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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腻     朱雀记txt下载     朱雀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卷空城 第三章 叶相的旅程(上)

    叶相与老猴的对话还在持续,对方不时地用些酸言酸语,拐弯抹角地损着世尊大人,损着须弥山,损着佛的颜面,让叶相好生头痛,而他又不可能与这浑然天生的石猴讲什么人情道理,知道讲也讲明白,所以便开始感觉臀下便是浸在堆满了红椒、花椒的红油火锅亮汤,好不难受,又滑又腻又麻。

    终于他忍不住了,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大圣……”

    话没说完,老祖宗的狂笑又响了起来:“殊,这是你这辈子第次口择言礼敬阿弥陀佛,想这归元寺又不是净土宗,你又不是观音菩萨,西方净土乃是须弥山灭山死敌……阿弥陀佛?阿你个头啊。”

    叶相一窘道:“那又如何?”旋即他眼珠子一转,微笑道:“大圣真要小僧认了殊菩萨的尊位?”

    老祖宗说道:“不论是什么东西,总得明白自己是谁,这样才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做出最合适自己利益的选择。不错,我就是要逼你承认,你……就是殊!”

    “用逼了。”叶相微笑说道:“若我是殊,我便要唤你一声猴子。”

    ……

    ……

    茅舍里安静了少许,老祖宗的火骂终于传了出来:“你这小和尚恁不恭敬。”

    叶相状作无辜道:“关于菩萨地记忆里。在须弥山上那七八百年,菩萨一直唤你猴子。本要唤你斗战胜佛,你偏说那佛位是个假的,没甚意思。不如按老规矩喊你猴子来的亲热。”

    老祖宗语塞,当初叶相还是第一大菩萨的时候,两个人虽然谈上亲热,但毕竟有过几分交情,老猴老猴,以殊大菩萨地身份倒也喊得……只是,这已经是五百年过去了,如今这世的殊菩萨,是老猴由小到大看着长大的一个年青和尚,要从这年青和尚的嘴里吐出老猴二字。偏生自己还要喜滋滋应着,这滋味儿。确实不大地道啊。

    所以老祖宗咳了两声,立意要把这桩称呼公案唬弄过去,咧着嘴喊道:“俺家说啊,叶相你不上天,难道准备在省城呆一辈子?俺那徒儿向来与你交好,感情不假,莫非你就眼睁睁着看着他在天上受苦。而你现在明明有了大菩萨神通,却不理不睬,这……只怕有些说不过去。”

    老祖宗只是心忧易天行与小易朱死活安乐与否,所以每一字每一句都诱着叶相僧上天帮忙打架。

    叶相僧苦笑道:“老祖宗,我也曾在这寺服侍你二十余年,为何就不怕我上天之后,遭逢更惨?”这是实话,叶相身为佛祖第一顺位继承人,在如今西天净土独大的佛界。毫无疑问是净土的头号通缉犯,如果他贸贸然上天,狙杀了他数十世的大势至菩萨。怎会轻易放过他。

    老祖宗沉默少许,似乎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幽幽说道:“你本是须弥山上头一位,佛祖失踪之后的诸多事由,你如果不勇敢担起,又由谁来担当?前几年你与我徒弟亲眼看着普贤坐化,他已经担了五百年,难道你便担不得?”

    叶相亦是一阵沉默,道:“不是担不得,也不是担不起,只是不知去路如何,一颗无尘心,仍有极大疑惑。”他抬起含蕴着清湛之光的双目,看着那石阶上的老猴落寞身影,忽然心头一酸,叹息道:“大士扔童子下界,是与你交待过地事情,当时她是如何说法?”

    老祖宗站起身来,外围的金刚伏魔圈嗡嗡叫着,似乎十分畏惧。他淡淡道:“困于人世数百年,尝试过数次破这天袈裟与佛光大阵,却每每差之少许,我与佛祖之能仍有些许差距。”

    或许,这是老猴一生,难得地自承比不过某人。

    他接着说道:“而后一ri,观音菩萨由天而降,言道要遣童子下世来助我脱困,其时我心忧师傅生死,不知他这数百年来可曾受了什么苦,所以一口答应菩萨,由我收童子入门,助他修行。其时心想法自然自私,心道童子若能助我脱困,我教他少许又有何妨?”

    老猴微微笑道,浅粉红se的紧身内衣领口外的猴毛微微颤抖:“后来易天行这傻瓜被我诱入了归元寺,其后又和人间那些修士打来打去,依我看,只怕这些都是观音菩萨给他安排的磨炼吧。”

    “也正是易天行入了归元寺之后,和那个秦什么来着的小姑娘闹了一通。”老祖宗yinyin说道:“那一次,是我离脱困距离最近的一次。也正是如此,我才相信了观音菩萨的话,看来童子降世,真地可能帮到我脱困。但万万料到,事情后来的发展会越来越复杂,我一开始就很担心易天行,生怕他夹杂到佛土里的那些破事儿之,那个chunri之梦,你领着须弥山一干佛xing狂呼着找到佛祖,我只好赶紧入他神识,驱散了你们,就是怕这事。”

    ……

    ……

    “便是那个梦,童子梦有我,我的梦有数十金身罗汉……做了一梦,我却慢慢醒了。”坐在墙头的叶相僧叹息道。

    “童子此世,最恨他人cao控自己生活,加上他面上疏朗,实则心思细腻,只怕早就将这些事情看明白了,只是刻意不点破而已。想无数年前,佛祖自远古破空而归,携回一火种,那火渐修**形。又入世重生为王子。佛祖命我、普贤、观音、各长老、比丘、居士、夜神合计五十三人,与童子共参佛法。其时须弥山众便有疑问,这童子究竟将来有何造化?竟需要佛祖如此看重?不料五十三参罢,佛祖仍令观音菩萨携童子四处云游。而无一句交待。”

    “直到佛祖失踪后的今世,童子再现人间,似乎这一遁一现之间,隐隐有何关联,所以我须弥山众人,才将寻找佛祖去向地重任压在童子的肩上。”

    老祖宗自嘲笑道:“便是俺家,似乎也将脱困之事,全数压在这可怜徒儿的身了。”

    叶相僧微笑说道:“大圣与童子师徒情深,即便没有观音菩萨暗筹划,只怕他也见不得您长在草舍之受苦。”,当

    老祖宗沉默少许。忽然寒声道:“怕只怕,这师徒情份。也是观音菩萨暗设计出来,若……若真是如此,这情份不免有些凶险,俺家一世,最恨他人利用这两个字,若真是观音菩萨有甚旁地凶险念头,俺家……俺家……”他忽然住口。因为发现,即便自己是在被那菩萨利用,似乎自己也动不起什么狠心来。

    毕竟一千多年前地取经路上,自己已经“心甘情愿”地被她利用过一次了。

    ……

    ……

    “南无我佛。”叶相僧恭谨礼赞道:“前有五十三参,后有五十三参,如此庞杂之事,定然是佛祖亲自设计,大圣无需多虑,只需与小僧共看此事如何了局。”

    “不看了。”老猴轻轻撮撮手指。装着青se果酒的酒瓶子被他下意识里撮成了一片淡白se地粉末,“再等几个月,如果天上还没什么消息。俺家要再试一次。”

    “也好,到时候若我在省城,我来看住这天袈裟。”叶相僧抬头,看了一眼,在这天上一直飘着的,明明有清心宁气之能,却让人们无比烦恼的青se光影大袈裟。

    轻描淡写间,一猴一菩萨,便定下了数月之后的那场惊天之事。

    “若在省城?”老祖宗额上乱毛一耸,哼哼唧唧道:“你又不上天,还敢到处跑?小样儿不会打架,离俺家太远,当心被大势至活吞生吃咯。”

    叶相僧呵呵笑道:“童子一人在天上,我总得做点什么。虽然不上去,但总能诱些人下来的。”

    由省城坐火车到了太原,然后找到乱嘈嘈的客车站,在站外坐上了一辆依维柯,叶相僧穿着风衣,戴着口罩,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患了感冒的旅行者。

    如今世态炎凉,一旁的旅客们也不会投来多余地关注目光,而是在面上露出几分厌恶和躲避的感觉。倒是客车上地服务员问了他几句,还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

    叶相僧忙不迭地谢过,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车旁看着窗外的风景,以他如今的神通,想在须臾间游遍国,其实也是很难的事情。但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很在意此行,刻意与世俗人群一起,坐着世俗的交通工具,看着世俗里的景致。

    像是在对这个生活了许多年的人间告别一般。

    直到此时,他才深深了解了易天行为什么一直顽固而执着地将自己嵌进俗世地生活里,不到最后,决不放手。

    世俗之,亦有真趣。

    看那道路两旁野花点点,蒙尘灰树颓然无力,偶有面相各异的路人或坐或行,或赶着驴,在那并不宽阔的道路上行走着,为着生活里的具体事由忙碌,道路上洒着一些叶相僧不知道名字的谷物,他有些诧异,如今是五月,难道就到了收获的季节?

    世俗之上,是思考的方式同。而佛家一向讲究渡化世人,便是因为觉得世人活在当下,却不能超脱出来,看清楚事物的本质。而事物的本质又是什么呢?叶相僧这样问着自己——他是佛祖座下师利菩萨,号称最有智慧之人——然后事情发展到今天,他似乎也有些惘然了,生命地本质究竟是什么呢?

    活在当下,若说只是表面的幸福安乐,而没有看到轮回之的无数苦楚,那又何必惊醒这些或繁忙或闲适地世人们?难道让这些没有能力改变一切的人们,知道更多的真相之后,他们当下的生活就会更安乐一些?

    叶相僧轻轻呵了口气,北地气候偏冷,一团白雾从他的口吐了出来,凝在车窗之上。他伸出手指,细细地在那片水气之上写了几个字。

    正是此时,他想到陈三星梁四牛这两个老爷子,天界来人被人间的力量全数狙杀之后,这两位老爷子又回卧牛山薰腊肉去了。

    “如果人们认为死亡便是终结,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叶相僧微笑着想着,把自己的手指从车窗上收了回来。

    车窗上的水气被细细的手指涂抹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脸,脸上有五官,却看不清模样,不知道先前他写了些什么字。

    来到五台山,这个叶相僧无比熟悉的地方,舍车就步,他缓缓向山上行去,沿路只闻钟声阵阵,焚香处处,他不由得抽了抽鼻子,险些打了个喷嚏,苦笑道:“许多年没来了,怎么空气也变得差了许多,还有这些焚香的香气,真是恶的狠。”

    如今的五台山,仍然在五座山峰上供奉着各式殊菩萨的宝像——东台望海寺供聪明殊、南台普济寺供智慧殊、西台法雷寺供狮子殊、北台灵应寺供无垢殊、台演教寺供孺童殊——然而当叶相于数百年后再次来到此处时,却免有些惘然。

    此山供的便是自己,为何自己的感觉却如此陌生,如此排挤?似乎这山这水这寺这些香味,都想将自己从这五座山峰里驱逐出去。

    叶相不明白,五台山早已成了旅游胜地,山上的僧人们仍然在拜,拜的却是孔方兄,这气息自然不大美妙。他看着如织的游人,摇着头,举步往台演教寺去,他目前的境界便是孺童殊,往演教寺去自然是理所应当。

    但入山之时,却遇着件大障碍。

    这障碍便是:门票。

    ……

    ……

    五月是旺季,进山的门票要十元钱,而听旁边的“黑导”们说,入山之后,逢着大庙什么,要进去还要另收门票。来之前,叶相僧一共只从小书店的柜台里取了五百,除了路上花费,他细细一算,居然有些捉襟见肘。

    他站在山门处,遥望上方青烟遮蔽的山峰,苦笑不已。

    殊菩萨五百年来第一次回家,看来只好逃票了。

第七卷空城 第四章 叶相的旅程(下)

    五台是我家,人人都爱她,若你没有钱,哈哈哈哈哈。——叶相僧游五台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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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同学,除了白云寺不收门票,其它的寺庙基本上都要收,全部加起来,怎么也得一百五吧?……一百五?那是折扣价,当前旺季,没个小二百,怎么也拿不下来!”围在叶相僧周边的几个黑寻游不停地劝着他,在这些人的眼,独身一人,看着像个初生的叶相僧,很明显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

    “跟着我走,我带您进,进山门票五折,其余的门票全送!我收多少?怎也不能多收,就这个数。”一个黑寻游在叶相僧的面前伸出拇指和指,分的极开,就像螃蟹的两只大螯。

    叶相面无表情地看了这些俗人一眼,忽然微微一笑。

    此时的他早已除了面上的口罩,清俊童稚的容颜忽然一笑,就像是幽静山谷半山腰上那朵最洁净,最嫩美的小黄花骨朵忽然绽放,丽光四she,顿时扰了那些黑寻游的心神,让众人呆在了原地。

    而等这些人醒过来的时候,场间早已经没有了叶相僧的踪影。

    ……

    ……

    取下头顶的帽子,叶相僧摸了摸帽子夹层里的一百一十块零三角的钞票,笑了笑,在人间这几十世,虽然遇见过少风险。也总被那无趣又凶又恶的大势至一次一次打死,但他始终还是保持着菩萨地风范,只在各处寺庙里修行,像今天这般胡闹。倒是极少见的。

    逃票?或许易天行才做得出来吧,看来自己也是受了这小子不少感染。

    他摸摸鼻梁,抬步往山上走去,身后山门外那些黑寻游还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入得山门,只是一片青翠之se映入眼帘,将自己的嗅觉关闭了,止了满山香火的俗味熏鼻,叶相僧顿时觉得这五台山地风光干净了起来,回复了一抹自己熟悉和喜爱的灵秀之se。不由满心欢喜,脚步加快。循石阶而走,逢寺庙而入。

    虽然四处逃票潜入寺庙参观,却没有花费他太多时间,因为这些庙熟悉,而且里面供的菩萨罗汉也不会让叶相有拜倒于地的资格,只是在偏殿里看见普贤菩萨的宝像时,叶相微微怔了怔。合什行了一礼。

    五台山乃是殊道场,所以各庙正殿里往往供的都是殊菩萨的宝像。

    叶相僧自然不会自己拜自己,所以是逢正殿而不入,只是这般做法,却落在了有些有心人的眼,大感奇怪。

    此时他已经脱了帽子,露出光头,人人都知道他是和尚。本来这些五台山的僧人们都以为他是游方僧,并不怎么在意。但看他偏偏不拜正殿殊,却留了些心思在他身上。

    往五台山一幽静谷去,由南而入。不知怎地人竟渐渐少了起来。谷清凉一片,偶有山风吹过,带动头顶一线天际里的蔓草荒枝籁籁作响,好不幽静。

    叶相僧赞叹道:“好一处清凉所在。”

    刚说完这话,迎面一座破落地寺庙便入了他的眼帘,只见那寺庙红墙卷皮,灰se断垣在旁,正殿极小,殿上地黑灰瓦片上满布着深青se的湿苔,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来修理过,看着十分凄凉。

    而在正殿之前,却有个牌子,写了很模糊的三个字:“清凉寺。”

    ……

    ……

    “这地方有些眼熟,倒似许多年前来过似的。”叶相僧微微皱眉,但殊前数十世的记忆交杂在一起,让他有些记不分明,只是觉得这清凉谷外的清凉寺与自己应该有一段故事才对,旋即他一拍脑门,傻呵呵笑道:“那本叫鹿鼎记的小说里,韦小宝是便入了清凉寺吗?叶相啊,你又记混了。”

    在省城小书店里当了好几年地低级图书批发商,叶相僧看的闲书也渐渐赶上了易天行的水准。

    然而清凉寺能给叶相留下深刻印象,自然不是武侠小说提到过这么简单。

    寺前有一方大石,黑绿相杂,十分普通,却非常突兀地摆在院,知道偌大一块方石,是怎样被人运进寺内,又是为何一直摆在此处。

    叶相僧的目光在这巨石上一扫而过,心头微怔,噫道:“为何这石头如此面熟?”

    不及多想,他轻踏一足,于空凌虚而上,施施然踏着空气上了巨石,双脚落在石面之上,举目望去,只见清凉寺破败不堪,各处院角里杂草丛生。

    “南无我佛,凭那本小说,也应该有些善男信女来拜才是。”

    他正微笑想着,打从寺院外面却传来雷吼一般的声音:“那外山和尚,为何踩在我五台宝石之上,好不放肆!”

    说话间,从清凉寺外行入一伙僧人,这些僧人油光粉面,腰宽体肥,一看便是平ri里营养有些过剩,骂咧咧地便冲了过来,杀到黑青石下,将叶相僧围住。

    叶相僧一愣,行了一礼道:“诸位师兄有礼,不知小僧有何冒犯?”

    “你踩在哪儿的?长眼的和尚。”有一个肥和尚冷笑骂道:“此石乃是我五台镇山之宝,传说,是当年殊菩萨亲往龙宫讨来的歇龙石,你居然敢踩在上面,也不怕折了福寿。”

    叶相僧微微一笑,诸般前尘往事尽数涌上心头,将这石头的来历清清楚楚记了起来——当年五台山叫五峰山。殊菩萨尚是童子时游历至此,于诸生众说法,因心忧五峰山天气炎热,所以亲往东海龙宫借了块歇龙石。当时借石之时。还曾与龙王家发生过些不愉快,最后还捉了几条小龙关在了那个清凉谷里,直到很久以后才放了出去——叶相想到自己脚下这块方石竟然也是从东海里抢过来地,不由便想起来归元寺后圆里的那位,童颜湛清光,呵呵笑道:“看来与大圣的缘份着实不浅。”

    底下围着他地几个肥和尚,看着这个漂亮地外山和尚竟然不答自己问话,不由又怒又气,骂道:“你聋了不是?”

    叶相僧满面慈悲问道:“这石头踩便踩了,当年殊菩萨也是心忧众弟子不敌酷暑,才会从东海借来此石。诸位师兄如此恶言相加,不免有违菩萨本意。”当

    肥和尚骂道:“你也瞧瞧你的嘴脸。这石头乃是殊菩萨坐石讲经神圣所在,岂能容你随便践踏。”

    叶相僧眉头一挑,沉默半晌后,悠悠叹道:“踩便踩了,那又如何?”

    “嗯……”肥和尚皱眉少许,似乎在盘算什么复杂的事情,半天后咕噜道:“破坏物保护。罚款吧。”

    “罚多少?”叶相僧依然是没有表情。

    “两千。”

    ……

    ……

    叶相僧苦笑了,还好,没有想哭的冲动,跺跺脚,似乎想把这石头上的景苔踩下来。从石上慢慢爬了下来,他拍拍手的湿泥,对着身边的几个肥和尚又行了一礼,温柔说道:“师兄们真是狮子大开口了。”

    领头的肥和尚长的有些黑,油光蹭亮。特像鲁智深的打扮,一拍他肩膀,嘻嘻jian笑道:“师弟出来游方。总有庙里报帐,怕些甚?至于说到狮子大开口……他转头望向高处地山峰,那里殊菩萨的骑狮雕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地面上也多出了一丝骄傲:………你要知道,咱们五台山,本来就养着天底下最厉害的一头狮子,我们口张大点怎么行呢?”

    叶相僧哭笑不得,一甩手,便准备离开。

    那几个和尚露出凶颜拦住了他,本来这些和尚是从山脚下的寺里跟上他的,见他孤身一人,年纪又小,偏生穿着的不俗不佛又挺华贵,所以动了些鬼主意,此时眼见能讹一大把银子,哪能轻易放过?

    “龙王当年以为殊菩萨带不走这石头,所以让他带走。如果你们以此发财,那菩萨当年何必留这石头在此处?”叶相僧仍然耐心教诲着。

    可谁会耐得下xing子听他教诲?

    “你这和尚尽拿菩萨说事,有本事你也把这石头变走,带走。”胖和尚冷笑着,逼了上来。

    叶相僧学易天行耸耸肩,一摊手……

    一道清光闪过,淡淡香气弥漫寺院,众和尚一揉眼,发现寺院里那么……老大一个石头居然平空见!

    叶相僧摊着手掌,如白玉般的掌心静静躺着块小石子。

    他叹口气,一挥手,一道佛息吹过,那几个肥和尚面上露出一丝无知无觉的微笑,双手不由自主地合什,蹲到墙角开始蹶着肥肥地屁股画圈圈。

    上了台,入了演教室,先从偏厅走过,看见那处的小间里供着阿弥陀佛,旁边的观音大士持瓶若有所思,另一旁的大势至菩萨面相柔美,蓝瞳幽幽,宝瓶于顶,全不见一丝厉气,只觉威势。

    叶相僧盯着大势至菩萨的宝像半晌,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轻轻拂袖,往正殿去,在心头自问道:“你还不来?”

    ……

    ……

    你还不来?

    原来这慈悲和尚此次出行,竟然是存着舍身饲鹰的想法。明知道易天行在天上打的苦,叶相自然希望能够分薄净土一方的力量。而如果能将净土方面名气最小,但实力最为恐怖的大势至菩萨诱下人间,易天行地压力自然就会小上许多。

    而想引诱大势至菩萨舍了童子来到人间,除了他这个殊菩萨,还有哪个目标能有这样的吸引力?

    所以他才离开了省城,离开了老猴霸道的庇护,单身来到了五台山,放开心神,毫遮掩自己地神通,希望这个消息能尽快传到天界,让那厮下来。

    他虽是殊菩萨,然而初醒,神通未能全复。即便他全然恢复,左青莲右宝剑,智慧与威能相加,只怕也不是那个一动天地动大势至菩萨的对手。

    有个凡人说的好,是境界高,打架就厉害——宗教领悟不是p!升级——如果领悟得越多,打架就越厉害,那当今人间,就不会出现霍金被老婆虐待的事情了。

    在正殿里,孺童殊的宝像设在正,叶相僧咪着眼细细看着,内心一片宁静,似乎已经做好了迎接又一次终结的来临。毕竟被打下须弥山后,他已经被大势至菩萨杀了无数次了,这种一次复一次的无聊举动,确实很难引起他的太多感慨。

    超生脱死,证得大菩萨果位,确实蛮容易脱离人间的一应情绪。

    他细细摸着自己的脸颊,比对着殊菩萨的宝像,微微皱眉,心想这工匠知道是谁,怎么把自己这么漂亮的小脸蛋给生生做成了白胖小子的脸——孺童殊,毕竟不是那个胡搞的小易朱啊。

    ri上天,五台山上下笼罩在金se的阳光之,显得一片圣洁。

    叶相僧自取了一个蒲团,坐在了演教室外的长槛上,撑着自己的下颌,等待着什么。

    在他的身后,正殿里的孺童殊菩萨宝像渐渐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黑se的小髻上流露出纯正的黑玉之se,面容里有淡淡清光浮现了出来,渐渐清光越来越盛,荡在宝像的面容上,似是要活了一般。

    清光大作,由宝像延漫开去,将殿前门槛上的叶相僧全数包裹了起来。

    余光飘洒直上天,旋即低垂而下,与笼罩四野的阳光一混,金素交杂,显得无比美丽。

    檐角铃铛轻响,庙内佛偈声声。

    叶相撑颌微笑,菩萨宝像微笑。

    清光处处里,不知哪个菩萨是真,哪个菩萨是假。

第七卷空城 第五章 菩萨是这样炼成的(上)

    这一坐,便是半ri门槛硌的他的臀部有些痛了,太阳也开始远远地悬挂在西边的山腰上了,叶相僧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往年他在省城里避着大势至,避的无比辛苦,今ri他刻意等大势至来,而大势至偏生不来?——虽不是情郎等着佳人漏夜私奔,但心头焦虑可堪一比。

    “唉,你什么时候才来呢?”

