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师叔你好
“拜见师叔。”
易天行轻轻半跪在胖和尚身边,双手合什,恭敬说道。
胖和尚还以如雷般的恐怖鼾声,震得须弥山广弗无界的山顶上劲风大作,却毫无一丝醒来的迹像。
易天行苦笑想着,这位师叔倒真如传说中般嗜睡,挠了挠脑袋,有些无奈地凑近了些,凑到胖和尚耳朵边上温柔无比轻声说道:“悟能,开饭了。”
……
……
胖和尚双眼猛睁,两道寒光射了出来,翻身而起,挟山间风云而动,肥胖的身躯在空中极灵活地一转,九齿钉钯出手,狠狠地向着半跪于地的易天行砸了下去!
轰的一声巨响。
易天行跪在地上,双膝沉入坚硬的青石中,石粉猛地溅了起来。
他双手举着铁棍,牙齿紧咬,唇边露出一丝深深的印记,双臂上的袍子被肌肉震成布丝,飞舞在空中!
铁棍之上,是那恐怖的九根寒铁利齿。
“力气不小。”胖和尚冷冷地看着钉钯下的易天行,两道寒光从他的脸上扫过,旋又扫过易天行一直举着的那根黑铁棒子。
胖和尚微微皱眉,瞳子里闪过精光数道,哪还有半点儿憨傻的感觉,倒像是个城府极深的算士。他缓缓收起自己的九齿钉钯,复又坐到了地上,轻拂身上袈裟染着的青石粉。斜乜着眼打量着易天行。
易天行咳了两声,从地上爬了起来,被这师叔地目光看得不善,赶紧重新行礼道:“易天行参见二师叔。”
“易天行?”胖和尚淡淡道:“你改名字啦。童子你从哪里把我师哥的棍儿偷了?”
易天行一怔,心想怎么这些人都能看得出来自己是个什么子狗屁善财童子?
“我家本在人间垃圾场边,青春期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菩萨把我扔下去受罪的……”他赶紧把自己在人间的过往,以及老猴如今地情况给这位大爷讲了一遍。
……
……
“师叔,情况便是这个样子嘀。”
这是易天行的总结陈辞,说完之后,他歪着脑袋,眯眯笑着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师叔。
在易天行讲故事的过程中,他的二师叔始终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式,就是半仰躺在黑石坛上。眼睛睁的浑圆,时时喘两口粗气。看来他对这些事情也挺感兴趣。
故事终了,悟能同志也眯起了双眼,看着易天行的眼,半晌没有说话。
一阵尴尬的沉默,正当易天行快要承受不了这种黑白默片的压迫感,愤而高歌流行曲地时候。
悟能同志说话了。
话未出口,先是一阵极其快意。极其嚣张的笑声。
“哇哈哈哈哈……”一阵狂笑,悟能地血盆大口显得更加恐怖,从那张大嘴里喷出的气息不知道是啥味儿,薰的易天行赶紧捂住了鼻子。
“哈哈哈哈。”悟能笑的肚子都痛了起来,抱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在黑石坛下打滚,说话都显得不那么利索:“你……你……你……你这泼猴也有今天啊。”
“哈哈哈哈。”
……
……
易天行傻了眼,心想这位师叔别是犯了失心疯——他知道老猴五百年囚居生活,怎生如此高兴愉悦?
笑声逐渐低落下来,笑声里渐渐生起阴寒之意。悟能眯着他的双眼,双眼里阴毒之意渐起:“你可知晓,其实这一千年来。我都不怎么服你师父,那只泼猴。”
易天行一怔,心道别又出一椿什么陈年破八卦。
好家彩,悟能下面的话比较*谱:“我早就和猴子说过,别仗着自己会打架,就四处得罪人。当年他得罪那些小神小菩萨地,还有佛祖给他撑腰,怎么嘀,佛祖也算是俺们这门的老大。但那猴子性子太辣,末了终是得罪了佛祖,被赶出了须弥山,师傅也被囚了起来。”
悟能寒寒的话语继续响起:“那破猴儿害得师傅和老子在须弥山好没脸面,后来佛祖不见了,阿弥陀佛也没有正眼看我,我便装傻充愣,呆在这须弥山上,本想着将来如果看见那破猴儿,一定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易天行很不合时宜地打断二师叔的回忆,问道:“须弥山已经破落,六欲天看样子都离开了,为什么净土方面能够允许二师叔您留在这里?”
“因为这天上地下,从来没有一个厉害人物会认为……一个贪吃好睡,贪生怕死的家伙,能给他们带去什么麻烦。”悟能微微笑着,笑容里却是饱含着知天不顺命,心机沉沉的味道。
“嘿嘿。”易天行奸笑着,明白这头猪的意思。
“别打扰老子发狠!”悟能省过味儿来,骂道:“我本想那破猴整了一堆烂摊子,害得老子都没好日子过,这几百年里,不知道骂了他多少遍。哪料到,他比老子混得还惨啊,这多遍口水算是白费了……,
“哈哈哈哈。”悟能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似乎想到大师兄这五百年来过的不如意,让他也开心了许多。
“疯猪。”易天行在心底深处骂了一句。
不料悟能忽然话风一转,阴森无比说道:“究竟是哪个王八蛋的,居然敢关老子们敬爱神勇地大师兄?快入屋收拾果脯,我这便随你下山。去找那厮搏命。”
易天行又一怔,心道二师兄这话说的何其大义凛然,勇不可当?可实在是不符合他地性格啊,转念一想。易天行便想明白了其中原由,苦笑着摇摇头问道:“师叔一定猜到是佛祖关地师傅。”
悟能一窒,有些不好意思,腆着脸道:“那又如何?”,当
易天行叹气道:“师叔也一定知道佛祖不见了,连普贤文殊两位大菩萨都找不到。”
悟能挣红了脸道:“那又如何?”
易天行苦笑道:“佛祖是关老猴的大仇人,你我又找不到佛祖,怎么报仇?难怪师叔说的如此大义凛然,想来师叔想地是下山为师傅报仇,只怕是想下山去过花花日子。
被易天行说破了心思,悟能厚脸亦红。讷讷道:“你这童子好不厚道,怎将俺心思全数说了出来?”
“可是师公还在天上。我们不好单独回人间吧。”
“师傅这个……”悟能忽然压低了声音骂了句类好象“迂腐、呆头”之类的话:………禅心坚定,一昧苦修,我劝不动他。”
易天行微微笑道:“师公在哪里?二师叔,你得领我去啊。”
……
……
“接他作甚?”
“定心真言除了观音菩萨之外,便只有师公会使,菩萨那厮怎么可*,所以得找师公。”易天行解释道:“师傅被困在归元寺里。无上佛光太厉害,还有定心真言催动他手腕上的那个乌金镯子,所以得想办法。”
悟能听完之后,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才咧开大嘴幽幽道:“我估计,师傅去了,也帮不了大师兄什么忙。”
易天行一惊。心道如果师公也不能帮着把师傅从归元寺后圆的茅舍里解救出来,那自己上这趟天岂是搞了趟零团费凶险旅游,屁用处都没有?
悟能接着皱眉道:“我今天第一次知道。这五百年里,我们敬爱的大师兄,居然是被伟大的佛祖关在了人间,这就有问题了。”
“什么问题?”易天行其实猜到问题是什么。
“为什么?”悟能喘了两口粗气,盯着易天行的双眼,冷冷道:“就算猴子给佛祖酸果儿吃,佛祖也没来由将猴子再关五百年,你真当这是熟练工种吗?前关五百年,那是为了让师傅成就佛位,这后关五百年,总得有点儿说法才成,佛祖可没有什么暴力倾向,也没有禁室之癖。”
易天行愁眉苦脸道:“这些问题,我与师傅也参详过,只是没个答案。但眼下的问题是,净土宗正在人间追杀须弥山的后人,普贤文殊被杀的凄惨,满天罗汉险些永难超生。师叔啊,小子我现在面对地就是这个状况,所以蛮急着让师傅脱困,如果他出来了,估计什么大势至菩萨也没那胆子再去人间乱整。所以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把师傅救出来,而是寻找他为什么被关地理由。”
“。”悟能很哲学地摇摇手指头,很坚定地说道:“任何事物,我们都需要学会寻找本质。如果知道敬爱的大师兄为何被关,也就知道伟大的佛祖在想些什么。说不定也就知道佛祖为什么不见了,也能找到净土那边为什么一直要阻止须弥山众寻找佛祖的下落。”
他压低了声音,很神秘地对易天行说道:“如果找到原因了,我们就可以和阿弥陀佛谈一谈,喝喝茶……”他呵呵笑道:“大家可以心平气和嘛,干嘛一定要打打杀杀的。”
易天行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位怕死怕到这样境界,能找到这么复杂的借口,倒也算是厉害。
“猴子被赶出须弥山之前,曾经和佛祖在这山后面的果圆里聊过一次天。”悟能说道:“那天我正在厨房里偷菜心吃,所以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师傅从那天起就开始哀声叹气了。”
他望向易天行,摇头道:“师傅取经之后,一直心情挺好,成日价笑地跟个新娘子似的,偏偏那天之后回复了愁眉苦脸,所以我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
他接着说道:“后来猴子走了,佛祖忽然也不见了,阿弥陀佛带着诸天罗汉来了须弥山,当时普贤菩萨和文殊菩萨正领着三十六罗汉去各界寻找,所以须弥山上没什么厉害人物,六欲天那些家伙也是有奶便是娘的无耻之辈,所以就随阿弥陀佛走了。”
“不流血政变。”易天行点点头,表示了理。
“阿弥陀佛走之前,和师傅找了个安静地方说了几句,出来后,也没有罗织什么罪名,反正就把师傅给流放了,关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悟能冥思苦想,“我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师傅会那么听话,观士音菩萨为什么又没有说什么。”
“后来呢?”易天行有些疑惑,问道:“须弥山所有人都走了,就您留了下来。”
“阿弥陀佛看了一眼黑石坛,然后吩咐我在这里守着,天天打扫卫生。”悟能骂了一句娘,“就是你后面这个。”
易天行往左手方看去,看见悟能师叔正*在那个黑石坛上,黑石玉润,里面气息流动,却看不分明,感觉十分古怪。
……
……
“师叔忍辱负重,一心守护师公,师侄感佩。”易天行忽然正色向悟能行了一礼。
悟能不耐烦道:“俺老……悟一向贪生怕死,你这童子,溜须也不是这般溜法。”
易天行微笑道:“师叔既然说过曾经问过师公走是不走,想来也曾经试图将师公救出那禁锢之地。依师叔性情,若不是有天大羁心事儿拖住了你,你又怎生耐得了这五百年须弥山顶的寂寞。”
须弥山顶有风轻拂,吹到二人的面颊上,令二人无比惬意。
悟能解开袈裟衣襟,裸出鼓似的胸腹,懒洋洋躺在黑石坛下,哼哼道:“老子是哲人,所以懒得挪地方,可不是想去救那娘们师傅。”
第五十三章 果园之辩
哲人猪师叔在久无烟火气的须弥山高级厨房里做饭,为数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来访者接风洗尘。
易天行一个人在山顶散步压青草。既然已经来了须弥山,不日便能见到师公,他便也没有最初那般着急了。
五百年亦是弹指,又何用在乎数日闲时。
只是有些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中年男人的情绪如今占据了易天行的脑袋。当他一个人的时候,撑着那块黑石板小小发了一会儿呆,眼睛里闪过蕾蕾的秀发明眸还有小易朱的可恶模样,又想了一下叶相僧这家伙愈来愈清俊的脸,偷笑想着,如果回到人间了,叶相这家伙该会变成一个小婴孩了吧?
思乡完毕,他眉头一皱,将自己的神识小心翼翼地度入了肘下的那块黑石。
黑石并不是纯黑一片,里面似乎有不少奇异的幽蓝光芒在缓缓流淌着,就像是宇宙间永恒变的星辰夜幕。
但出乎易天行的意料,当他将神识度入黑石之后,发现这奇异黑石之后竟是空荡荡的一片,任他如何操纵神识万里,也接触不到任何真实的事物。
这黑石就像是一扇门,门后空无一物。
他摸摸鼻子,眼角闪过一丝冷峻,不知为何,没有继续再试,反是负起双手向着须弥山极阔大的山顶后方走了过去。
……
……
漫步荒草间,他不知觉来到一片山林之中。林间有风,风却没有方向,只是四面八方柔柔吹拂着,吹的林子里地那些树木东倾西去。似乎精灵在跳舞。
一阵风略大了些,吹落了一个硬物,砰的一声落在了易天行的身前。
他定睛一看,发现是一颗已经熟的快要烂透了地果子,由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你帮牛顿解决了问题,难道这次又准备来帮我解决问题?”
话一出口,他便忽然想到那年从西藏回来后,在归元寺后圆里与老祖宗之间的一番对话,不由眉头紧锁了起来。抬目向四周望去。
四周的林木上结的全部是果子。
或红或绿或黄,或圆或扁或奇形怪状。
无数果子。生于林木之间,展示着自己与众不同的笑脸,沉甸甸地拖着枝头,压成无数道弯曲的曲线,像是在对林子正中的易天行行礼一般。
易天行伸手,一道无形的力量破空而去,自弯腰树梢上摘下一颗青黄相杂的野果儿。用手胡乱擦了两下,送到唇边,啃了一口。
哎唷一声,他险些被酸倒了牙,呸了两下,把果肉吐到地上,骂咧咧道:“好酸的果子。”
他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了老猴说地那番话。
……
……
“我把酸果儿给佛祖吃了,嘻嘻。”
……
……
易天行眼前一片恍惚。神识不定,似乎仿佛能看见五百年前,在这个已然破落的果圆子里。佛祖与老猴之间那段乏味地对话。
林木轻摇下,一佛一猴相对而坐。
二人身边散着一地果子,还有数瓶老猴从天宫里偷来的好酒,须弥山顶清光弥漫,二人沐光对酌,偶有说话。
“悟空啊,这果子吃了之后,果核怎么办呢?”
佛祖宝像慈悲却模糊,看清五官,只是淡淡宁静雅气从佛身上散发出来。
老猴虽披着袈裟,却依然一个顽兽模样,身体里全是不驯之意,咧嘴尖声道:“佛祖想甚?果子吃完后,果核扔了便是。”
佛祖微微一笑,并迷惑,却依然发问:“果核扔进地下,又长出果树,又结出酸果,怎么办?”
老猴将袈裟的下摆卷了起来,啜了两口酒,辣的直吐舌头,半晌后才听明白佛祖的话,直愣愣嚷道:“你这大智慧的,怎比俺家还要糊涂,结出果子来,自然便是吃了。”
“那吃了之后,这果核又怎么办呢?”
佛祖双眼里饱含着无穷慈悲之色,悲天悯人道:“怎么办呢?”
……
……
老猴怔在原地,下意识里伸出毛茸茸的手背去探佛祖额头,看他是不是烧糊涂了。手伸到一半,才发现这举动有些造次,嘿嘿尖笑着收回手来,扯着袈裟一角使轻抹了两下嘴边酒涎,讥笑道:“别是过糊涂了,怎么尽说这些胡话。”
佛祖也不动怒,也未叹气,只是微笑着问:“总得有个尽头啊,果核生树,树结酸果,果留果核,生生不尽,何以了局?”
沉默了许久。
这种哲学问题终究是撩动了老猴压抑已久地暴厉情绪,猴儿自然不打擅长什么机锋,未免觉得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尖声喝道:“既然如此,捏碎俅,还想个屁。”
咯的一声轻响,老猴手上的深褐果核被两根铁手指轻松捏成无数碎片,籁籁响着,散落在了林子里的地面上。
佛祖又是一笑,双手合什,对着老猴行了一礼,轻声念了句什么经文,起身离去。
空留下果圆里的丈二猴子,一肚子闷火。
光线渐渐变幻,易天行猛然从眼前的幻境中醒了过来,额上似乎流下无数道冷汗。
他下意识里一摸,才发现额上一滴汗也没有。这和他本身的体质有关系,从小到大,他就没有流过汗,但识海里感觉到自己流冷汗。这足以证明他内心地惊惶不安。
看完这段果圆子里五百年前对话之后,易天行的心里充满了惊恐和惘然,这种惊恐和惘然来得毫无理由,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能听懂佛祖在与老猴对话最末时说地那句经文。
虽然那句经文似乎是梵文,又像是某种古语言,但一入易天行耳中,他便顿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这句话,对于他来说,意味着太多地东西,陪伴了他太久。早在一九九四年地那个夏日池塘里。他初悟道性的时候,便曾经见过这句话以满天金字的形式。飘浮在他的眼前。
当时的他不明白这些梵文是什么意思,但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逐渐苏醒过来,从一个么体坚硬的人类少年,变成了一个佛法无碍的修道天才。
这句话,便是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
……
“出息入息时,正观无常相。息法次第生。展转更相因,乃至众缘合,起时不暂停……”
易天行皱眉着,盘膝坐在果圆里的黄土上,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发抖,不知道是在畏惧着什么,只得用禅经中地止观法门护住自己心神,方能稍减心头烦闷。
……
……
易天行第二次见到佛祖最后说的那句话,是在武当山上。当时真武威压,外有天火,他昏迷而去。昏迷之前,先是听着吴承恩老先生地段子,知道是自己修为即将大增的前兆,而在昏迷之中,却是悠悠看着那段梵文经文。
但直至那时,他依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直至日后修为大成,终于即将破空而去。在六处后的小山谷里,面对着泰临川与扎什伦布寺的大喇嘛,他便要踏出那一步,那神与人分野的一步时。
自谷外飞来无数禽鸟,于高天之上排成一行奇怪的字符。
易天行神游体外,终于大成,终于明白了这些字的意思,便是在小池塘里看见地那些梵文的意思。
很简单的四个字。
“有生皆苦。”
佛祖与老猴“果核之辩”最后说的,便也是这四个字。
“有生皆苦。”
……
……
易天行盘膝坐在须弥山后的果圆里,呻吟着说道:“有生皆苦啊。”脑子里回忆起了自己这一生的诸多过往,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六处后的小山谷里为何那般漠然杀人,视性命如无物。
受这四字真言感召,其时的他与小易朱神识深处,便是以为,抹去一个生命的痕迹,是解脱对方,而非暴戾。
很荒谬,很混帐地逻辑。
却不知道佛祖说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瞎想挺没意思。”
果圆口子那里,一颗果树下,悟能二师叔正一边啃着根老玉米棒子,一边含糊清地说道:“佛祖,大菩萨,这些修行快到极点的人最没意思,什么话都给你说明白,如果你老想着他们说过什么,会糊涂的。”
易天行勉强一笑,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他身边,行了一礼道:“师叔教我。”
悟能摸了摸自己圆滚滚地肚子,讥讽道:“教你甚事?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若不在乎我那师兄脱困,不在乎文殊死活,只怕还在人间快活度日。如今这境地是你自己所选,自然要你自己苦恼,与我何干。”
易天行苦笑道:“暂且不理这些,只是若我们要接师公去人间,只怕净土方面干,到时打架,还要师叔帮手。”
“傻瓜。”悟能冷笑着,伸出一根圆滚滚的手指摇了摇:“是观音菩萨扔你下去,又是她诱你上来,自然有事情她要你做,你连她面都未曾见得,又怎知道该做些什么?她既然要用你,自然不会看着你被打入幽冥。到时候有她这个大帮手,你又怕谁?”
易天行一怔,心道这位二师叔怎么看着这么像老奸巨滑的军师人物?
“随波逐流而已。”悟能似乎看出他心中疑惑,像个老哲人一样喟叹道:“人生在世,总要有个活头,我就是想过的舒心一些,贪欲太盛,所以千年之前,很吃了些苦头。当年取经之时,菩萨让我护驾,我便护驾,既然别人用你,总会给你些好处,但至于具体我们出多少力,那就是另一说了。”
他顿了顿,忍不住咧嘴笑道:“俺可不是师兄那等笃诚人,取经路上,居然和那些妖怪真打,也不看看那些妖怪身后都是啥人。俗话说打狗看主人,他打了那么多条狗,知道得罪了天界多少仙家。”
“当然,他比俺厉害,所以得罪人也不怕。俺可行。”悟能又道:“所以出工不出力这种事情是做得的,反正这事情我早看透了,到末了也轮不到我们得好处,总不过是佛祖闲着无事看出来的一堆破事儿。”
易天行苦笑道:“我若有二师叔这般胸襟,那倒也快活。”
悟能呵呵笑着,伸出蒲扇似的大手,在易天行脑袋上疼爱地摸了两下:“你小子跟我不一样,佛道两家都争你,你和我师兄差不多,看来将来也是蛮厉害的人物,到时节,可得给你师叔些好处。”
易天行语窒,半晌后道:“那是那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悟能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就算菩萨以后许你大好处,你也不要太拼命。”他扭头看了看四周,小心说道:“要知道你师傅那猴子,自命天生奇才,争勇斗狠,从服人,但取经之路最后,还是如你师叔我一样,看透了看白了,也开始出工不出如了。”
“那倒是。”易天行也来了谈兴,骂咧咧道:“取到最后,居然整出一狮一鹏一象来当路障,这佛祖也太狠了些。”
悟能看了他两眼,冷笑道:“什么狮不狮的,还不是文殊普贤这些大菩萨整出来的事儿。”
易天行嘻嘻一笑,心想老猴被关在归元寺里,倒好象对叶相没有什么恨意,不知道是咋回事儿。
悟能回思过往,叹道:“其实取经路上,没妖怪能奈何得了大师兄,他也看明白了,根本没妖怪敢吃师傅,所以后来他总在偷懒,遇着事儿了,便飞回天上,找那妖怪主子出手,顺便还可以享两天带薪假期,幸福着……只到遇着那鹏儿,师兄才算是起了战意,好生厮杀了一番。”
易天行心里咯噔一声:“那……鹏儿很厉害?”
