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盛极而衰
“即然我们已经诛除伪逆拔乱反正,那诸般事情也就好办了。
孟保部可至东营休整,其余回转各部分至南北各营,刀弓入库车马归厩,兵将着甲一律将收。
各部都校尉官都集中到西营来,待考校过后重新调任。各部军士也需考校后重新整编,打乱秩序。凡附逆将军皆降级任用,以观后效。”
又过了两日,凤翔府安稳下来。张军算是初步掌握了全府大权。
下面各县县令没有谁提出反对意见,能找到的原凤翔所属兵马也都通知到了,至于回不回来这个谁也做不了主,只能等着。
原本留驻的兵马没什么问题,都服从了张军的命令。原本张军也是他们的上官,只要不想反叛也就不会拒令。
杂事散事自然没这么快,不过那些不用张军操心,自有张良李应右还有附会过来的少尹和别驾去做。
三堂之上,张军坐于案后,张良,李应右,少尹刘承旨,别驾高庆站在案前,五个人正在开会。这就是当下凤翔府的管理阵容了。
凤翔府其实不大,年代也不久,不过地位挺高。
它始建于757年,到这会儿才二十几年,和益州(成都),京兆(长安),河南(洛阳),太原(晋阳)并称五京。为西京。
(760年,成都被去了京号,不过府制待遇级别没变)
这个五京,除了长安是正式国都以外,其余四个都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儿,皇帝跑路跑过去在那里等待消息住过一段时间而得名。这叫临幸。
不过往成都跑路的是玄宗,当时肃宗在灵武登基,他被太上皇了,这个南京的称号就有点名不符实,最终被取消。
不过据说成都据此沾了龙气,所以后面就成了大家喜欢的地方,不断的成为都城。成都这个名字也终于名副其实了。
唐后期是州制,独尊五府,也就是五京,其地位比州高。
这五府的地位有多高呢?府牧是从二品,勋柱国,和大都督平级,但一般都会虚授正一品职务,以示尊贵,也就是捡校个太尉太师司徒司空什么的。
大司徒(户政刑罚)大司马(军事)大司空(建筑水利)为三公,是百官之首,不过后来司马成了地方军事主官,不再是三公之一,以太尉替(光武二十七年)。
这事儿得怪第一个穿越者王莽,他当时就是大司马,然后造反了。估计从那以后皇帝一听这个名儿就闹心。
……
张军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也就是把孟保所率部和凤翔原来的部队打混重新整编,以现在手里这一营为基础,编训成新的部队。
原来那些将领什么的也肯定不能延用,张军的意思是降职使用,以观后效。
主要是他手里没有那么多军官可用,而且这个年代人的道德水平相对比较高,他以大唐命官的身份发布命令,也不怕他们反复。
再说低下层军官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现在算是把凤翔府初步拿下来了,接下来他就要开始以凤翔为基地发展势力,主要精力会放在民政方面,所以军队这边就得快刀斩乱麻。
四个仅有的属下(有点可怜的感觉)研究了一会儿,感觉可行,也就投了赞同票。这事儿就定下来了。
别小看古人,唐代从皇帝开始到下面各州府卫所,都不是主官一言堂,凡重大事务都是开会研究才决定,而且还有专门挑毛病的部门,感觉不可行会打回来要求重议。
就算是皇帝也会遵循这种制度。然后,到宪宗后期的时候,他自己把这种制度破坏了,变成了他的一言堂,然后才开始出现朝臣把持朝政的现像。
君臣开始夺权,一直折腾到大明朝。
从汉到明,事实上制度方面一直是延续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朝代更迭但文明不断的原因。(元断明复)
我大清……就不提了。
咱们看看各朝各代的对外口号。
秦: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誓不休战!(悲壮。秦从难中立,拓我汉家土)
汉:明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雄壮。强汉睥睨四方,驱逐胡夷)
隋:四方胡虏,凡有敢犯者,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豪壮。大隋的时间都在征伐之中)
唐: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皆斩。(宏壮。宇内无敌,败在了自己人手里)
宋:一寸山河一寸血!吾纵亡国灭种,誓不与贼共立!(壮烈。虽然国弱,但气血尚存)
明: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激烈。我弱,但我有必死的决心)
清: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耻辱。说白了就是拿笔来,是要地还是要钱)
转折点找到了吗?
极盛到极衰,都在一个朝代,毁在了自己人手里。这就是王候将相宁有种乎的真实写照。
当然,过于迷信武力,对胡夷的政策过于宽松,缺乏行政上的手段也是其中的原因。
唐的衰败是由武则天时代起,她废帝自立引起了内乱,外夷趁机脱离,突厥回鹘室韦靺鞨先后独立,疆域去了三分之一。
然后安史大乱内夷纷张,最终导致王朝崩溃。这里面张罗着彼可代之的各路节度使也是功不可没。
在这个过程中吐蕃趁机出手,吞并了大唐整个西域。
张军感觉自己被手机崩到这个节点上,不是让自己来打酱油的。必有深意。
但饭得一口一口吃,事得一件一件做。
好在起点还可以,不是只给一辆基地车,起码不大不小是个有兵权的四品官,也有一府之地。
把事情安排好,四个手下都去做事了,一个一个忙的飞起。张军自己没事了。
穿好衣服,扎上金带,挂好刀具手巾钱包,带着亲兵上了街。唐代的手巾就是手绢,不过,是男人用的。
县城不大,不过也是五脏俱全,是仿长安城的结构。这个时候的治所城市基本上都是这么个结构。
凤翔立府后新筑天兴城,张军感觉可能就是因为凤翔县城是老城,改造起来太麻烦了,于是就建了个新的,主要就是想让府治所在和长安雷同。
张军不是逛街,而是想去城中的铁坊看看。
他的横刀不太趁手,这是个大事儿,在这个冷兵时代武器不趁手就相当于手里的枪没有准星。要出人命的。
铁坊不是铁匠铺。铁匠铺是民间行业,铁坊是军器监下设的工坊,是正规的兵器甲弩制造厂。
铁匠铺是不允许打造兵器的,但这个政令这会儿已经基本上废弃了,各藩镇纷纷征用民间铁匠铺归置于铁坊下面,全力打造兵器甲弩以备军事。
第16章 军器工坊
这会儿的冶铁技术已经很先进了。
唐代可以说,是全面压制世界的时代,造纸,冶铁,制造,印刷,建筑,纺织,太多了,各个方面都可以藐视全球。
都说大马士革军刀有多牛逼,但在阿富汗还是大唐疆土的时候,大马士革还没有冶金技术。
大马士革的崛起时间是倭马亚王朝,也就是怛罗斯之战以后。也就是那个时候起,大唐渐渐放弃(失去)了西域各国,而造纸,冶铁,印刷等工艺流入西方。
唐代已经有了钢,而且达到量产。
工坊已经用灌钢法替代了原有的老技术,钢的产量暴增,这也正是大唐世界最强军力的保证。
唐军的常规武器当属陌刀第一,这种当时可以量产大量装配常规部队的刀具,随着唐的灭亡不复存在了,甚至现代都无法仿制。
大唐的制钢制具工艺,现在唯一还能在日本找到些痕迹,但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在唐亡以后,日本的制刀水平曾一度领先世界,直至近代。
北宋的时候,制钢的工艺就已经不见了,没人知道原因。甚至当时西夏都要强于宋,北宋向西夏学习了冶铁技术。这其中的奥妙已经随着时间消逝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估计这和长安被占领了太多次有关。
唐虽强大,但哭笑不得的是,他的都城是被敌人占领次数最多的朝代。长安还有周边各州先后被掠走的人口超过了十万,包括各类工匠。
北宋是一个分水岭,很多技艺在这个过程中消失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基本是后来重新发展起来的。
当然,北宋也不是一无是处,火器就是从北宋开始的,火药开始走上历史舞台。
……
“见过郎君。”
“免礼吧,大……都是自己人。”张军摆摆手,随意的打发了凑过来的主簿,自己往工坊里面走了进去。差点说出大家。
大家在这个时候可是专属用词,不能随便用。在这个时代,大家一般是指尊贵女性的,比如皇后。儿媳管婆婆也可以这么叫,还有皇帝皇后的近侍。
主薄笑着退后半个身位,跟在张军身侧。一行人进了工坊里面。
热。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满眼都是壮硕的赤果着上身的工匠,大锤小锤在他们手里纷飞,火炉发出红光,熊熊的灼烤着一切。
杂工在枋间来回穿梭,传送着物料和工具,或者给工匠端茶倒水。
大唐的工匠很多是有品级的,起码也会有个流外官身,虽然不高但也有一定的地位,尤其是大匠工,相当受人尊重。
这一点可以参考如今的日本。
杂工一般是学徒,或者是匠户人家子弟,将来也是要成为工匠的。单纯来做杂工的人并不多,都是那种实在活不下去了的。
张军看了一圈儿,找了个看上去年纪大一点,工头模样的人走了过去。
“丈人,本府有礼。”
“郎君是本府代节使,西京行军司马。”站在一边的监丞连忙介绍了一下张军的身份,怕这工匠冒冲。
“原来是郎君。”老工匠拱了拱手。
“丈人无须客套。某来此只为横刀的事情,还请丈人勿怪打扰。”张军抽出自己的横刀,倒转刀柄递到老工匠面前:“轻了,使不得力。”
老工匠伸接过横刀在手里掂了掂,看向张军:“想来郎君力气壮些,这把刀并不减料。二郎,去拿杆子来给郎君试试手。”
横刀是制式武器,对刀的重量形状锋利度各方面都有着极其严格的标准要求,不达标的刀是出不了厂的,更不可能发放到军士手里,尤其是张军这样的高级官员。这是大罪。
老工匠手一掂心里就有了数,不是工匠的事儿。不过还是看了眼铭印,也就是生产这把刀的工匠编号,暗暗记在心里。
杂工一路小跑,没一会儿就抱着几根横刀一样长的铁杆子过来,总有个六七把的样子。力气还不小。
“郎君可上手试试,这些胚料重量各自不同,还未曾精减,看可有趁手的。”
张军伸手去拿,笑着说:“那我试试。我到是感觉陌刀还比较趁手,可惜太长,不能随身带着。”
“当真?”