    ……

    ……

    他站起身来,并不意外地发现身前院站着数十位服se各异的僧人。既然在清凉寺显了一手,这五台山里真正有些境界的大德们一定能感应到叶相的气息。

    那些僧人服se相差极大,倒也不奇,毕竟五台山上青黄相杂,和尚喇嘛在一座山上呆了许久。今ri双方同时感应到山来了位境界莫测高深的大人物,所以循着气息,找到了演教室,论青庙黄庙之间有何龃龉,但当外敌来时,双方还是可以做到同声同气。

    但先前菩萨宝像清光微作,那个清俊小和尚在门槛之上撑颌静思,全身笼罩在佛光里,如此异像,不由得五台山诸位大德齐齐心惊。

    这小和尚是何人物?竟能引出孺童殊菩萨的宝像清光!

    所以老和尚大喇嘛们敢造次,只是静静等着叶相醒过来,再行发问。

    “敢请教这位大师行门何方?”

    发问的是白云寺住持素问,这老和尚xing情极好。但却没有什么魄力对五台山数千僧人进行管理。他对叶相僧发问,问地很是客气。

    “贫僧归元寺叶相。”叶相僧合什,微微一礼。

    “原来是叶相僧。”素问住持叹道:“难怪先前有些眼熟,知斌苦大师可好?”叶相当年也曾随着斌苦大师参加过许多届的佛教会议。与这位素问住持确实有过几次照面,若不是叶相这些年来颜面愈发幼稚清美,或许对方早就认出来了。

    叶相僧微微一笑道:“好。”

    这话答的太过简约,感觉上便有了几分不尊重,四周其余大寺的高僧们面上便露出了豫之se,心里想着,这归元寺最近几年,仗着山门护法易天行常驻寺,对于其他地同修,未免太过敷衍了些。

    叶相明眸不转。黑瞳流光,怎会不知道这些人的世俗想法。也懒怠理会,将手一伸,道:“小僧自行参拜,不劳诸位大师陪伴。”

    他说的诚恳,那些大师们却是心头愈加恚怒,心道你这是要赶人走?哪有这般容易的事情,清凉寺里那几个知客僧人还被你弄的浑浑噩噩的。

    白云寺住持素问尴尬一笑。合什道:“只是清凉寺那几位……”

    话有不尽之意,叶相僧平生不打诳语,自然也不会嗫嚅应之,慨然叹道:“佛门清净地,被使来做了敛财的场所,小僧稍作惩戒,若有越舍之处,还请见谅。”

    这句话,丝毫不提要去解除加诸在知客僧上的禁制。

    ……

    ……

    僧人们渐渐围了过来。叶相僧依然稳定地站在高高门槛之外,身后孺童殊菩萨宝像上的清光却骤然淡了。

    围上来的僧人们却是敢先动,毕竟先前曾见异象。又知道归元寺向来藏龙卧虎,不知道这位小和尚究竟有何惊人地神通。但僧人也分了两队,青庙这边的还讲究个礼数,而黄庙里地大喇嘛们和归元寺无甚瓜葛,所以毫客气地走上前来,要抓叶相下山救人。

    叶相僧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却也并不冷漠,只是一片晶莹慈光。

    素问住持眼见便是一场神通较量,不知是否有血染地,由连颂佛号,本准备上来打圆场,却被其余几个大寺的长老们劝住了。素庙与归元寺交好,所以便亲自动手,而此时见着黄庙喇嘛们愿意充当这个恶人的角se,这些僧人自然乐见其成……若将来,斌苦大师因此生怒,在理事会上参上一笔,那也由黄庙接着,青庙这边,总之是没有什么损失的。

    一位红衣大喇嘛走上前来,对着叶相僧遥遥一礼,一股劲风便从空袭了过去。

    “吾乃菩萨顶殊院达郎尔上师,见过高人。”

    叶相僧很清晰地感觉到空气里传来一阵气息波动,不由微微一笑,伸手道:“多礼了。”

    达郎尔上师喇嘛大惊失se,心想自己的神通怎么在这小和尚面前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强提境界,脚下连错七步,只见石板上一阵灰影游动,以金步摇出,空的时间感觉顿时缓慢了下来。

    离这喇嘛稍近一些的僧人们都保持着各自不同地面部表情僵立在了土地上。

    ……

    ……

    “你所加诸我的,便是我所赐予你的。”

    叶相僧满面慈悲说道,只见那位境界高明的达郎尔上师顿时身子一僵,再也无法动弹。而叶相僧却是施施然走上前来,对着四面八方的僧人行了一礼道:“神通用来降魔护法,却不是用来争勇斗狠。”

    这句话一出,顿时将加诸在达郎尔上师身上的禁制消除。

    达郎尔上师口呵呵作响,却惊恐的有些说不出话来,眼瞳里满是敬畏和害怕,忽然间他双膝用力地跪在地上,双手平伸,抚摸着泥土,很急促地说了一大串藏语。

    青庙的僧人不知道这位上师在说些什么,但黄庙的喇嘛们却听地清楚,面上也随着达郎尔上师的话语变幻着表情,由惊至惧至畏再至敬。齐齐向着场子正间地叶相僧跪了下来!

    叶相僧微微一怔,旋即微笑浮上唇角,先前他将自己地境界展露了少许给这位上师,想不到这位上师领悟之力竟然如此高明。知道自己是远超于凡俗的存在。

    黄庙众喇嘛们一跪,倒是让那些青庙的僧人们有些不知所措,是跟着跪?却不知道这位叶相僧究竟是何神通。不跪?那突兀地站在这里显得有些不协调。

    有位僧人不由得低声呵道:“这些喇嘛们又在弄什么鬼?”

    不是所有地喇嘛都跟随着达郎尔上师跪伏于地,在素庙的僧人稍作商议退后数米之后,便显出一大一小两个喇嘛的身影来。

    大的那位,已经是年了,身上的袈裟有些破烂,脸se黝黑,双目炯炯有神,知道是得过什么样的造化。竟然功力比五台山上的那些红衣喇嘛还要jing深。

    叶相僧看着这脸,微微噫道:“ru西喇嘛?”

    这正是当年。叶相僧与易天行藏原之行,在扎什伦布寺外遇见的扎西喇嘛,当时扎西喇嘛跑到扎什伦布寺去抢“宗喀巴大师”,料却遇到了真正的殊菩萨,自那以后,本来争勇斗狠的扎西喇嘛便改了xing子,领着叶相僧地谕旨。在藏原一带传法治病,积了不少功德,名声也是一ri大过一ri,被穷苦的百姓们尊为活佛。

    五台山众僧都知道扎西喇嘛地功业,也自敬佩尊重,但先前的达郎尔上师见扎西喇嘛肯跪,却是有些害怕,生怕这位宅心仁厚的大喇嘛得罪了这位天神般的小和尚。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发生。

    扎西喇嘛恭谨万分地牵扯着身边小喇嘛的手走到叶相僧的身前,跪在他的面前。低头无比恭谨地亲吻他地脚背。

    叶相僧挥手将他托起,满脸微笑,一双清目发现这喇嘛身后隐有纯正光圈。知道他这些年来功业ri加,不由安慰说道:“你很不错。”

    扎西喇嘛喜se入面,旋又回复平静,低下身子,佝在叶相面前。

    叶相伸出右手轻轻抚摩他顶,行了个名义上的灌顶仪式。

    ……

    ……

    而叶相的眼光,却死死地盯住了扎西喇嘛身边那个约摸有三四岁的小喇嘛脸上,小喇嘛脸蛋红黑一片,看着十分寻常,但双手却各自持着一个法器,那法器是两柄镂空了的象牙制成,感觉到上面的气息,只觉得让人看着十分安宁。

    叶相僧看着那个小喇嘛半晌,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喇嘛知道这位自己师傅都无比尊敬的大神通为什么要对自己点头,但他天xing坚毅,随师傅在藏原冰川里行道之时,也不曾唤过苦,得逢大德青眼,小孩子居然也没有什么惊异的表情,反是肃然点点头。

    三四岁的小喇嘛,很严肃地点头,看着有滑稽,但场无人敢笑。

    ……

    ……

    黄庙地喇嘛们只是在达郎尔上师的言语,知道这位童颜小和尚是位了不起的佛子,但看见备受大家尊敬地扎西喇嘛居然对这位佛子持后世弟子礼,心里禁产生了大疑惑,这个小和尚究竟是谁?

    达郎尔上师站起身来,走到叶相僧身前,又是恭谨一礼,然后才敢附到扎西喇嘛身旁轻声问了几句。扎西喇嘛听到他的问话后,摇了摇头,然后转向叶相僧行了一礼。

    叶相知道他是在请示我,略想了想,心道自己明明已经到了五台山这般久了,大势至却还不下来,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首肯,扎西喇嘛才对达郎尔上师说了几句藏语。

    达郎尔上师眼的惊恐愈发重了,好在马上醒过神来,口不停颂着佛号,似哭似笑,无比激动地趴在了叶相僧的面前,不停叩拜着。

    不管是修的佛还是修的钱,但在五台山上呆了这么久,供奉了殊菩萨这般久,忽然知道面前这位真的是宗喀巴大师转世,由不得达郎尔上师有些心绪狂摇,喜悲交杂。

    演教室众僧更是疑惑。

    “我为众生**。”叶相僧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我要在此开法会,你们安排一下。”

    大势至菩萨还不来,叶相僧决定把动静弄的再大一些。其实他还存了些菩萨本不应有的私心。归元寺目前香火虽盛,但斌苦不ri即将圆寂,而自己又……所以叶相决定在自己“死”之前,为归元寺立下一个无人敢扰的偶像。

    黄庙喇嘛们大喜过望,马上去安排一切事由,此时的他们已经隐隐知道了叶相僧的身份,能够亲耳听菩萨讲经,那是几百世也修不来的福缘,只是那些负责安排的喇嘛们却面带倾慕之se,硬是不肯离去布置经台。

    叶相僧也不如何,微微一笑,便坐在了地上。

    黄庙众喇嘛也坐在了地上。

    退在外侧的青庙僧人们犹有怀疑,却也想听听这位神秘莫测的年青僧人有何说法,所以取了些蒲团,然后封了寺门,齐齐坐在院墙之下,静静等待着。

    ……

    ……

    法会的场所很简陋,演教寺里的游人被尽数请出去了,倒是一片安静,无一人敢出声,只等着叶相僧法会的开始。

    叶相僧轻声说道:“我回五台半ri,并无感触,天下事本便如此。只是行事为人均守本份,僧人本分在何处?”

    “在修行处。”白云寺住持素问微微皱眉应道。

    “修行法门各异,应持如何观?”叶相又问道。

    又有一僧应道:“应持无常观。”

    叶相摇头:“此观非彼观,这位师兄善辩却不知其意。”他此时隐隐现出菩萨气息,阖寺僧人拜伏于地,这般不客气的说话语气,反而透着分理所当然。

    “归元寺讲方便法门,其实也不尽然。”叶相僧面目柔和,继续说道:“坐禅三昧经里讲五门对治法,乃是禅法纲要,又是jing进之筑基,而五台诸位师兄弟,却于根本处放手,实在可惜。”

    这讲的是山下之事。

    不知道叶相僧开这个法会,究竟是要对谁说道?

    ……

    ……

    “你明白吗?”叶相僧满是怜惜的目光注视着扎西喇嘛身旁那个三四岁的小喇嘛。

第七卷空城 第六章 菩萨是这样炼成的(下)

    安静的教寺内,在众僧的目光关切下,小喇嘛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象牙制成的法器,想了想后却还是摇了摇头。

    扎西喇嘛满心遗憾,这是他在雪原上拣的弃子,三四岁年纪,便跟随着他在雪原上行法,也没见过这孩子唤苦,而且小小年纪竟然能够看得懂上经了——本以为他与佛有缘,不料今ri菩萨青眼有加亲自点化,这小孩子却听不明白。扎西喇嘛心疼幼徒,不免觉得可惜。

    谁料得小喇嘛摇头之后,竟吐出了干干净净的两个字:“太浅。”

    这便是说,叶相说的太浅!

    叶相先是一怔,旋即朗声长笑起来,笑意似乎十分快意,他双眼宁静,看着小喇嘛一字一句问道:“净土宗师印光大师,一生极力宣扬二事,一为因果,二为净土,可知为何?”

    小喇嘛皱皱眉,思考很久之后说道:“说明这位大师犹在因果之,未敢起超脱心。”

    “你可愿超脱因果?”叶相僧双目清光大作,肃然喝道。

    小喇嘛摇摇头:“佛犹在因果律,何况修佛之人。”

    叶相僧默默看着他,叹了口气,又道:“普贤大士曾有十大愿,礼敬诸佛,称赞如来,广修供养,如何?”

    小喇嘛年纪虽小,却是天然一颗晶莹佛子心,不加思索道:“无分善恶,一应供养。”

    “善哉善哉。”阖寺僧人齐声赞颂。

    叶相僧却摇了摇头。心里想着,普贤菩萨当年何尝不是广修供养,但最末却依然忍住要自己代为看那人如何,一颗执着心如何褪?

    “净土携业往生。拒执着,如何?”

    小喇嘛答道:“执着便是起心动念,起心动念便是菩萨,依然有妄想分别,近佛而不是佛。”

    叶相僧点点头,问了一句话:“菩萨犹有执着,你可愿执着?”

    小喇嘛面上忽然有些迷惘,似乎不明白叶相僧问的是什么意思。

    ……

    ……

    “罢了罢了。”叶相僧叹息道,知道这孩童天生里坚毅无比,以行门修心。是愿愿执着,而是本身便太过执着。若这世再从头修过。修到最末还是个起心动念地境界,自然还是回复原本。

    法会还在继续,叶相今天讲的主题是大方广佛华严经入不思议解脱境界普贤行愿品。

    这篇经与叶相颇为相得,虽与殊菩萨没什么关系,但却是普贤菩萨当年教化善才童子的教材,而且翻译到土来的,又是老猴地师傅。

    叶相对于经自然是熟悉的很。而又与作者,当事人,翻译者又有如此亲密的关系,自然知道字语言间隐着何微言大义,所以娓娓道来,再夹上几个俗世成例,这法会,说的倒是生动活泼,并紧张严肃。

    阖寺僧众深感jing妙。齐齐洗耳恭听,神se愈加恭谨。

    ……

    ……

    叶相僧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投she在小喇嘛的面上。看着小喇嘛若有所思。若有所动的表情,他微笑着,无尘灵台悠悠然回到了千年之前那座山上,五年之前那座寺。

    前生往世,无数劫数,他曾与面前这小喇嘛共同渡过,买酒醉倦雪桥下,冻墨呵竹寒寺,今ri又见着面了,纵使以他大菩萨的定力,也无法抑制心的那丝微渺却温暖的安喜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

    **毕,五台山的僧人喇嘛们齐齐拜服于地,对这位面相清俊地年青菩萨礼敬止,赞道:“一切大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这是普贤行愿品的最后四句话,众人赞出,这法会便结束了。

    法会结束之后,却没有人离开,也没有知客僧敢当着这么多高僧地面把木门打开,迎游客进来,所以演教寺仍然是清静一片。

    不知何时起,忽然有一名僧人开始清声颂起经来。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

    紧接着,其余坐在蒲团上的僧人们也随之念出,双手合什,礼敬叶相。

    经的声音愈来愈响,但落在人们的耳,却是愈来愈轻,无数道声音混杂在一处,渐渐同声同频,汇成一个嗡嗡庄严的法声,经的内容开始在演教寺内回荡着。

    气息逐渐庄严起来,经的声音似乎宛如实质般,不停地冲刷着众僧地灵台,然后经禅心一释,飘飘洒洒罩寺庙,形成了一个极大的气息场。

    而场的正央,坐的便是叶相僧,他的对面,便是那个面上红黑一片,略有些瘦弱的小喇嘛。

    众僧念的不是旁的经,正是五台持修千年的;殊师利般若经。

    ……

    ……

    经曾有佛祖与殊菩萨当年地一段对话。

    “佛告殊师利:汝今可不住佛乘耶?殊师利言:如我思惟,不见一法,云何当得住于佛乘?佛言:殊师利!汝不得佛乘乎?殊师利言:如佛乘者,但有名字,非可得,亦不可见,我云何得?佛言:殊师利!汝得无碍智乎?殊师利言:我即无碍,云何以无碍而得无碍?佛言:汝坐道场乎?殊师利言:一切如来坐道场,我今云何独坐道场?何以故?现见诸法住实际故。”

    此处,五台山。便是殊菩萨的道场,叶相僧地老家。

    淡淡佛光升起,将叶相僧笼罩在正,显出智慧之光。断烦恼之意。渐渐地,叶相僧的童子容颜愈加清美,笼罩在清光,给人一股难以言明的美感,而在他地身后,逐渐显现出了殊菩萨的宝像。

    清光菩萨一手持莲,一手持剑。

    莲上安然端放一经,正是殊师利般若经。

    剑上隐现一道暗光,正是数百年来历世之苦。

    ……

    ……

    众僧拜服于地,股栗敢言。颂经之声戛然而止。

    叶相僧盘坐于清光之,似无识无觉。嘴唇微启,道:“我今以是法印,令诸天魔,不能得便。”话语落下,演教室正殿里供奉的殊菩萨像骤然金光大作,于众人眼前倏然消失!

    孺童殊菩萨的像消失了,而叶相僧的境界无声无息间又惩了一个层次。他微微低首,左手平伸,柔曲食指,说道:“ru西与这孩子留下。”

    众僧此时完全明白了这位僧人是谁,哪敢多言,急忙退出寺外,只是今ri心神受了大震骇,有好些僧人吓得有些走不动了,全靠着旁人的搀扶才出得大寺。

    在寺院之外。稍许平静下心情的诸青黄大庙的住持们聚在一处,相对无言,良久后。才在面上齐齐露出微笑。

    能亲得殊菩萨点化,只怕这是要修上千年才能修来的福泽吧。

    有一红衣喇嘛难抑喜se,说道:“此乃盛世之事,必当宣告天下,令广大信徒安慰。”

    诸僧点头称是,旋即在心头盘算,应该如何才能将殊菩萨的光泽洒遍这整个世间。此时地众僧,早已不再考虑什么花费,什么之类的任何东西。换作任何一位僧人,如果在有生之年,能亲眼看见菩萨转生,只怕都会欢喜地成为jing神病。

    但白云寺的住持却老成持重,虽然也是面相安乐喜悦,却依然提醒道:“我等当礼敬便是,其余外物,需多加理会。”

    众僧一想,也有道理,心想这等天大的事情,哪里是自己这些凡俗僧人能够承受的?诸僧又不知道菩萨等阵又会去何寺盘桓,所以诸位高僧让原本就守在寺外的弟子们,赶紧清除五台山上的所有游客,为菩萨今ri回家省家腾出个干干净净、清清净净、无人敢扰、最好无人能见的大道场来!

    安排妥当,众僧面上重又浮现喜乐之意,随素问大僧跪倒在演教寺外,用心地品味消化先前地所得。

    ……

    ……

    “原来是菩萨。”小喇嘛此时脸上全是狂热之意,拜倒在叶相僧的面前,童稚的声音里却感觉不到一般孩童所应有的佻皮,有的只是一颗坚定的向佛之心。

    叶相僧柔柔散去身周佛光,却依然低着头。

    小喇嘛忽然道:“佛祖曾言,菩萨不得在人间现出宝像,以se诱人入法,菩萨今ri显出真迹,已违背了佛祖旨意。”

    低头看地的叶相僧微微一笑,心想这位师兄倒真是行门第一之人,即便转世为灵童,却也对这些事情如此在乎,甚至敢对自己这个大菩萨大加驳斥。

    扎西喇嘛垂手侍在一旁,听着自己的徒弟竟敢对祖师爷如此不敬,吓得不浅,赶紧上前分解道:“祖师,这孩子向佛之心坚定,口择言,还请……”

    话没说完,叶相僧缓缓抬起头来,淡淡道:“他不错。”

    叶相僧一抬头,扎西喇嘛由愣在了原地,而一直脸上除了狂热之外并没有太多表情的小喇嘛也怔了。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叶相僧地脸忽然变了!

    先前法会之初的叶相僧,面似孺童,白玉莹莹,而此时知为何,叶相僧的脸却像是换了一个人般,显得平凡至极,而且年纪似乎也瞬间大了许多,但面上有种感觉,让人说不出来地舒服。

    扎西喇嘛不敢直视,倒是小喇嘛忽然赞道:“无垢无尘,无垢师利菩萨。”然后深深拜倒。

    扎西喇嘛闻言,壮起胆子一看,发现果然如此,菩萨的脸上虽然只是一个平凡的世人形象,但似乎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每一道皮肤细纹都无比纤净,根本没有一丝杂垢,更没有汗渍什么,就连露在外面的颈部,也像宝石一般干净。

    叶相僧微微一笑。

    扎西喇嘛自知鲁莽,赶紧低下头去。

    ……

    ……

    殊菩萨有五像:孺童殊,无垢殊,聪明殊,智慧殊,狮子殊。

    每一像便有不一样的大神通,叶相僧自四年在省城殊院醒过来后,便一直停留在孺童殊的境界,而今天在五台山上,受阖山气息所扰,加之诸年来修为jing进,自然晋入了无垢殊的境界。

    不是说无垢殊就比孺童殊境界高,但身具五像,便需要五像同显,那才是真正的佛祖座前第一智慧大菩萨!

    “ru西,领着这孩子回藏原,或是去省城归元寺。”叶相手若兰花,淡举在胸前,轻声吩咐道。

    “是。”扎西喇嘛虽然心有疑惑,而且极想随着菩萨修行,但菩萨发话,他根本没有任何犹疑便应了下来。他想了想又道:“我带这孩子回藏原,菩萨当年授我法,藏边苦,让弟子多加看拂,我这便带孩子回藏原继续修行。”

    叶相僧想了想,如果去归元寺,自然有斗战胜佛帮着保护这小喇嘛,但数月之后,斗战胜佛便要尝试脱困,到时又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让小喇嘛留在省城,只怕反而不好。加上佛法修行,确实也不宜在繁华销骨之地,所以他便微微点头,允了此议。

    小喇嘛没有任何意见,他早就想随师傅回雪原之上了。

    ……

    ……

    许久之后,叶相僧推门而出,演教寺外的众僧人齐齐围了上来,但一看见他的脸,发现不是先前菩萨化身的小和尚,于是极有礼数的让开。

    菩萨在寺内,众僧敢惊扰,所以让这面相陌生的僧人离开,哪里知道,菩萨正和他们擦肩而过。

    ……

    ……

    片刻之后,叶相僧的身影出现在了五台山的东台望海寺。

    此寺供奉着聪明殊。

    “大势至菩萨还不来。”叶相僧微笑着,那张青凡无奇的脸上每一根毫毛在阳光下显出晶莹之姿,“那我便把这五个寺走完吧,还真有些怀念自己另外的几张脸。”

    不知道叶相若真把这五个寺走完后,殊菩萨会到一个什么样的境界?

第七卷空城 第七章 青狮哮

    (回海东老师,无垢殊境界自然不会比孺童殊境界高,都是菩萨境界,章最后一句,是说若叶相身具五象的话,那便身具无垢孺童智慧诸般大能,整体境界还是那般,但法门境界却是丰富了许多啊,嘿嘿,其实说白了,就是打架的本事多了些。

    ……

    ……

    今天的五台山格外安静,听不到钟声,也嗅到香火气,山腰之上,便再无凡俗之音,若有神者细细望去,便能看见几千几万名僧人很恭敬虔诚的跪在地面上,朝着山上不知哪座山峰在叩首膜拜。

    东台望海饲正背着太阳落山的方向,殊菩萨的塑像被渐渐往西面去的太阳耀出了一条越来越长的影子,幽幽的影子正,叶相僧闭目冥想。

    平凡无奇的无垢和尚,全身上下都被笼罩在光影之,显出极幽宁的感觉。

    片刻之后,无来由的,那座高大庄严的菩萨宝像又消失在了空!

