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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腻     朱雀记txt下载     朱雀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七章 天人交战

    如果是从飞机上往下看,从卧牛山往北便是一大片崇山峻岭,再往北,就进了西北某省,再往西北掠去,便进入了一片茫茫戈壁。

    戈壁滩上,黑色的石砾与黄色的干沙混在一起,很容易让人产生视觉疲劳,看久了这种枯燥的风景,甚至会忍不住有呕吐的感觉。

    天上有两道白线直直划破长空,拖着细长的尾巴,投入了荒芜一片的戈壁之中。

    近处是西夏王陵的那些土堆,白线落尽处,又不知是在几百公里之外。太阳已经下山,西面的天空是一片淡淡的、却偏向黑色的蓝,看着幽异无比。在这片幽蓝的背景前,天上的白线,地上的王陵,构成了一副令人心神渐宁的图画。

    一柄古朴的长剑在黄沙之上滑行着,一双穿着布鞋的脚稳定地站在剑面之上,剑面在沙面上快速滑动,在黄沙中割出一道笔直的伤痕。

    踩剑而行,终于缓缓静止了下来,就像是玩滑板的少年。

    剑上站的是位中年人,泰临川,从京城出发,在北中国的疆域上空绕行许久,仍然不过半日时辰,他已经来到了中国西边的戈壁之中。

    天上一阵气息波动,仙人周信紧随其后,满脸肃然地落了下来,轻轻飘落到了黄沙之上,脚上粘着的黄色符纸也终于到了寿终正寝的那一刻,嗤地一声燃烧起来。瞬即化为灰烟。

    这一仙一人相隔数公里,遥遥对望,在对方的眼中,都只是一个小黑点。

    在新一代的高手。如易天行、泰梓儿没有出现之前,上三天本任门主泰临川自然是人类修行界最强大的存在。但面对着一个正牌仙人,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有还手之力。

    秦临川身上穿着地长袍下襟已经被割去了一大片,布料整整齐齐地悬在膝上,胸口处更是出现了三道直直平行的裂口,口子里有些发污的血渍。

    看样子在追逐的途中,这一人一仙已经交过手了,而泰临川毕竟是人类当中的强者,居然在仙人的追击中没有马上毙命。

    仙人周信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那黑眉隆鼻僵硬着。看着有些像僵尸。一阵风轻轻掠过,吹动了他的双袖。借着风势,他缓缓将双手抬了起来,沿着自己的身边画了一个完美至极的圆弧。

    秦临川微微闭目,一抬手,手中迅疾捏着繁复异常的道诀,只见他右手地拇指奇快无比的在其余四指地指腹上来回点着。

    淡淡的气息在这几个指头之间生成,如同琴弦一般。随着指头的远近而拉伸着、收拢着。

    随着气息弦的震动,一股纯正的道家气息住了他的全身,渐渐浸漫开来,沿着黄沙,向着四面八方铺开。

    风拂沙动,沙拂痕动,痕动如风。

    这正是当初在省城六处后方禁地中,泰临川试图阻止易天行杀人时,所用过的那记道诀。

    一股淡淡地气息弥漫在了沙地之。

    仙人周信的双手正沿着自己的腰畔渐渐往上升着。他的一个圆只画了一半。

    泰临川掐指如风,掐了七七四十九之数,数尽道诀出。只觉……戈壁滩上,一切静止了起来!

    ……

    ……

    仙人周信的双手僵立在了腰侧。

    而泰临川自己也定住了,拇指与中指似触未触,中间那道淡淡道息也不再有蹼帐或是细长的趋势,静止在了那处。

    连戈壁上长年休的风也都停住了下来,地面上的沙粒石砾正被吹拂着滚动,却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保持着很古怪的姿式,有一块黑石正从沙堆上往下坠落,却在腾空地那一刹那,被道力静止在了半空,就那样悬浮着。

    很诡异的景象。

    这是秦临川最强的道诀,是脱胎于“灵弦三法”后自行悟出地神通,而灵弦三法本来就是昆仑祖师当年得仙人抚顶所授,所以这道诀和仙诀应该是差不多的威力。

    泰临川只想困住那个仙人周信一刹。

    仙人周信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眼中却不惊慌,仍然是无比平静,在落下地面之前,他早已将神识铺洒开去,探出一百公里之内,绝对没有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人类存在,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个道门叛徒没有设下埋伏,但他有足够的自信,所以也就没有深思。

    但远处却传来了一阵令他觉得有些烦燥的异动。

    他久不下凡,自然知道,这是导弹发动机在大气中造成的震动。

    六处在鄱阳湖上对付陈叔平的那招,今天又用在了戈壁里。

    仙人周信忽然眨了眨眼,眼睫毛上残留的些微沙粒落到了他的脸上,他像鸟翼一般欲飞的双手缓缓动了起来,向上抬去。

    “够强。”仙人周信静静说道,轻易破了秦临川的道诀,双手缓缓抬起,抬到自己的头顶,轻轻一拍。

    看着像是缓缓地抬,非常清晰的动作,但实际上却是在电光火石间的一刹那完成。

    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泰临川只来得及眯了眯眼,眼中射过一道寒光。

    仙人周信双掌轻轻一拍,掌声清亮,袅袅传遍了这处荒无人烟的平漠荒滩,惊起了远处先前被无上道诀凝住的生灵们。

    掌声落处。他地双掌之间骤然出现一柄素光融融,并没有具体形状的小剑。

    一道莫名的气息从那柄小剑里传了出来。

    剑落,斩向身前的沙地。

    ……

    ……

    这一仙一人隔着数公里,遥遥相望。

    仙人一剑斩出。这数公里地沙地面纹丝不动,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力量的侵袭。

    而泰临川却是瞳孔微缩,一直似触未触的中指拇指狠狠地捏在了一起,指间光芒一炸,一直安静躺在他脚边的那柄飞剑却猛地跳了起来,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捉住一般,在泰临川的身前,如游龙般上下飞舞,牢牢护住了他的全身。

    一声脆响。

    就像是玻理杯破碎,泰临川的护体飞剑被无风无形的仙剑斩成两半。颓然无力地落到了地上,就像是游龙被仙人死死钉住了头颅。

    泰临川左肩血花一溅。洒在了荒砾之上。

    他闷哼一声,双手道诀疾出,数层磅礴的道力脱体凝成冷霜般地纱雾,层层迭迭加护在了自己身前。

    而仙人周信眼帘微垂,却是似乎根本不看他,双手握着那柄仙光缭缭的小剑,唰唰数声。如风吹落叶般,沿着自己地肉身,在空中胡乱劈了几剑。

    数公里的沙地面仍然是一片平静。

    而那几道剑气却不知如何,以极快的速度杀到了远在数公里外的泰临川面前。

    道力凝成的纱雾,在这仙剑斩的面前,根本就像是纸张一样弱禁风,嗤嗤数声,便被破了个一干二净,泰临川全身上下全猛地多出了几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狂喷,狠狠地向后摔去,像一只纸鸢般颓然落地。震出一个大大地沙坑。

    仙人间数公里的距离仍然是那样的安静,仍然显得那样的遥远。

    仙人周信微微回头,神识探得有一死物正高速飞来,不知是何方法宝,但他并不以为意,满脸冷峻,踏步往泰临川处走去。

    便是轻轻落了一步,一直安静光滑异常的沙地上,直到此时,才骤然出现了五道极其平整幽深的长壑!

    仙人每发一剑,这地面便出现一道深壑,先前出了五剑,沙地上便是留下了五道深壑。

    果然有惊天动地之能,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

    ……

    “你是个骄傲的修行者,与我实力相差如此之大,却不借助人类的奇技淫巧进行埋伏,我很安慰。”

    仙人周信只是随意地踏了几步,便来到了倒卧于地,奄奄一息的秦临川身前,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欣赏:“虽然你叛离大道,我仍然会留你全尸,来生转世后,再好好修行吧。”

    他手肘提起仙剑,似乎不想让威力太大地仙剑将泰临川的肉身毁了,所以只是淡淡伸出手掌,对准了泰临川的眉间,掌中有淡淡光芒凝聚。

    泰临川便在此时睁眼,眼中宁静,似乎没有必死地觉悟,反是柔声道:“尊敬的仙人,我从来都是一个骄傲的修行者,我只是一个唯目的论的家长而已。”

    他的右手忽然按上了腰侧的一个小按钮,一阵极其强大的能量波动从那处传了出来。

    很奇异的,秦临川的身体本来是平躺在沙地之上,此时却渐渐的虚化了起来。仙人周信眼中瞳孔猛地一缩,掌心雷忽地一声拍了出去。

    只见一阵光芒闪过,沙地上骤然出现一个深达七八米的巨坑,坑中间只残留着几丝布料和一滩鲜血。

    而泰临川却不知去了何处。

    仙人周信冷冷转身,神识遥遥缀着,发现秦临川知道用了什么法术,竟然在倏乎之间逃出了几百公里。

    即便仙诀,也很难达到这样的效果,知道这个人类的修士是如何办到的。

    仙人周信皱皱眉,感觉到高天之上那个“法宝”已经到了。他盘桓少许,觉得以自己的符纸飞行速度,似乎很难逃出对方追踪,所以决定先把这个人类法宝收了。再去追杀泰临川。

    “破铜烂铁。”

    这是仙人周信对于这个法宝下地定义,也对,人类的修士在道力上与仙人有天壤之别,他们能炼出来的法宝,也强到哪儿去。

    数百公里之外的一个秘密军事基地中,一个奇异地电子装置正在嗡嗡响着,淡淡的电流在拱门上方流转着,看着就像是科幻小说里的某种仪器。

    拱门之中是一张全由合金制成的床。

    拱门之外是泰童儿冷峻的脸,还有许多六处的高级人员,他们的双眼都紧紧盯着那张床。

    忽然间。床上的空气波动了起来,泰临川的身体似乎从一片虚空之中骤然出现。然后出现在了这张床上,他的双手耷拉着,明显受了极重地伤,鲜血缓缓地滴了下来。

    秦童儿唇角抽搐了一下,仍然没有一丝表情,却是猛地冲上前去,手指如风一般点着泰临川身上的一些部位。紧接着,有技术人员跟了进来,手上拿着某种仪器,对准了泰临川地身体,只听得咔咔数响,秦临川的道袍内无由一松,似乎有什么装置脱落了。

    解下那个装置,医疗人员又沉着脸赶了进来,开始为秦临川注射某种药物。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绝对的安静下进行的。

    ……

    ……

    “秦处长。自标确认消除。”

    泰童儿唇角又抽搐了一下,却没有什么喜色,只是有些眼神空洞。看着那张床上自己的父亲。今天这个埋伏其实谈上是埋伏,只是需要一个空旷的实施地点而已。而父亲为了将那个仙人诱到戈壁之中,刻意地示弱,结果反而身受重伤,也不知道能不能达成完美地结果。

    而最后泰临川能够在仙人的手下千里瞬移逃命,*的是六处科学院这些年来的最新成果。

    这还是泰童儿当初灵机一动想到的办法。泰童儿是中国修行界里对于瞬移最精通的高手,但在九江城里对着陈叔青,仍然是毫无还手之力,便是在那一役之后,他便想着,如果能将瞬移的法术集结成一个威力强大无比的法术,那便能够让人类的修行者可以在最后关头,逃离仙人地秒杀。

    他只是提出一个构想,至于怎么完成,那就要*六处里那些花白头发的科学家来整了。

    直到今年,这项目也只是在试验阶段,如果要进入实用阶段,那至少需要十几年的时间,因为没有人知道,也无法用宝贵地强大修士的生命进行试验——以人类的身体和神识强度,能否承受起这样强大的法力反噬。

    ……

    ……

    “没有生命危险。”

    六处首席医学家静静说道,话语里依然有一丝掩之不住的喜悦。

    在秘密基地这间大厅的另外一角,那些负责研制的科学家们开始脱鞋子拍桌子表示庆祝。

    泰童儿看着床上的老爷子,唇角再次抽搐,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接着想到刚才接到的那个消息,虽然目标确认消除,但却只杀了一个仙人,还有几个仙人仍然不知去向,不免忧色上眉。

    仙人周信孤独地站在荒漠之上,夜色下的戈壁显得是那样的凄清,远处一轮幽月远接荒原,景致甚至比天界还要凄清许多,这反而让他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他已经习惯了天界的生活,他想回去。

    看着天上那个呼啸而至的人类法宝,他祭起仙剑,融融的仙剑迎向那个圆圆幽着黑光的物事。待毁了这法宝,再杀了泰临川,便回天界吧。

    ……

    ……

    一片光明,一片高温。

    周信双眼一阵剧痛,脑海里最后的印象便是那一阵白光,在他这一千多年的记忆中,上一次见到这样亮的光,还是随昊天君往兜率宫取药时,太山老君开炉时,那阵炉火。

    人类的法宝怎么比老君炉里的炉火还要热?

    枯干焦黑的肉身上无处流汗,不知道多少度的高温,却让仙人周信不寒而栗,浑身上下颤抖了一下。

    仙人周信,死于核爆。

    中国政府当日宣布,在罗布泊成功进行了一次小当量的战术核弹头试验。

    消息一出,国际上典论哗然,西方各国纷纷表示谴责,美国当日白宫发言人在新闻吹风会上用一种很无奈的口吻说道,既然中国人愿意遵守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制裁自然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联合国安理会十五国闭门磋商,没有结果。

    ……

    ……

    三个月后,印度试爆原子弹成功。

    三个月零十七天后,巴基斯坦宣布原子弹试爆成功。

    中国政府新闻发言人称,一切是为了人类的正义与和平事业。

第三十八章 瘟疫

    卧牛山中。

    一块有三层楼高的厚土凝成的石面,横生生地出现在山谷之中,将陈叔平隔在了外面,而在另一面,则是重伤之后的蒋雄帝君,在他的身边,陈三星正皱着眉头,将自己于大山穷谷间领悟到的道力尽数逼了出去,土门之法,生成一道厚石,拦住了陈叔平。

    陈叔平阴恻的声音从土石那边传了过来:“你这修士好没道理,我来救你,你却要与我为敌。”

    陈三星皱皱眉头,满脸的皱纹夹着山谷间还没有完全平息的灰土,“仙家既然答应了杀此人,那便别杀了。”

    原来当蒋雄帝君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告诉陈叔平后,陈叔平自然起了杀仙灭口的心思,料一直在半山腰青坪上观战的陈三星不知何时悄悄来到了山谷里,他一个人类修士,居然有如此充沛的道力,在陈叔平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将蒋雄从狗爪之下救了出来。

    小易朱还在用那把手枪挠痒,瘪瘪嘴道:“有什么好争的,杀了就杀了吧。”

    陈三星面色不变,咳了两声,手掌轻轻按在地上,土黄色的道术光芒源源不断地渗入地里,在前方十数丈处,垒起一道厚厚的土石屏障,屏障随风渐高,将陈叔平挡在外面。

    陈叔平阴笑一声,一爪击在了厚厚的石壁之上,满心以为可以轻松撕开这道屏障。不料犬爪落处。一阵极难听的声音响起,那一方黄石之屏竟像是有了自己地生命,源源断地从内里涌出新鲜的泥土,堵住了他撕开的缝隙。

    陈叔平阴沉着脸。看着易朱的面子上,也不好真地太过凶恶,只好威胁道:“人类,以为这样的道术便可以挡住我?”

    “闭嘴。”小易朱朝那边冷冷地吼了一声,转过头来笑兮兮地对陈三星老爷子说道:“老爷子,这人是仙人,我们不杀他,留他在人间,会是个祸害。”

    “禁锢起来,将来找机会让他重返天庭好了。”陈三星温和笑着。看了一眼躺在身边不怎么动弹的蒋雄帝君。

    易朱用手枪不停地挠头,小孩子觉得很为难:“很麻烦的。”

    他心里却在想着。这个老家伙可真是迂腐。他不像易天行,与陈梁两位农也没太多感情,只是碍着爹妈,不然说不定他真的会将陈三星打晕了去。

    “那怎么办?”

    本来挺简单一事儿,硬是被弄复杂了,一道石屏分开两边,为了如何处置蒋雄仙人。大家争执下。

    像鸟叫一样,一声清脆的枪响在山谷里袅袅响起。

    小易朱本来正在用那把银白色的手枪挠痒,听着枪口传出的脆响,不由唬了一跳,原来是走火了,子弹迸出枪膛,重重地击打在他胖嘟哮的脸蛋儿上。

    他的脸很硬。

    所以子弹与他地脸蛋儿一触,便被反溅了回去,打在山谷两边的石壁上击出了一个圆圆地小洞。

    易朱摸摸自己看着无比嫩生的脸蛋儿。发现汗毛也没掉一根,也就没管这事儿,对着陈三星说道:“老爷子。妈让我接你回省城,等这件事情安歇了,你再回来吧。”

    “也好。”这次意外的走火全部落在了陈三星的眼里,老农看着子弹打在小家伙的脸上……由有些哭笑不得,小家伙的身体强度确实太恐怖了些。

    ……

    ……

    和石壁对面的陈叔平商量了一下,大家决定由陈叔平领着陈梁两家人往省城搬迁,而小易朱暂且留下来,帮助重伤之后地蒋雄帝君解体归天。

    至于如何使用仙诀助蒋雄帝君解脱此臭皮囊,陈叔平早已将相关仙诀用神识度于他——凭着小易朱强悍到恐怖的丰沛火元,做做这种接引者,那是轻而易举的。

    小易朱也不担心陈叔平会在路途上忽然凶性大发,和狗相处了几个月,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这家伙,生就的欺软怕硬的骨头,农伯伯是小书店客人,陈叔平断不敢如何。

    商忖已定,陈叔平孤单地一人走在最前面,而陈三星梁四牛还有那位胖大婶扛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去县城坐汽车,然后从成都转车,去往省城。

    一行四人离开剑门山谷青坪后许久,约摸隔了一百公里的距离,才听见从卧牛山处传来一声巨响。

    陈三星缓缓回首,拍拍蓝色卡叽布中山装上的灰尘,看了一眼自己的家圆,发现那处地山谷之中,隐隐有很强烈的仙气波动,气波直冲云霄,吹拂走了方圆数十青方公里内的一应云雾,直吹得湛湛素天更加明丽,一片艳艳日光照在青翠山中。

    山谷之上,一道彩虹幻着七彩地颜色,宛如架起了一道由人间通往天堂的桥梁。

    花开两朵,树分两桠,先说另一枝。

    话说远在万里之外的戈壁滩中,被数千吨黄沙黑砾掩埋着的地底深处,是一处秘密的军事基地。六处针对仙人周信的布署,便是在此地完成。数百公里外的那次核爆,对这处的一应设施根本没有产生任何的影响,由此可以想见这处基地的防御力量。

    基地深在沙底,却有着极其良好先进的通风设备,和一应后勤保障能力,净水食物电力足够一千多人支撑半年。

    所以泰童儿虽然担心其余几个仙人的下落,但从头一枚核弹地效果来看。似乎很是不错,而且仙人似乎也没有胆量在人间大开杀戒,逼自己这些人类修士出头——或许,这就是畏惧天罚?

    灭迹队没有出动。毕竟此时的罗布泊中还是一片焦黑,核弹残留的幅射太没义必要这个时候进去察看效果。基地中,只有参谋们在皱眉计算,同时在测算着此次作战的效果,进行初步地总结。

    秦童儿从这些面色冷静的人们身边走过,正在忙碌的人员们没有注意到这位秦大处长的动静,只有偶尔露过端着咖啡的女官们会向他侧身敬礼。

    他从一个托盘上取下一杯咖啡,皱了皱眉,心想基地什么都好。就是那些茶有些陈,喝起来不香。想了想。他还是将咖啡放回到了托盘上。

    沿着一个全金属甬道往深处再走了数百米,来到了一个普通的房间外面,推门而入,便看见泰临川正坐在窗边,黯然看着窗外的景色。

    此处深在地下,应该无窗,窗外应该一片黑暗。

    但基地设计的很巧妙。窗户上实际上是一大片超薄的液晶电视,电视屏幕上是一大片草原,素青草中隐见低首牛祟。

    看着就像是身处牧区美景之中。

    ……

    ……

    “父亲,身体怎么样了?”泰童儿走到泰临川身边,双手负在身后。

    秦临川微笑望了他一眼:“没什么,那位仙人手下虽不留情,却似乎不是很擅长狙杀之道。”

    秦童儿忽然问道:“您的神情似乎有些黯淡。”

    秦临川面色微微一变,转而问道:“地面上地情况怎么样了?”

    “北戴河那边一片安静,省城也没有异动。不过温江分处传来消息,留守在山中的人员观测到了剑门附近,有一次大地气息波动。”

    “嗯。”秦临川点点头。“那处是卧牛山,陈三星住的地方,看样子小书店终于出手了。”

    秦童儿看了他一眼,问道:“陈三星是清静天客座长老,实力究竟如何?”

    “很强大。”泰临川面色很慎重,“能够让易天行事之以友,一定有不寻常之处,所以此次仙人下界,小书店肯定首要任务便是保住陈梁二人性命,至于你我,估计那位姓邹的姑娘,不会怎么在意。”

    “邹蕾蕾?”泰童儿皱皱眉,顿了一顿后继续说道:“很奇怪的便是这点,邹蕾蕾明明是小书店里最平凡普通的一个人,但这几个月里从省城传出的消息,似乎她才是小书店中说话最有作用的一个人。”

    “很简单。”泰临川将手中地茶杯放到桌上,轻声道:“她是易天行的妻子,全天下的佛宗高僧,都要尊她一声易夫人,更何况朱雀神兽认其为母,这种地位,由不得人轻忽。”

    秦家父子想不到最重要的那个原因——老猴最疼邹蕾蕾,所以邹蕾蕾在家里地位最高。

    泰临川忽然叹了一口气。

    秦童儿很知趣地没有在此时发问。

    ……

    ……

    “已经过去了几天,如果梓儿要回来的话,应该已经到了才对。”泰临川望着液晶窗上的牧草牛祟,似乎无意说道。

    泰童儿终于知道了父亲神情黯淡的原因,虽然他一直说着不想梓儿夹杂到人间的这些事情中来,但当如今生死存亡之刻,作父亲的,始终是希望自己最疼爱地女儿能够表现出……哪怕那么一丝丝的人类情意。

    “没有人通知她,所以她不知道。”

    泰童儿不是在为自己的妹妹解释,只是在向父亲讲述一个事实。

    泰临川微微笑了笑:“或许,我真地是老了。”

    邹蕾蕾给法国那边打了一个电话,这件事情,六处并不知道。

    在罗布泊上极高的天空中,有一个小黑点正悬浮在淡淡云朵之中。阳光正射,云层之上灼热一片,那个小黑点却似乎将四周的阳光都摄了进去。只感觉到一片清清寒意渗了出来。

    那是一柄仙剑,剑上是那个美丽地宛如仙子的女生,眉目如画,眸如片水。淡扫娥眉,行于九天之上,神扫万里大地。

    正是泰梓儿。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下方远处的那片荒漠,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神识,找寻着自己的目标。

    两个时辰前,她曾经发现了在沙地之下,有一个气息波动剧烈地强者正在一座荒坟里调息,但倏忽之后,却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仙人周信的尸身已经变成了无数光点,铺洒在人间的大地上。

    那这个躲在荒坟里的仙人。又是哪一位?

    虽然通风系统一直顽强的运作着,而且极强顺当。似乎在一两千年内没有忽然失效的危险。但封闭的环境,对于人类这种类猿生物来说,仍然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六处的本部人员还好一些,毕竟是修行者,修行首重修心,所以在秘闭基地里地幽闭生活,并不能让他们陷入癫狂状态。但那些穿着白大褂冒充大夫的科学家们。却有些烦燥。本来他们也应该习惯了安静且幽闭地生活,但是一种毫无自由的生活状态,让他们有些不爽。

    分析完前一次仙人与核弹接触曲线,确认完小当量核弹的能量外泄造成的浪费后,这些科学家暂时没有什么事情做,所以开始三三两两的下起国际象棋来。

    还有一个长着高鼻子,花白头发像花卷一样卷着的科学家,开始在全玻理隔间的大厅一角拉小提琴。

    幽怨地琴声在大厅里响起,就像是一只游魂在呜咽。琴弓与弦丝的每一次接触,都让厅内众人的心头为之一颤。

    一个正在挪着黑后的研究人员抬起头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老邱,能不能不要拉莫扎特?你又不是爱因斯坦,恁悲了点儿。”

    那个花白头发的科学家一怔,旋即站起身来,对着四周极漂亮行了一礼,柔声道:“诸位看倌想听什么小曲儿?”,

    噢,玩西洋乐曲的人,居然像卖艺老头一样说话,确实很可爱。

    四周众人顿时哄笑起来,泰童儿正倚在大厅的门边,没有制止这些活动,唇角反而露出一丝笑容。

    大家太紧张了,有一个轻松的事情总是好地。

    “老邱,拉曲舒伯特的圣母颂吧。”他对着大厅那角嚷道。

    众人发现是秦大处长,不由高声起着哄,让老邱拉这曲子。

    老邱抓了抓花白的头,咕哝道:“这些官僚就只会听这些乏味地东西。”却仍然是将小提琴狠狠地夹在了脖子下面,右手一抖,脑袋不停摇摆,似乎十分陶醉。

    ……

    ……

    谁动了我的琴弦?

    泰童儿缓缓闭上眼睛,舒张着自己已经绷到了极点的神经,倚在门边,听着悠扬的小提琴声回荡在大厅里,将这天下烦扰事全数抛在了脑后。

    ……

    ……

    琴声嘎然而止,泰童儿微微愕然睁开眼睛,往那处望去,然后便看见了一个异常诡异的画面。

    老邱正表情木然地站在大厅的一角里,小提琴正垂在他的左腿旁,在他的四周,全部是花白的头发……落在了地上,花白银发像落叶一般,洒在四周,发根之上,隐隐见着一些污烂的血肉!

    刚才他陶醉在自己的琴声之中,停地摇头,却将自己的头发全部甩下来了!

    老邱下意识地伸手摸上头部,放下手掌,却看见手掌上全部是血。

    他浑身颤抖地看着自己掌上的血肉和几丝银发,迅即被惊恐占据了心房,一声极凄厉的惨叫声从他的唇里迸发了出来。

    紧接着,他的头部忽然一软,就像是头盖骨忽然变成了奶油,里面的黄色血水缓缓地挤了出来!

    老邱惊恐地看着四击面色惨白的同事们,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便双腿一软,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他的身体一触地面,便像是一堆豆腐般,猛地摔碎,黄色的污水四处飞溅!

    泰童儿早在剧变发生之初,已经瞬移到了老邱的身边,却根本无法阻止他的死亡,只来及挥出一阵道力,将这些污腥味大作,似乎夹杂着某种毒素的汁液挡在了小范围内,没有溅到别的六处成员的身上。

    大厅里直到此时,才有人醒过来,发出了尖叫声。

    老邱就这样死了!