“是,我单手执陌刀并不感觉太重,尚能舞动一二。”
“郎君神力。”老工匠拱了拱手。陌刀重量相当于现在的三十五斤左右,那是需要双手挥舞的双手大刀,这力气就不是一般大了。
要知道张军说的可是单手拿着挥砍。
这里指的是正常战斗,可不是说平时能舞几下,那个一般人都可以。
战斗就不一样了,那可是需要长时间的挥动劈砍。这个自然不会说大话,这东西是要出人命的,必须实话实说。
试了几下,抱过来的胚料只有一柄感觉还可以,但还是有些偏轻。必竟只是横刀胚料。
“还是觉得偏轻么?”
“是,还是略轻。”
老工匠想了想,说:“我大约对郎君需要的刀有了些估算,不过需要时日打作。郎君可容我几日?”
“可以,最近府内无事。五日可好?”
“老翁尽力就是。”老工匠把横刀倒转刀身还给张军,答应用五天时间帮他重新打造一把。
其实他也就是四十来岁,不过在这个年代,已经是翁了。
张军接过刀入鞘,想了想,说:“某对战刀有些想法,不知道丈人能不能听一听?”
“郎君但说无妨。郎君征战沙场,对战刀的熟悉更甚我等,必然是有所心得。”
张军又拔出横刀握在手里,左手指着刀口说:“某感觉刀身稍嫌狭长,有无可能稍增宽度?半指即可。另外,刀头这里厚一点,加大刀头的重量,是不是更利于劈砍?”
老工匠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试试。监丞,可否一试?”
“尽去试来,有了结果马上禀报郎君就是。”监丞负责管理工匠,没有他发话工匠也不能随意变更工艺流程,那是死罪。
主薄是工坊主官,但并不实际管理工匠。
“其实某感觉,如果刀身再略有弯弧,更利伤人护己,不妨一并试过罢。”张军对监丞嘱咐了一句,冲主薄点了点头。必竟他是这里的主官。
“郎君可能行图?”老工匠问了一句。
“拿石黛来。”张军也没客气,吩咐拿笔。石黛就是石墨,这会儿已经大量应用了,只不过应用的方式有些原始。比如工匠制图,或者女人用来描眉。
毛笔必竟是软的,画画可以,画图明显不行。
杂工不用吩咐,一溜小跑去取了石黛和麻纸过来。
张军想了一下,画了一把日式军刀。日式军刀是横刀的改良版,在横刀的基础上增加一点点宽度,然后增加了一点刀身的弧度。
这是经过数百年间无数次实践论证出来的东西,可以直接拿来用。
(唐代称老者为丈,丈人,老丈。不是老丈人,宋以后才普及老丈人的叫法。)
第17章 神臂弩弓
横刀比直,锐则锐矣,过于刚硬,没有切割功能,也少了反震力的缓冲功能。这和唐军的性格有点像。
至于宋代出现的砍刀,确实适合军队使用,不过那里面有失去炼钢法的无奈,铁如果做成横刀的形状根本就不实用,估计没几下就断了,只能加宽加厚。
对于拥有优秀炼钢技术的大唐来说,有些浪费了,没必要。
画好军刀,张军想了想,又把狗腿画了出来:“这是某构想的刀,以为这样更利于劈砍战斗,杀伤更大,不妨试试来看。”
“如此形状,怕是不易携带。”
“无妨,但且试过。”
“诺。”老工匠小心的收起两张草图。
张军本来还想标上尺寸的,可是对这会儿的度量衡不太懂,怕标记错了反而耽误事。
唐代有着严格的度量衡标准以及执行制度,连私人所用称尺斗每年都要拿到官府去平校,合格才能继续使用,也有专门针对度量衡的法律法规,相当严苛。
惩罚起步就是杖六十七十,笞四十五十这样的大招,这就是要把人活活打死的意思。平校官员但有疏忽就是同罪。
在唐代使用不准确的称尺斗以盗贼罪论处,那就是五十笞起步。
大唐律规定,贼有行为但没弄到东西的,笞五十,得一尺杖六十,盗没弄到东西的,两年徒刑,得一尺徒三年,十匹绞。
盗拿着武器但没弄到东西的,流三千里,得五匹绞。五匹就弄死。
唐代尺码比现在小一点,十尺一丈,四丈为匹,大约十二米布,可见有多严厉。
在唐代,布匹是当钱用的,和铜钱一样是主要流通货币,而且是主币,所以都用这个来量刑。
所以白居易的《卖炭翁》中,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说的并不是不给钱,只是感觉给的少了些。纱就是罗的一种,绫和罗在唐代还是很贵的。
他自己的另一首诗《新制绫袄成,感而有咏》,就是显摆自己有了一件新绫袄高兴的不能自已而写的。
这位官二代,从二品大员都能为了一件新绫袄高兴的不能自已,就琢磨吧,它能便宜了?
那时候的官啊,还是很廉洁持身的,宰相买不起房一家子住一辈子公房天天被媳妇骂都正常。(唐代宰相的权力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大)
……
看着老工匠小心的收起图纸,张军没在说什么。作为专门制造兵器的大工匠,尺寸什么的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可能比自己还要到位。
而且这还涉及到刀的变形,厚度曲度平衡性各方面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定下来的,要一遍一遍尝试。这些工匠都有固定工序,也不用多言。
当然,这就都不是五天之内的事情了,五天内老头儿会给张军打造一把合适的横刀,但改变后的两种刀具什么时候能弄好就得等了。
交待好了事儿,张军拿着把手指蹭的黑乎乎的石黛,看着面前的麻纸犹豫。
不是平时那种我们拿着笔对着纸就想画几笔的冲动性犹豫,他是在考虑。
不管如何,军事力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将是他的的依仗,或者说,是他以后人生的依仗。那么,改变军队结构,增加军队的攻击力就是当下最急迫的事情。
唐军虽然在这个时代所向无敌,但也不是没有缺点,更不是没有办法改进。尤其是后面几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内部作战,大家什么都差不多。
他现在就在想,先从哪里开始。
刀的改变不能算,那只是一小小步,起到的作用不大。
因为练习过骑射,他大脑里有一些相关弓箭,弩弓,马术的一些资料。但可惜大都是现代的东西,在这个时代不可能实现。
有那个工艺就可以直接造枪了,现代弩的工艺和复杂度可比枪大的多。
“郎君可还有事?”主薄轻声小心的问了一句。大家都站在这里,看着张军在那发呆,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张军扭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举手在麻纸上画。
它画的是神臂弩,这个发明于宋代,号称历代最强的弩弓。
不过遗憾的是,这种弩事实上是失传了的,他画的只是现代爱好者查阅了无数资料以后,模仿出来的赝品,能达到什么程度只有造出来才知道。
但感觉上还原度还是挺高的,而且材料各方面这个时候的大匠还可以补充。他只是提供一种思路,应该可以。
先画一个示意图,然后把环,臂,弓,机分开详解,弦的问题不需要他考虑,那是工匠的事情。
还有箭。神臂弩的威力一半在箭上,需要特制。
这种弩弓的效果是大力穿透伤害,不过在这个时代够用。破甲就行了,可以加个血槽来放血。
还有弓轮,虽然不可能制造全钢弩,但是弓轮应该可以。这东西实在不行了没关系,但是一旦成功那就赚了,那射速马上就能飙起来。
在西方得到了炼钢以及弩弓的制做方法以后,曾经造出过一种钢弩,但体积重量都太大,不实用。
“郎君,所画可是弓弩?”老工匠看了一会儿问。
其实几个人都看出来了。张军就是把弩机改成了现代样式,这样更实用,其他的和这个时代也差不多。
“且等。”张军仔细的把每一个构造画清楚,然后标上尺寸。因为在不断的换算,不敢分心说话。好在硬盘化的大脑能帮上忙,让他轻松了不少。
“以某的计算,此弩弓应该能射三百步,可洞硬铠。丈人可细观此钢轮,若能制得,黄口稚子亦能开弩,就怕,制造太难。”
“三百步?”