    ……

    ……

    叶相僧睁开双眼,瞳子里现出一丝**光泽。

    片刻后,他又去了北台灵应寺,那处供着无垢殊的像。

    异象在五台山上连连发生,佛光丛丛,从五座山峰上湛开,此时守在演教寺的僧人们终于知道菩萨早已经离开了此地,上山去了,众僧不知菩萨在做何事。哪敢上去打扰,于是跪地对着山峰叩首已,礼敬相持。

    无垢殊的宝像也消失在空,化无数清光。然后进入了叶相僧地体内。

    至此时,他只有两座山没有去,分别是南台和西台,上面的普济寺与法雷寺分别供奉着智慧殊与狮子殊。

    在阳光下,叶相僧袈裟飘飘,有若云上一神,自南台飘过,却很奇异地没有落下山头去回复智慧殊之力,而是直接破开空间,来到了法雷寺。

    此峰名桂月峰。峰顶山风劲吹,叶相僧身上的袈裟猎猎作响。

    峰旁矗立丰一座**像——“狮子莲花月垫上。佛子吉祥殊尊,执持经函红se剑,语之狮子我顶礼。”

    这法像的殊菩萨乘于青狮之上,身下莲花座,与一般殊宝像相似,也是左手持经书,右手持金刚剑。但与别处不同,此处地殊菩萨面se威然,凛怒不二,金刚双目似雷电般直视峰前层云。

    而菩萨右手握的金刚剑更是刚刚竖起,就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血厉的厮杀,带着无比的杀气和威势,甚至……连那剑身上都是红的!

    为何红?自然是群魔鲜血所染。

    叶相僧看着那宝像下的青se狮子,微微一笑,右手轻轻抚上狮头。

    一道素光从叶相僧的掌缘下迸出。就像是水洗一般,沿着狮头迅疾散开。很奇妙的情形发生了,那些素光就像是有某种生命力似的。停地冲涮着石质的青se狮子,渐渐将那狮子上地凡间素青se彩尽数冲涮掉,露出内里的本身材质来。

    那石狮地材质有些奇怪,明明是石头,看上去却似乎有些弹xing,颜se似白非白,就像是某种有生命的物体。

    青se的颜料被冲洗掉了,而叶相僧手掌上的素光还在喷涌而出,竟又给那石狮染上了一层青se,只是这青se却与先前的青se不同,湛湛泛光,宝气十足,就像是某处仙境里知深浅的湖水,又像是某个西方王子幽幽的美丽眼瞳。

    ……

    ……

    青se地石狮微微动了!

    叶相僧微微笑了,在石狮上盘座了不知道多少年,经历了多少风吹寸打的狮子殊像也微微笑了,然后化作一道清光,消散在桂月峰顶,清光一湛即现,就像是烟花一般。

    而寻常凡人形象的叶相僧的眉毛却在此时挑动一下,原本柔顺的眉尾被这一挑之后,便定住了形状,再也没有卷回去,变作了一道直如剑的英眉,眉尾杀意大作!

    “净ri升起百花放!”

    远方的ri头在叶相僧道出此偈后,骤然弱了光芒,反而是有一道光从叶相僧的身上she了出来,穿透了那层厚厚的袈裟,穿透了五台山峰顶地雾气,穿透了所有的一切一切,将所有的周边地事物都照的晶莹剔透,美丽无比。

    而那青se石狮也随着这光芒的照拂,猛然间亮了起来!

    山脚下的数万僧众看着这俗世上的神奇景象,不由俱呆了,跪伏于地,不能言语。

    ……

    ……

    桂月峰顶。

    叶相僧半蹲于地,轻轻拂摸着身前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一阵光芒过后,又是一阵驱恶除丑的清风拂过,那个石狮便顿时变作了这样一个浑身长满青毛,可爱无比的小青狮子,小青狮子的双眼却是散着那种嫉恶如仇,凶猛无比的狰狞光芒。

    青狮,终于再现人间!

    “唉呀,几百年不见你,怎么和小易朱似的,缩小了这么多?”叶相僧轻轻抚着小青狮的头顶,用手指伸到它头顶的绒毛里替它挠痒。

    小青狮打了个哈啾,喷了叶相僧满手的口水,然后撅着屁股,前肢并不离地,后脚碎碎移着,将小小的身子挨紧了叶相僧的小腿,使劲地蹭了几下,看着憨态可掬。

    “普贤还把白象留在身边五百年,我却封了你五百年。你不要怪我。”

    叶相僧低头说道,略有歉疚之意。

    当年他与普贤领着须弥山罗汉在各界寻找佛祖下落,最后进入了人界,不料被西天净土方向暗施了毒手。

    本来以须弥山当年盛景。断不至于被一个大势至菩萨就欺凌到如此田地,但一来事发突然,谁也想到jing修佛法的佛子们忽然变成了黑暗噬血地杀手,二来谁也没有料到一向刻意隐藏自己功业的大势至菩萨竟然有如此强悍的神通境界。

    殊菩萨成了第一个散去宝像,徒留佛xing的牺牲者,与之同时,青狮也在重伤大势至菩萨之后,被打回了小灵体,殊菩萨散体之前,抢着将青狮封入了石狮之。逃过了大势至地追杀。

    直到第一师利菩萨死后,大势至才开始在雪原上对普贤动手。毕竟殊顶着个第一的名号。不先杀了他,大势至菩萨自会忌惮。

    这一世的殊已经醒来,而且站在狮子殊像前,眼终于多出了一丝厉杀抗击之意,所以他才会施出神通,唤出了青狮。

    只是菩萨算错了一件事情,所以此时他只好苦笑着。看着自己膝旁像小狗一样的青狮——封闭了五百年,青狮就像睡了一个五百年的大觉,当初受的伤根本没好,还只是一个徒有威势,却无比脆弱的小狮子。

    “唉。”叶相第三次叹气:“你这小东西,本以为你能帮我点忙,哪里知道反而却要心忧你的死活。”

    小狮子不依,嗷嗷叫着,朝着叶相的腿上咬了一口。

    叶相苦着脸。发现腿上只是微微一麻,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脆弱强大,这都是相对的概念。若自己膝旁这狮子胡乱放入人间,只怕也是个恐怖地大妖,但如果和菩萨境界比起来,确实有些风柳絮般柔弱。

    正想着,小青狮忽然离开了叶相僧的身边,冲到了月桂峰地悬崖之畔,抬起那青毛杂然的狮头,沉默着向着天上某个方向望去。

    小狮子的头抬的很缓慢,很沉重,那对夹杂着狂暴之意的双瞳却忽然安静了下来,然后慢慢地被一层很恐怖的血红se染遍。

    叶相僧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旁,手搭凉蓬,向着天际望去,只见那处一片白云,在太阳地照she下反着金光。

    小青狮忽然屈身,双肩拱起,两只前爪猛地插入坚硬的青石,作势yu飞!

    一只手掌伸了过来,将它按在了地上,叶相僧双眼平静,悠悠道:“他既然来了,你又急什么?”

    小青狮已经发现了那个大仇人的气息,一股积压了许久的怒火开始在它头冲撞着,偏生殊菩萨摁着它,让它不能动弹,所以它只好愤火地刨着山石,口发出很恐怖的低声咆哮。

    小小柔弱地双爪像是魔鬼的爪子,抓的月桂峰上的岩石四处乱飞,像子弹一样,将四处的野树击折倒下,嗤嗤作响。而它口发出地咆哮,更是令整座五台山上那些在今ri异象佛光照耀下无比安乐的走兽禽鸟们,感到了无比恐惧,四处逃避着,在山间腾起了无数道烟尘。

    就连月桂峰外的白云,都被这青狮地愤怒咆哮震成了丝丝云絮,惭愧地缓缓飘向谷。

    一狮一僧,一火一静,站在悬崖之畔,等待着那个他们已经等待了很久的人到来。

    叶相僧忽然眉头一皱,一伸手抄起了小青狮的右后腿,右肩一抖,手臂暴长,一道青光罩在青狮之上,形成了一个圆融纯正的佛光团。

    然后叶相僧清喝一声,转首顿足,手腕一拧,就像是人类的运动员掷标枪一样,狠狠地将小青狮扔了出去!

    菩萨一掷,果然惊天动地,只见小青狮在光团里露出了一丝迷乱之意,紧接着便化作了一道青光,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南边的远方飞了过去。

    叶相微微一笑,知道小狮子xing命无碍,这才放下心来,双手平举过胸,紧紧合什,迎接着远道而来的那个强大气息。

    ……

    ……

    悬崖旁边全是狮爪的痕迹,石上如刀斫斧凿一般,偏在那石下开着一花,花se杂然,并不如何美丽。

    山顶猛然大震,一片泥土拱起复又落下,巨石飞起复又落下,偏是无声无息,看去十分古怪。

    而那朵小花,居然在如此恐怖的天地大动,毫发无伤,连一瓣花瓣都没有震落。

    ……

    ……

    天地动,而不伤生灵,此为大势至菩萨境界。

    叶相僧双眼宁静,看着向前那个蓝眸僧人,合什一礼:“菩萨今ri为何如此狼狈?”

    大势至菩萨还是上次降临梅岭时的模样,十分普通平凡,只是眸子里却现出了本体的幽蓝之se,以此推断,定是才经历了一次十分恐怖的大战,所以神通并未完全收回。

    而他的身上,则是更加狼狈,只见身袈裟全破,白皙的肌肤全是纵一道、横一道的伤疤,而他的光头上,更是知被那个猛人烧出了几片火红的痕迹。

    叶相僧叹息道:“本以为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想到你还是和他动手了。”

    大势至菩萨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嘴唇微动道:“我先杀他,再来杀你。”

    叶相僧面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安乐表情,环顾四周五台雄景,看那远方白云如苍狮,平摊右手,手上并无青se宝剑,只是静静道:“请,请杀我。”

    省城归元寺后圆,一片安静。

    老祖宗正坐在茅舍里拿着张省城晚报阅读,但很明显,他心另有心思,眼角余光,全透过窗棂,望向遥远的北方。他唇角微微一抖,尖声冷笑道:“菩萨对菩萨?一个菩萨想送死,那个菩萨必然就是要死了,傻子啊傻子。”

    正无奈而又悲哀地骂着叶相这个小秃驴,不料却察觉到头顶的天袈裟有所感应,老祖宗抬眼望去,只见天袈裟正缓缓升起,似乎是察觉到了某种强大力量的来袭。

    嗤的一声破空利响,一个素se的光团遁着古怪的轨迹,直接穿破了归元寺的上空,猛地摔进了后圆,重重地落到了青石板上。

    青se光团被砸碎了,变成无数道素光散去,露出里面被保护着的那家伙。

    一只摇头猛哮,却可爱无比的小青狮。

    小青狮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扭首往茅舍望去,淡红的眼眸忽然现出了一丝恐惧。

    一只素se巨手从茅舍里伸了出来,猛地将小青狮拍入石板之,然后再将小景狮拧了出来,抓进了茅舍。

    茅舍里,老祖宗的声音幽幽响起:“你那菩萨怕是死定了,以后就跟着我吧。”

    小青狮嗷嗷哀鸣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似乎大不甘心。

    老祖宗又道:“哼哼,前几年收拾你那大哥,这后几年看来就来收拾你了。”

第七卷空城 第八章 势至

    “噢,我可没有什么大哥。”小青狮子咬着那个破旧的袈裟角,吼着。

    “那鸟。”老祖宗斜乜着眼,很轻蔑地看着脚下这毛茸茸的东西。

    “那是三弟。”

    “扯臊,你和那肥象能打得赢它?”

    “鹏子虽然比我们牛逼,但那毕竟是三弟,这扛把子的位置,可是他主动让给我的。”

    “呸!一大把年纪的妖怪,居然混了一口黑社会口气,没点儿出息!那死鸟当年yin你们两个大老粗,把你们端到前台当靶子,自己躲在后面拣包谷,亏这一千多年过去了,你这蠢货,这时候还念它的好,真是蠢菩萨养蠢狗呀。”

    “嗯,就算我蠢,但我……也只能是蠢狮子。”

    “狮子也是狗,狮子狗。”

    ……

    ……

    某猴与某狮的无聊对话结束。

    月桂峰外的空,大势至菩萨身湛清光,全身上下宁和柔顺。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只是像片树叶般轻轻飘落在了悬崖之上。

    那只穿着金丝草做成草鞋地双脚,轻轻踩在了狮爪之印犹留的岩块之上。

    ……

    ……

    悬崖边,全部是大势至菩萨出现后的气息翻起的泥土碎石。而那朵残留着地小花却依然完好的、怯生生地在满地伤痕盛放。

    ——忽然!小花上七片花瓣畏缩着向内里一缩,就像是把花开的过程逆行了一遍,然后猛然绽放,极盛之后,顿时归于寂灭,花瓣像是泼洒出去的鲜血般,奋勇脱离了花柄的束缚,然后在不足一寸的空间里被震成了数片香粉,蓬蓬微响,散于空不见。

    花瓣离枝。而在遥远的五台山脚下,那道大河。却是猛地挣脱了河道的束缚,就像是一道浑黄的水做成的条状果冻,猛地一跳,同时离地二十丈高,横亘于河道之上,然后就在空气停滞了约零点零零一秒,便又重重摔入河道之。却异常奇妙地只溅起了几个小浪花,而没有漫出河道,造成恐怖的洪灾。

    从大河再近数十里地,便是五台山。

    五台山也动了,由山脚直至山腰,所有地泥土似乎都在同一瞬间内活了起来,被某种神通赋予了生命,翻滚着,扭曲着。地下数十丈永世不见太阳的泥土翻拱着要来朝拜那太阳一样的神通,地面微干的草地却畏惧着那山峰上的压力,像逃生般地缩着身躯。化成泥龙,往深处扎去。下面的土想上来,上面的土想下去,便这样交融扭曲挤压,像噬人地魔鬼身躯上的烂肉般颤动。

    土动了,土上的建筑事物自然也动了,寺院、石凳、香炉,塑像,一应事物……被这弥漫天地间的强大力量撕成了无数块碎片,黑白黄金,各种颜se的碎片,就像是电影里常见的那种镜头一般,很神奇地在空飘浮着,似乎连地球庞大的引力,也在这一瞬间失去了作用。

    庞大恐怖的力量向着月桂峰顶前行,一路挟尘裹光,咆哮着,嘶吼着,让峰外的空气大动,光线大动,声音大动!

    一动天地动,天地动,是为大势至。

    ……

    ……

    蚂蚁麻木地看着身周地泥土翻滚,蚯蚓安逸地看着大地变得松软,小鸟有些惊喜地看着眼前的异象,走兽们在漫天飞舞的岩石嬉戏,大树微微扭动身躯慈祥地看着天地间地异动。

    满山千万僧人正跪伏于地,突遭变故,却面露安然之se,于恐怖险境内竟是丝毫未伤。

    大势至菩萨令天地动,却不伤生灵,除血火刀兵四灾,正是大菩萨境界。

    恐怖的震动过后,五台山间回复青常,只是土地松软了些,草儿疲惫了些,和尚们茫然了些,一应如常。

    然而那震波却在上了月桂峰之后,脱去了神妙的外衣,露出了真实可怕的力量,从高高的山脚下直冲而入,遇岩开岩,数百青方公里内的异动之力,全部集成了一束,轰的一声冲出崖顶,裹着无数万吨的岩石,由四面八方拱涌而出,死死地压在了那个双手坚定合什着的青凡僧人身上。

    压在了叶相僧的身上!

    轰的一声巨响,却没有袅袅余音,音波直冲出去半丈便嘎然而止,旋又收拢而回,岩石猛地再一缩,再往间挤去!

    这般恐怖的冲撞,即便易天行的金刚之身也要骨折肉糜,叶相僧虽然是菩萨境界,但一身柔弱身躯,又怎能敌得过这天地动之威?

    ……

    ……

    淡淡金黄之光在月桂峰顶散开,这光与殊的智慧清光不一样,虽然也是智慧之光,却是无识无情势至菩萨智慧光。光团正,大势至菩萨已然显出菩萨本体宝像。

    大势至菩萨头戴着宝冠,宝冠非金非银,却是贵气无比,间镂空,嵌有小花数朵,花有一宝瓶,正散发着光毫。菩萨身上穿着广袖大衣,下着长裙。胸前饰着璎珞,右肘微悬于腰际,脚下自然生出素莲之台。

    清净庄严,大势威现。

    月桂峰生生矮了一百多米。却是被削去了一截,而是峰顶的岩石被这股威势压地更紧,竟是缩了一百多米的高度,这样恐怖的天地变化之,叶相僧怕是死了吧?

    大势至菩萨的双目里却是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地表情,平悬在腰际的右肘微微一颤,右手上持着那枚莲花蕾渐渐绽放。

    随着这莲花蕾的绽放,在月桂峰上堆积如山的巨大岩石像是受了某种巨大力量的牵引,开始缓缓地移开,发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巨石一面向旁移动。一面洒下石粉来,籁籁然就像是一场月飞雪。

    竟连这些坚硬无比的石头都被撞成了粉末。由此可以想见先前那次撞击的力量。

    岩石渐渐移开。终于露出了里面那片空地来,空地之上的景像很惨。

    确实很惨。

    只见一个小和尚很颓然地倒在地上,身体早已经被巨石的冲撞挤压地变了形,脑袋很凄凉地变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模样,耳朵撕扯到了颌下,眼眶却被撞地冲头顶移去,一片狼籍。

    ……

    ……

    然而又很古怪。

    因为没有血。一丝血都没有,那变形地脸上没有,那移了位的眼眶里没有,那被挤成糖人似的身体上也没有,连那身普通的袈裟,看上去都还是那样的干干净净,除了有些洁净的白石粉之外,没有什么血泊内脏。

    而且叶相僧的身体似乎也发生了某种变化,竟似是缩小了一号。像个孩子般地蜷缩在袈裟里,袈裟破了很大,却看不见太多身体。像床破烂地被子一样覆盖着他一动不动的身躯。

    叶相僧动了一下,然后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伸出像孩子一样白嫩的手掌,扶住自己的下巴,揉了揉,然后把脸上的皮肤拉了几下,又把自己的右边耷拉在颌下的耳朵往上提了提,最后用力一拍,将自己的眼眶从头顶拍回了脸上。

    看上去很恐怖,就像是一个可以随意揉捏的泥人。

    这时候,他地脸面终于回复了正常,却不是先前狮子殊境界时的金刚面目,而是一副无害纯美的孩童模样,甚至比在省城书店时,还要更加清稚,更加柔美。

    大势至菩萨那般惊天动地地一击,居然没有杀死他!

    大势至菩萨未动,脚下莲花座缓缓移动向前,脸上依然是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对于叶相僧的死而复生并不怎么吃惊。

    叶相僧此时不再像个孩子,而就是一个孩子,小手小脚在破烂的袈裟里,袈裟一直垂到地上,这样一个清俊的小和尚站在满峰碎石之,面se宁静,双手合什。

    “五百年间,你有很多次机会修成孺童殊,但你一直没有,今天想不到却用孺童殊的本像来面对我。”大势至嘴唇微动,在一片金光里问道:“师兄,看来你准备这五百年来的重复故事。”

    小小的叶相僧低首合什一礼道:“孺童本是清静无害像,菩萨动了得,我只好以柔顺虚应,只是为了保住这皮囊。”

    不知为何,大势至菩萨笑了,微笑道:“以至柔之孺童宝像,应对这天地动之力,天下至柔,师兄好应对。”

    叶相僧微笑应道:“千年之前,与老君一席话后,便将这意思用在孺童境界,却从未用过。”

    难怪有人说,但凡大境界之人,都是大虚伪之人,看这两尊大菩萨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仇家,偏生这时候却在月桂崖上开起战术总结讨论会来了。

    ……

    ……

    嗤的一声利响!

    大势至菩萨双瞳金光大作,右手上的青se莲朵本已全部绽开,此时更是被菩萨的大威势逼出一片花瓣,像利箭一样脱体而出,刹那间来到了叶相僧的面前。

    便是在风渡了一渡,那片花瓣顿时化作了一间小屋大小的巨大花瓣,景se夹着淡粉的花瓣边缘闪着金光,似是无比锋利!

    叶相僧虽然此时在孺童殊境界之,一身肌血骨水宛若世间最柔最纯之存在,在天地动压迫之下,犹能保持完整,但如果遇见这样的佛家法器来袭,锋利的花瓣边缘,杀伤的方法又与天地动的威能完全不同。

    这是纯物理撕裂,如果叶相僧真的用孺童殊本体硬抗,一定会被从劈成两半!

    “啪!”的一声轻响。

    叶相僧双手轻轻一拍,掌声响起来,同一时间,他的肉身也猛然惩大起来,回复成一个正常人的大小,童稚之se尽祛,五官渐显英se,双眉yu飞而振,似剑般刺出,而浑身上下也笼罩在金刚微毫之,一股磅薄的力量从他的身躯猛地迸发出来。

    便是这一合掌,便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那巨大的噬人的锋利花瓣拍散在掌心!

    一声佛吼从叶相僧的嘴里传了出来,如狮般的怒意力量贯穿入他的双臂,臂上袈裟丝丝寸裂,而他掌心的花瓣也被这宏大无俦的力量,全数拍散,犹自带着大势至菩萨无上法力的花瓣碎片,擦着他的身躯she空,比子弹更加迅速地she入了月桂峰的岩石之。

    片刻之后,那些看似柔弱的花瓣,便穿透了厚达数百米的岩层,穿山而出,速度犹自不减,嗤嗤尖啸着,she向不知何方的幽蓝天空里。

    ————————————————————

    大势至菩萨微微一笑,笑容里却看不出来是苦涩还是自信,甚至丝乎有一丝欣慰。

    然后他再次举起右手,手那枚全然绽放的青莲大放光芒,无数片花瓣离体而出,挟着恐怖的力量和锐利的边缘,向着叶相僧杀去。

    不论菩萨笑也罢,哭也罢,心神激荡也罢,宁静也罢。

    大势至菩萨总是要杀殊菩萨,五百年间不知杀了多少次,便是如此乏味,又是如此令众生心寒。

    ……

    ……

    叶相僧面se平静站在峰顶,双眉却如剑般挑起,一股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的绝诀勇猛气势,顿时笼罩四周。他右手空举,似持着金刚宝剑,左手微垂,如玉的臂膀手掌显得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正是:狮子殊宝像。

第七卷空城 第九章 无垢(上)

    桂峰上,无数瓣花瓣闪着寒光,飞舞着,像蝴蝶一样,又像是落叶一样,飘飘摇摇,不再挟着可怕的速度,不再变幻成斫人的巨斧,只是密密麻麻地满天飞舞着,忽上忽下,往叶相僧身边来。

    叶相僧此时持狮子殊勇像,但面对着这漫天飞舞的花瓣,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满天锋利素莲花周游着,缓缓逼近了叶相的肉身,逼近的极慢,从而显得异常诡秘,莲花瓣在天上飞着,却没有发出呜呜的破风之声,反有一种柔滑飞舞的美感。

    大势至菩萨右手莲花朵千年不曾绽开,今ri绽开,又岂是单单为了美感?

    青se的花瓣里夹杂着大势至菩萨最jing纯的念力,虽柔润,却是在空气撕扯开了无数道细密复复的黑se小丝,每一丝黑se,便是这空间里的每一缝隙,后面不知是何修罗地。这柔花,生生破开了天地,若真地触到叶相僧的肉身上,即便叶相僧散去狮子殊宝像,应以孺童殊柔弱,只怕也会被撕成无数道肉沫,分散于无数个空间之,再无生路。

    先前叶相僧以柔弱孺童像对势至菩萨动之威,此时势至菩萨便以天女散花,轻柔杀态来应对他的悍勇狮子殊像。

    不曾有太多的变化,便是在弹指间,两位大菩萨已经用自己的无上智慧,无上威势,互印了几个回合。

    满天青莲花。瓣瓣噬人,叶相该如何应对?