    ……

    ……

    秦童儿眼中狠色一现,喝道:“灭迹队出手,查出毒素来源,马上配置解毒剂。”

    他看了一眼在地上已经变作一滩黄水的老邱尸体,一丝痛色一现即隐,环顾四周:“老邱刚才喝了什么。”

    四周的研究人员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有胆子大的人先稳定了心神,应道:“老邱喝了很多咖啡。”这句话说完话,他忽然想到自己也喝了一杯咖啡,不由面上土色大作。

    泰童儿面色平静,心里却异常焦急——仙人下毒,又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正想着,这边玻理大厅里,忽然又响起了一声惨叫,吓得众人一抖,纷纷四处去看,去找寻那声惨叫的来源。

    是在大厅的另外一角,一个年青的小伙子在刚才的庆祝中脱下鞋子去拍桌子,然后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中下意识去抠脚。

    他的手指一触到自己的脚,便觉得非常痒,痒到了骨头里,恨不得使劲儿挠两下。

    所以他使劲儿地挠着,然后,便将自己的脚趾头抠了下来。

    他看着落在地面上的脚趾头,吓得发出了一声惨叫。

    地面上染着黄水的脚趾头,就像是屠宰场上的烂肉一样,令每一个人都感到无比恐惧。

    秦童儿太阳穴旁的景筋毕露,飘身而去,一道道力住那个年青研究人员的全身,却依然止不住那种恐怖毒素的侵噬,不过数秒钟,在他的道力笼罩下的年青人,也变成一具浑身冒着黄色腥臭汁液的尸体,缓缓地向着地面坍缩。

    玻玻大厅里先是一片安静,然后是无数声惊呼的呼叫声此起彼伏响起。

    泰童儿余光发现一个女性脸上已经开始滴着黄水,正四处哀求着同事的帮助,他眼中没有一丝表情,尾指一翘,一道风刃破空而飞,杀入那个女生的额头。

    女生仆的一声倒毙于地,然后缓缓化成黄水。

    秦童儿一声清啸,凭借着啸声中的上清道力,让这些惶急的人们终于定住了身形。

    灭迹队此时也终于赶到了,身上穿着最高级的防护服,开始在大厅内喷洒着淡青色的解毒剂。而木门中的高手也开始盘膝坐在大厅之外,将有解毒疗伤之效的木门青光铺洒到了这些中毒者的身上。

    像雨水一样的解毒剂洒在泰童儿的身上,将他的发丝湿成几络,颓然无力地搭在额。

    大厅里仍然有人不停死去,不停地化成一滩黄水,解毒剂虽然有效,但很显然,不是众人所中之毒的对手。

    隐藏在深深地下的基地,被罩在一层死气之中。

    ……

    ……

    泰童儿的内心深处发出一声哀鸣,他断然想不到与仙人的战箐,居然会被对方用这样的方式占得先机。任谁也料不到,高洁如雪,骄傲如天的仙人,竟然会使用这样下三滥的招数。

    这是因为他不知道此行下界的仙人首领是谁,如果知道的话,也许他早就做出了很有效的预防措施。

    那位附身在黑脸上的仙人,姓吕名岳,率领瘟部六方正神。

    正是人间传说中,四处施放瘟疫的那位仙人。

第三十九章 木乃伊

    一方纯黑色绣着青边的方巾遮住了秦童儿的眼鼻,他没有穿防护服,只是用了一张吉祥天制成的“吉祥帕”护住了脸颊。露在外面的双眼已经开始渗出血丝,里面充满了疲倦和一丝淡的难以捕捉的绝望。

    基地的瘟疫已经过去了六个半小时,在这段时间内,病毒以一种很可怕的速度传播着,虽然有灭迹队的高效消毒部门和木门的清净符水帮助,仍然无法控制。

    病毒的源头是水源,而在这段时间内饮用过咖啡茶之类的人,无一例外都中了毒。

    仙人所用之毒,与这人间的毒完全不一样,临时配出来的解毒剂只能够拖延一下发作时间,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

    六个半小时。

    可怕的六个半小时。

    基地中一共一千三百多人,已经有五百多人感染,大部分是喝水之后,经消化系统中毒,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中毒者溃烂后的黄水接触到身体。

    基地里一片死一样的安静,没有中毒的人已经被集中到区,经过紫外线消毒和木门的检查后,在大会议室里枯坐着,几百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死灰。

    他们知道,自己的同事、好友、青日里牌局中的搭子,勾心斗角时的对象,有很多都正在A区。在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A区地大门口,泰童儿像标枪一样直直地站立着,他手下的灭迹队和木门已经连续作业了六个多小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灭迹队的高效杀毒剂已经快要用完,而木门地那些高手真元将尽,洒在玻玻大厅和A区其它区域中的青光也渐渐淡了下来。

    青光再淡,毒素在人体内的活力就重新复活。

    没有希望。

    绝望下的人类,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玻理门上全部是一道一道的黄水血渍,那都是试图抓出防护门,从上方气窗爬出来的中毒者留下的痕迹。

    但凡试图爬出来的六处成员,都在秦童儿冷酷的命令下,被守在外围的强攻队用远程火力无情扑杀。

    如此数次。中毒地人们终于绝望地放弃了挣扎,无助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所有人地脸上都充满着绝望。中毒后的人们傻傻地坐在角落里,躲在桌子后面,离地板中心那些黄水远远的,似乎越远,自己便越安全,哪怕这个安全只有几秒钟,几分钟……

    众人的眉毛已经掉光。秃秃的,头发也开始脱落,身体的肌肤溃烂正在慢慢加速。

    如果不是灭迹队和木门正在拼命延缓着毒素发作的时间,此时地大厅内应该是尸横四野,黄水恶流。

    饶是如此,也已经有一百多人变作了阴间的幽魂,地上的模糊血肉。

    ……

    ……

    “竹老,还能坚持多久。”泰童儿的右手一直搭在一个老者的肩上,他充沛的道力灌入老者体内。再从老者手中的素竹杖中散了出去,形成大厅里木门中最强大的一道清光,洒在中毒人群的身上。

    老者回首。已经瞎了地双眼很无力地眨了两下,露出里面的惨白:“最多一个小时,大公子,解毒剂?”

    此时侥幸逃离瘟疫的科学家正集中在区,收集了相关地血清后,开始研制真正有针对性的解毒剂。

    泰童儿摇摇头,手掌上的光芒一湛,丰沛的道力源源不断地往竹应叟的后背灌入,

    竹应叟看着场中那些披散着头发,身上现出溃烂皮肤的可怜人类,叹了口气:“必须杀死施毒的人,我能感觉到,这些人体内的毒素似乎正在受着某种力量的控制,所以我们才无法让这些毒素被净化。”

    秦童儿闷哼一声,露在方巾外的双眼寒寒可怕:“一直在找,但还没有找到。”

    “你去吧,我自己能行。”

    竹应叟肩头一动,将泰童儿的手掌震离后背,忽尔清喝一声,眼皮下的眼球急速转头,嗤的一声,将手中不足两臂长的青竹杖化作一道竹幡,就是当初他和易天行斗法时所持的竹幡一样。

    竹幡上黄布一展,在浊恶满室的大厅内顿时扬起一阵清风,吹拂在中毒人群之上。

    泰童儿站在他身后,叹了口气,身形一淡,消失不见。

    竹应叟一咬舌尖,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空中迸成一团血雾。他伸出苍老的手指,在空中疾速画着,似乎在写着什么字,随着他指尖的画动,空中的血雾似乎也被某种力量操控,开始在空中飞旋起来,然后猛地一声击打在竹幡黄布之上。

    噗的一声。

    鲜血落在黄布上,写成了数十个森然中夹杂着清柔之意的楷体字。

    “上清化云,云飘万里,里竹外桃,桃红三千,千里风起,起正意以清心,心定!”

    ……

    ……

    竹幡上每字之间,并无标点符号,一字呵成,虽是楷体字,但字末鲜血淋漓,将每字都连在了一处如游龙行云一般,毫无停滞。

    云与云相依,那一点赫然殷红,凝如朱砂。

    二字并不相同。

    桃与桃相似,那数点洒洒若雨,如血雨降世。

    二字亦不相同。

    心与心相连,点点如杜鹃泣血,忍人间惨景。

    二字似同非同。

    ……

    ……

    竹应叟猛地一顿竹幡,幡上黄布的那些血字咒语猛地亮了起来。每一个字地四周都似乎被绣上了一道青素发光的边纹,看着异常美丽。

    最末那两个心字猛地一黯,“心”字上的三个点竟似乎要从竹幡上跳跃出来。

    殷红的点,像血一样。心头之血。

    竹应叟地面色苍白着,胸膛猛地一动,心血来潮,自喉间喷出……却不是一团血雾,反而是一道素青的光雾,随着竹幡的指引,黄布的轻扇,缓缓然向着基地A区内的每一处中毒人群聚集室里飘去。

    这是他的本命真元,木门长老的最后一口”气”。

    青雾一上人身,果然中毒人群的溃烂之象马上有所好转。

    竹应叟扶着青竹幡。脸上苍白之色大作,皱纹渐起。看上去无比疲惫,忽然缓缓叹了一口气,一直闭着的双眼里急速转动的眼珠也安静了下来。

    他就这样扶着青竹幡,稳定地站在A区地门口,就像是保佑家人平安的门神一样。

    “竹老已经归去。”

    泰童儿站在小室地门口,离那张病床还有两米左右的距离,看着坐在床上的泰临川。

    泰临川此时正盘膝坐在床上。双目微闭,两手结着道诀,轻轻搁在膝头,似乎正在抵抗着什么。

    他的眉头微微动着,似乎体内感受到了某种痛苦。

    空气交换系统还在正常地运行,小室内有风吹过,窗上那个薄薄的液晶电视上,也正是风吹草低的场景。

    风拂过泰临川微乱的眉,一丝眉毛颓然无力地落了下来。

    ……

    ……

    “很厉害地毒。我也没有办法逼出来。”秦临川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站在门口的儿子,淡淡道:“找到那位仙家没有?”

    秦童儿微微低头:“没有。已经派出几个小组突进地面,但没有消息回来。”

    秦临川叹了口气:“实力相差太远,根本无法发现仙家,便要送命。”他从病床上站起身来,忽然眉头一皱,摸着胸口,很小心地转身向着床头咳了两声。

    “父亲……”泰童儿抬头,微微皱眉。

    “在这儿等死吗?”泰临川微笑道:“我上地面看一看。”

    “是。”秦童儿退出门外,让开一条道路。

    泰临川却不急着离开,反而轻声道:“之所以六处会落到今天,我应该负主要的责任,是我将这些人拖入到这场很没有道理的战箐当中……但……我其实只是一直想找个出路,想在如今这个社会中,给修行的人们找一个出路,找到我们应该有的角色,到了今天,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泰童儿笔直地站立着,像个军人一样沉默着。

    “有两座大山一直压在我们的身上,一边是天庭,一边……”泰临川微笑道:“我与竹应叟是同代师兄弟,你还小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我们小时候经常要在天下各个寺庙里扑杀一些很神秘的人物,那时候的惨状,其实比今天好不到哪里去。”

    “更可怕地是,上代的上三天弟子,在付出数百甚至数千人的代价,上承天旨,在寺庙里抹去那些神秘人物地痕迹后,还被迫要去归元寺。”

    “如果九四年的时候,梓儿能够杀死归元寺里易天行的师傅,那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些事情,我可以很容易地做出选择。”

    “很可惜,没有。”

    “所以……我选择了另一条路,我不愿意再承着天,把你们这些年青人的鲜血洒在那些地方。”

    ……

    ……沉默少许,秦临面色闪过一丝莫名之色,缓缓说道:“也许我错了。”

    泰童儿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听见父亲的话。

    泰临川嗜茶,茶不离手。已经中了毒,虽然眼下用强大的道力压制着体内地毒素,但如果上地面遇见仙人,双方交战。必然会毒发身亡。

    泰临川的身体渐渐在空中变淡,用着瞬移的法诀,离开了这处基地,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保住竹应叟遗骸,半小时后如果没有消失,全员撤离,去昆仑。”

    昆仑是上三天的发源地,但如果撤离地话,这基地里的人们至少有一半会在疯狂的幽闭中死亡。

    戈壁之上,太阳已经过了最高点。耀眼的白光缓缓向西移去。荒漠之上并不多见的黑石小丘的影子也被渐渐拉长,阴影就像噬人的恶魔一般。悄无声息地占据着黄沙的领地。

    阴影的尽头,是一处浅浅的坟起,上面有些耐寒耐热耐旱地坚强植物,细枝低伏,上面的小叶子细不可见,密密麻麻地爬满小丘,很明显已经生长了许多年。

    此处离西夏王陵约有数百公里。在古时候时常有过往地商旅,西域血火中的战士长眠于此,地下浅表有很多暗中移动的流沙,所以时常有古坟被流沙从地下带了出来。

    这种浅浅的坟起四处皆是,毫不起眼。

    但如果有人细心去观察,一定会发现这处坟起有些异常,在沙面上的那些伏地植物表面,在那层薄薄的灰层之上,似乎闪着某种幽黑的光芒。看上去死气沉沉。

    比死坟更加死气沉沉。

    ……

    ……

    在沙坟之中,昊天君吕岳正双眼紧闭躺着,他地身体与四周的温度一模一样。完全地与自然融为了一体,黑黑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眉毛头发似乎都被什么烧光了。

    他一直暗中跟着周信与泰临川,本意是想通过泰临川,找到那些像老鼠一样躲着的人类修士。料到最后,却发现了如今人类的武器竟然恐怖到了这种境界,他虽然躲在数十公里之外,仍然不可避免的被核爆后的高温强光伤害到了这具脆弱的肉身。

    所以他潜伏了下来,一面疗伤,一面用自己最拿手的本事进行疯狂地报复。

    他并不知道六处地秘密基地在哪里,基地深在沙下,又有大型结界保护着,所以神识无法探出,所以他采取了更霸道的方法。

    ……

    ……

    静静躺在坟莹里的昊天君一丝动,却有很多黑气缓缓从他地肌肤上渗了出来,形成一道宛若实体的恶毒气息,气息似乎比空气要重一些,沿着他的身体滑了下去,然后渗入进了沙地之中。

    施毒,仙人的施毒。

    方法很简单,效果很恐怖。

    此时罗布泊四周数百青方公里的沙地下,除了基地那处,已经再有一个活着的生命。顺着流沙,顺着暗河,顺着植物的根系,仙家的瘟疫正铺洒在每一粒沙间,每一滴水间,每一个生命的体内。

    远处一个洞穴里的沙鼠们吱吱乱叫着,似乎十分害怕,然后缓缓倒下,十几具老鼠的尸体,渐渐化作黄水,渗进了沙土中。

    更远处一条暗河的出口处,一只黄祟正在饮水,只喝了一口,便仆的一声摔倒在浅浅的河水里,无力地翻着眼帘,露着木然毫无生气的眼白,唇角流出恶涎,滴入水中。

    水灌入沙中,更远处的胡扬林被沙漠上的热风吹拂着,树身似乎在一刹之间变脆了,热风一吹,一看片胡扬林,喀的一声齐腰斩断,就像被某个行刑官施了残酷的腰斩之刑。

    数百平方公里内,已经快要没有生命活动的迹像。

    ……

    ……

    昊天君仍然静静地躺着,似乎正在香甜的睡眠,知梦中是什么样可怖的景象,竟他让的唇角泛起了淡淡的、阴森的笑意。

    远古之时,他便是一方瘟神,杀人无数,生生造了数次浩劫,最终被那金色的杀神鞭儿一挥,脱离了这个人间,列入了仙班。

    他一直很可惜,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布疫神通,再也无法享受那种看着生命渐渐枯萎的快感。

    他喜欢那种感觉,每当鼻子抽动时,都能回忆起那抹香甜的死亡的味道。

    “该死的鞭子。”

    鞭子让他的施疫神通下降了许多,加了诸多禁制,现在再也无法在空气中布疫,这一点让昊天君吕岳记恨了千年。

    施疫是天条禁制的法术,但他不想管这么多。能在人间大开杀戒,已经让他很有些不爽,如果不是想到武当派,嵩山派,崂山派,这些人间修士门派在天上都有后台,或许他会在来到荒漠之前,先将那些与六处蛇鼠一窝的修行人类全数杀光。

    当初五公主之所以选择昆仑派抚顶授仙诀,也是看中了昆仑派在天上没有什么后台。

    ……

    ……

    西谚中:上帝的鞭子是指的东方的游骑兵。

    吕岳并知道这个,也不会去想知道这个,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是上天的鞭子,来惩罚这些不敬的人们,而不应该被那些可恶的挂着正派仙容的仙家们,用鞭子限制自己的神通。

    不过也很满意了。

    他微笑着,静静躺在千年荒坟之中,感受着体内的疫气缓缓逼了出来,缓缓向地下渗去,缓缓杀死着无数的生灵,感觉十分美好——就像是一个对人间充满了怨恨的木乃伊。

第四十章 又见黄沙

    荒漠之上,秦临川的身子向下低着,看着河边已经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变成一滩烂肉的黄祟。

    黄祟的头骨露在外面,白白的硌着人的眼睛。黄祟尸身化成的黄水流入溪水之中,溪水又渐渐渗进沙地里。

    秦临川半佝着,手扶着膝,另一手抚着胸,显得十分辛苦,像是一把被人用强力折弯了的剑。

    他已经在这烈日下的荒漠中找寻了一会儿,凭着强悍的道力修为压住体内的毒素,寻找着源头,仔细辩析这片戈壁中的死尸黄水,他正缓缓地向那座古坟*近。

    就像在大片的沙漠上画着圆,越来越*近那个圆的中心。

    他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因为越往那个方向走,体内每个细胞内的毒素便变得更加活跃,让他要废去很多的真元才镇压的住。

    似乎每一步都是在往黄泉的方向*近了一步。

    但他只有用这个方法才能准确地找到施毒的仙人究竟躲在什么地方。

    咳了两声,泰临川右手在空中画了个淡淡道符,施加在自己的身上,素光一现,精神顿时显得好了许多。

    他复又抬步,轻轻碾压着脚下细细的黄沙,粗粗的石砾,缓缓向这个大圆的中心走去。

    一步便是数十米,飘飘如风。

    ……

    ……

    高天之上的秦梓儿看着沙原上地父亲,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眉梢微微抖动了一下,却没有下去,凭着云朵的遮掩,缓缓地跟随着。

    她接到邹蕾蕾的电话后。便回到了中国。

    她知道现在面对的敌人不是凡间地存在,所以她很小心,小心地积蓄着自己的所有力量,准备给那位仙人最致命的一击。

    她是如今人类修士中的最强者,如果她也失手,那人类……或者说六处……或者说泰家……就会失去最后的机会。

    看着数公里外那个浅浅坟起的土堆,泰临川定住了自己如风飘拂的身形,双手负在身后,结着繁复至极的道门手诀,枯干的嘴唇微微抖动。不知是在念着什么样的咒文,竟然念了如此之久。想来一定是威力极大地法术。

    古坟之下的幽暗空间里,一直如孩童般沉睡地昊天君猛然睁眼!

    两道如黑芒般的幽深眼深从他的瞳子里射了出来,似乎贯穿了身体上方厚厚的土堆,看清楚了身周数平方公里内的一切事物,包括远在数公里外正在凝结道诀的泰临川。

    一丝邪邪的微笑从昊天君地唇边浮现了出来,他附身在一个黑肤凶人身上,这丝邪笑看上去异常丑陋。

    ……

    ……

    荒漠之上。天地的元气似乎都被泰临川负在身后的双手道诀吸引了过去,天上的白日骤然变淡,而地面上的热气也在瞬息间消失无踪。

    他双手虎口相对,圆圆融融,拇指相异,就像是八卦中的相对方位一样,构成了一个极完美的“手阵”。

    丝丝劲力十足的气息在相对的虎口间相回缭绕着,渐渐变得粘稠起来,最后竟然变成了一滴耀着纯正景光地露珠!将虚虚气息压成了液体。赋之以形,这需要何等样的道力?

    将全身的磅礴道力都花在结这个道诀上,秦临川压制体内剧毒地真元就弱了许多。毒性迅疾占据了他的全身,一阵凉风吹过,将他左边的眉毛全部吹了下来,飘在空中!

    毒性太强烈,不过一瞬,便已经腐蚀掉了他眉毛的毛囊根。

    ……

    ……

    秦临川微笑着看着那处浅浅坟起,发现对方明明知晓了自己的到来,却依然保有着仙人的尊严不肯首先出手,于是清声说道:“拜见仙家。”

    随着这三个字,他负在身后的双手一松,一直如悬滴般飘在他的虎口间的气息凝露,滴入了沙地中。

    “道息之露”入沙无声,却沿着沙石内的小缝隙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向着那处古坟杀去。

    依旧安静躺在古坟中的昊天君,依旧保持着邪邪的微笑,依旧浑不在意地将自己体内的毒素缓缓逼出来,沿着沙地渗了下去。

    他能感觉到那滴道息之露的威力,应该已经是人类修士所能使用出来的最强道诀,但用来对付他这个仙人,仍然是螳臂挡车,自量力。

    但他知道这个叫泰临川的道门叛徒一向奸滑,所以在没有料定对方到底是什么主意前,他不会抢先出手。

    瞬息间,道息之露已经沿着沙砾的缝隙,穿过了数公里的距离,来到了古坟之前,将沿线的沙砾都染成了一片青色。

    道露到了古坟前,却没有爆炸,反而是沿着古坟四周侵润开来,将四周的沙地都变作了青色,就像是一道青色的圈,将那座荒旧的古坟围在了正中。

    昊天君冷冷地感受着四周的道息,右手手指轻轻一拈,一粒米粒般大小的光华出现在他的指腹上,然后他轻轻一弹,仙息大作,迅疾穿破沙土,与那些青色的道息直接冲撞到了一起。

    却没有什么声音响起。

    昊天君微微皱眉,他是仙人,对于一应道门法术的应用了解,应该远远在凡人之上,但为什么自己这时候感觉,竟然看透那个叫泰临川的人类所使用地是什么道诀?

    那些青色的露水均匀地渗在沙地上。隐隐渗出些很诡异的气息,虽然自己先前的仙气很轻松地削去了一层包围,但是没有发现这些道露是什么用处,仍然让昊天君吕岳有些不安。

    他是一个凶人。凶仙,凶神,凶名早早在外,无数世来杀人无数,手上冤魂白骨已可成塔。但就是这样地一个邪神,却是很小心,因为他习惯于阴谋害人,所以总觉得旁人也有什么阴谋。

    昊天君很小心地用神识去探秦临川施发的道露,如此的专心,以致于连远方传来的轰隆声都没有察觉到。或者是察觉到后并未在意。

    ……

    ……

    轰的一声,古坟之外的素色沙石猛地燃烧起来。淡淡的泛着幽蓝的火焰将古坟包围在正中。

    远处正在施法的秦临川发须皆落,额上已经可以看见细微如针的小伤痕,新鲜伤痕之内,人类地血肉正逐渐被一种死灰般的土黄色占据。

    他道力全出,体内毒素已经发作。

    ……

    ……

    昊天君闷哼一声,感受到身周传来地强大的强迫感,他万万料到。区区一个人类修士,居然能够将自己体内的道力全部逼出,集成了一道道火。

    如果他先前破坟而出,以仙人对时间的领悟力,以仙人强悍的仙力,完全可以笑傲人间,奈何过于小心的他,没有采取这种莽撞的做法,只是小心翼翼地探测那些青色道露地成分。

    便是阻了一阻。便被这些熊熊燃烧的火焰困住了去路。

    火焰幽蓝,里面有一种很怪异的力量,似乎能够对自己造成某种程度上的克制。

    上三天已经成立了七十多年。在这七十年里便一直被天庭的道仙们逼迫在中国的山川大河中扑杀须弥山的坠尘罗汉们。虽得仙人抚顶,奈何身不由己。

    是谓奴才。

    所以从首任开派祖师开始,上三天里的某些人类便一直在暗中琢磨着如何摆脱天庭的控制。

    而惊才绝艳地开派祖师在昆仑山顶,与下界的仙人同归于兵解之途,算是第一次尝试。

    其后,又有许多种尝试,虽然都没有成功,但也累积下来了不少经验。

    ……

    ……

    几年前,在九江四中的小操场上,六处曾经摆出一个寂灭大阵,险些将强横至极地陈叔平一举杀掉。

    而今日,泰临川集全身道力施展的这一个法术,也是如寂灭大阵一般,都是上三天这七十年来不停冥思苦想,想出对付仙人的方法。

    七十年,是上三天与天庭仙人合作的七十年,也是上三天不甘心受控的七十年。

    七十年的时间,足够聪明的人类想出某些方法来弥补天人之间的差距。

    那道素色道露燃烧而成的幽蓝火焰里,没有任何属性的味道,只是泰临川自己的本命道力在燃烧。这是燃烧自己生命而生成的一种道术。

    正因为没有任何属性,也没有任何气息,所以至纯至正,与仙力一触,至少在大体上是极其相像的存在,根本不可能发生气息相斥的状况。

    等于说,这是一个有选择性的火圈。

    与仙家之力同脉同源,那幽蓝的火苗对仙力没有任何作用,与之相应,仙力要扑灭这火苗,也是需要很多时间——但是,这火苗却能让人类的肉体在瞬息间化成飞灰。

    昊天君乃天庭强者,但他此时的肉身,却是脆弱的不像化的人类身体。

    简而言之,这个道露火阵,禁锢的,就是用夺舍法下界的仙人。

    土坟猛然一裂,沙石乱飞,一个黑影从地底下飞了出来,满脸暴怒,狂喝道:“就凭这种小道术也想控住我?”

    昊天君狂怒着,双肩一沉。如天地般雄浑的仙力猛地释发出来,直震地四周沙地猛地一陷,陷成一个约有数千青方米的大坑,而他的人就这样悬浮在坑的正中心,

    那道幽蓝地火圆弥漫在四面八方。将他的肉身困在正中。

    数公里外,秦临川的唇角耳畔都在流着鲜血,鲜血源源断地震出,渐渐变成毒素发作时的黄水,看着十分凄惨。

    昊天君明显感觉到这外围的道火拦不住自己的仙力,但自己的仙力也极难将这火扑灭,不免又恼又怒,狂吼一声,声波穿过火苗,卷起满地黄沙。化作一道小小的龙卷风,向着数公里外的泰临川裹去。

    泰临川身形一淡。拼着最后的道力,瞬移至西方,险险躲了过去。

    昊天君沉下脸来,看着四面八方地蓝色幽火,体内仙力源源断地从自己脆弱的肉体内散发开去,勉强阻住这个火圆向自己*近。

    他低头,眼中异光一闪。便发现地下数十米处,也有一层淡淡道火正在燃烧着。

    ……

    ……

    昊天君缓缓抬首,盯着西边数公里外地那个小黑点,暴火的瞳中逐渐安静了下来,回复了没有一丝人类表情的可怖模样。

    “死吧。”

    他有些乌黑的双唇轻轻开合,说了两个字,然后双手像没有骨头一般,在自己的身周急速画着符字,速度太快。就像是一片清影,根本看不见他写了些什么。

    双手停在他的身前,安静如黑玉。就像是刚才根本没有动过。

    而数道仙力凝成的符字已经穿过了幽火地包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疾来到泰临川的身前,耀着死一般的黑光,印上了他的胸膛。

    卟的一声闷响。

    秦临川体内鲜血将尽,这一记仙诀临体,将他的胸腹砸的一片稀烂,却只流出了一些黄水。

    他的身边嗤嗤数响,一柄融融然地小仙剑倏然出现,环绕着四周,护住了他的身体,将那些黑光一般的符字斩成了碎片,飘落在了脚下。

    ……

    ……

    昊天君心头微微一惊,感觉到这柄仙剑地气息,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炮火时。

    只见天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呼啸着,向着幽火之间昊天君脆弱的肉身袭来。

    密集火力,集结了很强大的人类军队力量。如果这些炮弹落了下来,在这样小的范围内,纵使昊天君对时间的领悟能力再强,速度再快,也极难保住自己的肉身。

    仰首望天的昊天君忽然笑了笑,此时的笑容显得有些阴恻,有些让人猜出原因。

    一声长啸从昊天君的嘴里响起,清啸阵阵,却隐着让人心悸的寒意!

    啸声未停之时,他的双手上已经爆出了亮得刺眼的两团光芒,昊天君终于将自己的仙力全部凝结了起来。

    在这刹那间,他已经明白了那道幽火禁锢的原理,很快地想到了解决的方法——仙力可以透过那道幽火,所以极难起作用,于是他猛地逼出仙力,聚在自己的拳上,以自己的血肉为引,轰的一声将仙力转化成了人间的火焰,包住了自己的全身。

    以火对火。

    昊天君毕竟是仙人。

    ……

    ……

    嗤的一声,昊天君看似轻松地突破了那道泰临川以生命为代价构成的火阵,化作一道青烟往西方掠去。他一出火阵,身后的爆炸声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大地震动着,咆哮着,怒吼着,火浪腾空,气息大乱。

    昊天君沉着脸,双手已经被烧成了两团焦碳一般的事物,瞳中显出了可怖的凶色。

    不理会身后人类武器的爆炸,过两个转身,昊天君便已经冲到了数公里之外,冷冷盯着犹自捏着道诀的泰临川。

    那柄仙气盈盈的小剑,依然在泰临川的四周飘浮着。

    ……

    ……

    昊天君双眸一冷,一道寒光射向了泰临川的身上!