悟能白了他一眼,哼哼道:“佛道两家第一次争的就是那贼鸟,你说厉害厉害?”
“啥意思?”
“朱雀,听说过没?”
易天行脸上青一阵白后阵,半晌之后母性大发,骄傲光泽上脸,说道:“不仅仅是听说。”
那是,不仅仅是听说……是他生的。
第五十四章 鸟事
可没听说过朱雀和大鹏之间有啥关系,一个是道家的神兽,一个是佛祖的亲信,怎么能是一回事儿?”易天行很糊涂。
悟能将头扭转向山顶茅舍方向,右手轻轻一招,只见一钵热腾腾的菜便出现在他手上。
他双手捏了个看不出名目的法诀,一钵菜顿时变作两钵,递了一钵入易天行手中,吩咐道:“吃,吃了再说。”
易天行定晴一看,发现土黄色的钵子里是些粗粗的粉条一样的菜肴,混着浓浓的汁水,夹着几大块五花肉,上面洒着些葱花,看着倒是蛮诱人,闻着更是香气扑鼻,他夹了一筷送入唇中嚼着,叹道:“好几个月没有吃过饭了。”
上天之后,便一直忙着打架赶路,也只不过喝了点儿老龟肉汤,确实有些馋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事儿,一怔道:“师叔,这钵饭菜有些犯戒。”
确实,钵子里有肉有葱,自然犯戒。
悟能正张着大嘴,呼啦呼啦鲸吞着,含糊不清应道:“谁管这个?几百年都没人管俺。”
“那倒也是。”易天行眯眯笑着,赶紧吃饭,但吃了一块肉,又苦起了脸:“师叔……这是猪肉。”
“啊?”悟能愕然抬头,半晌后始赧颜笑道:“忌这个,忌这个,这是金山的山猪。”
……
……
叔侄二人大嚼完猪肉炖粉条,席地而坐。师叔开始给师侄解惑。他折了一根树枝当牙签,剔着牙里的肉屑,缓缓说道:“朱雀是道门神兽,大鹏是佛祖亲信。这只是名字一样。谁告诉你,朱雀就不能是大鹏,大鹏就不能是朱雀?都是凤凰屙出来地鸟蛋,有啥区别?”
易天行听师叔讲的粗俗,不由嘿嘿傻笑道:“可也没人说过这两个家伙其实是一个啊。”
悟能竖起一根白藕节似的胖胖手指,面上表情显得无比轻蔑:“你又如何能与那些世上凡人一般想法?我来问你,齐天大圣是谁?”
易天行一怔:“当然是师傅啊。”
“那斗战胜佛又是谁?”
易天行更糊涂了:“还是师傅啊。”
“一圣一佛,这能一样吗?”悟能嘲笑道:“既然齐天大圣能成为斗战胜佛,陵光神君又怎么不能是金翅大鹏?天庭封猴子为齐天大圣,须弥山封猴子为斗战胜佛。名字只是代号罢了。”
他忽然神秘无比,压低声音说道:“见过凤凰吗?”
易天行傻乎乎地摇摇头。
“听说凤凰就是朱雀玄鸟。听说凤凰生的大鹏。”
易天行听地忍不住想要骂娘,眉毛乱阜,强忍心头将面前这猪痛扁一顿的冲动,骂道:“如果凤凰就是朱雀,凤凰又生大鹏,你又说朱雀就是大鹏,那他妈的。岂不是朱雀自己生自己?操,什么狗屁玩意儿,自己怎么生自己出来?……这这……这也太乱态了吧?”
悟能苦着脸,沉默了半天,然后抬首望天,做孤独状,悠悠道:“这能怪我吗?谁叫这老天他喵的就喜欢这么瞎安排哩?”
“喵的。”易天行骂娘,被气的不善,猛地摔到地上。砸出一个人形大坑,哼哼唧唧道:“易朱是老子生的,但老子又不是什么爱玩自焚的凤凰。”
悟能回过头来看着他。面上似笑非笑,许久之后,忽然眼中精光大盛,伸出肥手把易天行的脸蛋捧着,好一阵轻抚重摸,表情十分有趣,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易天行被这双肥手摸地直起鸡皮疙瘩,颤着声音道:“怎么了?”
悟能收回肥手,支颌作思考者状:“确实挺乱的,我在想,如果你是凤凰,这事儿就比较能说地通了。”
易天行没好气地呸了一口:“老子是草鸡!”
“那你就是朱雀,朱雀是凤凰,凤凰生大鹏,你那儿子就是大鹏。”
“呸。”
“要不你就是大鹏,你儿子是朱雀,你们都是凤凰生的,那谁是凤凰呢?”
“难道凤凰朱雀大鹏都是玩易容的高手?”
“鹏是他舅,孔雀是他妈,孔雀和朱雀差一个字,难道是结拜兄弟?还是远亲?”
“凤生雀,雀又是凤,这该叫乱伦,还是该叫自生?”
“自生是一种生殖裂变,还是一种精神上的双重鸟格呢?”
“啊,这真是一个很复杂的哲学问题。”悟能拖着沉重的身躯,往林后行去,轻声吟诵,自言自语着。
……
……
易天行真傻了,趴在地上无法动弹,半晌后,他想到一椿事儿:“管是凤凰还是朱雀,不都是一蓬火咩?”他似也有些痴了,忽然醒过神来,痛骂自己道:“管这些鸟事儿作甚!”
古典记载中,朱雀乃是一种玄鸟,四灵之一,性火,亦有火中重生之能,故而后汉时,曾有人将其与火凤凰并提。
而在我们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从他一生下来,便被认为是朱雀,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当然,当他刚被生出来的时候,他还不是人,只是一只鸟,一只浑体殷红,腹部略白,神光灵动,可爱无比地小红鸟。
后来小红鸟变成了肥红鸟,再后来肥红鸟变成了小胖子,再再后来,小胖子开始减肥。成功进化为微胖的少年郎。
他甫一降世,斌苦便惊呼朱雀神兽,武当金殿里地那些老道士更是把他当祖宗一样的供了起来。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身份,都认为这胖墩儿便是这一世的朱雀陵光神君。
唯一曾经怀疑过这小家伙身份地。便是他的老爹,易君天行大人。因为易天行总以为朱雀这种漂亮至极的存在,应该是自己鸟儿子这样憨拙煞冷地感觉。
但易天行虽然读过万卷书,但骨子里依然没有什么文化,对事情不求甚解,加上一直相信斌苦和武当掌教外加泰梓儿都不会糊涂到那种地步,所以他便接受了,不曾追究过事实的真相。
所以……朱雀的名字,便一直安在了他地身上。
这里所说的“他”,当然便是那位会喷火、会飞天、会撒娇、会扮酷、爱好用勃郎宁手枪挠痒的可爱无敌小易朱。
……
……
小易朱从易天行的身体里钻出来时。还是一九九四年地那个初片。
如果按人类的年龄计算,如今地他应该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但实际上。他看起来已经差不多十一二岁,面容清美,喜着白衣,手枪插于腰,长发系于后,潇洒小小少年郎……可惜略胖。
小书店的一家人中,蕾蕾负责让众人安宁。叶相负责让众人头痛,易天行负责让众人批评,莫杀负责让众人花钱,老猴负责让众人……侍候着。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小易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他是众人的开心果,也是隐形的大保镖。
在叶相没有醒来之前,小书店里实力最恐怖的,其实是他。至少在易天行上天之后,他是小书店里最猛地一个人物。
随着年月飞逝,春去秋来。小家伙也一天一天长大了,由鸟化为人,在易天行和蕾蕾妈的细心呵护下。也算是无忧无虑,健康积极地长到了如今。
但孩子大了,心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他本来读的是省城的普通小学,但经历诸多事宜之后,易天行终于死了心,改成在家里上课,请的是家教。易朱对老师很有礼貌,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早熟的懂事孩子,他的顽劣一面,也只会在熟悉亲近的几个人面前表露出来。但在易天行上天之后,易朱便很有礼貌地终止了学习,任凭蕾蕾如何要求,他也坚持这一点。
然后便是天人之战,他随陈叔平往蜀中卧牛山,生擒了那个他已经忘了名字的仙人。
其时,卧牛山中雷声震天,仙人解体,地塌谷崩,偶有彩虹一架,直通天穹。
……
……
数月之前,彩虹之上。
“喂,你叫什么名字?”易朱扑扇着身后那双朱红遮天地羽翼往天上飞着,一面问着在自己手心里看着柔弱可怜的仙人元神。
这时候,陈叔平正领着陈三星梁四平往省城去,小易朱正领着这个可怜的元神往天上飞。
“神君,小仙蒋雄。”这元神,便是随吕岳君下凡杀人地蒋雄帝君,可怜他命不好,被陈叔平和易朱这两个大凶人堵了个正着。
“噢,蒋雄帝君,好象广东有个北帝庙里还供着你的像,你去看过没有?”高空的寒风吹拂着小易朱嫩嫩的脸蛋,他细声细气问道:“最近这几年我经常到处飞着去玩,发现真武这家伙的香火还蛮盛的。”
“什么庙?”蒋雄帝君已经解体,像小金人儿似的元神全*小易朱强大的气息包裹着,才没有散去,自是害怕的不轻,抖着声音问道:“小仙久未下凡。”
“好象是什么祖庙?”小易朱皱眉想着:“里面蛮多人玩狮的,前面还有一个大池子,里面放了蛮多老乌龟和鱼儿,看着真恶心。”
“那确实恶心。”蒋雄的元神,诌媚笑着。
小易朱咧嘴笑了:“你也是大人了,怎么这么不要脸,要知道那可是真武的庙,你说他的老龟恶心,回到天界去,你怎么交待哩?”
蒋雄笑道:“陵光神君玩笑。”
小易朱抖抖细如弯月的漂亮眉毛,细声道:“我是说真的啊。”
蒋雄帝君的元神,险些吓得四处散开。
易朱飞的极快,一对翅膀轻轻一扇,便顿时脱离了地球的引力,飞入了幽深的外太空之中,深蓝色的天幕,无数宁静的繁星,远处像个白球似的太阳,构成了一副极美丽的图画。
易朱微微眯眼,少年郎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不是易天行,易天行是土包子。
他不是第一次跑到地球大气层外面来玩。
这数年的人间生活,每当易天行与蕾蕾妈谈恋爱,玩亲亲的时候,每当叶相师傅去夜总会或者去医院的时候,他就会偷偷飞到世界各地,飞到地球之外的星系里面去玩耍,反正他飞的太快,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
所以看着这外太空的景色,他并未露出惊艳的表情。
他的生活本来就与众同。
蒋雄的元神在他的手掌间闭目行着功法,半晌之后,才睁开双眼,诚恳拜倒在小易朱肉乎乎的手掌上,谢道:“多谢陵光神君护法,小仙感沛莫名。”
这声谢是发自肺腑的,如果不是易朱以自己的天大神通生生遮遮蒋雄的仙气,当他解体之时,仙元与天地元气互相干扰,早就如吕岳君那般自爆而亡了。
小易朱嘻嘻笑道:“谢不必了,给我点儿好处吧。”
蒋雄恭敬道:“那是自然,小仙回天之后,定当沐浴焚香,日供奉神君。”
昊天君吕岳已经死了,天庭如今又乱的一塌糊涂,蒋雄心里盘算着,如果能攀上朱雀陵光神君这个大*山,那倒也是不错。
小易朱在幽幽的外太空里飘浮着,那双如火羽翼缓缓收了拢来,轻声道:“我不知道怎么上天,你带我去。”
蒋雄一惊,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易朱微微笑着,少年的眼神里却是充满了煞冷之意:“如果是要你带我上天,我何必费这大周折保你这条小命?”
蒋雄无语,知道自己生死全在这位神君手上,只得黯然一指太空中某处。
那处月球静悬,千年不变。
第五十五章 终身大事
月球环形山底,盲眼老仙人所在的洞府,入天界的必经之路,今日与以往变得都不大一样。
盲眼老仙人惨惨摔在石桌之下,身周无数条暗红色的仙气之线缚着他,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看来被人打的不善。
后方那个石板路里的薄膜也在不停颤动,里面流光动息,似乎正有人在使用那个上天的通道。
四周一片狼籍,几柜书册半数乱散,半数被烧成青烟。
洞府之中,满是焦味,伴随着盲眼老仙人呼痛的惨吟之声,显得异常凄凉。
……
……
易天行上天的时候,特有礼貌,还特细心地准备了个真武门人的身份。
他儿子上天的时候,却是玩这一套。
……
……
与易天行一样,易朱在那个幽深的通道里,也迎来了无数密集的光粒子的洗刷。但他本来就是天生灵体,根本感觉到任何阻力,反是越飞越快,向着那传说中的南天门杀去。
被他掌中天火护着的蒋雄元神面色无比惊恐,心想自己带着这小祖宗回了天界,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惩罚。
忽然间,小易朱猛然一声大喝,身后唰的两声,巨大的红色羽翼猛地展了开来,在狭小的空间通道里,生生止住了身形!
强行逆天之力,小家伙果然彪悍。
小易朱挠挠脑袋。看着依然不停袭来的极细粒子,低头问掌中地蒋雄元神:“你自己能去吗?”
蒋雄不解何意,却依然大喜道:“可以可以,由此路上去。元神经离水一洗,便能再入躯壳。”他想不明白,难道陵光神君不打算去天界了?
小易朱呵呵一笑,道:“那你去吧。”一甩手将蒋雄的元神扔了出去,就像扔手榴弹一样。
蒋雄元神伴着一声惊呼,倏乎间消失在空间通道里。
不知道易朱为什么停在了这里。
他东嗅嗅,西嗅嗅,就像是只小狗一样可爱,终于嗅到了什么,大喜之色浮还略显稚嫩的脸庞。咕哝道:“爹真是的,好好地路走。怎么偏偏要挖地道,害得我差点儿找丢了。”
原来他是在闻易天行的气息,当初易天行上天的时候,便是在这个通道里斜斜炸了出去。
天光从遥远的地方射了过来,穿透了易朱的身体,但那粒子风,却依然保持着强大的吸引力。易朱的脸蛋此时变得红通通的。虽然可爱,但实际上却表示他体内的天火已经充盈到了一种很可怕的程度。
身后地殷红双翅撑在通道壁上,稳住了他胖胖的身子。
他双眼中红光一现,一道天火射了出去,便对准易天行气息消失地那个地方。天火温度太高,纵使是天地造化的通道壁也禁不住,渐渐变得白了起来,似乎显得薄了许多。
易朱上天,不是来玩的。是来寻父的。
所以易天行当初被炸了出去,他此时也要烧个洞爬出去。
南天门外,广寒宫旁。那个纤净无尘的碧湖之中。
月海依然保持着湛湛清丽,湖水无一丝杂质,湖边白石也是干净无比,似乎这多年来都不曾变过模样。很久以前,易天行曾经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了。
轰的一声巨响。
一道水柱从安静地湖心中一冲而起,直起三四十丈,声势惊人,白浪打云。
浪花顶端,有一个湿漉漉的微胖少年正睁着一双有些迷糊的双眼,看着四周的景色。
水柱猛地落入月海之中,激起无数浪花,不停拍打着湖边的白石。
千层雪。
雪中,易朱胡乱擦了把脸,紧了紧快要被大浪冲掉的火烷布小内裤,右手抓着那件白色的外衣,便准备淌水上岸。
刚才被巨大的水柱冲到天时,他看见湖边某处有一处宫殿,他准备去那里问问仙人,须弥山怎么走。
不料刚走得一步,小家伙便发现这湖泊里除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一个正拿湿衣服挡着自己赤裸身躯地可怜柔弱女人。
……
……
嫦书娥姑娘今天又在洗澡——请原谅她,爱干净不是罪过,广寒宫里太寂寞,需要多洗澡——毕竟没有人会认为自家的浴缸会被人第二次凿破。耸
嫦娥姑娘的浴缸便是这月海,千年以来也只被人凿破过两次。
今天是第二次,而两次来凿这浴缸地,恰好是一对父子。
广寒宫里,缦纱随风轻舞,清光由殿上洒向,淡淡桂花香气溢于四周。
嫦娥姑娘此时正可怜兮兮地倒在木地板上,发丝下面有些焦黑,似是被人用火烧过一般,而她的身上被缠了无数件衣服,牢牢实实地裹在一起,一点春光也没有漏出来,只是看着有些臃肿不堪。
小易朱比易天行要正派许多。
他此时正盘腿坐在粽子嫦娥身前,以手撑颌,似乎十分苦恼,面上的神色停变幻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嫦娥微蹙眉道:“既然你是易天行的儿子,既然我都与你说清楚了。为何还将奴家捆着?”
这奴家二字一出,易朱微胖白皙的脸无来由地一红,口齿不清道:“婶子……婶娘……噢,婶奶奶……多穿点儿衣服。免得着凉。”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嫦娥那完美无比,媚力无穷的赤裸身躯后,易朱便开始变得无比心慌,一阵一阵惶恐充斥着他的脑袋。
嫦娥卟哧一笑:“把我喊这么老,叫我月姐吧。”
她让易天行叫她月儿,让易朱叫她月姐,二师叔叫她美人儿,这辈份,还真够乱的。
……
……
嫦娥真是倾国倾城貌。便是随意地一颦一笑,便自然流出无限风流。与四周桂花一处,让人心醉。
易朱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也忍住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瞥了好几眼。
嫦娥目光流转,清眸里笑意复现:“倒听过易天行讲你的事情,陵光神君居然是这样一个羞生生的小孩子家,真是想不到。”
易朱咳了两声。粗声粗气道:“少扯这些,要是我嗅到易天行确实在这宫殿里呆过蛮久,我才懒怠和你多说话。”
小孩子就是这样,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往往会表现的异常粗鲁一些。
嫦娥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掩嘴一笑:“哟,这么凶啊?”说完这话,便拖着身上厚达数十层的华衣美服大花裙艰难无比地站起身来,开始一件一件地往地上解衣裳。
看着她身上的衣裳越来越少。香肩粉胸渐露,易朱瞪大了眼睛,充满了惊怖。吼道:“你准备干什么?”
嫦娥一愣道:“脱衣服啊,你给我穿了这么多件衣服,险些憋死我了。”
“不要!”小易朱惊恐无比,扭着屁股便准备逃跑。嫦娥更糊涂了,迈着柔步款款向前,抚着他的双肩轻声道:“出什么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最后一件衣裳从嫦娥的身上滑落下来,丝玉相滑,景象无比香艳。
“男女授受不轻。”小易朱吓得口齿有些清,轻亲分。
嫦娥这才恍然大悟,嘻嘻笑道:“一个小孩子家家地,还这么计较啊……”她穿上一件薄薄的纱衣,却比不穿更过分,解开小易朱微湿地头发,端详着小易朱白里透红的脸蛋儿,说道:“看你这么长的头发,还以为你是个女孩子呢。”
她笑道:“不好意思噢,吓着你了。”
小易朱长的极漂亮,又是黑发披肩,看着确实挺像个胖丫头的。
……
……
小易朱忽然一窒,半晌后无比黯然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
他说的很黯然,这是事实,也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最困扰小家伙的一椿事情:他木有小鸡鸡,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
连当初在张小白班上读书地时候,课间十分钟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上男厕所还是女厕所。
十分钟的苦恼。
他的父母一个是懒且负责任的易天行,一个是神经大条黄花闺女妈的邹蕾蕾,所以没有人注意到易朱这些年一直被这件事情困扰着,所以根本没有及时给出合适的心理辅导。
这便导致了小易朱如今心底的一块阴影。
所以对于性别这种事情,他向来是很敏感的,所以当他看见嫦娥的身体后,才会有这么大地反应。
“可怜的孩子。”嫦娥寡居已久,看见这么个漂亮的孩子,本来就喜欢地不得了,此时眼中清泪将滴,无比疼爱地抚着易朱的脑袋:“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这当然是问题,这是终身大事。
易朱终于从先前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回复了正常,有些厌恶地将嫦娥的手拍开,站起身来,说道:“不说这些鸟事儿了,我走先。”
“你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我爹。”
“嗯……神君,那你这一世究竟是想做女生还是男生呢?”