    ……

    ……

    当以无垢殊境界应之。

    叶相僧双手再合,掌声再起,笔直地站立在月桂峰顶。在四周巨石粉末的环抱,显得异常渺小,而他身上地袈裟也早破完了,丝丝缕缕的,看着好不凄凉。

    那声掌声清清袅袅响起之后,叶相僧的肉身再起变化,眼上双眉梢处一柔,顿时弱了勇猛无俦的气势,削了金刚护法怒意,眉剑散去。五官一模糊,便散了狮子殊地境界。淡淡柔润ru白光泽从他的五官处渗了出来,左手一领,捏了个手印,自然进入无垢殊的境界。

    叶相僧持着无垢殊境界,眉顺眼柔,似全无一丝抵抗的心念。偏生那ru白的光泽从他面上散出,把这个衣着破烂的小僧人洗的干干净净。滴尘惹,看似寻常的面目上,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之上,十分秀气,十分洁净。

    青莲花愈来愈近,叶相僧身上的白光却愈来愈淡——直到那些白光全钻进了叶相僧地体内,非凡的气息全部敛去,只留下了干干净净一和尚。

    花瓣破开幽幽地空间,温柔地贴上了叶相僧的身体。

    ……

    ……

    “嗤嗤嗤嗤……!”

    一阵极其难听的尖利声音响了起来。就像是有谁在用一个大电锯停挫着陈叔平的大白牙,十分难听,就连月桂峰上那些在乱石挺拔着的桂树也被这声波震的打起摆子来。停颤抖着,坚韧的树皮全数也震酥了,露出里面地肉声。

    青莲花瓣与叶相僧的肉身一接触,便开始发出这种声音,不过片刻,叶相僧身上的袈裟便全被这些可怕的花瓣撕成了粉末,挟持去了另外的幽幽空间,不复存在。

    叶相僧全身**着,被花瓣包裹着,然后一道佛偈从他口喝了出来,佛偈声,花瓣无由颓然坠下。

    只见肉身之上一片光滑洁净,竟是一个伤口也没有,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大势至菩萨千年未开之青莲,居然伤不到叶相僧的肉身?

    ……

    ……

    “无垢?”大势至菩萨轻声叹道。

    全身**的叶相僧合什持礼,面上无有一丝表情,静静道:“心无垢,身上无垢,既然无垢,垢尘如何沾身?”

    无垢殊境界!身上尘垢不染,那些花瓣又如何能够沾到他的身上?那些花瓣里破开的空间,在佛眼看来,又何尝是一丝尘垢?

    无垢,便无伤。

    无物能伤。

    这才是真正地大无垢境界。

    省城墨水湖边的小书店。

    今ri莫杀在鹏飞工贸开大会,所以小书店里便只剩下邹蕾蕾和陈叔平两个无聊人,

    这两人乃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人物,为何这样讲?且看那陈叔平,天天窝在小书店里不敢出去,一出去,就会面临着处地可怖眼光,教不成书,只好看书,小书店又没有几本教材书,所以陈叔平无聊。

    再看邹蕾蕾,四处见工,身后却总有处人马小心护卫,哪有寻常公司敢来请她?那个不成材的老公又翘家了,那个胡闹台的儿子也翘家了,徒留相思之女,哪有心思做旁的事情?小书店人虽不多,但个个都是没有“人”味儿的神仙妖怪,不会买合适的衣服,不会去菜场讨价还价,不会买很漂漂的保暖内衣……光打理这个家就耗去了她太多jing力

    而最近天下太平,小书店冷清下来,邹蕾蕾便忽然觉得自己无事可做。

    虽然没有过几天有夫的ri子,但她还是继承了国家庭主妇的良好习惯,一旦无事可做,便开始给自己找事做。今天开始给小书店大扫除,拿了两块抹布,在书店的书桌木椅上狠狠擦着,一块抹布是干的,一块抹布是湿的,先湿后干,擦,擦,擦,直擦得桌面泛亮,无垢无尘,直擦得她要将心一直隐藏许久的怨气全数抹布,直擦得她那颗本来纤尘不染地心。回复原本最初那个清净模样。

    “哗。”的一声,她拉开柜台抽抽,准备整理一下,然后清丽的黑瞳骨碌一转。发现了些不寻常,回过身来,叉着腰吼道:“陈叔平,你又偷钱!”

    陈叔平从后院走了出来,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讷讷道:“最近省城又没有书展,我偷钱有什么用?”

    邹蕾蕾眯着眼睛看着他,确定这条老狗应该不会说谎,不由疑惑自言自语道:“那就只有叶相了,他拿钱出去做什么?这和尚。向来身上一分钱不带地。”

    “叶相昨天也没回来,是怎么回事儿?”

    陈叔平一摊手。示意自己根本不知道,然后便低头看着手上那卷高数学例题编,回了后院。

    邹蕾蕾想了想,将手上的抹布扔到盆里,进里屋梳了梳头,换了件衣裳,便准备出门

    陈叔平只好又从里屋出来。抱怨道:“你去哪儿?”

    “你看你的书,管我。”邹蕾蕾没好气地准备关木门。

    陈叔平见她吃力,赶紧上前帮忙,把小书店的木门关好,愁眉苦脸道:“易天行上天前揍了我一顿,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我在人间保你安全,你去哪里,我自然是要去哪里的。”

    邹蕾蕾眼睛微微一转。嘻嘻笑道:“你每次和我出门,那些处的人看着你就恨不得做个狗肉火锅,也不知道是你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你。”

    陈叔平默然不语,忽而冷冷说道:“我去将他们都杀了。”

    邹蕾蕾一摆手道:“少摆这狠劲儿,明知道你不敢。”

    陈叔平分辩道:“那是你家相公不准。”

    ……

    ……

    离了小书店,在省城五月令人沉醉的chun风里前行,邹蕾蕾右手提着个包裹,后面两米远处跟着条老狗,心境全没有一点chun光灿烂,只觉得孤独寂寞难耐。

    不多时来到归元寺门口,见着护法夫人大驾光临,知客僧们早迎了上来。

    有僧人要接她包裹,邹蕾蕾摇摇头,仍是自己提着,只是皱眉问道:“你们大师兄回来了没?”

    “前儿个就回来了。”知客僧应道。

    “还在寺里吧?”

    “应该是吧。”知客僧没有资格知道后圆的事儿,所以也不知道大师兄是在哪间禅房里。

    邹蕾蕾不再理他,领着陈叔平往寺里去,在翠薇亭下的禅房里先找到了斌苦,发现斌苦大师正捏着那串檀香珠念经,便咳了两声。

    “蕾蕾姑娘来了。”斌苦大师闭着眼,眼窝深凹,微笑着,银se的眉毛舒展开来。

    邹蕾蕾也不客套,从包裹里取出一个东西塞到他手上,然后问道:“叶相僧回来两天了,还没回小书店,我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来看看。”

    “去后圆看看吧,或许在陪老祖宗。”斌苦也有些意外,如今地他少管俗务,对于那些菩萨之间的事儿似乎也怎么关心。

    蕾蕾脆生生地应了声,又寒喧了几句,便去了后圆。

    待她离开禅房之后,斌苦打开她放到自己手上地小盒子,不由呵呵笑了起来,原来是副墨镜。

    陈叔平站在后圆的石拱门外,眯着眼看着那在一片烟气之的茅舍。

    “叶相去哪儿了?”邹蕾蕾眉宇间隐有忧se,一手拿着件毛衣给老祖宗比划着长短,一面问道。

    “丫头,这事儿不是你能cao心的。”老祖宗淡淡应道,此时的他早已经变作了慈祥的教授模样,将自己身上那数万根褐毛隐了去。

    蕾蕾放下手的毛衣,叹息道:“这些人怎么回事?总是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和我打,我明明上次和叶相说清楚了,如果他要上天,我也不会拦他,只是要他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让莫杀加几个菜来给他送行,这……唉。”

    蕾蕾地叹息,让老祖宗有些心慌,温柔安慰道:“叶相没有上天,只是回他老家看看。”

    “老家?”蕾蕾聪明,一下子悟了出来,“他去五台山?可是五台山那里没师傅帮忙打架,如果那个大柿子菩萨又来杀他怎么办?”

    老祖宗习惯xing地挠了挠头,嘻嘻笑道:“叶相这厮怎么也是个大菩萨,只怕老被我佑庇着,他面上有些挂不住?”

    “胡闹!”邹蕾蕾恨恨说道:“哪有拿自己xing命挣面子的道理?”

    老祖宗咂巴咂巴嘴道:“这时候他们正在五台山上打的热闹,没想到啊没想到,殊醒了不过几年,居然修成了四重境界,能和你说的那个大柿子好好玩一下了。”

    邹蕾蕾一怔,眼流露出一丝担心,轻声道:“这该怎么办啊?”

    老祖宗忽然沉默了下来,转身望着这个仍然提着毛衣发呆的清秀小妮子,忽然眼金瞳一翻,炯炯发光。

    蕾蕾被唬了一跳,心想老同志难道今天准备发脾气?正想着,听见老祖宗叹道:“说来也奇怪,俺家看世间万物,基本上都能看个通透,为何就是看你这丫头看不明白?”

    蕾蕾嘻嘻笑道:“您是说我是您亲手灌顶出来的清净之体吗?”

    老祖宗苦笑道:“希望如此吧。”

    既然叶相僧是在五台山和大柿子打架,邹蕾蕾虽然担心,但也知道菩萨之间的战争,根本不是自己这种凡俗人等可以影响的,甚至就连跟着自己身边的这位天狗大人,也不敢靠那个战场太近,所以别无它法,只好在心默默祈祷叶相僧能变身成功。

    出了归元寺,往后角地巷里一拐,她准备去买些叶相僧青ri里爱吃的素饼回书店,等他回来。陈叔平忽然在她身后问道:“就这样?”

    邹蕾蕾回头苦笑道:“不这样,又能怎样?”

    正说着这话,她忽然皱了眉头,清净无垢的面上忽然多出了一丝忧愁之意,恍惚间,似乎感觉着北方那处战场地神通冲突,化作了无数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冲破这蓝天下空气的阻碍,穿越了空间,直接冲入了她的脑海之。

    很清晰地,她感觉到了叶相僧的气息,还有另外那位大菩萨的威势。

    下意识里,邹蕾蕾在口轻声说了一句:“要打架。”

    紧接着,她的脑嗡的一声巨响,像是有无数面锣同时敲了起来,嗡嗡停,她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却发现自己能看见很多丝颜se各异的光线在自己的脑交织着,纠缠着。

    陈叔平见她抚额,略感诧异。

    紧接着,他便看见邹蕾蕾身子一软,就这样倒在了小巷之。

第七卷空城 第十一章 落花(上)

    陈叔平嘴里有些苦。

    想当初一五年的时候,他在江城里潜伏,手下学生开着建筑公司,他在四教着数学,挺幸福的生活。他本不打算那么早对易天行动手,但是感应到邹蕾蕾在归元寺习心经有得,这才碍于上命,迫不得已抢先发动,没有算到归元寺的天袈裟已经被易朱叼走了寒冰一袂,所以惨被老祖宗一声喝,打的吐血喷脏,直飞三十里地之外。

    陈叔平重伤之后,一直有些愤愤然,明白为什么上头那些人对邹蕾蕾也如此重视,直到今天老祖宗金瞳看穿,才明白其原由——如果易天行是一团火,一旦苏醒后,可能焚化这世上的一切。那这妮子看来就像是一团冰,一团奇怪而纯净的冰,停地吸附着外界那些强大的能量波动,可以令世上的一切安静,冷静,平静下来。

    “我真傻,真的。”陈叔平抬起他没有神采的眼睛来,轻声道:“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

    “啊呸!”老猴怒骂。

    陈叔平从祥林嫂的境界挣脱,苦脸道:“我早就应该明白,童子既然仅仅是童子,那他老婆肯定也不仅仅是玉女。”

    他喟然叹道:“我常常看见一些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必不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了所料起来,这样的世间……”

    为什么每个人在某些失魂落魄的时候,都会鲁迅附体?

    ……

    ……

    “那易夫人究竟前世是何方大神?”陈叔平好奇道。

    老祖宗地声音像大钟一样嗡嗡地响了起来。声音里夹着不屑和轻蔑:“为何你这狗与那万千俗辈一样,总以为每个看不透彻的人物都要有一个前世的嘈杂大背景?”

    陈叔平挠头道:“不如此,不能解释易夫人这古怪的神通。”

    老祖宗冷哼道:“童子不仅仅是童子,蕾蕾或许也不仅仅是蕾蕾。但……那又如何?不是所有地强者,都是由前一世的强者承袭而来。照这般说法,当初俺家大闹天宫之时,你们这些无用的货se,岂不是天天在猜俺家前世是哪尊佛是哪路神?要知道俺家乃石天生一猴,不一样可以呵佛弑神,咋没人猜俺是啥洪钧老祖来着?”

    顿了顿后,他又冷声说道:“你若硬要猜她是何方菩萨,何处大佛,那便落了俗套了。邹家丫头便是邹家丫头,就算她是佛祖从劫末宇宙里撷取的那缕冰息。又和这现世有甚关联?”

    ……

    ……

    “为什么她今天醒了?”许久之后,陈叔平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祖宗冷哼一声,尖声道:“还不是那两个臭屁的白脸菩萨在天上打架,能量波动这般强横,蕾蕾此时醒,难道要等到佛祖出世那等动静才醒?”

    陈叔平见他发火,哪敢多说旁的。小意陪笑道:“大家都看不穿邹姑娘神通,大圣爷金瞳视人,再加一身好学识,着实令小的佩服。”

    茅舍里安静许久,老祖宗才哼哼道:“那肥鸟还嘲笑俺家是盲?……不过,这丫头这么睡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天上那两秃驴啥时候才能打完?”

    五台山上,两尊大菩萨还在打架。

    漫天青莲花瓣密密匝匝地往叶相僧的身体上割去。在空气撕裂开的空间裂缝看着黑幽幽的十分可怕。崖顶地巨石看似坚实,却在这些小花瓣的侵扰下,像豆腐块一般籁籁裂开。空留光滑无比地切割印子,多时,山顶知有多少吨的巨石,便被这些小花瓣撕开的空间裂缝全数吞入肚子,崖顶一片光溜,看着洁净无垢,却十分可怕。

    叶相僧双手合什于胸前,盘坐于地,目不视鼻,鼻不异动,手指似触未触,身上别无异彩焕出,只是青凡普通模样,却占了个无垢殊的至高境界——身上的袈裟早已经被侵蚀干净,露出下面那白荔枝肉一般鲜嫩的肉身来,看着不免有些让人心头生腻——无垢无尘,不惹一丝尘埃,那些青莲花瓣每每与他的肉身一触,便无力地滑开,无法施上一丝力量,就连蚂蚁打哈欠那么细微地力量,也无法施加在他的肉身之上。

    花瓣舞,倩僧坐,落花之下,巨石折损湮灭,而这和尚身上面上却是一丝伤痕都没有。

    ……

    ……

    一道智慧金光闪过,大势至菩萨双脚轻移,下了莲台,身形极高极大,就这般安静地站在叶相僧的身前,将叶相僧的身躯显得格外的渺小。

    大势至菩萨身前的璎珞闪了几道灵光,他幽蓝的眸子骤然间如寒冰遇水,化了少许,多了几分流波之意。菩萨右手如玉石般的无名指轻轻一屈……

    漫天青莲花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大势至菩萨手上地青莲独枝上面也没有重新幻出花瓣来,连花骨朵也没有一个,只是那么光秃秃、直棱棱的一根青枝。

    青枝在菩萨的手指间捏着,威势相倚,由曲趋直,渐成直俏怒尖之势。

    形如一剑。

    ……

    ……

    大势至菩萨踏前一步,右脚还在抬起地缓慢过程之,宝像却来到了叶相僧的身前,叶相僧此时依然是安坐于地,勉力保持着无垢殊的境界。

    大势至菩萨微微欠身,十分温柔地递出素枝,就像是想用这青枝上残存的那滴露水,去蘸洗叶相僧眉宇间地那一丝忧愁。

    青枝脱离了空间的束缚。在那宛如停滞了的时间片段里,轻轻点上了叶相僧的眉心。

    叶相僧虽持殊三境界,无垢无尘,但毕竟还不是当年那个须弥山上胁侍佛祖地殊真身。一应境界较诸真正的大菩萨还有稍许距离。

    便是这半寸,抑或是半丝距离,让他心灵识稍一失守,感觉到了青枝在自己眉心的温柔意。

    五觉未褪,不能真正心上无垢。

    温柔意出现了,紧接着,却变作了厉杀意。

    一道强大的杀意,从青枝的前端猛然爆发了出来,嗤的一声尖啸,狠狠地插进了叶相僧的头颅!

    青枝没有插进去。只是全数消失,所以看着像是插进了叶相僧的眉心。很是恐怖。

    青枝籁籁作响,微微一帐,迅疾化成一道笔直的青烟,散成极微小的粉末,消散在空。

    虽然大势至菩萨以极大威势保证了青枝地柔嫩枝头,没有在叶相僧的无垢面上滑开,但狮子殊地金刚护体。起了第二层的保护作用。

    而叶相僧的眉尖……缓缓滴下了一滴殷红无比的血滴。

    无垢殊境界,终于被破。

    ……

    ……

    叶相僧叹了一口气,双掌依然坚定地合什着,唇轻声念道:“如是我闻,汝已供养大神通佛乃至般涅特例,当得大福广大功德,犹如甘露第一甘露,最后甘露究竟涅盘。”

    这是佛祖当年在拘尸那城娑罗双树间,对众弟子说的话。

    佛言一出。叶相僧眉心滴落的那滴鲜血,渐渐褪去红se,成一甘露清纯模样。嘀嗒一声落在地上,没有溅起水花,反是激起一片清光。

    清光现于叶相僧身下,却盛于叶相僧身后,清光,殊菩萨宝像庄严浮现,一手青莲,一手金刚宝剑。

    叶相僧睁眼,双瞳清光湛湛,喝道:“斩!”

    随着这声喝,身后的殊菩萨宝像面露戚容,眉夹怒意,左手青莲收到身后,右手金刚宝剑倏地一声染成红se,猛地朝着身前地大势至菩萨宝像斩了下去!

    大势至菩萨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单手一礼,身上裙摆飘飘,身后莲台微摇,面上白了一白。

    殊菩萨金刚剑一斩,却是斩入虚空之,无上佛xing依剑而出,却是穿过了大势至菩萨的宝像,没有任何的效果。

    片刻之后,遥遥对着月桂峰的另一处山峰上传来一声巨响,喀喇声,那处山峰颓然从折断,挟着无数的岩土猛地向千米之下的山腹处袭去!

    菩萨一剑伤不了菩萨,却生生将一座高峰从斩断!

    ……

    ……

    叶相僧忽然抬头看了大势至菩萨一眼。

    大势至菩萨眼帘微垂,口颂道:“如是我闻,世尊右胁卧时,三千大千世界于所有须弥山王、铁围山、大铁围山、目真邻陀山、香山、雪山、及诸黑山、大地、大海一切皆悉种震动,所谓动踊起震吼觉……势至动,弟子于正法深得正信。”

    叶相佛言一出,殊真身现,剑断山峰。

    大势至菩萨佛言一出,天地震动,音波交织,空隐有云雷吼声,远处那座正在急速垮塌的山峰受此大动干扰,于可能间,岩石顿住向下的倾势,将折的山峰缓慢地回复原位,就像是叶相僧刚才未曾斩出那一剑般。

    叶相僧轻轻抬起头,看了一眼山腹那些无知无觉,满脸惘然地千万僧众,回头对大势至菩萨一礼。

    山峰若是堕下,下面那些僧人们一定都会死亡,叶相僧先前看了大势至菩萨一眼,菩萨便知道他心所忧,所以施出动大神通,救了那些僧人一命。

    而叶相僧只是一礼,未曾言谢。

    菩萨当禀慈悲心,此乃分内事尔。

    经历了这个小插曲,两尊大菩萨之间的战斗似乎留下了一个空白处来,叶相僧忽然开口轻声道:“既知我,何杀我?”

    “知师兄甚深,故不得不杀之。”大势至菩萨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口了。

    “解其意。”叶相僧坦言自己的疑惑。

    大势至菩萨沉默少许后道:“师兄为何不复智慧殊境界?”

    叶相僧在五台山周游半ri,却遇智慧殊像而不悟,这确实是一个很值得深究地问题。叶相僧一双清目看着大势至,忽然说道:“我有聪明境界,何需智慧?”

    大势至菩萨一笑不语。

    叶相僧微笑道:“若我回复智慧殊境界,只怕世尊所思所往,便尽数明白了。只是聪明殊讲与我听,这事由,若真明白了,倒不见得是好事。”

    大势至菩萨微笑应道:“师兄真有大智慧。”

    “若真有智慧,当静居以待寂灭,何苦多事?”叶相僧叹道:“此为小聪明,属大智慧,世尊所思太过……弟子实难明白。”

    这句话透露了一个惊人的事实,看来叶相僧已经隐隐猜到佛祖为什么会失踪这么多年。

    ……

    ……

    “我来问师兄。”大势至菩萨忽然肃然道:“师兄可会追循佛祖遗旨?”

    叶相僧皱眉道:“佛祖jing义,自当传播天下。”

    大势至菩萨难得露出一丝人类表情,叹息道:“便知如此,所以不得不杀之。”

    叶相僧面se逐渐冷了起来:“大势至,当年佛祖由于你发愿摄取广大殊胜清净庄严的世界的缘故,因此命名你为‘得大势’,你可记得?”

    “喏。”大势至菩萨金光闪闪的菩像在峰顶清风欠身一礼,表示对那位不知死活的佛祖的敬意。

    “既然如此,为何要逆佛祖?意,妄兴血光?”叶相僧双瞳渐渐寒冷。

第七卷空城 第十二章 落花(下)

    桂峰上,大势至菩萨面容柔和,轻声解释道:“佛祖或许……错了,修行不能那样,所以我立下宏愿,要阻止佛祖所悟传入人间,师兄体鉴。”

    明知道这位大菩萨是佛宗隐藏的最深,实力最为恐怖的一大“杀手”,但当他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却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气息,就连身后的智慧金光的颜se也变浅了,像柔软无害的清se水波一样在菩萨宝像后荡漾着,由不得人信。

    但一联想到大势至菩萨,在雪原之上,将普贤菩萨伤的那般凄惨,将殊杀的那般可怜,将须弥山罗汉们杀死不算,还暗诱梅岭血僧修个敛佛见佛的行门,准备将须弥山众罗汉赶尽杀绝,永世不得超度,这般狠辣,与他此时脸上的慈悲柔光一衬,显得格外的令人心惊胆颤。

    ……

    ……

    “傻子啊傻子。”叶相僧满脸怜惜地看着大势至,“就算佛祖是错的,但他所悟如何,莫非真的能对俗世的信仰造成毁灭xing的打击?一应世众,能体悟到佛祖境界的又有几人?”

    他满脸悲容继续说道:“难道就因为这样一个莫须有的事情,你就愿意担上这五百年来的罪业?”

    大势至菩萨的蓝瞳之渐渐润泽,轻声应道:“普贤师兄也傻吗?”

    叶相僧摇头微笑:“我与普贤,又能影响几个人?况且你信我智慧。又怎么判定我的选择?阿弥陀佛难道这样害怕我们师兄弟?”