    眼光及处。泰临川体内地毒素大盛,顿时腐蚀了他的肌体,只听得一声闷哼,泰临川惨惨倒在了沙地上。

    一切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刹那间。

    昊天君冷冷地站在泰临川身前数十米处。眼光冷冷地看着仆倒在地的他。他的眼光似乎是某种可怕地力量,在泰临川的身体上游走着,泰临川体内的毒素便会猛然活跃,纵使拼命用残存的道力镇压,似乎也没有办法。

    眼光及处,泰临川的肉身便会破开一个小洞,那处的肉渐渐化作几络黄水,流入身下。

    远处的爆炸声还在不停地响着,恐怖的声响很适合为此时恐怖的场景作背景音乐。

    昊天君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不是在玩猫捉耗子地游戏。如果可以近身将这个卑微的人类杀死,他会犹豫。但当他看见在泰临川身周游走地那柄小仙剑时。他的神情有些异样,似乎不想*那柄小仙剑太近。

    饶是如此,秦临川,这个人类的强者,也在仙人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将死。

    目光杀人,仙人的实力果然可怕。

    ……

    ……

    沙地猛地一炸,又一个黑影从沙地里飞了起来。像一阵风般刮到泰临川的身边,抱着他便要往东边逃走。

    昊天君淡淡看着那个黑影,伸手在空中遥遥一点,那个黑影的腰部便似乎遭受重击,闷哼一声,跪倒在了泰临川地身边。

    紧接着,那个黑影念起了咒语,抱着泰临川的身体消失在虚空之中。

    昊天君微微一笑,自己的身体也淡了起来。同时消失在虚空之中。

    炮火声已经停了,天地间荒漠上一片宁静。

    过了数息,空中奇异的光线曲折。三个人影猛地平空出现,然后颓然分开。

    秦临川奄奄一息的身体被震在沙地上,小仙剑有些孤苦无依地乱飞。

    在另一边,昊天君吕岳大人脚掌踩着先前那个黑影的脸,淡淡道:“你的道力很丰沛,不过中毒后已经很差了。”

    泰童儿那张坚毅的脸,已经被这脚掌踩的有些变形,他刚才去抱泰临川地时候,被黄水溅身,体内道力顿时急剧下降,再经历瞬移间的极大消耗,所以被昊天君轻易地擒住。

    昊天君的话语中没有什么讽刺地意思,却充满了仙人独有的轻蔑感。

    ……

    ……

    咯吱作响,昊天君吕岳轻轻践踏着泰童儿的脸颊,践踏着人类的尊严,黑黑的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的微笑。

    他抬首望向高空,瞳子里闪过一丝好奇之意,对着那处轻声说道:“请下来吧,那位仙……”

    话声戛然而止,昊天君低头,发现一柄仙剑正从自己的胸膛间穿了过来,润如洁玉,透如冰霜的剑尖滴着血,看着很美丽。

    昊天君微笑道:“这样不行的,仙人,你还没有在天庭的天路上洗体,所以仙力不够纯粹。”

    他缓缓转过头来,那柄仙剑在他的胸膛里划了一个圈,鲜血猛地喷发出来,洒在他身后握着剑的那人身上。

    鲜血是素色,知道里面夹杂着怎样的毒素。

    在昊天君身后偷袭的是泰梓儿,她微低着脸,一顶笠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淡淡的唇瓣,便已足够美丽。

    她的双手依旧坚定地握着那柄小仙剑的剑柄上,并不因为面对着天庭的仙人而有丝毫慌张。

    她先前一直耗费大量仙力隐身在仙剑旁,而分出一部分神识留在云中,吸引着昊天君的注意力,终于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将仙剑刺入了对方脆弱的肉体中。

    昊天君的毒血已经喷溅到她的身上,她的皮肤渐渐变了颜色,好在比较缓慢。

    昊天君似乎并不在意仙剑在自己体内的割裂,轻声道:“你既然已经成仙,为什么还留在这个肮脏的人间呢?我很好奇这一点,所以请你下来问一问。”

    秦梓儿依然没有抬头,黑纱遮住了她的双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昊天君食指轻轻在自己胸上的仙剑处一弹,铮的一声响,仙剑顿时碎成碎片。

    “我没有爆体,你很意外吧?”昊天君淡淡说道:“不要把我和那些低级的仙人相提并论,只要我适应了这具肉身,除非你能将我的肉身全部毁了,我便能够将仙力凝缩在这肉体之中。”

    秦梓儿依然沉默。

    ……

    ……

    嗤嗤两声,秦梓儿和昊天君同时动了,化作两道青烟,没入虚空之中,肉眼再也追寻不到他们的踪迹。

    戈壁之上一片空明,只是沙地上会突兀出现许多道笔直的线条,就像是有鬼魂正在画着纳斯卡线条。

    夕阳照耀着这片诡异的戈壁,红红的光芒打在黑砾之上,宛如幽冥地府。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身影骤然出现在一方荒石之下。

    秦梓儿冷冷地看着身前的昊天君,一只秀气的手掌拍在他的胸口处,往里面灌着仙力,那处正不停流着素色的血液。

    昊天君静静地看着泰梓儿,一只有力的手耀着仙光扼住了她的咽喉。

    头顶的笠纱承受不了高速运动带来的颤抖,倏地一声化作片片纱屑,随风而去,露出了泰梓儿那张清丽的似凡人的面容。

    昊天君看见她的面容,瞳子猛然紧缩,乌黑的嘴唇抖动着:“小公……”

    泰梓儿依然沉默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甚至比昊天君这个正牌仙人还要显得冷漠一些,但她的瞳中仍然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丝诧异,不知道昊天君为什么会如此惊讶。

    但这是个好机会。

    泰梓儿猛地将自己体内的仙力灌入到对方的身体之中,她知道昊天君此时仙力磅礴,正在巅峰之时,如果再加上自己的仙力,这具残破的人类肉身还能承受得住吗?——这样的结果,必然是两个人同归于尽,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接受。

    只是此时她的咽喉被对方死死地扼在手中,如果昊天君从失神的状态中摆脱出来,那首先死的,肯定是自己。

    秦梓儿忽然发现昊天君叹了口气,近在咫尺的丑陋五官上现出一丝微笑,瞳子里回复了清明。

    她知道对方已经回复了清醒,那么自己即将面临的,便是死亡。

    大家同为仙人,但自己和对方差的太远太远。

    ……

    ……

    泰梓儿的心底深处叹了口气,如片水一般清澈的眸子里却现出了一丝解脱,一丝微笑。

    但她的右手依然贴在昊天君的胸膛上不停地灌注着仙力,她骨子里是个很倔犟的人,就算知道必败,也想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完。

    泰梓儿感觉自己的咽喉微微作痛,看来昊天君准备发力了。

第四十一章 天有眼

    强大的仙力干扰在戈壁之中震动着,震得一大片荒漠沙粒滚动,显得十分安,连那微热的风,也受不了这些仙力波动的压榨,凄楚无力地由四面八方向那个点涌去。

    在那个点上,泰梓儿与昊天君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狂风渐作,卷着黄沙裹在二人身外,就像是一层厚厚的黄茧。沙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将两人与这人间的天地隔绝开来。

    泰梓儿如画一般的清眉纹丝不动,手掌耀着仙息黏在昊天君的胸口。

    昊天君狠狠扼着她的咽喉。他的双手在先前的战斗中,已经被秦临川的本命道火烧成了两团焦碳,勉强还能分辩出五指。

    黑黑的五指紧紧地扼在女子雪白的颈上,相衬之下,视觉上十分震撼。

    仙人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瞳子里却是闪过了一丝煞意。

    ……

    ……

    刹那之后,那丝煞意迅疾化作惧意,由惧意再转成惘然,不知在这电光火石间,昊天君的神识里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昊天君冷冷一哼,出乎意料地将右手从泰梓儿的雪颈上滑下,在空中化成一道虚影,狠狠斩向秦梓儿的右手腕。

    嗤的一声破风而至,泰梓儿空着的那只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小圆,极巧妙地从腋下伸了出去,挡住了昊天君的手刀。

    碰地一声闷响。黄色沙茧大碎,二人的身形又出现在戈壁之上。

    ……

    ……

    一连串细微的响声夹杂着仙力冲撞的声音响起,在这二人地身间方寸地里,气流流动。却看不见双方的手影,二人交手的速度早已经超过了肉眼能够看到的极限。

    不知过了多久,泰梓儿一声闷哼,脸色惨白,停了手,一道鲜血从她的唇边流下,而先前昊天君喷在她身上的毒血也渐渐开始腐蚀她的衣裳。

    昊天君狠狠一掌砍在泰梓儿附在自己胸上的手腕,喀喇一声,泰梓儿右腕骨折,却还有皮肉相连。竟然没有断掉。

    “你附身的肉体力量太差。”泰梓儿冷冷看着与自己隔着几十厘米近近相对的仙人,左手在空中迅疾一拈。道诀从指尖化出,空中光线悠悠一斩,凭空出现了一道随风摆动地弱柳。

    弱柳在二人身间往下缓缓飘去。

    秦梓儿左手一领,那丝弱柳在空中倏地一声化作万千碎片,洒在两人的身体上。

    “灵弦三法”中地弱柳弦。

    秦梓儿的道力从来都是以充沛见长,但她的道术技巧却是公认的人间第一,比易天行的蛮打要厉害许多。

    她左手结着灵弦。右臂上却是马上仙力再现,景光一绽,将垂垂将断的右手腕修复大半。

    渗着血丝的右手,仍然是牢牢黏在昊天君地胸膛上,源源不断地往他体内灌注着仙力。

    ……

    ……

    昊天君只觉浑身身体一僵,紧接着感到对方灌注仙力的速度愈来愈快,自己的肉身感觉到肿帐,每一个细微的关节都开始有些鼓了起来。

    他知道这是爆体的先兆,由面色渐渐变冷。如黑爪一般的右手忽地一声,在弱柳弦奏效之前破风而出,拍到泰梓儿的额头上!

    “放手。不然我杀了你。”昊天君凝住强大的仙力,轻轻按在泰梓儿的额头上,乌黑地嘴唇微微动着。

    秦梓儿微微闭目,一指向天,毫无烟火气地点了出去,恰恰点在昊天君的手腕上。

    昊天君手腕一麻,被震了回来,感觉着自己体内的异象,不由又惊又惧,狂喝道:“快放手,不然我杀了你!”

    杀字出口,根本不等泰梓儿回答,他闷哼一声,瞳中幽幽黑色大作,猛地罩在了泰梓儿地身上。

    泰梓儿身上粘着的毒血受此眼光召引,猛地一声加快了侵蚀的速度,腐进了她的衣裳,往着她的肉身侵去。

    泰梓儿脸上显出一丝痛苦之色,旋即冷冷望着昊天君道:“你有很多种法子可以杀死我,为什么选这最慢的一种?”

    这是泰梓儿的疑惑,也是她的倚仗。

    昊天君似乎不敢杀自己。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血腥的战斗中,仍然有无数的疑问涌上她的心头,甚至超过了生死所能带来的震骇。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自爆的恐惧占据了昊天君的心神,他有些失神地盯着面前美丽的女子,焦黑的右手像是重伤后的士兵在呼唤着白衣护士的安慰,颓然无力地在泰梓儿的面前挥舞着,却始终无法将这蕴含着无上仙力的右手击杀出去。

    弱柳弦已经开始在发挥作用,将昊天君与泰梓儿紧紧的缚在一处,此时如果昊天君不马上将泰梓儿斩杀,再过一刻,仙人最害怕的爆体就会降临到他身上。

    泰梓儿仙力将尽,漂亮的眸子里全是疑惑,她知道自己此时随时都有可能被眼前这个强大的仙人杀死。

    他为什么不杀?

    这种疑惑让泰梓儿有些惘然,她下意识看着昊天君已经有些癫狂的面容,根本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有些痴痴说着:“那你杀吧。”

    踏上仙路之后的泰梓儿,本身清淡的性格显得更加的清淡,与这人间的情绪似乎脱离的更加快了,尤其是在欧洲这段时间地潜修。少了易天行这个妄人的干扰,她已经离这个人间越来越远。

    生死对于她来说,似乎不再是一个值得费神考虑的事情。

    她只是有强烈的探知事物真相地本能,她只是欲将这清清双瞳。看破万丈红尘,看那繁华之后,究竟隐着些什么内容。昊天君一声狂啸,终于出手!

    他那一双焦黑的手挟着仙力从左右两方击出,如同两道黑龙一般击向秦梓儿的额角,喀喇一声,被泰梓儿精巧道弦控制着的身体,马上动了起来。

    弱柳弦道术虽精,但也抵不住正牌仙人用强悍的仙力蛮力破之。

    尤其是昊天君此时仙力澎湃,又被秦梓儿灌入了大部分仙力。力量更是恐怖。

    秦梓儿仙力将尽,只来得及用空着的左手在空中画出两道道符。俏丽的指尖,就像在空中抚摸着某人的脸颊一般。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思念。

    道符奏效,空间的运行轨迹便在这一刻稍微扭转了一丝,如黑龙般击过来地双拳,在临到她面门之时,猛地沿着道符设定下的曲线往下滑了一滑。

    便是这一滑,昊天君恐怖地两个拳头便没有击碎泰梓儿的头颅。而是重重地击在了她的肩上。

    两声闷响似乎同时响起!

    秦梓儿左手的食指尖轻轻点在昊天君的眉心。

    而昊天君的双手狠狠砸在她的身上,喀喇两声,泰梓儿双肩俱碎,就像是塌入了身体里,看着凄惨无比。

    ……

    ……

    一道清光遁入昊天君地眉心里,让他清明了起来,从暴戾的情绪中瞬间摆脱。

    他似乎痴了呆了,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看着软绵绵挂在自己胸前的泰梓儿。发现这个女子已经奄奄一息,无力再战。只是这个女子不知从何处来的毅力,竟然在昏迷之中。依然将右手掌黏在自己的胸膛上,往里面灌着仙力!

    一声有些疯癫般的笑声从昊天君的唇里传了出来,这笑声有些像是在哭,一种绝望的哭,这种绝望来自内心深处,是一种不甘心,明明自己可以摆脱这种局面,却无法摆脱。

    很矛盾的说法。

    “求你了,放手吧。”

    昊天君感应着体内蠢蠢欲动,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地仙力,似哭似笑地对着身前昏迷中的秦梓儿说道,他也受了很重的伤,肉身已经残破到快要能支撑。

    他瞳子里闪过一丝冷色,猛地抬手,砍下!

    泰梓儿看似柔嫩地右臂,却是像柳絮一样绵软韧力,砍的血肉横飞,却是依旧挂在那处。

    原来……她先前的弱柳弦,竟是大部分施在了自己的手臂与对方的胸口连结处!

    ……

    ……

    一掌,又是一掌。

    狠狠地砍在秦梓儿的手臂上,肩头处,将这清丽似凡间人的女子身上砍的乱七八糟,血水横流,却依然没有办法将之斩断,仍然没有办法阻止泰梓儿往体内灌注着仙力。

    昊天君哭丧着脸,呜呜叫着,恐惧着,半坐在沙地之上,像一个屠夫似地不停地砍着泰梓儿手臂,也不知道泰梓儿的弱柳弦竟然精纯到了这种程度,竟然怎样砍,也始终有那么一丝半络连着。

    女子的鲜血像是不要钱似地泼洒在戈壁滩的沙砾中,染黑了一大片。

    ……

    ……

    “放手吧。”昊天君乞求着,眉毛已经乱作了一团,乌黑的嘴唇开始反白,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着。

    泰梓儿终于缓缓地醒了过来,依然将右手黏在他的身上,眼中满是疲惫,身上满是鲜血,无力地微笑问道:“为什么不杀我?”

    “杀?……呵呵呵呵……”昊天君尖声笑了起来,夹着仙力的笑声震的戈壁上沙飞石走,烟尘蔽天,声势惊人。他猛然一冷,毫无一丝情绪说道:“对啊,我为什么不杀你?”

    “杀你。”

    “杀你。”

    “我要杀了你!”

    昊天君黑中夹白的嘴唇不停翕动着。就像是老糊涂了地人类,在谈论着今天晚饭放了盐没有。他的眼光在泰梓儿的身上扫过,然后又很奇怪地看了一眼天上,然后又转了回来。盯着泰梓儿的眼睛:“对,我要杀了你。”

    紧接着,泰梓儿先前催入他体内地素光一现,让他的神智再次从暴戾中脱离出来,他带着哭腔哼道:“可是……我敢杀你啊。”

    “求求你,放手吧,然自爆之后,你也会死的。”

    “死便死吧。”泰梓儿有些木然地望着他,“就这样孤独地活着,似乎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极远处的戈壁上躺着两个人影。那是垂死的泰童儿和泰临川。

    只要没有坏,时钟总有分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钟声总会响起,回荡在空旷的大厅或是温馨的卧室,告诉人们,时间到了。

    昊天君忽然安静了下来,微微低头,感受着体内的某种振动,发现了轻轻的一声。他叹了口气。抬起了脸,脸上挂着一丝很莫名地笑意:“时间到了,你再不走就来及了。”

    秦梓儿摇摇头:“走了,你和我都是属于这个人间的人,那便一起消失最好。”

    昊天君忽然寒意大作:“我是真想杀了你啊。”

    泰梓儿微微偏头,清丽地容颜上没有什么表情:“那便杀吧。”

    这种无趣的对话,两个人已经重复了许多次。

    昊天君微微眯眼:“可是杀不得,我在天上还有亲朋,还有好友。还有很多我在乎的人,如果我杀了你,他们就会很惨。”

    泰梓儿似乎并不惊讶。淡淡道:“能告诉我,我是什么人吗?”

    昊天君冷笑道:“你很聪明,亲爱的小公……子,先前你在我体内植下静心符就就是知道我因为某种原因不敢杀你,但是人怕我在狂暴之下,无意识杀了你,所以你才会不惜耗费仙力,让我一直保持着清醒。”

    他接着说道:“因为你知道,只有当我清醒的状态下,我才会敢杀你。”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敢杀我。”泰梓儿静静望着他,“所以我想知道。”

    原因就这么简单。

    昊天君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头顶那片似乎万古不变的苍穹,面上有些失神,喃喃念道:“因为天有眼,所以不敢杀你。”

    “天有凶眼啊!”昊天君昂首向天,冲着那片苍穹嘶吼着,像一只困兽。

    ……

    ……

    “我究竟是谁?”泰梓儿依旧可怕地保持着冷静。

    昊天君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有些惨烈,有些阴森:“我都要死了,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虽然我不敢杀你,但是我也不会告诉你,终有一日你会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价,那些在天上看着这些事情地人,会后悔的。”

    秦梓儿微微低头,长长的眼睫毛眨动了一下,然后陷入安静。

    “先界之时,已经感觉到斩龙台已经被易天行毁了,以后天界再很难下来人,除非她们亲自来。”昊天君阴阴笑着,“你就慢慢思考自己究竟是谁的问题吧。”

    “你要死了。”秦梓儿抬起头来,看着昊天君的双眼,她只剩下几丝血肉的右臂依然连在昊天君的胸膛上,似乎在说一个很无关紧要的问题。

    “是啊。”昊天君深深嗅了一口气:“我已经能够嗅到死亡的味道。”

    他地体内仙力已经失控,开始在肉躯内狂暴地运行着,时让他的肉身突起一个大块,看着有些恶心。

    “仙人死亡之后去哪里?”

    “幽冥。”

    “如此也好,还可以投胎。”

    昊天君忽然看着泰梓儿,沉默半晌后说道:“我没有到脱离轮回的境界,所以一定会下幽冥,但你记住,不要轻言生死,如今地天界已经不是以往的天界,如今的人间是以往的人间,如今的幽冥……也早不是以往的幽冥。”

    说完这句话,昊天君忽然一张唇,从体内喷出一道仙气,打在泰梓儿的眉心,将她打晕了过去。

    昊天君坐在沙砾之上,看着这人间的景象,微微皱了皱眉,试了一试,发现秦梓儿的右手仍然扯不下去。他轻轻拈了个仙诀,将先前被自己弹碎的仙剑碎片拢了过来。

    无数的光点从沙漠里的四面八方聚集,汇聚成了一柄小仙剑。

    昊天君握着小仙剑,猛地斩向泰梓儿的手臂!

    ……

    ……

    看着泰梓儿右臂不停扭动着的血肉,昊天君握着仙剑,有些失神,喃喃道:“我都要爆了,你还抓着我干嘛?居然斩也斩不断,果然不愧是最受玉帝疼爱的小公主,只在人间修行,便已经如此厉害。”

    他有些神经质地扯动唇角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然后将仙剑从自己的胁下刺了进去,然后沿着自己的躯干画了一个大圆圈。

    仙剑过处,光滑一片。

    一声极凄厉的惨叫!昊天君生生将自己的肉身割下了约有两个篮球大小的肉块,正是秦梓儿一直黏着的胸部。

    他的身体正中出现了一个恐怖至极的空洞。

    昊天君勉强站起身来,鲜血滴在他的脚下,滴在泰梓儿的身上。体内仙力的冲突让他有些站立不稳,他握着剑,侧着头,看着地下昏迷的秦梓儿,幽幽道:“漂亮的小姑娘,真想杀了你啊。”

    天上风云突变,一大片的乌云似乎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感应,迅疾地围拢了过来,遮住了日头,让这片戈壁陷入了黑暗之中。

    乌云深处,隐隐有闪电有龙绞动厮杀。

    昊天君看了一眼云深处,没有一丝表情:“天有眼,我知道,我没有杀她,你们也应该看到了。”

    他有些颓然无力地往沙漠深处走去,然后躺了下来,深深地陷入了流沙之中,越陷越深,不知道深入了地下多少米处。

    ……

    ……

    狂风大作,戈壁上的沙砾和空中的风云似乎受到了沙漠深处某种力量的吸引,打着漩儿往那处汇集,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吹拂着地面上能移动的一切事物。

    沙漠深处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响。

    天地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极静之后,是极为狂戾的暴风雨无由而止,洒在了戈壁滩上。

    数百平方公里的戈壁猛地一震!

    往下坍塌,一直坍塌了数米之深,而在沙漠的最中心处,甚至坍塌了三十几米,看着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天碗。

    如同一个核爆在地底发生,猛烈的震动将地面上的那些被毒死枯干的植物震了起来,强大的元气乱流将这些事物绞成了碎屑,飘拂在了空中。

    ……

    ……

    秦梓儿被震醒了过来,艰难地站起身,看着远处沙漠里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感应着那处传来的强大气息,免有些惊惧。

    一个数百平方公里的大坑,这是怎样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终于停止了,在空中飘拂着的碎屑也落在了地面,铺上了淡淡的一层黑灰,黑灰所触之处,一应枯萎,看来剧毒无比。

    秦梓儿站在被压的极低的乌云层下,右臂已成染血碎絮,面色静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

    ……

    仙君吕岳,死于自爆。

第四十二章 闲笔

    秦梓儿拖着自己被碾成夏时老柳絮的右胳膊,踉踉跄跄着,往戈壁的边上走去。

    她在人间的父亲,在人间的兄长此时还躺在那处,身上冒着黄泡,惨白的面皮下隐着一层死亡的灰色。

    秦童儿还有气息,泰梓儿轻轻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上,将体内残存不多的仙息渡了进去,助他疗伤。

    淡淡光芒闪过,秦童儿醒了过来,看着身边的妹妹,无力说什么话,只是将自己一直深深按在腰侧的右手,放了下来。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他的衣裳,这才发现泰童儿的手一直放在一个小型仪器上,不知道是操控什么东西的开关。

    在这片戈壁之下,还藏着另一颗核弹。

    ……

    ……

    泰临川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瞳里已经没有什么光彩,似乎随时可能再次闭下。

    “你来了,我很开心。”

    这是泰临川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之后,他便躺在了微热的沙砾上,面上带着微笑,放松着自己的四肢,似乎不是死亡,而是摆脱了某些责任之类的事情,开始享受难得的休憩。

    泰梓儿扶着兄长的肩头,在父亲的尸体旁边安静地坐着,天上无由而动的乌云狂风已经渐渐散了,露出这天地连接处的那轮日头。

    红日如血,似乎很疲倦地缓缓向着沙漠下方沉去。

    ……

    ……

    很多年后。泰梓儿依然觉得那一天发生地事情,一点都没有真实感,就像是一出荒诞的现代剧。

    冰天雪地里,连四周高达数万米的高峰。都被冻成了雪白,所有的岩面上都覆盖着冰雪,遮住了原本地颜色。

    在雪谷之中,有一个极大的地裂之口,在那裂口里,岩浆正在沸腾,不时抛出几道金色高温的岩浆浪。

    在岩浆之中,易天行闭着双眼,盘着散莲花,双手捏着莲花童子手印。正在不停地吸纳着岩浆里的高温和火息。

    这处地裂高温异常,却正是让重伤后的他快速疗伤的圣地。四处红炽高温的岩浆像人间的风一样,从四面无八挤压过来,按摩着他身体上的每一处伤口,浓烈的火息也缓缓灌了进去。

    脑中轻声吟着经文,以坐禅三昧经之法,催动体内金色青菩提心,将那些火息化作丝丝火元。存入菩提心中。

    他在这处融炉一般地地穴里已经洗了好几天澡,用那些高温的岩浆当浴露,感觉有些荒诞,但也确实十分舒服。

    伤已经全好了,只是贪婪于其中地炽烈火息,所以易天行舍不得马上离开。

    ……

    ……

    真武大帝似乎很畏惧这处地穴的高温,飘在空中雪峰的半山腰上,对着地底很远处的易天行轻声说道:“差不多该起来了。”

    大帝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很玄妙地在易天行的耳边响了起来。清清楚楚。

    易天行捧了一把红通通的岩浆,往脸上使劲儿擦了擦,觉得精神不错。便一个筋斗翻了起来,脚下带着两道红色岩流,飞出了地穴。

    岩浆洒在冰雪之上,迅即融蚀出了两道口子,露出里面地坚硬岩石。

    易天行抖了抖身体,扑进了雪峰下厚达数十米的雪中,只听得嗤嗤一阵乱响,厚厚的积雪被他身上的高温迅疾融成气流,白色雾气灌满山脚。

    将身体的温度降了下来,易天行才飞到数公里外的那个草舍里,取出了真武大帝给自己备好的袈裟,套在了身上。

    他身上的头发和眉毛,在经过那道可怕的冰河时,已经被罡风全部吹掉,这几天地休养,眉毛长了出来,头发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所以穿着那身袈裟,看着还真像一个小和尚。

    草舍其实是搭在巨龟的龟壳之上,巨龟缓缓沿着这北极之地的寒峰下爬动着,易天行坐在草舍中,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人间坐海船一样舒服。

    真武大帝身形一虚,出现在了草舍里,坐在易天行地身旁,倒了一杯像茶似的饮料,递了过去。

    易天行面色平静地接了过来,轻轻啜了一口,然后开始盘膝打座,将从地穴里吸纳的火息全数转化成清静的元气,一片淡淡的光芒从他的身体里渗了出来,渐渐拢于他的背后,形成了一道清光融融的光圈,微妙光中清纯宁和,隐有佛光乍现。

    真武大帝看着他身后的异象,微微眯眼,似乎有些吃惊于他的进境。

    过了许久,易天行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问道:“那处地穴是什么东西?居然岩浆能有如此高温,而且火息无比纯正,就像三昧真火一样,在里面洗澡很舒服。”

    真武大帝微微笑道:“那是老君炉。”

    “啊?”易天行一惊,难道自己这些天就是在老君炉的火苗里洗澡?难怪如此舒服,难怪那处的火息如此强大——转眼他又想到自己的老猴师傅当年也曾经在老君炉里玩耍过,由嘻嘻笑了,觉得天上人间的事儿都是这么巧。

    真武大帝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微笑着解释道:“三清闭关修炼去了,但一应法宝都留了下来,像你在下层天界遇见的那些法宝都是这些远古仙人留下来的事物,都由玉帝掌控着。只是威力已经大不如前。但老君炉没人看管,玉帝却不敢留着,温度太高,随时可能把凌霄宝殿烧了。所以才暂寄放在我这儿。”

    他看着草舍外地莽莽雪原,叹气道:“也只有这样的极寒之地,才能镇住老君炉的火威。”

    易天行能感觉到这位仙力无比强大的大帝情绪似乎有些黯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接过对方递过来地一碗汤,不由皱了皱眉。

    他已经喝了好几天这个汤,这汤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腥味太重,不过确实生肌止血,大补啊……

    ……

    ……

    他捏着鼻子。很为难地将那碗汤小口小口地抿了进去,不知道为什么。托着草舍漫步的巨龟在此时低声吼了一声,似乎很愤火于某些事情。

    草舍里是安静的,真武大帝与易天行二人保持着沉默,并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之后。

    “当初说好的,你用我门人的身份从天路上来,我派人在南天门接你。我派出去的人,在南天门外那片宅子里等了你三天。结果没有你的踪迹,这是怎么回事?”真武大帝看着他的双眼,静静说道。

    此时大帝的身上依然穿着那身黑金甲,腰缠蟒玉带,长发披肩,看着古意十足,而他下意识里自发梢甲隙里散出来地仙息,已经能够让易天行感觉到他的无比强大。

    易天行淡淡道:“上天地时候天路炸了,再说了。我让你接我,你就应该亲自来,那一层天界里很有些厉害角色。我一个人怎么办?”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道:“不用黑着脸,在这里扮些什么。你知道我是不方便去那层天界的,让门下去接你,已经坏了规矩。”他话风一转,又道:“可你不该在那层天界里四处打杀,如果你悄悄从东方天路上来,断不至于伤成你如今这模样。”

    易天行眉梢一挑道:“我上天的目的,难道你还不清楚吗?除了打杀,还能做什么?我本来就是个浑人。”

    “以浑人自诩,童子,你太过于强调自我保护了。”真武大帝皱了皱眉头。

    易天行摇摇头:“我说过,别叫我童子,叫我易天行……童子?总觉得是在玩乩童起乩。”

    “好。”真武大帝沉脸道:“易天行,你在天界里闹的事情太大,居然斩了五公主,玉帝断断能容你。你既然来投*于我,岂是陷我于义?”