“某略通数术之学,反复算计得此结论。”张军在弩弓剖面图上标明了复合方式,尺寸,仍然没写材料,只是写上了要求。
多层复合这种技术在大唐不算难事儿,可以实现。甚至这会儿的工匠已经可以做出密封工艺。
写字对张军来说问题不大,柳颜的帖子他可没少临,大概率的字都见过写过。
所以说没事儿多学几样东西还是有用的,你看,这就用上了。
(科普:古代说人的身高那个丈和尺,是夏尺,一尺只有十六厘米不足,和度量衡无关。一丈就是约一米六,其实不足,丈二大概一米八左右。
大禹以己身高为丈,十取一为尺,是为丈夫。后来每朝的度量衡都不一样,但从古至今一直是增长的,那为什么身高的尺寸不变一直是夏尺呢?
这个主要原因就是说书先生。今天说商周,明天说汉唐,这身高就忽高忽低,让人听了别扭,最后就统一以夏尺为准,也就是以最早的说法为准。)
第18章 伏火矾法
“此弩是某噫想之物,尚须丈人等多方试测查考,如若成功,某为诸位颁功,以战功计。”
张军抛下石黛,拍了拍根本拍不掉的黑灰,笑着对一众人等许诺。现在凤翔他最大,他说给战功,那就一定给战功。大唐的战功赏励相当丰厚。
“多谢郎君,吾等必躬身尽瘁,不负郎君之托。”
“好,那,某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丈人,多劳了。”
“本是职责,郎君勿须如此。”
“此物,还有那弯刀,试制其间,须严加防管,不得走漏。”
“诺。”
张军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临丞说:“可有僻静工室,用来专作。”
“郎君放心,愚仆这就安排。”监丞马上应了下来。
张军看了监丞一眼,在这个时代仆这个词儿很少有人用,一般都是家丁家将家奴之类。这监丞有意思。
也没搭理他,如果忠心有贡献,以后肯定也不可能亏着他,得慢慢看。
张军又去问那老工匠:“丈人,可否听闻火药?”
“火药?未曾,不知是何物?”
“呃……可曾听闻伏火法?伏火丹法?”
“郎君所说,是否为道家伏火矾法?”
“正是。某只是记不清具体的名字了。丈人知道?”
“老翁曾见道人使过此法,”老工匠点了点头,回忆了一下:“那时老翁尚在京兆造作,有道长来献此伏火法,能凭空取火,只是无可用之处,到是能看个新鲜。”
张军大喜,拍了下巴掌:“丈人可记得所需物料?”
“到是简单,那道人也不避讳众人,只取硝,磺,以皂角子混之引燃即可,喷发迅猛,烟雾弥散呛人脾肺,但时间太短,一瞬即没。”
“丈人可知哪里可取硝磺?”
“这却是要寻人去问。想来不难。郎君可是急要?”
“到是不急,且寻来就是。最好是大产量,可以持续供给。”
“诺,老翁寻人去问。”
“嗯,这是大事,要仔细。问得产地须着人即去探查实证,若为真讯要马上报来。”
“诺。”
“重奖。必不虚言。”张军扭头对主簿说:“你着人配合丈人,务须将此事落实。”
“诺。”主簿施礼应下。
“郎君可是要着人制作烟火?愚仆到是知晓几个落魄道士,常在乡人处做些喷烟吐雾的勾当,可随时把人寻来。”
“把人送到衙门去吧,善意些,莫要惊吓到了。”张军点了点头,应了监丞的自荐。上官总要给下面一些表现的机会,事情到是次要的。
“另外,煤……石炭的产量矿场可有详录?凡金银铜铁石炭诸矿弄一份详参来,某有些安排需要了解。丈人,左近州地可听说过那个,黑火油?”
“黑火油自古就有,本府到是未曾听说,不过在延鄜二州诸县多有见闻,官家也曾着人采集。本坊未曾碰触。”
张军点了点头,心里有了计数。刚想走,又想起来点事儿。
“还有一事,横障二刀,可以试试加上血槽。”重新拿起石黛,在麻纸上画了个示意图:“不必糜费什么功夫,但是增加了敌人失血的倍数,也能省却很多抽出的力气。”
唐刀没有血槽,捅入仗着锋锐没有问题,但从身体里拨出来总要花些气力才行。人体机能在中伤以后会自动夹紧,大大增加拔刀的困难。
血槽不仅可以放血,也可以导气,让刀轻松拔出。冷兵器战场上每一秒都是生死,提高了拨刀的速度,增加放血量,都能提高战斗力。
想了想,张军干脆又画了一把三棱刺。
“丈人且来看,此物某称其为刺,三棱三槽,可替做枪矛之头,中之如洞,能轻松穿甲洞铠。制造也算方便,只需刺尖锐利即可。
丈人可着人试制几柄,与枪矛对照相较,若是奏功,当在军内广设,若效果不佳,则少量产出即可。”
三棱刺可不只是用在长兵上,近身也是相当可靠,不管能不能在军内推广,张军都打算弄几把在身边备用。他对障刀还是有些不习惯。
这会儿的士兵基本上,除了实在太穷的几个小国家以外,都是着甲的,劈砍削这样的技巧在战场上有用,但用处不大,主要还是捅刺,障刀就大大不如三棱刺来的方便了。
这东西虽然没有军吹们讲的那么神奇,但确实也是好东西,主要看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用。
老工匠收了图纸表示没有问题。这东西在他眼里相当简单,只是以前没有人这么搞过而已。从这个时候的技术来说,三棱刺的制造绝对要比横刀障刀简单快捷。
谢过老工匠,叮嘱了主簿监丞今日之事要抓紧时间,张军离开了工坊。
里面实在太热了,就算这会儿是大冬天也有些忍受不住。
“去西市转转。”他站在路边左右看了看,吩咐亲兵带路。南北他到是分得清楚,只是找不到路。
五京的治所格局一模一样,只是附京比京兆长安规模上要小很多,该有的都有。
东市一般来说就是本朝的奢侈品市场,奇珍异物种种,西市是面向老百姓的集市,大型批发市场,也是唐代的国际贸易市场。
长安是真正的国际大都市,这个国际的概念绝对要超过后世甚至现代。
有据可考的数据来长安交流经商的国家就超过了三百个,每年朝贡的大小国家远远超过这个数字。主要是这个时间点上国家也是太多了。
有据可考的大唐疆域,往东至黄海,往北至中西伯利亚高原,往西至里海。从哈萨克斯坦以东,伊朗东半部,阿富汗,巴基斯坦和一部分印度北部都是大唐国土。
这里的国土是指派军队设立了都护(节度)府的。(来自日本馆藏大唐疆域图)
实际控制范围要更广大。那会儿只有吐蕃(今西藏范围)和吐蕃南侧属国不在大唐域内,包括今印度,孟加拉,缅甸,泰国大部。
越南,柬甫寨和老挝都是大唐的羁糜州。大唐共设羁糜州二十四处。
这是大唐最鼎盛的时期,然后武帝神龙朝以后,疆域收缩,外族开始了独立。
玄宗时期突厥西迁,吐蕃扩张,回鹘壮大,大食崛起,东北也被分了。等到了德宗这会儿,安西北庭已经成了飞地,吐蕃和回鹘接壤。
这是吐蕃最强盛的时期,也是回鹘独立后和大唐的蜜月期。
然后阿拔斯王朝来了,收下了大唐的遗产,建立了一个横跨亚欧非的庞大帝国,从此中亚被慢慢绿教化,大唐的痕迹被抹除。
所幸阿拔斯王朝被大唐军队的战斗力吓住了,又被吐蕃阻挡,没有继续东进。
事实上,就张军来这会儿,阿拔斯王朝如果东进的话,结局真的未知。好在它也分裂了。
第19章 物产民生
总的来说,张军来这会儿,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好消息是阿拔斯王朝倒塌,他们国内的‘节度使’总督和统帅也开始造反,境遇和大唐这会儿一模一样。
好消息是,大唐这会儿乱哪,在以后的百年时间内藩镇割据,和中央相互制约,这给了张军壮大成长的机会。
而且这会儿大唐虽然不消停,但国力尚在,军队的战斗力也在,还没到晚期土地兼并民不聊生的时候。
坏消息就是,吐蕃这会儿太强大了,还有回鹘也马上会和大唐恩断义绝。
至于东北那边的室韦靺鞨和奚,包括渤海新罗,张军这会儿根本就没去考虑。
吐蕃最恶心的地方还不是表面上的强大,主要是特么,太高了,人口少物产还太贫瘠。
唐军实施的是原来游牧民族的战略战术,以战养战,也就是粮草主要靠抢。还有高原反应。这就很不适合和吐蕃打仗,所以大唐和吐蕃之间的战争基本都是在防守。
在这个鬼怪神仙之说大行其道深信不疑的时候,高原反应就变得神秘而可怕了。
至于回鹘,张军并不是太在意,当年的唐军能直抵汗帐击败他,那就可以再来一次。这会儿的草原物产可不缺,沙漠和戈壁也没有后世那么大。
唯一的问题就是冷。胡天八月即飞雪,一年里有大半年是冬天。
“郎君,西市到了,可要通知署丞?”
