望向极西处的那道天光,回答道:“你本应在别处,却在此处。”
“听那孩儿面说,这地府里地家伙都投不了胎。”
“便是阿罗汉果位,也能在人间投胎,不需要经过冥间,更何况你是证得大菩萨果位之人。”
“我是大菩萨果位?”在大黑山脚下腰里呆了很久,捉了很多新死之人来问,游魂学会了很多知识,抓耳挠腮道:“我是哪尊菩萨?殊普贤还是观士音?ri光月光还是大势至?”
和尚面无表情,没有回答。
游魂又问:“大菩萨不堕冥间,我怎么成了游魂?”
“你死的时候,恰好有一位大神通宁肯耗去自己偷偷修炼了许多年的佛xing,凝住了你地魂魄。强行逆天而行,将你送入冥间,从而阻止了你在人间投胎出生。”和尚说道:“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已经接近佛的境界了。”
游魂想了想。没想明白,飘了起来,坐到了和尚的身边,坐在了异兽的身上,手搭凉蓬,与他一同看着远方那道天光。
“我是谁?”游魂伸出手,将和尚脖子上地那串骨链取了下来,往空抛接玩着,他臀下的异兽似乎有些气愤,吭哧吭哧喷着粗气。在yin风凝成白雾。
“你说我是谁?”和尚不回头,只是问他。
游魂看了和尚的侧脸一眼。耸耸肩:“你是地藏王菩萨。”又看看身下这只异兽:“这是你的宠物,叫谛听。”
和尚问他:“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知道你是谁?”
游魂回答的理直气壮:“因为我死了,你没死。”
和尚又问他:“为什么你一直呆在半山腰,直到今天才上来?”
“因为我呆腻了,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鬼地方,应该回去。”
“回哪里?”
“家。”
“家在哪里?”
游魂忽然狡黠地笑了笑:“不要说什么一心安处便是吾家。俺虽然暂时记不起来家在哪里,但反正知道不在这个鬼地方。”
这是他第二次说鬼地方。
和尚笑了起来,黝黑的脸上闪着慈悲的光芒:“你说的不错,这本来就是鬼地方。”他站了起来,缓缓闭上双眼:“这样的鬼地方,根本就不应该存在,我们一起来吧。”
游魂听不明白,却懂了,毫无重量的身体飘到了谛听兽地独角上。站立在冥间yin风之,望着远处的那道白光,问道:“那我要做些什么?”
“学习。”和尚左手轻挥。破开空间,取出一本书册,书册地表面淡黄,看上去很是古旧。
“弥勒下生经?”游魂看着手上的这本书册,忽然皱起了眉头,抬头望天,走了许久的神才说到:“残存的记忆里告诉我,这本书是假货。”
“这本书自然是假的。”和尚微微笑道:“这是当年我写的。”
游魂又耸了耸肩,在谛听的独角上踩了一脚:“菩萨写地,也假不到哪里去,而且好象我还活着的时候,也是个很爱学习的人。”
“爱学习才是好孩子。”
看着身后正趴在谛听身上翻着弥勒下生经的游魂,和尚缓缓走了下来,慈爱地抚了抚谛听有些怨气的双眼,走到了大黑山峰顶的悬崖边上,一双无情无yu的双眼直直注视着极西方的那道天光,那是佛祖留下来的光,也是地府与人间唯一相连地通道。
若要重开道轮回,便要将那处通道打开。
想到此处,和尚又看了一眼看书的游魂,这才发现游魂不知何时竟睡着了,游魂本是不需睡眠的,这个游魂果然大不寻常。和尚笑了笑,本来他可以将所有地事情全部讲给那个游魂听,但想不到游魂也很明白自己的想法,没有再次问起。
弥勒果然下生到了冥间,眼看着五百年来的坚毅所向终于有了一丝希望,地藏王菩萨的内心却没有一丝波动,似乎这只是自然之事。
他是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菩萨。
五百年前,佛祖用自己的法身关闭了道轮回,又用佛光石猴镇在了唯一通道之上,从此地府鬼满为患,只好绝望,地藏王菩萨心忧为患,只好沉睡。
三百年前,地藏王菩萨于沉睡之醒来,开始召唤着冥间的亿数死灵,往西方去。
西方不是净土,但西方有那道光。
他看着远方战场上的法宝厮杀,看着那个静坐在乌云之的二郎神君,若不是这位杀神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堕落至冥间来帮助自己,只怕天庭与净土的力量已经围住大黑山。
地藏王菩萨看着山脚下如同白se麦穗般的死灵白骨腐尸,站在峰边的yin风怒号之,身形安忍不动如大地,清光静虑深密如秘藏,忽然他的双眼眯了起来,发现空间里发生了一道极强大的波动——那佛终于来找自己身后这个游魂了。
第七卷空城 第二十八章 坟(上)
游魂梦见他正看着一方墓碑。那墓碣似是沙石所制,剥落很多,又有苔藓丛生,仅存有限的句——……于浩歌狂热之际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得救。
然后他猛地醒来,想起这篇章,章里下一句是那个姓鲁的人读着墓碑上的刻辞: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身,终以殒颠。……离开!
最后两个字是离开,离开!撕心裂肺地喊着离开!这是什么样的征兆?
游魂张大了嘴,喘着气,坐在谛听兽身上,空空渺渺的身体飘浮着,心想这个征兆是催着自己离开,看来自己死之前深系于心的某些人或事正面临着某种危险。
却来不及多想,地藏王菩萨已经转身而回,望着他的双眼问道:“你可看明白了?”
游魂看了一眼自己手拿着的那本黄se书册,看着封面上弥勒下生经五个字,摇了摇头。这本经书讲到大迦叶于过去诸佛时,善修梵行,修十二头陀行,故得佐弥勒劝化众人,如果自己是弥勒,那谁是大迦叶?
大迦叶是如来佛祖的大弟子,传说他活到一百多岁,传法给阿难,就到王舍城西南八里多的鸡足山,山峰之间的盆地里,席地而坐发誓说:我今以神通力使身体不坏,用粪扫衣复盖着。等十七亿年后。弥勒降生成佛时,将来此访问,即把释迦佛的衣钵献给他,并协助他教化众生。
这段故事记载在《付法藏因缘传——“佛灭度后。所有法藏悉付迦叶。后时结三藏竟,至鸡足山入般涅槃,全身不散。候弥勒佛出世之时,从山而出,在大众作十八变,度人无量,然后灭身,未来成佛,号曰光明。”
游魂想了想,以手指天。说道:“鸡足山在云南。”
地藏王菩萨摇摇头:“五指山在海南。”
一问一答,自然明白其意思。若如今人间云南地鸡足山便是佛陀首徒大迦叶肉身不腐数千年之地。那当年压着猴子的五指山又怎么跑到海南去了?后世附会之说,却不是数千年前故事发生之地。
地藏王菩萨又道:“经曾云,大迦叶尊者不入涅磐,肉身不腐,持佛陀牙舍利及佛祖亲身袈裟等候弥勒,传弥勒佛祖衣钵。”
游魂没有什么表情,直愣愣说道:“可是大迦叶在哪里?”
“佛祖的弟子。叫迦叶的有许多位,却没有大迦叶,你当谨记。”地藏王菩萨像老师一样缓缓说着。
游魂点点头,心想都是你说你写地东西,既然你说没有迦叶,那便没有迦叶好了,不和你争这个……隔了会儿,他却忽然间开口说道:“但有舍利与袈裟。”
地藏王菩萨笑了。
……
……
“走吧?”
“去哪里?”
游魂忽然觉得这两句对话有些熟悉,有些恶俗。所以撇撇嘴,从谛听身上飘了下来,跟在地藏王菩萨的身后。不再继续问,下山而去。
刚才梦见到的那块墓碑上面写着离开二字,这不祥的预兆让他随着地藏王菩萨离开了大黑山顶,却没有离开冥间。游魂的心也有些茫然,为什么地藏王菩萨要带着自己离开白骨塔。
游魂自己是忽然有了离开冥间的念头,因为总觉得自己原本存的世界里,那些自己亲近的人或事,此时极为危险。
……
……
归元寺,后圆茅舍,那只猴抬眼看着天空的月亮,一个青se的圈儿隐隐浮现,一头青se地小狮正在猴子身边有气无力地哀鸣着,邹蕾蕾宛若死去一般沉静着,飘浮在旁,没有一丝气息。
院外,瞎了的斌苦正坐在地上,手握檀香念珠,阖寺子弟正在颂着观士音菩萨地大名。
寺外,秦梓儿正与陈叔平对坐饮茶,杯无味。
城外,处残余的力量全部纠集到了省城周边,虽然明知道人间的力量根本影响不到什么,但依然坚持着。
天外,那两尊血菩萨骨肉皆碎,殊势至相依,像两尊高贵的冰雕,似乎随时可能破裂,归于寂灭之。
那个人没有回来,那个小胖子没有回来,谁都没有回来,谁又将要离开?
“我们在躲谁?”游魂手里捏着弥勒下生经,问着身边的地藏王菩萨。
从大黑山上下来之后,地藏王菩萨便领着他在万千白骨腐尸之行走,不知经过了多少荒原,多少死地,而那些死灵们也没有躲避他们,反而是刻意地遮掩着他们的气息。可惜的是,地藏王菩萨能将自己地气息与这冥间融为一体,而游魂过于强大的神识,与这冥间格格不入的生命跳跃气息,却是给后来者指出了一条明路。
后面的那个人离游魂与地藏王菩萨越来越近了。游魂有些奇怪,按照地藏王菩萨说的,自己是证得大菩萨果位之人,而地藏王菩萨的境界更是恐怖可怕,当年若不是随口发了句狠,只怕如今早就成佛了。他心想,凭自己两个这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还要躲着那个人?是什么样的力量,竟让地藏王菩萨舍了延绵三百年的冥间战争不顾,带着自己到处瞎跑?
“躲那个杀死你地人。”地藏王菩萨往前方行走,一脚便是五百里地。白玉般地脚掌踩在腐臭的烂泥之,看着分外鲜明。
游魂在他身旁飞掠着,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既然已经把我杀死了,还来杀我做什么?”
“你虽死了。却没有投胎,他自然能够察觉到。”
游魂叹了口气:“既然以前能杀死我,那这次一定能再杀我一次,菩萨,我们跑快一些吧。”既然知道后面追着自己地人,是个厉害角se,游魂本能里便有些恐惧,毫不避讳地要求菩萨带着自己逃命,“狠得以前我飞的比现在要快很多,菩萨你带着我飞可好?”
“不好。”地藏王菩萨真地很像一个老师。“佛掌控空间,所以速度对于一个佛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只是在他掌控的空间里寻找一些他没有注意到的缝隙。”
“既然他能掌控空间,那怎么可能在这个空间里还有他不会注意到的缝隙。”
“因为他对我们所在的这个空间不熟悉。”地藏王菩萨说:“冥间,就是我的家,所以对于这个空间的掌控,他很难做到完全。”
“明白。”
……
……
又逃了十几天,游魂正有些厌了这般生涯时。二人来到了一处荒地,荒地之上有座山。这冥间的山都是黑se的,所以这座山,看着有些像地藏王菩萨座下地那座大黑山的缩小版,只是这座小黑山地山顶微微裂开,向着四面八方散去,就像是一朵黑玉雕成的莲花一样,很是美丽。
见地藏王菩萨来到山前,黑莲花山若有感应。莲花绽放,开了一道小口。
“食人莲花。”游魂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样,转过头来看见地藏王菩萨并不进去。也无一语交待,不免有些吃惊。等了半晌,游魂只好自己往黑莲花噬人似的峰顶黑洞里飘去。
地藏王菩萨此时已在山前坐了下来,等到游魂进入山之后,冥间的空间一阵扭曲,一位菩萨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地藏王菩萨,叹了口气。
地藏王菩萨看着他的脸,冷冷道:“观自在,为什么你的伤还没好?”
观音菩萨不知如何作答,所以没有作答。
说话间,从远处行来一僧,僧人身旁四周尽是大光明,耀得冥间群鬼不安,yin魂痛哭,悲嚎连连,似乎这冥间的无数死灵因为这僧人都要哭了出来。
僧人行至黑莲花山下,看了一眼山,问道:“这便是大迦叶守护衣钵之地?”
地藏王菩萨看了他一眼,毫不恭谨,无一丝情绪说道:“你不能进去。”
僧人抬步,光明再起。
但他却走不进去,因为地藏王菩萨与观自在菩萨都坐了下来。
所以僧人看了自己地儿子一眼,也坐了下来。
游魂往黑莲花山飘了一会儿,便落在了洞下,不知为何,洞一切看的分明,有一个微微突起的土丘赫然出现洞,十分恐怖——那是一座坟。
坟前并没有让游魂心悸的石碑。
游魂绕到坟后,发现这座土坟之上并没有一丝草木,早已颓坏不堪,后方甚至崩塌出了一个大缺口。游魂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毫不意外地发现坟里躺着一具死尸。
既然是坟,自然就有尸体,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游魂的心里又涌起一丝强烈的不自然来,这冥间最常见的是什么?便是那些挂着腐肉的白骨,露出白骨地腐肉,尸体,冥间满是尸体。但正因为遍地皆尸,所以也没有谁会闲得无聊去修一座坟来掩埋。
所以游魂断定,眼前这座坟,肯定是冥间唯一的一座坟。
坟里的尸体又是谁?