    “又错。”易天行冷冷道:“不是我来投*你,是你们需要我上来。”

    真武大帝一皱眉,便听着易天行继续说道:“我不理你与观音菩萨有什么交情,我也不会相信在人间时,贴在真武大帝像上那些小纸条,便能够让你对我青眼有加,冒着触犯天庭尊严,也要保住我性命。”

    易天行有些没好气说道:“天庭现在乱七八糟的,大家心里有什么想法都清楚,我可没要求你帮我,你可别趁机喊我……”

    真武大帝笑了笑,举手一挥,数十张小纸笺很轻柔地飞了出来,就像魔术师手上的纸牌一样,排着队,出现在易天行地面前。

    头一张纸笺上写着:“今日叩门君不应,来日还请多加看顾。”

    易天行愣了,有些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是他们一大家子人往西藏旅游时,路过武当山的时候,自己留在金殿里的小字条。

    真武大帝微笑道:“事后,你又留了很多张纸条,让我看顾于你。看在我与朱雀前世情份之上,你提的要求我都答应了,怎么如今又说,是我需要你上天?”

    易天行沉默了一会儿,忽尔笑道:“我悟道中有次关键的机缘,便是在武当山你的地盘里。当时我就想,为什么西游记里老吴的段子会在武当山应验。你也知道,我这一世是被观音菩萨像石头一样扔到人间的,那这些事情自然与菩萨有关,自然……这些事情也就证明了,你与菩萨的关系。”

    ……

    ……

    沉默了很久,真武大帝忽然微笑道:“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吗?”

    易天行喝了一口那个淡淡青色地饮料。走出了草舍,站在巨大地龟壳之上,举目远眺,看着远方那道庞大的不可思议地白色天慕。喃喃道:“此处如此寒冷,应该是北极紫薇大帝的管辖区域才对。”

    他忽然皱了皱眉,看着身后从草舍里悠悠行出来地真武大帝,有些迟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真武大帝微笑道:“天界也不是一成变的,我……便是如今的北极紫薇大帝。”

    易天行心里猛然一惊,面色却保持着宁静,斟酌半晌后问道:“升官啦?”

    “只是个称呼罢了,你那师傅说过,皇帝轮流做,今天到他家……”真武大帝在龟壳上的一处粗纹处坐了下来。唇角浮上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我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北极中天之地的?已经有很多年了吧。那时候人间应该刚好是宋初之时。”

    易天行搓了搓手,实际上是在掩饰内心的紧张,半蹲在真武大帝的身旁,看着大帝头顶披散的黑发,小心翼翼问道:“按品秩来算,您现在就算是天庭老二了?”

    真武大帝眼瞳里迅疾充满了融融笑意,转首望着易天行:“怎么?很意外?”

    “不意外。”易天行笑了。“但凡和观音菩萨关系好的人,总是容易升官地,这是历史上早已证明了的事情。”

    巨龟缓缓地沿着高耸入天地雪峰缓缓爬行着,天地间一片静寂。

    “你如今掌管三十二天司,各方战神,按道理来讲,除了玉帝,这地儿应该没人能威胁到你。”易天行挠挠鼻子,“为什么还会来帮我?”

    真武大帝摇了摇头。唇角显出一丝苦笑:“玉帝老糊涂了,天庭秩序一团糟,而且五公主在他的授意之下。妄干人间事宜,坏了三界秩序,弄得戾气大作。”

    易天行静了下来,旋即微微皱眉掩饰住自己心中所想:“我认为这是多大的事情。”

    下意识里,他不想和真武大帝讨论这些太恐怖的政治问题。

    真武大帝静静望着他:“事情不大,但戾气上冲,却让天界有些混乱,你可知道你上界之前,天庭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

    “什么事情?”

    “二郎神反了。”真武大帝微笑道,看不出来有什么惊骇。

    但易天行很惊骇,二郎神反了?

    二郎神反了!

    ……

    ……

    “噢噢。”易天行半蹲着,不停挠着脑袋,“这些破事儿怎么都凑一堆儿来了?”他心里很清楚二郎神反出天庭代表着什么,这事儿所能造成的震动,比起老猴大闹天宫也差不到哪儿去。

    真武大帝道:“显圣真君仗着一身脱凡本事,生生斩了天庭里的若干强悍神将,若是有他在头前横扫了一番,你以为此次上天,会如此轻松?”

    “我不管这些。我的目地是明确的。”易天行眯着眼,看着随着巨龟行走而显得微微波动的满天雪景,“你帮我想法子送到须弥山去,我要去找我师公。”

    “找到你师公又如何?”真武大帝微笑着问他。

    易天行一耸肩:“找到师公就去把我师傅救出来。”

    “然后呢?”真武大帝笑道:“然后你就可以把这天上人间诸多事情全数抛开,只把这些事情让那猴子去闹?易天行,你不会觉得自己太怯懦了些吗?”

    易天行耻笑道:“有实力才可以扮酷,打不赢人,当然要拍屁股走人。”

    “那你在下层天界里怎生杀的如此惊天动地,竟然惹得玉帝请动了远古神器来对付你。”

    易天行语塞,应道:“那小五把仙人从斩龙台塞到人间去了,俺家在人间,当然得把斩龙台毁了。”

    “原来你还是有放不下的事情啊。”

    “废话,如果有人把武当山烧了,看你急不急。”

    “你和朱雀鸟已经烧过一次了,我似乎也不怎么急。”真武大帝微微笑着应道。

    ……

    ……

    “人间现在怎么样了?”易天行安静问道,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对那边的关心。

    真武大帝轻轻挥手,从草舍里运出一杯像茶似的东西,喝了下去,淡淡道:“无妨,五公主派下去的人虽然强大,但应该足够聪明,不会去招惹你家的人,也不会去招惹我地地盘。”

    直到此时,真武大帝的话语里才显出一丝帝王的霸气。

    易天行略微放下心来,道:“那人间那些道门怎么样了?嗯……有个叫泰梓儿地女生,她已经踏上仙路,只是还没有来天庭报道,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真武大帝似笑非笑看了他两眼,悠悠道:“你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少,放心吧,就算你死了,她也不会死的。”

    易天行一怔,问道:“怎么回事?”

    真武大帝不答他,反而微微皱眉道:“只是张果老正在往省城去,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执着。”

    见他避而不答,易天行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只得顺着他的话接道:“张果老?八仙里倒骑驴那个,应该没什么厉害……往……省城?”他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这老不死的准备干什么?”

    “我也不明白。”真武大帝忽然眼色中闪过一丝笑意,转头问道:“你在人间的时候,是不是得罪过西方的血族?”

    ……

    ……

    “应该……算是吧。”易天行挠挠脑袋,脑子里闪过自己在香港在欧洲欺负吸血鬼宝宝们的画面。

第四十三章 红衣与叫驴

    省城里有一座式样古朴的小院落,内里是个二层楼的建筑,古色古香,院内院外交杂种着些耐寒的植物,一入片时,自然显出生命力来,与别处花圆里不一样的大绿色,将整个院子打扮的素青一片。

    这是吉祥天往年在省城的院子,泰梓儿还是吉祥天小公子的时候,便曾经在这里住着。也正是在这个院子里,泰梓儿曾经想过要杀死易天行,但后来又曾经耗废命元,帮助易天行与清净天的长老大战一场。

    友也罢,敌也罢,都是过去了的事情。

    泰家都是些很古怪的人,情绪很少会体现在各自的脸上,包括家庭成员之间也是如此。唯独有个例外,那丫头成天甜甜笑着,小嘴儿嘟着,说话可人——就是这几年里一直担任省城六处主任的泰琪儿。

    那个扎着马尾巴的可爱小女生。

    当了几年的“泰主任”,泰琪儿偶尔也会解下自己脑后随着走路一荡一荡的小辫子,学着那些妇人一样盘在头顶,顶个荷包蛋,看着没有成熟美,反而有些好笑。

    省城六处的职员们都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主任,因为泰琪儿很少安排那些年青的修士子弟们繁复的工作,更多的是在六处“棺材大楼”里面开游圆会。

    自从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全中国的六处都就地解散。有强大师门可以倚*地都各归师门,其余的职员也进入了潜伏状态。

    但泰琪儿不可能离开,毕竟平日里六处还要处理那么多事情,不可能全盘丢下。省城这里虽然安全,却也不能擅离职守。

    所以她离开了六处的大楼,领着手下的一干人等进入了省城,在姐姐当年曾经住过地小院里停留下来。省城是安全的,所以她并担心那些天上的仙人会来对付自己。

    晨光熹微,秦琪儿从床上起来,赤脚踩在那纯白色的祟绒毯上,撑凳看着院子里的景色发呆。她知道,自己的姐姐以前也很喜欢赤脚踩在这毯子上发呆。

    不知道家里人现在怎么样了?

    西域戈壁上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她也不想去小书店问。毕竟她只是和易天行关系不错。易天行离开以后,她再去小书店。总觉得自己身份有些尴尬……尤其是陈叔平也来到了省城,住在小书店里,这个认识一直让泰琪儿异常愤怒。

    ……

    ……

    想了一想,秦琪儿去马马虎虎地洗漱了一下,随便擦了擦脸,从手腕上取下像皮筋往黑黑的头发上一套,便蹦着下楼去。脑后的马尾辫像精灵一样地跳动着。

    在小楼后面的花圃里,她看着那些金线菊下湿土,不知怎地,眼圈慢慢地红了起来。

    “你啊,如果知道现在这人间的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那你当年还会做那些事情吗?”泰琪儿勉强微笑着,给菊花浇了浇水,“蠢师兄,现在回头看。你做地那些事情真的是很没必要,知道吗?如果你还在的话,会怎么做呢?”

    晨风拂过花圃。吹得刚刚醒来的金线菊花微微颤动,就像是在回答她的问话。泰琪儿甜甜地启齿一笑,说道:“知道啦,你个大懒鬼,现在就喜欢睡觉,什么都不想管。”

    紧接着,她挠挠脑袋,扁扁嘴,似乎有些生气,转身离开了这个花圃。

    几个月前,易天行曾经在海外游玩过,当时不知怎的与教皇搭上了关系,大家草拟了一些协议,相关的谈判,一直在秘密进行中。哪怕是最近这些天国内气氛紧张,也没有停滞双方谈判地脚步。

    梵蒂冈派出了一个秘密的使团,最近正在中国境内参观访问,其中有一位红衣主教坚持要到省城来,说是以往教廷的某位圣人最先的传教之地,便是省城,所以他要来拜谒。

    中国政府方面很疑惑,相关的历史的资料里从来没有这种说法,但既然对方坚持,加上省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军机要地,出于外交和现实利益考虑,也就同意了梵蒂冈使团的要求。

    秦琪儿今天的工作,便是要迎接梵蒂冈使团地省城之行,进行秘密的保卫工作。

    政府外交部门知道省城有什么特别之处,泰琪儿却是清清楚楚,一想到那些西洋教士的要求,她不免皱起了眉头,提起了十万分精神。

    ……

    ……

    虽然是秘密地使团,但毕竟是件大事情,秘密使团沿途是由宗教事务局的叶局长陪同。所以省城的宗教人士来了少,接待人群很繁杂,其中最打眼的,自然是地位最高的归元寺斌苦大师。

    他是佛教协会理事,是省政协副主席,由他出面进行接待工作,也算是给足了梵蒂冈面子。

    接待人群很小心翼翼地站在三零四国道的边上,那里有个收费站,刚好是省城城区与郊区的分界线。这条线是斌苦大师定的,与往常惯例相比,要更*近省城一些。

    旁的人知道他为什么坚持在这里迎接梵蒂冈使团,如果易天行还在,肯定会一眼看穿这慈悲老和尚袈裟下掩着的怕死心思。

    离省城越近,离老猴也就越近,自然斌苦就会觉得越安全。

    秦琪儿在一旁冷冷看着,只是心想,那些西洋教士看见这些和尚后,不知道会不会有些不爽。

    过了不久。一列车队安静地从国道上开了过来,如幽灵一般的黑色车身,似乎没有反射出一丝光泽。

    在场人数并不多地接待队伍,都开始在脸上摆出了和平的微笑。矜持的面容,准备迎接这个与中国隔着万里叫嚷了很多年的教廷小国使团。

    收费站附近早已经警戒了,前后地车流都被堵在几公里外,所以此处显得特别安静。

    连那渐渐驶近的车队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只有收费站底下,那些农舍里的驴子似乎不怎么听话,一边蒙眼绕着磨盘转,一边摆着驴头嘶叫“饿饿饿饿……”

    驴子喊饿的嘶哑叫声回荡在村庄里。

    众人相视一笑,并未在意。

    车队停了下来,政府方面的人赶紧迎了上去,斌苦大师并省城宗教人士还有些矜持地落在后面。刻意与凡世中人保持了几米的距离。

    梵蒂冈的使团入乡随俗,很有中国特色地沉稳下车。沉稳握手,热情交谈。

    叶局长为省城接待众介绍这个使团里的人员,共计有枢机大主教一名,几个红衣主教,外加一大堆干杂务的人士。

    教士们的面上都罩在春风之中,看来中国之行看了不少风光,享了不少人间之福。

    很奇怪地。有一个红衣主教一直坐在最中间的一辆轿车上,并没有下来。省城宗教人士虽然觉得诧异,但出于礼貌,也没有多问。

    斌苦大师银眉一飘,目光已经在那轿车幽暗地后排座位上扫过,发现那个似乎躲在黑暗中的红衣主教面容极其苍老,看着不知有多大年纪。

    斌苦大师知晓梵蒂冈的红衣主教团成员,一般而言不能超过八十岁,但看着那个停留在车上的红衣主教。总觉得他已经有一百多岁了。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斌苦沉”着向前走去,然后听到了一声驴叫。

    他觉得有些奇怪,下意识里往四处望去。发现身边的人都没有听到什么,面色如常,似乎只有自己听见了那声凄厉的驴叫。想到这一点,他不由皱起了眉头,银白色地眉毛在微风中乱飘着。

    车队中间,坐在那个车后排黑暗中的老红衣主教也同时皱了皱眉头。

    ……

    ……

    一阵清风徐来,扰的众人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却发现斌苦大师已经没有踪影!

    泰琪儿瞳中异色陡现,马上指派手下众人去察探,却根本发现不了任何事情,似乎在那一瞬间,斌苦大师就这样很蹊巧地消失了。

    那个老红衣主教缓缓地从车上走了下来,走到公路的旁边,看着下方的村庄,有些浑浊的眼瞳微微缩小,一道精光从里面迸射出来,旋即却是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很轻柔,却倏忽间传至极远之处。

    ……

    ……

    归元寺方向。

    后圆小湖之畔的茅舍中,老祖宗正在看报纸,忽然听到了这一声叹息,由摇摇头,长满了细毛的胳膊从古旧的袈裟里伸了出来,伸到后脑勺去挠了两下痒,似乎很不耐烦。

    手掌回到面前,已经拔出了一根细毛。

    老祖宗张唇一吹,细毛飘飘渺渺地穿过淡青色地金刚伏魔圈,遁离天袈裟大阵,朝着省城郊区某个山头飞了过去。

    片草黄,青山淡,金风玉露易相逢。

    仇人相见易眼红。

    在那个山谷里的一个僻静处,斌苦盘坐于地,身上全是草屑泥渣,双目紧闭,双掌合什,停念颂着方便法门里最强大的几道经文,给自己加上了无数清心明意地手印。

    淡淡光芒,从他的身上,从他的袈裟缝里透了出来,将这僻静山谷耀得圣洁无比。

    在他身前数米的地方,一个牵着驴的老者正满面木然地看着他。

    “用挣扎了,此处便是你的死地。”

    牵驴老者淡漠至极的说着,判了斌苦的死刑。

    斌苦缓缓睁开眼睛,当自己被这位高人用役神诀拘到这里后,便知道自己绝对是他的对手。

    能有这样可怕的实力,只可能是天界来人。

    斌苦低首一礼:“敢问这位仙家,贫僧何罪?”旋即微笑说道:“还未请教仙家洞府何方,便失措问罪,贫僧无礼了。”

    当此危局,斌苦依然言笑自若,心境果然清明。

    “听着驴儿叫,还不知道我是谁?秃驴果然狡猾,可惜你今天落在我手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是逃不出去了。”

    张果老好歹也是八仙之一,说出来的话,却像极了剪径小蟊贼。

    ……

    ……

    斌苦和尚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又不是姑娘家,自然不会急着逃,只是疑惑于张仙师为何对我这凡尘里一个普通和尚如此在意。”

    张果老冷冷道:“你真不知道?”这句话后,他发出了一声极冷的笑声。

    随着这身笑,一股强大的仙力从张果老的身上迸发了出来,猛地压在了斌苦和尚的身上,丝丝仙力往他的身体里灌了进去,震的和尚五官一扭,开始往外淌血。

    斌苦不抹自己颜上鲜血,也不还手,还是老实盘坐在地上,微笑道:“仙师惩戒,也要有个说法才是。”斌苦其实心头震惊,而且无比疑惑,断断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天界的仙人。

    这省城里天界的敌人有许多,但怎么轮,也不应该轮到自己这个老实和尚身上……

    张果老阴恻无比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与梅岭马生为友,却停地掇使易天行上梅岭杀他,害得他佛性全失,茫然丧命……我修仙数千年,见过无数无耻之徒,但像你这样卖友还卖的如此光明正大的和尚,还是头一遭看见。”

    张果老冷漠地说着。

    “死吧,去陪那孩儿吧。”

    张果老一挥手,一股夹杂着寒意的仙息向着斌苦的身体笼罩了过去。

    仙息中隐着怨意,隐着悲伤,隐着许多情绪。

    他要杀死斌苦,杀死这个无耻秃驴。

第四十四章 草芒杀

    仙息临体,斌苦和尚跌坐在地,双掌合什,掌间清光微妙,散开一道屏障护住自己全身,十分艰难地抵抗着。

    山间野地,片草枯黄,此时全部被张果老身体逼出来的寒寒仙息,碾成了约米粒大小的碎屑,这些碎草屑本应随风飘起,奈何仙息压力太大,那种可怕的压迫感竟漫天草屑只是离地约半米高,便在空中停滞,不再飘拂,也不再落下。

    只是很怪异地飘浮在空中。

    漫天草屑就像是无数粒幽幽的暗器一般悬浮着,挤压着气场正中闭目安坐的斌苦和尚。

    斌苦的唇不停抖动着,双目闭的很紧,连串的佛经从他的唇中送出,带着清心正意的神通,与身周的仙息相抗衡,渐渐有鲜血从他的唇角渗了出来。

    “诸乘不可尽,有心如是生,心转灭亦无,无乘及乘……者!”

    归元寺方便法门尽出,楞伽经文与他合什双掌手印相证,在斌苦的心头响着,最终却是忍不住一口腥恶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将那个“者”字说的含糊不清。

    ……

    ……

    张果老穿着一身很寻常的衣裳,安静地,幽静地,平静地站在远处,冷眼看着斌苦和尚,看着斌苦和尚一口鲜血吐出,脸上浮现出一丝有些怪异的笑意。

    仙息仍然源源绝地从他的身上散发,绕着正盘膝护心地斌苦。满天的草屑被仙息掠压,如米粒大小的剑芒,剑芒所向,是斌苦的脆弱肉身。

    “去。”

    张果老脸上回复了平静。轻轻说了一个字,仙诀一发,漫天草屑随着仙息地大动,猛地向着气场正中的斌苦扑了过去,本来柔弱无比的草屑,此时却像是精钢所铸的飞镖,嗤嗤破空的声音大作,无比凄厉地向斌苦扎了过去!

    斌苦此时微低着头,感受着死亡的味道,却反而安静了下来。嘴唇轻启:“花开花落,皆有定时。月盈圆缺,因果相随,观音在心,菩提觉醒……”

    道道无上慈悲清光从他的身体里钻了出来,无数道淡白色的光毫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有若藤甲一般的衣服,套在了他身体的表面上。

    ……

    ……

    “笃!笃!笃!笃!……”

    就像古时两军交战一般。无数声似极箭矢射在木盾上地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密密麻麻,震人心魄。

    被张果老仙息逼射的草屑之剑,全数钉在了斌苦地身体表面!幸亏斌苦唤出了护身的白光神通,不然就这一下,便会毙命。

    张果老微微一笑,额上的抬头纹显现出来:“果然是观音门下,你想继续遮掩了?”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斌苦仍是跌坐于地,满脸慈悲。身上无数的草屑扎进了袈裟,看着就像是个“毛人”一般,他轻轻一抖袈。满身被观音法门隔在体外的草屑籁籁落地,“仙师慈悲,贫僧从未遮掩。”

    张果老忽然瞳子里现出一抹腥红之色,狞然无比,猛地一声清喝,一道仙力猛地击了过去!

    斌苦闷哼一声,手抚着胸口,手掌似乎能感觉到体内那颗心脏的跳动之势正在逐渐变缓。

    张果老给他辩解的机会,冷着脸,又是淡淡地一挥手,满山遍野地片草被尽数碾成了草屑,像被无形的手指引一般,召到了二人交手之所,化作万千草屑之剑,再次向着斌苦的身上扎去。

    斌苦此时心力交瘁,先前使出观音门护身神通已是勉力而行,此时再见凶草,已无力颂出经文,只得满面黯淡地一挥袍袖,修练了数十年的“袖中乾坤”停地往外挥着,想把那些要命的小草渣子从自己的身边挥走。

    想当初,斌苦大师一招袖中乾坤可以把易天行掀小半个跟头,怎说也是厉害绝学。

    看此时,他左一袖,右一袖地挥的好热闹,身边沙石乱飞……草屑却乱飞。

    ……

    ……

    飞袖如花间舞,袖停之后,斌苦大师惨惨地坐在地上,脸上挂着一丝苦笑,身上又被扎成了毛人。

    脸上也都是竖立着的草屑,草屑的根尖深深地扎进皮肤里。

    此次无观音法门护身,万千草屑都像小针一样扎了进去,无数地细微血流从斌苦大师的身上眼眶旁鼻梁侧边流了下来,看着恐怖无比。

    “不顶用啊。”

    斌苦大师呵呵笑着说道,身体受伤极重,晃了一晃,险些仆倒于地。

    张果老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身子一轻,化作一道轻烟飞了过来,手掌上淡淡金芒一现,便要按上斌苦大师的额头。

    斌苦闷哼一声,手掌一翻,奇快无比地在额上与张果老地仙掌对了一掌。

    如击败絮般的嗡嗡声响起,紧接着是喀喇一声,斌苦的右手掌毫无意外地被张果老的仙力震成了一束血肉乱絮,骨头也被震碎成了渣子,嵌在了血肉小臂之中。

    饶是斌苦这样的高僧,也终于忍住轻哼了一声,可以想见其间痛楚。

    张果老仍然木着脸,欲待又是一掌拍下,不料与斌苦触着的掌面竟是摆脱看似乎这和尚的手掌隐隐有什么吸力,这个发现不禁让他微微皱眉。

    他知道这和尚与观世音菩萨有些关联,所以如果对方有什么保命的法宝,他一点也不奇怪。

    斌苦的右手腕间有一串檀香念珠,当初易天行进归元寺。秦梓儿入归元寺之时,都曾经见识过这串念珠地厉害。

    此时生死关头,这串檀香念珠微微绽着柔和的光毫,光毫渐渐渗入模糊的血肉。竟在片刻间,将这些已经伤无可愈的碎骨乱肉尽数修复!

    ……

    ……

    如同新生一般地小臂仍然举在头顶。

    斌苦不停念颂着经文,双目紧闭,两道银眉飘飘然在秋风中抖动着,显得十分吃力。

    他正用尽自己毕生修为抵挡着张果老的仙力。

    张果老微微皱眉,似乎对于斌苦的实力有如此之强,感到一丝诧异,也不及细想,也没有将右手掌收回,反而是体内仙力一送。向着斌苦的头顶压了下去。

    一掌出。

    斌苦顿时感到自己的身前突然间多出了一条大河。

    多出了一条大江。

    江河之水不论清浊,其势涛涛。力出天地之间,劈山削石而行,凡人无法抵挡。

    一阵碎响,斌苦大师手腕上的檀香念珠被震成了无数片碎木片,带着隐隐的香气,散落在了他的身旁。

    他只好收掌,双掌在电光火石间一合什。一道白光覆上身躯,本是落在地面的檀香念珠碎木片无由而起,就像被浆糊粘过一般,死死贴在他的身上。

    而此时,张果老地仙掌已经拍到了他的头顶。

    万千草屑也随着仙息一动,复又杀至他地身前,他的面前,他的眼前。

    ……

    ……

    “嗤嗤”响声大作,斌苦大师面上就像突然升出无数白毫。但他闭眼以待,两络银眉恰好覆在了双眼之上。

    丝丝鲜血从他的面上流了下来。

    而另一边,张果老忽然身形一虚。消失在空中,片刻后出现在十数丈外,看着自己的手掌,脸色变幻,似乎极为震惊。

    斌苦纹丝不动,默念心经,护住自己全身,全然知身外出了何事。

    他以佛法护身,视外敌为虚妄,将肉身化作金刚之质,却掩不住双眼柔弱。

    虽有银眉护目,却依然有鲜血流出。

    斌苦大师瞎了。

    张果老却是看都不看正盘膝坐着的斌苦大师,仙人之间的实力差别太大,这样地结局是不会让他吃惊的。

    让他吃惊的是他手掌上的那个小血洞。

    先前他一掌拍上斌苦的额头,却是无法发力,便是因为在那刹那间感觉到自己掌心一痛,自己体内的仙力似乎被某位大神通之人破开一道口子,就从那个小口子里急速向外流去。

    这个认识让张果老十分震惊,掌上仙光一现,封住那道血口,眯着眼睛,盯着已经瞎了的斌苦大师,冷冷道:

    “是谁,出来。”

    ……

    ……

    随着这句话,在斌苦大师的头顶缓缓飘起一根毛发,那根毛发色泽微棕,看着像是兽类的皮毛,也没有什么让人觉得恐怖地气息,就这样缓缓地逆着片风,飘到了张果老与斌苦大师的中间,悬空立着。

    那根棕毛微微一飘,一个声音却从里面响了起来,显得十分诡异。

    “不准杀他。”

    这声音很轻,有些尖,却并不愤火,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家常的事情,但就是这样地一句话,便是以命令的口吻让仙家放人,不经意间,却是透露了毛发主人的天生霸道,这是老祖宗的声音。

    张果老微微低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后方幽幽道:“大圣可知这秃驴与我的恩怨。”

    “知,亦不想知。”那根棕毛在空中扭动着,像是在跳着弊脚的华尔兹。

    张果老盯着那丝毛发,面色十分凝重:“我今日必要杀他。”

    “苦脸小和尚是观音门下,张驴子。你胆子不小。”

    张果老面上忽然露出一丝诀然:“自先师收我入门,我在天界嘻哈度日已有千年,一向安份守己。不多言不多事,也忍了许久,但今日却是不想忍了。”

    “为甚?”