“不了,咱们随便逛逛就好。”张军晃了一下脑袋,抛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打量着面前的市场大门。
市场的大门很气派,斗拱飞檐的牌坊宽大威严。
这还只是后门,正门在南端,张军一行是由北而来,后门最近。市场有东西南北四个坊门,都是高大的牌坊式门户,有专人值守,听鼓开闭。
你还别瞧不起,这个时候看大门的都不是一般人,都是有正式身份的国家公务人员。
和张军噫想中的情况并不一样,坊市里外杂而不乱,一切井井有条,还有环卫工人按区域收拾卫生。就是不知道这里的卫生费是怎么收的。
坊内按经营项目分门别类,分别规置在不同的固定区域内经营,还有市场导购员负责为贵人引路。
老百姓想找导购员也不会拒绝,只是需要付钱。一个铜钱。
这会儿因为战乱,物价上涨,凤翔因为离长安近,又做为陪都,物价尚算稳定,斗米为三百文,大约就是一斤米二十四文。
一家四口一年吃米差不多要三万文,也就是三十贯铜钱。相比贞观年间涨了近十倍。而面比米还贵。
这几年大唐穷的穷富的富,阶级分化相当严重,老百姓吃不上饭的越来越多,而富人过着金樽美酒斗十千的日子,乱世对他们的影响很小。
事实上李白写出金樽美酒斗十千这句千古佳句的时候,正是大唐的第二个盛世,物价基本恢复到了正常,可惜好景不长,安史之后,饿殍遍野,甚至像高宗时期那样易子而食。
李白一直属于腐败阶层,和他同一时期的杜甫因为常年处于失业状态,就只能‘早来就饮一斗酒,恰有三百青铜钱’,这才是老百姓的真实状态。
不知道做为白迷的杜甫知道自己的偶像同样喝一斗酒要花自己三十三点三三倍的钱,会是什么感想。
像王维,还有后来的白居易,权德与,陆龟蒙,其实都是腐败阶层人士,过着新丰美酒斗十千的生活。
说白了,不是这个阶层的人士也不可能成为千古名人。杜甫是个意外,不过做为官二代的他虽然际遇不咋的,其实人脉也是相当开扩的。
……
张军也没有什么目的,确实就是想随便过来看看,一个是对这个时候的国际贸易市场有兴趣,二一个看看物价,看看市场上都有什么商品。
这是对这个时代最快的了解角度。马上,或者说现在他就是这一府之地的当家人了,民生问题是发展的基础,不得不重视起来。
想发展,不管是工业农业,还是商业,都得靠底层这些老百姓,包括军队。
可惜大部分的管理者都感觉自己的钱财权势是天上掉的,根本不管老百姓死活。所以也就难免失败。
市场里还算繁荣,不过明显能感觉到战乱的影响。包括外国商品贸易区的生意也不如以前了。
这都是导购员说的。一边引路,一边喋喋不休的给张军讲着过去的美好岁月和现在的一天不如一天。张军不阻止也不答话,就默默的听着。
到是了解了不少信息。
不管战乱如何,老百姓必竟还是要生活的,所以市场里大多数生意也还能维持,受影响最大的都不是什么民生商品,那些东西张军并不关心。
他主要看了一下粮布油茶盐肉菜这一类,这会儿的冬天没有太多新鲜蔬菜,都是些干菜酱菜腌菜,远远的就闻到一股子盐卤的怪味儿。
物资还算丰富,鸡鸭鹅还有蛋类比较充足,羊肉,猪肉摊子也不少,大唐不是不吃猪肉,只是吃的比较少,也只有下等人家会吃。
是的,大唐的户口是分等级的,并不平等。
吃牛是犯法的,肉食是以羊为主,辅以山珍野味。这会儿普遍认知里鸡鸭鹅等禽类不算是肉。
当然,上等富贵人家不受这些限制,李白就经常‘烹羊宰牛且为乐’,上层社会吃牛是一种常态。可能你到官府告谁谁杀牛的时候,大人物们就是嚼着牛肉出来处理的。
豆腐是好东西,在这严寒冬季万物枯败的季节,吃一口豆腐也算是一种享受。价格不算便宜,也不是所有人家都能吃的起的。
跟着导购在市场里这里看看那里瞅瞅转了一圈儿,张军也算是心里有了计数。
物资方面看来还算可以,只是价格受战乱影响有所涨浮,这也算是正常现像。这会儿有些地方的米价已经达到了一斗千文,凤翔还算好的。主要是公仓的原因。
老天爷对张军还是不错的,没把他落在那样的地区,那就彻底麻爪了,只是一个稳定物价就得让他焦头烂额。
略有遗憾的是他没找到什么有兴趣的菜。
大唐这会儿很多东西都还没传过来,西红柿辣椒地瓜土豆什么什么的都没有。其实他也知道没有,不过总有点不太死心。这下满足了。
唐代只有菘(白菜),波棱菜(菠菜),菠菜刚从波斯传过来不久,相当贵。有芹菜韭菜荠菜,秋葵和薤菜(苦藠)。秋葵不是现在的那种四棱锉,而是冬苋菜。
有胡萝卜,萝卜,豇豆,茄子和莴笋,茭白,也吃竹笋和蘑菇。
酒是葡萄酒居多,也有所谓白酒,不过并不是现代的那种蒸馏酒,度数不高,看起来绿荧荧的。
水果种类比较多,后世能吃到的大部分都有了,不过有些很贵。
比如荔枝,妃子笑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但有一种你肯定想不到,就是樱桃。
樱桃在这会儿地的位绝对高于什么爱马士哎哟喂什么的,是皇家贡祖的物品,每年樱桃熟了要先贡祖,然后才可以吃。这还是皇帝家。
要是心情好了,就给大臣们尝尝,赏赐一颗。然后臣子高兴的写诗炫耀。白居易和王维都写过。
每年科举放榜,会举行樱桃宴,相当隆重,给新科进士和大臣们一个人用小碟子装几颗,能得瑟半辈子。
这么一想,现在一百多块钱一斤,好像还是挺亲民的。
第20章 虽阿不迎
逛完了超市,不是,贸易市场,张军对眼下的局面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心里稳了一些,对接下来的工作也有了一些想法,一路思考着从市场里出来。
“送郎君。”导购员带着几个人转了一大圈儿,又跟着出来,恭身高声送客。
张军没明白什么意思,被打断了思绪,诧异的扭头看了他一眼。
边上亲兵碰了碰张军:“郎君,咱们什么也没买,可要打赏几个铜钱?”
原来是讨赏。也是,陪着你转了半天,讲的口干舌燥的,你什么也不买就走了,让人家吃西北风啊?其实这种贵人也不少,导购员也只能认亏,没有什么办法。
他们是靠带的贵人买东西,然后从商家那里得些散钱来收入的。也就是拉客拿提成。
张军摸了摸身上,一个大子儿没有。钱包是带了,里面也有些银子,可是这玩艺儿给他他也不敢要啊。
唐代金银不算是流通货币,主要是用来大宗交易或者官员发工资,支付军费这些,民间交易都是用铜钱和布帛结算。
一两银子官价一贯钱,也就是一千铜钱,实际兑换不止这个数,往往可以兑到一千二到一千五百钱。他敢要?他敢要自己也不能给呀,这得是二到什么程度?