嫦娥念念不忘这个事情,很好奇地问着,大眼睛里黑瞳忽闪忽闪,看着十分漂亮。
易朱看着她美丽的脸,忽然停在了原地,沉默半晌之后说道:“蕾蕾妈说,我长大了之后,如果喜欢女孩子就做男生,如果喜欢男孩子就做女生。”
嫦娥对那个叫蕾蕾妈的人间平凡女子忽然来了兴趣,心想当妈的居然不着急这个事情,确实比较少见。
“哎,做男生有什么好,打打杀杀的,一身臭汗不说,还得烦这烦那。”嫦娥忽然下了一个决定,想把面前这个漂亮的小家伙变成一个女生,蛊惑道:“还是做女生好,有漂亮衣服穿,闲时种种花,看看云,悲悲春,伤伤片……”
嫦娥感慨道:“这是多么有诗意的生活啊。”
易朱直了眼道:“这是多么无聊的生活啊。”
嫦娥想了想,站起身来,嫣然一笑,对着易朱翩然起舞。
……
……
起舞弄清影,广寒宫中舒广袖,霓裳一曲花动容,满天桂香逐裙云。
无数仙鸟从宫外的树上飞了进来,与嫦娥共舞着。
裙动如流云,眼神顾盼如流波,美极清极。
一曲舞毕。
嫦娥额角现出清汗一滴,更增容姿,柔声道:“做女孩子,可以如此美丽。”
……
……
易朱没有说话,似乎有些动心。
他忽然叉着腰,沉默了半天,嘻嘻笑道:“您真漂亮。”
嫦娥羞道:“你以后也可以这么漂亮。”
易朱点点头,说道:“我决定了。”
嫦娥大喜道:“决定做女孩子?”
易朱摇摇头,嘻嘻笑道:“您已经这么漂亮了,我变成女孩子估计也没您漂亮,也没您会跳舞。”他顿了顿,然后十分霸道地说道:“我决定了,我以后要做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啊?”嫦娥愣了。
易朱看着她美丽的无法形容的那张脸,甜甜笑道:“对,做个男人,然后把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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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应该还记得,以前就说过,嫦娥对于某人来说是很重要的,重要性便是体现在此处。便是一瞎玩,这故事便是在玩,希望能有意思些,求逻辑合理符合经典,只是我自己在编,编自己以为有意思的故事,也希望大家也能认为有意思。
出去一个月,着实跑了些地方,呆了好多个城市,累的够呛,看来也不可能写什么游记,就记得在佛山的祖庙里发现了一个北帝庙,我拿着硬币不停地往真武的大罐里扔硬币,一边扔一边在心里默念:兄弟,书里污了你少,可别太在意。
真武旁边两座小的,一座是玄天上帝,一座是观音菩萨,很有意思,我没怎么理会。
里面很多信徒在虔诚的叩首,当时看着,忽然觉得有信仰说不定也是件极好的事情。
再往前走,居然赫然看见……吕岳的神像,好象还有蒋雄,噢,大家可以想像一下我当时的心情,那叫一个好玩。
庙前有一池,池中养着无数老乌龟和鲤鱼,龟食一元一袋,众龟争食,龟头攒动,热闹而且恐怖。
第五十六章 天界自助游
广寒宫里的气氛顿时被小易朱这句话变成冷凝起来,寒气逼人。
嫦娥姑娘被吓得花容失色,颤抖着声音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尽说些胡话?”
小易朱耸耸肩,挠了挠胳肢窝,轻轻一按,唰的两声,两道如火云般的羽翼从他的肋下生了出来,荡得清静宫殿里风声微乱,燥气渐生。
似是威胁一般。
嫦娥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小家伙,硬忍着恐惧和一丝偷笑,正色扮长辈状:“别胡闹了,当心把姨的宫殿烧了,以后我住哪里去?”先前还让小家伙喊月姐,现在发现有些问题,所以改以阿姨自称。
小易朱嘻嘻贼笑道:“以后自然是和我一道住。”
嫦娥被堵的翻了翻白眼,哼哼唧唧道:“不和你这小破孩子说了。”
小易朱忽然觉得这个天庭第一美女,就算发起小脾气来,也是蛮好看的。他由自主地咳了两声,稚嫩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正色,问道:“易天行现在在哪里?”
他本是一个极倔犟的家伙,一旦拿定主意,便不会再改的。所以一旦认定这个时而泫然欲泣,时而语笑嫣然的仙女儿是自己将来的老婆,那……便一定要是自己的老婆,他不会思考可行性和前方的困难。
既然已经是确定的事情了,他也就懒得和这个大老婆再说别的废话。没什么好说地,到时候抢了便走就是。
所以他开始询问关键的问题:易天行在哪里?
嫦娥姑娘略觉诧异,用手轻轻捋了捋自己额角青丝,噫道:“你喊你父亲的名字?”
易朱一挑眉头。十分不耐烦说道:“从小就是这么喊的,有什么奇怪?”
嫦娥微微一笑,不再计较这个问题,开始回答易朱地问题,告诉他,他的父亲易天行这大半年在天庭里干了哪些“好事儿”。
虽然她向来长居广寒宫,但毕竟偶尔也会有些天将前来表达倾慕之情,所以对天界的事情也比较了解。尤其是易天行上天之后,四处找人打架,而且最末犯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罪行。生斩了五公主,火烧了摘星楼。惹得玉帝大怒,动用十万天兵天将前去围剿,不料仍然被易天行于千军之中,挑杀雷震子。
易天行在天界闹的很凶,自从老猴当年闹过一遭,前几年二郎神闹过一遭之后,这算是天庭最令群仙震骇的头等八卦大事。所以嫦娥知道的一清二楚,便如说书先生一般,细细讲于易朱听。
听书之时,小易朱眉飞色舞,时而紧握胖拳,时而紧皱双眉,似乎恨不得与父亲一道厮杀。
直待听完全书,小家伙沉默少许,如老者般长太息道:“易天行果然没让全家人失望啊。”
在人间的时候。小书店一家人曾经猜测过易天行在天庭的生活是如何的,莫杀曾经说师傅大人一定在大闹天宫,易朱也坚持认为老爸肯定打地无比帅气。今日从仙女口中得知父亲英雄战姿,易朱开心异常。
……
……
“最后他进云了?”易朱忽然想到故事的结尾,眉头皱了起来,仰起微胖地脸蛋儿,望向广寒宫的顶端,那目光宛若有如实质,直刺穿重重桂花香气、白色清纱、叠檐殿顶,直接投射到了广寒宫之上那仿佛万古不变的厚厚云层之中。
小家伙的神识很清晰地感觉到那万丈厚云里夹杂着的凶险。
嫦娥一怔,沉默半晌之后,方始黯然说道:“天庭之中,从未有仙人能够入云而返,所以一干天庭仙君均自猜测,这大圣的徒儿只怕如今已经形体俱销,魂落幽冥了。”
说完这话,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小易朱一眼,这极短时间的接触,已经足以让她了解到易朱地性情蛮横凶戾,可爱……只是一种带着甜糖味儿的假像罢了。
……
……
广寒宫里一片沉默,忽而,易朱眨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嫦娥微微的一笑,说道:“天上这些神仙命真好,幸亏易天行没有事儿。”
“易天行没事儿?”嫦娥惊讶问道。
“是啊。”
“你怎么知道的?”嫦娥问了句蠢话。
小易朱懒怠和她解释。易氏父子二人便有如一体双生,对于彼此,总有一种很神秘的力量联系着,如果易天行真的死了,小易朱一定是世界上第一个知道的人。
……
……
嫦娥忽然明白了易朱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幸亏易天行没事儿,天上神仙命好。”——看着小易朱眼瞳里似乎没有什么感情地霜色,她不由打了个寒噤。
如果易天行真有事儿的话,易朱一定会发狂,一只发了狂的,打不死地,天火纵横,性情阴戾的小胖红鸟,会让天上的这些神仙非常难过,非常悲哀。
当天,易朱便离开了广寒宫,没有像易天行一样还装成正人君子陪广寒仙子聊上一夜成人话题。趁着天光渐暗之机,易朱收起红云之翼,只凭本身神通,化成一道粗线,直往南天门处杀去。
五百年来,南天门一直疏于防范,即便是二郎神反出天庭,也未经由门,所以四大天王天天吃素。直到大半年前,易天行冲入南天门,在那白玉石做成的大牌坊上留下一个深深地脚印。多闻天王几位才感觉到,原来自己这个岗位还是有些用处的。
当时易天行冲天门时,当值的是北方多闻天王和南方广目天王,二人久在官场。本打算将这件事情压下去,直到最后湮灭在天庭多如山岳的档案记载中。但易天行后来在天界闹地太凶,杀的人太多,这件事情终究是没有压下来。多闻天王曾经借小银鼠的帮助,找到易天行单挑了一场,但惨败而归。
但,也正是皮借着这次受伤,在天庭日后的例行调查中,多闻天王算是曾经搏命抵抗歹徒,所以没有受什么责罚。反是浑浑噩噩的西方广目天王,被天庭调查人员关进了小黑屋。审了三十几天,草草结案。给派遣到西方某苦荒之地,与某些知名的危险,站到了一处。
广目天王走时,泪眼汪汪地看着多闻天王,羞怒道:“为何只我一人受罚?”
多闻天王黯然无语。
久久之后,广目天王忽然想到当初多闻天王说过的那句话,不由仰天长叹道:“罢了。谁叫你面有人呢!”
今天,天路又出现了一次小型爆炸,多闻天王再也不敢大意,亲自领着仙吏们引九天之仙气来养护道路。而恰好,在南极仙翁洞府里采的白玉石今天也到货了,所以还有一干仙匠正在用仙力切石,准备修缮南天门。
多闻天王看着南天门白玉牌上那个深深的脚印,额角青丝一现即隐,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够资格夹杂到那些大人物的争斗中,易天行留下地这个脚印,就像是一道深深的耻辱。自己是很难洗涮掉了。
南天门修好了,那个印着脚印地玉石被替换好了,看着平整光滑的玉石面,多闻天王心头一舒,感觉总算是好了些。
……
……
便在此时,一道狙狙红影闪过!
多闻天王目内精光大作,一摇一晃,满身尽带黄金甲,内里青色隐现,一招手,宝伞霍的一声打开!
奈何这伞被易天行拆过一次骨头,此时看着千疮百孔,就像是拾荒老头手中护身兵器般可怜。
而那红影来的太快,抢在宝伞打开之前,狠狠撞到多闻天王身上。
多闻一声闷哼,鼻子里飚出两道血柱,随着这声震天响的撞击声,被撞的斜斜向天飞去。
而那红影,也被撞的弹了回去,恰好在空中一扭屁股,一脚狠狠地跺在了新修好地南天门牌坊上!借着强大的反震力,倏然间,消失在南天门后广阔无垠的天界土地里。
……
……
多闻天王满脸惊恐地打着破伞从天上飘了下来,手抚着胸口那个圆滚滚的人形印迹,对着空无一人的天界入口骂道:“易天行!你厚道!故意增肥来撞!”
没有人回答他,一片安静里,回答他的,只是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
多闻天王猛然回首,只见新修好的南天门猛然塌下!
天门塌,惊起碎玉无数,眼泪几滴。
入天界后,易朱没有像父亲那样去熟悉环境,他大喇喇地扭着屁股,扇着翅膀,在天界广阔的土地里飞行,找寻着父亲地气息。这一路上,他找到了许多洞府,那些洞府都是仙人所居,易天行修道之时,曾经与那些仙人切磋过。
如今的天界,厉害角色死的死,隐地隐,另有一椿极恐怖的大事正在发生,所以反而没有人来管这个四处闲逛的小胖子。
但当那些隐居的仙人被易朱从洞府里熏出来后,却都是默然不语,不敢多和他说些什么。
毕竟和易天行切磋的这些仙人,当初也是将易天行当作友人看待,谁料得易天行后来竟惹出这大祸事来。
易朱也不在乎,顺着父亲的气味,往天界深处去,某一日,便来到了一座庞大的建筑群外。
那处建筑占地约有数千公里之广,饶是蛮不在乎小易朱,不免也有点儿受惊吓,咕哝着:“这么大的宅子,得住多少人啊。”
站在宫殿群外数百公里,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胁下双翅如红云突生,轻轻一扇,他的人已经来到了宫殿群的正上方,几乎要贴着那内里凶险无比的云层。
易朱飞翔在高天之上,眯着眼睛往脚下看去,只见宫殿群外面还是光鲜一片,但内里的建筑似乎遭受过一次恐怖的袭击,碎砖乱烁四处散乱着,有不少的仙役杂吏正在进行着维修工作,但这宫殿受到的破坏太大,看来一年两载根本无法回复旧貌。
在宫殿群的正中,有一个大坑,这坑约摸有数百丈之深,看着幽深无比,就像是一道大伤疤,又像是一个噬人魂魄的迷洞。
这便是摘星楼的遗址,当初被易天行的真命火元刹那爆掉的天界第一高楼。
易朱倒吸一口凉气,伸出红红的舌头,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颤着声音说道:“易天行,你玩的这么热闹,居然不喊我……真是气死我了。”
参观完父亲大人在这一层天界战斗留下的痕迹后,易朱下意识抬头,去看那深深的云层,按照所有仙人的说法,他的父亲应该是在一场血腥的大战之后,直接破云而入。
仙人们告诉易朱,只要入云之仙,都不可能全体而出。
但易朱信,他知道自己的老爸没那么容易死。
所以他决定去上层天界看看,顺便找点儿好玩的事情做。抓了一个仙女小姑娘,易朱恶狠很地逼问出东面在哪里之后,便一振双翅,往东方天路而去。
他速度太快,像闪电一般,不过数时,便来到易天行未曾踏足的东方天路,沿着盘旋而上的天路,入了上层空间……他忽然发现了很多好玩的事情,正在等待着自己。
……
……
这层天界之中,厮杀之声震天,天上地下,无数的仙兵仙将,各服黑白二色,绞杀在一处,参加战斗的人太多,将天界自然存在的万丈毫光都遮去大半,整个世界阴惨惨的,寒风火号。
无数鲜血从天上流下,将这仙界纤净土地染作乌黑一片,腥气薰人,直欲作呕。
易朱傻了眼,心里在想,介个世界怎么了?
第五十七章 血树下
“在打仗啊……”易朱瞪大了双眼,双手有些紧张地在屁股上擦了两下,看着从天上纷纷降下的血雨,看着那些红云顶端不时堕落的天兵尸首,还有那些极高处美丽的法宝弧光,四处乱窜着的纵横仙气,一时愣在地面,不知该如何是好。
人间不打仗很多年了,撞军舰那些小儿科除外。
所以甫至二层天界,便看见这样一个场面波澜壮阔,演出生死契阔,生命疾速消失的可怕战场,易朱确实很难给出及时而准确的反应。
……
……
这是天界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战役,两边天兵穿着黑白二色,阵营分明,行于云端,分列两线。
战线拉的极长,远远地竟似看到尾巴,漫天的兵士们面色坚毅,手持利刃,身上寒甲泛光,构成一副极冷酷的景象。
两道战线就像两条龙一般,偶尔摆首一触,便有数千军士厮杀在一处,一阵极短促的暴喝声后,便是无数蓬血雨绽出,无数军士化作黑影堕往地面,直赴幽冥。
瞬息间,便有大量鲜活的生命消失,而这些天兵们却是面不动容,沉静而内藏狂热地互相厮杀着。
杀声震天,血气盈空。
两方敌对阵营的更高处,各有一朵五色祥云,散放着不一般的光芒,清新之中蕴着祝福之意。将那些似乎带着疗伤之效的光线,洒向己方阵营地将士身上。
但饶是如此,这场宏大的战箐,仍然在无时无刻地收割着生命。泼洒着鲜血,惊恐着天地。
……
……
易朱眯着眼往那彩云之上看去,发现在那云后面隐着这场战争真正的指挥者,可以清楚地感应到那些仙人无比强大的实力,只是不知道是谁。
天界地地面上已经泛起了一层带着浓重腥味的血沫子,与地上的泥土一混,让看见这种场面的人,都免有些眼涩心惊。
血沫在土地缓缓地流动着,静静推着那些被仙家震成碎屑的杂草,往着天路两侧的略低处移去。渐渐地积了起来,积成了几个小血潭。
小血潭像是血色的圆棋子一样。分布在大地上。
血潭旁边有两棵树,一棵知道是什么树,另一棵也不知道是什么树。
因为树叶全部被这场天惊地泣的大战全部绞碎了,只留下枯干的枝丫,而那些带着斑驳伤痕的树皮地老树,也被从天而降的血雨油漆了一遍,看上去就像大地伸出了一只染着血地白骨之手。有一股魅样的美丽。
易朱喘了几口粗气,发现天上交战的双方根本注意不到自己这样一个蚂蚁似的人物,拖着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到那株血树旁边,一伸手掌,天火疾出,嗤嗤啦啦一阵响,将地上的血泥全部烧成青烟,露出下面干净的岩石来。
他一屁股坐了下去。用手遮住眼帘,淡淡气息从他地身上散发,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停地从天而降的血雨,开始观景。
血树伸着红枝,一身白衣的小易朱盘腿坐在树下,满天血雨坠落,一至他身周约五丈的地方,便会被一道无形的火息烧成青烟,根本落不到他身上。
他本来准备到这层天界之后,去找相熟的家伙问问易天行的下落,但料不得一上来,就碰见这么一场轰轰烈烈的事儿。
这一世的他,相熟地人,也只有那个真武大帝,而如今这战场遮天蔽地,连亘数千公里,又叫他如何找去?此时双方正在搏命厮杀,每一处都夹着吞噬性命的漩涡,如果易朱此时贸贸然走到战阵之中,只怕双方无数件的法宝神器,都会向他碾了过来。
即便他地身子一向坚逾金钢,但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满天乱飞的乱肉残尸碎骨血絮……易朱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问题,他本是不需要用口鼻呼吸的人,却感觉到胸口有些发闷,双眼有些浊了,似乎被什么情绪占据了神识,渡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他的脑海里似乎有一个狂燥的声音正在不停地呼唤着。
就像是在六处棺材大楼后面的小树林里,他当着邹蕾蕾的面,面无表情地点杀着那些鸟儿。
一种强烈地摧毁生命,终结生命的冲动,不停地冲击着他的清静神识。
……
……
那一年在海边,易天行曾经花过一整天的时间,向他讲述一些极朴素的道理,其中最朴素简单的一条:不要胡乱杀人。
易朱其实骨子里就是一个暴戾的小家伙,或许,每一个生命在他最初的时候,都是蛮不讲理的暴君。
但他很尊敬易天行,所以他一直在忍,忍了很久,忍的很辛苦,便是在六处那时失态过一次。
而今天充斥着身边的血腥气,头顶高空云头的惨烈厮杀,身旁缓缓流淌着的飘草血流,都在震骇着、挑衅着他的心神。
“出息入息时,正观无常相。息法次第生,展转更相因,乃至众缘合,起时不暂停……”
小家伙柔嫩的嘴唇不知为何起了些干皮,正微微翕张,不停念心经中的止观法门,双手相抵,盘膝如藤,五心向天,正心宁意。虽是结着童子印,却定不住身形,有些烦燥的微微抖动,似乎有一股无形地力量在牵扯着他。想让他站起来,将自己柔嫩细小的身躯投入到头顶高空那场毫无意义的屠杀当中。
满天的仙气对杀,密密麻麻,有如流星。又有如人间地极光一般美丽。
美丽而又凶险的战场之下,被血染红的大地之上,几汪血水水潭侧,易朱坐着,一身白衣,素净无比。
他身后有两株红树,狞艳无比。“下面已经打了几个月的仗了。”
易天行站在须弥山的悬崖边,眼中清静一片,如黑玉般令人心安,他看着脚下万丈悬崖。看着远处云海外缓缓飘浮着的几座金山,用翘起的食指轻轻点了点脚下不知多深的地方。
二师叔没有急着答话。只是叹了口气:“我在天庭的时候,没有打过仗。”
易天行回身,微笑望着他:“你当元帅之前也没打过仗?”二师叔当初是天蓬元帅,也算是天庭里极大的官儿了。
悟能抽抽鼻子,大袖一拂,潇洒道:“一个天天想着打仗地小兵是可能当元帅的。”
易天行笑了笑,转而问道:“依师叔看来。真武大帝这次造反有几分成算?”