    张果老挑挑眉头:“大圣爷,您是知道我的,咱俩都不是人,但我比您地大神通,所以不敢如何,只知安份度日。但又能如何?人善人不欺,奈何天欺,我一昧隐忍。却让那些天上的菩萨们拿我的子孙当作试验品,你阴过来。我阴过去,只是苦了我的孩子们。”

    他忽然望向盘坐地上,奄奄一息地斌苦,满腔恨意说道:“便是这秃驴,掇使易天行上了梅岭,毁了我孩儿性命。”

    斌苦此时终于开口,两道鲜血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染红了平日里宛若仙人一般的白眉:“仙师……咳咳……贫僧不知何意。”

    “不知?”张果老忽然极凄苦地笑了起来,“我族本就人丁单薄,传至马么时,便只剩下他一个。好在上天庇佑,让他来了中土,让他入了佛门,我本以为我在道家,他在佛宗,均可修成大道。谁知……”他厉声吼道:“谁知,你这和尚好生歹毒,与那孩儿假意为友。却是暗中织着毒网,一心想着杀他!”

    斌苦抖动着嘴唇,半晌后,才艰难回道:“大势至菩萨,假意传他敛佛见佛法门,此法门阴毒异常,我与马生为友,自然不忍见他行入歧途。”

    张果老瞳中腥红之色一现:“何为歧途?若他能修成佛位,我族始能摆脱这千万年来的悲惨命运,可叹可叹……居然被你暗中阻了!”

    “我族?”斌苦唇角抽搐,苦笑着,终于确认了这位张仙师的真正身份,轻声叹息道:“马生大师乃我挚友,如今他修成罗汉,前辈应喜悦才是。”

    ……

    ……

    “罗汉?”张果老冷哼着,幽幽说道:“那孩儿明悟之心远胜过我,机缘福泽也远胜于我,本来大道可期,却误识你损友,罗汉位?如今这六道轮回早就断了,除非不堕轮回,这与死有何异?”

    “易天行上梅岭杀他,乃是你在背后掇使,何况他在天界,我奈何不了他……”

    听到此处,老祖宗的声音不期然发出一声轻蔑笑声。

    “但你既然是马生的朋友,却害他满门皆丧。”张果老寒寒盯着斌苦瞎了的双眼,“我若不杀了你,如何解我心头之恨?”

    老祖宗的声音在此时再次响了起来,声音里没有太多的情绪:“俺家听地不是很明白……”

    那根毛在空中轻轻一扭,似乎在思考后才继续说道:………但你既然不顾俺家的存在,敢来省城,说不得也是海深般仇怨,俺家也不怪你,只是如今苦脸小和尚已经瞎了,你罢手吧。”

    张果老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苦脸小和尚服侍我数十年,老张你给我面子,饶他一命如何?”

    张果老忽然有些癫狂地一笑,他附身地人类是一个面相寻常的家伙,所以这笑容用这具肉身表现出来,看着无比阴恻:“想不到大圣爷在人间又呆了五百年,居然脾气也好了许多。”

    那根毛忽然在空中停顿了下来,半晌后忽然尖声道:“张老驴,你莫让俺家生气。”

    张果老轻轻撞撞袖上附着的灰尘,淡淡道:“大圣爷,我今日既然敢来,自然是知道些事情,此地离归元寺尚有不少距离,您的大神通却是蔽荫不到此处。”

    毛发沉默着,似乎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你若杀了他,俺家出寺之后,必杀上天尊洞府。”

    老祖宗的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是陈述将要发生的事实,也是赤裸裸的威胁。

    张果老沉默一阵之后,忽然开口道:“纵要赔上一命,我也要杀了这厮。”

    语气很淡漠,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地决心。

    老祖宗忽然尖声笑道:“你可以试试,俺家也手痒很多年了。”

    ……

    ……

    忽然间张果老阴恻一笑,一直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抬了起来,随着这一抬,两道与天界正宗仙息完全不一样的气息,在这处林地里无由升起,气息中夹杂着无比阴寒的味道,似乎想要吞噬这天地间的一切。

    感觉着这奇怪的气味,千万年来,倚仗着无上蛮力而不肯多动脑筋的大圣爷轻噫一声,纳闷道:“你这驴子用的虾米招数?”

    正在待死的斌苦和尚睁开已经变成血洞地双眼,一丝惨笑浮上唇角,暗中诵着经文,以赴来生。

    他与梅岭马生大师之间的纠葛,又岂是几句话能说清的,虽然他始终认为禀持菩萨意旨而行,断无一点错处,但夜深之时,偶于树梢叶片隙间见那明月当空,也不免会想起那个叫做马生地血族和尚朋友。

    老祖宗的声音响了起来:“苦脸小和尚,这儿隔得太远,这张破驴好象比他在天界表现的要厉害挺多,俺这根毛好象护住你性命……待你死了俺家会让人来收尸的,去阴间报俺名号,想那阎罗也敢难为你,等俺家出去了,会去告诉菩萨,让她给你作主嘀。”

    斌苦大师微微一笑,鲜血满面,双瞳已瞎,却也是抑不住平和之意。

    那根猴毛依然在空中飘着,忽然很纳闷问道:“我说张死驴,你和那个马生到底有啥亲戚关系?”

    ……

    ……

    张果老一振衣袖,强大的气息充盈着他的身体,嘴唇微开,双眼微红,淡淡道:“好教大圣知晓,我本是天地鸿蒙初始一……白蝙蝠,当初因救人有功,才蒙元始天尊渡化为人形。”

    场间的震惊还未开始,便被山林外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吹,你继续吹。”一个老的成人样的红衣教士拄着一根模样普通的尘杖走了进来,走的颤颤巍巍的,似乎随时准备随风而倒。

    红衣教士浑浊的双眼在张果老的身上瞥了一瞥,讥讽道:“不过就是一个被圣光重伤成白化病人的二代血族,在这儿冒充什么天地初始的圣物。”

第四十五章 千年以后

    “你是谁?”

    每一个反动分子在被识破身份后,都会发出这样愤怒的吼叫。

    张果老虽贵为仙师,却也不能免俗,两眼寒光大盛,盯着那个不停咳嗽的红衣教士。

    他分在身侧的双手上黑暗的气息渐渐旋成两团棉絮,裹在手上,显得十分慎重——这个红衣教士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山林,由此可见这个西洋人的境界极高。

    红衣教士用空着的手摸摸下颌,似乎想把自己脸上的皱纹抚青一些,苍老的脸上双唇没有什么颜色,微微动着说道:“我是谁?很多年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张果老盯着他手上的那柄法杖,忽然间皱了皱眉,似乎有一种埋在心底深处很多年的厌恶突然迸发了出来。

    “去死吧。”

    张果老一挥双手,手上黑暗的气漩离体而飞,静静幽幽地向着红衣教士的身上飞去。黑色气漩飞行的速度看似很慢,但在离手之后,却似乎摆脱了时间的束缚,在刹那间击在了红衣教士的身上。

    一道圣洁的白光闪过。

    有着一张苍老面容的红衣教士昂然站在林边,手中紧紧握着那柄法杖,法杖顶端不知是块什么材质做成的石头,在猛然间大放光芒,纯净无比的圣光从那石头里迸发出来,由上而下。变作了一道防护膜。

    圣光微弹,便轻轻松松将张果老的黑暗气漩挡了出去。

    紧接着,乳白色地圣光侵漫着向张果老的身体射去,张果老微微闭目。竟然躲不避,生受了这记圣光,嗤嗤微响起,竟没有受伤。

    一直守在斌苦和尚身前的那根猴毛,看见这道圣光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在空中微微一扭,便消失不见。

    红衣主教施了一手圣光后,脸上松驰的皮肤竟然缓缓变得有了弹性,苍老地面容也在刹那间往青春路上在走。显得无比神奇,他看着正皱眉苦思的张果老。微微笑道:“这么多年了,你在东方大能门下修行,怎么还只会用你们血族的那几套?”

    张果老缓缓睁眼,淡淡道:“我修道千年,教廷的圣光已经再能伤害到我。”

    红衣主教微微笑道:“那是自然,我也只是试一试。”

    “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的本身?”张果老微眯着眼。却看不出有什么恐惧。

    红衣教士再次摸了摸自己的下颌,似乎满意于皮肤重现光滑,微微笑道:“我是谁?我是一千四百年前在恒山脚下追杀你的那个人,那次下界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了。”

    张果老的瞳子猛然一缩,似乎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手指微微抖了起来:“是你!”

    “不错。”

    “我如今已皈东方道门,你不要多管闲事。”张果老的语气如常,似乎并不十分害怕对方。

    “我只是来中国看看老朋友。没想到会碰见你。”

    “教廷地话,从来都是狗屁。你们屠杀我们族众,何时曾有过怜悯心?”

    “对于异徒。何须怜悯?”红衣教士微微皱眉:“那一年我在麦加杀死穆罕默德,结果被那些渎神的弯刀使者下了毒,不得已往东遁去,然后恰好遇见了大圣,心想闲来无事,便随它回东土玩耍,那时应该是唐贞观年间,不料却发现了你。”

    他微微笑道:“你是二代血族,我是主地仆人,没想到在东方,我居然能看见一个二代血族,真是很有意思。”

    “果然是你。”张果老喘着粗气,似乎在回忆一千多年前的场景。

    红衣教士皱眉道:“我当时本应杀你,但你师尊求情,所以留你一命,但你曾经答应过我,不再下界。”

    张果老轻轻挥动着双手,微微笑着,显得十分诡异:“当年我就奇怪,你一个教廷的狗腿子,怎么可能打赢我这个二代血族,如今才知道,原来你与大圣有旧,原来,是他在暗中帮你。”

    红衣教士眉头皱的愈发厉害,摇头道:“你错了。”

    “如果你依照我们之间的协议,随那位天尊上天修行,理人间是非,我自然也不会难为你。”红衣教士轻轻搓了搓手,手背上的残留的皱纹马上被抹成了少女肌肤,水泽滑润,“既然你来世间杀人,我又碰巧遇见,那自然要将主地恩宠降临在你的身上。”

    张果老安静地站着,似乎在想些什么,那些事情年代已经过于久远,所以他想的非常吃力,想的眉毛都竖了起来。

    他本是西方二代血族,在遭受到一次降神术的打击后,远遁至了东土,然后一直隐居山间,途中经唐初数朝,奉诏数次而假死不往。

    之所以假死不朝,便是因为他知道,在长安的周边,一直有一个强大的西方教士盯着自己。

    唐贞观元年,公元六二七年,唐三藏私出国境,携猴猪马众往天竺取经。

    唐贞观十三年,公元六三二年,穆罕默德死于麦加圣地,其后,一名西方教士被中照刀使者追杀,遁于东方。

    其后某年,该教士遇猴。

    唐贞观十九年,唐三藏回长安,队伍后面多出一个洋人。

    其后又过若干年,唐朝出了一个姓张的活神仙,自己号称活了数百岁,有长生秘术。武周朝时,武则天遣使召见。张果老佯死不去。

    又过若干年,唐玄宗开元二十一年,恒州刺史将其奇闻奏上皇上,玄宗称奇。召之,张果再次佯死,气绝数日。

    ……

    ……

    山林中。

    红衣主教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当时的皇帝召你询问长生之术,你为何去?”

    张果老阴阴一笑道:“我族之长生术,需要初拥,你又不是知道。当时我明明知晓你就住在长安,我怎么可能去长安,虽然不怕你,但如果被你揭穿了身份,我地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

    ……

    玄宗时。有术士叶法善,精修奇门之术。帝尝令其观张果,询其来历。叶法善仆地颤言:“臣不敢说,一说立死。”帝逼问急,叶法善窃言:“张果是混沌初分时一蝙蝠精。”言毕,跌地而亡。

    后经玄宗求情,张果始活之。

    ……

    ……

    红衣主教轻蔑笑道:“那个叶法善也是妄人,只知你本体一二。便妄言混沌初分,当时若不是我保他性命,只怕早已被你害死。料不得后世传说,竟然成了你救活的。”

    张果老淡淡道:“他揭穿我的身份,我自然不能留他性命。”

    红衣主教静静地望着他:“贞观之时,我要杀你,用圣光将你全身变白,结果你拜入道门躲命。东西两方向来各自尊重,不相干涉。所以我也只有无奈返,但其时与令师有言在先,你不得再入凡间为祸。今日你又杀人,这该如何说?”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极嚣张地笑声从张果老地嘴里响了起来:“当初长安之时,我惧你身后大圣手段,所以一昧退让,如今大圣被囚寺中,莫非我堂堂仙人,还会怕你这个老不死的小教士?”

    红衣主教有些莫名的笑了起来,半晌后缓缓说道:“你低估我了。”

    确实,能活一千多年的,就算不是老妖精,也得被时间熬成老妖精。

    张果老身形一虚,就消失在了空中,挟着满天的草屑往红衣主教扑去。

    红衣主教却是看都看他一眼,自顾着轻轻抚摩着自己的法杖,法杖的顶端小石又开始散发出乳白色的圣光。圣光如同无数道极薄的水帘,层层相迭加,覆盖在他的身上。

    身影一现即没,嗤嗤响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只要有圣光覆盖地区域,便会有响声。

    张果老满身狼狈地出现在圣光区域外一米的地方,身上地衣服到处是破损,看来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红衣主教缓缓将眼光望向他,清澈的目光像是山间轻柔流转的溪水一般。

    “让我来治愈你。”

    张果老低声吼道:“血族不是病!”

    说完这句话,他双手一捏仙诀,两道仙气从他的手腕上弹射而出,狠狠地击打在红衣主教的圣光罩上。

    一阵地动山摇,山林里满树秋叶尽落,飞于狂风之中。

    坐在远处的斌苦双眼流血,再也支撑住,跌倒于地。

    圣光罩里的红衣主教却依然是平静地面容,只是唇角微微抖动了一下。

    仙气与西方教廷的圣光极其相似,本性冲突,反而让这位教士有些不适应。

    ……

    ……

    风势骤然一顿,张果老的身体再次消失在空中,而红衣主教也是叹了口气,收起了圣光罩,口中很奇异地念的不是福音书,而是某些奇怪音节组成的长句子,几乎在同时,也消失在了空中。

    山林里一片空寂,只是空气里夹杂着无数看不见的暗流冲突,隐含着的如雷霆般的威办不时炸开,炸的树木成灰,泥石成渣。

    两道人影猛地分开,远远的相对站立着。

    红衣教士拄着法杖,面色依然平静。

    张果老站在地上,瞳中闪过一丝恐惧。

    胜负之分似乎十分鲜明。

    但接下来张果老动了,他猛地将双手伸到背后。抓住自己的身体——双手狠狠地抓进他地后背里,咆哮着,狂怒着,用力地撕扯着!

    看着十分惨烈。

    而红衣主教依然是安静的看着。

    嘶!一声极其凄厉的叫声。并着一道撕下什么东西的破裂之声,张果老地后背被他当己活生生地撕开了!

    后背的大伤口里,隐隐可见两团黑色的事物在不停蠕动着。

    张果老的双唇里发出一声极尖利的啸声,啸声极利极锐,渐至可闻,但实际上却是声音的频率更加的高起来,已经超过了人类的耳朵所能听到的范围。

    群山之间,无数禽类从山林里夺命而出,只飞得数十米,便被这无声的音波击中。惨惨然从空中堕下,摔在地上。变成无数朵美丽地血花。

    与张果老正面战斗的红衣主教却依然是面色变,口中轻轻念颂着那奇怪地音节长句。

    远处重伤将毙的斌苦和尚却是身体一震,本已渐渐干涸的双眼伤口复又留下鲜血来——归元寺主持,猛地并起双手食指,指上佛光一现,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耳朵里。

    “照见五蕴皆空。”

    斌苦和尚轻轻念诵道,两道鲜血从他的耳中流出。勉强保住了自己性命。

    无声的尖啸倏然而止。

    张果老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红衣主教,眼瞳中染着数十道极细地腥红血丝,看着十分恐怖,语气里面没有一丝表情:“谁敢阻止我的复仇,我就要杀了谁。”

    唰的一声!

    两道黑色的影子,猛地从他的后背里伸了出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只待风停之后。才能看清,原来他的后背裂口里,竟然生生长出了两对极大极薄的黑色肉翼!

    黑翼极薄。中间似乎中空,但上面的黑色极深极暗,像是地狱中的痛苦之色。黑翼极大,左右两边展开,竟然有数十米长,看着十分恐怖,就像是恶魔地翅膀。

    张果老的面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巨大而恐怖地黑翼在他身后轻轻扇着。

    这正是二代血族的本像。

    红衣主教此时长涩而艰难的咒语也已经念完了,他看着身前张果老背后的巨大黑翼,眼中并没有什么太奇怪的神情,很明显,这绝对不是他第一次看见二代血族的模样。

    “难道不应该是白的吗?”

    “要忘记我已经随天尊修行了上千年。”张果老冷冷说道,当初贞观十九年被面前这个强大的红衣教士圣光所伤,这千年来早已治愈,“白翅膀,只有面目可憎的天使才喜欢。”

    ……

    ……

    红衣主教微微一笑,唰的一声,红色的教袍从后背齐整地分成两片,而一对……洁白圣洁无比的白色羽翼从他的身后伸展出来,在空中上下,按着完美至极的弧线轻轻划动着!

    “我要治愈你。”红衣教士微笑看着张果老。

    张果老也不吃惊,看来一千多年前的战斗,已经让他知道这个实力强横的红衣教士的真正身份。

    “区区一个低阶的天使,也想挑战二代血族真正的实力吗?”

    他狞笑着,扇动着身后的黑色羽翼,一千多年前,他投身道门,师尊一直盯着,所以在面对着这个红衣教士的时候,只能使用仙诀,而不敢现出二代血族的本体,所以惨败而归。

    而今时今日,他已经豁出去了一切,决定用自己真正的实力,将面前这个可怜的下阶天使,一举击杀,以报千年之仇。

    ……

    ……

    洁白柔顺的羽翼轻柔地在红衣主教的身后上下扇动着。

    他微笑着说道:“我说过,你低估了我。”

    林间圣洁的光芒再次出现,亮光一闪,无数临死的飞禽走兽重又回复了一些生息,而垂死的斌苦和尚面上也渐渐现出红润,流血的眼眶里渐渐闭上,似乎被这圣光照拂着非常舒服。

    唰的一声!

    红衣主教的身后骤然间又多出了一对洁白的羽翼!

    张果老瞳中倏地一缩,现出一丝恐惧!

    事情还没有完,红衣主教的脸上渐渐隐去一直保持着的静静笑意,露出了一种于九天之上视凡尘的神情,那是属于神之荣光的骄傲,那是一种夹着杂轻屑的自负,是无比的自信。

    唰的又一声!

    又是一对洁白羽翼出现在红衣主教的身后!

    ……

    ……

    三对白翼轻轻地扇动着,美丽的景象,似乎应该在人间出现。

    红衣主教轻轻吸了一口气,似乎十分享受这种美丽的感觉:“我说过,我会治愈你。”

    ————————————————————

    张果老身后的巨大黑翼扇动着,但在这三对虽然小巧但是无比圣洁的白翼衬托下,显得格外的颓然。

    他睁着惊恐的双眼,抖动着金黄色的嘴唇,半晌之后才说出话来:“居然……居然……是六翼天使!”

第四十六章 三儿

    归元寺外,一列汽车安静地待候着,梵蒂冈的使团已经在叶局长的带领下去歇息,六处全副武装的人员占据了各处有利地形,紧张地注视着四周可疑的动静。

    没有人知道,先前斌苦大师是怎样忽然的消失,又是怎样的忽然回来。

    但他那血痕犹在的深凹双眼,向众人无言地介绍了先前的危险。

    六处高等级戒备,将他送入了归元寺,同时进入寺庙的,还有那个神秘的苍老的红衣主教。

    那名红衣主教的身后破开了一个大洞,露出里面苍白而没有鲜活肤色的白人肌肤。

    片天的风在归元寺周围的高树梢头轻轻吹拂着,微黄含绿的叶子一荡一荡。

    ————————————————————

    双眼已瞎的斌苦大师拒绝了阖寺子弟的照料,孤独地走进了自己平日里常呆的禅房,开始闭关,开始回想。

    而那个背后破了一个大洞的红衣主教在归元寺中缓步行着,斌苦已经说了话,所以没有人去拦阻他,反而是守在外围的泰琪儿有些疑虑不安。

    没有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的感觉相当不好。

    沿着青青的石坪路,走过归元寺前殿和后方的建筑,红衣主教立果斐来到了后圆外,眼中淡淡一道光线由上至下扫描了一番,很轻松地看出了其中异样。他缓缓走到石拱门处。将手轻轻抚在石拱门的圆墙面上,向里面望去。

    后圆里一片安静,立果斐微微皱眉,喃喃道:“易天行不是说就在这里吗?为什么一丝感应也没有?”

    想了少许。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踏入了后圆。

    ……

    ……

    便只是一、二、三,往后圆地小湖方向踏入了三步,后圆里的景色顿时为之一变。

    立果斐的第三步轻轻落在石坪之上,便似是触动了某处“经年之痒”。

    归元寺所有殿宇的屋顶与他地那只脚尖遥相呼应,散发出淡景色的光芒,而这些光芒有若实体一般地飘到屋顶上方一丈高处,渐渐连成一大片,细细察看,竟像是一大片五彩斑驳的袈裟在归元寺的上空飘浮。

    极缓慢的过程,发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

    立果斐身上的红衣一紧。顿时感觉到了充斥着后圆内空气中强大力量,他闷哼一声。手中握着法杖由上至下猛地一顿,一道洁净无比的圣光顿时被法杖顶端的石头放大无数倍,向着天上那道正缓缓飘着的大袈裟击了过去。

    “躲吧,你。”

    老祖宗懒洋洋地声音终于从茅舍里响了起来。

    立果斐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又有一丝惊讶,似乎是听见老祖宗地声音很喜悦,听见他让自己躲开很惊讶。纵是如此。他却还是依言化作一道清光往自己身后不过三步远的石拱门处疾遁。

    天上的袈裟大阵上下翻飞着,猛然间一道如同手臂般粗细的闪电从阵间生成,往下击去,轻松自如地穿破了圣光的屏障,狠狠地击在了立果斐的身上。

    立果斐一声清啸!

    一道青烟升起,一阵焦臭散开,三对耀着圣洁光芒的白色羽翼从立果斐地身后生了出来,圣洁的天使像出现在中土的寺庙中!

    三对洁白羽翼泛着圣光,无比庄严。一对护头,一对护足,一对轻扇。在那强横无比的电流里护住立果斐的性命。

    与此同时,茅舍里陡然升出一只巨掌,巨掌边缘耀着淡青色光芒,狠狠地击打在他的腰侧。

    借此一击,红衣主教遁速加疾,在刻不容缓之际,摔出了石拱门。

    卟的一声,立果斐颓然坐在石拱门外的土地上,身上的红衣全被烧成了一片一片地残黑布条,头发被全部烧光了,苍老的面容上挤作一堆的皱纹里,往外冒着青烟,看着凄惨无比。

    ……

    ……

    “什么法术,这般厉害。”他半仆在地上,三对高洁地白色羽翼轻柔地覆在自己身上,盯着天上那个袈裟,总觉得好生眼熟,下意识里,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句子:

    “诗曰:三宝巍巍道可尊,四生六道尽评论。明心解养人天法,见性能传智慧灯。护体庄严金世界,身心清净玉壶冰。自从佛制袈裟后,万劫谁能敢断僧?”

    红衣主教立果斐挣扎着站起身来,冒着素烟面上犹自保存着一丝微笑,看着有些古怪,咕哝道:“这袈裟怎么跑这儿来了?”

    “哈哈哈哈。”茅舍里传出十分快意的笑声,老祖宗看见这厮皱纹褶子里还在冒烟,觉得无比滑稽。

    “不该这么厉害啊。”立果斐被那道粗粗的闪电劈的有点儿愣。

    “要不你再进来试试,呆会儿还有佛祖的万丈佛光陪你玩。”

    老祖宗的声音里有说出的促狭之意。

    立果斐吓了一跳,就算是个六翼炽天使,也没那个胆子玩这种危险游戏。

    ……

    ……

    自归元寺建寺以来,催动全身修为,仅凭自身气息便能引动天袈裟大阵的,除了一直呆在茅舍里的老猴,便只有这位西洋来客,来自西方的六翼炽天使。

    由此可见,这位面容苍老的红衣主教究竟有怎样恐怖的实力。

    立果斐逃出了后圆,天袈裟大阵也缓缓平静了下来。素光渐隐,依于殿宇之上,不再施法。

    “咳……咳……”立果斐收去白色羽翼,整理“容颜”。将身上地碎焦布条掸么下去,诚意正心地对着茅舍的方向行了一礼。

    “免了免了。”老祖宗的声音嗡嗡的响了起来,语调有些不满:“跟一秃鸡似地,还穷讲究什么。”

    立果斐脸上满是深深皱纹,却也掩不住皱纹里的一丝窘色:“你也不提醒一下。”

    “还指望你能来帮俺家破这阵,照这般看来,没甚希望。”老祖宗有些失落,忽然转而问道:“老张咋样了?”

    不待立果斐回答,老祖宗嗡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白问一出,你比他多四个翅膀。颜色又比他好看,自然是你赢。”

    如此判断实力强弱。老猴果然有一套。

    ……

    ……

    “苦脸小和尚怎么样了?”

    立果斐摇头道:“瞎了。”

    茅舍里沉默少许,忽然清清淡淡说道:“瞎了好,瞎了好。”

    立果斐微感吃惊。

    老祖宗嗡嗡的声音说道:“这苦脸小和尚,俺家是看着长大的,心思太多,心思太多,虽然看着老实木讷。但心思着实太多……所以几十年了,观音门的法门还是无法精进,今日瞎了,遮去外面尘世纷扰,未免不是件好事。”

    一阵沉默。

    “多年见,兄可安好?”立果斐坐在石地上,也懒得起身,就这样与茅舍里的那位聊着。

    “不好。”老祖宗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你小子怎么没上去?”