张军看了看一脸希翼的导购员,心里一动,问:“可愿到府衙做事?”
导购员当时就愣住了,有点发懵。
亲兵拍了他一下:“郎君在问你说话。”
“郎君,郎君可是在问某可愿到府衙做事?”
张军点了点头。“某愿意。谢郎君点提。”导购员躬身施了个大礼。有点兴奋过头,大冬天的脸通红,都冒汗了。
这个时候到官府任职可比后世进个事业单位难多了,也难怪他这么激动。
虽然无品无阶,但在平民眼里那也是干部,有了令人尊敬的身份。主要是就能拿国家工资了。大唐的工资表可是相当丰厚。
“可去寻些能做事的良家子,要耳聪目明之辈,明日到府衙来见某。”张军想了想:“许你一伙之数。”
导购员长躬领命。
张军点点头,直接带着亲兵回去了。
走到半路,他又想起来点事儿,脚步不由一顿。
我特么,到底有没有家?在哪?家里有谁?
看了看几个亲兵,这事儿就不能问哪。我靠了他个祖宗。
“郎君?”亲兵问了一声。
“无事。回吧。”张军郁闷的摇了摇头,大步走在前面。这事儿只能顺其自然了,等着吧,没有别的办法。好在这会儿手里需要做的事情也多,也算是能遮掩一二。
回到府衙,张军叫人拿来府志县志,坐在三堂翻看起来。他需要对这边多了解一点儿。
后世的历史总是经过人润色的,给你想给你看的东西,不说褒贬,不全面是肯定的,而且我们的历史总是忽略民生强调一些大人物的生平。
大唐留下来的文字还算是比较多的,即使免不了模糊,但总还是能看到一些东西,纵观博览,也能窥现一些史实。
不像大明史是彻底被玩坏了的。
那些文人怀着对满清的忠诚一顿胡诌八扯,不是诋毁就是乱编故事,除了时间和大概人物一概不存在真实性,只管把虚伪奸佞的文人集团美化抬高,各种歪说贬谪朱氏子孙,好来衬托清皇的伟大。
事实上满清除了对内残暴对外软弱跪舔外一无是处,所谓盛世也只是自我塑金罢了。然而遗族势大,虽死不僵,百般洗地,偏偏总能成功。
不但有着足够的话语权,还能把他们伟大的跪舔精神传承下来发扬光大。
……
“郎君,军器造主簿和监丞求见。”
“进来吧。”张军放下书册,捏了捏鼻梁。虽然阅读古文对他来说不算是特别吃力,但也是看的头晕眼花。
古人的书面用语和口语相差极大,好像生怕多写一两个字被人容易看懂一样。
其实这是由竹简时代遗留下来的习惯,尽量用词简略方便刻记,即使大唐有了麻纸,产量也不能算大,成本也是相当高昂的。
贵就只能省着用,写东西记事情自然越简略越好。这个时代的人看习惯了,一目了然,可就难坏了后世子孙。
再加上近代的各种改变,白话文的兴起,文字的简化并转,很多字和词的意思都完全变了,看起来就更难。这其实也算是一种文化断层了。
“见过郎君。”主簿和监丞两个人各自捧着一些书册,进来后躬身施礼。
“免了免了,以后不用多礼。这个,”张军看了看左右,特么的没凳子啊。
其实这会儿的人也不用凳子,说声坐,径直就往地下一坐完事了,该说话说话,该喝茶喝茶。可张军不习惯啊,总不能让人家两个人坐下,自己站着和他们说话吧?
“来人。”张军喊了一声。
“郎君。”亲兵闪现在门口。
“去召几个木作匠人过来,要手艺好些的。”
“郎君,坊内匠人手艺最是高超,要不,愚仆回去召来?”监丞笑着问了一句。
“算了,坊内匠人精于军器,唤过来到是大材小用了。你去吧。”张军吩咐了亲兵一声,站起来绕过台案走出来:“可有事?”
“郎君,这是郎君要的册簿,凤翔域内各个矿场记录在册的都在上面了。”主簿把一叠册子递上来。
“可有未曾记录的?”
“……有,伪逆尚在的时候,曾许了一些私矿。”
张军点点头,这种事儿不意外,扭头看向监丞:“你有何事?”
“禀郎君,今日郎君嘱咐的事情愚仆已做好安排,这些相关调度和物料上的事情,需要郎君过目,如果还合郎君心意,请郎君批示。”
张军不由多看了这位自称愚仆的监丞一眼。
嘴里把自己放到了家仆的位置上,明明是阿谀的意思,可是在公事上却能做到一丝不苟,正儿八经的来要批示公文。看来也不是一般的奉迎之辈。
接过公文看了看,就是安排了几个工匠来试制张军所画的各种军械,上面写着预计的时间,需要的各种物料耗费,和单独开坊保密等级的请示。
下面有调度工匠的签名画押,这也就是证明上面写的这些物料耗费什么的是真实的意思。算是担保。
大唐的管理在宪宗以前不是长官制,前面说过了,是众议制。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相当不可思议,也是相当罕见的。
甚至可以说基本上做到了都是革命工作,不分高低贵贱这个程度。
没有跪拜礼,没有上下尊卑的那些繁文缛节,见面拱个手,该说话说话,该辩论辩论,该反驳反驳,即使朝臣面对皇帝也是一样。
第21章 承允三日
拿过毛笔,在请示公文上写下‘已阅,照办’四个字,用印。
这玩艺儿还是一式两份,监丞拿走一份算是工作指示,回去存档,张军这边也有一份留底,也要存档。如果中间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两份对照就好。
“愚仆告退。”监丞拿了批示躬身告辞,也没说什么别的趁机套套近乎什么的。是个明白人。
“工坊是本府重地,军力所在,你且好生经营,某必不亏待。”张军给了他一个承诺。
“诺。”
监丞走了,张军拿过一本账册翻了翻,问主簿:“本府矿产主簿可是都清楚?”
“禀郎君,十之六七矣,不敢夸口。”
“不管在没在记录,现在所开的矿场你应该都知道吧?”
“也不敢说全部知晓,民间多有私采,查不胜查,职下只能尽力便是。”
“私采主要是哪些物产?”
“据职下所知,铁,铜,金银都有,石炭私矿最多。民间冶制凡用石炭大多是私矿所出,也有丁户以此取暖,多有毒薨者,救无可救。”
张军点了点头,踱了几步:“我晚些看这些册录,你下去把所知诸事不分大小补一份过来。还有,我想听听你对现在这些矿监的评议。可以吗?”
“但凭郎君指使。”
“行。现在的情况你也应该知道,天下大乱。我想保本府平安,护佑府内丁户亲长,这件事不太容易。
我刚才和监丞所说不是官词,工坊是军力所在,不容有失。
而凡域内各矿,全是工坊的物力支持所在,在现在这种形式下,我必须要把它们掌握在手里,你能明白吗?
以前诸事和我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去追究,但从现在起,但凡违逆者,我不介意杀人平壑。”
“职下,职下明白,请允职下三日。”
“好,那就三日。你去吧。”
看着主簿的背影走出三堂,张军眯了眯眼睛。
别看主簿官级不高,是正经有实权的人物,要说这里面没有点猫腻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可能。张军可以继续用他,但如果不听话,那杀也就杀了,绝不会手软。
又翻了几页府志,张军想了想,把书放下出了三堂,唤亲兵备马,一行人出城去了军营。
西大营里这会儿热火朝天的,军士们正在打造木屋,用来给那些需要检训的军官们居住。
另外几座大营也在清扫收拾,准备安置军士。
不少本营军士的家属过来帮忙,传递东西,熬汤煮饭什么的,挺好的一副军民一家亲的景像。
张军骑在马上,以手遮阳,前后左右的看了一圈儿,还比较满意。不过有点强迫症的他对廓城显得有些杂乱的建筑还有狭仄的街道有点皱眉。
这会儿的城市大部分都是这样的,城内规划统一,整整齐齐,廓城就没人管了,都是民众自建自然形成,就相当的乱七八糟。
包括长安洛阳那边基本也是一样,不过那边必竟是国都所在,要比下面各地能稍好一点儿,内廓也是有些规划管理的。
军士们从远处伐来大树,就在营外枝解整理破板,然后抬进来乒乒乓乓的钉起来。这会儿也有铁钉,但一般盖屋建楼都用榫卯,极少会用。但不是不用。
铁为贵物嘛,用来钉东西是一种浪费,并不是不会用。这会儿的铁钉叫马钉,是钉马蹄铁用的,军营里多有储备,民间到是不多见。
主要是这么弄快,要是打起榫卯太浪费时间了。
反正都是临时建筑,熬过这个冬天就行了,到时候一拆,铁还是铁,木头当柴烧也不算浪费。
这会儿木头多呀,出到城外极目四望,满坑满谷的老林子,郁郁苍苍,很难想像到了现代那幅不毛之地的样子。人对大自然的摧毁性实在是太大了。
“都尉可在?”