……
……
黑黑地山洞,黑黑的坟,坟后又黑黑的洞,那尸体就这样安静地躺着。游魂飘了进去,在尸体的四周绕了一圈,发现这具尸体胸腹俱破,间的器官已经全部没有了,就像是个空囊一般。
只有一颗带着灰se的心脏裸露在尸体胸腹间。
尸体的脸上没有一丝哀乐之状,蒙蒙烟然,五官清俊却寻常,游魂看着有些眼熟。
本来看见这座黑莲花般的山,他不由想起大迦叶尊者,因为传闻大迦叶便是在这样的一座山里等待着弥勒。所以看见这具尸体后,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是迦叶的不腐之身。
但地藏王菩萨说过,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大迦叶,所以他也就认可了这个说法,看见这具有些眼熟的尸体后,游魂更是肯定,这坟里躺的不是大迦叶,而是一个和自己有些关联的家伙——而且那种联系还一定很深,不然游魂此时不会感到淡淡的伤心,也不会坐在尸体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
游魂虽然没有记忆,对这个世界的概念也才刚刚完备了一些,但这并不影响他的逻辑判断,从大黑山下来后,他便一直在思考经典关于大迦叶的问题,如果自己是弥勒,将来谁给自己袈裟?谁给自己佛牙舍利?
罢罢罢,且莫想这些闲杂事鸟,菩萨让自己钻进这坟坑,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虽然隐约知道和尚们都喜欢玩这些教外别传,虚头巴脑的东西,越厉害的和尚越喜欢打哑迷,但游魂还是有些不喜欢,扁嘴哼哼道:
“好尸,真是好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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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坟旁枯坐赏尸许久,不知多少ri子,游魂终于明白了一丝缘由。
似乎在这过程之,他慢慢地找回了许多生命本应拥有的情绪,不是烦燥愤怒猜疑这些旁生的东西,只是很单纯的一丝怜惜,一丝悲哀。他不知为何,悲从来,潜然泪下,点点清光从他的魂体上落下,沁入尸体之,拍拍尸体的脸蛋儿,咕哝道:“咋个看着兄弟你躺在这里,我会觉得这么悲哀?心都有些痛了。”
游魂心痛,坟尸体胸腹处的那颗孤独心脏亦恸,灰se的毫无生息的心脏上面忽然露出无数道裂痕,似乎随时可能裂开。
……
……
咯喇一声轻响,尸体里的心脏瓣瓣裂开,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第七卷空城 第二十九章 坟(下)
“莲花乃叶相。”游魂痴痴看着坟的尸体,看着那颗灰se的破莲之心,却说道:“但我知道你不是叶相。”
他拍拍自己空无一物的胸口处,看着那个尸体说道:“因为痛的是我的心,那你就是我。”接着他微微偏头,隔着厚厚的黑石,看向莲花山的前方,感觉到了那里正进行着一场虽然静默却十分凶险的境界比拼,不由耸耸肩道:“为了我的事儿,大家都很给面子啊。”
说完这句话,他从坟站了起来,看似无形无质的身体却将坟茔整个拱开,土石纷飞,尸体与游魂一躺一立,出现在洞。
是的,这是他的心。
在他还是个俯在垃圾山刨食儿的小黑人时,他便不曾受过伤,也未曾真的伤过心。直到后来离开县城,进了省城,入了围城,见过普贤倾城之执念,马生焚城之大愿,上入梵城寻故事,这漫漫人生旅途里,却着实狠狠地伤了几次心。
第一次伤心是在鄱阳湖畔,与仙人陈叔平一战,心脏险被震裂,后来被叶相与蕾蕾治好,抱着小易朱睡了一觉,似是痊愈。第二次伤心也是在鄱阳湖畔,梅岭之。心伤。第三次伤心是在数ri之后,省西的山谷,与大势至菩萨一战。他每一次真正受伤,便是伤在心地位置。伤的菩提心。所以当游魂看见这粒缓缓绽放的心莲时,便隐隐知道了坟这尸体是谁。
……
……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大迦叶。”游魂在山洞内飘浮着,随yin风轻舞,自言自语,“叶相不是大迦叶,猴子不是大迦叶。”
“我才是大迦叶……但如果我找不到自己的这颗心,我便不是大迦叶,我便不能成为弥勒,所以地藏王菩萨会说根本没有大迦叶。”
“我不是大迦叶。”游魂忽然推翻了自己先前地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着脚下的尸体。“你才是大迦叶,我是弥勒。你只是我的助力。除了这颗心,虽然你是我的身体,那金刚不坏的身体,但……也不是我。”
话一出口,尸体胸腹处的那颗绽开心脏猛地燃烧起来,殷殷正红之se大作。
游魂伸手,抓住那颗燃烧着的心莲。捧至淡淡唇边,徐徐一口一口食下,神识里出现一句话:痛定之后,徐徐食之,然其心已陈旧,本味又何由知?
噬心入魂体之腹,心莲迅即化为无数流光,遁入游魂的身体之。无所前尘往事,有如流水一般地洗涤着他这游魂身体内的神识。又有如劫初之火般烧蚀着他的心念,所有失去地记忆,所有的感情。就在这一刻冲进了游魂地脑。
……
……浑身上下似被镀了一层金光的游魂在洞呵呵yin笑着,笑声里面夹杂着许多莫名的情绪,他忽然冲了下来,一脚踩在自己尸体的脸上,头颅左顾右盼,旋又仰天长啸,再低首如故,复轻轻吟道:“老子不是大迦叶,老子不是弥勒,老子不是童子,老子不是李耳,老子是……易天行!”
易天行醒了过来。
“五十三参,殊,观音参完了,所以入冥间参地藏王菩萨。”他淡淡自言自语着,“原来参到最后,参的却是大迦叶的肉身,参的便是自己。”
五十三参,最后参地只能是自己。
……
……
他打了一个响指,阔别许久的天火从清淡至极的手指上冒了出来。他细细端详指间的这抹大红天火,半透明的眉宇间现出一丝煞气:“看来找回了自己的心,找回了自己的身,连这火也找回来了。”
转头往洞外那处望去,眉间在煞气之外又多了一丝愁苦:“想不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自己费了这么多心思,还是被这些佛菩萨们牵着鼻子再走。”
到此时,他自然明白自己并没有真正死去,至少,不是像以前想像的那样。大菩萨果位之人不堕轮回,那是不用投胎,却不是说变成游魂在这冥间来挖坟赏尸。
挖坟赏尸……他摇摇头,又看了一眼脚下的尸体,那是他自己地臭皮囊,本来应该是他最熟悉的,但在人间的时候,他就不喜欢照镜子,自恋恋地也不是面貌,所以总觉得那尸体有些陌生,不像是自己的。到此时,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在人间的身躯会拥有那般强悍的力量,不腐,本就是这个身躯的本xing。
地藏王菩萨说的对,世上本就没有大迦叶,有的,只是这具不腐的肉身,正是这具肉身护着易天行这位准弥勒在人间度过了无数苦厄,无数劫难。
就这般,灵魂与尸体对望着,易天行沉默着,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然后他飘了下去,双手抓住自己尸身的双臂,像甩麻袋一样地往上一甩,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又让初复前生记忆的易天行想到了在人间的某些夜晚,他在高阳县城车站扛大包的生涯。
肥皂泡一样的脸面上堆出一个很怪模怪样的笑容,易天行的游魂扛着易天行的身体,就这样爬出了坟看,看着身前的黑石墙壁,说了声:“开。”
黑石山顿时从破开,露出外面的景致来。
外面并无景致。只是一片荒原恶泽,无草无树无莺无蝇,只有一个和尚,两个和尚。三个和尚。
这是三个和尚地故事。
阿弥陀佛,观士音菩萨,地藏王菩萨,随便哪个名字扔到人间去,都会吓死无数人,此时却像三个塔一样,杵在易天行破开的洞口前面,像是在为他守护。
……
……
易天行扛着自己的尸体打山里出来,回首望望这黑莲花一般的山,隔着老远对地藏王菩萨说道:“这就是鸡足山了。鸡爪子和莲花确实很像。”
地藏王菩萨没有回答他地话,本来如黑玉一般的脸上此时却显出一丝生命急速流失的迹像。一道光芒从阿弥陀佛的身上散出来,笼罩在菩萨的身上,正在寂灭着他体内的一切。
同样一道清光正从地藏王菩萨身上渗出来,挟着冥间积累了不知几千几万年的戾气,笼罩着阿弥陀佛。
直到此时,易天行才真正切切阿弥陀佛的模样,对于这个险些将自己送去投胎的佛土第一人。易天行不免仔细盯了两眼。
大佛面se如金,像是病人——易天行知道这是地藏王菩萨的好手段,虽然不知道菩萨如何做到,但至少在目前,阿弥陀佛地大神通受到了某种限制——他能感觉到,这一片冥间的土地上充满着死寂地味道,这些佛教最顶尖的人物,正带着慈悲抛洒着死意,阿弥陀佛如此。地藏王菩萨亦是如此。
见他出来,阿弥陀佛没有出手,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易天行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位恐怖的佛爷看透了。这种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你已近佛。”
阿弥陀佛微微一笑说道,随着这句话出口,满天的yin风顿时被镀上了一层光明,在这黑莲花山前四周飘浮着,就像是人间才能看到的美丽极光,变幻着各式各样地颜se。
易天行沉默不语,知道自己虽然找回了自己的心,找回了自己的身,找回了自己的火,境界大惩,却终还是差了一步,而面前的这位却不会允许自己踏出那一步。
这一步便像是当初在处后的小山谷里将踏未踏那步一般,只不过当年一步,是天人之间的阶梯,而今ri的这一步,却是佛与众生之间的那级石阶。
……
……
地藏王菩萨缓缓睁开双眼,眼虽然没有一丝表情,但不知为何,总觉得里面蕴含着一股极强烈地悲悯味道。
易天行的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场战斗的最后,一定是地藏王菩萨输掉。阿弥陀佛,乃无量光佛,亦是无量寿佛。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战胜这样一个从攻到守都完美地一塌糊涂的佛爷。
观音菩萨也不知道,所以她才会只是安静坐在地藏王菩萨的身后。
易天行望着阿弥陀佛,忽然道:“你……究竟为谁辛苦为谁忙?就算你是至尊之佛,无识无痛,离于爱憎,但被这世上亿万人痛恨,真的有趣吗?我能感觉到,叶相快死了,大势至也快死了。”他面上微现悲意:“似乎这已经是无法扭曲的过程,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道轮回开不得。”阿弥陀佛又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数年前,势至在那山谷里发现了你今世的造化,和……”佛又看了观自在菩萨一眼,观自在菩萨低首行礼。
………和这孩子的想法。童子,若你不上天倒也罢了,但你既然上了天,我自然要阻止你。”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打开道轮回。”易天行放下手尸身,平静望着佛。
佛言:“你要救那猴子,猴子一出,佛光无物相抗,冲入冥间,这轮回之道不止大开,并将大乱。”
易天行沉默了一会儿,承认了这个事实。
佛又言:“现在看来,其实这些,只是佛陀留给我们的题目。就看我们如何解开。”
易天行点点头,很郑重地缓缓说道:“如果你无法阻止我,我会试着将这件事情地损害减到最小处。”
佛又笑,无量光起。
易天行在光芒耸阜肩:“我现在是游魂。没有生息,但又找回了自己的心尖之火,一yin一阳,一动一静,是个很奇怪的变种生物,佛爷,你这光现在对我不起作用。”难怪这厮胆子变得这么大,看见恐怖的阿弥陀佛之后还不赶紧跑。
……
……
但在无量光,易天行仍然感觉到了一丝火息趋寂地迹像,心头微惊。面上却不动神se,向着阿弥陀佛摆摆手。又看了一眼正在无量光苦苦支撑的地藏王菩生扛起了自己的尸体,便往黑莲花山外边走过去。
开始走的很慢,很沉着,很有点得大道者的味道,然后慢慢加速,最后变成了一个扛尸奔跑的魂兔爷。落魄不堪,变成一溜黑烟消失在天际。
一只游魂扛着架不腐的尸体满冥间的跑,任谁看着都会觉得很怪异,那些腐尸白骨游魂们看见了,更是觉得新鲜,但认出这游魂的厉害,自然没有谁敢靠近。
易天行是往西边在跑。
嗖的一声,观自在菩萨出现在他身旁,陪着他跑。
……
……
许久之后。观自在菩萨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你让我们在黑莲山下耗着,自己倒溜地极快。”
先前易天行之所以趁着地藏王菩萨与阿弥陀佛互证的时间偷溜,正是想救地藏王菩萨一命——在阿弥陀佛看来。自己乃是整件事情地关键,若自己跑了,他一定会扔下地藏王菩萨来追自己。
观自在菩萨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微笑道:“再过一刻,阿弥陀佛便会找到你——我与地藏王菩萨将他拦在山外,本想拼着两尊大菩萨的果位,换来你合体的时间,没想到你却跑了。”
易天行没有回头,哼了一声:“傻叉,如果连真慈悲的地藏都死了,再开这轮回有甚意思?”
“你尚未合体。”菩萨摇摇头道:“又如何开得了轮回。”
易天行冷冷道:“虽然死而复生,能够感觉到一些很玄妙的东西,自己的境界也高了不少,但也明白,合体也不见得就变成那狗屎弥勒,既然如此,耗这时间干嘛?”