    立果斐一怔。忽然觉得光光的屁股下面青石板有些硌人,咳了两声后说道:“我们那边上头也有点儿问题,成天闹来闹去。我上去呆了两百多年,觉着有些烦,所以干脆又下来了。”

    “你命好啊。”老祖宗像村头老汉一样感慨着,“你那边没有佛祖这号讲理的混俅。”

    立果斐苦着脸,幽幽叹道:“也不咋嘀啊。”这话说地声音极低,也不知道老祖宗听见没有。

    家丑总是不好外扬的。

    不幸地家庭总是相拟的。

    家庭暴力是中外皆通的。

    “几年前感应到您的气息,所以一直准备来看看,但怕你又回天上了,所以一直耽搁到现在。过几月前看见您徒儿,才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来看看您……”立果斐看了一眼归元寺后圆如袈裟一般排列着的殿宇,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也没办法,再过几天我就走了。”

    “这么急干什么?”

    “呆在此间土地上,总是感觉有些不自在,那些六处的小娃娃总盯着,走在别处城市,又常引来国人围观……想当初贞观年间,那时的长安人氏倒不似如今排外。”

    “噢?转行研究政治了?”

    ……

    ……

    “走是可以,有件事情让你帮我查一下。”老祖宗嗡嗡地声音说道。

    “什么事?”

    “有个叫吴承恩的人,写了些俺家当年的神勇事迹,只是……嗯嗯,咳咳……总之是诋毁居多,将俺家写的孱弱不堪,但多有真事,应是熟人所作,却是不知是哪位仙家闲来无事,写书调侃俺家,你帮俺查查。”

    立果斐愣了,瘪着老年人特有的扁嘴,轻声说道:“若有,也是东方系的仙人,我怎么能查?”

    “啊呸!这些事儿你最熟,你查谁来查?”

    “不去不去。”

    “不去俺家生拍了你。”

    立果斐温和笑道:“您哪舍得。”

    老祖宗气短,忽然嘻嘻尖声笑道:“也罢也罢,那西游记写的约莫是放屁一般,臭不可闻,我倒罢了,老二也罢了,只是将你形容成那等傻憨迂腐木头模样,看着倒也有些趣味。”

    立果斐脸上神色变幻,半晌后道:“那又如何?”

    “无事无事,你去你去。”老祖宗嘻嘻笑道:“可怜你那杖儿此时还握在手上,偏在那故事里却变作了师傅行李下咯吱作响的可怜家什。”

    立果斐终于忍不住火了,从身旁招过自己的随身法杖吼道:“此乃圣物,岂容亵渎!”

    老祖宗地声音像是单田芳在说评书:“话说那厮本是射阳之人,传为进士及第的秀才,学有绝艺在身,手中笔墨如龙走,万卷纸张似海铺,然而史无记载,墓中空棺,行迹颇多可疑,书中将你我之事多加放肆点评,谓你白骨为链,食人为生,哎呀呀,此人又有一种绝艺,善打埋伏,于纸上字中,暗藏诸项谮讳语……”

    还未说完,红衣主教立果斐已是火不可遏:“哇呀呀,真是气煞人也!”

    ……

    ……

    茅舍之中,老猴正跷着二郎腿,喝着龙井茶,手上捧着本《单田芳评书精萃现学现卖,但有一句话尚未出口,只在心头响着:“若让你知晓那厮说你本是天庭一将,后又成了灵山一罗汉,不知你又要气成何等模样。”

    ————————————————————

    一个物事飘飘然从茅舍里飞了出来,落在立果斐的身前。

    是一套看着很熨贴地西服。

    “阿玛尼的,将就穿吧。”

    老祖宗的声音忽然冷了起来:“查出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他对俺们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什么那本书里面隐着的暗语全部合在了俺那徒儿身上。”

    “查出来,哼哼,居然说俺家打过那头又蠢又肥的鸟,实在是太无耻了!”老祖宗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受了冤枉的小孩子,倔的很:“三儿,这事情很重要!”

    立果斐瞪大了双眼,心想您看了半天,原来是咽不下这口气啊,但向来知道这祖宗脾气不大好,赶紧低头行礼道:“知道了,大师兄。”

第四十七章 人才天地

    太热了,我们赶紧回吧。”陈叔平拿着一块被汗渍浸成黄色的手帕当不停地擦着汗,时不时张开双唇,吐出舌头哈着热气,对身旁的邹蕾蕾说道。

    邹蕾蕾左手牵着莫杀,莫杀体内的精湛火元正灌入她的体中,再经她的清净之体过滤,除去伤害之力,从眉间喷发出来,轻柔罩住身旁那个面相幼美的和尚。

    叶相僧双眉微凝,双手合什,被这淡淡火息包围着。

    这是当初在藏原之上,为了防止大势至菩萨发现叶相僧的踪迹,易天行想出来的一个歪招,今时今日,邹蕾蕾照搬了过来。

    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一行人,为什么离开省城这么远,来到了这片杳无人烟的戈壁之上。

    “真的很热。”陈叔平再次抱怨道:“莫杀还在不停放火,想烤狗肉吃吗?”

    邹蕾蕾也不理会他,只是笑着说道:“叶相,你坚持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叶相僧的五官眉须全被裹在淡淡的火息之中,遮去了自身的所有气息,微微笑道:“你看身前这片土地。”

    众人依言看去,只见面前数百平方公里的戈壁之上,一望无垠的沙石之中,竟然是一片惨惨的黑色,那些本来应该是在炽热阳光下泛着黄光的沙漠黑砾,全数被某种阴毒地气息渗着。感觉十分诡异。

    远方,一只抢先北归的大鸟,耐住沙漠上空的阳光,疲惫着落在了地面。

    鸟足一沾地面。便是颓然倒地而亡。

    这地面上不知有多少毒素。

    “好厉害的毒!”莫杀叹道。

    邹蕾蕾面色一黯道:“难道说这么大一片土地,全部被染上了毒?以后怎么活人啊。”

    陈叔平在一旁小声讥笑道:“这鸟不生蛋地荒地,本来也就没有什么活物。”

    叶相僧摇了摇头:“然,总有胡扬黄鼠,诸多生灵安居于此。昊天君自爆之后,若等天地自然排毒,只怕要耗上万年之久。”

    陈叔平唇角一翘,显然是觉得这些人有些没事儿找事儿做,寒寒道:“别的我不关心,只是您这大喇喇地出了省城。来这戈壁,就不怕那位王子菩萨杀下来?”

    ……

    ……

    这句话一说。其余三个人都怔了一怔,邹蕾蕾回头狠狠地瞪了陈叔平一眼,心想怎么都不想些好事情?

    众人的身前是一片死地,昊天君自爆之后,留下的可怕毒素依然残留在沙漠里,以人类的生化力量,很难将这些毒素清洗干净。而且对于一片戈壁而言,也没有哪个政府会舍得花那么大的代价去洗沙子。

    ——除了叶相僧这种慈你慈到骨头里的异类和尚。

    “我离开一下。”头发微红的莫杀转头望着小师娘,请示道。

    邹蕾蕾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疑惑道:“要做什么?”

    “我要潜进沙地深处,看毒多深,如果污了下,很复杂。”

    邹蕾蕾把脸转向叶相僧,叶相僧微微颌首,表示无碍。于是她微笑道:“去吧,早点儿回来,不然呆会儿大势至菩萨来了。咱们这家人就嗝了……嘻嘻。”

    陈叔平在一旁有些愤怒,凭什么你们就说能拿大势至菩萨开玩笑,我说一句却要遭瞪?

    莫杀微微凝神,手上捏了一个法诀,坐禅三昧经在她的体内缓缓运行着,瞬息间,她地身体渐渐地变淡,变得透明起来,而她头上的微红秀发颜色变得越来越深,恰似一团燃烧地火焰。

    将肉身转为灵体之后,莫杀如同一个火仙子般,轻轻柔柔地向黑色剧毒的沙砾地上扑了过去,因为没有实体,所以就像是一阵风般,渗入了沙地里,转眼间消失在黑色的地面上。

    ……

    ……

    叶相僧双膝盘着,坐在沙地旁,双掌向天,双目微闭,轻轻颂着佛经,收敛着身周的罩子,他发觉易天行这一派的火元果然是三千世界里最奇妙的事物之一,经邹蕾蕾眉心一度,竟然便能形成一道清光,将自己的气息遮蔽其间,甚至比须弥山原初地那些佛法还要更好用些。

    邹蕾蕾见莫杀扑入了地上,微微皱眉想了想,便把背后的双肩旅行包拿了下来,准备从里面取出一些姑娘家要穿的衣服,给莫杀做了件火衲布的内衣,但先前没穿,呆会儿莫沙从地下钻出来的时候,一定是全身赤裸的。她身为小师娘,自然要考虑这个情况,所以准备这时候拿出来备用。

    邹蕾蕾去打开旅行包,便把后背亮给了陈叔平。

    陈叔平负着双手,手上死死攥着那方染成黄色的汗巾,十分用力,眼瞳里盯着邹蕾蕾的后背,忽尔闪过一丝狞色。

    ……

    ……

    “这样不好。”如果说声音里面也能夹杂着让人心宁的微笑,那么叶相僧地声音肯定属于这一种。

    但当这个声音在自己的脑海里响了起来,而同时你自己在想一些很险恶的事情,那你地心情肯定很难宁静下来。陈叔平心头一惊,愕然转首,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叶相僧,不知道这位还没睡醒的菩萨究竟对自己的心思知道多少。

    “你说什么?”陈叔平神识一渡,在脑中问着叶相僧。

    叶相僧仍是盘腿坐着,洁莹幼嫩的面容与身前污黑一片地沙地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微微一笑。清光大盛:“你做什么?”

    陈叔平微微低首,将自己面容上的表情掩去,先前那一刹那,看着邹蕾蕾的后背毫无警惕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真地有一种冲突,去挟持她,然后让小书店里的力量,帮助自己对付天庭上的人物,帮助自己寻找少爷的下落。

    关键是,他在小书店里一直觉得游走在边缘,很不安宁,心中总是充满了恐惧。

    所以他想挟持邹蕾蕾。

    陈叔平低沉的声音用神识渡入了叶相僧的脑中:“这个时候凶鹏不在,莫杀又沉入了沙底,如果我想做什么。谁能拦我?”

    “要试图激怒易天行和后圆里的那位。”叶相僧依然保持着微笑。

    “只要我捉住了这个清静女子,你口中说的那两个人一定会听我的话。”陈叔平固执地说着。

    叶相僧摇摇头。

    陈叔平阴阴一笑:“当然。如果你睡醒了,我自然不敢放肆……亲爱的菩萨。”

    邹蕾蕾这个时候已经收拾好了包包,转过头来,看着两个人安静地一立一坐,挠着脑袋说道:“在发什么呆呢?”

    ……

    ……

    陈叔平与叶相僧对视一眼,叶相僧微微一笑,陈叔平思琢少许后轻声道:“没什么。”

    说完这三个字。陈叔平缓缓转过身来,双脚一前一后站立着,负在身后的双手也自然垂在了腰侧,看着很轻松。

    叶相僧眉头一皱,很明显这是一个搏杀地姿式——所以他单手合什,将右掌竖了起来,对着陈叔平行了一礼。

    一道白光闪起。

    那道白光来自叶相僧右手的中指,白光里隐着浑厚至极的佛性光芒,其势疾逾风雷。猛地击打在陈叔平的右肩之。

    陈叔平闷哼一声,迅疾被打成了一个小黑点,像箭一般疾速往后飞去。重重地摔在数公里之外的沙砾滩上,激起满天黑尘。

    “噢,到底怎么了。”邹蕾蕾叉着腰,没好气问道。

    叶相僧双掌合什,漂亮的五官像春风的柳絮一样顺贴:“给哮天犬加持一下佛光,以免呆会儿他被昊天君地遗毒害了。”

    陈叔平歪歪扭扭地沿着戈壁滩地面,像道黑影般奇快无比地爬了回来,身上没有受伤,反而由内至外渗出一些清妙光芒。他看着叶相僧,嘴唇抖了两下,眼瞳急剧缩小,闪过极重的恐惧之色。

    他一面喘着气,一面小心翼翼问道:……自菩萨……醒了?”

    叶相僧面色宁静,没有回答这很关键的问题,反而轻声说道:“昊天君瘟毒可怕,犬仙君可有中毒?”

    陈叔平这才想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确认没有中毒。

    ……

    ……

    又过了会儿,浑身耀动着半透明火芒的莫杀从黑色剧毒的沙地里钻了出来,叶相僧和陈叔平微微侧过脸去,邹蕾蕾等莫杀丫头收敛火息后,赶紧把那件火烷布的衣裳给她从头上套了下去,又小心地整理了一下她微乱的红发,就像打扮自己的闺女一样。

    莫杀看着邹蕾蕾在自己的身前忙活着,忽然皱眉说了一句话:“学师娘,我比你大三个月。”

    邹蕾蕾扑哧一笑,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谁管这些。”

    莫杀向众人汇报探入沙地深处地情况,原来昊天君吕岳自爆之后,残留的毒素竟然一直深入到了沙漠深处约有一公里处,那里已经再是沙砾,而是些坚实的土岩,地下流水虽然也被污染了不少,但好在此地干旱,所以也没有流出这片沙漠去。

    莫杀忽然顿了顿,说道:“下面右下方很深地地方,有军事基地,死很多人。”

    众人陷入了沉默之中,知道这肯定是六处抛弃的那处基地,邹蕾蕾忽然叹道:“连秦临川也死了,六处这一次真的是损失惨重。”

    陈叔平在一旁甜甜笑着,那张木脸上夹着范晓萱似的笑容。看着很恶心,但他自己听着这消息非常高兴。

    莫杀在一旁皱眉说道:“或许是好事。”

    邹蕾蕾一怔,旋即马上明白了她说地是什么意思,六处在国家机器里的地位一向不明。依政府的力量很难进行全盘的制衡,更多*地,乃是秦家这些人的所谓道德约束,既然如今六处实力大损,只怕反而会让他们日后的存在,显得更安全一些。

    让我们开始吧。”叶相僧俊美的容颜上显出一丝戚容,看着面前的“死地”,看着沙砾中残存的干干甲壳和黑灰一般的死鸟,还有远处那些已经被毒干成了无数残渣的胡扬林。

    ……

    ……

    在这几个月里,这片中国西部的沙漠戈壁遭受了两次致命的打击。第一次小型核爆虽然也很恐怖,但毕竟当量摆在那里。后续影响不会太大。而第二次昊天君吕岳大人地无由自爆,却是完全破坏了更大范围内的生态系统,掺在沙子里地毒素足以让这片地区千年长一根杂草。

    好在今天有几个好心“人”开始帮助这片没有生命的沙漠。

    沙漠之上,素光乍现,生命的气息缓缓铺洒开去。

    叶相僧坐在沙漠之中,身后数十丈隐有菩萨宝像现出,素光之中。菩萨幼颜清纯,发髻微耸,现宝器之光,右手一柄晶莹能斩群魔的宝剑用作犁田,与黑色沙砾一触,便消去毒素,回复沙漠戈壁原有的颜色。

    菩萨宝像左手是一朵微微绽放的青色小花,此时的这朵小花,已经比当年在西藏扎什伦布寺口时。叶相僧所能展开地那朵清怜可人的小花骨朵要大上了许多。

    数年之来,这位未睡醒的菩萨已经强大了许多。

    素色小花缓缓绽放,每一花瓣打开。便有一道慈悲怜悯的气息送出,轻轻吹拂着毫无生气的沙漠,像是在抚慰着这些受苦受难的沙砾。

    在另一边,受到叶相僧佛息感染,邹蕾蕾闭目侧头,微微*在莫杀的怀里,她修习过佛法,但此时佛法未动,她修行过心经,但此时经文未出。她只是有些疲惫地*着,便有一股清新无比的气息自然而然地从她的体内散发出来。

    这股清新无比地气息随着菩萨宝像的一剑一花的去路,缓缓地在这片沙漠上行走着。

    一剑犁死地,一花拂毒去,一息催生意。

    渐渐地,沙漠里缓缓降下雨来,雨水滋润着这片土地,隐隐可见某些石砾之间,有些素翠无比的小桠开始冒出头来。

    ……

    ……

    远处,陈叔平负着双手,举目向天,任由自天而降的雨水洒在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他放弃了挟持邹蕾蕾的念头,一方面是证实了自己已经不再是叶相僧的对手,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此时的心里一片宁静,对那个清静女子再也生出什么恶意。他只是小意地将神识探往天上某个精确的方位,担心着那位可怕的大势至菩萨会忽然飞了下来。

    ……

    ……

    不知过了多久,邹蕾蕾缓缓醒来,望着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的叶相僧,微微一笑,却掩不住笑容里的疲惫之意:“你说,我到底是什么人呢?”

    叶相僧苍白的嫩颜上闪过一丝惘然:“他是金童,你自然是玉女。但他这童子的身份本就大有文章,不知你这玉女的身份又是如何。”

    “金童玉女?”邹蕾蕾扁扁嘴,小模样儿有些委屈,“真的很俗气,而且……我不喜欢。”

    她清纯无比的双眼望向天空,望穿头顶那些犹自滴泪的厚厚乌云,微微皱眉。

    “我只是一个非著名神仙妖怪,区区一个发钞票的童子,观音菩萨的小弟,大帝,你别太把我当回事,把我当个屁一样的放了吧。”易天行耸着肩嘻嘻笑道。

    他此时在老乌龟的背上坐着,依然在喝龟肉汤,对着身前那个黑衣金甲,法力无边,地位崇高的玄天真武大帝说道。

    真武大帝站在巨大的龟壳之前,随着老龟的走动上下起伏着,黑色的外衣套着那件贵气十足的金甲,面上清润,颌下长须若仙,看上去尊贵无比。

    他微微皱眉说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易天行沉默少许后说道:“如今你接掌了北极紫薇大帝的职位,却暗中背着玉帝在帮我,下界的四位仙人也被你暗中透露消息,给消灭在了人间。先是二郎神叛,后是我上天杀了不少神仙,这玉帝直属的力量是眼看着一天一天的削弱……我知道您肯定有想法,所以才会这么做。但想请您明鉴,我能力不够,也帮不了你什么。”

    易天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色,打定主意不掺合到这些天庭的可怕事情之中。

    真武大帝微微笑道:“你是不是误会我了?”

    既然对方不想明说,自己也不会蠢到把事情挑明,易天行笑道:“我这人挺傻的,您也知道。”

    真武大帝转而笑道:“不过你也太过自谦了,单枪匹马杀上天庭,生撕雷震子,棍挑崔英帝君,火烧摘星楼,生毁斩龙台……”他转而望着易天行,黑黑的瞳子里散发着幽幽的光芒,“你还杀了五公主。”

    “心狠手辣,胆大包天,蛮横无理,还会装傻充愣,知情识趣……人才啊。”真武大帝笑道:“如今的天界什么最重要?当然就是你这种人才。”

第四十八章 闲话江湖

    “那又如何?”易天行耸耸肩,像人间街头的小痞子一样,“我不中的。”

    “中。”真武大帝微笑着,“你师傅是大圣,灌顶的是普贤菩萨,喝了一罐子甘露,玩的是金棍包诛仙……”话还未说完,绕着万米高峰打转的老乌龟已经转回了原来的雪谷之旁。

    真武大帝指着那边渐渐冷却的岩浆之口,淡淡道:“连老君炉里的火都被你吞的差不多了,这么多的造化,你很强。”

    你很强,三个字,戳破了易天行的表面伪装。

    易天行呵呵笑道:“先别提这事儿,我只是觉着有些好玩,听说玉帝他老人家最近在修佛,是不是这事儿把你给惹火了?”

    真武大帝呵呵笑道:“他修佛也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最近这几百年间,天庭的事务一般都是五公主在打理着,陛下一般都在凌霄宝殿的后宫里清修。”

    易天行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堂堂天庭,居然和佛门的净土宗勾起在了一起,实在是很没道理。”

    ……

    ……

    沉默了很久,真武大帝才缓缓叹道:“张果老是血族,这件事情你奇怪吗?”

    “是太奇怪。”易天行摇摇头,“梅岭上面的那位马生大师也是血族,还是大势至菩萨亲授法门,佛道两家都有一个厉害的吸血鬼。似乎并不出奇。”

    真武大帝微笑道:“正是因为每家都有一个,所以才有些意思。”

    不等易天行发问,他竖起一根洁白如玉地手指,继续轻声说道:“千年以降。道佛两家由最初的暗中对抗,到了如今的局势,其间知隐藏着多少秘辛,比如那西方血族,一老一少,都是在蛮荒的大陆上呆不下去,所以逃到了中土,自然成了道佛两家拉拢地对象。仅仅是血族,还有很多的人都是被拉拢的对象。”

    易天行笑了:“这事儿我知道一点点,比如我那师傅。当初玉帝开出的筹码太小,又及不上佛祖手段。所以最终好端端一个齐天大圣,变作了须弥山上到处玩耍的斗战胜佛。”

    “西行取经,一为须弥山广传佛法,还有一椿事,便是与天庭争夺那猴儿。”真武大帝笑道:“当初天庭诸仙,有多人上策要迎大圣上天,只是那猴儿太过泼辣。让玉帝面子上过不大去,所以玉帝本意是想先让猴儿吃些苦头,才给些糖果……不料佛祖横生生从中插了一手,一巴掌压了大圣五百年,又借取经一事,悄无声息,自然而然地将大圣吸纳入了须弥山。”

    易天行苦笑道:“两大猎头公司的争夺,真够写一本书了。”

    “一本书怎能写尽其间玄妙?”真武大帝微笑道:“千年之前的那次西游,一路之上诸天神佛都夹杂了进来。其中的秘密直至今天也没有谁能完全明了,只是最后的结果却是须弥山大获全胜,至少你师傅的行政归属便从此归了佛门。”

    易天行无奈地摇着头:“我该说些什么?”

    “与现在无关地旧事。听听便罢。”真武大帝微笑道:“这只是天庭争夺失败的一椿,还有很多次争夺,天庭也始终处于下风,此消彼惩,天庭与须弥山地势力对比,也渐渐失去了青衡。”

    “还有谁呢?”易天行皱眉道。

    “还有你。”真武大帝平静看着易天行的双眼,声音很轻柔,但说的事情挺麻烦,“没有人知道你的真正来历是什么,只知道佛祖某日出游,把你带了回来,然后请诸天菩萨罗汉善知识为你打开修行之路。”

    易天行沉默稍许,沉声应道:“是为五十三参。”

    真武大帝轻声道:“五十三参中,光大菩萨就出动了数位,普贤、观音、文殊都成了你的老师。试想一下,如果不是佛祖对你另有期许,又怎会下这么大的价钱?”

    易天行眉梢一挑,旋即却有些憨憨地挠挠后脑勺:“不明白哩,大帝说话的口气,好象佛祖像个商人似地。”

    真武大帝哈哈笑道:“商人逐利,牧人逐水草,像佛祖三清这样的人物,他们追逐的是什么,那就不是你我可以擅自猜忖的事情了,但……”他语调一转,“但不论如何,这就证明了你的重要性。”

    “虽然我没有前世记忆,但我知道,我只是观音菩萨身边捧瓶子的小厮。”易天行耸耸肩,“如果俺是啥重要人物,也不至于这样藉藉无名才是。”

    “捧瓶之前呢?你修成人形,经五十三参之前,是在人间历劫。”真武大帝微笑道:“当时的玉帝犹自心存高远,暗中派人下界网罗于你。大圣应该告诉过你,牛魔王夫妇乃是你的义父义母,而这位大妖,却是我们道门中人,其中缘由你应该明白了。”

    易天行皱眉道:“难道千年之前,玉帝就准备拉拢我?”

    “虽然天庭的高层一直不大明白,你对于须弥山到底有什么样地重要性。”真武大帝将眼光投向远山雪峰之间,“但当初在大圣身上吃过亏之后,天庭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暗规则——只要是须弥山重视的,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抢过来,我们再也承担起失去一个强大无比地战力的损失——所以玉帝派大妖下界,施出情之一字,意图将你拖在下界,只待某日让你理所当然地随着义父义母回归天庭。”

    “好象没成功。”易天行有些惘然。

    “如果成功的话,你现在应该是天庭里地仙君。”真武大帝微笑道:“玉帝还是没有想到须弥山对你的重视程度。本来须弥山只是任你在人世历劫。但当他们发现了玉帝对你的心思之后,便借着大圣师徒西游之机,让观音菩萨将你捉了回去。”

    易天行想到吴承恩记录下来的那个段子,忽然觉得自己地大腿好象被某个莲花座上的尖刃穿了个透。无数道冰寒无比的疼痛感从他的身下传入他的脑中,他深吸一口凉气,喃喃道:“是啊,我是被观音大士亲自抓回去的,虽然没有前世记忆但但也知道当师傅到普陀去找她时,她是无比生气,以前看书时,只是以为那童子幻成观音,让她觉得亵渎了……,当

    真武大帝微笑着接过话头:“观音大士的愤怒。很明显是因为发现了天庭在暗中接触你。”

    ……

    ……

    “我究竟是谁?”易天行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了,在西藏上。普贤菩萨亲口告诉自己,自己就是传说中受了五十三参,在观音大士身旁捧瓶儿的那位。但今天听了真武大帝一席话,他的心中重又复起疑虑,如果自己是善财童子……那善财童子又是谁?

    他深吸了一口气,学陆小凤起身在老乌龟厚厚的龟壳上翻了四百七十二个筋斗,然后盘腿坐下。唱了一首达明一派地《十个救火的少年,脸上重归平静,唇角一翘,嘻嘻笑道:“接着说玉帝地八卦吧。”

    很明显,他这套如癫似狂的举动把真武大帝骇了一跳,大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才笑着问道:“在你心中,玉帝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人?他不是人。”

    “不要耍嘴皮子,仙人仙人。成仙之人,这天庭泯泯众仙,又哪个不是人?”

    这句解释仙人的话。有点儿意思。

    易天行轻轻用食指搓搓鼻梁,微微偏起脑袋:“玉帝啊,我没见过,只见过他的姑娘……传说里面,应该是个老好人,但也应该有历代昏君所具备的好色、暴戾特点?”

    真武大帝摇摇头:“玉帝,是千古以来,第一聪明人。”

    易天行一怔,知道真武大帝还有后话。

    “玉帝布局深远,谋划心细,若不是第一聪明人,又怎能在这暗涛汹涌的天界始终安坐至尊之位?”

    易天行皱眉,知道这是真话,皇帝……不是那么好当地,何况是仙人的皇帝。

    真武大帝淡淡道:“有仙人的地方,便有争轧,天庭仙人门派众多,各有心思。玉帝能让天界始终勉强保持着安定,已是前所未见之能者。试想当初,他有足够的心胸容纳你师傅上天为官,虽然你师傅性情太过暴燥,他也一直忍了许久……”

    “慢着慢着,好象俺家师傅和玉帝一直不大对路。”

    “从哪儿知道的?”

    “嗯……”易天行一窒,这些都是西游记上面写着的,但如今自然知道,这西游记只怕做不得准了。

    真武大帝微笑道:“玉帝发现须弥山对你的重视,便开始暗中安排,却好亲自出面,也不好安排天庭大仙,却被他想出了一个拐弯抹角的法子,安排了一个法力惊人的大妖怪打亲情牌,思虑如此缜密,自然是聪明之人。”

    他接着叹口气道:“只是未曾料到,须弥山一见天庭对你动手,却是施了雷霆手段,以蛮力破计谋,毫讲理地让观音大士亲自出手,将你缚了回去,这下可是大出玉帝意料,观音大士是何许人物?居然让她亲自动手,玉帝自然也不好撕破脸皮再去硬抢。”

    易天行微微闭目,有些头痛听着这些陈年旧事,说道:“玉帝若真是聪明人,又怎会转而与净土连手?”他摇头道:“这事儿做地真不聪明。”

    真武大帝淡淡道:“玉帝固然聪明,但在天庭与须弥山连绵数百年的争斗中,天庭却一直处于下风,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易天行马上变成了桃花岛上为周伯通接下句的郭靖傻小子。

    “因为他地对手更强。”真武大帝微笑道:“须弥山上有佛祖,佛祖安排身前身后事,前看五千年,后度无数劫,事事占先,玉帝……不是他的对手。”

    佛祖?