悟能想也不想,斩钉截铁道:“真武一丝成算都没有。”
易天行讶异道:“为什么这么确定?要知道天庭如今空无一人,根本没几个大将能用,二郎神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哪咤父子也不见得那么忠心耿耿。”顿了顿又道:“虽然真武肯定不如玉帝经营日久,那般有实力,但从北宋之时开始,在观音菩萨地暗中帮助下,真武在天庭里的地位一天一天高了起来。如今已经执掌了北极宫,号北极紫薇大帝,这可是第二号人物。”
他皱眉道:“老二打老大。老大又有些老年痴呆,这事儿有得一做。”
虽然他明白,真武大帝表面上的英明神武背后,一定隐藏着许多如墨水一般的东西,但毕竟是相熟之人,而且从人间到天庭,易天行也承过他些情,所以还是愿意真武能够打赢,将来做田舍翁也好和天上说话。
悟能翻了翻白眼,略带讥讽地瞥了易天行一眼:“在天庭,老大和老二之间是有根本的差别的,你不了解这一点。”
“什么区别?”
“这是规定好的,老大就是老大,老二就是老二,如果老二想当老大,这就破坏了规矩。”悟能慢悠悠说道:“而真武此次虽然动用极大力量杀向凌霄宝殿,但他忘记了,他已经破了天庭最重要地一条。”
“他破了规矩。”
易天行一怔,旋即笑道:“规矩是人定的,自然是人来破。”
“谁破过?”悟能笑道:“你不要忘记,这个老大老二排队吃果果的规矩不是玉帝定的,也不是大家一人一票选出来的。”
……
……
沉默少许之后,易天行恍然大悟,叹道:“我确实忘了这一条,这规矩是三清定的,玉帝也不是自己当的玉帝,而是三清让他当的玉帝。”
“不错。”悟能淡淡道:“所以天庭任何一次造反,都只会失败,因为没有人能够稍微撼动一下三清的力量。”
三清,是很恐怖地几个老家伙,千年来少问世事,但神威未减。
易天行忽然笑了起来。悟能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易天行笑着摇摇头:“我忽然想到,如果真武大帝的背后,便是三清的话?这件事情岂不是会变得非常有趣?”
悟能摇摇头道:“如果三清不想让玉帝坐在那把椅子上,只需要喊人传句话,玉帝自然也就下来了,何必打打杀杀,填进去百万生灵,难道不怕道心逆天,有陨灭之虞?”
易天行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没有说什么,心底深处却在想着,玉帝地背后,似乎还有个深不可测的阿弥陀佛。
他的目光重又回到绕着须弥山的云海金山美景之中,云深不知可有人家。
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易天行感觉自己的神识深处,多出了一丝,极其微弱但清晰的一丝烦燥,不知道是为什么。
下面那层天界中,两株红树上的血水早就被易朱身上散发出来的火息蒸的干了。
血涸斑驳着,就像是怎么看也看明白的抽象画。
他依然盘腿坐在树下,结界依然遮蔽着他的气息,蔽佑着身后的树。
结界外的血雨连绵不断地下了几个月,原本还是小圆镜般的血潭,如今也被万千天兵天将的血水汇集而成一大片血泽,泽中偶有怪异蔓草长出,一片腥气令人作呕,好在天界原本纯净,没有蚊虫恶蝇之类的物事。
所以血腥只是血腥,没有什么腐化气息。
易朱在结界里静坐了几个月,最初时,他并没有准备坐这么久,只是准备等天上那些无聊人打仗打累了散开后,他便要重新开始自己的寻父之旅。
但他久居人间,忘了一件事情。
仙人们打架是容易累的,更不会饿。
所以这场北极紫薇大殿与凌霄宝殿之间的残酷战争,一直打了几个月的时间,而没有停止。
开始的时候,小易朱还有兴趣在天火结界里看看这些像电子游戏般的战斗场景,但看的久了,也便腻了。
所以他睡了一觉,盘着腿睡了一觉,就这样浑然自在地进入了静坐冥思的状态。
修行这种事情,总是以一种很蹊巧的方式给人机会。
易朱糊里糊涂地抓住了这个机会,这一静坐,便是数月。
……
……
高空之上的第一次天界大战持续了几个月后,那两朵彩云后面的厉害人物,终于发现了在两边军队的下面,还有一个第三方的存在。因为在血泽之中,很明显地出现了一个洁净无比,却什么气息都没有的半圆形净地。
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方派出人马去试探易朱,反而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淡淡天火息结着的结界。
厮杀着的下层仙人们似乎知道那个结界里有一个实力恐怖的仙人。
那里面确实有个很恐怖的小家伙。
第五十八章 一觉到天明
天界大战连绵数月,战局已显疲态,万千生灵葬送在空气之中,无数怨魂散离,化为弥光混血尘,纷纷洒洒落在天界土地上,汇成血溪,汇成血潭,汇成血泽。
一大片粘稠的血泊凝结着万千生灵的印迹,在血树之侧轻轻荡漾。
一阵清风吹过,稍除烦恶之意,高空之上,两朵彩云缓缓飘下,双方摆成长龙的无数天兵天将以战袍覆面,瞬间隐于虚空不见。
霎时之间,天界回复平静,只余两朵彩云,两株血树,一个淡淡泛着红光的结界。
……
……
彩云散开,两边法力高强的仙君们面无表情地降落在血树之侧,看着敌对方的仙人,没有说什么话。
凌霄宝殿那侧的仙君微微皱眉,却是正眼都看北极大殿那边的敌人,反是将目光投向血树之侧的结界,以这位仙君强悍的仙力,竟然也无法将目光穿透那个结界,看清里面的动静。
“这结界中,究竟是何人?”
仙君银发童颜,微微摇动蒲扇,轻声问着身旁的仙人。
身旁仙人低首恭敬道:“普化天尊,下仙看出来其中奥妙。”
普化天尊皱眉,看了一眼,正在数百公里外飘浮着的那朵彩云,面无表情道:“北极叛兵势大,虽然真武大帝并未亲至,但此场大战也是毁命无数。”他清清湛湛的目光扫过地面那些泛着恶腥之气地广阔血泽。幽幽道:“这两株血树生于血泽之畔,只怕万千幽灵汇集,会生出什么魔魄也不一定。值此大战之机,能让北极叛兵有可趁之机。想办法将这魔魄炼化了吧。”
身旁的那个仙人犹豫道:“万一是何方隐居上仙,我们妄然出手,另树强敌,只怕……”
普化天尊沉吟片刻,道:“董全你说的有理。只是我们双方同时出现在这血树之畔,不知道那些叛逆是何想法,如果是对方的一大助力,那便不妙。”
董全出计道:“不如先在一旁静观其变,若这天火结界中是魔魄,待结界开后。我们再收不迟。”
普化天尊微微一笑,看着数百公里外北极大军地那朵彩云。淡淡道:“只怕某些仙家不会给我们出手的机会。”
董全冥思苦想,半晌后道:“数月来,依天尊令,下仙一直观察此处,发现这结界里似乎有些说不明白的变化在发生。同时我也在注意对方的动静,发现北极叛逆那方,似乎对这个天火结界十分忌惮。敌我双方同时约束着,不向这个天火结界*近。”
他抬起头来,眼瞳里忽然闪过一丝恐惧,道:“天火?天尊,你说……会不会是……大半年前……那个?”
普化天尊一愣,沉默不语,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摇了摇头:“易天行入云,一定已经死了。可能是他。”
听到普化天尊如此肯定,彩云之上的众位天庭仙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想只要是那个喷火易天行就好。易天行半年前在天庭闹的太凶。不知道杀了几万仙人,毁了多少宝贝,已然在天庭众仙心中留下大大的一道阴影。
……
……
忽然有一位仙家哆嗦着声音问道:“如果易天行真的死了,那万一……大圣爷脱困而出,怎么办?”
如今斗战胜佛被关在人间归元寺的消息,经过这几年间的几次闹腾,一传十,十传百,已经成了天界人人皆知地秘密。
彩云之上,顿时霜气骤现,众人噤若寒蝉,敢接话。
普化天尊表情有些尴尬,忽而厉声喝道:“值此天界大战,天庭生死存亡之机,尔等妄谈闲事何益?”
这话说的很别扭,只是在大战之时,说老猴复仇地可能,确实只会降低己方斗志,毫无好处。
不过天庭众仙家当此危局,还念念不忘大圣爷的复仇,这自然说明,在大家的心目中,那只猴子,比北极紫薇大帝麾下百万天兵更加可怕。
……
……
北极大殿叛军那方也有一朵彩云飘了过来,只是彩云边上有一道淡淡的紫色,看着华贵之中夹着一丝阴沉。
紫薇之色。
彩云中三十三司天神各执一鼓,看着杀气腾腾,瞧着下方地面两株血树,还有血树旁的那个天火结界,众神也是迷惑不已,不知这是什么东西,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着的强大能量,却不知道是不是天庭玉帝老儿在战场上埋的什么后手。
交战地双方各有忌惮,所以将自己麾下万千将士唤回虚空,只留下仙力了得的一干人等,守在血树之外,静静等待着那个结界破开的瞬间。
传说中古印度有一条叫做希拉尼耶底的大河河岸边长着一片高大茂盛的娑罗双树林。释迦牟尼八十岁时某天,他走入河中洗了个澡,然后在林子里挑了两根大的娑罗树,铺上草和树叶,又铺上了袈裟,头北面西,枕右手侧侧卧,准备睡个香甜的午觉。
这是佛祖在人间最后一次睡觉,一觉醒。
佛教徒认为这是佛祖的涅盘。
什么叫涅盘?涅盘就是寂灭,就是灭度,离诸有者,脱烦恼而去,是为涅盘。
易朱没涅盘。
他还没有活腻,所以只是睡着了,总有醒的那天。
……
……
易朱醒地那天,天色大变。微白毫光无来由地被镀上了一层红光,天地之间一片燥热不堪。
两株血树地斑驳血树皮也再经起烘烤,嗤嗤响着裂开,露出里面的新鲜树身来。就像是重生一般。
两朵彩云里遁着地仙人,一直在安静地等待着结界破开的那瞬,但此时,也被这天地异动整得有些心神不宁。
普化天尊心血来潮,一掐指,眉尖顿时皱成了山川,喃喃道:“有凶兆。”,当
身后有仙家出主意道:“趁妖物还未大成,收伏它去。”
“呸呸呸呸!”连着数声呸,众仙家齐声蔑道:“小小妖物,何需如此惧怕?”
普化天尊却是叹了口气。知道众仙家发现了这天火结界地古怪,没人敢于前去。只得正色一拂袍袖,极有礼貌地对彩云深处行了一礼。
彩云深处一个声音嗡嗡响了起来:“天尊何需行礼?本君有愧。”
“结界遮蔽,只是偶露一丝峥嵘,便令天地变色。想那结界破开后,更是天火纵横,即便不是易天行,也非我们这些仙躯所能承受。火德星君。此次非你出手不可了。”
彩云散开,深处出现一位仙人,这仙人全身红袍,头戴金冠,面色大褚,散于仙裳之上的头发全数猩红,看上去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火般。
正是南方三气火德星君:罗宣。
他与普化天尊位秩相拟,只是此次天界大战太过凶险,所以加入了天庭一方的战阵。但听调不听宣,所以普化天尊请他出手,必须要有些礼貌。
火德星君瞥了一眼脚下遥远地面上的两株血树。伸手在空中随意地划了划,然后捧着一掬空气送到鼻侧嗅了嗅。
本来还是宁静无比的脸上,在这一嗅之后,却是大惊失色!
……
……
火德星君的脸上猛然炸出一层离火,火色或深或浅,配合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看上去异常鬼魅。
普化天尊看着火德星君表情,心头便大叫不妙,神识一渡,悄悄对火德星君说道:“星君发现了什么?”
火德星君脸上的火苗子终于熄了,眼瞳里却出现了一丝愧意和恐惧,神识里对普化天尊说道:“那结界里不是什么妖物,乃是陵光神君真身,他正在修行之中。”
“陵光神君?”普化天尊纳闷道:“陵光神君早就不知去向,怎么忽然出现在天界?”
火德星君暗中提醒天尊道:“陵光神君是易天行的儿子。”
普化天尊险些吓得从云头跌落下去,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陵光神君的暴戾脾气地,如果真是易天行的儿子,万一神君要为父报仇,那可怎么办?他赶紧对火德星君问道:“趁着陵光神君未醒,星君前去收服他。”
彩云之上,众仙看见普化天尊与火德星君不言不语,知道二位大仙正用神识交谈,便去打扰,只是看着下方那个天火结界渐渐现在实形,不免有些着急,看见普化天尊后来奇怪面色,更是心惊。
火德星君听见普化天尊这个请求,吓得不轻,面上虽然依然平静无比,内心深处却在暗骂:“你这个死老闻,喊老子去送死。”表面上笑眯眯说道:“本君今日还有事情,要回凌霄宝殿复命,此次大战如今看来已近尾声,那我便去了。”
普化天尊微笑道:“星君乃我方强助,怎能轻易言退?”在暗中骂道:“星君,此处就你与火亲近,你不去,谁能去?先前知是谁还好,如今既然知道是易天行地儿子,那肯定是我方的敌人,你若走了,我们怎么办?”
火德星君把眼白一翻,一挥袖子,竟是招呼也不打,召了一朵白云,便往远方飞去。
普化天尊气得善,直捋胡子,骂道:“就算他以前是你上司,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瞬息之间,火德星君已经变成了天边的一个小白点,神识远远传了回来,最后一句话:“不要忘了,那雀儿脾气不好,这些年来他在天庭的官都是我在当,万一他不高兴怎么办?还有就是,我是会玩火,但那家伙是玩火的祖宗,我可不想送死。”
普化天尊看着脚下的天火结界愈来愈浓,天界温度愈来愈高,急的行,神识赶往远方追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你们爱打就打,反正当初打易天行地时候,我可是没有参加的。”火德星君阴笑道:“我要赶紧回府,指挥儿郎重新把陵光神君大人的塑像摆起来,把他原本的房子打扫干净,同时把大厅里最高的那把椅子让他给坐。万一他想回府瞄两眼,我也好拍他老人家马屁不是?”
……
……
血树旁,天火结界渐渐现出真身,淡淡九天玄火像是流水一般,在一个空无的圆球面上缓缓流淌,看上去十分美丽。但这个结界所散发的高温,却是让那两朵旁观的彩云都畏惧地退避千里,而那两株血树也终于忍受不住高温,嗡的一声烧了起来。
旁边浩然千里地积血潭也被蒸发,血气蒸腾,光线扭曲。
结界上流淌的玄火颜色越来越深,和四周的血景渐渐变成一色,却是在结界上缓缓凝结了起来。
高天彩云之中,众仙定睛看去,只见那个结界上朱红玄火渐渐凝成一形。
——一只振翅欲飞地红鸟!
鸟首灵动,鸟目似睁未睁,带着憨稚之态。
咯喇一声,天火结界就像是个鸡蛋一样从中破开!
猛烈的天火随着这次破裂,在大地上熊熊燃烧起来。
……
……
蛋壳之中,是一大片朱红色的羽毛,软茸茸的羽毛正中,小易朱正无比香甜的睡着,头向着北方,面迎着西面,两只脚丫子拧在一起,头枕在手上。
他没有变成大鸟,依然如往时般清美可爱,此次“睡觉”的结果,似乎只是脸蛋儿变得更瘦了一点,由微胖变成了微微胖。
满天烈火中,小家伙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天上飘着的那两朵彩云,忽然间黑瞳一闪,看见了正在往天边疾逃的火德星君,不由嘻嘻一笑骂道:“小火,看见老子就跑?”
……
……
有分教:劫后余火马屁在,相逢一笑神君回。
第五十九章 焚香(上)
唰的一声,小易朱肋下猛地生出两片奇阔无比的深红双翅,翅上羽毛明亮,色异似火,比当年被大势至菩萨逼出的新生双翅,要显得美丽许多……大上许多!
他依然穿着那身武当山掌教真人供奉的火衲布白衫,身形幼小,而身后的双翅却是足足伸展出去了数十丈,遮天蔽光,如焚天火云!
易朱身后的双翅轻轻一上一下地摇晃着,面色温柔,看着十分宁静。
但那翅膀太大!便只是轻轻地上下微动,翅尖便刮起一阵狂风,吹拂着天界土地上飘浮的那些血雾四处乱窜,无数罡风刺向千里之外的彩云,声势好惊人。
两方仙人复又遁入彩云之中,再退千里。
……
……
像是长大后的山鹰初试峻岭搏兔,小易朱不停扇动着庞大的双翅,又像是在天界的燥风中晾干自己的羽毛,半晌之后,大地上一片灰雾,灰雾落下后,小家伙有些满意地舔了舔嘴唇,微微偏头,看了看自己远在数百丈之外的羽翼之尖,脸上出现一丝甜甜的微笑。
瞬息间,微笑却变成了惘然,小家伙挠挠头,似乎是不知道该怎样把这双红云之翼收起来。
这翅膀大倒是大,用来唬人是蛮不错的,用来飞估计也是蛮快的,但如果平时就这样伸展着数百丈的身外之翼,确实也挺不方便。
比如……上厕所之类。
易朱嘻嘻笑道:“这玩意儿还真麻烦。”在自己地身上自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肋下的那个机关,使劲儿摁了下去——在人间的时候,要收翅膀时,他只需要心念一动。至于腋下的那个小鬏鬏,还是蕾蕾妈和叶相师傅摁地熟门熟路一些——所以他一时想不到这块儿。
只听得唰的一声,身边两道恐怖巨大的血翼化作了两道红光,收了回来。
但易朱脸上的迷惘并没有完全消失,他搭着凉蓬,看着天边火德星君幻成的小白点,讷闷喃喃道:“为什么我能喊出那个家伙的名字呢?”
……
……
在天边,火德星君被易朱破壳之后的第一句话吓得险些从云头直摔了下来,却是不敢飞回陵光神君身边,又不敢不搭理。所以高声喊了句什么。
隔的太远,包括易朱在内。两朵彩云之上的两方仙家都不知道火德星君喊了些什么。
火德星君喊出那句之后,瞬间消失在天际,再无踪影,而那句话从天界的高空之上掠过,竟被某种神通赋予了实形,耀着红色地火光往这边赶了过来,不过数刻。便悬浮在了易朱身前的空中。
那是一句话,火德星君地一句话。
“吾至亲至爱至敬神君大人,下属先回府一步,扫榻,煮茶,写文书,准备大计。”
何为大计?
这火德星君心想神君大人乃是易天行之子,又是真武之友,如今易天行死于凌霄宝殿法宝阵的追击。而真武又叛了。那……自家大人也一定是要叛的,这大计自然便是造反大计。
……
……
小易朱却是完全看不懂,他只是醒来的那一刹那。似乎记起了自己上一世在天界的某些事情,但那些记忆仍然是无比模糊。而且虽然天庭众仙都以为易天行死了,易朱却是清清楚楚地感应到父亲还在某一层的天界里打混,所以对于凌霄宝殿自然没有太多恨意。
造反?他不大明白这么复杂的事情。
大计?他根本就看不懂这两个字。
那句“火话”地字符在空中燃烧着,倒蛮符合火德星君与小易朱的身份,每一个字最后都变成了一个极可爱的小火人,手舞足蹈。
易朱嘻嘻笑道:“这些小火人真好玩。”
他伸出手去,那些小火人受到他体内至阳火息的感召,嗤嗤数声,都飞到了他的手掌上,对着他的脸拜服下去,叩了几个头,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彩云之中的普化天尊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渐渐露出寒色,他知道这些小火人其实是火德星君的一次试探,火德星君其实也很惧怕陵光神君归位,所以假意臣服于易朱,却是用那些文字符火引得易朱伸手去玩。
那些符火乃是龙虎山张道士与火德星君共制,最为阴毒,能引动一应仙体内的阳性仙气爆开。
没想到陵光神君嘻嘻笑着,轻轻松松便把那符火收了。
从这一个动作中,普化天尊就知道这位神君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地,面色一寒,手中杏黄色的小旗一晃,彩云之中,顿时一阵清风飘过。
董全见天尊动作,赶紧抬起左手,将自己右手持的师门法宝往袖口里塞,然后口中祷祷有辞,变出两枚黄纸符,加持在自己腿上。
普化天尊余光一瞥,发现董全腿上是枚神行咒符,不由异道:“董仙人,这是何意?”
董全啊了地一声,傻乎乎地望着普化天尊,嘴巴张的老大,半晌之后迟疑问道:“天尊刚才挥旗,不是准备收兵便退?”
普化天尊眼中寒意大盛,盯着这厮,面上怒色渐现,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董全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主帅之意,不由心头微颤。
……
……
随着彩云中的杏黄旗摇动,彩云之中顿时分成了前后两截,后面那段彩云在空中被清风一拂,迅即分成了三十六朵云朵。云色乌黑,煞气骇人。
每一朵乌云团中,都出现了一个金甲力士,力士身前搁着一面巨鼓。巨鼓没有鼓皮,只是一个空框,但力士仍然是举着鼓棰奋力锤下。力士手臂肌肉猛缩,棰头落在鼓面的虚空上,那处地空气便是一阵剧震。
鼓声震天,这便是要战了!