“回郎君,张都尉去了南营,算着时间也该回来了。可要职下去寻了来?”
“算了,等等吧。这边还需要多久时候?”
“现在安置回营是完全够用的,不用做什么,这边的房子是准备给那些需要检训的军官们居住,虽然急了些,明日当可完工。”
“万余家属可有问题?”
“并没有,郎君放心,咱们一切都已备置妥当,只等人来。”
“那就好,这次是我冒失了,等人马安置妥当,我请兄弟们喝酒。”
“谢过郎君。”
聊了一会儿,远远的就看张良骑着马回来。这大冬天的也不打仗,这保们还是穿着全身甲。真不冷吗?
“郎君。”张良拱了拱手。
“你不冷?”
“尚好。郎君有事?”
“放不下心,过来看看准备情况。还好,兄弟们速度真快。我就怕准备不足,到时候孟保他们生出怨愤可就不好了。”
张良笑了笑,翻身下马,把马交给一旁的亲兵。
张军也从马上下来,两个人并肩朝那一排新钉的木屋走过去。
“取暖怎么打算?”
“营中到是有足用的干柴,应该无虞。”
“还是要把握些才好……用石炭吧。”
“只怕,众人不应。那物件儿时常薨人,绝人门户,没有防范的办法,除非万不得已没有人会用,只有下户人家用也是死,不用也是死,才会冒险博一博。”
“无妨。召几个民户铁匠来,我有办法。”
“当真?”
“当真。放心,我有把握。”
“郎君。”一个亲兵纵马从城里过来。
张军和张良扭头看过去,到了近前,亲兵翻身下马拱了拱手:“郎君,木作匠人已经等在府里了。”
张军拍了下脑袋。忘了。
“唤来此吧,正好一并说了。你等态度好些,莫吓了匠工。”
“诺。”亲兵上马又跑回去了。
“方才,军器主簿和监丞过来了,我允了主簿三日,把域内矿产采探的事情如实报上来。都尉你做好准备,到时候需要你着人去接收过来。”
“一并收了?”
“嗯。我准备在全府施行军管,但凡粮料物事,矿产采探转运,全部归到营内来交给仓曹把控。我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时日可以用来准备。”
张良点了点头,同意张军的想法,想了想说:“李逆还有朱逆家眷主要人等的人头,职下已着人腌制好了。”
张军点了点头,想了一下:“行,等一下我回去准备上书,你着亲近人等快马送去梁州面圣。我会禀明圣人暂代都督的事情,并请圣人诏谕贤能前来接任。”
“郎君。”
张军摆了摆手,抬头看着新建的木屋:“无须耽心,等着就是。当今天子目明炯炯……我们是巨唐属臣,自当奉令天子行事。不须多虑,我有主张。
此次除逆,全营上下将士一心,皆有大功,我会一一如实上表,给你们请功。”
第22章 当为留后
“职下,唯郎君是从,定不辱命。”
张军抬手在张良的肩膀上拍了拍,铠甲又凉又硬。他真不冷吗?
“时逢乱世,活命最大。不用想那么多,一步一步慢慢看吧,急不得。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稳定,是时间,别的都可以暂时不去考虑。”
张良点头,拱了拱手,认可了张军说的话。
“都尉,可去过西域?”
“未曾。某少年从军,一心想去西域,可是一直也没遇到机会。谁知当年的大都护府已经烟消云散了。”
“你是军户?”
“是,家中大人传承。”
“不容易。”张军习惯性的又想去张良肩上拍拍,及时忍住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家三哥殁在剑南西道,阿娘抚养我和阿兄小妹成人……阿兄先我从军,后来失了音讯。家中现在,只有阿娘和小妹相伴。”
“小娘子多大了?”
“今年十五了。”
“可立了婚书?”
“未曾。郎君?”张良抬眼看向张军。哥们你这是,看上我妹妹了?在这个年代打听别人家的女眷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事情。
张军摇了摇头,赶紧摆手:“都尉不要多心,即为同僚,关心罢了。不说就是。”
不过想来张良的家里情况也是一般,或者说不太好。这会儿女人出嫁的法定年纪是十三岁,十五了还没嫁,那就是有些问题了。
唐代的婚姻制度是开放而又拘谨的。允许女人离婚改嫁,但是又要求婚姻必须门当户对。还有纳妾制度。而且婚姻是父母包办制,不从者杖一百。不听话就打死你。
门不当户不对的也要惩罚,不过不至于打死,一般贱户就是判个一年两年徒刑,上户是罚钱。
唐代还禁止同姓和表亲结婚。
不过这个时代,穷人家买婚的比较多,直接谈生意,价格谈拢就交易。感觉这应该就是彩礼的原型了。
而富实人家,包括达官贵人才是嫁女,要给女儿准备足以让现代老丈人吐血三斗的嫁妆才行,所以唐代富贵人家的老闺女还是挺多的。真嫁不起。
这个美好的习俗一直保持到了宋代,随着南宋一起没了。实在真是,太特么可惜了。
《太平广记》,右卫上将军伊慎小女出嫁,她的哥哥卖了南城庄田获钱一千贯充做嫁妆……想想都特么流泪,多么美好的年代,多么和谐的风俗啊。
“现在家里的生记可是还好?”
“谢郎君关心,一切尚好。某资质相比阿兄平庸了些,这么多年只进了个果毅,所幸还能顾及家中诸事,算是有颜面对我家三哥和阿兄。”
“莫急。”张军还是在张良的肩上拍了下去:“果毅也罢,折冲也罢,张二哥当为我凤翔一府留后,无可替代,我们慢慢来。”
“某,信郎君。”张良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我兄弟,无须如此。”张军右手在腰上捏了捏,烟瘾又上来了。想着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有烟草种植了?
事实是烟草到明万历年间才传进来。现在不是没有,美洲到处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
“张二哥,等孟保三将到来,再加上陆续返回的府兵,我想对本府的兵马重新编练,还望二哥助我。”
张军使劲儿在嘴里动了动舌头,虽然身体有着本原的语言记忆,但是做为一个现代人,这么文不文白不白的说话,还是感觉很别扭。
“但凭郎君吩咐。”张良表示没问题,下命令就行了。
“依我判断,朱逆李逆不可能长久,覆亡也就是本明两年之内的事情,我们的时间并不能算多。
虽然暂时看来本府风平浪静,但内忧外患一样不少,诸般事务都要从头开办,幸运的是有张二哥你能助我。
现在正逢乱世,军力是一切的保证,张二哥这段时间就要多辛苦了。
等我和李五哥,刘少尹把民政诸事商议妥当,我会潜心军器监坊一段时间,营中诸事一概拜托二哥。”
“诺。”
“待孟保诸将一到,编练就要开始,这几日二哥可多在家里住几天,当做休息。以后怕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什么空闲了。
编练的细节我有定计,等我晚上写了来。明日午时二哥可来三堂用晌,到时候我给二哥细说。”
几个亲兵带着乱哄哄的十来个人过来,隔着两个人十步左右,众人纷纷下马,拱手给两个人见礼。
“郎君,木作匠和铁器匠带到。”
“好。你辛苦了。”张军点点头,打量了一众匠人几眼:“木作先来,铁匠去房子里等一会儿,外面风大。”
众工匠领命,亲兵带着铁匠去一边新钉的木屋里去等候,张军过来和几个木匠说话。
张军捡了根枯枝,蹲下来在雪地上画:“诸位应该都做过床凳案几,找各位来是想打制一些东西,不须太复杂,坚固耐用就行。”
几个木匠卷起衫襟,蹲在张军周前看他在地上画画。
张军对木匠了解不多,好在也不用太过详细,画个大概形状说一下要求也就差不多了,这些木匠能被找过来那都是有一定名气的,看图做出东西不难。
“这是椅,面高一尺五寸,椅背稍后弯,背高四尺,四足内收,两边是扶手……这个可做可不做,不影响使用。
椅面,椅背,扶手可以用兽皮包裹,坐上去不会感觉那么硬,还可以隔凉。
这是床,长六尺六寸,宽六尺就行,面高一尺五寸。头尾做屏,头屏高三尺五寸,尾屏两尺五寸,四足平屏,面下可置收屉纳物。
床面上可以以棕麻干草为垫,柔软隔寒。
这是桌,比案宽,面平。长六尺五寸,宽二尺五寸,面高二尺五寸,四足内收两寸,上下加档用来保持稳固。下面只加三档,空出一面方便进腿。
这是圆桌,上圆下方,四足内缩半尺,面高二尺五寸,面宽六尺成圆。此桌可配此椅,也可以去了椅背只留方凳搭配。”
张军画的是太师椅,这东西出现在南宋,因为第一个使用的人是秦桧,所以被称为太师椅。这是工匠在唐代圈椅之上的改良,一直流传到后世。
大唐不只是武力无敌天下,文明程度也是当世唯一,文化各方面都对全世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木匠也是其中之一。
“敢问郎君,此椅,面宽各是多少度量?”