    佛祖!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那个佛。

    一股强大的压力随着这两个字,压上了易天行的胸口,使他艰于呼吸——“好在佛祖嗝了。”易天行如是想着,在心底深处,总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是被那个大婶安排着,异常悲哀和无力。

    老猴也总被那大婶欺负。

    嗯,看来这个大婶真是天上地下,最牛贝的大婶。

    “我不清楚玉帝为什么在须弥山破落之后,会与西天净土连手。”真武大帝英俊的面容里忽然闪过一丝黯然,“我曾经在凌霄宝殿里与玉帝长谈一夜,却是不得结果。”

    “玉帝的聪明,乃是大智慧,是小聪明。”真武大帝皱眉道:“所以我一直很担心……天庭越来越寂清,而他这一生最大的对手,佛祖也已经寂灭了。”

    他微笑望着易天行:“虽然这消息很震惊,但你我都知道,所以不用装成这副神情。

    易天行有些讷讷地将唇角青复,撤下惊恐无比的神情,嘻嘻笑道:“原来您知道我知道啊。”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续道:“当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忽然发现与自己争斗了上千年的对手,忽然之间寂灭无踪之后,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易天行再次耸耸肩:“如果我是玉帝,会大开蟠桃会,庆祝个三天三夜,然后派二郎神当元帅,再请出在清妙微境里闭关的三个老爷子押阵,以为佛祖报仇为名,浩浩荡荡杀向净土,杀他个干干净净,落个一片清明,哎呀呀呀,道门一统天界,唯我独尊。”

    真武大帝呵呵一笑:“佛道之箐,在千年之前已经渐渐平息,其间观音大士出了大力,两派交融,再也不像当初那般水火不相融。你看托塔天王的三个儿子,大儿子在佛祖身旁侍奉,二儿子在大士身旁侍奉,由此可见一斑,双方各自人员交融,哪里还打得起架来。”

    易天行痛苦地抱着脑袋:“那玉帝也不能帮着净土去打须弥山的可怜和尚啊,佛祖得罪了他,叶相又没得罪他。”

    八卦偶尔听听可以帮助消化,但天天听惊天八卦,就很容易消化不良。

    “这就是我所担心的。”真武大帝幽幽道:“有大智慧之人,往往眼光放在千年之后,万年之后,对于眼前之事,却少了几分关心。”

    “佛祖寂灭了,或者说失踪了。”他继续说道:“玉帝骤然间失去了搏弈的对手,他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真武大帝盯着易天行的双眼:“我始终怀疑,玉帝肯定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佛祖都能寂灭,那他一定也有终结的那一日。不论是人是仙,如果活的久了,到末了都只会考虑一个问题……他的去路在哪里?”

    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易天行险些卟哧笑出声来,旋即脸色却沉了下来,发现这位真武大帝说的有道理——论是谁,活成老妖精之后,用担心生死,用担心荣华富贵,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变成狗屁哲学家。

    泰始皇喜欢吃药,那是因为他怕死。

    汉武帝喜欢爬山,也是因为他怕死。

    康熙小儿都想再活五百年。

    玉帝没有这个问题,谁叫他长生不死。

    如果长生不死,那将来做些什么?老当皇帝会不会腻?

    ……

    ……

    真武大帝凑近了易天行,英俊的面容显得有些阴恻:“玉帝为什么修佛?因为他做皇帝做腻了,他想找到一个新的世界。他想有自己地一方净土,他想找一条不在计划中的去路。”

    易天行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净土?他愿意去净土玩,阿弥陀佛一定很欢迎。”

    真武大帝摇摇头:“你不明白,这是在参。他想参透的重点在于,去路究竟在何方,净土?这只是他尝试的一条道路而已,他心中地净土,却不是阿弥陀佛的西天净土。”

    易天行闭目良久,缓缓说道:“我学过佛法,也学过道术,在我看来,不论是哪种功法,其实都只是工具而已。只要修练到了顶端,应该没有太大区别。我明白玉帝为什么舍了道门而不参。却去参什么净土宗。”

    真武大帝淡淡道:“因为他习道,却能解决他的问题……那个最后的问题。”

    他盯着易天行的双眼:“你上天之后,没有觉得天界很寂清吗?”

    易天行点点头。

    真武大帝继续说道:“天界,究竟是什么呢?”说完这句,他轻轻伸出自己的食指,放在了他与易天行之间的空中,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只见一些白色的仙气从他的指尖冒了出来。

    白色如乳的醇正仙气,离开真武大帝地指间,开始缓缓地以手指为轴,以逆时针的方向旋转了起来。

    四周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雪峰幽谷地涧老龟……只是一片黑暗,黑暗中是一道浑厚地白色仙息在幽幽旋转着。

    易天行也看不见自身,但他并不惊慌,知道是真武大帝以强大的神通开出一个空间,开始为自己讲解。天界的由来。

    他的心中一片宁静,并不怎么兴奋,或许是因为在很多年前。他就知道,一定会有人来告诉自己。

    ……

    ……

    无边的黑暗之中,那个发着亮的小气团被压缩到了极点,只是一个小点而已,飘浮在似乎没有边界的无垠虚空之中,显得十分孤独和渺小。

    真武大帝地声音配合着逐渐变暗,逐渐消失在黑色背景中的仙气团,幽幽地响了起来。

    “鸿蒙之初,天地元始,由无生有,有生一。”

    随着真武大帝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响起,本来已经是一片死寂黑暗的空间内,忽然大放光明。

    在那随意出现的一个点上,在那空间中的一个点上,骤然大放光明,无数的光线呈放射状,由那个点处蓬发,比烟火更加狂野,比太阳更加耀眼,似乎世界上所有的能量都被这样一个简单地过程释放了出来。

    一秒钟的时间,由一个细微不可见的点,便骤然产生了无比强烈地能量释放,以光与不可见光的形式,喷发着,涌动着,狂放地侵占着本无一物的空间,甚至时间。

    ……

    ……

    易天行神游身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马上明白了,这是真武大帝在演示所谓世界产生的那一幕,虽然是虚拟的空间,但印在神识中,那白炽的高温依然让他下意识里眯起了眼睛。

    ……

    ……

    能量的粒子喷发着,向四处侵占,以一种近似均匀的方式铺开,温度在数十秒内急剧降低,却依然维持着数十亿的温度,幻化成不同的光线浓淡,像极高温的稀饭一样吞噬着空间。

    这样的高温,足以焚化神仙,焚化灵体,焚化核弹,焚化人间,焚化天界,焚化地府,焚化一切的一切。

    只是……在此时此刻,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产生。

    渐渐地,这个在虚似空间里的宇宙模型平静了下来,炽热的粒子团成了一处,变作了高温的云烟,再变得更冷,原子开始产生,物质开始凝结,旋转平衡的云烟开始坍缩成星云。

    宇宙不停地扩张,温度不停地降低,各种型状的宇宙物质开始出现在易天行眼前。

    他觉得有些感动,能够亲眼目睹这种从无至有。“创造”的过程。

    ……

    ……

    就像任何一个初中电化教室里都能看到地幻灯片一样。

    宇宙开始以一种可以预期的方式冷却,开始变成现在这个世界的模样,星系,星云。恒星,行星……物质开始以不同的形式存在,开始按部就步地彼此吸引、缠绕、旋转。

    有一颗行星冷了下来,旁边有一块怪模怪样地大石头。

    有云雾,有电,有水。

    有了蓝色。

    有了绿色。

    有了生命。

    霏了人……然后有了仙人。仙人离开那个蓝色的星球,破开了空间,寻找到一个奇异的区域,在这片区域里,物质的构成形式与那个蓝色星球所在的空间物质构成形式完全一样。

    就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这些空间就应该是天界。它是怎么存在的?”易天行双手轻轻合在身前,轻声问道。

    面空虚幻的空间消失。二人回到龟背之上,真武大帝的食指周边仍然是无数个淡淡的仙气小球在高速旋转着,看着很漂亮。

    “就像是泡沫。”真武大帝微笑着,手指上地仙气小球顿时变作了无数个互相依偎着,有如肥皂泡一样的泡泡群,“这个世界产生地时候,便自然而然升成了无数的泡沫。每一个泡沫就是一个空间,它们彼此独立着,甚至根本无法接触。而人类修仙,便是摆脱了肉体物质的限制,找到了进入另一个空间的方法。”

    易天行安静地将十根手指叠在一起,搁在膝上,心道这种说法,和人类世界如今正流行的“反物质世界”倒有几分相像。

    “这些像泡沫一样依偎在一起的空间,并不是按照人间那些物理规则依附在一起。而是有无数的通道贯穿其中,你要明白这个,必须完全扭转你在人间学地那些内容。不要用空间的概念去思考。”真武大帝缓缓解释道:“但五百年前,东方世界的大多数通道一朝尽毁,而你说的那些洋教之神,与我东方世界向来毫无瓜葛,故而不知那边如今又是何等模样。”

    “嗯,我好象可以穿行于这些空间,而且似乎挺顺利的。”易天行想起天界仙人下界需要散去肉身,只凭元神注体,纳闷道:“为什么我没有这个问题。”

    “知道。”真武大帝摇头道:“你能从冰河里过来,虽然险些身死,但已经太过惊骇,那冰河本来便是两层天界之间的天然屏障,你竟然蛮横闯了过来,肉身强度太可怕了。”

    易天行此时回思,当初从下层天界入云层时的想法,不免有些后怕,那条冰河里的罡风,威办实在惊人。

    真武大帝继续说道:“肉身成圣不是那么容易的。天界这么久,其实也就大圣、二郎神、和你算是正宗货,李家父子是另走蹊径,而雷震子和韦护纯属凑数,只是当初天庭不想让大圣和二郎神显得高出太多地宣传伎俩。”

    “噢噢。”易天行耸耸肩,半天没有说话,“原来神仙果然是无所不能,如果他们要下界,要脱体重生,确实是件挺麻烦的事,难怪陈狗狗在九江当了那么多年老师,才回复神通。”

    他忽然问道:“那到什么境界的仙人,才能够在这些空间里轻松来去自如?”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叹道:“佛家七位大菩萨,自然是有这本事地,天庭里有这本事的仙人倒也不少,只是这些人都在清修。”

    易天行第一时间想到那位每移一分,月光六动,天地大动的清俊杀手大菩萨,大势至菩萨,脸色便渐渐的阴黯了下去。

    ……

    ……

    “那这个世界又是由谁创造的呢?”

    “你问我?我问谁?”真武大帝微微一笑,手指上的仙气泡沫轻轻炸开,化作了无数的幽蓝色的星点,笼罩在二人地身边。就像是人间界永亘不变的宇宙星辰。

    易天行挑挑眉头:“也对,我总觉得耶和华这家伙太敢吹。”

    真武大帝抬头看着这冰天雪地里的风景,沉默半晌后忽然说道:“道门在意谁创造这个世界,无中生有。何能生无?强行猜忖,反而不合清静无为之意。”

    “佛家不一样,他们一直相信有若干个并行存在着的世界,相信其间单一世界地起终只是一个大劫。”他转首望向易天行,微笑着,“其实究到根处,我先前给你看的泡沫,说不定就是佛家所以为的三千世界。过劫也只是传说,或许佛祖真的历过劫,但他没有和谁说过。那些佛家典籍,想来你也不会全信。”

    “全信宣传材料?我没那么蠢。”易天行冷冷道:“三清那三位老爷子当初怎么教你的?”

    真武大帝摇摇头。叹息道:“或者,他们正在清静妙境里思考这个问题。”

    “知从何处来,侈谈往何处去?”易天行也摇摇头,先前说到此处,由头便是二人在探讨玉帝有可能走火入魔,陷入了“我往何处去”的究极乱问。

    “从去处来,往去处去。”真武大帝叹息道:“话虽说的漂亮。却是与不说一般。任何有智慧的生命,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都不免会思考到这一步。而像玉帝这样有大智慧的人物,深陷于此,也不是什么很出人意料地事情。你先前已经看到这个世界是如何产生的,生命是如何产生地,难道不想知道世界的尽头是何处?”

    “世界无尽头。”易天行揪着头发应道,内心深处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要抓到什么东西,但那东西表面总是蒙着一层灰。看的不甚清楚。

    “如果世界无尽头……”真武大帝幽幽看着他的双眼:“那生命存在,是为了什么?一草一木一杨柳,一禽一兽一道士。专心史歌,于今求德,不停地修炼,修炼的目的又是什么?”

    大帝微笑着,像一个刚舔食了桔子味水果硬糖的中年摄影师。

    ……

    ……

    易天行哭了,心想哲学课上又不教这个,您老逼着问,自己答不出来,很丢面子地。

    真武大帝痴了,似乎很陶醉于这个问题,又想去闭关清修。

    易天行知道这些修了无数年的神仙,都有点儿科学家的偏执狂症,赶紧喊醒他:“别管这些破事儿,先说玉帝吧。好,我们就当他荒废政事,只好清谈,那你准备怎么做?”

    他面上嘻嘻笑着,其实心里很疑虑,如果面前这位准备当曹操,那汉献帝吸鸦片,应该遂他心愿才是。

    真武大帝皱起了眉头:“唉,天界本无事,千年易磋砣,仙家们幽居一方,无事烦心,自然而然便会多想些事情,想的多了,便容易想的痴了,那些道行高深的神仙们都躲在自己的洞府里,数百年也不见得出来一次,清静无为之下,仙人们更加淡泊,你不觉得这个天界,现在已经变得死气沉沉了吗?”

    易天行瞳孔微缩,心想确实如此,自从自己上了天界,便发现这干净的染纤尘的世界,毫无一丝生气,安静地令人发指。

    “境界越高,越容易万事羁心怀,也就越容易……,真武大帝咳了两声:“死气沉沉。”

    易天行挠挠脑袋,心想这和自己没关系,天界就算变成一潭死水,那又如何?只要自己一家人快快活活,就算这些神仙全自杀了,也是件幸福事儿。

    真武大帝下句话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好在这只是一个趋势,而不是现实,毕竟能修练到无喜无憎无忧境界的,没两个人。”

    “那你在这说了半天废话。”

    真武大帝望着他,摇摇头:“我就担心玉帝修练到那种境界,他毕竟是天界帝王,统领着天庭诸仙,如果他还是像这些年一样不视政事,只怕天庭会大乱。如今二郎神也叛了,五公主又破坏三界秩序,在人间私组上三天,还私开斩龙台,让仙人下界斩杀凡人。”

    他再次摇摇头。轻轻摁了一下脖颈,似乎头颅很沉重:“我能忍受这样地趋势继续开展下去。”

    “你准备怎么做?”易天行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我准备打仗。我准备篡位,我准备给玉帝足够地压力,让他从目前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摆脱出来。”

    ……

    ……

    易天行很艰难地从这种震惊中摆脱出来,他不是震惊于真武大帝赤裸裸的谋反宣言,只是震惊于对方竟然会因为这样一个在自己看来很荒谬的事情谋反。

    是我疯了,还是神仙疯了?看来神仙当久了,都有点儿头脑不清楚。

    “战争,永远都是推动世界进步地无二法宝,如果想让这个死气沉沉的天界重新焕发活力,除了战争。我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真武大帝的双眼炯炯泛光,“玉帝是有大智慧之人。一旦他感觉到自己的权位受到了极大的威胁,那他一定能从目前这种焕散的精神状态中摆脱出来,把那些净土的和尚赶出宫殿。”

    易天行吸了一口凉气,无意识地摇着头:“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忠,还是奸。”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从龟壳上的茅舍中召出那杯淡景色的水。微微啜了一口,没有回答。

    ……

    ……

    “啊,今天天气不错啊。”

    易天行坐在缓缓行走地龟壳之上,双手往后撑着身体,强颜笑着,打着哈哈。

    真武大帝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仍然没有说话。

    易天行被他的眼光看得心里有点儿发毛,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问道:“大帝。你与我那儿子是老相识,咱们也算是笔友,得亏你帮我治伤。我也感激,今儿地龙门阵摆的也是蛮尽性,听了蛮多八卦的,噢,太阳也不错……我只是奇怪,我上天也有很久了,净土宗的菩萨罗汉们,明知道我们家与他们有解不开的仇怨,怎么就没人来找我麻烦?”

    真武大帝微笑解释道:“玉帝与阿弥陀佛交好,这是在玉帝辖下,自然不会让净土放肆,大势至菩萨虽然木然冷冽,却也不会到此处要人。”紧接着他话风一转,悠悠道:“不过你在天界这么一闹,杀了不少神将,甚至连五公主也杀了,玉帝只怕不会放你,你最好还是与我一处安全些。”

    易天行眼珠一转,嗅出一丝威胁和阴谋的味道。

    与你一处?……当大忠臣忍辱负重用谋反来激励玉帝发奋图强?

    这么变态的事情,易天行是打死也不会做地,丫有病。

    “再说吧。”易天行摆摆手,就像是在菜场买菜,胡萝卜家里还有,明儿再说。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您给我讲讲西游那事儿,我对师傅老人家的八卦比较感兴趣。”易天行嘻嘻笑着。

    “没有了。”真武大帝淡淡道:“每一椿事情的背后总是隐藏着许多阴谋,这一点我并否认,包括当初的取经途中,发生的那么多事情。但你要记住,并是每个阴谋,都有完整结局,有很多正在发生,有很多已经无声无息的湮灭,一个构织巧妙的阴谋,甚至有可能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发挥作用,便因为一些极凑巧的事情而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终结。”

    “我看地书多,历史上这种事儿常见。”易天行郑重地点点头。

    不是每个阴谋,都有完整结局。

    不是每个恋曲,都有美好回忆。

    一样的道理。

    西行之时,血族之箐,猴子……或许是当初佛祖灵机一动,手掌一翻,构织的宇宙大阴谋,但如今佛祖已经那样,阴谋已经没有了执行者,自然嘎然而止。

    ……

    ……

    “告诉你一个八卦弥补一下损失。”真武大帝忽然笑了起来,“泰梓儿是玉帝地小公主。这些年玉帝虽然不理政事,但五公主还是禀持了她父亲一向的作事方法,知道观音大士扔你下界,所以做了两手准备,一手准备用哮天犬杀你,一手……仍然准备按千年之前一样,打亲情牌……”

    他皱皱眉:“这应该算是美人计?只是可惜还是失败了,难怪小五对你如此恨之入骨。”

    易天行的嘴大张着,里面的白白牙齿无声地惊叹着,像是一个刚生咽下壁虎的孩子,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第四十九章 一蓑烟雪任平生

    易天行坐在微微起伏的龟壳上,脸上收敛了表情,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道:“秦梓儿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些年来与泰梓儿之间极为廖廖的一些交往镜头在他的脑海里飞速掠过,景象都有些模糊了。纵是如此,他的心里还是略微感到一丝失落,毕竟从他踏上修行之路开始,泰梓儿便像是跑道旁边的镜像一般,与他相随着,两人的神识之间总有千丝万缕,无法名之,却淡然羁心的情丝。

    “她不知道。”真武大帝静静道:“你境界成长的太快,搅局的太猛,清静天的那些人类修士死的太快,所以五公主还没有来得及通过这些人的嘴点破她的身份,只怕她现在还是认为自己只是人间一个普通的修行女子。不过她如今的境界也上来了,应该会感觉到一些异样才对。”

    “自己是谁,还需要别人来告诉,真是有趣。”

    “你自己是谁,不也是需要普贤菩萨亲口告诉你吗?”

    “也对。”易天行轻声应道,有些恍惚,“她是玉帝的小女儿?那……等于说,我杀了她五姐?”

    “莫非你觉得有些对不住她?”真武大帝微笑着,似乎在试探什么。

    易天行抬起脸来,真武大帝这才发现他薄薄的嘴唇里含着笑意:“杀便杀了,我这一世。连人带仙,少说也杀了上万生灵,哪有时间去悔去怅去感慨,大帝莫当我是那类酸人。”

    他忽然皱眉道:“只是不明白。如果按你说的,泰梓儿下界,是为了暗中拉拢我,那为什么五公主那面会一直想着杀我?”

    “道理很简单。”真武大帝淡淡道:“不论是人界还是天界,只要是组织,就没有铁板一块地存在,内部一定会有几种不同的思潮流派。五公主代表着一方,而另有一方却是想走怀柔的路线,玉帝修佛日久,懒怠管事。但毕竟是大智慧之人,稍动神思。便派了小公主下界,也算是对怀柔一派有个应承交待。”

    “原来小五是鹰派。”易天行笑道:“只是就算佛祖菩萨看重我,她也不至于恨我成那副模样。”

    “因为你太不给面子了。”真武大帝微笑说道:“皇室中人,最在乎的是面子。这人间若干年,她地亲妹妹与你常有交往,偏偏你视而不见,选择了一个人间的平凡女子。仅这个事实,就足以激火小五,让她对你下杀手。”

    “那怀柔那派呢?”易天行静静看着他的双眼,“你算其中一员吗?”

    真武大帝沉吟少许:“算是。”

    “观音菩萨对这件事情知道多少?”

    “我不方便说。”真武大帝说的是实话,虽然他与观音大士交好,但事涉天界谋反大事,不可多言。

    易天行微微一笑:“观音大士是净土胁侍大菩萨,你想在天庭里驱逐净土的势力,真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真武大帝淡淡道:“大士有大慈悲心。”

    ……

    ……

    “想我加入天庭?”

    “不错。”

    “噢,您知道须弥山怎么走吗?”

    “知道。”

    “您知道我师公在哪儿吗?”

    “须弥山上有座黑石坛,你看看就明白了。”

    “那好。那我先走了,拜拜。”

    易天行很自然地在龟壳上站起身来,对着真武大帝很诚心诚意地鞠了躬,谢谢他的救命之恩,然后右手空空一招,将金棍和诛仙剑招入右手,身子一轻,化成一道轻烟,跳下了巨大无比的老龟。

    真武大帝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在巨龟下方,像个小黑点一样的易天行,将双手负在身后,双眼中素光凝成一个小点,猛地一惩,神识一下子铺洒过去,与易天行的识海一触即分。

    便是这电光火石地一触,便已经将易天行想要的那些资料渡了过去。

    “谢谢。”易天行穿着那身僧袍,回头扛着棍儿对遥遥站在龟壳之上地真武大帝挥挥手,“别送了,将来再见吧。”

    ……

    ……

    还是那三个字,很自然。

    很自然地挥手告别,很自然地说话,就像是真武大帝和他讲了这半天的天界秘辛全部没有听进耳里,没有对他的选择产生丝毫的影响,换句话说,易天行的脸皮真的很厚。

    正是因为前面两个人很慎重地谈着有关于阴谋的八卦,所以当易天行这样很自然地随意离开,才会产生一种不真实地荒谬感。

    就像是本来准备越狱的兄弟俩,忽然间弟弟对哥哥说:我先走了,您自个儿玩吧。

    ……

    ……

    不过真武大帝真是一个雅趣人,唇角浮起淡淡笑容,也不留他,挥挥手告别。

    看着小和尚一般的易天行渐渐消失在冰天雪地中,看着那个光头被满天粉雪所掩盖,真武大帝才将幽深的目光收了回来,叹了一口气。

    “白说了半天,白跑了半天。”一直绕着万米雪峰打转的老乌龟在真武大帝的脚下嗡嗡开口了,今天真武大帝与易天行讲了半天话,它便爬了半天,累的善。

    他知道要到北极大殿了,所以他走了。”真武大帝微笑着说道,很聪明的年轻人。”海

    老龟的声音透出一份讶异:“大帝地幻术,就连菩萨也极难识破。我走的也很稳定,一定不会引起他地疑心,他怎么知道,我们是在回大殿地路上。”

    “境界增长如此之快。难怪佛祖与菩萨都这么看重他。”真武大帝没有回答老龟的问话,目光低垂,似乎在想什么。

    “噢,这个年轻人如果愿意投入大帝阵下,可谓一大助力。”老龟拍着马屁。

    真武大帝没有说话,微眯着眼,双手负在身后,迎着满天风雪,任由老龟驼着缓缓前行。

    其实如果他想把易天行留下来,除了威逼之外。还有诸多利诱,不过不外乎是说些:“你已经得罪了玉帝。不加入便有丧命之虞”或者是“将净土的势力赶出天庭,你们须弥山一宗可以从中得利不少,至少在人间地两位大菩萨也有些喘息之机。”

    但易天行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干净俐落地走了。

    真武大帝也从年轻人绝决的表现中了解到,对方心志坚定,那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巨龟在风雪中依然绕雪峰而行。

    沉默了许久,老龟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份无言的压力。巨大的头颅微微张开前缝,露出里面的牙齿,森森发寒:“他走的还不远,要不要留下他?”

    “为什么?”真武大帝皱眉道:“不要学那些无聊的人类,以为不为我用的,便一定要杀死,不能让别人用。”

    大帝的目光微微垂下,冷冷地看着老龟满是皱纹的脸皮:“易天行既然为我用,那这三千世界里。还有谁敢用他?”

    老龟沉默了下来,似乎并认同真武大帝地这个说法:“至少用告诉他须弥山的方向,如今这天界。能知道须弥山真正位置地人已经很少了。”

    “我需要他去须弥山。”真武淡淡说道:“我和他须弥山的目的一样,但至少在眼前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恰好可以形成互补,不论他在不在我的阵营之中,他此去西天,仍然可以帮助到我,至少可以把净土宗的力量吸引在那边。”

    老龟猛地点头,看着很恶心。

    真武忽然叹了口气道:“而且如果要杀了他,代价似乎太大了些,首先不说观音大士那边如何交待,只说那小子如今的境界,也不是说杀便能杀得了地。”

    老龟微微摆动头颅:“亚帝,让蛇将去吧,他精通暗杀。”

    “要称呼我亚帝。”真武大帝皱起了眉头,“虽然如今我任了北极中天紫薇大帝,但这只是虚衔,不要落人口实。至于蛇……”

    他微微笑道:“不要让蛇去送死了。”

    老龟有些诧异:“易天行境界已经如此可怕了?”

    “不错。”真武大帝微笑道:“更可怕的是他体内藏着的那个小袋子,袋子里隐藏着一些我也不知道的法宝,很厉害的法宝,他此去须弥山,定然要与净土宗的菩萨罗汉们大战一场,净土今番有难也。”

    老龟又开始出主意,小意问道:“亚……大帝何不将那袋子取来?前些日子,易天行曾经昏迷过半个时辰,若那时将他捉往北极大殿,再抢了他那袋子……嘿嘿嘿嘿。”

    真武淡淡自嘲之意浮上唇角:“易天行性子外柔内刚,若捉去北极大殿,只怕会闹得善,所以今日才想把他哄过去。至于那袋子,呵呵……我可打不开。”

    老龟惊呆了,心想那是怎样的袋子,竟连堂堂真武大帝,如今天庭的二号人物也自称打不开?

    再长的旅程,也有结束地那时,老龟缓缓在满天风雪中停住了脚步,粗壮如山的龟腿猛地踩在了厚达数丈的雪地之中,轰然一声巨响,紧接着老龟张开龟口,朝着前方猛地厉声啸了起来。

    真武依然负手在身后,微微眯着眼睛,感受着身前随着劲风吹拂过来地风雪,沉默了少许,终于将双手放到了身前,轻轻拍了一下。

    很微弱的掌声在万米雪峰之下袅袅响起。

    老龟先前似乎一直在围着这座万米雪峰行走。

    但真武轻轻一掌,身旁这万米雪峰却倏然间消失去!

    满地风雪更疾。似乎那雪峰就这样凭空化作了空气里地雪粒寒风。

    无比强大的仙力仙诀。

    ……

    ……

    在原本雪峰所在的位置,已经不再有白雪遮石的奇景,露出无上幻术下地一大片雪原。

    “停。”

    真武轻轻说了一个字,然后满天的风雪就此停了下来。

    雪原之上是一座占地不知有多少米的大型宫殿群。檐角直棱,宅落方正,殿里树木参天细叶,隐有白雪覆于其间,好一片肃杀气氛。

    宫殿里一片安静,似乎没有一个人。

    “拜见亚帝。”

    忽然间,一片安静中,数万,数十万,数百万个声音似乎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从这片宫殿群的每一个角落里响了起来!