    大势至菩萨轻吐一口气,白雾在他面前散作莲花,清净异常:“有些事情,说不得便是说不得。”

    “罢罢。你杀我,自然有你地道理,普贤不想被你杀,也有他的道理,这几十世里,我让你杀,自然也有我的道理。”叶相僧宁气静神,敛去面上寒意,柔声道:“人人皆有自己的道理,这是勉强不来地。”

    大势至菩萨木然道:“现在天上形势很艰险很复杂。师兄再等上数百年再回。”

    这句话说的意思明白,您再死个几十世再说吧。

    叶相僧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今世之殊,愿被你杀……因为今世童子已出,须弥山眼看便要重立,所以殊不愿继续堕那无知障。”

    白衣童子出,此乃佛土一大事。

    大势至菩萨的表情纹丝不动,说道:“童子今世参错老师,xing情戾横……况且。弥勒降世又岂是你我这世能看见,应看见?”

    叶相僧看向他的头顶,微微一笑道:“xing情戾横自然,那猴儿教出来的徒弟能如此温柔已是异数,只是大势至你这头顶宝瓶儿也破了,衣裳也烂了,怕是在他手下吃了少苦头。”

    大势至菩萨的头顶宝瓶此时已经缺了一个大口,上面隐有火燎烟薰之迹,好端端一佛家至宝。此时却变成了垃圾佬手的物事一般。

    不用说,这定是那个拣垃圾的小子做的好事。

    叶相僧淡淡问道:“只是明白,阿弥陀佛与你。为何一定要追杀童子。”

    他心忧易天行在天界生死,所以才不惜现出真身,在五台山上大开法会,引动大势至菩萨下界来杀自己,但在他的心头,一直有椿大疑惑——若佛祖真地如自己隐隐猜到那般,踏上了不归的旅程,那白衣童子出,也不可能再找回佛祖。

    既然如此,西方净土为何在四处扑杀须弥山众之余,对易天行也是不肯放过?扑杀须弥山众,还有可能是因为那个屎橛般地理由,杀易天行?青白竖了老猴这样一个恐怖敌人,还要闹得净土最大的那个菩萨反目,实在是很没道理。

    大势至菩萨面上忽然露出寒意,说道:“若童子今世仍只是童子,你我自然当小心护持,助其佛法jing进,然而有些人另有心思,只怕她想让末法时代提前来临。”

    叶相僧一惊。

    佛经曾言,当佛祖圆寂之后若干年,三千大千世界进入末法时代,其时经义尽毁,寺庙尽焚,天地间浊气横流,一片大乱,于众生忽有百千者称佛,一片嘈杂……然后白衣弥勒于兜率陀天降于世间,再渡众生。

    叶相僧皱眉:“还有五十多亿年了,大势至,你担心的早了些。”

    大势至菩萨面无表情道:“若真弥勒降世,自然无需担心,我只担心与之相应的末法时代,若有人强行将这时代提前,来助弥勒降世,师兄,你可心安?”

    末法时代,对于这一世的佛教来说,确实是致命xing地打击。

    “末法时代?”叶相僧微微笑道:“我上五台半ri才发现佛法早已ri衰,佛祖若真已离开,即便是末法时代来临,那又如何?”

    “然则,你我佛宗弟子,怎忍目睹末法时代到来?”大势至菩萨应道:“如今这世间,梅岭有人称佛,雪原有人称佛,东洋小岛有人称佛,佛土之,佛号更多。”他的眼流露出一丝清冽之意,悠悠道:“众佛皆伪,今ri之弥勒也伪。”

    叶相僧斟酌少许后道:“这定是阿弥陀佛想法。”

    大势至菩萨合什道:“正是。”

    叶相僧摇头道:“无怪乎,这五百年来,阿弥陀佛令你下界传道,在土广洒福尘,讲述净土之法,劝居士口颂阿弥陀佛而不言它佛。”

    片刻之后,他诚恳道:“放过童子吧,依他的心xing。断不会沦为他人地工具。”

    大势至菩萨不动颌首,身后清光微盛:“童子如今已入地府,阿弥陀佛已去那处,工具?每个生灵都可能在下意识里成为别人。或者自己的工具。”

    叶相僧见他执着,由苦笑道:“看来阿弥陀佛真的认为自己才是未来佛了。”五百年来,净土宗大盛于土,其内门秘传,阿弥陀佛今世护净土,来世为未来佛,这套法辞虽然传播不广,却也隐隐透着阿弥陀佛的野心。

    大势至菩萨面上隐现金刚怒容,喝道:“佛祖令到界大乱,谁会知道他亲自点化地童子将来成佛之后。又会给这三千大千世界带来何等祸患!阿弥陀佛畏恶名,便是要令这世界安稳。此乃无上功德。”

    叶相僧摇头道:“我说普贤太执着,原来执着另有人。”

    大势至菩萨背了五百年杀手的恶名,做了无数人神共愤的丑陋之事,全是为了心那丝执着——他以为阿弥陀佛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大势至菩萨宝像庄严,智慧淡光罩峰顶,忽然沉默了下来。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好教师兄得知,阿弥陀佛并无世俗争权之心。”

    叶相僧合什道:“自然如此。”又诚恳求教道:“那是为何?”

    “佛曰:不可说。”大势至菩萨冷冷说了句最俗地答案。

    “即便是我,也不可说?即便是将死之我,也不可说?”叶相僧微笑问道。

    “既然师兄还要在人间沉浮数十世,说与不说又有何坊?”大势至菩萨半点没有犹豫,很显然这个秘密十分重要,虽然他今天一定要将叶相僧杀死,也不愿意在对方临死之前透露半点口风。

    叶相僧忽然问道:“大势至,阿弥陀佛可好?”

    “好。”

    “观音大士可好?”

    “好。”

    “药师佛可好?”

    “好。”

    “月光菩萨可好?”

    “好。”

    ……

    ……

    一连问了数十个名字。叶相僧才极安慰的一笑,说道:“若众人都好,那还罢了。”

    他忽然又问:“地藏王菩萨可好?”

    地藏乃七大菩萨愿力第一菩萨。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故名地藏,这位大菩萨在释迦牟尼佛灭度之后,在末法时代到来之前,当弥勒佛还没有降临人世的时候,是他,勇敢地捏负起救度众生地重任,曾发大愿:“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叶相僧乃第一智慧菩萨,此时忽然问地藏王菩萨安好,自然别有深意。

    果然,大势至菩萨眉毛微微一耸,似墨剑一般,引动着那双幽蓝的眸子散出寒意,他盯着叶相看了片刻,幽幽道:“师兄终是猜到了些许?”

    叶相僧见他反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心头一阵悲哀,说道:“五百年前,下界寻找佛祖之时,便察觉各界之间通道有些问题,料到,果然……”

    大势至菩萨往后退了一步,站在莲花座下,冷声道:“势已成,无须喟叹,只需解决。”

    叶相僧合什持礼,表示认同双方没有和平解决地可能,微笑说道:“我想看看,究竟佛祖留下的这烂摊子,用你们这堵地法子能能治好,我想看看,童子究竟能不能成佛,我想看看,道轮回究竟开不开得,看看究竟是你对,还是我对。我想教阿弥陀佛知晓,他若想当未来佛,却还要看我们这些须弥山的余孽承不承认。”

    话语温柔,“余孽,二字,却是说的不期然有些怨恨之意,说到最后,菩萨依然摆脱不开执着心,普贤如此,大势至如此,就连这一向温柔可人,大智若愚的叶相和尚也是如此。

    话语毕,他身后殊菩萨宝像重现,清光之,宝剑如风而斩,斩向大势至菩萨的面颊。

    ……

    ……

    大势至菩萨右手空空,那朵青莲蓓蕾早已在先前的神通比拼化为乌有,头顶的宝瓶也缺了口,被融了些污渍,显然不复本身绝世神通,如今地大势至菩萨,似乎没有什么趁手的法器了。

    但他有手。

    一双洁白如玉,洁净无尘的手,五百年前,他就是靠着这双坚毅的手,以极大的执着心,在雪原上偷袭了执着的普贤菩萨,将普贤菩萨伤的凄惨如斯。

    此时这一双手,又穿过了智慧光芒,轻轻拈着叶相僧的宝剑,滑落下来,向上伸展,轻柔抚着叶相僧的头顶。

    叶相僧根本无法躲开这破开空间,穿云破雾,仿佛自另一个世界里伸出来地一双手!

    他头顶被按之后,如遭雷劈,无垢殊境界,先前已被青枝所破,孺童殊至柔境界,却也无法化解这菩萨手掌的温柔,狮子殊护体,却也止不住那无上的神通往自己地头顶猛烈地贯入着带着铁锈味的死寂之意。

    叶相僧的双眼开始流血,肉身剧烈地震动着,一双清目此时极为难看地突了出来,撕裂了眼眶周围的肌肤。

    耳开始流血,淌下圆润的耳垂,滴在他的肩上。

    他似乎无法动弹了,面容也扭曲了,却依然能隐隐看见那一丝笑容,慈悲的笑容。

    鼻子里也开始流血了,紧接着胸腹被一股大力绞动,五脏俱碎,双唇再也紧闭不住,唇角流出血来。

    五处血水从他的脸上渗出,愈来愈急,愈来愈红,愈来愈艳,菩萨血如流淌的红宝石,滴滴嗒嗒,打湿了胸前肌肤。

    倘使菩萨血满襟,无襟的胸口像是一块素洁的白布,那些血滴在那处,恐怖地散开,就像是纹上了一大朵艳丽至极,盛极将荼的花朵。

    花朵渐渐落下,是为落花。

    ……

    ……

    叶相僧浑身剧烈颤抖着,承受着这足以令天地动的法威,然后缓缓伸出右手,在自己胸前的血花上轻轻一沾,然后向身前伸了出去。

    平凡无奇的指,指尖一点红,柔柔戳在大势至菩萨的宝像腰间。

第七卷空城 第十三章 中指终止

    五台山上骤然响起一声清喝!

    这清亮至极,如龙如凤的声音里夹杂着满天梵响,玄天丝竹,怎么也不像是从一个人的口发出来的。

    确实不是人发出来的,是大势至菩萨吼出来的。

    ……

    ……

    清光之,大势至菩萨低头,看着自己的腰间,喉咙里发着咯吱咯吱的声音。

    叶相僧的指头已经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腰腹里,自己宝身的血肉神经清晰无比地感应到那根手指上肌纹的触觉。

    大势至菩萨在发出一声清喝之后,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正用自己的动大神通抵挡着腰腹里那根手指上传过来的无上佛威,实际上他的灵台深处,却隐隐有了一丝畏惧。

    因为那根手指上的气息很熟悉。

    虽然已经有五百年曾在那个人的座前听经,虽然这五百年里自己一直在触犯着那个人的遗旨,虽然这五百年里自己一直在诛杀着那个人的亲信菩萨们。

    纵使隔着遥远的五百年,大势至菩萨依然一阵颤栗。

    佛祖的手指!

    ……

    ……

    叶相僧颓然箕坐于地,浑身骨肉早已尽碎,只凭着一颗jing纯至极的菩提心,强行撑着自己的心神,将自己的指戳进大势至菩萨的腰腹。

    大势至菩萨覆在他额头上地那只手掌正在源源不断地往里灌入着威势,那股威势令叶相麻、痒、痛、惧、惊、怖……正在毁灭着他的肉身。拷打着他的心神,扭曲着他的意志,随时可能将叶相僧再次打入那死不见底,幽黑无比地死亡空间里。徒留一身无知无识无觉的佛xing在人间飘荡。

    幸亏,每个人都有一根不雅的指,幸亏叶相僧这根不雅的指很有来头。

    幸亏易天行在梅岭上教过叶相僧怎样使用那个不雅的姿式,来发挥那个很有来头的指头。

    ……

    ……

    指上佛祖残留的气息,无限度地加速了叶相僧体内佛xing地侵伐速度,将他体内麻痒痛惧惊怖的种可怕感受全然转成了纯正的佛息,然后以指为桥,源源不绝地灌入大势至菩萨的体内。

    大势至菩萨地宝像愈来愈亮了,蓝蓝的双眸却愈见幽深。大势至菩萨面上地惊徨只是惊鸿一瞥,他马上回复了肃然。幽蓝的瞳子里面显出无上坚毅之se,低头望着满身是血的叶相僧。他轻声说道:“这毕竟是佛祖的手指,不是你的手指。”

    话语毕,又是一阵清喝从他的唇里喝了出来,整座五台山的生灵受此菩萨喝声相扰,跪倒于地,不敢动弹,满山青树黄花一阵飘摇。叶碎花瓣碎,终现厉杀之意!

    月桂崖上轰地一声轻响,青石全数被威势压成粉末!

    叶相僧只觉那股威势更加巨大,面上的五处血水喷流的更加疾速,眼前一红,紧接着一黑,便再难视物,只得勉强将残存的神识放了出去,将这月桂崖四周的景象摄入识海之。

    声波虽轻。却足以压碎巨石,声波袅袅散开,震的满山残树再遭重创。树根拔起,树皮绞成丝束,草屑大飞,以月桂崖为心,绕着一大一小、一坐一立的两尊菩萨打着漩,连绵数十里长,在山腰里疾速转成,构成一道宏伟的素se圆圈,蔚为壮观。

    素se树皮草丝之圈疾速旋转着,骤然间却在五台山腰的空气,猛地停顿了下来,却没有四处散开,反是朝着月桂峰地方向快速合拢,看上去就像是一场大爆炸的逆向放映过程一般。

    聚拢的速度很快,过刹那,那个圆圈已经缩小到只有几公里地直径大小。

    而天空的声波震荡却随着这个圆圈的缩小,而变得越来越激烈,大势至菩萨那声吼犹在山谷里回荡着,如万条巨龙起伏yu飞,如凤凰于火引吭而歌,清亮无比。

    天地间,忽然安静了下来,已经无法承受两尊大菩萨神通境界的天地,以安静表示着卑微。

    小小五台山,已经不足以容纳菩萨造成的元气干扰。

    ……

    ……

    素se的圆圈,猛地再次一收,刚安静不过片刻的雷鸣清声骤然一爆!

    迸的一声巨响,在月桂峰顶响起,声波只传出数十米外,便旋又被两尊大菩萨本么的强大佛息吸附而回,前一层声波挤压着后一层声波,如江水相迭,起伏不停!

    满天树皮草丝如金刚刺般扎入山体之!

    峰顶绽起一道秀气至极的尘埃,卟的一声,尘埃形成了一条浑圆至极,无比完美的圆圈。

    圆圈之,地上空无一人。

    五台山下万千僧众惘然抬首,只见今ri佛光大盛的素山之上,极遥远的天空,有一道白烟,正向着高天之上飞去,倏然间便消失了踪影,由此可以想见那道白烟的恐怖速度。

    离开地球约有数万公里外的一个安静宇宙空间里,远处的太阳像是一个白se的光球,而地球正好挡住了一片阳光,将庞大yin影,投she到了这片空间里。

    黑暗寂清的空间里,两团火正在燃烧着,明明这里没有一丝空气,但那火依然燃烧着。

    是青狮怒火,是净土业火。

    血花像柳絮一样,在无重力的空间里四处飘浮,速度很慢。所以构成了一幅极为诡魅地画面,有点儿像一蓬四处散开的油画上的花朵。

    在这红se夹着黑幽的血se花朵里面,是那两位知死活地菩萨。

    大势至菩萨面上已经结了一道寒霜,长长的睫毛似乎被那些白se的冰霜粘住了。所以紧紧地闭在一起,他的脸上惨白惨白的,宝像上的璎珞如意,一应法器的表面全部都出现了一些不洁的裂痕。

    所有佛子,皆为佛陀的弟子。

    当叶相僧手上的指带着佛祖残留地尊严度入大势至菩萨的体内后,佛已经放弃了这个弟子,所以才会让大势至菩萨地所有法器都在同一瞬间蒙上了一层铁锈暗光,同时佛息在大势至菩萨的体内来回柔巡,四处飘洒着寂灭之意。

    若不是大势至菩萨菩提心无上jing纯,或许此时早已经归于寂灭去也。

    ……

    ……

    但大势至菩萨说的对。用这根指头的,是叶相僧。是殊菩萨,却不是佛祖本人。

    叶相僧虽然已复三重殊境界,今时今ri的他,早已不是梅岭上那个憨秀的小和尚,所以这一记佛指,也比那个夜晚要厉害上无数倍——但他毕竟不是佛祖。

    所以大势至菩萨没有死。

    而叶相僧要死了。

    血从他的脸上散开,成无数丝条渐渐行远。脱离这具肉身。叶相僧感觉自己地指还停留在一个冰冷的身躯里,不由微笑,这一笑,他的唇角却是惨惨地撕扯开来,露出里面已经碎成小米粒般的牙齿碎末来。

    在大势至菩萨的威势双手下,他的五脏已碎,肌肉已碎,皮肤已碎,骨骼已碎。全身都碎了,只是那颗纤净无垢的菩提力勉力吸附着这些血肉骨渣。

    然后,佛指的力量已经用完了。

    叶相僧已经变成血洞的双眼里。透露出丝丝清光,身体碎肉包裹着地那颗菩提心也泛出清光,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近,心头却是一片清明,仍然露出凄惨的微笑,默然想着,倒是可惜,还是差了少许。

    大势至菩萨满面冰霜渐渐融化,他的眼角微微一抖,然后醒来。

    寂清地宇宙空间里,在地球yin影的罩下,温度只有零下两百来度,极低的温度,似乎要冻洁一切事物,却是冻不住那些缓慢的血花伸展。

    叶相僧的神识却不再探他,反而带着几丝眷恋,投向远方那个蓝se的星球,感受着自己面上碎肉里的血液正呈she线状往外淌去,笑着想道:“如果让易天行看见了,他肯定会笑我脸上怎么长出朵菊花来。”

    钉的一声,一粒晶莹透彻的冰花从大势至菩萨眼帘上第三根长长的睫毛上飘落。

    淡淡佛息从他的身上传来,他轻轻转动手掌,在叶相僧已有肉泥般的肉身上轻轻一拂。

    然而却没有拂下去。

    遥远的蓝se星球上忽然传来了一道令人心悸的力量波动,那股力量无比纯正,无比静柔,无比寒冷……竟似比这宇宙里零下二百度的温度还要低上许多。

    那股波动倏忽间破开时间空间的距离,来袭到这团黑暗的幽火旁。

    满天血花佛息一宁,马上被冻结成无数冰屑,随着宇宙间的无处不在的引力场,缓缓移动着。

    大势至的掌,在叶相僧的头顶。

    叶相僧的指,在大势至的腹。

    两尊大菩萨在油尽灯枯之际,就这样被那道冰寒宁柔的末劫之意,生生凝在了宇宙空间之,就像是宏大宇宙里青空多出了两尊jing美却血腥无比的雕像。

    ……

    ……

    地球,国,省城,归元寺,后圆,茅舍。

    茅舍已经不在了,被一股静柔的力量化成了无数碎粉,平铺在地上。

    老祖宗打了个哈啾,看着身边光秃秃的后圆,看着那个被吸的有些变形的金刚伏魔圈,看着自己藏了许多年的书散在地上,苦着脸回头。

    圆外,陈叔平正露出一个脑袋,哆嗦着看着这里。

    老祖宗咧嘴嗤了一声,回头望向原本是茅舍,如今却是光秃秃的地面。

    邹蕾蕾正躺在那里,安详无比,脸蛋微红,看不出任何异常,就像是在熟睡一般。

    老猴挠挠脑袋,低声咕哝道:“安得广厦千万间?给俺一屋也不嫌。”

    陈叔平用手掌附在嘴边,用极轻的声音喊道:“大圣爷,要要我去天上把那个菩萨给杀了?”

    老祖宗浑身的深褐猴毛同时一时间舒展开来,眯眼深吸气,似乎这个提议让他老人家十分愉悦,哼道:“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如果你想送死,兼害死叶相和邹家丫头的话。”

    此时万里之外的大势至菩萨、殊菩萨,与邹蕾蕾之间形成了一种极巧妙的平衡,如果有人诛大势至菩萨,菩萨散体之威,只怕会瞬息间将叶相与邹蕾蕾震死。

    老祖宗皱眉:“殊……要死了。”

    ……

    ……

    一个看着怯生生的柔弱身影,出现在了院墙的上头,有些迷惘的目光看着后圆地上,那个在满天雨丝里不停酣睡着的邹蕾蕾。

    来人是泰梓儿。

    今ri菩萨大战,如此大的元气波动,清楚地传到了她的心,如今的她已经隐隐成仙——但神识里,却隐隐察觉到归元寺的后圆和这件事情隐隐有些若隐若现的关联,虽然自年前那场大祸发生后,她的一颗道心无来由地迷痴了起来,也不想与易家再有太多瓜葛,可知为何,她还是来了——来了也不能做什么,只是带着一丝迷惘,看着那个女生,易天行的那个女生。

    ……

    ……

    陈叔平半边身子躲在墙后,只露出一个脑袋,往斜上方一抬头,便看见了她。

    犬仙君并不知道这女子乃是天庭的小公主,当他下凡寄生于江四时,泰梓儿还没有在这个人间出生。

    但陈叔平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寺庙院墙上那个有些痴呆的丽人,眉宇间隐着丝自己十分熟悉,又十分厌恶的神情。不过他在台湾东北面的那个小岛外,曾经远远见过泰梓儿,知道她与易天行之间的关系有些暖昧,自然不敢胡乱出手。

    老祖宗却是理都不理悄然来到的泰梓儿,一双金瞳,全是小心翼翼地盯在邹蕾蕾的身上,半晌后说道:“狗,别去理天上,小心守着这里。”

    淡青se的金刚伏魔一闪一闪,似乎随时可能崩塌。陈叔平有些担心问道:“如果天袈裟大阵起来了怎么办?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易天行回来不生炖了我?”

    老祖宗金瞳一翻,嗤笑道:“俺家何时落魄到需要你们这些家伙来理我生死?”

    “这姑娘怎么办?”陈叔平指着院墙上的秦梓儿,请示道。

    老祖宗耸耸肩,肩膀上的毛衣绒团落到微湿的地面上:“家务事儿,谁能理的清楚?”

第七卷空城 第十四章 法会(上)

    自从归元寺修起后,老猴就一直住在茅舍里,已经有几百年没有淋过雨了,今天茅舍塌,满天雨丝落下,打湿了他的长毛,微凉着他的身体。

    他摇摇头,湿了的褐毛洒开一蓬水花,倒有些xing感儿。

    “等那小子回来再说。”老祖宗最后这样想道:“当初收他当徒弟,只是为了出去,如今……如今只求着大家都快快活活的,别出什么事儿便好……出去?嗯,今天淋了场雨,湿匝匝的倒怪舒服,也许?也许……就这么住在这庙里也不错?”

    老祖宗的身边是一大堆碎报纸,报纸下隆起一个小团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籁籁响着,一个毛茸茸的青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正是青狮。

    小青狮趴在老祖宗的身边,双只前爪平叠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搁在毛爪之上,双眼无比哀伤,看着天上某个方向。

    老祖宗伸出手,略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放在了它的头上,揉了两下,叹了口气。

    人间的菩萨大战,确实带来了很恐怖的后果,五台山已经狼籍一片,本来还笼罩在佛光里的众弟子们免有些心神悸荡,不知所以。

    离五台山约摸有一百多公里的地方,扎西喇嘛感应到后方山上的那场佛法大战,沉着脸。强抑着自己地心神没有回头,只是加快着脚步,拖着手边的小喇嘛快速向西边去,向藏原去。

    难怪宗喀巴大师先前喊自己师徒赶快离开五台山。

    ……

    ……

    先前的五台山上。还是佛法大会,清光湛湛,宁心静神,好一场煌不法会,如今,却成了大神通的战场,空留满山伤痕,凄怆无比。

    人间是这样地。

    天上呢?