在这个世界里,成佛地道路有千万条,但在成佛之前,从来没有谁知道这条道路是出现在何方。也许只是一本经书,也许只是一个微笑,也许只是一个爆栗。易天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成佛,但他相信,总有某种机缘巧合的事情,会促成这个事情的发生。
……
……
“最近情况怎么样?”易天行望着远方,那处杀伐最惨烈的白线处,今ri法宝的光彩却显得弱了许多。
“情况大好。”观音菩萨微笑道:“若你肯一直呆在黑莲山,或许更好。”
易天行脚不停速,踩泥而飞,间或颠颠自己的尸体。
“天界大战仍在继续,真武遣下冥间的大军已经占了优势,再加上二郎神君相助,最近几天,已经离那道天光越来近,或许不ri就抵达。”
观音菩萨实际上就是这五百年来天庭冥间所有筹划的幕后总军师,她的判断自然是可信地。
易天行呵了口气,没有热雾:“那便好,我不想一路杀过去。”
菩萨幽幽问道:“重生之后,似乎你对于开这道轮回的兴趣大了许多,若换作以前,或许你早已破开空间,回到归元寺。”
易天行微笑着回答道:“因为我死了一次,才明白了一些事情。”他看了一眼正像木偶一样俯在自己身上的尸身,说道:“对于每个人地心来说,自己的身体便是一座坟墓;对于我那亲爱的师傅来说,归元寺就像是一座坟墓。”
他看了一眼正在四处或是哀嚎,或是麻木苦挨着冥间幽闭岁月的亿万鬼众们,又看了一眼这冥间上方空无一物,却永远无法打开的天穹,温柔说道:“对于他们来说,这冥间就是他们的坟墓,一座大坟。”
“我是火。”易天行郑重说到自己的本源,“对于我来说……ziyou,是个蛮重要的事情,我相信大家也是这么想的。”
“地藏王菩萨已经拦了会儿。”易天行没有停止自己的脚步,颊畔的yin风呼啸着,他的声音却在冥间清清彻彻地响起,“接下来该你拦了。菩萨,该出力的时候还是要出力,不要老用脑子,任何智慧军师,到最后也免不了要硬拼。”
易天行回头微笑看着这个cao控了自己许多年的菩萨,很温柔地说道:“去吧,如果不想我再死一次,去拦住他……相信我,你能行的。”
“youcandoit。”指挥菩萨当炮灰当小弟的感觉确实不错,看着菩萨微微怒意渐起的脸颊,易天行一吐千年恶气,十分快活。
……
……
观音菩萨离开,将用热烈的态度和情感去迎接或是阻击那尊佛。
易天行也离开了,向着冥间极西处,归元寺洒下来的那道佛光奔去,此时的他只知道猴子的红屁股就在那里,像是一个塞子一样,将佛光真正的力量与这幽暗的冥间分隔开来,但并不知道自己的妻子也在那道光上面,沉睡未醒——在充斥着黑白二se的冥间,那处佛祖留来镇压冥间的光芒就像是人间初升的太阳,有些变形,有些丑陋,像蛋黄,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易天行的游魂扛着易天行的尸体,拼命地朝着那轮朝ri狂奔。
第七卷空城 第三十章 末法时代(上)
天上renjian地府发生这么多事儿的时候,易天行那女徒儿莫杀却并不在归元寺。此时她正在省城以西,那个高阳小县城里,和邹蕾蕾的父母呆在一起。这是易天行上天之前下的严命,若看着事情有些大条了,她的唯一任务就是去高阳小县城保住邹老师与胖主任的xing命——可问题在于,如果连归元寺都变得不安全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一处地方是安全的呢?
淡淡的火息从她的身上,以无形无温的方式挥洒了出去,虽然黯淡,但气息却是无比纯正,直直冲上天去,冲开头顶白云,冲开蓝天,散入浩瀚的宇宙之,就像是雨夜里的一点星火,虽然飘摇但总未湮灭,给那在黑暗暴风浪前行的归人指路的信号。
小易朱此时飘离于空间之,还不知何时能找到回家的路。
……
……
归元寺这几天奇怪极了,虽然奇怪的事情在这方寺院里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但这次总显得有些不寻常。首先是翠微亭前的那泓碧水不知因何缘故变得浑浊了起来,水底本无积沙,但此时却有些浊黄,就成了一股黄se的泉水。紧接着大雄宝殿前的那香炉又不知什么原因,莫名其妙地从裂开,里面填的黑砾散了一地,那几根粗粗的束香自然也就倾倒在了青石板地上,从断成几截,预兆大为不祥。
天袈裟因为数月前的那场变故。此时虽然显出形来,却没有腾空而去,只是依贴着归元寺地那些殿宇,一股由茅舍原址散发出的冰凉寂灭之意。就像是无数只手一般,将那袈裟扯了下来,这些玄妙力量的源头,自然是邹蕾蕾,这位与易天行一样,有着莫名其妙来历的女子。
正因为这样,所以数月来斌苦大师率着阖寺内门弟子守在后圆之外,不停祈福,反而没有注意到寺内出现地这些征兆。
老祖宗正冷冷坐在邹蕾蕾身边,微微低着头。淡褐se的毛发看似柔顺,但似乎连后圆里的空气都不敢去吹拂一下。数月无事。他看着斌苦瞎眼不便,便让他回了。
斌苦回到了禅房之,闭着眼睛摸索着,瞎了一年多了,却依然没有完全适应这种全部黑暗的生活。他本想摸自己从小念的那本观音心经来平伏下最近有些不安定的心,不料却摸了本厚厚的书来。闭着眼,摸了摸书的棱角。再摸了摸书页里,发现十分光滑,顿时知道这是什么事物,不由呵呵笑了起来。
这是护法大人留在自己禅房里的**画册吧?斌苦微笑着将手的事物塞回原处,心头却有些怅然——易天行已经上天两年了,两年里,人间发生了许多事情,天庭下来地仙人死了,秦临川死了。很多人死了,想来……天上死的人更多——斌苦想到当年与还是个顽皮学生地易天行在这禅房里斗嘴的情形,不知为何。却没有什么回忆的安乐感,只是淡淡悲哀。
想当初自己猜到他是这一世的取经者,于是按照菩萨当年的吩咐缓缓引他修行,真不知是对还是错。
旋又想到自己在梅岭上的那位老友,也等于是间接死在自己的手下,斌苦叹了一声,满是皱皮地手指开始在禅房角落里摸索,就像是在寻找自己的某个慰藉。
终于摸到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心经,只有薄薄的几页,还记得是五年时候,水果湖那边有位妇人偷偷摸摸捐钱印的。
……
……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斌苦一手轻轻放在书册之上,一边在心头默默念着,忽然间,他眉头一皱,本已瞎了的双眼里却是无来由现出极大的惊怖,手的书册落了下来,在空哗哗响着。
由他地手落至地面,不过尺余距离,哗哗风拂,心经书册竟然如同易碎的酥皮般,片片碎裂,散在空!
经书损毁的异常险恶。
……
……
“来人!来人!来人!”斌苦站起身来,身子撞到桌角,却是顾也不顾,只是极凄惶地狂呼着。
一会儿功夫,小沙弥和几个内门弟子来了。斌苦令他们扶着自己行走在归元寺,极焦急地四处打望,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但总觉得有些异样地氛围充盈在寺内,他命身边的弟子观察寺有何异样,直到此时,归元寺僧人们才发现自己的寺庙竟然出现了这么多古怪的迹像。
不止翠微变黄泉,束香断绝,连年修缮的极为美丽的亭柱也开始剥落漆皮,看着颓败不堪。
走到大殿后门,一行人走了进去,恰好对着佛像的背后,在这里供奉着一尊小像,看似随意,却是归元寺这么多年来的真正命脉——南海观世音菩萨。
站在菩萨的像面前,斌苦和尚微微侧头,似乎不敢询问,嘴唇微抖,但最终还是问了:“怎么样?”
几个亲近的弟子面面相觑,看着观音菩萨像的面,内心已经惊怖到了极点,却是不敢回答师傅的问话。
“到底怎么样了!”斌苦厉声喝道,见没人回答,不由叹了口气,回复往常和蔼模样,淡淡道:“是不是有异像。”
有弟子大着胆子说道:“有点儿脏。”
……
……
观音菩萨像天天都有人以净水拂拭,就算是这段紧张的不能再紧张的ri子里,这项功课也没有落下。偏偏今ri菩萨面上,却无由多出许多污垢。那些污垢不知道是怎么染上去的,像是脓水,又像是屎尿,实在是大不雅。
斌苦叹了口气。小心地走了上前,用自己地衣袖细细擦拭了一道,总算是擦干净了,但知道事情肯定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确实,虽然菩萨像的面部擦干净了,但青常菩萨双眉间,额心那粒让人睹之安乐的红痣却不知为何艳地似yu滴出血来一般。
众人各怀沉重心事离开,就在他们离开之后刹那,观自在菩萨塑像眉心便汩地流出一道鲜血来!
“便是如此了。”斌苦跪在茅舍之前,五体投地。对着断垣内望天出神的老祖宗说道:“佛像地金漆也开始慢慢脱落,经书尽成枯灰。所有应劫之像,都于今ri显现。”
老祖宗眼睛只是看着天上,似乎那里正有一件漂亮的袈裟在飘,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斌苦见老祖宗不以为意,也不敢多说什么,叹了口气。复去圆外石拱门处念经祈福。
老祖宗忽然说道:“你们都走远点,离此地五百里。”
斌苦不多说话,只是安静吩咐寺内僧人子弟撤离归元寺。
见他不走,老祖宗骂道:“苦脸的,你也滚!”
斌苦反是微微一笑,就在院外坐了下来。
……
……
“末法时代啊。”斌苦笑着:“我也想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狗屁末法时代。”老祖宗冷哼道:“俺家只知道屁股底下的yin气越来越重了,冥间万年积秽就从俺家的……下面冒了出来,这归元寺里的一应佛器都是假物,自然承受不起这等yin秽之息。”
老祖宗知道赶不走斌苦。也就不再多理,只是一昧地出神,忽然他说了声:“原来那大婶子把俺压在这儿。是当塞子用的。”
“俅事!”
在寺外巷饮茶无味的秦梓儿与陈叔平神识里忽然一阵激荡,受此牵引,飘入了归元寺。老祖宗咂巴咂巴嘴,又看了一眼正在身边沉睡的徒弟媳妇儿,沉默少许后忽然说道:“那女子。”
秦梓儿跪下行礼。
“三ri之内,将方圆五十里之类的生灵尽数撤走。”老祖宗冷冷道。
这是命令,秦梓儿根本起不了一丝地询问之意,只是老老实实地去安排这次太青盛世里的大撤退。
陈叔平见她走了,离茅舍残处近了几步,小声说道:“大圣爷准备出来了?”
……
……
老猴看了一眼天上,忽然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如果俺家那蠢货徒弟安排地不错,估计三ri后我这手腕上的镯儿便能褪下,到那时,自然便能出去。”便要脱这五百年苦厄,不知为何,这位惊天动地的大人物言语里却没有什么喜意。
陈叔平略觉诧异,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老猴自然懒怠与这厮分说什么,只是淡淡道:“若俺家走了,这路儿开了,头顶袈裟里的佛光谁来挡着呢?”他忽然拍了拍身边的石板地,只是随便拍着,石板尽碎。
陈叔平不知这下面有什么大事情在发生,有些发愣。
老猴忽然望着他冷冷说道:“你不是想知道你家主子在哪儿吗?”
陈叔平面se一紧,俯地大拜:“请大圣爷指点。”
“若不是感觉到你家主子从下面递过来的消息,还真不知道这事情麻烦成这样。”老猴吸了一口冷空气,挫着牙齿,发出发酸地声音,“你家主子正在冥间。”
陈叔平糊涂了,怎也想不到少爷竟然跑到冥间去,但心想既然如此,那一定是冥间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想到少爷身边少了自己冲杀,不知怎的,陈狗狗心头便一阵急慌,叩首道:“请大圣爷成全。”
老猴望着他:“先讲与你听。道轮回如今是关着的,你家主子现在就在下面忙这事儿,若他败了,你此时入冥,便永世无法超脱,可想清楚了?”
陈叔平想也未想,将自己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扔到一旁,微笑道:“何须想?”
老猴毛茸茸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容,这大概是几千年来,他第一次瞧这条赖皮狗有些顺眼——一道雷声响起,一只笼罩着素光的巨掌无由出现在归元寺的上空,本已平伏下来的天袈裟又有感应,强行挣起少许——轰的一声巨响,巨掌拍在陈叔平地头顶。
陈叔平的肉身顿时被击成粉末,一道清光闪过,某狗的魂魄便义无返顾地投向了可能有来无回地冥间去也。
小青狮忽然从老祖宗的黄旧袈裟下摆里钻了出来,微微偏着脑袋,低声哮了两下。一般的人可能听不懂它在说什么,老祖宗却是面无表情地笑了两声,说道:“若换作千年以前,俺家出来便出来,自然不会管这城人类死活,也不会理会俺家若脱困而出,这佛光入冥,会灭杀多少生灵……即便这道轮回大乱,三界颠覆,又管俺家何事?”
“只要俺家快活自在,任这些愚人死上千亿又如何?”这话始自有些了当年的狠戾劲儿,但老祖宗话头一转,却是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在这庙里住久了,还是被那易小子和身边这丫头唬弄久了,怎的心肠也软了许多。”
话一说完,老祖宗拎起青狮的右后腿,随手将它扔了出去。
又是一道景光闪过,小青狮被裹在光团,瞬息间破袈裟而出,化为一道流光,不知被老祖宗扔到这人间的哪个地界去了。
……
……
轻轻伸手,将蕾蕾发上招惹的一片落叶拂了下来,老家伙看着小妮子,瘪了瘪嘴:“一家老小忙的要命,就你这丫头好命,一觉不醒。”接着却又带了一丝兴奋说道:“连观自在菩萨都显迹流血,这阵势大,有意思。”
感觉身下地府里面的怨戾yin气越来越重,他皱了皱眉头。深吸一口气,卷起了袖子,露出里面毛茸茸的手臂来,老祖宗活动了下手腕,手腕上那个乌金镯子灵滑动着,一千多年都没有正经出手过的他,终于开始热身,准备迎接亲爱的师傅大人。
因为,一切都准备好了。
第七卷空城 第三十一章 末法时代(中)
“一切都准备好了?”
“是的,先前犬仙君也下去了。”
“这等小事,不用多提。”
……
……
在无尽的虚空之,在那缥渺的天界里,煌煌凌霄宝殿像一个永远无法倾塌的牌坊一样,矗立在云,仙气蒸腾,有若泽之气,莺飞花飘,仿似四季常chun。大殿侧后方约四千八百公里处,有一处极幽静的小花圆,圆有水有亭,亭畔有石桌,桌旁有两人。
很有来头的两个人——一位本姓张,如果说佛祖和道家那个不知跑哪儿去了的老祖乃是东方世界里天上地下牛气最烘烘的二位,这位姓张的老实人,便是天上地下运气最biangbiang的家伙。
嗯,他就是玉皇大帝。
但玉皇大帝今儿看起来面se似乎有些紧张,微微欠着身,坐在石凳上也只挨了五分之二个屁股,身前那杯雪山香茗也未曾动过一口,只是轻声向对面那个人说着话。
对面那位乃是道家至尊人物,三清之一的上清灵宝天尊。
灵宝天尊淡淡问道:“冥间的事情眼看着便要有分数了,陛下如何打算?”