在漫天的鼓声之中,修为稍低的仙家都躲进了彩云之中。
而那三十六力士身处的乌云团却被这鼓给震得碎了开来,碎成许多小云片,云片在空中遇风见惩,又化作乌云团
一朵乌云团又生成三十五朵乌云。
头前乌云之上。又是一力士擂鼓。
乌云再分。
……
……
如是者数次,乌云便完全散开。化为数十万朵乌云,点点如墨灯,悬于高天之上,密密麻麻地将整个天穹变作了黑色。
每朵云上,有素甲天兵若干,如此一算,便有百万之数。
一见凌霄宝殿这边摆出偌大阵势。北极大殿的叛军早有反应,也是将无数天兵摆了出来,乘的是紫云,着的是黑甲。
一片天穹被两边的战阵各自占据一半,一半是黑色,一半是白色,视觉效果十分震撼。
小易朱一怔,心想这刚歇了会儿,怎么这些无聊的家伙又准备打架了?他摇摇脑袋。拍拍屁股,发现两边似乎都不准备找自己麻烦,那就不用再躲了。在地下寻条道路去千里寻父吧。
正这般想着,普化天尊的话语像雷声一般轰隆隆的响了起来,从彩云之巅,直达地面,震的血雾微乱。
“恭迎陵光神君归天,请神君赴凌霄宝殿录籍归职。”
易朱愣了愣,才停住了脚步,想起来自己的官叫就是什么陵光神君,敢情那个白胡子老头儿是在和自己说话。他从嫦娥口中得知自己老爸和玉帝手下打仗地事情,怎么可能还跑到凌霄宝殿去给玉帝老儿磕头,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理会,自行往西边走去。
普化天尊面色一寒,手中杏黄旗一挥。
满天乌云骤然一响,无数天庭战将将手中长枪直刺向前,作势欲杀,天光照耀在白色的铁甲上,闪闪发光。
“霍!”天穹地另一侧,北极大殿的叛兵齐声暴喝,乘着数十万朵云向前逼近数十公里,身上黑甲上挂上了一层霜色。
大战一触即发。
……
……
易朱停住了脚步,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异像,皱了皱眉头,鲜红的嘴唇嘟着,似乎很不高兴。
北极大殿叛兵这侧数十万朵紫云之上,是那朵一直没有现过真形的彩云,此时彩云之上飘落下来几个黑影,向着易朱飞了过来。
易朱眼中异红一闪,妖魅无比,体内的天火气息一动念便散了出去,远远笼住了身周数百丈的地方。虽然他还是个小孩儿,但从小打地架太多,除了大势至菩萨实力恐怖,他没办法之外,还从来没有人打得过他。
所以易朱一看有人来了,不论是友是敌,先蛮不讲理地防着再说。
火息一出,天地顿然变色,血雾蒸腾而净,大地枯灼一片。
从那紫边彩云上下来的天司之神,闷哼连连,运起护体仙气,却依然抵挡了易朱二次苏醒后体内蓬勃的火元,被震成了几个滚地葫芦,身上带着火丝,变成几个火人,飞了出去!
蓬蓬数声,那几个天司之神重重地摔在地上,马上盘腿静坐,以本命真元好不容易扑灭了身上的火星,齐齐抬头,看着数公里之外愣愣站在大地那个白衣孩子,眼神里都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嗤嗤响声起,他们身后的沙地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阴影,阴影一扭,便有一个浑身黑色紧身服的女子袅袅然从黑影里生了出来!
“拜见蛇将。”
这女子正是真武大帝座前心腹黑蛇,她看都未看那些行礼天司之神一眼,款款向前轻移玉步,一扭一扭间风韵无穷,对着远方的易朱福了一福,温柔无比行礼道:“神君,您回来了。这些天司战神,如今是大帝座前将领,我让他们来接您回府,料这些鲁神太直,请神君息怒。”
易朱从喉咙管里呃了一声,揪了揪头发,纳闷问道:“蛇女?是真武的丫环吧?原来是你们在造反啊,你叫什么名字?”
“白雪。”
“呃?”易朱又呃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这个浑身妖媚气地黑衣女子,心想这名字取的……“去和真武说,我又不是来旅游的,我是来找我爹地,他那儿我就不去玩了。”
蛇女白雪柔媚转眸,露出为难之色,缓缓道:“不方便太多人听见,神君大人明鉴……”话语末尾,向易朱使了个眼色。
易朱打了个寒颤,心想老子还没到青春期,你抛媚眼有个锤子用。忽然间他脑内灵光一闪,知道其中定有蹊跷,想了想,瘪瘪嘴道:“那你们别打仗了,给我带路。”
这话说的很自然,但在这样一个万千将士准备厮杀,血腥战场一触即发的当下说出口,未免让人觉得太过儿戏、太过荒唐。
但易朱这样认为,他从来不觉得打群架是个多么赏心悦目的事情,所以能不打最好。
同样,白雪姑娘也不会这样认为,因为她知道这个看似可爱的白衣少年,温纯的面下隐藏着的是凶残暴虐不讲理的脾气,连自家大帝提到这个在自己身上撒尿的雀儿,也只能苦笑摇头。
于是白雪姑娘也只能苦笑,摇头道:“神君大人明鉴,此时双方大战一触即发,本将实在脱不开身。”
……
……
“不妙。”站在高高彩云之巅注视着下方动静的普化天尊惊道:“我怎么忘了那雀儿与真武叛帝向来交好,若那蛇妖说服雀儿出手,那便不妙。”
思忖即定,他一挥杏黄旗,无数战士乘着乌云,持着仙兵,如蝗虫一般,带着撕裂空间的嗤嗤厉响,杀向了易朱与蛇女,还有那脱离北极叛军大队的诸司天神。
易朱回首望去,眸子里红云急缩而成瞳中一个幽暗赤点,恼火说道:“偷袭就是道德问题了。”右手一伸,五指微分,指尖骤然大放光芒,五道极高温的天火线射了出去。
第六十章 焚香(中)
白衣易朱指间射出的天火线极亮极炽,在空气中又异常奇妙地一折,就像是人被腰斩一样从中断开,一下子成分了两束,紧接着,又分成了四束,八束,十六束……
最后爆成了一束极洵烂的火花,而每一道细微的天火线,便是一只杀仙的剑!
无数丝天火迎上了无数的天兵,空中骤然爆出无数朵火花,便是这一个照面,便有数千天兵瞬间炼化毙命!
……
……
“神君天威!”
蛇女领着三十三天司诸神,并高天之上那百万北极大殿叛兵轰然喝道,为易朱壮声势,没人注意到蛇女白雪的唇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彩云之上,普化天尊面无表情,手中杏黄小旗静立如剑,空中,如蝗虫般密集的天兵天将,依然前赴后继地向易朱杀了过来。
……
……
易朱看着这阵势,吐了吐舌头,耸耸肩,苦脸皱眉道:“这么多人,我打过来,你们慢打,我先撤。”
一拍圆屁股,巨大无比的火云双翼便从他肋下猛地生了出来,翅尖微振大风起,正待飞起时,却被蛇女白雪急急出口的一句话拉住了身形:“神君,易天行大人去过北极峰下。”
易朱猛地停住身形,回首皱眉,忽然语调冷了起来:“真武那里我自然是要去的,可是你留我在这里做什么?是准备让我帮你打仗?像我这样要钱地帮手。找着很爽是不是?看我是个小孩子,就好骗是不是?”
他确实是个小家伙,但不怎么好骗,面上骄傲的光泽都露了出来。
蛇女顿首于地。诚惶诚恐道:“神君大人,天行大人与我家主人有约,双方合力清帝侧,如今大战在即,请神君大展神威。”
易朱瘪瘪嘴,看着满天如蝗虫一般的天庭兵将,知道此时再走也来及了,若展翅而飞,只怕这一路上就要烧死几万人。
他极恼火地哼了声……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蛇女傻了眼,心想神君大人就算恼自己。也不至于学人类小孩儿坐地上耍赖吧?
眼看着第二波攻击已经到了,蛇女白雪无暇再思考易朱的问题。身子一扭,身上地黑色紧身衣马上消失在空气之中,化作一道阴影遁回彩云之上,带领着北极大殿的叛兵,迎上前去,堪堪抵住了天庭兵将的可怕攻势。
……
……
数月来的战争,不知道死了多少天兵。在地面两三米处飘浮着的血雾依然弥散着,虽然被易朱刚才的火威烧去了不少,但还残留了绝大部分,像个红色的气海。
易朱一屁坐在地上,用手像赶蚊子一样地赶着身边的血雾,一边咕哝着,一边看着天地像流星群一样互相穿插着的战局,看着天上时有天兵的尸首摔下来,忍不住摇摇头。用手指着骂道:“没点儿出息,就知道打架。”
易朱不想打没有技术含量地群架,但天尊大人却敢放过他。毕竟他是易天行的儿子,鬼知道他一屁股坐在恐怖战场地下方是在做什么。
没有仙家敢相信,这个实力恐怖的小家伙,确实只是想观战,置身事外。
所以凌霄宝殿那方发动的攻势,倒至少有三分之一是朝着易朱那个方向来的,天兵们密密麻麻地杀了过来,隔着数十公里,便投掷出手中的仙兵,无数耀着仙息的长枪尖戟,就像是箭矢一般,朝着易朱投掷了过来,声势十分可怕。
易朱挠挠脑袋,有些烦闷,一手向天,又布了一层天火结界。
浑圆的结界上,九天玄火缓缓地流淌着,结界旁地空气都被高温烧的嘶嘶响了起来,光线开始曲折,那些疾速掷来的长枪,看上去更扁了一些,很像人间的寻弹。
长枪如林,狠狠插进了易朱所投的天火结界!
……
……
没有什么叮叮铛铛的声音发出,只是一阵连绵不绝的轻嘶之声,伴随着一阵微焦的燥气,数千枝长枪在瞬息间,被天火结界的高温屏障灼成数千道轻烟,如同冰枪插在红铁之上,感觉又特像烙铁在烧猪蹄毛。
虽然看似轻松,但这次冲击,仍然让易朱地灵识里微微一震,结界上蕴含着的天火也耗损大半,虽然他马上用体内丰沛至极的天火元补充了结界,可依然非常不爽。
小家伙翻了翻白眼,嚷道:“别惹我,烦着呢!”
这是他出生之前,在中国曾经很流行地文化衫口号,那些愤怒且自以为精神层次蛮潇洒的年青人最喜欢穿。
易朱此时就很愤怒,而且以为自己悟出的“杀”,精神层次蛮潇洒。
大风!大风!
在彩云之上的双方仙人看官却是纳了闷了,心道这天火结界里的白衣少年,怎么和传闻中的凶戾形象大相不符?甚至比他著名窝囊废老爸易天行还要窝囊一些,居然任人打还手?
蛇女白雪一面指挥着大军抵挡凌霄宝殿的攻势,大半的精神却还是放在地面上,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本以为凌霄宝殿率先攻击,一定会激怒那位易怒的神君大人,但神君大人居然……竟然……赫然,乖乖地坐在结界里!
太不可思议了,真武大帝知道易天行给小朱雀取名易朱时,便曾经打趣过。那雀儿应该取名叫易怒。
可是,易怒的易朱,居然此时一直忍地住没有暴走。
之所以如此,全有赖于当初易天行在大海边上对他的教育。
其时白浪扑礁。父子游泳,沙鸥翔集,岸沙黄黄。
“万事有始有终,海岛亿年来在这水中升升降降,素山渐成沙丘,河流变了模样世十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永亘不变。”易天行看着远处的海平线,出神说道:“千片变化,却让你我有机缘出现在这尘世中,本身就是件极幸福的事情。所以生命本身。便是值得我们去细细体味地美好,不可轻忽。可粗暴。应该像煎小鱼儿一样,小心盯着,一刻放,但别太使劲儿翻它。”
……
……
“生命是一种脆弱而珍贵的东西。”易朱苦着脸,看着天上不停往自己的天火结界里扑来的天兵,看着那些面相肃然,满身正气的凌霄宝殿天兵。一个接一个前赴后继地在天火结界上烧成青烟,不由急地直挠头发,咕哝道:“那破爹,不让我杀人的,你们别自杀啊!”
时间一点一点地在流逝,如飞蛾扑火般,足足有数千个天兵的生命消逝在易朱喷出的火息结界上。
易朱的脸色越来越红,但实际上维持这个天火结界,已经开始有点儿烦了。尤其是看着那些不知死活的炮灰竟然如此悍不畏死,更是恼怒地狠。
而彩云之巅,普化天尊和那一干仙家却是直觉触目惊心。想不到陵光神君神威竟如天地之能,无需法宝相助,只凭本身火元,便轻易湮灭如此多的天兵天将。
又过了些时辰,易朱终于忍不住了,脸上火光变幻着,嘴里骂骂咧咧着,站了起来。
天上众仙看见他站起身来,唬地一唤彩云,往后退了数百公里。
易朱一伸手,收了天火结界,骂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倔?”
唰的两声,两扇翅膀从他的肋下弹了出来,恰好扇到那些趁着结界破开,杀了进来的天兵身上,只是一触,便嗤嗤焦味起,烧死了几百人。
易朱翻翻眼白,一扇双翅,大地之上狂风大作,无数天兵被扇下云头,惨被罡风撕成碎片。
“拦住他!”
普化天尊看着那小神君似乎是准备往西边去,以为他要为父报仇,去凌霄宝殿大闹天宫,吓得不善,急挥杏黄旗,调来诸方天兵,将易朱头顶那片天空堵的死死的。
北极叛兵这边,见易朱一起身,一展翅,便神威大现,齐声欢呼。三十三司天神各领部队,迎前去,准备接易朱回阵。
哪知道易朱皱皱眉头,紧紧拳头,啐了口口水道:“管你们要死多少人,小爷去也。”
说完此句,他整个人便化作一只巨大的火鸟,破空而飞,一路上不知道烧死了多少万天兵,直将那密密麻麻地天空烧出了一道无一余物的干净区域!
“噢,就知道这小子忍不住。”
站在须弥山顶,易天行眼中金光大作,看着云海深处,用自己腹内的菩提心生生构成一面道家明镜,凭借着与鸟儿子之间强大无比的神识联系,死死盯着那镜子里的景象。
明镜之中,易朱化身火鸟,直冲天穹,一路之上天庭众仙相拦,双方战况惨烈,死伤无数。
易天行一面看着,一面眉头微抖,看来十分紧张,拳头也是紧紧地握着,骂道:“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教育真是失败。”
一旁的二师叔打了个饱嗝,将手中的玉米棒子扔进那一堆残棒之中,反骂道:“要是那凶鹏一开始就杀出一条火路,只怕这一路上死的人还要少些。你这当爹的瞎教,看看,这时候反而死更多人。”
“啊?难道还是我地错。”易天行尴尬道:“那是几万条命啊,杀生没什么福果的。”
悟能轻蔑地瞟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这一路上须弥,只怕少说也杀了几万人,怎么没看你良心有点儿不安?”
易天行嘿嘿傻笑道:“他是小孩子嘛,看着他大杀四方,感觉总有点儿不对劲。”
悟能无来由地叹了口气,说道:“刚才看着他居然被人打还不反手狂杀,我倒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易天行无语,心想自己儿子难道真的是一个天性凶残地家伙吗?悟能耸阜肩道:“那些天兵,过只是些役神之术的残余品,都是未入幽冥的魂魄,你父子杀上几十万,对于天界这些仙人来说,也算上什么,你也别以为这是在造孽,说不定那些天兵死的时候,反而会欢喜,毕竟可以重入轮回了。”
悟能眼光瞥了一下道术明镜里的场景,忽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犹豫不定说道:“为什么那些血雾依然未散?为什么那些天兵灵魂仍未归入地府?这……这也太奇怪了吧!”
易天行讷闷道:“这有什么问题?”
悟能忽然一笑,道:“不干我事,我想它作甚。”接着拍拍他肩膀,好奇问道:“喂,你不准备去下层天界帮你儿子?”
易天行一挥手,看了看明镜里的凶烈战场,苦着脸道:“好象这些仙官没人能打的过他,我再下去,外乎就是多杀几个人而已。”慨然叹道:“沿原路回去,得走几个月,我又不是灵体,不能从那镜面里下去。”
悟能将头转向一边,面无表情,声音很低:“这批打不过他,自然就会有下批更厉害的人。”
……
……
如果易天行听清楚了这句话,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顾生死,纵身跳进那个凶险未知的空间镜面,把自己的儿子护在身边。
但他此时只是双瞳一冷,一弹右指,散了紫薇诀,飘浮于云海之中的那面道术明镜顿时消失无踪。
紧接着,他一振右臂,一直随在身旁的黑铁棍陡然消失,然而下一刻赫然出现在高天之上的云中!
一声闷哼响起。
云中一个金身罗汉显出真身,胸口处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空洞,看着十分恐怖!
黑铁棒盘旋于上空。
第六十一章 焚香(三)
须弥山顶的浮云上,那罗汉浑身金光大作,面目慈祥,长眉飘拂,胸口咱的大空洞正缓缓合拢。
他一直隐藏在云后,自以为禅心坚定,不虞被人发现,哪料得易天行如今境界如此恐怖,竟然能从虚空之中,找到自己的方位。他双手合什,淡然说道:“童……”
话还没说完,黑铁棒猛地击下,金身罗汉身形一虚,似乎便要避开,不料铁棍却是棍影一虚,硬是从残影里找到他的真身,狠狠击中。
一口罗汉血,喷了出来。
易天行冷着脸,根本不给这罗汉说话的机会,如今这须弥山上除了悟能之外,再无一佛祖座下弟子,这罗汉,自然是净土那面的人物,眼看他被金棍穿身,却依然活蹦乱跳,所以易天行下手更加狠辣。
“斩头。”悟能站在易天行身旁淡淡提醒道。
易天行右手一引,一道火线无由从指间弹出,瞬间穿云而入,捆住了那金身罗汉的脖颈。
他体内菩提心猛然一绽,火元疾出,那道火线就像是世界上最锋利的钢丝,滑无声息地将那金身罗汉的头颅割了下来!
但很奇异的是,那金身罗汉的头颅离体,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微笑,从云中坠了下来,在空中依然慈悲念道:“童子收手吧。”
悟能第二次提醒。
“烧他。”
易天行与自己这位二师叔的配合真是极妙,悟能一说。他便一个火拳轰了出去,火拳末端,渐现一凤首,却毫无尊贵宁静之意。反是狰狞无比。
那罗汉地头颅上终于现出一丝恐惧,似乎想不到对方竟然在穿胸断首之后,依然如此恐怖地不依饶,要灭自己的最后一丝生机。
便在这时,一个金晃晃的法器突然从东面的天空飞了过来,来势极猛,须臾之间,便飞到了金身罗汉地头颅之前。
如果易天行仍收拳,这一记火拳,便会直接轰到那法器上。
但易天行却是依然没有收拳。火势如凤,直冲天上。
他不动。悟能动了。
悟能吐了一口唾沫,扛起那把九齿钉钯,蛮讲理地便往身前犁了下去!钉钯出手,寒光四射,一下子变成了数百丈大的一个家伙什!
钉钯猛地砸在了法器之,时间掐的无比准确,看来悟能二师叔早有准备。
……
……
一声巨响震天响起。法器与钉钯猛地分头震飞,而易天行的火凤拳也砸到了罗汉的头颅上。
火光大作,火苗里,罗汉亦露悲惧戚容,不过一弹指功夫,这位喜好偷窥的金身罗汉便被烧成了灰烬,重投幽冥修行去也。
悟能喘了两口粗气,看着在天上镝钨乱飞的法器,阴沉说道:“敢在俺面前玩这套。打闷棍我最在行。”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其实却是有些害怕,心想这是哪位大神通扔过来的玩意儿?
……
……
“妖童胆敢行凶!”
“净坛使者。还不速速归位!”
忽然间,从四面八方响起了无数道佛偈,每一偈声都敲打在易天行与悟能的心头,法力威强无比,就像是有无数地佛子在轻声宣喝,而在这些佛偈里,上面这两句话最为清亮。
“操,开法会超度我们啊?”易天行召回铁棍,眯眼盯着四周……他知道须弥山终于再清净。
悟能抽抽鼻子,安慰道:“这些净土的家伙最讲究排场,你多接触接触就习惯了。”
……
……
说话间,从云海深处,出现了无数个金身罗汉,罗汉身上散发着淡淡佛光,那些罗汉面相各异,体内自然透露出一股威势,高坐于九天之上,将易天行二人围在中间。
那些罗汉盘膝而坐,双眼宁静有神,合什轻宣佛号。
佛号回荡在须弥山顶广弗无届地空间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庄严华美的感觉油然而生。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之中,易天行忽然微笑嘲讽道:“在须弥山上敬那佛,你们这些罗汉倒真是不要脸。”
此话一出,罗汉们的佛号顿时停了。
半晌之后,有位罗汉火意微作,狮吼道:“易天行!如今你已入妖魔之道,未曾言语,便夺我净土罗汉魂魄,如何解释?”