“你等能坐就好,稍放些也行,并不用严格的标准。我说的度量都是必须限定的地方,无须限定的地方随意就好,以舒适为宜。”
几个木匠围着雪地上的图观察讨论了一会儿,用石黛模了一下,记好各部尺寸。
第23章先利其器
张军说:“方桌配三椅,圆桌配六椅或八凳,床且给我打造两具来用就行。桌椅……方桌两套,圆桌三套,尽量快一点。”
“圆桌配椅还是凳?”
“两套配椅,一套配凳。”
木匠领命走了。这些是民间木匠,等打造好送过来自有仓曹和他们结算,不会白要。
张军和张良进了木屋。
因为正是冷的时候,又是临时用用,屋子没留窗。感觉就是用木板钉了个方型的账蓬,里面要什么没什么,就是一个大空屋子。
那边营中造作正在抓紧时间制做地板,睡的时候也就是在地板上再铺层干草。
房子是用现伐的大树新木钉的,地板因为要睡人,所以用的是营中干透过的老料。
因为没有窗,屋子里很黑,到是有点像禁闭室。正中间地上的火盆释放着热量,也给屋里带来了一些光亮,让人能够看清东西。
张军瞬间在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刚醒过来那天,在账蓬里,自己是怎么看清东西的?感觉好像没这么黑呀。
也不能问。
众人纷纷见过张军和张良,也就是拱了拱手,这会儿除了下户贱民以外,尊卑的思想并没有那么重,人格上比较平等。
张军左右看了看:“还是出去说罢,屋子里太暗。”转身又走了出来。主要是屋子里烧炭的烟气他也受不了,这么一会儿嗓子就感觉有点难受了。
大家都跟着他又来到外面,仍然是那根枯枝,仍然是在雪地上乱画。
“此炉可用铸铁滥制即可,高二尺三寸,内分两隔,上面大小两个孔,下面留户。大孔投石炭,燃后余烬由下户铲出来。”
张军一边画一边给铁匠们讲解。
这个时代有炉子,而且是有很多种炉子,都是用来取暖的,所以铁匠们对这个东西并不陌生,陌生的只是造法。这个是要加烟囱的嘛。
“以薄铁为筒,将炭烟引到户外。石炭之毒是以烟薨人,只要把烟排出来就没有问题了,剩下来的只有热气,不只是取暖,还可以用来煮饭。”
“郎君此言当真?”
“当然。找你们过来就是打造铁炉给这些屋子取暖,某自不会大言。多找工匠速速开工罢,三天之内务必完成,三日后大军回营。”
“郎君,三日,怕是紧了些。”
“炉身以泥模铸造,炉筒薄软,多招匠人就是。应该能行。抓紧吧,去寻人手来。这个炉子只是一时之宜,不必讲究精朴,能用就好。”
“郎君,此炉……只能由铁制吗?”张良问了一句。
“到也不是,只是以铁制要快速许多,还可以移动安置。如果是夏日,可以砖石替代,唯一就是不可移动。”
“制造可是容易?”
“不难,也不需要气力,有手有脚就行了,孩童也能造作。只是现在天寒地冻,没有办法施工了。等天气暖了我教你怎么弄。”
“如果真有郎君所说这般简易,郎君即是万家生佛一般了。大善。”
张军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个年代呀,平民人家御寒可是真真的大问题,每年冬天冻饿之骨遍处可见。这个该死的没有棉花的时代。
但是天气这么冷,确实是没办法弄啊。
张军所说的方法其实就是盘炕。土灶热炕,自然是抗拒严寒的最好办法,成本低见效快。
事实上,火炕这东西由来已久,很早以前就有了。
箕子东迁时代就有地窝(今韩国人的地炕),后来又发展出了火墙。苏武牧羊十九年,就是靠地窝子熬过来的。
火炕随着胡夷部族迁徙从东北顺着大唐的北部边疆传到了西北。
不过这个时候火炕,包括地窝,火墙什么的,都是胡人用的多些(他们靠北,更冷一些),并没有进入大唐的主流生活圈儿。
甚至这会儿穿皮裘都还是胡人的专利,大部分唐仕都会抵制。瞧不起穿貂的。
大唐主流这会儿就是睡地板(榻榻米)烧火盆(木炭),喝酒,往衣服里塞绵和麻。
主要原因是气候问题,原来大唐并不冷,谁知道后面(700年以后)就开始越来越冷起来,洛阳大雪都有一尺多深,南方‘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江州(九江)的竹子都被雪压断了。
这个气候就好像是大唐的时势一样,初雨,尔或阳光灿烂明媚,然后从武周时期开始变脸转冷,一发不可收拾。
随着大唐的局势越来越动荡,每年的冬天也来的越来越早,越来越冷。
其实不管是暖是冷,对于富贵人家来说,都不算什么问题,遭罪的永远只有老百姓。勋贵可以养一群舞女用来围暖,可以用婢女胸怀暖手,平民哪有这个条件。
张军感觉冥冥中自有天意这句话,怎么都不像是在胡说。
随着气候的变化,棉花就开始流入,这会儿西域(中亚)最冷,那边已经有了棉织衣物出现,慢慢往内里传过来。
南宋时期是第一次大降温,棉织品已经很成熟了,到了大明小冰川纪,棉织品已经替代了丝绸,也就是绵。
生长在高温、干旱、短日照的热带和亚热带荒漠草原的棉花,竟然是寒冷的北方人类生存的必须品,而且恰到好处的出现。难道这仅仅是一种巧合?
唐代这个时候的冷,是针对于唐初来说的,相较于宋明两代,这会儿可以说是温暖。
这么说比较明显:如果现代气候定为零度,那么唐初就是零上十度,然后十二度,从中期开始下降,到张军这会儿是零上六七度的样子。
而南宋大概就是零下二十几的程度,一直起起伏伏持续到了清中期,才开始重新慢慢走高。没错,在南宋气温有个直线下降的动作,大概从零上三度卡一下子跌到零下二十五。
南宋,汉亡。崖山之后无中国。
从有史以来,气候温度最高点是贞观年间,巨唐时期。气候温度最低点是南宋败亡时期。正好符合了什么?是巧合吗?
……
“郎君,吾等可否先试铸一具,观察后再制定工序?”
“可以,需要什么去找仓曹,越快越好。”
一众铁匠用麻纸模了地上的草图,去一边商量去了,张军和张良并肩在操场上行走。
“我等将要面临的大多会是各使节之间的争斗,不论我等是不是愿意,都改变不了这个事情的发生。在这方面,我等不足的地方太多。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我等当下方才立足,身畔各督使无一不是十数年的巨擎,不管是兵众还是府政,我等都是大大不及。
所以我的方案就是先利其器,以增加我方兵士的战力为先,先行自保,再徐徐图之。”
第24章 贵佛贱道
和张良聊了一会儿,算是交了一下底,让张良明白马上要做的事情,张军策马返回府衙。
还是人手太少,张军心里有些泄气。
大唐这会儿正是人才凋零青黄不接的时候,同时天下各节使督府财雄势大,收拢吸附了大量人才。
张军目前来说是皇上这边的,用人也只能从这边想办法,就有点难受。
民间……主要是他不熟啊,真不熟。知道的也就是史书上那些,别说不全面,完全就是啥也没有,连物价什么的都不清楚,还是自己去调研的。
现在除了军事力量是肯定握在手里的,他可以说其他方面基本空白,不过也没有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呗,起码这个开局还算是比较不错的。
目前来看一切还好,第一步算是栽愣着迈出去了,手里有兵,有城,有工匠,哦对,还有矿。矿场是必须拿下的,这个没得商量,管他皇亲国戚什么人这会儿都不好使。
做为一个后来者,他太知道矿产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了。
也没去管马,单手扶着鞍桥任由战马自己慢慢前行,脑袋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府衙门前。马这东西你不管它,它就回家。
“郎君回来了。”
张军抬头看去,只见衙前站着几个衣衫不算太整的人,被几个监军夹带的样子,偏偏还要努力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做作的不屑下面全是惶恐。
这可不是什么讲理的时代,虽然大唐法制甚至影响了整个世界法律的进程,但事实皇权之下哪里可能有那么公平的公正?到底人治是大于法治的。
就别说当今天下大乱,节度都护巡检各使权限无限膨大,甚至压过了皇权,到处一片兵荒马乱。刀兵四起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法律的约束。
是死是活不过是上位者一言而决罢了,甚至没有机会也没有人去分辩原由。乱世人命如草芥。
张军坐在马上凭高打量了几个人几眼,扭头看向监军(军器监的护卫军士):“有事?”