传闻有些浑浑噩噩,甚至开始跟着西天净土学佛的玉皇大帝微微一笑,恭谨应道:“依我看来,既然佛祖留了这么个口子,自然总人将这口子打开。我们不需要做什么。”
灵宝天尊闭目少许,再睁开时,投向玉皇大帝的目光里不禁多了一丝欣赏:“道家无为,陛下果然深昧其真义。”
玉皇大帝道:“五百年了。只是看那净土与须弥杀来杀去,佛界地力量历此次劫后,应该会削弱许多。”
灵宝天尊微微一笑:“陛下深谋远虑……只是依旧例规矩,我仍需问你,为何要遣下仙人应净土之请,扑杀须弥众人?”
“必要须弥与净土之间,再无任何转还之机。不理阿弥陀佛如何想法,我来帮他坚定一下。”
“那陛下为何又坐看人间佛教信徒发展?”灵宝天尊忽然话锋一转,淡淡道,但言语间却自然生出一股无法抵卸的压力来。“此次事罢,佛土七尊大菩萨便有四位要历劫重生。但却生生将弥勒佛提前数十亿年逼了出来。而我道门在下界与那童子向来不合。”
“不妨。”玉皇大帝小意解释道:“幼女也随其下界,总算种下了几分情分。”
灵宝天尊摇头,冷冷道:“那观自在早知你想法,不然又如何将玉女送入尘世?”
玉皇大帝微笑道:“那童子乃劫前之火,当初元始天尊与佛祖争执,却没有争入门来,这一世。只怕我们也仍争不到。不过无妨。”
“无妨?”
“那童子与他的师傅一般,都不是道佛任何一家都能全力掌控的人物,既然不能掌控,那又何必掌控?”说到此时,玉皇大帝地心神才有些放松了下来,淡淡道:“大圣虽然如今是西天一佛,童子ri后也成西天一佛,但反而是佛土的不稳定因素。他们不在道门之,但又记着道门众仙之情。如此方是上佳安排。”
灵宝天尊忽然看了他一眼:“五公主被童子杀了,陛下有何想法?”
玉帝摇摇头,微笑道:“没有想法。”
“那猴儿倒是与诸多仙人为友。但童子今世又何曾欠过天庭之情?”灵宝天尊冷漠说道:“ri后若起变故,那师徒二人再杀上天庭来,你yu如何应对?”
玉皇大帝微微笑着,举起身前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我躲便是了。”
躲便是了——淡淡的一句话,却从这位天庭的头号人物嘴轻声说了出来,不知是何等样的涵养与谋略才能说得出来。
……
……
“不论这件事情如何发展,须弥山众人的仇怨,首先便是放在净土身上。”玉帝续而言道:“五百年来,阿弥陀佛命大势至菩萨在人间广传净土宗义,不知发展了多少信徒,今次事后,相信净土宗再不复今ri之盛。”
灵宝天尊忽然看了他一眼,淡淡清光从身后冒了出来:“陛下这五百年一直隐忍,果然站得极高,看得极远,我道门不须多费气力,便能坐看佛土大乱。”
“不敢。”玉帝轻柔的声音在这花圆里飘浮着,毫不着力,“道门处弱势千载有余,经此一事,七尊大菩萨去其四,阿弥陀佛再也无法安坐净土,佛土只怕要乱上数百年。”
玉帝那轻柔的声音,终于显露出了一丝野心与骄傲。
“不理与须弥山结仇之事?”
“只有小仇,哪来大怨?下界道门对于殊普贤二位大德一向是礼敬有加,未曾稍辱。”
“可依然毁过不少罗汉。”
“下界仙人多为旁属,斗姆元君去过,犬仙君去过。”
灵宝天尊陷入了沉默之,知道玉帝这话是什么意思,斗姆元君乃是二十诸天的摩利支天,与佛土关系紧密,若ri后须弥山重立,就算纠缠起这五百年人间仇怨,天庭也大可将他抛出去让佛土消气,并不损伤道门自身利益,至于那狗……
灵宝天尊忽然笑着问道:“回来才知道,你居然将二郎神也派下冥间了,也对,若无二郎神帮助,只怕地藏王菩萨极难突破净土的防守,将这冥间通道打开。”
玉帝笑道:“先前报于天尊听过,佛土反抗净土地力量太弱。虽然观自在菩萨与真武暗筹划,起叛往冥间送兵,但我估计依然不足以动摇阿弥陀佛在冥间地布置,自然要送去个厉害地角se。如此才能动摇净土的根基。”竟然暗将自己最得力的大将送往冥间,与反叛自己地北极大殿叛兵同声同气,这个隐藏的问题,只怕天上地下没有几个人能猜到。
……
……
“但那孩子又如何肯听你支使?”灵宝天尊狐疑道,这句话所说的孩子,自然就是二郎神。
玉帝恭谨应道:“那ri我状作无意话与他听,言道冥间地藏王菩萨有所异动,似乎将对西方净土不利。那孩子xing情爽直,一听这话,面上不说。过了几ri便起了叛兵,往冥间杀去。”
他叹了口气:“五百年里。他一直对于我与净土交好不耻,如今得了个可以杀杀净土威风,兼削削我脸面的机会,哪有放过地道理?”
灵宝天尊好笑问道:“那若ri后冥间事了,他再杀回天庭,陛下又如何应付?莫非又要躲?”
玉帝一笑应之:“若能让我吃亏的事情,那孩子一向极愿意做。一说到造反二字。他更是两眼放光,想当初他在灌口暗底里不知多羡慕那猴子,不过……”他话锋一转,悠然道:“但凡此等视造反如游戏的强者,却总是极重情谊,毕竟……我是他舅舅。”
……
……
灵宝天尊站起身来,玉帝赶紧站起微佝。
天尊看了他许久,一道清光由身后的光圈里分离出来,投入玉帝的身躯。天尊的目光就像两道电光一般。在玉帝地脸上扫拂而过,似乎想要将他脑所想的一切都看清楚。
就在这样恐怖地目光注视下,玉帝依然保持着卑微地形象。没有一丝不自然。
“你很好……只是依然要提醒你,注意观自在菩萨。”长久的沉默之后,灵宝天尊淡淡说道:“此次述职报告通过。”
就在灵宝天尊离开之前,玉帝老泪纵横地要求三清再返天庭,说道如今天界人烟渐寂,却事由繁多,若无三位老不死坐镇,只怕ri后将要大乱。灵宝天尊宽慰有加,执意离去。玉帝再请,天尊再拒,如是者三次,方始作罢。
看着那团渐渐消失在天际的清光,一直佝着身子地玉皇大帝终于渐渐直起了腰身,随着身体的挺拔,一股并不含杂着多少仙力的威势也开始弥漫在庭院之。
一只素手递过一杯酒来,玉帝拈过,一饮而尽,双眼微眯,幽幽道:“元始天尊一直在那边,灵宝天尊今ri来了,却不知道老君如今在何处。”
“何须烦恼。”娘娘温柔劝慰道:“看得出来,天尊对你这五百年来地筹划很是满意。”
“是吗?”玉帝微笑着虚应道。
娘娘轻抚胸口,似乎松了口气,柔声道:“真武的叛军虽然大多数投入冥间,但依然十分可怕,如今三清既然说话了,陛下也就可放心了。”
玉帝微笑着,笑容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真武起兵之始,便没有成功的可能。”
“为什么?”娘娘有些诧异。
“他与观自在菩萨走的太近了,灵宝天尊有些不高兴。”
“原来如此。”娘娘轻声道:“可是元始天尊向来与观音菩萨交好,灵宝天尊走前也提醒陛下注意那人,陛下不可轻视。”不知为何,娘娘似乎很讨厌观音菩萨。
玉帝笑道:“无妨,天尊身为道家至尊,何重何轻自然有分寸。”
娘娘叹了口气,道:“五百年一次述职,总是不容易。”说完这话,她便收拾桌上残茶往殿去了,只留下玉帝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后圆里。
……
……
不论花香如何醉人,鸟音如何清脆,玉帝的身姿总是显得有些孤独,他的脸上无由生起一股淡淡的yin鹜气息,心里想着三清,不知为何,又忽然想到了佛祖,想到了佛祖最后的去路。一想到三清这五百年里基本上没有出现过,而老君更是无人知道去了哪里,不免有些盼望这三个老不死能像佛祖一样去玩那个有去无回地游戏。细细盘算着,似乎这种可能xing很大,玉帝这才略微感觉到了一丝欣慰。
冥间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净土的力量在这几十年间,早已被地藏王菩萨率领地亿万死灵磨折的苦不堪言,后来二郎神入冥之后,更是难过。虽然天庭那方也派了不少天兵入冥,但却抵不过观自在菩萨暗筹划,使真武起兵,又壮大了冥间反叛的力量。
更何况易天行上天之后,净土方为了追杀他,不知道消耗了多少菩萨罗汉,此消彼惩,那道稳定了数十年的生死白线,开始一步一步地往那记佛光处退。战场上便是如此,以胆气为先,如果双方势均力敌,那便可以一直维持均势,而一旦一方显出弱势来,这败的却是无比之快,西天净土与天庭方面的士气如今早已颓然不堪,根本守不住,纷纷扬扬从云头堕下,化作无知无识的游魂,飘荡在冥间的空气里,更有些失去了灵魂烙印的天兵游魂,反而依着本能,加入了开启道轮回的大军之。
不知道阿弥陀佛去哪里了,如果他在此处的话,即便二郎神君先锋冲杀,亿万鬼兵陷阵,只怕也动不得少许。而在冥间这方,也少了两位重要人物,地藏王菩萨与观自在菩萨。
好在还有二郎神,不然这场冥间的战役不免会变成两个没有脑袋的巨龙胡乱厮杀。
……
……
不知道是哪一天,冥间鬼兵终于清除了面前的所有障碍,打散了所有天兵与净土罗汉的意识,在万千游魂的包围,冥间的大兵占据了这yin风渗渗的每一寸土地,付出的代价则是一片遍布数万青公里的白粉与臭泥。
粉是白骨之粉,泥是腐肉之泥。
咔嚓咔嚓的声音再次响起,从四面八方,从大大小小的黑山之后,无数死灵沉默着行来,站在冥间大军的外围,看着大军之的某处。
那处有道佛光自天而降,无由而生,十分温柔,似乎并不怎么厉害。
无数的死灵沉默着,看着这道光芒,看着这道大家努力了三百年才能抵达的彼岸。一个孤独的游魂背着具尸体却停在所有死灵的后方,看着这些终于嗅到了ziyou味道的灵魂们。
这是一场没有欢呼的胜利,是一场沉默的胜利。
忽然间,无数万只白骨伸了出来,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对准了天空,对准了那道佛光,便像宁折不弯的长枪一般。
第七卷空城 第三十二章 末法时代(下)
话说主席同志当年游长江的时候,看见三峡两岸有些光秃的山,曾经无意间说了句,此地要是种柏树挺好。上有言,下必行,所以不到十年时间,整个三峡旁边便极难看见别的树了,一水儿的柏树,森森然,青青然,枝丫健康地向天伸着。
就像此时易天行眼前无数白骨向着那记佛光伸出去的骨臂一般。
不如叶相啊,若大家齐齐对那记如来留下的恶光伸出指去,那真是何其壮观……易天行这般想着,嘿嘿yin笑了起来,旋即那游魂的面上却是一阵黯淡,他能感觉到叶相此时已近寂灭,只是被某种奇妙的力量凝在了死前的某一刻,只怕佛祖重生,也救不回这位大弟子了。
……
……
明明归元寺里的佛光是从天袈裟里了出来的,易天行搭着凉蓬,看着冥间的这记佛光,不免有些怀疑那记佛光的上面是否真的有师傅大人的红se尊臀。
但此时也由不得他再去想些什么,地藏王菩萨与观音菩萨自那ri之后,便没了踪影,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一定是这两位号称最接近佛的菩萨……正在下死力拖着那个真正的佛。
如果阿弥陀佛来了,从佛光处打通通道,就会真正了一件办不到的任务,而身为弥勒的自己,也一定会有极大的麻烦。
当然,如果此时他已经成了弥勒。估计这些麻烦都会迎刃而解。
问题是……怎么成佛?
……
……
这事儿比较复杂。毕竟不是杀人这种熟练工种,也不是扛着棒子打人这种快活手艺,如何成佛,没有人教过。
易天行叹口气。坐了下来,眯眼看着天上某处,发现显圣真君正坐在乌云上歇息,那牛人,在冥间单枪杀了数十年,终于大功告成,只怕也会累了吧?想到此节,他也就没有去打招呼。
佛光有些古怪,里面蕴含着一些对于死灵来说带着伤害的力量。虽然离易天行坐地这处有些远,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所以把自己的尸体举到了头顶,像一件雨披似的穿了起来。挡住了那些光毫。
手指头摸摸索索着,摸到了尸体手指上戴的那枚金戒指,易天行有些满意,观自在菩萨到底没好意思把自己地兵器顺走,但在尸体的躯壳里掏了半天,却没有掏到米奇牌小书包,他又有些不满意了。
亿万死灵们此时正抵抗着令它们十分不舒服的佛光。往那处汇集,然后在高天之上那位的指挥下,占据了佛光照下的那块地方,然后从各处搬了些石头,垒了起来,干活的鬼很多,所以不一时,便垒起了一个大大的台子,看这架式若一直往上修去。肯定会修成一座金字塔,然后那塔尖就会对准了佛光。
知道冥间的力量开始准备打开通道,易天行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按大势至的说法,观音菩萨之所以会打开道轮回,是想让三界大乱,生造出一个末法时代来,以此为契机,促使自己接着佛祖的位子,立地成那……什么佛。但问题是,如果末法时代真地到来了,而自己又没有成佛,无法将佛祖留下的万丈光芒转换成道轮回所需地能量,这事情又如何了局?