易天行转头,看向那云上的罗汉,微微眯眼,然后一合什恭敬道:“不知这位罗汉如何称呼?”
“因揭陀。”
易天行皱眉,因揭陀罗汉乃是佛祖亲传弟子,当初在梅岭之上时,自己曾与那罗汉打过照面,这个因揭陀罗汉又是何人?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在来须弥山的路曾经遇过一个善功德佛,便有所悟于心,微笑道:“原来阿弥陀佛准备照当初须弥山的模样,在净土重筑一座须弥山,他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他自己想做佛祖吗?”
“阿弥陀佛。”因揭陀罗汉摇头悲悯道:“阿弥陀佛有大慈悲,怎会如恶人恶思。”
“成,我是恶人。”易天行微笑道:“我看四周三十六罗汉,均未证阿罗汉果,更不是大罗汉弟子,未脱三界之苦。你们与我交手,一丝胜算也无。”他话锋一转:“虽然我师出须弥山,但诸位罗汉一定也知晓,我那师傅与佛祖之间瓜葛。细细算来,我与大势至菩萨动过手。但与你们净土宗并无解不开的仇怨。”
他很诚恳地一合什道:“弟子只是想来须弥山游历一番,看看师傅当年呆过地地方,体会一下佛祖的遗息,以助自身修为。阿弥陀佛座前尊贵罗汉。应于净土修法净身,何必前来与我纠缠?”
他看天上那数十尊罗汉各自微微一动,知道对方的想法,紧接着微笑道:“来日前,曾杀过善功德佛,今日又杀那位金身罗汉,均为我之罪业,但阿弥陀佛尝言一往净土,便皈净土。
大势菩萨当初化身印光大师。亦尝言世间善居士携业往生之语。若我之罪业,需要诸位阿罗汉打救。那落得个赤条条魂魄,一缕臭魂投入净土之中,泯然知事,与大势至菩萨教化,倒有了冲突。”
易天行合什莲花座,赞叹道:“净土法门其大无外,三根普被。利钝全收,九界众生舍此则无以圆成佛道,十方诸佛离此则无以普度群迷。”
这段话纯属放屁,又是马屁,大势至菩萨在人间化身印光大师道出此偈,劝化梅岭血僧,渡化世人时所说的携业往生,根本不是他这个意思。
但易天行这人就是喜欢瞎辩,意思便是说。若你们杀了我,那就等于除了我地罪业,如果一应业力需要外力清除。那修行者如何需要自行携业往生赴净土。
归根结底一句话:咱们没啥大仇,别打了,至于我杀了的那一佛一罗汉,就算白杀了。
“世间无耻之人众多,但似童子今世这般厚颜的,倒也找不出第二人来。”云海之中,有个声音在轻轻叹息。
“过奖过奖。”易天行苦着脸应道,暗底里却在猜忖着,这个隐在云后的大人物,不知道是哪尊菩萨。
云后不是大势至。
大势至菩萨最喜欢清净独行,如果是他前来对付易天行,依他的性情和恐怖实力,断没有摆出一个罗汉阵地可能。
当易天行在瞎辩拖延时间的时候,悟能一直眯着那双桃花眼,盯着天上一直飞舞的法器。
先前易天行灭罗汉时,势若惊雷,但那法器竟然能后发先至,可以想见操控这法器地一定是个厉害人物。悟能用自己看家的九齿钉钯与对方砸了一下,不料没占得半分便宜,倒觉得肩膀有些酸痛。
是以悟能一直小意地注视着那法器。
那个法器在天上缓缓飘浮着,是一座精美地如意宝珠,珠下有座,上是镂空银丝,银丝成弧,弧下为圆融一佛珠。
整尊如意宝珠在天上散着淡淡光毫,流光敛彩。
……
……
“并非过奖。”与易天行对话的那个声音悠悠说道:“修佛之人,讲究心寂,对于生死之事,何需在意?若非童子身上负着别椿罪业,我这便让你离去又如何?”
易天行眉头一皱,叹息道:“既然不是因为我杀佛杀罗汉地事情来找我麻烦,那自然是小五的事情了。”他苦笑道:“当时也是冲动了些,把玉帝的女儿杀了,天庭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我。”
那个声音与易天行都在说谎,二人心知肚明,净土之所以要阻止他这次天界之行,全是因为一个人:那个一般被我们称为唐僧的旃檀功德佛。
找到这位佛,便有可能救出斗战胜佛,斗战胜佛出舍,便有可能为须弥山出气(虽然猴子可能最爽的还是佛祖,但毕竟当年山上那些相熟的罗汉菩萨全被流放到人间了,总归是有些火气的)。
如此一来,阿弥陀佛就会很头痛,不见了地如来佛也可能被整理出某个说法。
总之,这就是几个佛爷之间的一档子乱事儿。
云中那个声音敢说破,易天行也不敢说破,修行之人,对真佛的敬惧心还是有点,而且这个乱事儿的层次确实太高了些。
须弥山依然被缓缓流转的七座金山包围着,山与山之间,是一大片云,云集为海。
须弥山顶也有云,洁白云朵看着十分圣洁。
云上有数十位大罗汉,小罗汉,散着清光,现着神通,静坐不语。
最上方那朵云里不知是谁,但和易天行对话的那个声音便是一直从那朵云中传出。
缓缓地,有一只手臂从云中伸了出来,那手臂白皙如玉,但皮肤的表面却覆着一层淡淡的浅红色,看上去就像是白玉的表面被丹青高手涂了遍朱砂,虽然视觉效果很怪异,但出奇地让观者没有什么异样的恶感,反而觉得无比圣洁。
易天行一手拄着拐杖,微眯着眼看着那只手臂,目不转睛,他十分好奇这只手臂的主人究竟是哪尊大罗汉。
……
……
那只赤红圣洁的手缓缓而坚定地从云中伸了出来,轻轻伸展开五指,就像是一朵红梅在那云畔绽放。
手掌一张,红梅一开,一直在高空上傲然宁静盘旋的如意宝珠骤然一顿,就像是受到了那只红玉手掌的无穷吸引力,嗖的一声,化作一道金光,飞入了那只手掌中。
五指缓缓合拢,握住了如意宝珠,如意宝珠顿时化作一个日轮,托于莲上。
那手指显得十分有力,由此可见这手掌的主人一定是个佛性坚毅的大神通。
那朵云猛地散开,露出里面那人的真身来。
易天行看着那人模样,顿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咕哝一声,吞了口口水,抹了抹额头,虽然无汗,亦是暗暗心惊。
悟能在旁边拉了拉他袖子,苦着脸道:“我打不赢他。”
易天行想了想,同样苦了脸,嗫嚅半晌后害羞说道:“我……好象……现在也打不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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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云中现出真身的那位,浑身赤红,坐于血莲之上,左手持一朵红润莲花,右手半举向体内一侧结着一个蕴含着无上法力的手印。
那朵莲花之上,是如意宝珠幻成的日轮。
那人面容安详,虽笼于血火之中,却无煞戾之意,满是慈悲明慧感觉,一道淡淡光圈,浮现在他的脑后,光芒照在头顶的螺型发髻,化作无数红日碎影。
此人正是:东方琉璃净土药师佛座前胁侍。
——日光遍照大菩萨。
第六十二章 焚香(四)
易天行自问如今的修为境界,要比这云上的诸位罗汉高出那么四五六七八筹,即便是遇见那些证得菩提心的缘觉,或是知哪个旮旯里的小菩萨,他相信自己的神通也要比对方高上那么一点点。
但看见轻踩白云,手握赤莲日轮的这位菩萨,易天行顿时没了信心。
这位是日光遍照菩萨,东方琉璃净土药师佛座前那位,也就是人间传说里的日光菩萨。
这位菩萨不一般,和普贤、文殊、观音、大势至乃是一个层次的大菩萨。
“大”菩萨,是多了个大字那般简单。往年在人间与大势至菩萨打过一架,易天行知道大菩萨的神通究竟广幽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所以他才会和二师叔齐叹不敌。
易天行的眼睛骨碌骨碌转着,金瞳猛闪,终于确认了一个事情,有些后怕地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幸亏月光菩萨没来。”
听说月光菩萨是位大美女,和日光菩萨一起出现的时候,总会有些子什么灾祸事儿。
……
……
日光菩萨微微一笑,身周日光大盛,红莲绽放。
易天行苦笑了一下,对身旁的二师叔说道:“这菩萨似乎也是个玩火的行家,净土让他来拦我,倒是合适的很。”悟能无所谓地耸耸肩,回答道:“既然打不过,我还是回房睡觉。你就去净土玩玩吧。”
易天行急了:“虽然不如他厉害,但没打过就退,也太孬了点儿吧?”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异道:“这日光菩萨是药师佛前胁侍。怎么会来帮西天净土做事?”
云头之上,日光菩萨微笑合什,颌首道:“佛言,不可说。”
易天行挠挠头,对着天上嚷道:“那菩萨,我可没得罪你,真要打一架不成?”
日光菩萨默然语,满天罗汉齐宣佛号。
易天行被这高傲的态度给激怒了,骂道:“当年你和药师佛还有月光菩萨三人,同是受电光如来法行所召。才开始勤修梵行,如今你们却打到须弥山上来了。要脸还是不要?”
悟能诧异问道:“电光如来是哪位?”
易天行冷冷道:“佛身万千,佛却止一,如来便是如来,前缀无数名,身归一常在,又哪有别地如来。”
悟能这才明白这个传承关系,再看日光菩萨的眼神里。恭敬便少了少许,自矜多了少许,心道:“按辈份,大家差不多啊。”
日光菩萨微微皱眉,旋即眉头舒展,似乎瞬息间抛却烦恼事,却将手中赤莲一抛,向须弥山顶上掷了过来。
赤莲一至山巅上方数千米处,便猛然绽放。露出内里的煌煌日轮,日轮大放毫光,每一束光射向地面。便令众草偃卧不敢起,群峰震颤泥屑猛跳。
光束照向易天行与悟能身上时,他二人早已运起止观法门,蔽起了自己的六识,单凭一粒禅定菩提心感知着身周地一切。
易天行一手平摊,一手伸出食指向天,指间天火喷薄而出,于头顶流泉而下,恰好形成一道极微小的结界,将自己与二师叔罩在了里面。
这是易天行有史以来所架构最小的一个结界。
因其小,所以纯,所以强大。
日轮之中,那束强光猛地照射在小小圆圆的天火结界上,易天行首当其冲,一声闷哼,险些散了莲花童子座,只觉迎面而来的,似乎不是光束,而是某种炽烈到了极点的强大力量来袭。
他并不怕热也不怕光,但这种恐怖至极的力量却不能无视。劲风压到天火结界上,接触的刹那,一丝惧意令易天行神识微摇,不由想起当年在川西山谷中与大势至菩萨那场险些丢了性命的战斗。
离须弥山足有数千公里外,遥远的金山上,有些体积幼小地灵兽正盘卧在山脚金沙里打滚,时不时伸出长着一丛银绒的后肢,在自己地颈上挠着,感觉无比惬意。
忽然间,这些灵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齐唰唰地站了起来,用后肢立住自己身形,就像是人一样,看着灵性十足。它们整齐地将头颅望向极遥远处的云海中央。
云海之中,是那座巍峨无比,令人望之生惧的庞大巨峰。
须弥山上,忽然爆出了一阵极强的光芒,先是一个光点,不过一动念间,便猛然绽开,瞬息间照亮了须弥山整座峰顶,紧接着照亮了绵绵千里的云海,最后将看片安静的空间都照亮了。
“吱呀……”灵兽群发出一声恐惧的叫声,齐齐伸出长着金绒地前肢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
……
光先至,声后至,从须弥山顶往四面八方传出一道极强厉的声浪,就像是有雷正缓缓地从远方滚了过来。
云海被吹拂的一阵大乱,像春日柳絮般四处无力飘浮着,被撕碎成各式各样的形状。
山峰之石也被震的随云而飞,化作碎屑,形成一道土环,快速地弥散开来!
千里之外,不过须臾即至。
那些夹杂着恐怖杀伤力的土石和着云气,向着七座金山上杀去。
……
……
灵兽群们终于承受不住这种世界末日般的恐怖感,狂奔散开。钻入金山黄岩中地地洞里。
“啪啪!”无数声巨响,同时在七座金山上响了起来,正是那些被震飞地泥土砸在岩石上的声音。
躲在洞里的灵兽们瑟瑟抖着,可爱灵动地眼瞳里流出恐惧。
那座大山的大和尚已经离开很多年了。那个坏猴子也离开很多年了,大山也安静了许多年了,今天又是哪个高高在上的神佛在乱发脾气呢?
日轮一出,如大日在天,威势无比。
与易天行天火结界的冲撞,威力简直可以比拟一次宇宙中的行星碰撞,溅起的土屑飞到千里之外,仍然将那七座金山的黄色岩石打的千疮百孔。
如此大的威力,不知道正面相迎的易天行还能不能活下来。
如果这次日轮是在人间地任一座山峰上发威,估计就算珠穆郎玛峰。也会被齐齐削平。
但须弥山实在是太大了,厚如大地。高如天穹,方圆不知几百几千里。
这样一次爆炸,也只是在须弥山顶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疮疤。
嗯,一个小疮疤,过是个直径两三米地小黑洞而已。
但如果有人探头往黑洞里望去,便会发现这个黑洞竟然是深见地!根本看不见易天行与悟能的身影!
……
……
好可怕的神通境界!如此强大的法器威势,居然被日光菩萨浓缩到了两米多的范围里。只是与易天行的天火结界范围相拟,竟是多一分,不少一分!更可怕的,如此秀气地黑洞口,却向须弥山外喷出那般强劲的泥石流,竟似将一应空间规则都翻转了一般。
峰顶那个秀气的黑洞,向世间万物昭告着,一位真正的大菩萨,拥有怎样的神通境界!
云上。十六位阿罗汉袈裟飘飘,以塔型之阵排列于日光菩萨宝身之后,合什念经。日光菩萨身上红光微淡。双目静闭,秀气的睫毛轻轻搭在眼帘上,一手举着赤莲,一手捏着手印,默然无语,但无上神识却是紧紧地覆在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上。
……
……
万丈深渊之底,根本没有一丝光线,黑暗无比。
片刻后,一片漆黑的洞底响起一声响指,很俏皮的响指地声音,紧接着,便能看见一星火光,照亮了洞底的土地。
易天行搓着手指,看着眼前的微弱天火光芒,咳了两声,吐了口泥巴出来,苦笑道:“幸亏身子结实。”
也亏得是他先天金刚不坏之身,菩萨灌顶在前,老猴恶教在后,老龟汤补着,老君炉洗着,甘露水喝着,才生生浇灌出来了他这样一个打坏、跑地快、捶扁、凿不爆,水火不进,油盐全沾,荤素不忌,响当当明堂堂地易火火!(黄泉鬼凰语)
纵使日光菩萨日轮毁天灭地,却也是奈何不得他!
易天行面上浮现出一丝骄傲,然后迅即转为猴儿一般呲牙咧嘴……好痛,好痛,好痛……浑身上下地骨头都像是被打断了一般,嘶嘶的痛楚直往他的脑中钻去。
他金瞳一闪,忽然发现自己刚才搓手指打火纯属玩帅,明明自己不管在多黑的地方也能看清东西的。
一想到此节,他不由好生后悔,心想打响指的声音被日光菩萨听见了,那可恶的日轮再砸几下,自己可就顶住了。他再怎么自负,但正面挡了日轮之威,灵台深处也不免生起了大畏惧。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那件天衲布的衣裳早已在菩萨威能之下尽数化成了碎沫,消失于空中。
来不及管这些风化的事情,易天行赶紧转头去看二师叔,心想二师叔可没自己身子骨结实,万一出了啥问题,自己怎么向老猴交待?
一转头,便看见悟能正捂着屁股在哼哼唧唧着,身上的袈裟也被震的全盘碎掉。
易天行一时没忍住,噗哧笑出声来。
虽然此时危险在天,但任谁看见一个大白光猪在那捂着屁股唤痛,也会忍不住笑的。
“挖地道走。”易天行神识一渡,把自己的想法传到二师叔的识海里。
悟能面色有些颓灰,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看来先前虽然被易天行的天火结界护着,但日光菩萨太厉害,老猪受了不轻的伤。
易天行急了,一伸手搭在他的肩上,用秦梓儿当年教过的法子,将体内丰沛的火元尽数化成清清真气渡了过去。
悟能哼了两声,叹了口气,说道:“孩子,你自己走吧,我跟你在一起,只会拖累你,只怪我这些年来只读经典,却不修己身,一身修为早就丢下了。”他望了望头顶,遥远的洞口根本看见,又摇了摇头,黯然道:“去接师傅出来,然后回人间,等大师兄出舍之后,再来为我报仇。”
易天行只觉一股寒意涌上胸腑,哆嗦着说道:“喂,二师叔,你可别吓我。”
悟能微微一笑,肥肥的脸庞上,桃花眼眯的更小了:“谁乐意逗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玩。”
说完这句话,悟能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
……
须弥山顶高空中,白云轻漾,十六罗汉低首无语。
日光菩萨双眼仍闭,红宝石般的耳垂微微动了下,天地间一应声音均入耳中。
罗汉阵里,有位罗汉姿式怪异,往右斜倾,长耳如雷,半晌后,那罗汉面无表情说道:“菩萨,二人未死。”
日光菩萨睁眼,眼神里蕴含着奇怪的笑意,赞叹道:“童子已入大道,菩提心大成,殊可赞叹。”话语间毫无虚假味道,只是一昧欢喜。
罗汉异道:“菩萨何意?童子今世凶残,于天界杀生数万,又残害玉帝之女,若不收伏,只怕天戾地怨。”
日光菩萨微微侧头,望了那罗汉一眼,罗汉顿觉体内禅心大摇,四肢五骸发软,不能动弹,不由大骇。
菩萨微微一笑,收回神通,淡淡道:“我自有分寸。”
他收敛身上淡红光芒,又闭上了双眼,面色安乐,似乎在享受须弥山顶的清风禅意,在内心深处叹息道:“世尊离世,净土不净,童子不同。世尊,你留下这多事情,究竟是何等妙思?”
第六十三章 穿日一剑
“去吧。”悟能紧闭着双眼,一滴清泪自眼角滑露,“师傅自囚于一静谧空间之中,你若要去寻他,便只能通过黑石坛进去,那石坛乃佛祖留下的无上法门,可以通往那个世界之中。”
易天行双眼微红,神识说道:“师叔保重,日后一定为您报仇。”一咬白牙,转身伸掌一喷天火,石壁遇火即化,数道青烟升起,身边顿时多了一个陷槽。
一阵籁籁轻响,深渊之底,易天行身形一虚,便沿着地道遁了出去。
悟能紧闭着双眼,平放在地上的右手,死死抓住一把石砾,青筋毕现,显得痛苦万分。
深渊之中,一片安静。
……
……
“嘿嘿嘿嘿。”悟能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笑意,笑了起来,骂咧咧道:“不怪老子阴毒,实在是打不过头顶那菩萨啊。”
原来这厮竟然是装死,好与易天行分手,免受池鱼之灾!