    当叶相僧在五台山上开法会的时候,在天界,也同时有两个法会在开。

    一个是在西天净土。黄湖之畔,青山之前。满天菩萨礼敬,天女散花,阿弥陀佛座前,法会气象森然。

    而令天界众生震撼的,是另一处的法会。

    那处法会在普陀灵山之上,观音菩萨道场。

    这天普陀山很热闹,满山的青树都在清风微微抖着。似乎是笑的肚子痛了,捧腹颤抖,满山的青光比往ri里更加兴盛,似乎预见了自己这处道场终于迎来了某种大时刻——观音菩萨准备开五百年来的第一场法会。

    观音菩萨自从胁侍阿弥陀佛,后来又常年跟随佛祖身边开始,便没有独自开过法会,相传天尊曾经偶尔问过菩萨,为何开法会?菩萨这样回答道:“佛祖为我师,阿弥陀佛为我父。法会这种事情,我站在一边多听听就好了,哪有能力自己开法会。”

    众仙众神众菩萨。都知道观音菩萨谦虚。

    天界众人都敬爱菩萨,都敬畏菩萨,就是因为他谦虚,从他开始在天界崭露头角开始,一直到后来,他成为了横亘佛道两家的大人物,他还是保持着最初的谦虚模样。但大家都知道,这位菩萨不简单,而又发现这位菩萨一直谦虚着,所以大家在心底都有很深地迷惑——观音菩萨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观音菩萨地身上总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神秘se彩,就因为这一丝神秘,让大家……很害怕。

    是真的害怕。

    虽然他的身世大家都知道,而且他的慈悲之名早已传遍三界众生,他的交游肯定是天界众人最广的那位,但依然很神秘,因为他是佛祖地弟子,在门内却没有排名,他是阿弥陀佛俗世的儿子,身旁的胁侍,却一直跟随在佛祖的身边,却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按照如今人世的说法,观音菩萨就是佛祖的私人秘书。天界有很多聪明人,在这些聪明人的眼里,一个永远恬淡慈悲,什么人也不得罪的私人秘书,是很可怕的存在。

    尤其是佛祖地私人秘书。

    ……

    ……

    佛祖不见了,须弥山垮了,观音菩萨又回到了西方净土,回到了阿弥陀佛的身边。阿弥陀佛没有像对付须弥山殊普贤一样对付他,天界的众神都在暗自猜忖着,一方面是因为阿弥陀佛与观音菩萨之间地传承关系,另一方面,只怕阿弥陀佛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来对付这个神秘的观音菩萨。

    道家的仙人们都在猜测,观音菩萨看来是与阿弥陀佛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才会一直安安静静地呆在阿弥陀佛的身边,而没有对于须弥山的覆灭发表一点带有倾向xing的看法。

    如果观音菩萨发表了看法,说不定如今的佛土已经分裂了,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人们已经认可了,他的看法,就是代表着佛祖的看法。

    可是等了五百年,观音菩萨还是安安静静地捧着瓶儿,站在阿弥陀佛的身边,充作那个不起眼的胁侍背景。

    所以天界的人们开始疑惑起来,莫非观音菩萨就是准备这样下去,再等几千几万世后,顺利地接任阿弥陀佛的佛位?

    可是这种情形与大家对于观音菩萨的认知有极大的差距。

    不应该这样简单,真的,观音菩萨不应该这样简单。

    ……

    ……

    这种情形就像是人们看小说时的感觉一样,看到小说里地主角算无遗策。攻城掠地,那便要拍案称快,若看到最后,却发现主角安顺于某主之侧。平稳等到故事的大结局,这便大大不乐,男主角变成了男配角,梁朝伟也要不高兴,更何况这些看小说的人。

    观音菩萨在天界众人的心目,就有点儿像一个带点儿神秘,带点儿不可知意味地男主角。

    人人都在等待着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他却一直安静着,退居到男配角的位置。由得众人失望,看客恼火。唇角生疮。

    孔明老在读书,那看三国有什么意思?前几ri从西方净土传来了一件令三界震动的大消息,消息很简单,北方多闻天王又是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人,当ri在南天门外的值班小房里,他掩低了声音。对身边几个人说道:“知道吗?观音菩萨有动作了。”

    于是,天界的所有人都知道观音菩萨有动作了。

    先且不论观音菩萨的动作具体是什么,但只要是一直安静雌伏在阿弥陀佛身边的观音菩萨,忽然间有了动作这个事实,便足已经调动所有人的兴趣,震骇所有人的心神。

    五百年动,动则已,一动必将惊人。

    又过了几ri,事情渐渐清楚。听说那ri阿弥陀佛正在净土开法会,黄鹤乱飞,佛偈四闻之际。观音菩萨忽然走到湖边,灌了一瓶子净水,然后毫不持礼地背身微笑离开,将自己充满嘲弄意味地背影留给了净土的菩萨罗汉,还有那尊佛。

    事情地每一个侧面,都通过不同的观察者,传到了不同的倾听者耳,有的人对于菩萨离开时的那一丝微笑产生了极大疑惑,努力想从那丝微笑唇角翘起的弧度,来判定菩萨内心深处的情绪,也有人在通过第ri手资料,计算当时菩萨走到湖边时蹲下地姿式,以确定他当时思考的方向,还有人在四处打听,大势至菩萨当时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还好没有人找人临纂阿弥陀佛当时的神情,对于一方大佛,这点尊敬心还是有的。

    事情还是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观音菩萨当时会忽然从法会上离开,阿弥陀佛为什么会叹气。

    但所有人都知道,菩萨与佛爷,就是用这两个动作,表示了决裂。

    ……

    ……

    道界诸天,真正有大智慧的大神通们,却从旁人描述的景象里察觉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疑点——观音菩萨离开之前,曾经去湖里灌了一瓶净水,这个动作,引起了他们地怀疑——那些大神通,甚至不屑于参加到凌霄宝殿与北极大殿的天界大战之,却是对于观音菩萨的那个瓶子十分感兴趣。

    就在此时,观音菩萨广发法帖,定于四月十五ri于普陀山开法会宏佛。

    法会地消息马上传遍天界诸地,而就在此时,北极紫薇大帝忽然宣布暂时休兵,天庭里的战争,便因为这场法会戛然而止,那浴血奋战的千万天兵们,也因为这场法会,得到了暂时休息的机会。

    所有人都在等着四月十五ri。

    四月十五ri,普陀山上,陆陆续续有些人驾着彩云,骑着灵兽,从四面八方,来到了普陀山下,然后为了表示尊敬下云舍骑,拾阶而上,恭恭敬敬地在普陀山清净玉坊下,按照事先排列好的蒲团坐下,等着法会的开始。

    在玉坊前面,一座莲花台正在盛开,台畔粉se莲花瓣在风轻摇,就如同处在不停地开放过程一般。

    一只浑身长满黑毛的和尚正在为四面八方到来的仙人们安排着座位,那些仙人们见他亲自招呼,却不敢坐着,先行见礼。

    黑毛和尚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头上戴着个有点儿旧了的金箍儿,请众人坐下,便走回了莲花台旁。

    莲花台边,木吒行者正双手合什,面se平静,他早看见这些清净玉坊下,坐着的,尽是些仙力普通的仙人,真正有身份,有神通的,却是根本没有来。

    黑毛和尚走到他身边,嗡声嗡气道:“菩萨算的很对。”

    正说着,木吒的眼睛亮了一亮,看见远方一朵红云飘了过来,红云缓缓落在普陀山下,走下来了两个人,一人黑面肃然,手托宝塔,一人面相英俊,长枪于后,红绫为带。

    二人从仙人位列走过,仙人们齐齐站起行礼:“见过大元帅,见过海会大神。”

    木吒迎上前去,微笑道:“父亲,弟弟。”

    李靖面se肃然,忽然说道:“菩萨既然开法会,我们家自然是要来的,只是……”他看了看四周,皱眉道:“看来菩萨此次算错了些。”

    ……

    ……

    西方净土的法会还在开,虽然没有邀请佛宗之外的人马,但此时观音菩萨也开法会,在旁人眼,就像是在与阿弥陀佛唱对台戏一般。

    等于说,这两场法会,就像是两方面的实力宣告,也像是天界所有人的一次表态。

    究竟是站在阿弥陀佛一方,还是站在观音菩萨一方。

    本来这是佛土内部的争斗,但是这五百年来,玉帝与西方净土交好,而观音菩萨向来又是在天庭极有地位的大尊贵者,所以两相互扰,倒让这天界不论道佛,都有些揎攘起来,所有人都在观看,究竟有谁会来到普陀山参加观音菩萨的法会。

    只要是来了的,不异于是向西方净土表态。

    李家乃是天庭重要人物,但李靖大儿子在佛祖离开之后,便随着须弥山的覆灭,惨被打亡在人间,所以他家与西方净土有不世之仇,加入观音菩萨的阵营,是理所当然之事,而其它的那些厉害人物,不免却要考虑许久,看看这个态应该怎么表,怎样才能又不得罪观音菩萨,又不会让玉帝和阿弥陀佛不高兴。

    人事这种事情,总是最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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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菩萨早料到了。”木吒引着父亲与弟弟去了处安静地所在,微笑说道:“再等会儿。”

    三坛海会大神忽然回头,双目一寒,紧紧盯着清静玉坊前的那座莲台。

    普陀山一片静寂,所有人都将眼光投向那座莲台。

    莲台上缓缓升起一个瓶儿,正是观音菩萨向来不离手的净瓶。

    哪吒忽然微笑问道:“今天这法会,只怕就是看这瓶儿吧。

第七卷空城 第十五章 法会(下)

    众仙的目光,都落在那个净瓶之上,净瓶青釉十棱,棱线却是隐在起伏之,并不明显,反而更加突显了瓶腹的柔美,净瓶本身的材质就很特殊,发出淡淡的光芒,那些光芒宛若实质般,并四向散开,而是滞留在瓶外约十指左右的距离内,迷迷朦朦,将整个瓶儿衬的更外美丽。

    细细的瓶颈上面是并宽豁的瓶口,那处瓷胎均匀,无漆却有美se,微微斜向插着一枝杨柳,杨柳颜se颇淡,内却隐着无数丝极青的丝络,本来如此繁复的枝皮纹se,极易产生一种不真实的观感,但这杨柳偏偏相反,反而透着股生生向荣,播洒慈悲之意的生机。

    隔多时,那枝杨柳便轻轻动一下,众仙微微一惊,然后细细看着,又过了些时候,那枝杨柳又轻轻动了一下……就像是瓶子里面有个什么东西,飘在甘露里面,正随着甘露的波动,温柔地撞击着那枝杨柳。

    瓶子里是什么?

    除了极少数的大神通隐约猜到之外,一众仙人全然无知。仙人们还在奇怪,为什么观音菩萨今天开法会,此时天上的毫光已经接近每天最盛之时,菩萨还没有出来?

    ……

    ……

    “看样子,菩萨今天会出来了。”沉默的几人。依然是敢说敢做地哪吒第一个开口说话。

    木吒看了弟弟一眼,笑了笑,说道:“再看看吧。”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这种意思的话。

    李靖看着自己的二儿子似乎胸有成竹,不免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以观音菩萨这千年以降在天庭佛土构下的脉络,以他地手腕,在今天这样一个破开山门,决定与阿弥陀佛分庭抗礼的大ri子里,像现在这样,一个大神通都来,确实是很难想像的事情。

    紧接着,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从早上便来到普陀山的那些仙人们,待看见净瓶出现在莲花台上之后。纷纷站起身来,对着遥远的浓雾山。可能是观音菩萨在的地方,行了一礼,然后低头吩咐身边的僮子之流些什么,那些僮子们领命,便离开了普陀山。

    如果只是一个仙人这样做,或许那个僮子还可以出去的悄无声息。

    但此时忽然间上百位仙人都这样做,那些道僮小和尚们齐唰唰地飞上天去。阵势倒显得有些突如其来的大。众仙众神面面相觑,发现大家地心都另有打算,不免有些尴尬。

    哪吒冷眼看着这些,冷笑嘲讽道:“这些家伙,看来都是给自己的主子通风报信去了。”

    他说话地声音极响,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清净玉坊上下,那些仙人们脸se有些难看,但谁也不敢开口反驳什么。

    如今二郎神已叛,雷震子已死。玉帝手下,最得力的战将,便是这位三坛海会大神。天界诸仙都知道,最近北极大帝的叛兵攻的极紧,天庭防守的战线已经开始吃紧,而玉帝几次下旨到陈塘关召三坛海会大神,三坛海会大神硬是抗旨不去,而玉帝却也不敢把他如何。

    大家都清楚,凌霄宝殿现在很需要三坛海会大神,所以才由得他气焰嚣张。

    玉didu由着他嚣张了,这些仙家还能有什么办法?

    法会上,来的仙人极多,但依然有些冷清,又过了些时候,那些前去通风报信的道僮们都踩云而回,得到了确定地回答,场间凝结的气氛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木吒站在莲台后方微笑道:“越是神通大,地位高的人,越是小心一些。”

    李靖黑脸肃然道:“那些人如此忤逆菩萨的面子,胆子倒是不小。”

    木吒摇头道:“胆子太小才这样,那些大神通还担心,这是阿弥陀佛与观音菩萨私下设的一计,所以敢太冲动的前来表明态度。”

    “那为何那些道僮通知之后,这些大神通便敢来了?”

    木吒解释道:“因为净瓶动了。”

    “嗯?”

    木吒微笑道:“现在在普陀山的这些仙人自然不知道净瓶动了代表什么,但那些人知道,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知道今天普陀山的法会,不可能是西方净土的yin谋,而是真真正正代表了菩萨与阿弥陀佛地决裂。”

    他虽然侍奉观音菩萨,但在自己的父亲兄弟面前,说话倒是干净利落,毫不遮遮掩掩。

    “原来如此。”哪吒叹息道:“我老李家没有这层犹豫,倒想不到此处。”

    年青英俊的三坛海会大神将目光投she到莲台上地净瓶,微微侧头道:“那些人自然猜到瓶子里是谁,菩萨既然在阿弥陀佛的法会上施施然护走这位,这决裂,便是必然的了。”

    空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哩哩啦啦的,叫人好不心烦,哪吒皱眉道:“这些当官的,就是喜欢这些破烂排场,每见他们一面,便以为他们又嫁女儿了,好受折磨,也不知道他们家哪有这么多女儿可嫁。”

    听着弟弟说话刻薄,木吒呵呵一笑,也不说他,脚下生出祥云,便飞上高天,去迎接今天法会的那些正主儿们。

    ……

    ……

    “南斗星君到。”

    “北斗五气水德星君到。”

    “清福正神到。”

    “南方三气火德星君到。”

    “东方崇恩圣帝到。”

    “三岛十洲仙翁东华大帝君到。”

    “北方北极玄灵斗姆元君到。”

    天上隐隐传来停歇的报名之声,金光重重里。白云如鹤缓缓行来,云上仙家满面慈祥之se,前来听闻菩萨法会jing义。

    哪吒一直略带厌恶之se盯着上面,忽然听到斗姆元君地名字。皱眉问道:“斗姆元君乃是二十诸天的摩利支天,这可是今天佛上来的第一位人物。”

    黑毛和尚在一旁嗡嗡应道:“哪哥儿,他早就脱了佛籍,所以今天敢来。”

    哪吒点了点头,听着天上还在不停报着。

    ……

    ……

    “央黄极黄角大仙到。”

    “龙虎玄坛真君到。”

    这些大仙家们终于来了,按地位高低在普陀山的林下坐好,其很有几个大人物,像东华帝君哪几位,当初与观音菩萨还曾做过一段时间地同事,但饶是如此。观音菩萨依然没有现身迎接。

    但看那几位面se如常,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点。与周围不停过来请安的下阶仙人们打着招呼,捋着长须,看着轻松自在,潇洒无比,浑不似有重重心事的样子。

    李靖囿于官位,也过去与那几位见面,哪吒却不理会这些。隔着老远冷眼看着这天界百态,眼光却瞧的清楚,那些大仙们看似随意而坐,但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莲台上的净瓶。

    这些大仙早就猜到净瓶里装着易天行,那个被菩萨扔到人间去历劫的童子,那个……传说,将来会继承佛祖之位的那个大人物。

    ……

    ……

    高天之上,木吒的唱名之声渐渐缓了下来,虽然天庭的大战处在暂时的停顿之。但毕竟是多事之片,今天能有这么多地大仙家到来,已经很容易了。

    最后。木吒清亮的声音缓缓唱道:“天官号上元赐福天官紫微大帝到。”

    ……

    ……

    轰地一声,普陀山下顿时乱了套,那些大仙家们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断没想到,今天这个法会,北极紫薇大帝居然会亲自到场!

    如此的天界,隐隐已成两分之势,真武继任北极紫薇大帝后,穷五百年之谋,厉杀绝断,起兵造反,已经占了天庭四分之一的地盘,凌霄宝殿摇摇yu坠,而真武,也成了天界历史上最出名的一个反贼头子。

    虽然今天来到普陀山的这些大仙们都没有参与到北极紫薇大殿与凌霄宝殿的战争之,但毕竟名义上都还是归属天庭管辖的一方仙君,所以当知道北极紫薇大帝来了此处,第一个念头依然是……反贼来了!

    ……

    ……

    满天清光之,真武大帝负手于后,身上黑金甲闪闪作光,威武无俦,落于清净玉坊之畔,回身望着那些面se异样地大仙家们,唇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诸位仙君,多ri不见了。”

    大仙家们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依身份论,眼前这位,乃是天庭里第二号人物,北极紫薇大帝,玉帝之下,便是他最尊最贵,但……他此时却是天庭反兵的大头目,于情于理,自己断然能向他行礼的。

    正在此时,木吒声音再起,声音依然很平淡,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

    “玉皇大帝特使太白金星到。”

    太白金星老儿慢悠悠地飘了下来,看见真武,不免也是一惊,旋即苦着脸上前向他行了一礼,请安道:“请大帝安。”

    众仙见玉帝的特使都对着真武行礼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向真武行礼——这场面有些奇怪和荒唐好笑,一干天庭的大仙君们,对着一个立志要掀翻凌霄宝殿的大反贼头子恭谨行礼。

    乱嘈嘈的一阵见礼完毕,太白金星才清了清嗓子,宣了玉帝旨意,原来玉帝听闻观音菩萨要开法会,所以特遣使节,送来如意一柄,真香三束,聊表寸心,当然……玉旨里还说了些旁的废话,比如什么玉帝本来也准备前来共襄盛会,奈何天庭事务繁多之类。

    玉帝自然不会来,但他也要送点儿礼物,表示一下。

    做完了整套戏,太白金星苦笑着,再次对真武行礼,然后慌忙地驾云离去。

    在他离开后不久,真武大帝将他深邃地眼光投向白云深处,普陀山深处,然后微微欠身,驾着清光离开。

    凌霄宝殿与北极紫薇大殿的代表都是来了便走,表明态度后,便不作丝毫停留。但其的分别,自然是所有人都看地清楚,玉帝与阿弥陀佛关系太过紧密,但依然想得罪观音菩萨,所以稍作姿态。而真武大帝以紫薇之尊,身处天庭大战之际,却亲自犯险前来,这等表态,由不得人往某些方面想像。

    此时在场的那几位神通惊人的大仙家,便是在心头思忖着:难道真武大帝起兵造反,也是菩萨……

    “得见世尊如是乐境我待皆当教化群生奉敬念佛以待世尊之来”

    观音菩萨的声音从普陀山的深处响起,毫无一丝预兆。

    像东华大帝那几位已经许久未曾听见他的声音,不免有些亲切,微笑浮上面庞。

    菩萨今ri讲的经不是旁的,正是弥勒下生经。

    大仙们自然知道菩萨今ri讲这经有何深意,不由微微颌首。

    ……

    ……

    而仙家之,犹以南方三气火德星君听的最为认真,随着菩萨颂经之声,摇头晃脑,陶醉无比,似乎十分享受经jing义,但那眉眼间总有丝不自然和应该有的骄傲之se。

    他身边的小道僮忽然问道:“你怎么这么高兴?”

    火德星君一窒,赶紧坐正,神识渡了过去:“神君大人,菩萨正在讲弥勒下生经,这和那些大仙君们猜测的差不多,您那父亲,便是弥勒佛祖,那可是大人物……卑职听到大人之父……这个,呵呵,难抑心喜悦啊。”

    小道僮忽然冷哼了一声,清秀的小脸上还留着一丝微胖的痕迹,眼瞳里天火一闪即熄,冷冷道:“如果易天行敢当那劳什子弥勒佛,贪恋天界不肯回家,我就去把那瓶儿砸了,抓他回人间去见蕾蕾妈!”

第七卷空城 第十六章 佛面

    小道僮自然就是小易朱。

    在战场上焚天火,炼化千万yin魂之后,感受不到易天行气息的他,有些惘然地在天界里飘荡着,天界正在大战,论哪方,自然都会猪油昧了心,来找这位小祖宗的麻烦,远远地看见他便走,所以小易朱迷惘的行走,身边几千公里之内,都是一片安静。

    纯粹是凭着本能和前世的些许记忆,如今已是火凤境界的易朱惘惘然走到了南边,到了原本他还是陵光神君时呆的府邸。

    那ri大战之时,火德星君暗算易朱不成,丢下句话,说要回去给易朱翻修府邸,便拍屁股跑了。

    他断然想不到,易朱……不,陵光神君大人,真的回家来了!

    好在火德星君拍鸟屁不遗余力,溜鸟毛算无遗策,竟然真的抢先将易朱前世的府邸修的金碧辉煌,华贵无比。等易朱上门之后,火德星君又玩了招负冰请罪,痛哭流火,只盼神君大人能原谅自己。

    易朱本身xing子暴戾,却不是小肚鸡肠之辈,再说了,也不认为眼前这个玩火的算犯了什么大罪,眼看着那处招待的不错,一应吃食还挺合自己口胃,他便在星君府上住了下来。

    他一直感应不到易天行的气息,所以以为老爹死了,这个认知让他伤心让他惘然,也让他不敢回家。小孩子家家的,一想到要回家亲口告诉老妈:爸。他死翘翘了……就不由恨得直揪头发,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人间地那些人,所以只好暂时停留在了天界。

    就在星君府上住了些ri子,后来易天行从黑石坛里化作一道烟溜出来。虽然易天行遮蔽了自己的五识。但易朱依然在第一时间里,感应到了老爸的“复活”。

    大喜之余,便准备展开火云之翅,前往西方净土寻父,结果终于被火德星君求死求活的拦了下来,说看看再论。

    “看看再论?”