似乎所有的人,包括他,包括地藏王菩萨在内,对于打开道轮回都没有什么担忧,只是默默地做着这个事情,似乎以为只要把那处的空间壁垒打穿了,死灵自然便能投胎,冥间自然安乐……可是大家的这种信心来自何处?
不知道地藏王菩萨的信心来自哪里,但当易天行躲在自己尸体的yin影下扪心自问时,发现自己的信心来源似乎有些靠不住气。
他地信心来自观音菩萨。
既然菩萨这样安排的,那自然一定会有很完美的后手来解决这个事情。
万一她也不行呢?
……
……
易天行忽然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对那个最不能相信的女人投入了最多的信心。他看了一眼正在远方佛光下像蚂蚁一样忙碌的白骨腐尸们,看着他们带着一丝神圣的感觉,不停地垒着高台,心却渐渐凉凉了起来。
这冥间是一座大坟,他也不忍心看着这些鬼魂永世沉沦,永无投胎再生之ri。
但如果通道打开,而轮回未能全功,这些万千鬼魂冲入人间,yin风怒号,死灵横行,那人间岂不是又会成为另一个冥间,另一座坟?
易天行平静看着,神识里却是无来由地一阵激荡,自己究竟该怎么做?途罢手?那不可能,师傅总是要救出来的,而按前些ri子得到地说法,师傅若出来了,佛光降下,自然会冲开通道,打通冥间与人间的通路。
那便得成佛……虽然不知道成佛有什么好处,但既然是佛祖的接班人,就一定能收拾好佛祖留下地这个烂摊子!
佛光下的工程仍然在继续,亿万死灵分成了三百多列,不停往那处输送着土石,眼看着台子渐渐高了起来,离那道佛光也近了起来。
乌云一震,迅即化作无数丝络消失在空间之。
黑光闪过,那位手持长枪,英武不可挡,yin鹜夹杂着贵气的显圣真君出现在了易天行的身旁,淡淡说了句:“你在做什么。”
“少烦我!我在成佛!”易天行此时正抱着脑袋,躲在自己的躯壳下痛苦呻吟着。完全没有想到来者是谁。
……
……
我在成佛!
估计这是有史以来最牛x地地一个拒绝聊天的借口。
所以史上最牛x的二郎神也傻了眼,耸了耸肩,离开这个传言脑子有些问题的候补弥勒,将长枪领在后方。英眉如剑却绕着丝丝yin气,帅气无比地驾乌云离开。
云儿飘走不过数里,易天行醒了过来,从尸体下探头出来,看着云上地那人,这次轮到他傻眼了,跳了起来,对着乌云喊道:“真君大人,别走!教教我成佛的事儿。”
二郎神何等样人物,本看着对方师承份上纡尊降贵来探望一二。谁知这小子竟然一句话打发了,此时自然不会再返头理他。自去佛光处指挥万千鬼众赶紧打造那座打通空间通道的高台。
他的丹凤眼无比美丽,里面却透着寒光:“尔等想出去的,就抓些紧。”
一句话出,袅袅然却传遍了整个冥间,无数的白骨腐尸在这同一刻里停滞了十分之一秒,然后又开始忙碌起来,比先前还要干的起劲些。
易天行不知道修这高台何用。下意识里却想起了一句话:“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垮了。”
这楼估计垮不得。
他小心翼翼地对着二郎神的背影比划了一下指,然后背起自己的躯壳往佛光处去,一路行走,那些死灵们感觉到他的气息,骇地远远避开,给他让出一个极宽阔的通道来。
看样子光靠一个悟字是悟不成佛了,易天行干脆蹲到了佛光底下,眯着眼往天上看。想看看到底有什么玄妙。看了少许,他地心头愈发震撼,眼前这自天穹顶处透下的佛光虽然并不如何耀眼。只是圣洁纯白的一道,但内里却隐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毁灭味道,比阿弥陀佛的无量光寂灭之意,更加令人生惧。
如果这只是天袈裟那道佛光里的一丝,那如果整道佛光落入冥间,会造成什么样的局面?
易天行背着尸体开始往天上那个透出佛光地小眼处飞去,不料却只离地三尺,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撞了下来!
他皱眉,放出神识去探,发现佛光里的力量仍然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抵抗的,若自己不施神通,这佛光便似乎不怎么厉害,但若自己想有所作为,这佛光便似有感应,生生地压了下来——到此时,易天行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二郎神会役使亿万鬼众在这佛光下起高台——要击穿那处空间壁垒,一定需要大神通亲自出手,但如果出手之前,在与佛光的对抗已经损耗了太多真元,只怕危险。
……
……
冥间无ri月,所以极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在无数的yin风之,在那记压制着整座冥间的佛光四周,无数地白骨逡巡着,腐尸艰难移动着,搬运着土石,或许是对于逃出冥间的渴望太过深刻,眼看着运土石有些慢,极多的死灵竟然不畏惧地将自己**地身躯填到了高台之上,当作了建材。
而那些施工的死灵却看也不看这些同伴一眼,旋又在那些骨头腐尸上压上一块石头,扔上把黑土,建造高台的速度极快,那些舍身为泥的死灵渐渐被掩盖在土石之,只是在高台的边缘处偶尔能看见几枝伸出来,微微颤抖的骨枝。
易天行沉默着,冷眼看着这一切。
二郎神沉默着,冷眼看着他。
终于有一ri,高台筑成了,在付出了数万架白骨灰飞烟灭,化作最低等的游魂代价之后,那个尖尖的塔尖终于对准了天上那个眼。
那个不停了出佛光的天眼。
……
……
易天行开始背起自己的尸体往塔上走去,塔虽高大,却有些陡峭,他顶着那记佛光的威压,心神有些沉重,一步一行一低身,便似是对着塔尖那记佛光行礼一般。
终于,他走上了高台的顶端,第一个落入他眼帘的,便是那似乎触手可碰的天穹——冥间本无天,但偏生此处却有一壁障——那这道壁障的后面,自然就是人间。
那些ru白se神圣的佛光,当他站在高台顶端之后,忽地穿过了他的身体,却没有落入他的眼帘,所以并未觉得有些刺眼与不适。
伸出手去,用自己黯淡的半透明的手指轻轻抚摩着头顶的壁障,感觉很像一道墙,一道很薄……但坚不可摧的墙。
……
……
一八年,易天行用无数枝玫瑰向邹蕾蕾求婚后,两个人一起看了个盗版碟子,叫楚门秀,当时就看得易天行眼泪哗哗的。
此时自己的手指从这薄薄的墙上划过,从指尖传来微凉的感觉,再俯瞰身下那些拜伏在地,向着这个冥间唯一希望投来的乞求目光,他的心头微动,终于明白了楚门当时的感觉。
应其心神所感,冥间有异象产生,yin风急剧而啸,戾气自地上万亿死灵身上散发出来,浩浩然拢聚而起,绕着高台,在他的身边呼啸着。
“这便是末法时代的开始吗?”易天行面se平静的想着,感受着无数死灵对自己的寄望,不禁有些铁肩扛天的理道幻灭美感,吸了口yin气,淡淡道:“在这个momont,我要爆了。”
……
……
没爆成。
一股强大的,至少比此时的易天行要强上那么一点点的力量突兀出现在高台之上,硬生生将他挤了开去,将最间的位置占了,如今的易天行,哪怕是阿弥陀佛也会忌惮一二,来的这位却是好生嚣张。
这位仁兄看也不看易天行一眼,眉间那个天眼猛地散发出一道黑黑寒光,对准头顶那道壁障扫去。眼光过处,一应外相皆去,露出空间壁障本体来。
那壁障是透明的,非玉非石,更不是玻璃,比一般空间之间的壁垒要显得结实许多,甚至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
在二郎神的天眼照耀下,壁障外垢皆去,直接露出了那边的景象。
那边乃是人间,是归元寺。
……
……
是一个红红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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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恭恭敬敬地叩首下去,心里却想着,师傅老人家,为什么您还没有穿内裤的习惯?
二郎神却是满脸平静,眼波微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握着手的长枪,轻轻戮了戳头顶的壁障,发出笃笃的声音。
在壁障的那边,老猴转过头来,那道目光隔着人间与冥间之间似乎永世也无法穿过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二郎神。
片刻沉默之后。
……
……
“猴子……你长胖了。”
“学二……你变黑了。”
第七卷空城 第三十三章 如果爱(上)
“猴子……你长胖了。”
“学二……你变黑了。”
五百年不见,二位的对话就这样开始。
“收了个能干的徒弟,还有个会心疼人的儿媳妇儿,天天滋养着,能不胖吗?”老猴蹲在屏障之上抱怨着,偏偏满是褐毫的面上却显着几丝骄傲与自矜,斜乜着眼望着在自己下面的二郎神。
老人家知道自己如今被囚在归元寺的面相着实不大好看,不愿在这个多年来的对头面前落了下风,所以刻意表现出对美好家庭生活的回味。
二郎神翻了个白眼,还是用间那记幽幽天眼翻的,所以看着极为怪异:“你说我变黑了,那是自然,生就了劳碌命啊……”
话到途,显圣真君叹了口气。
偏这声叹息里全无自怜自艾,自悲自戚,反是浩然一叹,叹出英雄霸气,千古风流,抚琴台上看长江,柑子州头击流,凤凰台上凤凰游,快哉亭上说千里风,对座天门山不忘忧,醉里挑灯看枪,人间明月冥间关,黑漠孤烟如此直,冥河远上佛光间,男儿杯酒勇当先……
这声叹叹叹,竟是足足叹了几息时光!
老猴儿自然知道这叹是什么意思,叹的是二郎神反入冥间,这些年来的沙场生涯如何潇洒,而相衬的……自己的五百年老僧生涯却没有什么太大光彩,叹的是某人没地架打。没的反造,没的事儿做,只好蜗居家,只会拿后人孝敬往脸上抹……
他本就知道二郎神这厮当年就羡慕自己可以四处打杀。毫不顾忌,反上天庭,此时知道对方拿着这五百年在说事儿,自是要将一千百年前落的面子全挣回来,但偏生家庭生活这种事儿确实没法儿给自己挣太多脸。
想到此处,老猴儿地脸渐渐臊红了起来,旋又煞白了起来,把牙一咧,yin戾骂道:“就和那些不用的家伙打,还打了这么多年。美的死你!”
显圣真君耸耸肩:“比你美。”
“呵呵呵呵……”老猴儿火极反笑,“对。你最美,生的跟个娘们儿似的,到了还得俺家徒儿帮忙,有种你就把这天给戳破了。”
二郎神一怔,脸上也露了几丝怒意,骂道:“当年说好不准提面相,你这猢狲恁泼皮!”
老猴嘻嘻一笑。摆了摆手。
……
……
便在此时,一个模样有些怪异的元神飘了过来,不像是人,又不像是马,倒……有些像一条狗。
那元神畏畏缩缩地,躲避着佛光的外渗,终于飘到了高台之上,一把就抱住了二郎神的大腿,嚎哭不停:“少爷。您怎么跑冥间来了?”
二郎神想不到这狗居然也跑到冥间来找自己,眼光淡淡一扫,冰凉的心头竟也生出一丝暖意。但旋即发现这狗抱大腿的姿式也太过不雅,想到猴子正在上面看着自己,面se一青一红,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猴子哈哈大笑了起来,觉得挽回了一些脸面,讥笑道:“看来你也有家庭生活,还养了个宠物。”
二郎神不知如何是好,但看这狗抱着自己大腿哭地甚是伤心,也自然舍不得一脚踢开。
“得了,你们主仆两个另觅个地儿去痛诉革命家史去,俺家不爱看这些。”老猴咕哝道,摆手让二郎神离开高台。
二郎神双眼煞气一现,厉声道:“事情未竟全功,你居然让我离开。”
老猴金瞳一闪,脸上浮出一丝嘲讽的神se,半晌后说道:“你一人战了数十年,此时浑身上下都是裂痕,只是硬撑着个壳子……旁人看不出来,遮莫以为俺家这双眼也看不出来?”
二郎神英俊地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又看了一眼仍在自己腿上哭个不停的狗,烦闷略起,说道:“那我便去了,这后面的事儿我确实也懒怠管,反正又没架可打,你们师徒自己看着办吧。”他忽然又道:“只是……”
老猴少见这厮有犹疑神se,好奇趴下身来,将那毛脸凑近静玉般的屏障:“只是什么?”
“只是……就你徒弟这蠢样儿,要说他是弥勒我都不信,更何况打开道轮回这么凶险的事情,让他一人承担,能承起吗?”
老猴大火,骂道:“俺家徒儿天资聪颖,将来是要接如来位子的大人物,你居然敢说他蠢!”
二郎神嘿嘿一笑,不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右侧,转而微有忧se言道:“这数十年来,我在冥间厮杀,一是敬地藏王菩萨,二是看不得西方净土压住冥间众鬼……但耗了这么久的时辰,倒不是杀不过那些菩萨罗汉,只是天庭弄了那条鞭子搁在那处,让我有些心烦。”
老猴嘲笑道:“那打神鞭有甚厉害。”
“你如今入了佛门,自然不怕那鞭,再说我这肉身可没你结实。”二郎神冷笑道,面上忧se却未曾稍褪,“但ri前打神鞭却忽然从冥间消失,才让我地大军如此顺利,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老猴稍稍一阵沉默后,忽然说道:“能使打神鞭的,眼下只有你那舅舅。”他狞笑道:“你是怕玉帝老儿暗底下又有什么勾当?”