他睁开双眼,眼神宁静,眼角皱纹已多,形似桃花,幽幽道:“易天行,你自己保重。”
……
……
离此处约三十公里外的遥远地下,易天行一把抹去火泪,奋勇前行。他必须找到一个方法,既能躲过日光菩萨的神识巡视,又能去到黑石坛。
那黑石坛他曾经看过,却参不透其中奥妙。如果要从此处进入,寻找师公,看来还是一件很麻烦地事情。
他一边抹着熊熊燃烧的泪水,一边咕哝着说道:“妈的,怕死就怕死,居然在我面前装死,这师叔,也太卑鄙了点吧。”如今他菩提心大成,修为高妙,怎会看不出来悟能生死,只是对方以师叔之尊。勇丢脸面,使出了实力派演技。自己当然不好意思当面点破。
将地底的泥岩全数融成青烟,一个幽深地地道平空而生,易天行奇快无比地在地底穿行,他自己估摸应该正围着黑石坛打转。
神识不敢放出,但也知道日光菩萨一定领着诸罗汉在天上守着,所以他也敢妄然出头。他忽然想到几年前的一椿事儿,那次。叶相在省城外六处大楼旁被大势至菩萨追杀,他们两个躲在地道里,还是没有躲过大势至菩萨的佛眼。
后来是斌苦大师用甘露水洒在他们头顶,才完全遮掩了他们的气息。
想到此节,易天行免有些后悔,在下层天界的战斗中,他生撕雷震子之前,把甘露水一口气喝了,连一滴都没剩下来。如今要指望它,是指望不上了。
……
……
他在地底像土拔鼠一样乱穿着,给自己的身上不知加了多少道遮蔽气息的经文符咒。不论是佛法还是道术,都一股脑的用上,但仍然觉得不保险,又开始念起了止观法门。
就这样知道钻了多久,高高的须弥山顶被易天行钻成了八百只兔子的老家。
他忽然愕然在黑黑地山顶深洞里停住了脚步,摸了摸脑袋,自言自语道:“我钻来钻去,人家在上面等着,我总是要上地面去的,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他苦了脸,咳了两声,叹了口气,从屁股后面抽出黑铁棍,往天一指。
一棍出,石破石烂石飞溅,须弥山地岩石块被这举棍之威变成了豆腐渣,悉悉籁籁地变软变脆,霎时间,由棍头指着的方向,分开了一条被神通破开的道路。
这道路口直通须弥山顶,可见湛湛天光。
……
……
易天行脚尖在地底深处轻轻一点,整个人化作一道轻烟,飞出了山腹,安然降落在须弥山顶。
身侧便是那流动着古怪气息的黑石坛。
天上,日光菩萨正双手合什,默念佛经,面色柔和清润,他身后诸罗汉正持礼静思。
易天行没有抬头望天上的菩萨,反是将目光向自己身边四周淡淡扫了一遍,扫过须弥山顶的草舍,果圆,青坪道路……黑石坛。
他的目光很稳定,扫视地速度很均匀,没有特意在任何一处停留。
他是要确定黑石坛的方位,但又能让日光菩萨起疑,所以刻意地每一处看一下,想让天上那些牛哄哄的人们,以为他只是想找条路逃走。
收回目光,他逃!
须弥山顶顿时爆出一蓬火光,正是易天行一直捏在手心里的天火,被他用神识压榨到极处的天火粒一旦爆炸,比之当初炸掉摘星楼时的威力也小了多少。
一股强悍的力量,猛然在山顶爆发,高温炽烈的天火一下子变作了一道火树,庞大无比的火树,在山顶伸展着腰肢,火红地枝丫就像是远古火魔噬人的巨手,向着高空云后的菩萨及罗汉抓了过去!
罗汉们面露恐惧,纷纷移动法身躲避,高空之上,光头乱飞,彩云乱飘,好不热闹。
唯有日光遍照菩萨……
——不动,不语,避,微笑伸指,轻轻往身前地空中摁了下去!
……
……
菩萨的手指洁白如玉,外镀红色,就像是人间海底美丽的珊瑚。
他的食指尖上散发出淡淡素光,一瞬间施出无上神通。将易天行准备良久,猛然炸开的天火巨树生生摁停在了半空之中。
这是一个很诡异地画面,在天上,就像是空间被扭曲了。多出了一层无色无形的空间屏障,生生阻在了天火红树的上方,就像是一大块厚厚的玻理,猛地盖到了篝火堆上,一下子把火苗盖了下去,满天流火沿着那道平滑地空间平面散开,无一星点能够突破,纷纷扬扬坠下,看着十分美丽。
天火雨停,须弥山上早没了易天行的踪影。
日光菩萨轻曲二指。面色如常,朱唇微动。念一大咒,身形顿时从白云之上消失。
片刻之后,菩萨的宝身便来到数千公里之外的一座金山上。
迎处接他的,是易天行蕴藏着全身神通的一记棍。
偷袭,明目张胆的偷袭——金棍破天而至,威势无俦,试想当年在人间时。易天行一棍便砸的大势至菩萨大感吃力,如今他修为又不知强了多少倍,这样的一棍,纵使日光大菩萨也不敢硬接。
日光菩萨微微侧头,望着金棍影后的易天行轻柔一笑,面上地淡淡红玉佛光显得十分美丽。
易天行断然想不到这厮竟然当此时节还能笑得出来,手下却是不肯收力,咬着铁牙,便砸了下去。
日光菩萨再笑。一直结着佛言手印的右手轻轻散开,缓缓地举至身前。
棍势早已破风,疾逾闪电。只在金山顶上亮起一道电光,便杀至菩萨面前。
而菩萨地那只右手,却像是突破了时间的束缚,看似缓慢地柔柔举起,却恰恰迎在棍尖之前,搁在了身前。
然后轻轻一合。
……
……
一切静止了下来,势若风雷的金棍尖被日光菩萨轻描淡写地用手拈住,就像拈一朵花般。
易天行的脸沉静着,双臂用力下压,并不如何惊惶,全身的神通尽数通过金棍之尖,往菩萨身体里攻去,天火如流如电,带着炽红绝杀的凄艳之色,从棍头喷了出来。
日光菩萨终于摄了笑容,右手稳定地拈着金棍,而手掌上原本镀着的那层红玉之光,却在刹那间尽数褪去,露出内里白皙圣洁地肌肤。
红玉之光在菩萨的右手上形成了一道小盾牌,恰好将易天行棍头喷出来的天火挡住。
“啊!”易天行一声狂喝,拧腕,收腹,侧身,硬生生从菩萨的恐怖手掌中将金棍抽将回来,在空中一拧身体,化作一道白龙,举棍再打!
……
……
第二次的撞击要比第一次显得更加可怕。
菩萨依然是伸出他稳定的右手,于空间的万千棍影里,捉到那最真实的一端,以捕风捉影的感悟力,以捕光捉影地好手段……轻轻松松将金棍尖再次捉到手中。
强大的震波从那只手、那根棍的接触处爆发了出来。
(天界地金山上,光茫照四方,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翻身灵兽的身儿照亮)
整座金山被这次棍击手捉震出的余波,震垮了一大片黄色山岩,纷纷洒洒落在山脚的平地上,就像是无尽金沙。
易天行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却难抑心头一丝兴奋——菩萨终于再不能清静无比地捉自己的棍儿,终于抑止不住自身的威能波散到环境之中——这证明了如今他的实力,已经足以对这些大菩萨造成威胁。
日光菩萨叹了口气,整只右臂上的红玉之色已经渐渐褪去,化作大日烈火,与易天行棍上的高温天火对抗着。
然后,他缓缓举起左手。
菩萨的左手是一朵赤莲,赤莲的中间,是那个夺天地光芒的日轮。
……
……
大势至的瓶儿,日光菩萨的轮儿。
这是易天行所遇见过的净土诸佛器中最厉害的两样,他眼角一跳,闷哼一声,左手并指而出,化作剑芒,舍了佛法不用,反用景霄大雷琅书护住自己心脉,以免被菩萨天生威能压住心神。
“德者,道之符,诚者,法之本……!”
……
……
“道,德,诚,法”易天行四指微屈,每一指尖刺出一道锐利的天火,如剑直刺日光菩萨的面门。
日光菩萨眨眼,睁眼,再眨眼。
如是者四次。
菩萨长长的睫毛闭合四次,面上红玉之光流转,盛而复衰,衰而复盛,任由易天行的天火指刺在自己的面上。
菩萨不动不语,一昧忍耐,但那兴盛四次的红玉光,却将天火的伤害尽数挡在外面,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来。
易天行却不气馁,又是一声怪叫,脚在黄岩之上狠力一踏,抽棍!
今次菩萨小意多了,右手拈着棍尖的五指如兰花一绽,舍了尾三指,只用拇食二指捏住,尾三指大放光芒,轻轻点在金棍之上。
舍了三指,反而易天行却觉得棍头之力有若天地之威,根本抽不动。
而菩萨的尾三指轻轻点在金棍之上,却让易天行握着棍儿的双手直觉一阵大颤,几乎要握不住棍身。
这是何等样的神通,轻轻一点,便要令神力无俦的易天行脱棍。
……
……
易天行是个很无所谓的惫赖子,既然菩萨要自己脱手,那他便脱。
他脱棍而出。
“锃!”的一声,他自金棍之底,抽出那把诛仙凶剑来,天火镀在剑身上,染着一层诡异的血光。
血剑直刺!
仿佛穿越千山万水,从林迭嶂,不知行了几万几亿里路,那柄血剑终于艰难度过了易天行与菩萨身间数米的距离,刺向了菩萨的身前。
战至此时,日光菩萨终于面色微微变了。
菩萨抬起左手的赤莲,任由那轮日轮去迎这一剑,他知道易天行一直留到最后的杀手,一定不是那么简单。
若是天界一般神兵,只怕一入日轮光芒,便会立失神彩,被大日焚成破铜烂铁。
但易天行身边带的这两把兵器,放在天界,也是最顶尖的家什。
诛仙剑一入日轮,便发出嘶嘶的凶残低吼,凶剑的戾狂之性,完全被这日轮激发了出来。
日乃大日大光明焚天之所,最易激起通灵神兵的火气。
……
……
日轮已经完全展开,在菩萨与易天行的身前,仿佛平空多出了一个太阳。
一个炽热的,光耀万里的太阳。
幸亏在这太阳身边的,是易天行与日光菩萨,不然换成任何一个神仙,也只有马逃命。
易天行的剑依然坚定地刺向前方,保持着这个姿式,剑上穿着一轮太阳。
……
……
很漂亮,很抽象,很震撼的画面。
第六十四章 猪的背影
金山被震垮了一大片,此时又被那个剑尖的太阳融化了一大片。
易天行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纵使闭着双眼,仍然觉得自己剑尖那个太阳的光芒依然刺入自己的识海之中,令他头颅里像被扎了几万根针一样的痛。
大日不在天,在菩萨与童子身间。
易天行狂喝一声,在这股从未见识过的强大威力下,体内一直被金色莲边包裹着的青菩提心,终于振作了起来,腹内一阵轻撼,青青菩萨渐渐生长,突破了金莲的包裹,猛然绽放!
一个浑圆的,无一丝杂质的天火团,在他的体内升腾而出,沿腹中虚道直冲而上!
……
……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日轮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或许要杀死自己很难,但要把自己打趴下很容易。
面对着一轮太阳,应该如何才能应对?——易天行的法子是:往这个太阳里面再送一个太阳,让这太阳炸了算俅!
这是很狂妄嚣张的一个搞法,日轮若真的炸开,首当其冲的肯定不是妙神虚美的日光菩萨,而是自己这个始作甬者。但易天行对于自己的肉身实在是太有信心,所以忍受不住这个搏命的诱惑。
他体腹内那轮炽白的高温天火团,终于被逼了出来,然后沿着诛仙凶剑,奇快无比地遁入日光菩萨赤莲之上的日轮里。
虽然这团火运行地速度奇快。但作为桥梁的诛仙依然承担不起这种高温,吱吱呀呀,发出可怜的悲鸣,剑身也变白了。上面隐隐可见小小的裂缝。
似乎猜到易天行要做什么,日光菩萨睁眼望向他,语带悲悯道:“童子太过执着。”
易天行看了菩萨一眼,左手很坚定地握住了金棍。
没有谁来得及回答什么,一场恐怖地爆炸在二人身间数米的狭窄范围内发生。
日轮被灌入那团天火后,终于达到了临界的温度,猛然扩大,从视觉上看,竟似超出了光的速度,纯粹是一种空间的扩张。
如此恐怖的能量。在须臾之间融化了整座金山,只留下一丛黄烟滚滚。
……
……
冲击波从金山上波散开去。先前已经被扫荡过一次的须弥山内云海再遭厄运,成絮成丝,被绞成无数形状,满天飞舞。
其余六座金山也受这冲击波震荡,在空间里一阵剧摇,险些堕入虚空之中。
在须弥山上观战的诸天罗汉齐宣佛号,狼狈躲入高空之上。险险避过余波。
不知过了多久,须弥山所在的幽静空间终于安静了下来,天上的云丝缓缓向下落着,空间中到处飘浮着树木残渣,黄岩碎砾,看着十分凄凉。
绕着庞大地须弥山缓缓运转的七座金山,如今只留下了六座。
被熔化成黄烟地那座金山,此时因为空间温度的变低,而再次凝结。只是已经无法回复一座大山模样,而形成了像宇宙里的那种行星环,连绵上万里。沿着须弥山轻轻渺渺的一圈,反耀着空间里自存的光芒,看上去流光异彩,十分美丽。
数万公里之外。
日光菩萨轻抚胸口,左手依然持着那朵莲,莲上依然是那轮日。
日轮经历一次能量的破界之后,却没有留下什么太明显的裂痕,只是颜色要淡了许多,光度也不如先前那般亮了。
菩萨身上地红玉光芒也黯淡了许多,宝身之上,遍是细小伤口,每个小伤口里夹着一片亮闪闪的光屑。
若仔细看去,才能发现这些能够伤到菩萨宝身的光屑,竟然是易天行手中的那把诛仙凶剑。
原来起初爆炸,真正炸开的不是菩萨手中的日轮,而是易天行手中的凶剑。
诛仙古剑虽然厉害,但对于光热之力来讲,却远远不如日轮,所以抢先炸开的,便是剑身,也正是如此,化作无数万片小碎屑的仙剑,才成功伤了菩萨,逼着菩萨也退出数万公里去。
但诛仙本身地属性,却是专弑道仙,对于即将成佛的大菩萨来说,构不成根本性的伤害。
日光菩萨苦笑着摇摇头,右手轻轻在自己地身前拂了一拂,一阵清风拂过,菩萨宝身上的伤口全数愈合,那些碎成比牛毛还要细微的碎剑片也全数被神通召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排在身前的幽静空间之中。
菩萨叹了一口气,伸出秀气的手掌,对着空中一拢,碎了的诛仙剑顿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拢在了一处,缓缓凝聚成形。
一秒七十五刹那,一刹那等于零点零一三三三三秒……日光菩萨重临须弥山顶,清妙双瞳扫视四周广阔空间。
易天行已然悄然离去,在这个空间里,再也找不到他的一丝气息。
半晌之后,赤身裸体的悟能吭哧吭哧从须弥山顶那个幽深小洞里爬了出来,拍拍自己的屁股,看着四周残败的景象,嘿嘿笑出声来:“这小子倒也很能闹腾。”
罗汉归位,齐声喝道:“净坛使者,在菩萨面前赤身裸体,成何体统?”
悟能将手一招,九齿钉钯现其手上,寒寒发光。他耻笑道:“你们这些假罗汉,在俺面前摆甚谱?”
日光菩萨轻轻抬手,止住众罗汉聒噪,微笑道:“悟能。何须与他们计较?”
悟能嘿嘿一笑,道:“给菩萨面子。”
说完这句话,他便往那排草舍行去,那排草舍已经被易天行与菩萨一战的冲击波震地七零八落,露出里面的铁锅大蒜并豉油。
日光菩萨无奈笑道:“悟能,总需告诉我,童子去了何处?”
“他去了何处,菩萨莫非知?”悟能也不回头,只是摆摆手,“你若知他要去何处。也不会来这里了。”
悟能……你莫非就准备一直呆在此处山顶?”日光菩萨沉默少许后忽然说道:“即便不愿去西方净土,你也可随我去东方琉璃净土。药师佛常念着你们一门。”
“算了吧,师傅他就是怕夹杂到这些事情里,所以躲了起来。”悟能苦笑着回应道:“我和那姓易的小子不一样,我比较会尊重别人的选择。”
“你应该很清楚。”日光菩萨左手上地赤莲缓缓合拢,元气受损后的日轮渐渐湮入血红的莲花里,开始休养生息。
菩萨没有把这句话完全说完,反是淡淡目光在众罗汉身上扫了一遍。
众罗汉低声默念:“南无阿弥陀佛。”隐于白云之后。随一阵清风流于别处去也。
……
……
“你应该很清楚。”直待众罗汉退出须弥山顶,日光菩萨才微笑道:“先不论佛祖之事,只是东西方净土有议,要维持当下的情况,这五百年来一直在人间引渡信徒直归净土,而不经幽冥,此乃大计,不容有失。”
菩萨又道:“童子今世上天,表面上是请旃檀功德佛重降人间。去放那猴儿出舍,但实际上却牵扯到更复杂的问题。药师佛向来不愿搀入须弥山与西方净土之争,但若你大师兄真的脱困而出。只怕这天界再难安宁……且看那童子前世何等温善,今世拜猴儿为师,便沾染了这多暴戾气息,直杀得天界血流飘杵,楼倒玉人陨……若猴儿脱困而出,挟着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怨气重入天界,而佛祖如今又不知踪影,谁来降他?只怕三界再难清静。”
菩萨说的诚恳,悟能听得乏味,冷笑讥嘲道:“佛祖一走,须弥山的罗汉菩萨们死的死,谪地谪,偌大的山头,五百年来只剩我一个孤家寡猪天天做饭。莫非你觉得这种日子很公平?”
“公平啊?”菩萨喟叹道:………蝼蚁石木,万千苍生,又向谁去问公平?”
“你们惧我大师兄出世,所以连你们这些向来持身中立地东方净土,也要来拦易天行。”悟能笑了,细细的桃花眼里偏闪着寒光,“可叹你们似乎想错了一件事情,我那师侄,这一世似乎火气大出,比我大师兄的臭脾气也好到哪里去。”
日光菩萨想着先前战斗中易天行的悍勇,也自心折,苦笑道:“拦得一人是一人。”
“妨明白告诉菩萨。”悟能淡淡道:“易天行这便是去寻我师傅了。”
日光菩萨默然,半晌后道:“旃檀功德佛自囚之地,只有阿弥陀佛知道,连药师佛都不知,童子如何去得?”
悟能微微一笑:“我在须弥山顶枯坐五百年,也不至于一点事由也参不通透。”
日光菩萨合什赞叹道:“师兄坚毅。”
悟能摇摇手:“我是普贤那大傻子。”忽而顿住声音,皱眉道:“不过细细想来,普贤也是着急他师傅,我也是着急我师傅,唉呀呀……”
他有些黯然:“想到我和普贤大傻差不多。”
……
……
“普贤师兄大德。”日光菩萨合什礼赞道:“只是佛祖于普贤师兄意义太大,所以他一时抛扯不开。悟能,我来问你。那猴儿浑然生于天地间,除了佛祖,无人能制。试问佛祖离开须弥山顶之前,将猴儿镇压在下界江畔,这是何意?”
悟能挤弈着桃花眼,嘿嘿傻笑道:“菩萨迂了不是?很明显,佛祖就怕自己离开后,大师兄造反,别人奈何不得他,所以才亲自出手。”
日光菩萨微笑道:“那猴子虽说顽劣难除,但与旃檀功德佛师徒情深,取经之后,又在须弥山顶听经数百年,早已不是当年一昧争勇斗狠之辈,佛祖何必担心自己离开后,那猴子会戾气重生?”
悟能哈哈笑道:“你这菩萨好懂事,我那大师兄也只是见打赢佛祖,所以假意留在山间听经,若佛祖不在,大师兄自然要四处玩耍去,要说造反,也不是一定不可能的事情。”
日光菩萨微笑着摇摇头。
悟能狐疑道:“莫非佛祖知道自己走后……须弥山一派会被阿弥陀佛打压?所以……他故意把咱这座山上最厉害的角色关起来?”他一拍脑门子骂道:“这佛祖莫不是患了失心疯?自折羽翼也干得出来?”
骂完之后,他赶紧合什向天,念了几句佛祖保佑,莫怪小孩。
日光菩萨叹道:“世人总以为,佛祖之翼在须弥之上,又哪知佛祖包容世间一切物,一应生灵,皆为他翼下所庇。若世尊真决意离去,那为了防止日后佛土纷争,抢先压住那破天锤地的猴儿,也是出奇地举动。”
悟能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或许菩萨说的有理,只是断然说不通,佛祖如何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后人在人间颠沛流离,受五百年之苦,想那普贤大士苦居藏原,若不是童子昨日告诉我,我还以为他早就重入轮回。”
他摆摆手,光着身子往茅舍里走去,一面走,一面有嗡嗡的声音传出来:“不理佛祖如何想法,不理阿弥陀佛如何想法,不理药师佛如何想法,只是我们这一门之中,师傅自困,师兄被囚,我们又是普贤文殊这等任人打不还手的泥性子,若把我们逼急了,什么事情也都是做得出来的。”
呵呵,把老猪逼急了,这般没文化赤果果的威胁也说了出来。
日光菩萨诚恳说道:“悟能还是愿助我去追童子?”
“为什么要帮你?”
“你师傅乃是自囚,这说明他也认为,有些事情还是保持现状为好。”
“我师傅迂腐,我迂腐。”悟能回头吼道:“要不你自己去问阿弥陀佛,要不然老子们也干一架!”