    这四个字说进了小易朱地心坎里,这次上天后遇见的事情太多,经历的情感震荡太大,狂喜过后,小易朱冷静下来。以符合他这世年纪的冷静开始思考问题,待后几ri。传来观音菩萨与阿弥陀佛决裂的消息后,易朱更是强抑着自己的冲动,决定站在局外,先观看一段时间。

    不是他不信任观音菩萨,要知道自己的父亲,前世也是观音菩萨身边的童子,按道理观音菩萨不会害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小家伙的灵台深处隐隐对观音菩萨有一丝抵触,总觉得这个人妖菩萨像是好人,至少,不如叶相师傅那样值得信赖。

    所以,才有了先前法会上的那一幕。今天他化妆成了一个道僮,以他如今地境界,只有别的仙人不注意,倒真是发现不了。

    “不论如何,菩萨开法会。玉帝派人来,紫薇大帝亲自来,天庭交战地双方都给足了面子。”观音菩萨的讲经之声还在山回荡着。火德星君一面思忖着,将来神君的父亲接任佛位之后,自己抱大腿的美好前景,一面喜滋滋地用神识与易朱讨论着,“三界之,能像观音菩萨这样佛道通吃的大神通,倒真只找得出来这样一位,我们今天也算是见证了天界历史新的一页吧。”

    “佛道通吃?黑白通吃?你以为那尊菩萨是派出所长?”小易朱冷冷道。

    “派出所长是什么?”现在仙人极少下界,所以火德星君这个问题显得有些苍白,当然,首先要怪小易朱的笑话有些寒冷。

    所以小易朱面se有些自在,转而嘲笑道:“观音菩萨是三界面子最大地人物,那岂不是成了鲜族的大饼脸?只怕江湖传言有假,她再美也有限。”

    笑话依然很冷,所以火德星君识趣地闭嘴,易朱大人也无趣地住嘴。

    ……

    ……

    不是所有人都像这两个玩火的家伙一样无聊,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普陀山法会所代表的意义,而少数几位大仙,更是清楚地知道,那瓶子里装的是谁。

    装的正是观音菩萨此时在讲的那位。

    阿弥陀佛一向对于弥勒的说法加阐述,不加宣扬,大家都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阿弥陀佛从来不相信未来佛的说法,他一直认为童子便是童子,只是一位有大佛缘地生灵,至于以后修行成什么境界,那全靠己身造化,所以当初大势至菩萨还曾经试图让童子与大鹏回到净土修行。

    但如果有人试图将童子与弥勒联系起来,这便触到了阿弥陀佛的根本,或者说,这是触到了西方净土的根本。

    弥勒佛出?弥勒佛要在末法时代才出,此时冒出个弥勒佛来,岂不是说此时便是末法时代?岂不是说阿弥陀佛乃是伪佛?岂不是代表着西天净土,再也没有存在地必要?

    在西方净土众的眼,今时今ri的童子,已经成为了观音菩萨手的一个武器。

    一个用来推翻阿弥陀佛正统地位的武器。

    或许,阿弥陀佛内心深处,也不会认为这件武器本身有何恶业,但如果这件武器是掌握在像观音菩萨这样的人物手,阿弥陀佛一定会想办法将这件武器彻底毁灭。

    佛或许没有执着,没有利益考虑,但佛,总也有些放不下的东西,只是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

    佛祖放开了,所以离开了。阿弥陀佛若到了那个境界,只怕也没有这个故事里讲的这多事情了。

    观音菩萨不出面,东华帝,黄大仙他们自然知道其原由。而落在小易朱地眼,却成了人妖菩萨玩神秘主义,其心必歪的一大罪证,此时他穿着一身道袍,面红齿白,倒真是颇为清俊,偏那眸子里却流露着股蛮横劲儿,看上去有些不协调:“我看观音这次的算盘全要落空,易天行这弥勒佛也当不安稳,我得把他抢回去。”

    虽然一直不明白陵光神君大人为何向来直呼其父之名。但火德星君只是疑惑别的,问道:“为何这样说。”

    这本是佛宗内部之事。而你看今天来地这些仙人是谁?都是天庭那边的道仙。这要落在诸佛子眼,只怕观音菩萨的印象分要减不少,而今天佛土的大人物一个没来,将来易天行如果真正继承佛祖之位的话,那种根正苗红的感觉也要弱许多。”小易朱说的虽然俗,但意思俗,“易天行上一世是观音菩萨身边的童子。虽然佛祖让叶相领着他去五十三参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但如果贸贸然说易天行是弥勒降世,别的佛子难免会想一下,观音菩萨是是有什么私心。”

    这话确实,观音身边地童子是未来佛,免不得会有些流言传出。

    “叶相是谁?五十三参的故事我听过。”火德星君小心翼翼问道。

    “管你事。”易朱冷哼哼道。

    火德星君听大人这般一说,忽然发觉易天行继承佛位似乎挺悬乎,那自己抱大腿地美好前景不免有些灰暗,不由恼火问道:“那怎样才能让佛土承认令尊老大人的身份?”

    这家伙一着急。连令尊老大人这样的称呼都说出来了。

    易朱嘿嘿笑道:“这玩意儿全靠拳头说话,如果佛土的那些大人物今天肯来,那就说明他们承认弥勒降世……不过你看今天。除了那个脱了佛籍的摩利支天来了,一个佛土的厉害角se都没有。”

    小家伙很高兴:“看样子易天行想当佛爷是没可能了,这个事情很好,很好。”他只想着接了老爸回家,谁管谁去当那些破佛,想当年,他连佛祖也不大看得起,更何况一个弥勒佛。

    ……

    ……

    火德星君忽然嘿嘿笑道:“神君大人,看来您的愿望要落空了。”

    易朱一怔,扭头望去。

    莲台之上地净瓶一直安静着,瓶里的那物事只是偶尔撞一下杨柳枝,枝头滴下甘露,落在莲上,将粉嫩莲花瓣滋养的更加妩媚。

    杨柳枝头忽然动了一下,微微下垂,似乎是在点头,又像是在对谁表示礼敬。

    从西边飘来一朵祥云,云上人物气息敛的严密,看不出来境界高低。

    易朱却是皱了眉头,感觉到了来人的厉害。

    祥云缓缓地降落在普陀山清净玉坊之前,观音菩萨的讲经声也在前一刻已经停了下来,显然是对来的这位表示了足够的敬意。

    众仙不知来者是谁,免有些疑惑。

    祥云散开,内里是一片红云,云端然站着位面相慈美的菩萨,这菩萨身上肌肤宛如红玉之se,左手捏着佛言手印,轻悬身前,右手却举着枚红莲,莲花如同地狱业火。只是今ri这红莲有些奇怪,莲花片片紧裹着,没有露出里面地花蕊来。

    众仙齐齐上前见礼:“见过ri光大菩萨。”

    来人正是在须弥山上与易天行一场惊天大战的ri光菩萨,当ri易天行用诛仙剑穿ri轮而出,最后炸开,却也是损了ri轮根本,所以如今的ri光菩萨右手赤莲紧闭,ri轮在莲不停修复着。

    ri光菩萨微微颌首,便是与诸位大仙家见过,轻抬玉步,来到了莲台之前。

    ri光菩萨乃是药师佛座下胁侍大弟子,他今ri地到来,究竟意味着什么?难道说,东方琉璃净土,在这场佛宗之争,准备站在观音菩萨这边?

    众仙心底暗自猜测着,无数双眼睛,都盯着ri光菩萨。

    ri光菩萨,此时正默然站在素se的莲花台前,看着台上的那个瓶儿,忽然他轻声说道:“童子,若ri后遇见为难处,当谨慎一些。”

    他说话的声音极轻,又有神通相护,所以场这多大神通,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听清楚他讲了些什么。

    素se莲花台上,静瓶的杨柳枝微微颤动了一下。

    ……

    ……

    观音菩萨的声音在普陀山幽美的山谷里响了起来:“师兄请坐。”

    众仙的心情都紧张了起来,ri光菩萨究竟是来闹场的,还是来表明态度的,就看ri光菩萨怎么回答这句话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ri光菩萨微微一笑,面的红玉之光不停流淌,庄严莫名,合什礼敬道:“不坐了,今ri只是来还童子一件事物。”说完这句话,他一直捏着佛言手印的左手缓缓散开,无数道光点从他的红玉手掌里飞起,落在青莲台之前。

    那些繁复如萤虫般飞舞的光点,渐渐凝聚成形,如同从地上长出一般,轻轻开始摇摆,发出嗡嗡的响声,神器的光芒再次出现在这个世间。

    诛仙剑!

    诛仙剑已碎,料不到ri光菩萨居然用红莲业火将它修好,又重新送回易天行的身前,这个举动蕴含着的深意,让知道其秘辛的大仙们好一阵猜忖。

    ri光菩萨又看了一眼那微微颤抖的杨柳枝,微微一笑,合什一礼,这便离开。

    水波轻荡,易天行像截湿烂的木头一样飘浮在水,他看着头顶那个小小的瓶口,看着瓶口那处一方青天,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全身上下泡在甘露之,模样似乎十分舒服,但他的眼却是寒意大盛。

    他在阿弥陀佛座前蔽去了自己五识后,若无契机,便不再醒来,但当易朱化装成道僮来到普陀山后,他便醒了。

    醒的很自然。

    这后面发生的事情,他全部无一差漏地听入耳。

    “看来东方净土是要保持立了。”童子的眸子里无一丝情绪,幽幽想着:“ri光菩萨将诛仙修好,再送了回来,自然不是给易天行面子,是给未来的弥勒佛面子……哼哼,好大的面子啊。”

    不知道他这句话说的是观音菩萨,还是自己。

    “不想了,大爷再睡一觉先。”

    幽深安静的净瓶之,响起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声。

    ……

    ……

第七卷空城 第十七章 易朱的判断

    “十八伽蓝到。”

    “二十诸天到。”唱名之声毕,北方北极玄灵斗姆元君赶紧去见那许多年不见的十位兄弟。

    “yu界天到。”

    “大梵天到。”

    “灵吉菩萨到。”

    “紫虚罗汉到。”

    “无囿尊者到。”

    ……

    ……

    ri光菩萨开了个头,佛土的大人物们终于也来表明态度了,原本就归属在净土那方的佛子菩萨们身份有些特殊,虽然来给足了观音菩萨和那瓶佛的面子,却也不方便留下听经,所以只是留下象征之印记,便即离去。

    但像yu界天,大梵天这些牛叉人物,却是大喇喇地坐了下来,身后齐崭崭地排了一长溜队伍,看着是密密麻麻,气势小。这些人物当年本来就是一直居住在须弥山的半山腰和外面的座金山上,佛祖失踪之后,殊普贤又被大势至暗杀在下界,所以阿弥陀佛才去将这些人召去了净土。

    今天观音开法会,这些人好象忽然间发现了重新回到须弥山的可能,自然欢欣鼓舞,他们自个儿不愿意与阿弥陀佛扯皮——都是些大修行大德行,只会享受荣华富贵的懒人,打架这种事情,是不屑做,也不会做,也不敢做的——如今既然观音菩萨愿意出头,他们自然乐观其成。

    普陀山下,佛影重重。天光流动,这些须弥山旧人们,看着莲花台上那瓶儿,不由想起当年在佛祖座前的快活ri子。竟是感慨复加,泪流满面。

    苍天啊,大地啊,弥勒佛啊,俺们要回家啊。

    ……

    ……

    在静瓶甘露里做chun片大梦地易天行眼帘似触未触,似醒未醒,唇角却露出一丝嘲讽之意。

    “一群尊贵无比的王八蛋。”

    菩萨讲了一遍弥勒下生经,普陀山前清风微拂,这场盛大无比的法会就这样草草结束。

    该表态的已经表了,该点明地事情已经点了。喜欢看热闹的已经看了,喜欢传八卦的也已经有很多第一手材料了。众神众天众菩萨各有所得,面se喜悦地离开普陀山清净玉坊,只看再过些ri子,观音菩萨会怎样展开这次“造佛”运动的第二步。

    yu天那些贵族们却有些舍不得普陀山清景,又不想回净土后去看大势至菩萨那张不怎么和蔼可亲的脸,所以涎着脸把屁股粘在蒲团之上,待众仙离开后。也肯离开。

    木吒走上前来,冷冷道:“诸位贵人有礼。”

    贵族们以后的ri子就靠观音菩萨了,哪敢怠慢,微笑回礼道:“既然菩萨准备复光须弥山,那我等便留在此处,以风洗体,以水清面,迎接弥勒降世,就先回去了。”

    木吒紧紧闭着嘴。沉默半晌之后才说道:“菩萨请诸位回。”

    ……

    ……

    看着那些狼狈离开普陀山的yu天们,哪吒皱眉摇头道:“这些人当初离开须弥山去净土的时候,想也未想。今天居然又要留下,真不知耻。”

    木吒在他身旁叹息道:“人如此,神也如此,没办法的。”

    哪吒忽然问道:“这法会算是结束了,哥哥,你留在普陀山,须得小心些才是。”

    这叮嘱并不显得过分小心,若放在平常,普陀山乃观音菩萨道场,又有谁敢前来造次。但今次观音菩萨整出这大动静来,若西方净土那边要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换作谁也不会相信。

    毕竟五百年前,西方净土可是用雷霆手段,一举清除了煌不须弥山的所有强者。

    木吒笑了笑,点了点头,又道:“放心吧,菩萨有分寸地。”

    哪吒想了想,也笑了,心道观音菩萨既然亮出牌来了,哪会没有丝毫准备,他忽然间想到先前来到法会上的真武大帝,皱眉问道:“哥哥,趁着父亲去送那些老家伙,你得给我透个底,真武这次起兵,究竟和菩萨有没有关系?”

    “绝对没有。”木吒斩钉截铁道:“菩萨慈悲心肠,怎会挑起战祸?弟弟,你这样猜测菩萨心意,我很是不喜。”

    哪吒未敢全信,心想自己这木头木脑地哥哥只怕对其内情大清楚,却争辩,淡淡笑着陪了个不是,说道:“今ri人多眼杂,我就不上山拜菩萨了,哥哥帮我向菩萨请安,就说,陈塘之兵可用。”

    木吒眼起了犹疑之se,说道:“莫非你还是信不过菩萨?”

    哪吒摇头道:“自然不是,只是若玉帝受了阿弥陀佛挑拔,这个这个,呵呵呵呵。”他发现这些事情说着真是拗口又无趣,干脆懒得解释,干笑两声遮掩过,“你就告诉菩萨就行了。”

    哥俩说话的当儿,李靖已经送走了那些大仙们,驾云而回,肃然说道:“回吧。”

    木吒拜在地上叩了两个头,送他们乘云而去。

    哪吒站在高天彩云之上,脚下底的风火轮无由自燃,嗡嗡作响,他心头一惊,想起刚才看见的那场景,转头对父亲问道:“为何三气火德星君今天拖到最后还没有走?”

    李靖也不回头,也不作答。

    哪吒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道:“难怪感觉他身边的道僮有些古怪,难道是那凶鸟?”噔的一声,脚底下的风火轮停止了旋转。他一握长枪,便准备杀回普陀山。

    李靖冷冷道:“那是易天行今世地儿子,你去管他作甚?”

    “陵光神君太过暴戾,前些ri子生生焚死了百万天兵。若他与哥哥一言不合……”哪吒目有忧se,心里却想着,原来父亲早就看出那道僮是谁,也亏得他城府够深,居然一直隐到了现在。

    李靖左手托着宝塔,淡淡说道:“他们父子情深,陵光神君自然不会太过造次。”

    那倒未必,父子情深,也难保不会刀剑相向。”哪吒只是在心里想着,自然不会说出口来,目光看着身前父亲迎风飘浮的长须,自然想起许多年前。老李家的那次家庭人伦苦情割肉剧,但毕竟年月已久,他只是淡淡一笑,便将脑回忆尽付风。

    普陀山重复安静,清静玉坊前只有火德星君还在闭目摇头,沉醉于佛法经义之,无法自拔。那道僮守在他的身后,脸上不由露出不耐之se。

    木吒从这二人身边走过,不由微笑浮上面颊,心道也是异数,平ri里风评极为佳地火德星君,居然是众仙之,最能领悟菩萨jing义的一位,以此观之,看来这位星君将来的修行境界高明可期。只是苦了旁边那孩儿,主人静思悟道,那孩儿却要挨饿了。难怪面上会有些不耐之se。

    木吒见此情形,不由想到自己以前跟随着观音菩萨四处访友时的模样,嫣然一笑,自去了青莲台前,收敛笑容,宁神静气,恭敬无比地以菩萨法旨迎静瓶入木案,一步一步地沿着石阶,往幽深无比的普陀山白云深处行去。

    ……

    ……

    隐有鸟鸣传来,黑毛和尚倒了碗清水在火德星君身前案上,也上山去了,清静玉坊前就只剩下火德星君一主一僮二位,显得清静无比,坊前大树不动如山,天上光毫渐淡,树影与石板渐渐融为一体,寂廖之又带着几丝孤清之意。

    确认没有人在身边,火德星君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赶紧站起身来,以广袖为扇,给身边地小道僮不停扇着风,口不停告罪:“辛苦神君站了这久,累着了吧,神君先喝口水。”

    易朱懒得答他,额上浓眉微微一抖,双目天火苗乍现乍没,只将目光投向白云深处,忽然问道:“冬火子,你说如果我老爸不肯当弥勒佛,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啊?”火德星君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待确认神君大人说的是真地之后,讷讷苦笑道:“不肯当?天啦,下官虽然鲁钝,却也知道佛宗向来讲究因果,这些佛位不是想当不想当,而是本身是与不是的分别。观音菩萨既然说令尊老大人乃是弥勒降世,那便是弥勒降世了,令尊老大人纵是想当,也没有办法。”

    易朱忽然冷笑道:“观音说是,那便是?她要说你是条虫子,难道你就是条虫子。”

    “正因为观音菩萨会说我是条虫子,所以她地话大家都相信。”火德星君微笑着,难得地还了一次嘴,他的意思很明白,观音菩萨极少发话,但说出来地事情,还没有不的。

    “当弥勒佛……是不是就要留在天上了?”

    “应该是吧。”

    “弥勒佛能娶老婆吗?”

    “好象不能。”火德星君苦着脸回答道。

    “那当弥勒佛有什么好处?”

    “弥勒佛乃未来佛……这个,说俗点儿,就是佛祖的接班人,按规矩来说,佛土里面所有的佛啊菩萨啊,应该都要听他的。”

    “嗯,这个好处似乎小。”易朱点点头,小孩子家家扮深沉。

    “何止小。”火德星君腹诽道:“和玉帝也是差不多了。”

    “好了,这下我就放心了。”易朱微笑着,嘴上的颜se无比红艳,就像古时女子用的那些彩se地花儿染过一般。

    “放心什么?”

    “易天行不会当弥勒佛,我们不用进去抢人,就在这外面等他出来好了。”

    “啊?”火德星君傻了眼,“这……大人从何判断出令尊老大人不会当弥勒佛。”

    “易天行这人我还不明白吗?”易朱耻笑道:“那家伙好吃懒做,贪杯好se,最怕麻烦。像你先前说的弥勒佛种种好处,又不能在人间花花世界玩耍,还要统领佛土,管那么多菩萨罗汉,如此麻烦之事,难道不怕吓死他?最关键的是,能娶老婆……那他已经娶了,难道还要和蕾蕾妈离婚?这种事情就算易天行他做得出来,他也不敢做。”

    “所以……”易朱转身,做了最后的判断,“他一定不会做这个没有前途的工作,他呆会儿一定会偷跑!你就看着吧。”

    “我是有老婆的人,怎么能当和尚呢?”

    “我是有儿子的人,我儿子现在就在山下,难道您慈悲心肠就忍心看着小易朱乖乖千里寻父,结果惨被一扇木门隔开,从此佛人殊途,相隔万里,凄惨无比?”

    “再说了,我那师父您也知道,他最恨如来佛祖,如果让他知道我接了佛祖的班,将来上天找我麻烦,我又不敢欺师灭祖,你说怎么办?”

    “喂喂,麻烦您倒是回个话呀?”

    ……

    ……

    浑身**的易天行趴在净瓶地颈口上,有气无力地喊着,额前的湿发滴了一滴水下来,他赶紧一伸舌头,舔进嘴里,这身上可都是宝贝无比的甘露水啊,一滴也不能浪费。

    此时,净瓶正安静地放在一个木几上,木几在一个清妙光境地洞府,洞府尽头,点着一根蜡烛,蜡烛照着一个式样简单的梳妆镜,一个曼妙无比的身影正在对镜自照。

    “成,我承认我惧内,成了吧?这下我可以走了吧?”易天行趴在瓶口,知道为什么不肯出来,对着那个美妙的背影高声喊道。

    那个美妙的背影转过身来,一双明眸含威含嗔,望着他道:“你若惧内,我将玉女接回上界好生劝说,又有何妨?佛祖当年也是有妻子的。”

    易天行苦着脸道:“可是,天上没有炸酱面吃的。”

    菩萨嗔怒,满府皆chun,喝斥道:“那你作甚把我满瓶儿的甘露水一口给喝了?”

第七卷空城 第十九章 大慈悲

    普陀山一片安静,洞府之外毫光渗入,照亮了一应家什,式样普通,任谁也不会想到,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居然就住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地方。

    易天行在那句话之后,便一直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菩萨居处,心里想着:“古龙说过,如此做派,是大圣大贤。就是大jian大恶,若说菩萨大jian大恶,我自己也不信,可若说她大圣大贤。她暗cao控这多事情,行事手段高明狠辣,断觉不出一丝贤味来。”

    菩萨安静无语,半晌后道:“手段与目的,从来都不是一件事情。”

    易天行一惊,才知道自己心神激荡之下,止观法门出现了一丝瑕疵,右手无名指一弹,赶紧稳住心神,阻了观音菩萨察探自己识海。

    菩萨微笑道:“你地境界已经快至圆满。我看不透你多少。”

    易天行不语。

    菩萨又道:“你若依我安排行事,或许上天的ri子会慢些。但一定会安全一些。”她望着易天行的双眼,缓缓从洞口走了回来:“你与真武商量好了,用他传人身份上天,他已经派人在南天门处接你,谁知道你会强行砸开天道,调戏嫦娥,四处乱走。最后还强行杀入殿群,毁了摘星楼……当ri,我见你急迫,才不得已助你,谁知今ri竟惹来你的怨言。”

    菩萨地语调是嗔怒的,面容是安静的,想法是未知的。

    易天行却只注意到话的“调戏嫦娥”四字,子弹打不穿的脸皮也不由红了一红。

    菩萨忽然皱眉道:“你认为玉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易天行有些意外,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问起了这个。想了想说道:“看他什么事情都不管,估计也是在天界闲的有些受不了的人,我看这天上的神仙个个都像哲学家。只怕他现在正沉浸在生命意义之类地狗屁问题不可自拔。”

    菩萨笑着看了他一眼,道:“生命意义却不是狗屁问题,不过你说的倒也对,玉帝这五百年来少管世务,不过……”她话锋一转:“他既然能稳住凌霄宝殿数千年,这就证明了他是个有大眼光大手段地人物。只过是须弥山破落之后,天庭再无外界强敌,阿弥陀佛与佛祖不一样,只理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所以一般的事情轮不到他出手罢了。”

    “绘界强敌?”易天行笑道:“佛道两家不是向来交好?想当初俺师傅也是被你们两边合伙才干下去的。”

    “这些外面的纸糊窗纸,你自然是不会信的。”菩萨笑道:“这五百年里,玉帝只出了一次手,便是胜负手。”

    “嗯?”易天行有些糊涂。

    “泰梓儿。”菩萨微笑道:“我将你送下人界之后,这事情做的极其隐秘,料却被玉帝知道了消息,所以将他最疼爱地小女儿也送下了人间。”

    “这……”易天行脑子里嗡的一声:“难道泰梓儿是公主!”

    ……

    ……

    “正是。”观音菩萨叹息道:“玉帝知道童子下界,便使幼女下界,其深意,不想可知。”

    易天行逐渐消化了泰梓儿乃是玉帝幼女的事实,抬头问道:“所以泰梓儿一直都想杀我?”

    观音菩萨摇头,望着易天行似笑非笑。

    易天行悟了过来,苦笑道:“娘的,难不成是美人计。”转而疑惑道:“用个公主施美人计,会不会代价大了点儿,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再说泰梓儿很明显一直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很重要。”观音菩萨面上露出一丝甜美,但易天行偏生感觉到她的话语里隐着一丝骄傲:“就算你是块石头,但只要是我扔下去的,不论玉帝还是谁,都会觉得那石头一定……很重要。”

    这话让易天行很没面子,但是是事实,如果玉帝发现观音十分慎重地安排童子下界,自然会布局提防,只是……看来玉帝对自己的女儿也没多少感情便是。

    “幸生于帝王家。”他想着。

    “我自然不会允许玉帝坏了你的修行之途,所以……”

    易天行打断了她地话,耸肩道:“所以你让蕾蕾也下去了。”他忽然问道:“既然我这童子不仅仅是童子,那玉女也不仅仅是玉女,蕾蕾又是什么来历?”