“嘁!那昏庸之辈有甚可怕?我先去了,待你出来后再手谈一把。”
此处手谈自然指的不是下棋。
二郎神极潇洒地一挥手,便领着那狗离去——片刻之后,离高台约有千公里远处的空间里。一道清光闪过,一道通道被二郎神生生破开,露出后面地幽冥空间来。
就这样,一个人牵着一条狗淡淡然从他不眠不休战斗了数十年的世界里消失了。
全冥间的鬼灵白骨们纷纷俯在地上。对着那道清光消逝处叩了个头,感谢显圣真君为冥间众生所造的大功德。
老猴儿哈哈大笑,眼光转向先前二郎神曾经看地那处,却是笑声嘎然而止,堆上了一脸愁容,心道自己这徒弟莫不是真被小二说了,是个地道蠢货吧?
在二位牛人唠磕地时候,易天行却是听若未闻,只是两道目光投向了师傅大人身边一处地方,就此眼光再未离开。像极了一个傻子。
透过那道宛如静玉之镜般的空间壁障,可以隐约看见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孩子正静静躺在老祖宗地身边。疏疏的睫毛安静温柔地合在眼帘之上,嘴唇淡红,一丝不动,透着股冰清至寂极的味道。
那个女子乃是他的妻。
“蕾蕾。”易天行有些傻傻地自言自语道:“你怎么成这样了?”
“没事儿,只是睡着了。”老祖宗的一只手一直放在邹蕾蕾的手腕上,两根指头把着脉,一刻也没有停过。
听师傅如此说。易天行略安了些心,如今地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妻子也不是什么寻凡人物,就像自己是劫初之火般,听闻老婆是佛祖从劫末撷来地一缕冰息。
当此道轮回将开之际,蕾蕾却睡着了,此事定然有些深意,易天行微笑着,隐约有些明白了佛祖的意思。
……
……
“叶相……?”
“没救了。”
“俺家不见得一定要出去。”老祖宗淡淡说着,声音从易天行头顶那道壁障处透了下来。在冥间里穿行着,“如果你不想当这劳什子佛,如果你觉得打开这处后。会有大凶险。如果……”
“没有如果,只有爱亚。”
易天行笑了笑,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四野如同蝼蚁一般俯在冥间黑土上的死灵们,由高台外侧约两里处,往外围去,竟是看不到边际!这么多的灵魂,陷入在这如同坟墓一般的冥间里,沉沦着,沉默着,期盼着。
一股冥间独有的寒冷,围绕着他,不禁让他想起了人间的藏上雪原,想起了那山,那城,那寺,和那寺里地菩萨。当时普贤菩萨曾经说过:“大圣被贬下凡尘,困在那寺庙内,五百年不得脱。你身为他的弟子,自然要将他解脱出寺,而困他之人,便是佛祖。……你若不去找到佛祖,又如何救他出寺?所以,命注定,你便是要找到佛祖的那个人。”
易天行一直以为自己与师傅的因缘,便是落在找到佛祖之事上。直到明了了所有的事情,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与师傅的因果,却是在这记佛光之——师傅被佛光压着,自己若要救出师傅,这佛光自然就会冲入冥间——道轮回,总是要自己来开的。
他笑着看了一眼那头的师傅大人,说道:“徒儿我要成佛,要慈航普度,可不管师傅什么事儿。”
猴子笑了起来,心道这徒儿果然都是爱师傅的,嘴上却骂了句娘,然后便不再管这小子。
易天行耸耸肩,对着空间壁障那头地老婆大人深情地飞了一吻,然后没有再对师傅大人说什么,坐回高台之上,盘了个童子莲花座,然后将自己游魂的身体钻进了躯壳之,就像穿衣服那般……先是袖子,然后是裤子,最后拉上拉链。
他的手掌耀出淡淡地天火光芒,手掌过处,躯壳胸腹处的豁口便很怪异地愈合了起来,就像拉链一样。
易天行此时的境界早已到了大菩萨果位的上缘处,只差一步便能踏上佛境,在二郎神与师傅面前那般作态,只是尊敬老人罢了。扭扭脖子,他发现还是没有完全融合好,只得叹了口气,闭了双眼,合了双掌,口轻声说了句:“叶相晚安。”
佛光由头无根而降,洒在易天行的身上,他的身体**着,双腿像双生树一般盘着,身上的皮肤散出类似于金属一般的光泽,这身躯的头发眉毛早就在阿弥陀佛的寂灭无量光脱落了,所以脑袋上是光溜溜的一片。在冥间亿鬼的眼,此时端坐高台的,不是旁的,就是一个和尚,一个浑身散发着白光的和尚。
就像是古时候那些坐在木头搭成的高台上为了皇帝祈雨的和尚一般。
若那些和尚求不来雨,往往为了寺门的安危,会吩咐自己的弟子从木台下点火,让自己的残躯与这高台同时付作一炬。
若易天行打不开道轮回,他身下这座高台会不会也燃烧了自己?
人间归元寺周围一片安静,往ri常见的路边摊,行人情侣们都已不见了踪影,一片死一般的安静。归元寺里,末法时代所带来的异像仍然在蔓延着,翠薇亭下的流水已经全部变成了污浊黄水,大雄宝殿上的佛身金像早已斑驳不堪,看着无比丑陋。
这正是冥间通道越来越薄,yin风冲入冥间所带来的后果。
忽然间,归元寺后院的那些垂死之竹猛地一挣,枯黄的竹叶卷了起来,叶边渐黑,嗤的一声燃烧了起来,化作了灰烬。
湖铁莲虽然结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高温烤的柔弱不堪,凄惨地沉入湖水之。
一片燥气里,后圆石拱门外的空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打开,斌苦正单身守在此处,感觉到空间里传来的气息,微笑着侧身,让到很远的地方。
嗖的一声,一双火红的双翅从那个幽黑的通道里舞了出来,所挟的高温刹那间让整个后圆燃烧了起来。
小易朱满脸yin鹜地落在了地上,收回了火翼,小家伙的背上还背着个僧人。
僧人从易朱的身上下来,一双清目看了看四周,双手一合什,一道气息撩过,满院大火就此停歇。
……
……
伏魔金刚圈一阵波动,像水一样泛着光芒,一股气息从那处传来。
老猴猛地站起,一身黄旧的袈裟似要飞了起来,猎猎作响。
第七卷空城 第三十四章 如果爱(下)
“悟空。”
那个僧人满脸微笑,看着在淡青se的伏魔金刚圈,正在揉眼睛的猴子。
猴子没有哭,反是咧着嘴似笑非笑,露出了满口小米似的碎牙齿,盯着圈外的旃檀功德佛,唇边的褐毛在风轻摆,渗出一丝yin寒来。
“悟空”二字,不论天上renjian,足足有五百年没有人唤出来过了。
在这一瞬间,他有些惘然,似乎自己依旧是在须弥山上那个四处吃酒、不听法会的顽劣猴佛,而圈外这人,依然是那个温顺的有些迂腐,疼爱三个徒儿却只会用愚蠢的方式来表达的师傅。
但毕竟不是五百年前了,所以老猴儿面上的表情很复杂,五百年后重逢的喜悦,是看见师傅大人安然无恙的欣慰,还有一丝丝的怨气和不甘,全部集在那张毛茸茸的脸上。
“师傅。”就像易天行爱猴子一样,猴子始终还是爱圈外这人的,所以终究他还是拜在了地上,忍住了自己刚才那刹那似乎随时有可能脱口而出的质问,恭恭敬敬地给旃檀功德佛行了一礼,然后站起。
站得很直,很骄傲,就像他当年用的那个铁棍一样。
……
……
“若你肯应承我,出去后不大开杀戒,我便放你出来。”
旃檀功德佛面上没有表情,袖子却在抖着。显然,终于见着自己内心深处最疼爱的大徒儿,他也是心情激荡。
在天界佛土那场大战之后,易天行引走了阿弥陀佛。然后他破开空间遁走。虽然在那电光火石地一瞬,易天行并未交待什么,但当易朱被易天行踢进空间乱流的时候,这位佛爷,这位太师公可是在后天袋里瞧的清清楚楚。
易朱虽然横贯空间全无问题,也不可能受伤,但小家伙对于空间的认识太过浅显,根本不可能找到路出来,所以旃檀功德佛在无数个空间里穿行着,寻找着这只火鸟地痕迹。直到很久以后才在一个偏僻的泡泡空间里找到了小家伙。
如此一来,这一老一少二人便是在空间迷宫里耗去了不少时间。冥间的仗都打完了,易天行都已经坐在高台上准备**了,二位才屁颠屁颠地跑回了人间。
如此艰辛的返家之旅,旃檀功德佛第一句话,却有些迹近要胁。老猴听在耳,怒上心头,咬碎一把小米牙。吸了两口微有秽味的浊冷yin风,yin森森说道:“你这师傅好不可恶,帮那如来关俺五百年,俺不与你计较,如今重逢不来与我叙旧关怀,却当头来这一句,莫非在尔心,俺家便只是个杀神?”
旃檀功德佛心头一软,复又一痛。满脸不自在道:“当年佛祖暗算囚你,我只道是怕ri后须弥山上无人管你,佛祖后看无数世。知道阿弥陀佛心有大志,又怕你毁了净土佛子xing命,故而我才将这袈裟盖在你身上,只求为你蔽褪邪气相扰,早ri成佛。”
“这佛……”老猴眯着眼,眼睛里面早已寒芒大作,“谁稀罕成去?”
……
……
旃檀功德佛一怔,发现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些什么,忘记了这个正在素se的圈子像旗杆一样站着的猴子,当年就是这样的骄傲,这样的……成佛这种事情,它确实是不稀罕的吧?
想到此节,再看着大徒身上穿着地那件黄旧袈裟,想到他在这人间古寺苦守五百年,旃檀功德佛心底最深某处隐隐一阵悸痛,张了张嘴,却是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老猴不再等师傅说什么了,站在素se伏魔金刚圈,伸出了自己瘦长的手指,微摆了摆:“俺家本不指望你来救。”
旃檀功德佛嘴唇微抖,伸出手来,往后圆里踏了一步。
只是一步,便无法再进,一股强悍地气息充斥在后圆里,将那素se伏魔圈的本形全逼了出来,也堵住了他前进的道路。
……
……
老猴深吸一口气,尖啸道:“三儿何在?”
这声尖啸声音极利,在后圆的空气里穿梭着,宛若实质一般,化作无数利箭飞舞,将本就很破败的寺院墙壁上的黄漆刮的四处飞溅,发着嗤嗤地声音。
声音落处,一道白se圣光炸开!
圣光停歇处,一个满面皱纹的红衣教士出现在了墙头,正是那个翼炽天使利果斐。他合什礼敬道:“大师兄。”
“掳了他去。”老猴微眯着眼,脸上的褐se茸毛微微抖动着。
“是。”利果斐低首遵令。
与传闻不一样,这个三儿始终是最听大师兄的话。他轻身飘到石拱门外,轻轻握住旃檀功德佛的手腕,温柔说道:“师傅,我们先离开吧。”
“不。”旃檀功德佛面se宁静道:“你师兄还未答应我。”
……
……
一连串冷笑声从那青se圈儿里透了出来,笑声极冷极冽:“俺家岂会再听你要胁?”
这话说的冰凉,但老猴毕竟不是好演员,话语里那丝焦急,任谁也能听明白,这厮一是不愿向师傅低头,一来却是担心此处道轮回大开,会有些甚不好的结果。
“师傅,你等大师兄消气了再来收拾他吧。”利果斐安慰道。
旃檀功德佛微笑道:“他生我气,原就是应该的。”
利果斐微微一笑,拖着师傅就走,虽然师傅如今已经是旃檀功德佛了。耐何却是个不识打架不能打架的非暴力佛,所以被两个徒儿折腾着,却是毫无办法,可怜兮兮地驾上云朵。看着便要远离归元寺。
旃檀功德佛一手被利果斐拖着,一手却在不停地捏着手印,面se一阵黯然,禁不住叹了口气。叹息一毕,一长串淡雅地经,却从他的唇里不停地吐了出来。
一道纯洁的圣光闪过,利果斐与旃檀功德佛就从归元寺消失。只留下那些经,还在后圆里飘荡着。
咿咿呀呀地,令人好不心烦——正是定心真言!
……
……
老猴微低着头,看着手上那个乌金镯子渐渐变大。自己地手臂渐渐觉得轻松了起来,毛茸茸的脸上终于还是止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易天行。老猴,旃檀功德佛……看看,先是徒儿爱师傅,现在就是师傅疼徒儿了。
“你爹在冥间。”
“我妈怎么样?”
“没事儿。”
“为什么不送她走。”
“她可走不得。”
“我不知道冥间怎么走。”
“送你一根毛。”
……
……
一根褐se的猴毛嗤的一声,像尖刺般戳穿了青se伏魔圈,飘到了紧紧皱着眉,嘟着嘴。十分不高兴的易朱身前。
小家伙有充分的不高兴的理由,父亲在死亡前的一刻,将他踢走,与太师公在空间里飘流了许久,一直很担心自己的父亲。待回到人间之后,却感觉到叶相正在极远处的宇宙,要死了。
小易朱喊过叶相师叔,喊过叶相秃驴,但喊地最多的。其实还是师傅,而且在墨水湖畔小书店里,真正教导他地。也是叶相。
此时叶相却要死了,或者说,已经死了。
但此时父亲被打入冥间,母亲沉睡不醒,师公正要破阵……小家伙知道还没有到伤心落泪的时刻,yin沉着一张脸,看着在自己身前扭着身姿的那根毛,狠狠攥进了手掌心里,冷声骂道:“再扭我就烧了你!”