看着他手中耀着寒光的九齿钉钯,日光菩萨叹息复叹息,一举清袖,身形遁入虚空之中。
悟能气哼哼地往回走,两片大白屁股在微微寒意渐起的须弥山顶一抖一抖,一头钻进了没了屋顶地茅屋,只留给空寂的须弥山顶一个肥且萧索到触目惊心程度的背影。
第六十五章 斯人正在种树
易天行是个蛮人,是个牛人,但绝对不是傻子。
他要的只是这次爆炸,并没有杀死日光菩萨的野望,这便意味着,这次恐怖的爆炸一定对于他的行为有帮助。
其实也很简单,他只是刻意地选择了爆炸时自己的方位,以及推算了一下,爆炸之后自己若以抛物线射出后,如何才能离须弥山顶的黑石坛最近。
这需要算术,需要对资料的收集。
日光菩萨的日轮第一次冲击,给了易天行观察的好机会。而他的数学虽然不好,但毕竟假假也是学了半年高数,啃了几年几何的人间学生。
所以他咬着牙试了一次。
试验很成功,虽然身体里面的骨头又重新经历了一次被人打骨折愈后再骨折的恐怖痛苦,但他确实借着爆炸的反作用力,成功的化作一道流光,飞回了须弥山顶,而其时,日光菩萨也被这次爆炸逼的退向另一个方向。
只是可惜了那把剑。
……
……
好在最亲近的棍子抽了回来。
被炸成一道光的易天行,飞回了须弥山上,掣棍横扫众罗汉,棍如电光势如龙,直杀得罗汉们避之不迭,掩面而去。
偌大的须弥山,只剩下易天行与那个安静的黑石坛。
他感应到了日光菩萨只须刹那,便能回来。留给他的时间,也只有一刹那时光。
而他就抢在那零点零一秒地时间里,成功地通过那座黑石之门,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黑石坛上散发着黑色的毫光。
在易天行的认知中。没有一种光是黑色的,如果光也能是黑色地,那自然看不见了。
什么死黑光,只能是漫画里的恐怖东东,种菜的黑光灯,发射的是紫外线。
但黑石坛上确实有大片的黑光闪过——赤身裸体,浑身伤痕的易天行便很诡异地浮在那片黑光之中,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黑石坛正起了一些说不清楚的变化,整个石面上的基色渐渐变成一片淡绿萤色。以此相衬,才显得那些光毫是黑的。
初到须弥山上。他便尝试过一探这黑石的奥妙,但当时以失败告终,没想到今天与日光菩萨一场大战,正狼狈逃命之时,黑石坛却渐渐露出了它地真面目。
黑石坛就像是有灵性一样,知道易天行此时必须进入,走投无路。所以——黑芝麻糊开门。
……
……
黑石门后,乃是另一空间,另一世界。
佛有无上能,三千世界在己身,这黑石坛乃是佛祖留下的法器,所以门后是佛祖自己地世界,这并不让易天行感到奇怪。
他觉得奇怪的,是眼前的一片水镜。
此时的他,正悬空在这个世界的最高处。看着四周粘稠的黑色,觉得有些艰于呼吸,但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似地东西。面在放电影一样,有许多画面正在闪过。
易天行猜测,这一定是佛祖离开我们所处的世界时,所留下来的信息,所以他皱眉紧紧盯着,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画面。
画面很简单。
不过就是这个世界从产生到结束的过程。
很简单。
满天的星辰如粉如云,如小溪,如大河,如沧海,在似乎无边无际的宇宙里重构再生,归于寂灭。
星辰上的人们如蝼如蚁,或卑微,或骄傲,或暴戾,或慈悲,在似乎无边无际的生命流程里死亡,投胎,重生,最后依然归于寂灭。
不见唐时金谷圆,何处亮生再操琴?登阳台的那人死了,在楼上写赋地死了,在城门下射箭的人死了,在瓮里苦号的那人死了,在青里化为冤魂地女子死了,塔里的那人死了,那人的妻子也死了,海盗死了,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妻死,夫死,黑发人死,老死,饿死,穷病而死,噎死,笑死,富人喝茶而死。
泰皇汉武死,唐宗宋祖死,想再活五百年的,依然死。
诗人死,妓者死,倚门老妇死,不想活着的人,都死了。
……
……
然后再生,新生,重历人间悲喜事,苦于情,堕于欲,不得解脱。
然后再死,不舍而死,心枯而死。
如是者重复再重复,永无止尽,直待数劫之后,宇宙归于寂灭。
……
……
“我观世间六尘变坏,唯以空寂修于灭尽,身心乃能度百千劫犹如弹指”
幽深的空间里,佛祖对易天行这般说道。
一小劫为一千六百七十九万八千年。
一中劫等于二十小劫。
一大劫等于四中劫。
实为漫漫生涯。
……
……
易天行面无表情地悬浮在高高的空中,身上的伤口本来已经完全复原,但被这弥漫在空间里的寂灭感一逼,老伤又裂开了些许口子,血流了出来,涂满了全身,熊熊燃烧着,像极了一个金人。
“此为涅盘之意。”年青的易天行听着空间里佛祖留下来的声音,默默自言自语。
佛祖留下来的声音并与他对答,只是淡淡渺渺道:“涅盘此中有真义,未至劫余不自知。”
佛祖残留下来的声音知是从何处发出,便在这空旷地宇宙里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打在易天行的心头。
易天行的心脏一阵狂跳抽动,十分不安,扭头往四处望去,却只见宇宙浩淼。空间无垠,令人顿生渺小之感。
他看见了宇宙的开始,看见了宇宙地结束,看见了这一世佛的诞生,却看不去佛的去路。只是在那王宫中看见一个刚生下来的小孩子,生而能言,于榻上行七步,口出一偈:
无数劫来,这是我的最后受坐,我于一切天人之中,最尊最胜。此生利益天人。普愿救度众生当
……
……
易天行明悟,这是佛祖诞生后。七步成偈之语,其时满天异香,佛祖于床前踏出七步,道出此话。
此劫乃是最后一劫?
“可是,关老子俅事?”
佛祖离开,自然是关易天行事的,不然文殊菩萨不会托梦。叶相小和尚不会赖在他的身边,往最远处说,观音大士不会把他扔下人间,老猴会拐了许多弯诱他为徒。
诸般事由,都直指一个事实,佛祖的下落,总是要赖在我们可怜的小易身上。
水镜渐散,空间里黑色毫光渐渐褪去,只余下永亘不变的星辰。在宁静地天穹中缓缓行走。
易天行微微皱眉,水镜之术,乃是道家本事。佛宗一向讲究治心,不喜这些技巧之事,却不知佛祖为什么留下这些东西来。他摇摇头,甩甩身子,将身的火血全数熄灭,他张开嘴,吐出米奇小书包,取出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套衣衫,套在自己身上。然后看了看四周,寂廖安静地四周,他微微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懂了。”
……
……
易天行深吸一口气,虽然吸的全是虚空,却是摆足了姿式,体内菩提心大作,猛然将自己的神识逼了出去,瞬息间狂喊之声不用任何媒介,便传遍了这一个孤独存在着的空间。
“唐朝和尚!你在哪里?!”
神识袅袅散散,无歇无止,在空间里回荡着。
“我在这里……里……里……里……噫……噫……噫……”
从浩翰空间的某一个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倒把易天行吓得半死,纯属发泄的神识爆炸,不料却真得到了回应,而且还是言情片中山谷边的情侣互答模式,回声那个肉麻。
他不敢怠慢,脚下天火疾出,直奔那角落而去,飞不得多时,便来到一个荒芜地行星之前。
搭起凉蓬,放眼望去,只见那星球上一片荒漠,土红之色,大气层里闪电连连,环境险恶,哪里能活下人来?
易天行免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想找到师公,所以刚才出现了幻听。
……
……
“里……里……噫……噫……”
令人哭笑不得,十分肉麻的回音再次在那行星上传了出来,断断续续地印入他的神识之中,让他确认了确实有位人物在这行星之上。易天行苦着脸,往那星球上飞去,一面飞一面想着,二师叔是个哲学家,听二师叔说,三师叔是个洋人,那这位传说中的师公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红楼里,凤姐人未至声先至。
佛祖留下的空间里,师公老人家也玩了这一招,噫噫呀呀的,让人好不心烦,也让易天行好生恐惧,师公莫不是真喜欢唱吧?,,
星球之上,全是赤红色的沙砾,空中闪电连连,弥漫着一股硫化物的味道,若不是清楚知道自己是在佛祖最后开辟地世界之中,易天行一定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火星面。
飞过一个数百公里宽的大气漩,像接收无线电波定位一般,易天行朝着发出回声的那里飞去,沿途雷声震天,电光粗如儿臂,好不骇人。但如今地易天行修为大成,又哪里会将这些天地变化放在眼里,只是一路飞,一路倒对那位只听过几句话的佛祖产生了极大的敬畏感。
佛亦是人,却能生造世界,可怕啊可怕。
飞飞想想,不多时,他的双脚便踏在了实地之上,赤裸的双足踩在高温的沙面上,感觉十分舒服,但身上的衣裳已经不是天衲布做的那件,被星球上的高温大气包裹着,顿时感觉有些酥松。易天行心念一动,逆转体内火莲,将身周数十米内的火元尽数吸入体中,反布了一道清净低温的空间结界。
往前面望去,只见一片荒芜险恶地里,居然有一抹绿色。
易天行傻了眼,但也明白自己千辛万苦,上天入地要寻的人,便是在那抹绿色之中,不由心神激荡,脚下加快,化作一道轻烟,飞入绿色之中。
触目皆是绿色,原来是一大片林子,林子上方是一个神通凝成的罩子,将外面的电光狂风全数隔绝,将那些剧毒的大气也挡在外面。
林子长的倒是蛮好,*边上的青翠欲滴,*中间的枝头沉沉,上有果子挂着。
易天行一入林子,便觉浑身安乐,这处神通结界的味道让他觉得很亲近,他抽抽鼻子,迈步往林子深处走去,那里,那人,还在不停地噫噫着,让人好生烦恼。
……
……
一个浑身肮脏的光头和尚正半佝着身子,在为果树培土,树下尽是杂草,但那和尚却也不锄,嘴唇微张,念叨着:“在这里……里……,
“我知道您在这里,可以住嘴了。”易天行苦恼无比,嚷道。
那和尚抬起头来,看了易天行一眼,忽然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终于闭上了嘴——但他这闭嘴也来的太干脆了些,生生将那个噫咽进了嘴里,让他打了个嗝——打完嗝之后的和尚眨着他那双秀目,看着易天行一语不发,手中握的泥土渐渐洒在地上。
易天行先前冒失说话,此时却是正心正意行了一礼,然后细细看这和尚。
这和尚果然生的是凛凛威颜,秀目雅容,清俊异常,体内菩提大成,佛光渐弥。
“拜见师公。”
那浑身泥土的和尚抬起头来,一双明慧眼在易天行身上扫了一扫,唇角露出一丝笑容,笑容里不尽沧桑,却又清新自然。
——原来老猴说的错,老人家果然是在某星球上种树。
第六十六章 南无我佛
树下的旃檀功德佛散去手中泥土,呵呵笑着走上前来,问道:“童子可用过斋饭?”
易天行遁入天界,杀生无数,与净土那方大打出手,斩天将,炸菩萨,跋千山,涉万水,便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师公大人。他万万料不到,如此辛苦才遇着师公,他老人家头一句话,便是问自己可曾吃过饭没。
不知旃檀功德佛平谈话语之中,有何深意,易天行不敢怠慢,诚恳应道:“与真武分别之后,数月不曾进得粒米滴水。”话甫出口,才想起在须弥山顶,倒是和二师叔打过一次牙祭,于是又赶紧道:“倒是二师叔为小侄做过一次斋饭。”
这斋饭便是诳语了,明明吃的是油乎乎的山猪肉,何斋之有?
“噢,原来如此。”旃檀功德佛欢喜赞叹道:“不知童子身上可还有斋饭?贫僧……这个贫僧……”
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位贫僧师公想说什么,但看着他老人家的表情,易天行一个激零,醒过神来,敢情这位佛爷在佛祖的空间里呆了五百年,馋的慌了?
……
……
从小书包里取出在人间超市里扫购的副食品,递给了师公。易天行将一个锡箔纸包着的蛋塔托在手上,神念一动,蒸气顿生,香喷喷的香气顿时散发了出来。
师公接过蛋塔,犹疑不定道:“怎么有股子蛋味?”
易天行睁圆了双眼。嘿嘿干笑道:“人类进步不少,素菜做的不错。”没办法,这次天界游,书包里就没准备斋菜。
旃檀功德佛不疑有诈。但仍然还是念了几句经,嘟噜嘟噜不知道念地是什么,然后才缓缓将蛋塔送入唇里,细嚼慢咽入腹。
易天行讨好地又递了一根火腿肠过去,用手掌上的天火烤的香喷喷、油飞飞。
旃檀功德佛微笑着摆摆手。
易天行有些不自在,知该从何说起,半晌之后,才小意问道:“二师叔见我之后,便称我童子,师公见我。又称童子,莫非我这般好认?”
旃檀功德佛笑道:“似你这般全身是火的人物。全天下也找出第二个来。”
易天行耸耸肩,说道:“师公和二师叔又有一椿不一样,至少不会见着我了,还要问我是谁。”
旃檀功德佛看着他手指上地金戒指,呵呵笑道:“我那大徒儿,一生任性而行,若是他将这棍儿传给你。你又如何能戴在手上?再说,若是你与他有何关联,你又何必千辛万苦来这幽闭的空间里,寻找我这样一个早被天界诸人忘记了的人物。”
易天行笑了,趴在地下磕了个头,这便是把关系抢先定了下来,然后说道:“既然师公什么都清楚,那我们便走吧。”
“走?去哪里?”旃檀功德佛幽幽道:“这林子快要没水了,刚好童子菩提心已成。倒行逆施,烦请在外面接些水来。”
“哎。”易天行对于这个回答,倒并不怎么吃惊。他本来就没有想过,可以很轻易地把自囚的师公带回人间。
他不怕猴子师傅,但不知怎的,有点怕这位师公,说来也奇怪,他们这一门好象都是“隔代怕”——老猴有些怕佛祖,自己有些怕师公,易朱有些怕老猴——所以他老老实实地飞到结界外面,倒转火轮金莲,辛苦万分地凝着“火星’大气里的极少水分,终于用那小书包接了许多,才折还树林,往果树根部倒去。
旃檀功德佛止住了他的举动,道:“这水里有毒。”
“噢,那怎么做?”易天行愈发觉着自己越来越像个傻子。
“这么做。”旃檀功德佛从他手中接过小书包,然后往嘴里倒去。
……
……
倒了半天,一滴水也没倒下来。
旃檀功德佛愣在树旁,把那个小书包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面上渐渐浮出一丝微笑,转过头来时,再看易天行的神情就完全不同了。
“原来是你。”
“缘来是我?”师公的柔柔神情,总容易让易天行联想起某人的言情小说,情自禁地打了个冷颤,知如何言语。
旃檀功德佛请他将小书包打开,然后将那些掺着毒素地水全数喝了下去,紧接着,去果树后面悉悉嗦嗦好一阵。
易天行猜到他去做什么,忍不住偷笑了起来,旋即想到一个问题,自己那小书包,居然连堂堂佛位的师公也打不开——这个问题让他怔在了原地。
旃檀功德佛从果树后转了出来,一面系着裤腰带一面说道:“你那袋子,约莫只有你能开吧?”似乎知道易天行在想些什么。
易天行摇摇头道:“传我这编织袋地陈三星用得,我媳妇儿好象也能用。”
旃檀功德佛异道:“这是如何说法?此袋便应只有你能开,那陈三星又是何人?你媳妇儿又是何人?”
易天行恭敬应道:“陈三星乃是南海门下一农民修士,我媳妇儿却是个凡人。”
“南海门下?”旃檀功德佛先是一怔,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呵呵笑了起来,一拂身上黄色僧衣,虽然身上肮脏,但依然好不潇洒,“只怕你那媳妇儿也不是什么凡人。”
易天行笑着说道:“以往还在意这些,现如今却也想明白了。凡人不凡,只要她便是她就好。”他状作无意问道:“师公,这袋儿又是什么来历?”
“弥勒佛的后天袋儿啊。”旃檀功德佛满是慈悲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年幼地出侄。易天行挑挑眉毛。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听见这三个字,旃檀功德佛也不再多话。
“走吧,师公。”这是易天行第二次做这个提议。
“走?去哪里?”这是旃檀功德佛第二次如此回答。
“去人间,救师傅。”易天行回答的异常坚定。
旃檀功德佛摇摇头,叹息道:“救他出来,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易天行面色平静:“他若出来,我杀死的人也不比他少。”
“你威胁我?”旃檀功德佛看着自己的这位徒孙,微笑浮上唇角,忽然觉得这孩子很有意思。
“是啊。”易天行笑地十分无赖。
旃檀功德佛叹息道:“你不知道为何我自囚于此。若真能出去,我早出去了。”
“为什么?你说我怎么知道?”易天行针锋相对。将先前对于师公天生地一股子恐惧压了下去。
“便是说不得,所以出去。”旃檀功德佛笑道:“这是佛祖离开须弥山前开辟的最后一个空间,我想你能进来,一定是佛祖当年便料到你的到来,那你自然看见他留下的信息。估计你也能猜到,为什么我不肯出去。”
“猜不到。”
“当年佛祖将他镇压在下界,我便脱了身上袈裟盖着。为他遮风蔽雨,为他祛妖除邪,盼他能早日修得大道,成就真正佛位,不料五百年过去,我依然没有感应到他有何进益。”旃檀功德佛戚容微作。
“为师之人,却让徒儿囚于人间五百年,为的如何?一是怕佛祖离去之后,大徒在须弥山胡闹。无人制他。二怕净土阿弥陀佛立意稍殊,与须弥山争执,双方死伤太重。三怕此事愈闹愈大,最终让万千佛子,知晓了佛祖的去向,动摇了整个佛门的根本。你说,肩上这多担子,我怎么能出去?”
“知道佛祖去向的,究竟有几个人?”易天行淡淡问道。
“贫僧其一,阿弥陀佛其二,若……他这些年敛去当年的火辣性子,只怕也早应该猜到才是。”
易天行无由冷笑,说道:“我就不明白,佛祖地去向,又怎么可能动摇整个佛门的根本。”
“所以,我不能说。”旃檀功德佛面色坚毅道。
“你不说,我说。”易天行静静望着这个眼角忽然憔悴不堪,身体污浊地师公,缓缓道:“佛祖死了。”
果树林里很安静,林梢结界外猩红地大气层里狂风大作,一动一静,相映生动。
旃檀功德佛苦笑了起来:“童子又在顽笑,一入菩萨位便不死不灭,何况宇宙间最尊最贵最自在的佛祖,又如何谈得上生死二字。”
易天行挑挑眉头,道:“我不知道佛祖是怎么死,但我知道他死了。”
旃檀功德佛面上露出一丝畏惧,盯着他的双眼,低沉问道:“佛祖可能死,至不过归于寂灭,涅盘再生。”
易天行很坚定地摇摇头:“师公您知道,我也知道,大家其实都知道:佛祖已经死了。”
旃檀功德佛忽然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瞎说什么,佛祖为什么死?佛祖如何死?”
易天行把眼光投向四周素青的果树林,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情我怎么知道,我只是知道,佛祖活厌了,所以死了,这是很简单的问题。或许他是悟出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旃檀功德佛微笑着说:“生就度世宏愿地佛祖忽然厌倦了这个世界?”
易天行耸耸肩:“师公,你不要再装了,你的演技比二师叔还差。”
又是一阵沉默。
“南无我佛。”旃檀功德佛合什于胸前,望着他静静说道:“你何时知道的?”
易天行微微侧着脑袋:“很多事情,多想想也就自然明白,果圆之辩,先前看见的东西。”他缓缓接道:“佛观世间六尘变坏,唯以空寂修于灭尽,身心乃能度百千劫犹如弹指。”
旃檀功德佛道:“此乃涅盘之义,与凡世所称生死何干?以空寂修于灭尽,总有重生之时。”
易天行道:“既要空寂,何必重生?”
“如不重生,何谈度百千劫犹如弹指?”
“劫后尤有劫,那何必度劫?”
……
……
祖孙二人同时住嘴,相对合什一礼,赞道:“南无我佛。”
然后旃檀功德佛微笑道:“佛祖乃大修行之师,他所悟,弟子能悟,是以佛祖去而弟子留。”
易天行微笑问道:“师公一直自囚于此,便是要遮掩佛祖自杀的事实?”
“自杀……?”旃檀功德佛微笑摇头,“这词为何听着如此别扭?”
“寂灭可重生。”易天行恭敬应道:“佛祖此生乃最后劫,他不愿重生,便会重生,所以徒孙说他是自杀。”
旃檀功德佛叹道:“或许须弥山脉下弟子,也只有你与你师傅可以轻描淡写说这些事情。”
易天行又合什道:“弟子对佛祖持敬畏心,只是佛祖所思所悟,与弟子如今层次太远,所以不知是对是错,所以可以轻描淡写。”
……
……
佛祖死了,死于自杀。
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一个被佛界众生最顶尖的两尊佛刻意遮掩了五百年的真相,就这样被易天行轻描淡写地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