    菩萨偏头望着他:“佛祖能越时间长河,自此劫之初。携回一蓬火,自此劫之末,携回一息冰,用无上佛法度化**形。开其心智,这,便是你们二人的来历。其后佛祖让我带着你们二人修行,世人不解其真义,便妄议金童玉女。”

    易天行闭目想了想:“如果我将来要成佛,蕾蕾将来成什么?”

    “知。”观音菩萨回地干净利落无比,“你尚有五十三参,偏玉女体内意平息纯,根本无须佛法,便天生寂灭。”

    听到寂灭二字。易天行捏紧了拳头,心忧人间地老婆。不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

    ……

    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吗?”菩萨问道。

    易天行将梳子放到梳妆台上,看了一眼地上的蒲团,想了想,还是去搬了把椅子过来,与菩萨一般高坐着,摸摸自己的耳朵,搓了搓:“已经洗干净了。”

    洗耳恭听。

    观音菩萨微笑着说道:“你知道佛祖去哪里?”

    易天行想了想。挠了挠头,又点了点头。

    菩萨叹了口气道:“告诉我。”

    易天行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位向来高高在上地菩萨眉宇间的那丝忧愁,发现菩萨似乎露出了一丝怯se一丝疲惫,由有些痴了,摇头道:“和菩萨您想的一样。”

    观音菩萨安静着,笼罩在莹光里的五官渐渐模糊起来,沉默良久后,一双清目忽然散出清光。复现坚毅之se:“果然如此。”

    “便是如此。”

    “佛祖离去之时,封住了道轮回,你可知道?”

    “本来知道。”易天行双瞳寒光微显。“但从佛祖留下的黑石坛,看见如今地府惨像,隐隐猜到几分,难道道轮回如今还是关闭着?”

    “不错。”

    观音菩萨的话,让易天行低下了头,在黑石坛的空间,他与师公二人参详ri久,他总是不相信佛祖就会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去,总是不相信事情就会这样简单……果然,果然,果然……道轮回关了!

    “道轮回,此乃天生命途,佛祖何能,竟能封住?”易天行的瞳子里闪过一丝大惊恐,脑海浮现黑石坛的那画面,地府那亿万群鬼,如同没有去路的洪水,只知往那白光处涌去,难道那里就是打开地府地通道?

    “佛祖无所不能。”观音菩萨淡淡道:“他离去之后,化法身隔阻三界,只留下天界与人间一条通路。”

    难怪如今上天界的路,只剩下了一条,难怪这五百年来,下界地仙人越来越少。

    ……

    ……

    以易天行的牛二定力,此时也不免有些心神摇晃,喃喃道:“佛祖封了道轮回?……这,这,这……这是为何?”忽然间,他冷笑道:“我明白了。”

    “说来听听。”

    “五百年前,佛祖与师傅一席话后,悟得了一个真正归于寂灭的道理,但他身为佛祖,发普渡众生之大愿,若这般挥袖而去,不留云彩,未免与佛祖千万年来的一心所向有所偏倚。”易天行皱紧了眉头,脑子里停地运转着,“所以……佛祖,用无上法力,断了道轮回,便阻上地狱众生投胎之路,这……这……这……”

    他抬起头来,带着一丝无力哀叹道:“原来佛祖不止自杀,原来……他想让所有的生灵全都死光光。”

    洞府里陷入了一阵极可怕的沉默之。

    许久之后,观音菩萨才叹气说道:“五百年来,我一直还有些拿不准佛祖断了道轮回的真正用意,今ri听你这般说法,才知道原来是这样。”

    她地叹息声,依然带着那丝疲惫,看来菩萨真的累了。

    “原来是这样。”观音菩萨微笑着,像洁净的莲花一样直赴盛放之景,似乎先前那一丝叹息,从来没有在这洞府里响起来。

    如果佛祖封了道轮回,真的只是为了让众生就此各归其界。再无循环往生之理,陷于寂灭之,那他就是传统意义上地那种大黑手。

    但易天行能清清楚楚地把握到佛祖寂灭前的那丝心情,甚至似乎能看见佛祖最后留下的那丝笑容。只是那笑容有些诡异。

    若有生皆苦,修成菩萨也是苦,修成佛还是苦。

    既然这一世终归要归于寂灭之劫,所以佛祖强行以自己的无上法威,试图将寂灭地ri子提前地早一些,封闭道轮回,便是这个意思。

    丫活腻了自杀就自杀吧,还非要临死发疯,硬拖着整个世界陪他一起理葬。

    “佛祖乃是妄人。”

    这是易天行心一股恶寒升起,知如何言语。吐了两口唾沫,唇角蹦出几个字来:“天下地上。唯他独尊大傻叉。”

    由不得不沉默,这洞府的二人,都是佛祖的弟子一脉,想着一直拜地佛祖临去之前,行了如此之事,由不得哀伤惊惧。

    ……

    ……

    许久之后。

    “好在佛祖没有真地做成他想做的事情。”观音菩萨微笑着,似乎十分安慰。“生命自无来,虽然佛祖封了道轮回,却依然止不住生命源源不断地在这个世界上产生,少了投胎的灵魂,却没有减了人间的热闹。”

    易天行皱紧了眉头:“生命自无来?”他迅即明白,佛祖本以为断了道轮回,地府群鬼无处投胎,人间便会渐渐趋于荒芜,那所谓的大寂灭便会提早来临。不料虽然没有人投胎,生命却依然盎然无比地在人间出现,死亡。历着无数美丽或肮脏的过程。

    易天行静静地望着她,忽然说道:“那是道家地理论,我们修佛之人,首重治心,对于这些事情是不考虑的。”

    “佛道两家互相地影响太大了。”观音菩萨幽幽道:“我只是惊奇于佛祖的意思,你居然能猜的准准确确。”

    “不见得。”易天行道:“他的意思,现在没人知道,我也只是一猜,若猜错了,也没有人能指出我的问题来。”

    潜意识里,易天行想相信刚才他猜到的一切,虽然佛祖将自己的师傅关着了,但他心底深处,依然愿意相信佛祖是那样地一个妄人。

    ……

    ……

    “佛祖失败了。”易天行面无表情说道,很自然的,虽然天界目前确实显出了颓败之像,人间也是纷争不断,但人类总体而言,仍是向着光明去,向着繁荣去。

    失败是很正常的观音菩萨望着他,“因为佛祖忘记了生命这种事物,本来就是宇宙间最奇妙的现象,他不像水有源头,也不像火有烬处,只是要出现时,便出现。”

    她微笑道:“千万年前,我曾随佛祖去某海岛看那石头变化,最后石头里蹦出一个猴来,你说,这生命又是如何产生?”

    易天行摇头微惧:“佛祖将师傅关在归元寺,不知道和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

    观音菩萨微微低头,眉心无由出现一滴泪般的红痣,淡淡道:“纵使有关系,也没有这么简单。”

    “我认为佛祖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易天行说道。

    “为什么?”

    “因为众生苦与乐,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大家活着也好,死了也好,都不关他什么事儿,他像个疯子。”易天行面se很淡,话语很冷,“如果他还活着,我一定会阻止他做这件事情。”

    ……

    ……

    菩萨沉默着,然后点了点头:“佛祖的确错了。”

    这是易天行与观音菩萨达成的第一个共识。

    “佛祖关了道轮回,除了身具大神通之人外。再难穿越三界而行,而人死之后,灵魂却依天命循环之途,进入地府。于是五百年来,地府只进不出,如今早已鬼满为患。最紧要处,论是人是鬼,但凡生灵,总需眼前有一希望,无希望之时,便是寂灭之时。”观音菩萨淡淡道。

    易天行忽然说道:“地府鬼满为患,无法再次重生,所以佛祖离开后的这五百年里。西方净土地阿弥陀佛一直不停地人间扩展着信徒的数量,净土宗从而在人间占据了强势的地位。这一切,不是阿弥陀佛要抢权争利,而只是要将人间善居士地魂魄引向净土,从而避免万千魂魄在地府里受不尽之煎熬。”

    “不错。”观音菩萨柔声道:“如今之地府,万生凄苦,无超脱之处,故而阿弥陀佛令大势至下界传授净土法门。引导万千信众灵魂直赴净土。”

    “那大势至为什么要杀普贤,要杀殊,要传血僧敛佛法门,要毁去十八罗汉地jing纯佛xing?”易天行冷冷问着:“佛祖是混蛋,不代表须弥山是混蛋,难道阿弥陀佛与佛祖一样,临到老了,也患了失心疯?人间有句话叫老而不死是为妖,我看这修佛修到死。也和妖僧差不多。”

    ……

    ……

    任他尖酸刻薄损着自己的父亲,观音菩萨只是怜惜地望着他,由他发泄心的郁闷。待他稍微安静下来之后,才柔声说道:“你是知道原因的。”

    “我不知道!”易天行梗着脖子,像头愤怒的公鹅。

    “佛祖封了道轮回,谁受的影响最大?”菩萨问道。

    易天行想也未想:“自然是地藏王菩萨。”

    “不错,地藏王菩萨曾经发过大愿,地狱未空,誓不成佛,誓要渡化地狱群鬼……而如今轮回早封,地藏王菩萨心怜群鬼凄苦无望,所以……”菩萨叹了口气,“所以地藏王菩萨在冥间起兵,想要带领群鬼生生开辟一条通往人间的道路。”

    易天行忽然想到在黑石坛里看到的情景,又想到真武起兵其一个目的便是往冥间送兵,免有些怀疑,望着菩萨的面容,冷冷道:“菩萨,只怕地藏王菩萨起兵,背后也少不得你地力量。”

    观音菩萨也不瞒他,淡淡道:“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你莫非忘了,我也曾经发过一个大愿。”

    易天行一怔,这才想起来,在人间流传地经典之,曾经记载着两个大愿,地藏王菩萨因为说过地狱不空,誓不为佛,所以深得万生膜拜,而面前这位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也发过一个大愿,但总是隐在她辉煌的历史和形象之,少被人提起。

    相传佛祖当年封佛之时,观音菩萨合什拒绝,发下大愿:“行菩萨道,救度众生,众生之苦未尽,誓成佛。”

    “众生之苦未尽,誓成佛。”易天行喃喃念道。

    观音菩萨淡然道:“地狱群鬼,亦是众生一部,其苦未尽,我誓不成佛。”

    易天行沉默良久,淡淡说了四个字:“菩萨慈悲。”

    ……

    ……

    “那阿弥陀佛为何要阻止地藏王菩萨……还有菩萨您的行动?”

    “轮回之路,何其渺茫凶险,又岂是说开便能开的。”观音菩萨面带倦se,“若妄然开之,群鬼涌入人间,yin风火号,三界动荡,气息相扰,只怕马上便会出现不可预知的大凶险,天地就此覆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待易天行再问,菩萨接着微笑说道:“那便是所谓末法时代了,阿弥陀佛疑我助你入佛位,便是担忧我暗与地藏王菩萨强行开启通道,以亿万生灵xing命地代价,来迎接末法时代的到来。”

    她叹了一口气:“何必疑我?何需疑我?”

    菩萨与阿弥陀佛前世父子,今世胁侍,不料却换来疑心重重,自然有些自在。

    易天行叹息道:“既然凶险,菩萨何必强行施为?”

    “若不施为,地府群鬼便只能终ri在那荒芜之地无神逡巡,其间苦楚。何以自安。”菩萨缓缓闭上双眼。

    终归都是那个jing神病佛祖整出来的事情,易天行冷笑,对于那个一直无缘能见地胖大婶,充满了怨气。

    “阿弥陀佛是怎么想这件事情的?”他皱眉问道。虽然看地府战争,便知道这个佛不同意菩萨们的做法。

    “对于阿弥陀佛而言……”菩萨也微微皱眉,皱眉皱的煞是好看,眉梢儿一飘,却说了句俗世里地不俗话来:

    “稳定重于一切。”

    ……

    ……

    “为何不让地狱群鬼修净土法门,这样似乎能够解决佛祖留下来的这个难题。”

    “净土在这里。”观音菩萨轻捧着自己地心窝,仪姿柔弱,“便是生灵心思所向,便是其身所往之净土,地狱群鬼所思者何?不过是人间温暖。”

    易天行一挑眉头。木然道:“原来如此,看来两方面的分歧果然是无法分解。”他旋即冷笑道:“稳定重于一切?看来阿弥陀佛还真是很怕佛祖的弟子。继续做佛祖那档子糊涂事。”

    佛祖已经让三界乱到接近不可收拾地局面,只怕阿弥陀佛的佛xing深处,对于这位前任大佬已经厌恶到了极点,所以只求三界能够稳定下来,不要再出任何乱子,如果真依地藏王菩萨起兵所向,冥间与人间相通。三界秩序大乱,那才是真正恐怖的景象。

    阿弥陀佛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才有了冥间的战争,天庭地争权,才有了对于未来佛这个名号的争执。如果佛土能够平稳从如来佛祖过渡到阿弥陀佛,那么还算勉强维持了一个太平——所以阿弥陀佛不会允许易天行成为弥勒降世,成为佛祖地接班人,所以在净土宗的经典之,甚至隐着阿弥陀佛才是未来佛的这个说法——所有一切。都是为了稳定二字。

    当佛土的方向因为佛祖的终极答案而走向一个错误的道路之后,自然会有人起来进行继承与纠正,彻底的纠正。便意味着清洗。

    而须弥山众,身为佛祖地后人,则成了这整个棋局里最不稳定,也是阿弥陀佛最无法控制的一个棋子,他们与佛祖的关系最为密切,实力又最为强大,所以五百年前,当阿弥陀佛决定了他的方向之后,当他决定继承佛位之后,须弥山众,成了佛土里第一批用jing纯佛血来祭旗的对象。

    所以大势至菩萨认为自己是有大慈悲的。

    这是政治家的大格局。

    如果神佛大部分是天生的哲学家,那么他们骨子里面,更像是政治家。

    ……

    ……

    易天行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却发现触手处是一片柔软,这才发现自己脑袋上的头发竟然已经长出来了。

    “我为你剃度。”观音菩萨一飘,来到他地身前,言语柔和,伸出右掌伸到他的头顶。

    一只手掌带着坚毅的味道,挡在了菩萨地手掌之前——是易天行的右手,他望着观音菩萨,极小的动作摇了摇头。

    “菩萨就不怕地狱群鬼在地藏王菩萨和二郎神的带领打通了轮回的通道,会给这三千大千世界带来不可知的危险。”

    菩萨道:“我从来没有希望过这件事情的发生。”

    易天行皱眉看了她一眼。

    “当佛祖离开之后,殊普贤二位师兄,想的是带领须弥山的罗汉们找到佛祖。”

    “阿弥陀佛想的是,怎样隐瞒佛祖离开的消息,隐瞒佛祖所造成的局面,隐瞒一切的一切,只为这三界的太青,为此不惜加诸世人无限痛苦。”

    “而我想的与他们都一样,我从来没有奢望找到佛祖归位,我也从来没有奢望,眼下这个站在钢丝上的所谓太青,能够继续维持多久。我只想让这个世界更平衡一些。”

    易天行冷冷道:“所以你让真武起兵,所以你让地藏王菩萨起事,所以你护住了叶相的xing命,又生造出一个我来。”

    “不错。”菩萨淡淡望着他:“须弥山寻佛,净土宗灭佛。而我不一样,我要……造佛。”

    ……

    ……

    五百年来的重重秘辛,五百年来地须弥山凄苦,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基于一个荒谬的基础,归于一个妄人……不,妄佛的所作所为。

    在这个世界上,最能清晰感觉到佛祖心意地,是进过黑石坛的易天行,最了解五百年来一切故事的,是这位一直柔顺的观音菩萨。

    所以这两个人今ri的谈话,抽丝剥茧一般,将所有的事情都理的清清楚楚,事情的真相。残酷而又荒唐地摆在了面前。

    “这个故事里,谁是反派。谁是正派?”

    “是每个故事都有正派与反派。”

    在这个故事里面,阿弥陀佛想保证三界的稳定,地藏王菩萨想度尽群鬼,观音菩萨想重开轮回……谁错了?殊与普贤菩萨什么都没做,难道他们错了吗?

    “所有的事情,你都明白了,准备如何做?”

    “我要回人间。”

    观音菩萨静静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想回人间救你师傅出来。也知道你想保住殊师兄此世肉身,但有时候,该放开地事情,必须要放开。”

    ……

    ……

    “放开?”易天行怨毒叱道:“叶相那小子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孤苦几十世,你可曾出手相助?普贤在雪原之上枯木一般凄惨数百年,你可曾出手?”

    观音合什:“普贤师兄大境界,我无法找到。”

    “那是因为他连你都敢相信。”易天行眯着眼睛。盯着眼前这位:“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恩怨都能放开地,菩萨犹有执着。如果你什么都能放开,也就不会与我说这么多废话了。”

    ……

    ……

    他想到这数年来的遭逢际遇,由打心底深处浮起一丝悲哀,一股怨气从胸腑里喷涌而出,化作一长串像哭一般的笑声:“呵呵呵呵……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容易产生许多无力的荒谬感……那穿白衣裳的普贤啊,你可真是冤,冤,冤,冤!”

    忽然间,他的双眼冷了下来:“人都是有立场地,所谓善恶,便是在立场之上,在我看来,佛祖首恶,西方的净土乃是从恶,其恶在于以己之心思,断他人之生死祸福。”

    “难道你此时境界,还看穿生死二字?”菩萨淡淡道:“若已了生脱死,你与净土又哪里有化不开的仇怨,这世上又哪里来的仇怨?有的,不过是因果二字罢了。”

    易天行冷冷看着他:“你说过目的与手段不是一回事,在人间的时候,我也曾经对秦梓儿说过类似的话,但转头想来,善恶只是自己的考量,阿弥陀佛,用地手段血腥肮脏,损的是我兄弟利益……要知道,我看着普贤便舒爽,与叶相一处便清快,这便是天然的亲近,不论生死仇怨,只是胸那口气……不要以为我现在境界高了,便像佛一样神神经经,要忘了你给我请地师傅乃是那人物,他教出来的我,又岂是那个只知道在天界混个佛位的孱弱小子。”

    观音菩萨开始皱眉,易天行开始低吼,声音渐渐yin沉了起来。

    “我恨的,不是大势至菩萨伤了普贤,杀了殊。我恨的,是他们做出这些恶业来,居然是为了这样一个荒唐可笑的理由。我恨的,是佛祖只问一己之智慧,便妄论万众之生死。”

    “要以为政治正确,便一切正确。要以为阿弥陀佛挂着个正义的牌坊,我就可以不当他是婊子。不要以为大势至顶着个破水瓶子,就可以冒充洗衣工人,把自己的双手洗的干干净净。屠夫便是屠夫,再如何佛光覆身,还是屠夫!”

    ……

    ……

    “我暂时还没有学会将屠夫的凶残化作微微的一笑。”易天行合什微微冷笑。

    他胸那个袋子里,隐隐传来旃檀功德佛的叹息声。

    “一心囿于仇恨,如何能早ri成佛?”菩萨的目光望向他地胸口。叹息道。

    “为何成佛?若佛祖如今还在世上,我倒要觅着机会去打他一闷棍,这种老混俅打死一个不亏,打死两个绝对有赚。”易天行眼睛里流露出一股悍意。反正与菩萨已经摊牌了,话语便大胆起来,加上知道菩萨这句话说的是谁,越发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砰砰作响,知里面那位脱离仇恨的榜样佛,会会被震地糊涂。

    菩萨似乎不在意他说话的耿倔,只是淡淡说着道理,“你一ri成就佛位,道轮回便无法打开。那只有两种局面,要不就是地藏王菩萨率群鬼冲出yin间。令到人间大乱,三界秩序崩溃,末世降临;要不就是阿弥陀佛仍然领着净土的力量,打压着各方的实力,与玉帝携手,维持着这脆弱的太平,而冥间亿万生灵哀嚎痛苦。全无希望,须弥山永无翻身之ri殊普贤,生受数十世苦厄,无法解脱。”

    “论哪一种局面,我想都不是你愿意看到的。”菩萨微笑着,没有一丝威胁的意味,“所以我很好奇你要离开的理由。”

    易天行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才很温柔地从嘴唇里吐出一个字来。

    “cao。”

    ……

    ……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此时的观音菩萨绝对会被易天行yin冷的目光送到西天净土去修行去,他冷声说道:“菩萨说地这几种局面。我确实不想看见,我只是在怀疑一件事情。”

    菩萨的目光冷了下来。

    “我怀疑,这所谓地局面,是是你一手造成的。这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有你的影子,而你……似乎就是专门营造出这种局面,封死了我所有的退路,逼着我一定要接受你的要求。”易天行冷冷道:“你要造佛,似乎下的本钱过于大了一些。”

    观音菩萨微微合什,清光四she。

    易天行面无表情,“只是成佛又岂是如此容易简单,你以末法时代威胁我成佛,难道我便能立地成佛?我怕地……”他一字一句说道:“你,会故意造就一个末法时代来让弥勒佛归位。”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他怀疑观音菩萨会在一个合适的契机里让冥间的白骨大军冲破阻碍,让冥间与人间相通,从而造就一个万物俱毁的末法时代。

    易天行闭上了双眼,眼前闪过一片人间地狱的恐怖景象:“如果成佛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那何必要成佛?万物生灵,又何必需要这个佛?我想,如果地藏王菩萨真的知道了你的所思所想,也一定会同意我地意见。”

    “你自己多考虑一下,无须疑我太多,只需要牢记一点,这世上一ri无佛,道轮回一ri开,冥间生灵,便一ri无所谓希望。”观音菩萨起身,准备离开洞府,“你的师傅在归元寺,那处的佛光你应该记得很清楚。

    易天行眯着眼睛,两道寒光从他地眼帘里透了出来。

    观音菩萨接着说的话,让他更加心寒:“你应该想到,如果佛祖只是为了让三界毁灭,他应该有更多直接的方法,比如直接打开一条冥间与人间的通道。而且他在封闭了道轮回之后,确实开辟了这样一个通道,只是却没有施行,而是将你的师傅囚在了那处,上隔万丈佛光,下拒亿鬼怨气……你如果想救你师傅出来,万丈佛光便会直接洒落冥间,无数生灵的死活便在你一念之间。”

    易天行手指冰凉,黑石坛看见的那个白光一下子进入他的脑海之,难怪当时他看着那白光就眼熟,原来便是天袈裟大阵里一直隐着的那万丈佛光!

    “师傅……”易天行感觉自己的胸口像在被针扎一样,“佛祖为什么要把我师傅囚在那处?为什么?”

    “除了你师傅,还有谁能抵得住佛祖留下的本命佛光?还有谁能镇得住yin间的喷涌怨气?”观音菩萨略带怜惜望了他一眼,“你师傅便像是燃油与火星之间的一道屏障,若他出来了,要不就是佛光洒向冥间,要不就是群鬼涌入人间。”

    易天行垂下了头,头发有气无力地耷拉在额上:“佛祖为什么这么做?”

    “或许……或许……或许是因为佛祖自己也不知道最后的选择是对是错,所以他用斗战胜佛的无穷战力与无上境界镇在那眼上,从而将三界溃灭的时辰无限地拖后……”

    “或许,在最后的关头,佛祖没有做出选择,而是将这个选择的权利留给了他的继任者……”

    菩萨双手合什,向满脸木然的易天行礼敬:“南无弥勒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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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介绍:
一个非著名少年妖怪神仙成长史
这是一个小红鸟成长过程中减肥的故事,后面简介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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