那猴毛有些烦燥,却是动弹不得。经过血树之焚后,易朱的境界早已无上高明,就算老猴的毛,也能感觉到小家伙如今的真正实力,听着这句威胁,马上乖乖的不动,伏在易朱地手指间。
易朱从圆圆的屁股后面抽出那把诛仙宝剑来,像扔破铜烂铁一般随手扔出。
诛仙剑化作一道流光,须臾间穿越层层殿宇,好在归元寺里除了斌苦之外,并无其余闲人,所以并未伤到人命。
那剑光落处,恰巧刺在大雄宝殿如来佛祖金漆脱落后,显得十分恐怖的圆圆脸庞上,生生地插了进去。
……
……
“我走了。”易朱捏着那根毛,双翼一展,满天火元乱流,于空气嘶嘶烧出个黑糊糊的通道来,往里面飞去。
老猴眯着眼看着小家伙离开,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自己的手腕处,看着那个乌金镯子越来越松,默然念道:“袈裟是佛祖命菩萨传给师傅,看来师傅也没法收了那袈裟。”
“铛!”
乌金镯子落在青石板地上,落在那些早已倾塌的茅舍杂物之间,发出极清脆的一声。
少了镯子的禁制,老猴的气息终于全部展现了出来,他身周那个圆圆地伏魔金刚圈急剧惩大!淡青se也化作了浓青,似那chunri里的万丈堤柳重在一处。
青se圈儿急速惩大,就像一个被人不停吹气的青se汽球一般。
叭地一声轻响,伏魔金刚圈再也敌不过老猴的神通气息,片片碎裂,化作无数残景光芒,落在地上。
一股冲天的气势便从那处拔地而起,直冲霄之上,吹开满天乌云,露出那轮ri来!
ri光落下,照着一个浑身罩在极大古旧袈裟里,头发乱糟糟地胡乱生长着,看着潦草无比的老僧——这是被困了五百年的老僧,老猴,老祖宗!
……
……
那面天袈裟也早已飘了起来,强大的威势压向场间,道道雷电劈下,不偏不倚地劈在老祖宗身上!
老祖宗抬起头来,双瞳里妖异金芒大作,却是内蕴无比战意,任自己的身躯迎向那些粗如儿臂的电芒,任凭那些空间里出现的幽幽裂缝吞噬着后圆里的一切事物。
天袈裟幻出诸般外苦,诸般外魔,如干燥沙漠,如天焚ri,如极北寒雪,又有五味加其舌,五se加其目,五音加其耳,却撼不得老祖宗禅定一丝。
“行者系心身内虚空,所谓口鼻咽喉眼胸腹等,既知se为众恼,空为无患,是故心乐虚空。若心在se,摄令在空,心转柔软。令身内虚空渐渐广大,自见se身如藕根孔。习之转利,见身尽空,无得有se。外se亦尔,内外虚空同为一空。是时心缘虚空,无量无力,便离se想,安隐快乐;如鸟在瓶,瓶破得出,翱翔虚空,无所触碍。是名初无se定……”
此乃坐禅三昧经,此乃行者,而他就是那个孙行者。
若要破阵,便需要熬过此苦,然后便会遇着天袈裟里隐藏的最厉害的神通——佛祖法身留下的万丈佛光!
老祖宗像一座大山般站在邹蕾蕾的身前,护住了她,右手在空一招,薄薄的嘴唇里迸出来两个字。
“棍来。”
在冥间,易天行正坐于高台之上,结莲花童子印,双指相纠,闭目无语,面上似笑非笑,肉身与菩提心渐渐相融,再无内外之分,体心之辩,本属他生命本源的火息,开始蓬勃地生出,然后通过那具号为大迦叶的肉身向着四处散发出去。
高温至极的天火苗脱离他的肉身,便熊熊而上,不停烧蚀着头顶那片静玉壁,烧蚀着冥间与人间的通道。
高台里夹着许多黑泥白骨,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蒙了许多灰尘的烛台,而易天行就像那枝烛上的芯,身上燃烧着。
焚我残躯,熊熊天火。
静玉壁变软了,却丝毫没有焚化的迹像。
忽然间,易天行尾指上的那枚金戒无由破空而去!
……
……
归元寺里一声厉啸。
一根黑糊糊的铁棒忽然间出现在老祖宗的手,劲息余波震的湖水大翻,铁莲寸断。
天袈裟里,万丈佛光降下,威势天下无双。
迎着佛光,老祖宗面上的褐毛都被染作了金se。他看着佛光,不由想起那个听说已经嗝屁了的大婶,脸上堆起微笑,柔声说道:“吃俺一棍吧。”
新书在此!
书名:庆余年
***://***/book/shobook.asp?bookid=114559
题材是穿越重生,估计很多朋友也会觉得俗套而且纳闷,但正像我一直坚持的那样,做为无耻的人民群众一员,做弊,其实是一件相当享受的事情。
而人生最大的作弊,毫无疑问就是重新再活一次了。
大家知道我一向都只会写这些老题材,但希望能写的好玩些,起因就是这么简单吧。
俗不俗,其实我不在乎,我本来就是个俗人。
既然穿越,我准备让男主角穿越的歇欺底里一些。
目前想冲新书榜,手舞足蹈要票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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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围城第二章 蕾蕾妈与鸟儿子
所谓去路便是归途。
易天行坐上从省城返回高阳县城的火车,后背靠在绿色的硬座人造革上,双眼微闭,闻着车厢里传来阵阵汗臭,不由一阵恍忽,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自己刚刚从高阳县到省城来读书的那辆火车上。当时的易天行身上没有什么负担,初明佛性,天火将生,在火车上整治了几个霸道的游客,还美滋滋地用手掌的高温给自己煮了一碗方便面。
如今他在归元寺修行有成,体真火充盈,一应法门更是稔熟,再不似当初的修行初哥模样,意随心动,随时随地便能将体内的真火玩出花样来。可是,如今却没了玩花样的的兴趣。
这便是厌了乏了的结果。
他斜乜着眼打量着车厢里的人群,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声,便闭目假寐。
一路无话,他也没有吃什么东西,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小时,火车终于在一阵刺耳的咯吱声中停在了高阳县城那个破烂的月台旁,而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跳下车厢,易天行从书包里拿出瓶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再狠狠盯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叹道:“娘的,老家就是好,月亮都比省城要亮很多!”九十年代中的县城还没有太多污染,夜空确实显得比大省城要干净许多。看完了月亮,又看向那边灯火依燃亮着的下货站台。
那边在忙碌的苦力们,那边叮叮响着的小推车,都是他很熟悉的人或事,在去省城读书之前,为了凑学费,他曾经在这里扛了很多天的大包,只是没想到,一到省城,他却莫名其妙成了什么古家的少爷,创下扛大包县城纪录所赚的钱,现在还在自己的裤兜里,一分钱都没有花出去。
易天行唇角微微向上翘起,然后背起书包,便向县城火车城高高的台阶下走去。
县城并不繁华,深夜里,万家灯火早已熄灭,只剩下冬夜的寒风,和街道两侧六七层高的楼房里传来的安憩气息。易天行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并不急着回家,反而缓缓走着。借着月光的映照,他在小巷里东穿西穿,终于回到了江边的那一大片棚户区,街面上拦车的石墩一如从前,破旧一如从前,就连街角垃圾的臭味似乎都没有改变什么。
看着熟悉的街景,他无来由的一阵感动。
他的小黑屋还在老地方,没有人来动,城市拆迁的步伐还来不及踏入这片肮脏的角落。易天行低声欢叫一声,一脚踹开屋门,极熟练地左手一拉灯绳。
顿时,整间小黑屋被笼罩在了暖暖的桔黄灯光之中。
纵使半年无人居住,满屋的灰尘在他的眼里,也是这般的亲近。床上垫的还是干草,易天行想也没想便躺了上去,真舒服啊,比学校寝室的木床舒服,比归元寺的禅房舒服,比鹏飞工贸的大班皮椅舒服……还是家里最舒服。
他就这般感叹着沉沉睡去,这是半年来他睡的最好的一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醒了过来,关上点了一夜的小黄灯,推门而出,对着起着薄雾的小石坪发了发呆,便开始像去省城之前的那十几年间一样,似模似样地开始打起拳来,一套拳毕,又找了块干巴巴的毛巾,在邻居家的水龙头处像做贼一样打湿,胡乱擦了把脸,然后进屋推出了那辆二八的破旧自行车。
车子是用铁链锁住的,易天行挠头挠的头皮快破了也没想起来钥匙是在什么地方,于是他双手握住铁链,轻轻一用力,将铁链子拉成两截,骑上自由了的自行车,沿着江边往高阳县中出发。
到县中门口的时候,离中午放学还早,他百无聊赖地等着,一只脚搁在自行车脚踏板上,一只脚搁在人行道上,就像蕾蕾以前等他一样。
“钉铃铃。”
放学的铃声响起,学生们撒着欢地往外喷涌着,易天行微咪着眼注意着从学校里走出来的短发女生,却没有看见自己想看见的那个人影。正一失神,却发现有一个女孩子,一个穿着粉红棉袄的女孩子骑着自行车往江边走了。
这个女生不是短发,一条俏皮的可爱的小瓣子在后轻轻摇晃。
易天行怪叫一声,认出那辆二四的天蓝自行车,赶紧骑上自行车跟了上去。
高阳县城的江边仍然是笼罩在淡淡的日光和夹竹桃的包围中,少年男女的再次重逢似乎没有小说里描述的那么炽烈和浪漫。
“你怎么跑回来了?”
“不是说过元旦要回来看你的吗?”
“嗯?”邹蕾蕾可爱地偏了偏脑袋,乌溜溜的黑眼珠乱着易天行的心:“最近三十七天没有写信,两个月没有电话,然后……却突然回来了?”说完这句话,小姑娘推着自行车便往前骑去。
易天行赶紧又跟了上去,涎着脸道:“真是想你,所以回来的。”
“吃了饭没有?”
“还没呢。”
“去我家吧,骑快点儿,不然妈会把米放进锅里了。”
“哎。”易天行脆生生地应着,心里着实欢喜异常。这或许就是邹蕾蕾最吸引他的地方——淡然,自在,随便——易天行清楚,一个女生用这种态度对你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把你视作了最亲近的人。
“腿好些没有?”
“你说呢?”蕾蕾轻快地骑着自行车,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语中嗔怪之意荡着易天行心魄。
“头发留长了,真漂亮。”易天行啧啧叹着。
“去省城半年,说话还是这么没营养。”蕾蕾并不因为久别重逢而改变自己爽朗的心性。
……
……
推开邹蕾蕾家门,不可避免的,易天行又要编造一大堆说辞来应付颇为吃惊的邹爸爸和胖主任的询问。好不容易等盘查结束,便坐上桌子准备吃饭。易天行在省城的水晶宫里吃过海鲜,在宝通禅寺吃过素斋,在归元寺里吃过面条,在学校里啃过馒头,可无论哪一种也比不上在邹家吃的饭香。
想着上半年自己在这里吃过的四菜一汤,易天行还是觉得齿颊留香,这香不一般,却是家常味的。
吃完饭,慈祥且可爱的两位长辈阻止了易天行洗碗以拍马屁的举动,将两个少年男女赶进了里间。邹蕾蕾去厕所拧了个热乎乎的湿毛巾递给易天行,易天行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香香地在脸上用力擦着,嘴里含糊不清道:“是你的吧?真香,像你身上的味儿。”
“找死啊!”邹蕾蕾接回毛巾,看着上面的污迹苦笑了一下,再回头看着爸妈似乎没有在偷窥,嘿嘿笑了一声:“想闻味儿?”
易天行心道有这等好事?心里想着,面上便自然流露出来遐思的模样。
邹蕾蕾冷哼一声:“做梦去吧。”
易天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说吧,怎么忽然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蕾蕾坐在铺着碎花床单的单人床上,静静看着易天行,眼里闪过一丝忧虑。
易天行知道面前这妮子关心自己,感动之余,却有些害怕自己将要出口的内容,想了想道:“是有点儿事情要和你说,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自己说不定是神仙,不是妖怪,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一想,如果自己命好真是神仙,这事情好象也小不到哪里去……只好讷讷说道:“不过说想你,这是真话。”
邹蕾蕾见他认真地表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别笑。我在省城过的挺好的,你可别在县城里瞎担心。”易天行安慰她,心里却在想着:“确实过的挺好,娘的,只不过见过几次死人,见过几次电视里才会出现的东东,什么你挑着担我牵着马之流。”
“说不说呢?”颇有几分男子爽朗气的蕾蕾同学有些烦了。
易天行讨好求饶道:“这爸妈都在家,不方便说。”
他原意是想着这事儿让自己的亲密爱人知道也就罢了,断不敢去惊吓二位老人家。不料邹蕾蕾却从这句话里听出别的意味来,一低头,眉眼角不自抑地露出一丝娇羞之意,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扭在一处:“你脸皮这么厚的人,也会有不方便?”
说实话,在省城光怪陆离的生活里,易天行确实没有太多想起邹蕾蕾的美国时间,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女子的一颦一笑不自主的便会浮现在脑海里,给他生活的勇气和乐趣,那一句:“咱们以后住大房子”的誓言宛如一直响在耳边。
此时看着小姑娘qing动模样,易天行哪还止得住满腔情思,偷偷扭头看着邹爸爸和胖主任的行踪,猴急地蹿上前去,低头照着蕾蕾姑娘红扑扑的脸蛋上就叭唧了一口。
入口香滑……嗯,好象是说咖啡。
邹蕾蕾想不到这小子居然会来突然袭击,不由又羞又恼,却是不敢大声嚷嚷,只好一个劲儿地用眼神表达着杀人的****易天行坐在椅子上却在回味那香香的味道,只顾傻兮兮地笑着,自然没有防备到蕾蕾走上前来,使出了失传已久的拧耳绝招……
“啊!”的一声惨呼,易天行金刚不坏之身唯一的罩门又被邹蕾蕾给破了。他可怜兮兮地捂着自己耳朵,心底却是万分怀念这种味道,似乎有一个声音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升了起来。
“真好,又被这只可爱的小手捏着了。”
打破这种几分暖昧几分温情气氛的,是有些不合时宜冲进屋来的胖主任。
“蕾蕾,你别欺负他!”