    宫殿正门上写着四个大字“北极大殿”,而声音最洪烈的地方。是宫殿正门前那一片完全看不到边际的宏大广场。

    广场无边无际,直直伸向天边。

    随着这声参见,广场上厚厚的积雪被猛地挣开,这才发现,原来雪下有无数的黑甲兵士正伏拜在那处。

    北极中天紫薇大帝,天庭亚帝,下辖三十二天司。各方战神,乃北方之帝。

    各方战神,三十二天司黑甲兵士们一直等着这一代北极紫薇大帝的到来。

    数百万人同时起身,只见满地雪花微溅,如同数百万朵小雪花同时绽开,声势无比惊人。

    ……

    ……

    真武大帝幽幽的目光缓缓从这些仙兵仙将地身上扫过,由近及远,目光从那些兵士黑衣上的残雪滑过,拂过宫殿里看似孱弱地宫女。再往上扫过檐角上的异兽之吻,再向上,目光落在极远处灰暗的天穹和那处不停降落的雪花之上。

    “不知战争之后。这数百万生灵,还能剩下几个。”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在心底默默念着。

    老龟也安静地在他脚下伏着,一片肃然。

    满地积雪之中,一道黑线如同闪电一般从宫殿里滑了出来。

    而这道黑线经过的地方,那些伏地而跪的兵士没有什么动作,过一刹那,黑线便来到了巨龟之前,巨龟微微颌首,很矜持地打了个招呼。

    黑线飞上高高的龟背,迅即而化成人形,跪在真武大帝地面前。

    “拜见主人。”

    是一个全身穿着黑衣的妖媚女子,女子眉毛极阴极细,偏生五官极为清美,眸子里隐着一丝不易察觉地煞气。

    “既然醒了就起来吧。”真武没有低头看她,依然将目光投视在远方。

    “是。”蛇女轻声应了声,站起身来,站在真武大帝身后一尺,用极低的声音请示道:“何时出发?”

    “现在。”

    蛇女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一动,宫殿前广场上的数百万兵士便在三十二天司领命者的组织下,站起身来,杀气腾腾,而各方战神也浮上雪空,手执着仙家兵刃,面色烈烈,像是随时准备出征一样。

    真武大帝在此时却忽然皱起了眉头,有些惘然说道:“我如今是天庭亚帝,数百万大军膜拜于我,谈笑间,风雪消,天宫乱,为什么我的心头却一丝激动也无?”

    龟蛇二将不知如何回答。

    “直到此时,我才有些明白玉帝为什么这些年会如此昏乱。”真武叹息着,“修行到我们这种境界的人,不论是生灵屠炭,血流飘杵,还是天魔乱舞,又岂能稍摇心旌?一切皆是无趣。”

    “那如果这场战争,仍然不能令玉帝振作起来,那……”老龟有些嗫嚅着说道。

    真武大帝微微皱起了眉头,身上那件黑衣金甲在大雪天里耀着寒光:“那我来做玉帝好了。”

    ……

    ……

    天庭数千年来的第一场战争即将展开。

    天庭里地第一场战争即将延绵数千年。

    易天行安静地坐在雪地上,臀下柔软微凉,不知这雪有多少米厚。

    与真武大帝分手之后,他便沿着神识里记下来的路线往西而去,直到离开了真武大帝的神识范围,才小心翼翼地转了个方向,来到了一个幽静之处,打起坐来。

    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此处打坐是为何。

    淡淡佛光从他地身上渗了出来,光芒柔和,缓缓拂在四周的雪地之上。

    他的身后,有淡淡佛影现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易天行缓缓睁开双眼,眼光一片清澈,再无一丝疑虑,然后从身后取过金棍,对准了自己的胸膛,很狠地戳了下去。

    一声闷哼,一声如裂纸帛的声音。

    金棍猛地击打在他的胸口,棍中一直包裹着的诛仙凶剑在他的神识操控下露出了一小截剑尖,刺入了胸口,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易天行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似乎这种剧痛已经不足以打击到他的心神。

    他的左手化作一片虚影,白马过隙间的一刻,探进了自己燃着血火的胸膛裂口,从里面取出来那个青常无比的小空间袋,然后一口吞了下去。

    胸膛上的伤口,马上复原,连原本应有的浅灰色印迹都没有留下。

    一瓶子甘露,果然让他的身体复原能力到了更可怕的境界,在三千世界之中,如今除了老猴,应该没有人可以和他相提并论了。

    易天行接着闷哼一声,催动体内菩提,淡淡气息从掌中迸发,强行压制在金棍之上,一直金光闪闪的金箍棒顿时从头至尾变成了毫起眼的黑灰色。

    ……

    ……

    他将黑铁棒子变作了一个行脚杖,里面的诛仙邪剑似乎也感应到了易天行境界的可怕提升,安静了下来。

    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戴上了一顶竹笠帽,拄着行脚杖,易天行面无表情地踏上了雪路,往西天去。

    每一步下,雪化青草现。

    这一世的传经者,重新踏上了取经的路程。

    一铁杖,一芒鞋,一蓑烟雪,一径青草。

第五十章 拔剑茫然

    一夜北风紧,雪花大如席,千山鸟飞绝,雪地上有一鸟僧。

    这五百年里来天界碰运气的修行者不多,易天行肯定不是头一个,但他肯定是运气最好,*山最大的那个。上得天界以后,头顶那万丈云层里总潜着张慈悲的菩萨面在温柔注视着他。而如今这天界的亚帝开始造反了,这亚帝与他关系似乎也算是不错。

    所以在雪地里孤单前行,他并不如何畏惧。

    顶着风雪,他有些艰险的一步一步地踏着,脚下草鞋沾着和着雪水的湿泥,头顶的蓑帽顶着厚厚的白雪,整个人已经成了雪人一般。

    极北苦寒之地,这风雪果然不善,虽然比冰河里的罡风要温柔许多,但粉雪碍眼,让易天行走的有些不爽利。他抹去眼睫毛上挂着的冰棱子,叹了口气,这一叹气,吐出口的热气也顿时被冻成了冰屑子,籁籁落在他的身前。

    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的虚空里轻轻一点,一点微弱的火光升了起来,旋即分散而成无数金红色的光点,在他的面前铺成了无数条道路,地图上的道路。

    金光大道。

    易天行在风雪中咪起眼睛,看着自己神通化出来的路径,微微侧头,似乎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又踏上了行程。

    不能飞,一飞能冲天,只能迷路。

    去须弥山的路,只能走着去。心必须诚,不诚者,无法抵达彼岸。

    或者……旅者有极大地智慧,是谓波若波罗蜜。

    不知道走了多少天。易天行身边的风景变了又变,起始是雪渐小,风渐消,然后见秋意肃杀,再见夏气蒸腾,再见春光明媚,沿着地图一路行去,在这数十日里,似乎经历了人间的四季变化。

    风景在变,环境在变。人心也在变。

    数十日曾与人言语,他沉默着低首前行。整个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独行,眉宇间都变得沉默了许多,似乎有无数座大山都压在了那处。

    他手中的金棍裹诛仙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貌不惊人地一根黑铁棒,根本无人能够看出这便是数千年里杀的群仙怕怕的两样凶恶神器。

    并未刻意而为,单凭自身气息,便已经能够压服这两个不听话。喜欢金光闪闪装富户的家伙,这也证明了易天行如今的境界已经比初上天界上强悍了极多,而潜在他眉宇间的气息,已经足以令诸鬼辟易,天地因循而动。

    一个强大的易天行,一个沉默的易天行,想来做的事情会比较有意思些。

    ……

    ……

    连遇奇遇,是武侠小说里的俗套段子,但易天行很平静地接受了。因为他知道这些奇遇并不是自己撞大运撞上地,而是观音菩萨与真武兄弟安排的。

    只是这安排中,易天行地煞劲儿多折腾出来了些事儿。比如杀了小五,比如毁了斩龙台,比如撕了雷震子,比如闯了冰河。

    这种牛二的搞法,肯定大大出乎观音菩萨与真武大帝的预料。

    他的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眼前春光已尽,道路小山坳里野棉花蒙尘而萎,花径尽头,有一个和尚正盘膝坐着,守着一条道路。

    天界本没有路,易天行只是走在山石间,野草间,走的人不多,就他一个,所以也踩不出路来。

    但眼前确实有个和尚,和尚身后确实有条路。

    那条路是石板路,石板上无纤尘,无积水,宛若景玉,直通向和尚身后无尽深处。

    易天行抬起头来,掀下头顶的笠帽,唇角微微笑着望着那个和尚,眼瞳却是寒寒地一缩。

    “大和尚好?”

    “童子好。”

    ……

    ……

    易天行将右手的铁杖随意扔在一旁,开始卷袖子,微微笑着问道:“大和尚,这路是通往哪儿的?”

    那和尚面容枯瘦,手脚极长,合什一礼道:“童子,一路两向,此路可通须弥山,可通净土界,就看童子想去何处了。”

    易天行侧头想了想,叹气道:“本以为第一个来的应该是大势至菩萨,看来我的江湖地位还不够啊,居然只来了一个大和尚。”

    和尚微微一笑,也不生气,轻声道:“我只是来接你的。”

    易天行还以柔弱一笑,轻声道:“接我去净土享福?还是接我去净土呆上万年。”这个时候他的袖子已经卷好了,露出一双充满力量的双臂,臂上肌肤全无一丝杂痕,看上去倒是蛮干净,用了少香皂。

    “阿弥陀佛。”和尚再合什,礼敬道:“我也是佛,善功德佛。”

    易天行眉毛一挑:“佛?善功德佛?”

    “这个世界上的佛要太多。”他冷笑道:“老子也是佛,无名火佛。”

    易天行无名火起,面前这丫佛地,居然和自己师公的佛号如此相似,看来在净土里也是个重要人物,说不定杀佛祖,囚师公,都有这丫的一份——如今既然挡自己路,自己可要出出气。

    春意已尽,杀意复起,易天行双眼一翻,身体在空中骤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无名佛地身前。

    一个碗大似的拳头,猛地向无名佛的面门砸去。

    不知这佛是何方佛,有何神通。易天行如今境界大惩,神通大进,体内一颗菩提心青湛圆融,勃然而发。哪管他是何等人物。

    便是一拳,碗大一拳,轰了过去!

    ……

    ……

    善功德佛微笑,拈指,不退,便以面门迎着易天行的那一拳。

    重重地一拳砸到那佛的面门上,便似砸入了无限深的沙河之中,柔软不知深浅。

    易天行却是毫不慌张,面目平静,早已料到蛮力不敌佛门神通。反是微微一笑,左手两指一掐午纹。结了个道诀,将扔在地上的黑铁棒子召了起来,化作一道噬魂地黑光,直杀那佛的后脑。

    善功德佛,双手合什,一道大红袈裟覆在其身,口颂佛经。佛法大作,一样法器不知从何处出现,将将敌住了易天行的黑铁棒。

    法器与黑铁棒在高空之上化作两道光线,各自因循着复杂而美丽的曲线猛然在一片天空冲撞到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音响起,只是有无数光芒从那一点里散了开来。

    直到此时,易天行才眯眼瞧清,善功德佛的那椿法器竟是一个纯金的独钴杵,中间是流线型的握手。上下各有约两尺长的金刺,看上去金光流溢,分外美丽。

    不知道这金钴杵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与易天行地金棍生碰一记后,竟然只露出了一丝裂口,而没有裂体。

    善功德佛经文再颂,慈眉善目道:“童子,往须弥山又有何益?何必强求?”

    易天行微笑着不言不语,还深陷在善功德佛面目里的拳头猛然大放火焰,深红色地三昧真火顿时蓬发出去!

    善功德佛的五官此时被拳头挤在深处,看上去就像小丑一样滑稽,但当三昧真火喷发之时,那已经眯成两道线的双眼里,骤然清光一现,那瞳中仿佛出现了一左一右两个佛影——佛影幼小渺然,却不焕不灭。

    只是刹那,善功德佛的宝身已经被易天行如今熊熊燃烧的三昧真火烧的一干二净。

    而两道清光闪过,佛眼中的两个佛影于真火中脱体而出,一左一右各画一道弧线,合于高天之上。

    光融之后,现出功德佛另一宝身!

    那佛……一探手,握住金钴杵中间地握手,上下金刺一道威压无比的佛光射了出来。

    易天行召回黑铁棒,面无表情地往后疾退数公里远,一路激起沙石无数,恰恰避开了金钴杵上射出的无上佛光。

    只见地面前,被佛光耀过之处,不论花草蚁虫,均安然仰躺,似乎无比畅意,却再无一丝生气。

    ……

    ……

    易天行仰首,微眯着眼,看着天上飘浮着的善功德佛的佛身,看着那团金光,幽幽道:“梅岭之上,早见过伪佛,你又如何能拦得住我?,

    这位善功德佛法力果然高强,竟然能在三昧真火袭身之时,遁于高天之上,重复佛身。

    但饶是如此,这位无名之佛的双眼之间依然流露出大恐惧。

    他似乎根本没有预料到易天行如今的境界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童子三昧真火已成,想来菩提心已经纯熟,不日即将圆满。”善功德佛愈发小意说道:“既然将成圆满,何必困于一应情绪苦扰,而撕扯不开?”

    “我没有烦恼,我只是要去须弥山,你不要拦我。”易天行顿了顿又耻笑说道:“而且你也拦住我——连恐惧的情绪也摆脱不了,何敢称佛?”

    易天行的一生,还未曾见过佛,但他见过坚毅弘忍地大普贤菩萨,身边还有一个逐渐醒过来的文殊菩萨,他知道,真正的佛,虽不是断情绝性,却肯定要比天上这位像模像样地多。

    “论是在人间还是在佛的世界上,都没有那么多佛。”易天行接着对高天之上飘浮着的善功德佛清声说道:“你不过是个金身罗汉的修为,顶着佛的大帽子,不嫌累吗?”

    善功德佛黯然无语。

    易天行摇头讥笑道:“我也知道,西天之中,有诸多佛,但那不过是名誉称号罢了。你要知道俺在人间时,俺那大学里倒有几个明星当着名誉教授,但有谁会认为他们会教书的?”

    他伸出细长的食指,很无礼地指着天上的善功德佛:“你个破名誉佛,退吧,别拦着我。”

    如何退得?身居佛位,却没有佛的实力,这位善功德佛若干年来,一直守在通往须弥山的道路上,并无一人来过。

    如今易天行是第一人,善功德佛本想与人为善,劝其赴净土,奈何遇着一位不讲理的家伙。

    天上数道金光闪过,黑铁棍复了本形,耀着讲理的光芒,一次复一次重重击打在善功德佛的金钴杵上,一连串响声响起,末了处响声渐渐变得难听起来,像打破锣一样。

    金钴杵裂开了。

    善功德佛佛身不败,没有受伤,手上趁手的法器却被易天行砸成了齑粉,纷纷洒洒从高中落下,宛如下了一场金雨。

    易天行化作一道清光,刹到善功德佛的身前,右手从金棍里拔出那柄凶气十足的诛仙剑,狠狠地戮进了善功德佛的佛身之中。

    诛仙不诛佛,佛身不败,所以这一剑并没有给善功德佛带来实质性的损害。

    善功德佛口中佛经不断,静神宁意,双手夹着那柄凶剑,拖着易天行往云海深处,净土方向去。

    虽是名誉职称佛,那也是很恐怖的存在。

    ……

    ……

    一佛一人,*着仙剑为引,穿在一处,以可怕的速度穿云而飞。

    一根金棍正飘于二人上空,与善功德佛送出体外的佛言之力抗衡着。

    易天行完全掌控了局势,凑到善功德佛如白玉般的耳旁轻声说道:“告诉我,我师公在哪儿?”他手中紧紧握着那把诛仙剑,青色的剑刃上,恐怖的三昧真火开始蔓延开来,焚灼着善功德佛的佛身。

    剑穿在佛的肉身之中,火从剑中起,就像在烤祟肉串。

    一阵焦糊味中,善功德佛的眼角微微颤抖,似乎十分痛苦。

    善功德佛微闭双眼,柔顺的眼睫毛遮住了双眼,遮住了这天。

    漫天业火如红莲般绽放,将二人裹在花骨朵里。

    火尽之后,空中再无一物,善功德佛便这样被易天行生生炼了。

    ————————————————————

    落在地面,易天行面无表情地召回天上乱飞的金棍,随手将右手握着的诛仙剑合入金棍匣中,自神识里调出地图,便再次前行。

    前路之上,不知又将遇着何佛何圣何罗汉,何足道也。

    往前走了数步,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挠了挠脑袋,心想自己啥时候成这种酷哥哥了?居然杀佛都不眨下眼睛的,心态有点儿沧桑啊,唉唉……

    茫然间,他有一种很熟的感觉,那是在人间六处后小山谷里乱杀人时的感觉,不由得回头向很远很远的后方望去。

第五十一章 须弥山上

    在不同的传说中,须弥山的模样、大小、方位说法各异,甚至有大相径庭处,有的流派说,须弥山位于宇宙最高层级的天中,山中异花金殿,清香轻拂,佛居其中。

    还有一个说法是:须弥山乃三界之中心,其广大无比,外有七座金山,名字就不抄了……与这七山相连有七海,是为内海。七山之外有铁围山为外限,这便是所谓外海,在外海之外,便是西游记上曾见着的那四大州了。

    易天行无法从多达几十种的说法里,找到哪种是真实的,他只是知道须弥山是一座山,山上有庙,庙里曾经有个天上地下最厉害的和尚。

    或许须弥山已经颓败久了,所以净土方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经过与善功德佛的一战后,易天行踩上那宛若景玉般的石板路,沉默的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是一片黑暗的空间,但他并不皱眉,只是遁着识海里的地图识记往前行着,心志坚定不二。

    走过黑暗,便是金光,一片金光。

    易天行搭着手蓬,踩着黄褐色的岩石上。举目向前方望去,知从何处散来地光芒,映照在这个天地里,七座黄褐色的小山在这空间中飘浮着。下来根本毫无着力处,也不知道这么重的岩石山是怎样停留在半空之中的。

    光芒本来无色,但映照在这黄褐色地山岩上后,顿时被反射出类似于金光般的光线,弥漫在这个空间里,看上去不不无比。

    七座金山飘浮在宁静的空间中,缓缓移动着,与巨大的空间相比,显得无比的渺小。

    而在这七座金山的拱绕间,有一大片云雾遮住的所在。那处白雾弥漫,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但随着金山的移动。偶有金山遁入雾后,要许久才能出来,可以想见那片地方极为巨大。

    金光渐盛,白雾渐散,雾后那极为庞大的所在,终于缓缓显出了真容。

    ……

    ……

    黑色的山岩,残破地石阶。杂乱的草木。

    白雾之后,缓缓出现这些景象,但与整个比起来,这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缓缓地,全部景象出现在易天行的面前。

    虽然此时易天行还在小金山上,离那处有数千公里之遥,但他依然止不住张大了嘴,看着那个从迷雾中缓缓显出真容的庞大山峰,看着那山雍容而尊贵地俯视着空间里的一切。感受着那股因为巨大而带来的压迫感,喃喃失神叹道:

    “额的亲娘咧,好大一个山包包。”

    不知其方圆多少里。不知其上下多少米,悬崖陡峭,如巨镜垂于天,高山厚土,浮于空间之中,缓缓移动,一股可怖的压迫感油然而升,庞大地体积自然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好一座巨山。

    好一座须弥山。

    易天行一脚向前,踩在山巅的黄石之上,挠了挠脑袋,看着面前这令人无比震撼的景象,半天说不出话来,着实被这个宇宙间难得一见的大石山给震了。

    半晌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海在哪儿呢?”

    既然须弥山旁果真有七座金山,那山与山之间的内海又在何处?这个问题虽然有些费脑袋,但也不会让易天行产生什么根本性的苦恼,他皱皱眉头,看着数千公里外的那个“大石疙瘩”,脚在黄褐色的山石上轻轻一踩,无数道云丝无由而生,丝丝绵绵裹住了他地小腿。

    将身形一看,手握铁棍,便化作一道金光,直奔须弥山而去。

    ……

    ……

    飞的愈近,须弥山便显得愈加庞大,那股天生的压迫感也更具威力,让易天行地飞行姿式都变得扭曲怪异了起来,似乎那座佛家圣山有些什么特殊的魔力。

    离须弥山还有数十公里处,易天行的云诀终于支撑不住,灵台一懈,便松了开去,整个人飘浮在山前的空间中。

    他叹了口气,旋又喷出天火,化身阿童木再次起飞,心里暗暗可惜陪伴自己苦旅数月的那双破草鞋。

    草鞋遇火即融,化为青烟,而易天行也借着天火反冲之力,冲破须弥山那无形的束缚,飞入山中,眼看着越来越清晰的山谷残阶败树,一股莫名的情绪迅疾占据他的胸臆。

    “噫?”易天行本来准备直接飞到须弥山的最高处,不料一入结界,便感觉到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从脚下某处传了过来,虽然他此时的神通境界应该足以应付这道力量,但他不知道这座巨山里究竟有没有什么古怪,所以不敢造次,而是依顺着那道巨力,缓缓降落到地面上。

    山脚下的地面是绿草如茵,一大片铺了开来,看着很是悦目,不知为何是平看的一块,不远处便是山脚,那处有些参天树木,易天行叫不出来名字。

    绿草之中,有些地面流水正缓缓流淌着。

    抬头望山,直到脑袋快要掉下来了,易天行才看见这巍然须弥山的全貌,庞然大物。青石为峰。

    高山仰止,确实是很让人震撼的感觉。

    像一条灰龙,易天行咚咚踩着地面,飞掠过草坪。掠上看着有些残破地石阶,以最快的速度往山上跑去,沿路不及看风景,只是觉得那些残破的庙宇和石门让人感觉有些凄清。

    不时有些沾满了灰尘的莲花座在他地身旁向后掠飞。

    须弥山确实败落了,试想当年,佛祖在时,此山乃三界中心,八方罗汉来拜,法会一开经年,焚香颂经。异禽汇聚,善知识德长老无比欢欣而坐。

    而五百年前佛祖去后,此山便也成了死山。佛门的中心,如今已经转到了西方的净土。

    须弥山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荣光和崇高地位,只空留下这一大处青山无语。

    ……

    ……

    易天行的脸色越来越静,瞳子里越来越清明,眉头却是渐渐皱了起来,佛经中曾言,欲界之中。六欲天有好几位都住在这须弥山中,那些也都是很牛的人物,连帝释天也在此处,想那净土再猛,也没办法将须弥山扫干净吧?为什么自己这一路上山,眼中所见,除却青山还是素山,一个活人也不能看见?

    他的心中本就有大疑惑,如果佛祖真是被净土界的阿弥陀佛领着大势至菩萨给暗中害了。那须弥山的反击力量也太弱了些吧?

    更何况,易天行自从在天袈裟大阵里见识过佛祖留下的万丈金光后,对于佛祖地本事有了真切的感受。根本不相信,有人能够害得了佛祖。

    那可是天上地下,唯他独尊地牛人,怎么能轻易被人害了?

    任我行被东方不败整到地牢里,那是因为老任糊涂。花白老人家在塔里吃苦,那是因为他不够智慧。武灵王被饿死,那是他傻。

    可仙佛的世界一样,这是一个纯粹*拳头讲道理的地方,想造反,想夺位,就必须得有那个力量。

    易天行认为有谁能比佛祖的力量更强大。但事实摆在眼前,净土界一直在阻挠着须弥山的复兴,一直在阻挠着普贤、文殊两位大菩萨寻找着真相。

    “唉……”易天行叹了口气,顿住了身形,看着须弥山顶那一排矮矮的草房子,决定暂时不想这些,先去找找师公的下落。

    这一排矮矮地草房子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他本以为须弥山顶一定是金碧辉不,即便如今破落,但至少也能有些当初盛时的残景,不料竟然就是这样一排平凡的有些过分的草房。

    山腰间还能看见许多宏伟的建筑残垣,这山顶竟然如此普通。

    他挠挠脑袋,行走在这些草舍中间,忽然间眼睛一亮,发现这些草舍恰好围成了一个有缺口的圆,而在缺口那处,正摆放着一个石块砌成的法坛,法坛之上是一大块黑色的石头。

    黑石平滑,半透明地,看出来是什么材质,但总感觉里面正隐隐透出某些极高明的气息。

    易天行灵识一动,知道这便是真武大帝所说的黑石坛,抬步便往那处去,料一抬步……便听见一道雷声!

    ……

    ……

    “哗!”一声巨雷响起!

    易天行捏起道诀护住心脉,念起经文遮住六识,体内金莲青菩提猛然大惩,手举黑铁棍,傲然向天,准备迎接可怕地力量。

    半晌之后,没有雷电避下,须弥山顶什么动静也没有。

    易天行就保持着举棍向天这样英勇的姿式,脸色不免有些尴尬。

    又一道巨雷响起,这次易天行没有冲动,而是将神识洒开,去寻找雷声的来路,不料发现雷声居然是从须弥山顶这些残破草舍里的一间中发出的。

    易天行愣了愣,心想这是什么古怪,什么样的法器光发声音打人?

    正想着,雷声又响了几次,然后缓缓安静了下来。

    那间茅舍的门咯吱一声,被缓缓推开。

    易天行眉尖一皱,瞳孔微缩,将境界提至最高,刹那间移形换影,疾退数公里,将自己隐在山顶一方巨石之后。

    不知道此时此地,依然停留在须弥山上的人,究竟是何方神佛,易天行居然直到此时才发现对方的存在,看来是个很恐怖的人物。

    从茅舍里出来的是一个和尚,当然,这须弥山上也只有和尚。

    不过这个和尚一般,生的是肥头大耳,光脑门子上油光锃亮,体形巨胖,一件破袈裟上全是油渍污痕,眉眼极阔,看着有些憨态可掬,偏生眼光偶尔一闪,却是寒意大盛,充满了狡黠之意。

    这胖和尚走到黑石坛前,打了个呵欠,看来还没有睡醒,这呵欠一打,只见山顶风起云动,将稗草吹的四处乱舞。

    须弥山久已破落,偏生山顶还显得比较整洁,但黑石坛下依然生出少素草,看着有些荒芜。

    胖和尚嘟哝了几句,看脸色似乎是在埋怨什么东西,右手在空中一招,不知从何处空间里招出一个钉钯来,那钉钯不多不少,正好是九个齿,寒铁齿不知多少年没做过农活了,所以看不出本身的色泽来。

    胖和尚嘟哝完了,一屁股坐在黑石坛下,很随意地用钉钯锄着坛下的草,好不容易弄完了,他又起身,撅着肥肥的大屁股,吭哧吭哧爬上黑石坛,将自己袈裟的袖口一卷,充作抹布,在黑石之上马虎无比的抹了两下。

    做完了这个工作,似乎这胖和尚又没有什么事情做了,他看了看四周,面色有些呆滞,下意识里揉了揉鼻子,抱着钉钯,便在黑石之旁坐了下来。

    微风从山顶拂过,胖和尚抱着钉钯又准备睡觉,有些迷迷糊糊说道:“佛祖骗俺净坛使者可以吃万家,哪里知道居然是个清洁工的买卖。”

    过了会儿,胖和尚渐渐睡熟了,在睡梦里打起鼾来,鼾声如雷。

    真如雷,先前易天行小心提防的天雷,便是这位仁兄的鼾声。

    偶有梦话一两句:

    “大师兄,你可得来早点儿接我才成,师父他不肯走,我可没办法。”

    “你这泼猴……得罪了佛祖,害得俺的仕途也灰常黯淡……泼猴!……美人儿,广寒宫里可寂寞?……”接着是一阵吸口水的声音,“美人儿……鸡腿儿……”

    ……

    ……

    易天行从藏身的巨石后走了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胖和尚的身边,蹲了下来,以手撑颌,看着这和尚的眉眼,听着这和尚的梦话,渐有微笑浮上脸颊。

    见着传说中的师叔了,他自然开心,但不知为何,心底深处有些酸酸的,如果不是看着师叔身上衣服油腻,或许他真有抱着对方大哭一场的冲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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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非著名少年妖怪神仙成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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