邹蕾蕾险些翻了白眼,心想这位到底是谁的妈啊?易天行却不好说什么,只好呵呵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
待胖主任出去后,蕾蕾笑咪咪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上。”易天行有些害怕。
“噢?”蕾蕾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就睡在你那个屋子里的吗?”
“是啊。”
“事情真的只能晚上说?”
易天行想了想道:“是啊,晚上说吧。”
“那好,晚上你在家里等着我吧。”邹蕾蕾有些糊涂,不知道这个从省城偷跑回来的大男生究竟有什么要紧事必须和自己说,这一糊涂也就忘了对他先前的行为继续小惩。
下午的时候,易天行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黑屋,本来想学几十年前的可怜人们吃忆苦饭一般,再去那个自己当年倚以为生的垃圾山上踏踏旧迹,不料却找不到了拾破烂的家什,那根前端分叉的竹棍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冥思苦想,才记起来,自己当时是顺手将这些塞到了口袋里带到了省城。想到此节,他不由苦笑起来,早知道在省城里会遇见那么多神神道道的事情,自己哪里还敢有做一个伟大破烂王的美梦?
想到晚上蕾蕾要来,想到晚上就要在蕾蕾面前表露自己的妖异体质,易天行自然十分紧张。他先是将小黑屋里好生打扮了一番,当然,做做清洁工作而已,接着去小池塘边将小朱雀召了下来,好生端详了许久,虽然还是不敢确定这小家伙能不能增加自己在蕾蕾面前过关的机会,但把牙一咬,心道:拼了!
一时盼着邹蕾蕾来,一时怕邹蕾蕾来,就在这般忐忑的心情中,夜色渐渐降临。易天行去街上买了些小吃食,然后便向等待审查的犯人一样,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的笔直,等待着那个姑娘的到来。
咯吱一声,邹蕾蕾怯生生地推门进来看了一眼,看见坐在床上做威武状的易天行,捂嘴偷笑,也放了心:“这地方只来过一次,差点儿找不到地方了。”
易天行微笑道:“先吃饭吧,吃完了和你说件事儿。”他尽力想把这件事儿说的轻描淡写一些,然后注意到了邹蕾蕾手上提的一个袋子。
“是什么?”他有些好奇。
邹蕾蕾走上前去,颇豪气地把他推开,将袋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将袋子里的东西铺到床上,易天行这才看清楚,是一床淡青色的被褥。原先易天行那破烂的被单,早就因为要断薛三儿一条腿的事情,被他撕成两半,去写了幅标语,挂在了海鸥商店外的大树上。
“真拿了床来啊?”易天行挠挠后脑勺。
邹蕾蕾笑着看了他一眼,“你答应元旦回来看我,就真的回来了,我当时答应给你买新被子,当然也得坐到。”
易天行感觉真窝心,心想有个女子关心自己真是娘的人世间最快乐幸福的事情,眼眶将湿却赶紧嬉皮笑脸道:“吃了饭再来,咱俩人呆会儿在这新被褥上躺躺。”
邹蕾蕾难得没有嗔怪着吼他,反而幽幽道:“何苦老在脸上摆出这副小丑神情来。”易天行一时默然,温柔应道:“还是你最了解我,你也知道,我一大爷们,总会不好意思的。”
昏暗却温暖的桔黄灯光下,这一对少年男女开始对桌上的吃食开始进攻。
蕾蕾递了张纸给易天行擦嘴,然后静静望着他:“说吧,什么事情。”
易天行看着她的双眼,发现宁和的眼神只有信任,不由有些无来由的惊慌,就此沉默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自己的脑袋,有些吃力地说道:“还记得有一天在江边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邹蕾蕾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有些怪异,强自笑道:“我又不是你这个怪物天才,记性当然不如你。”
“当时我问你如果我是个怪物怎么办?”
邹蕾蕾一笑,露出白白的牙,甜甜道:“你本来就是怪物天才嘛。”
小姑娘这个回答和当时在江边的回答一样,甚至连神情一样。易天行也与当时一样一笑无语,转头却看不到道路边上的江水在夕阳照耀下闪动着,只看见自己的小黑屋里桔黄的灯光像一个怪物的眼睛一样悄悄眨着。
“我就是一个怪物。”易天行鼓足了无比的勇气,拿出了在归元寺里救小朱雀玩叠罗汉时的力量,拼出了与秦梓儿往武当狂奔时的决心,还带上一丝“鸟逼火鸟”时的破罐子破摔精神……用蚊子哼哼一样大小的声音说出了这七个字。
小黑屋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易天行有些害怕,低头不敢言语,半晌之后抬起头却有些莫名其妙地发现邹蕾蕾正用一种电视剧上常见的伤痛欲绝表情,眼眶里泛着泪花看着自己。
他一时慌了手脚:“蕾蕾,别哭,乖,别哭啊。”慌了手脚,于是只好毛手毛脚地走上前去,想把这个惹人怜爱的姑娘搂在怀里。
不料却挨了一耳光,啪的一声脆响。
收回手掌,蕾蕾姑娘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半晌之后幽幽然轻声道:“说吧。”
易天行捂着自己的左脸,心想自己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还要说什么?抖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我真是一个怪物。”
“你觉得这种借口有劲吗?”蕾蕾同学眼中幽怨足以击倒五百个刀枪不入的易天行,“胡云来信里说了,你在省城经常不在学校,他和何伟找你人也找不到。你如果在那里认识了什么女孩子,和我直说就是。我邹蕾蕾难道还会与你厮脱不开?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易天行瞠目结舌,哪里料到这妮子竟然是这般想法,一时脑中浮出诸般念头,既想去痛揍多嘴的胡云一顿,一时想拜倒于地,为女人天生与众不同的思维模式大哭一场,一时……却又想起了秦梓儿那张秀丽无比的面容,心头莫名愧意渐起。他赶紧摇摇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苦笑着说道:“你想到哪方面去了?”
蕾蕾姑娘虽然性子开朗可爱,但这时候想到易天行移情别恋,还用了这样一个蹩脚的借口来侮辱自己的智商,早就是又气又怒又伤,眼泪珠子一串串地滴了下来。
“真的没有,俺发誓,如果俺有别的心思,罚俺一辈子欲举无力!”此誓不可谓不毒矣。
邹蕾蕾被这无赖逗的破涕为笑,还带着泪滞的脸庞却忽然疑惑起来:“那你到底想说什么?”忽然像是醒过来一般:“你说……你是怪物?”
“是啊。”易天行被这么一闹也认命了。
邹蕾蕾失笑道:“你瞎说什么呢?”
易天行极认真地回答道:“不是瞎说,是真的。”说完他从身旁拿起一把菜刀,在蕾蕾的一声惊呼里向自己的左臂用力斩去!
噗的一声闷响,不像铁石相触,也没有入肉之音。
易天行的手臂仍然是完好如常,只是袖子已经被砍出了一道大口子。
邹蕾蕾看看他的手臂,又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的手臂,嘴巴张的老大,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没有说出来。
易天行安静地等待着,他有信心,因为他这个怪物喜欢的女人,在某些方面也有比怪物更加坚韧的神经。
蕾蕾姑娘果然没有令人失望地晕厥过去,只是面色有一些苍白,她轻声说道:“就是这样吗?”
“不止。”易天行淡淡地说着,心里却是有些心疼面前这个可爱的姑娘,今天晚上要看到很多变态的表演。
“还记得另一次你和我说你是妖怪时,我的反应吗?”邹蕾蕾带着倔犟劲儿地用袖口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
“当然记得。”易天行低下头去。
邹蕾蕾当时的回答让他感觉很好,很自然,很符合易天行对理想伴侣的想像,女生当时睁着大大的像黑晶一般漂亮的大眼睛认真说道:“那你等先变成怪物让我看看,我才能决定怎么办,如果能比你现在变得更帅一点,那可是件好事啊……”
“我现在才知道当时你为什么老问我这些莫名奇妙的问题。”蕾蕾微笑着望着他,床角的双腿却有些发抖,“既然我回答过你,那我就有勇气来看一看,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变得帅一些。”
易天行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听着丫头带着哭腔说道:“我还是不敢看,该看的时候你喊我一声。”一说完便往床上趴去,用被子捂住自己脑袋,整个身体瑟瑟发抖。
怕成这样,她还是没有逃跑。
这个事实让易天行感动的唏里哗啦的,有些掏心掏肺的感动,所谓许终身,便是在这一刻许下了。
过了许久。
埋头于被褥冒充鸵鸟的蕾蕾同学终于颤抖着身体回过头来,然后看见小黑屋的地上多了一团红乎乎的东西,她下意识里想要尖叫,却用无比的毅力指挥自己的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小黑屋里死一般的沉默,昏黄的灯光此时不再渗出温暖。
邹蕾蕾死死盯着面前这团红火的东西,大大的眼睛里虽然充满恐惧,却是倔犟地不肯闭上。过了很久很久,仿佛一个世纪之后,女孩儿的眼睛终于眨了一下,一滴泪珠从眼眶里滑落,在洁净的脸颊上淌成一道弧线。
“虽然……但是……还是很可爱的……”
“声音虽然很抖,但毕竟还能说出话来。”站在角落里的易天行一颗心放下来了一半,心想小红鸟今天表现的不错,初见蕾蕾妈,表现的还颇为温驯。他心一松,便没有注意到邹蕾蕾的眼神有些焕散。
邹蕾蕾看着面前的红鸟儿,嘴唇微微抖着,忽而唇角一咧,呜呀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哭,哭的是比孟姜女还要凄凉三分,凄凄惨惨戚戚,将那红肥绿瘦全哭成了易安惨淡颓然之景……
“你……你怎么能是一只鸟呢……”
再坚强的姑娘,此时也终于抵挡不住今晚的冲击,蕾蕾同学眼珠子迷离地翻了两翻,身子向后一倒,便昏了过去。
……
……
留下在一旁角落里尴尬无比,被视而不见的易天行目瞪口呆。
“醒醒,醒醒。”
邹蕾蕾醒过来,便看见易天行那张平凡无奇,平日里亲切,今天却觉得有些害怕的面孔。她先是下意识地往墙角里躲了躲,接着便嘴巴一咧又哭了起来。
这女子真是可爱,说不哭便不哭,说哭……那便很难停下了。
“错了,错了。”易天行急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像个大舌头一般将事情解释了一通。邹蕾蕾虽然被骇的有些糊涂了,但看着床前的易天行,再看看床下那只露出无辜神色的大红肥鸟,神智终于慢慢恢复过来,半晌之后,她镇定了一下心神,抖着声音问道:“你不是鸟?”
“扯蛋!”易天行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揪下来,只可惜这头发比归元寺里的铁莲还要扎实,虽然这么多年没有长长过,但要撕下来也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易天行终于颇为艰涩地将自己的身世和在省城里的遭遇讲了个通通彻彻,明明白白。而在故事结束之后,邹蕾蕾却仍然只会睁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重复问着那一句话:“你真的不是一只鸟?”
易天行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姑娘是否能够接受自己这异于常人的体质和别的方面。只是看着有些痴痴的邹蕾蕾傻傻地坐在床角。
“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他苦笑着说道。
邹蕾蕾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是无法接受这些光怪陆离的故事:“真的很难相信。”
易天行叹了一口气,体内火元命轮微转,手掌上燃起了熊熊火焰。
在火光的映照下,邹蕾蕾美丽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表情。
又是一阵极长极尴尬的沉默之后,邹蕾蕾试探着想回复两人平常说话的气氛。
“这就是你说的朱雀儿子?我刚才就是把它误认成你?”她看着正在地面上百无聊赖地进行走路运的小红肥鸟。
“是啊。”易天行习惯性地苦笑道:“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变身,又变不成什么奇形怪状的家伙。”
“真的挺可爱的。”女孩儿爱小动物的天性终于暂时战胜了莫名的恐惧。
小朱雀从生下来的那天起,便开始听自己没用的老爹在自己耳边唠叨,说在县城里有个蕾蕾妈,这时候看着床上那个蛮可怜的女孩子,知道这位便是蕾蕾妈了,知道这位姑娘对自己老爹似乎比自己更为重要些,想着平时被老爹教训的可怜模样,它决定找一个厉害些的靠山,于是摇摇摆摆地向床前走了过去,憨态可掬。
邹蕾蕾先是因为它的靠近吓了一跳,接着却被这红色肥鸟走路时小屁股颠颠的好笑模样逗笑了。
小朱雀见蕾蕾妈似乎挺喜欢看自己扭屁股,于是干脆在床下跳起了巴西桑巴,将那胖乎乎的屁股扭成了麻花。邹蕾蕾捂着嘴吃吃笑着,易天行在一旁看着终于松了口气,心里给自己这鸟儿子记了大大一功。
“我能抱抱它吗?”邹蕾蕾情绪有些平复了,但还是不大敢看易天行,却似乎不怎么害怕这红鸟。
“当然。你可是它的蕾蕾妈。”易天行喜出望外。
“瞎说什么呢?我可不想这么早当妈。”一句调侃出口,一句嗔怪出口,男女间先前被平空拉远的关系似乎又稍微近了一些。
小朱雀被易天行耳濡目染着,虽然今天是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蕾蕾妈”,但早就已经熟了老爹那套拍美人臀的溜须功夫,见蕾蕾妈要抱自己,红火的双翅一扑腾,便往蕾蕾的怀里扑了过去。
“真沉。”邹蕾蕾渐渐不再害怕了,抱着这只肥重的大红鸟。
小朱雀最近天天往武当山来回飞玩减肥,最听不得诸如沉.重.肥.笨之类的话,听见初见面的蕾蕾妈也这般说,耍赖似的把小脑袋往邹蕾蕾怀里钻着,在蕾蕾柔软的胸上又蹭又拱。
邹蕾蕾吃痒,呵呵笑了起来,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小朱雀柔顺的鸟羽。
易天行却是脸色铁青,心想老子还没碰到过的地方,这鸟儿子倒抢了先,真是失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