“郎君,这几个道人是监丞嘱我等送来的,说是郎君的嘱咐。”
“他们是道人?”张军扬了扬眉毛,有点意外。这哪里像个道人了?
其实是他自己有些没搞清楚,唐人的服装和道士的穿着非常接近,再加上穿着的时间长了,褶皱脱色再加上脏,他一个二十二世纪的人上哪分辩?
千万别把电视剧当成真实。电视剧里那些古人一个一个衣着光鲜熨烫平整,身份都能一眼看出来,事实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富贵人家正装是会熨烫的,但也仅限于正式场合的正装,平时和农村老汉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丝和麻的制品本身就特别容易皱,再加上卫生习惯问题。
“可有为难?”张军翻身下马,在马屁股上轻拍了一下,战马打个响鼻自己进府回厩去了。
“没有,只是这几个道人向来在乡间弄烟使火,对见官几番规避,职下不得不,嘿嘿,用了些手段。并不曾伤人。”
张军抬脚在军士小腿上轻踢了一下:“滚吧。”
几个监军面有喜色,施礼回行,几个道人就交给了衙府亲军。
张军提了一下下摆,径直进了衙门,亲兵带着道人隔了几步跟在后面。
捏着鼻子喝了杯热茶暖了一下身子。有点一言难尽。这个时代的茶呀,不如说是放了茶叶末的未知黑暗煮品,什么都能往里煮,还要放盐。
茶也不是炒茶,是研磨成粉装的干茶叶子。抹茶就是这个时代比较流行的吃法。
这种吃法实际是也是混杂了草原胡族的吃法,反正就是这么个时代,大家互相学习融合又互相嫌弃,乱七八糟的。
“倒碗热水来。”张军咽了几口唾沫,感觉嘴里已经快分辩不出什么味道来了。挺复杂的。
几个道士站在下首,时间越长越是忐忑,头上都见了汗水。
喝了半碗热水,总算是把嘴里的味道咽了下去,张军嘘了口长气。实在是遭不住,这个时代的茶,享受不来呀。还是算了。
咳了一声,张军这才看向几个蒸桑拿的道士。说在蒸桑拿有点过了,不过一个一个确实是满头大汗的样子。
见张军看过来,几个道士不约而同的长揖施礼。
“几位……道人。某听闻几位素来擅长弄烟使火,很有兴趣,不妨在这里施展一下,让某开开眼界。可好?”
几个道士相互看了看,都有点不想出这个头。主要是没摸准张军的想法,怕一做就错。
信仰这个东西本身就是主观性的,所谓人一过万千奇百怪,同样是念佛修道的当然也是各自不同,有潜心炼性的,自然也有骗世敛财的。
而且大唐抑道兴佛,道家的日子不太好过。
和尚居大城,庙寺高大堂皇,出入高宅府坻,香客盈门土地连片,贵女成群,可谓是艳福无边。道士隐山间,道观平平餐风喝露,常常被一日两餐烦恼。
大多道人以行走修行,一路行医布道,走到哪算到哪,切实给中医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惠人无数。
“莫要慌张,某许个消息给你等。若是果然伏火法用的好,某在本府给诸道人立观,宏扬道场。条件就是以后,尔等须悉心钻研,将伏火法等技光大。”
“府尊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某事务凡多,哄你等可有好处吗?”
“不知府尊要小道等怎么做?”
“身上都带着东西吧?那个不用。将所需材料写来,当场制作,当场燃放。需要你等尽心,尽力,做出最好的东西来,只要某满意即可。”
“呃……府尊,小道斗胆,府尊可是对此伏火法有兴趣?”
“莫不是还怕某学了来?某去民间施法吗?”
“府尊勿怪,小道等,尊命。”
有现成的笔墨麻纸,几个道人上来各自写下所需物料。张军大略看了一下,大同小异,量数上也各有差别,看来这东西是各玩各的,并没有统一的配方。
在心里依照纸上物料估测了一下,顶多也就是后世手持烟花的水平,怕是连浏阳红皮小鞭的威力都达不到。不禁有些失望。
叫亲兵拿着麻纸去仓库领东西,张军坐在那捧着热水碗琢磨。炸药是必须弄出来的,要不然自己手里就没什么优势。
他其实是想如果火药可用,就让军器监坊那边试着弄出来点无缝钢管,看看能不能做出后发燧发枪来。
在没有车床的情况下,这应该是这个时候能做到的最顶点了。至于能不能量产,还得看具体情况。
第25章 立观供奉
道人们得了物料,各自忙活起来,研磨,称料兑比,搅拌,到是有模有样。
张军就捧着热水碗来回溜达着一个一个看过来。
他没有多说什么,就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法子来,也是想看看他们能鼓捣出来的效果。万一有惊喜呢。
几个道士分支所学各不相同,用料兑比也有差别,除了硝磺,加入的炭素也不一样,有放皂角的,有用马兜铃的,还有一个最复杂,他加的是雄黄和蜂蜜。
这个造价有点高啊。看样子他们这个流派是比较富裕的。
其实都可以理解,科学研究这事儿说白了,就是一个误打误撞的过程,巧合大于设计。
火药的发明也是一样。
这玩艺儿之所以叫‘药’,就是被研究出来治病的,《本草纲目》中就提到火药能治疮癣,能杀虫,辟湿气,绝瘟疫。
事实上,从战国时代就有火药了,到了大唐已经相当成熟,技术纯熟,配方也相对成熟。不过这东西太危险,一不小心就是连人带房都烧了,所以不太受主流的待见。
军事上,利用火来搞事情的历史比火药更早,弄一些油脂什么的,绑在投石或者箭上来达到引火的目的。这其中就有黑火油。也就是石油。
唐末,被广大炼丹士们嫌弃的火药制术被军人发现并学习过去,开始应用在战争上面。主要就是用来点火,把火药扔过去烧毁物资或者城门,使用方法都比较原始。
真正的技术产生在970年,这一年有个叫冯继升的兵部令史,发明了火箭:利用火药燃烧产生强大气流的原理,把箭簇推出去伤敌。
像不像穿天猴?其实穿天猴就是模仿的宋代火箭,制作方式和样式都基本接近。
到1000年的时候,火药的战争利用不断升级,唐福不但对火箭进行了升级改造,还制做出了火球弹,火蒺藜等更有效果的武器。
到北宋末,已经出现了霹雳炮(火炮)和震天雷(引火式手榴弹)。
1044年,曾公亮主编《武经总要》,上面有三种成熟的火药配方,分别用于燃烧,爆炸和烟雾。
宋神宗时期,设火器监造两坊,工人近万,‘同日出弩火药箭七千支,弓火药箭一万支,蒺藜炮三千支,皮火炮二万支。’
南宋1161年,霹雳炮已经被安装在了水师舰船上使用,所向披糜。
1132年陈规发明了火枪,用竹竿制作,内装火药,喷射伤人。
1259年,寿春地区出现了突火枪,以火药喷射铁尖石块伤敌。
1332年,突火枪已经发展成为金属制造,分火炮和火统。火炮守城,火统进攻,也有了专门的炮弹(子弹)。
明代,火器再一步发展,已经是正规军事建制了,出现了可以一次发射十支的‘火弩流星箭’和发射一百支的‘百虎齐奔箭’,军士们叫它们一窝蜂。
史有记载的,永乐大帝朱棣在白沟河战役就使用了这种一窝蜂,获得大胜,最后坐上了皇位。
另有武备志记载‘火龙出水’,这种战船上使用的火箭以火药发射,离水面四尺可飞行两公里,达到远攻得胜的目的。
这玩艺儿还是二级火箭,单体大箭用于飞行,推力火药燃尽的时候点燃内置小型火箭进行分散攻击。
还有一种神火飞鸦,基本上就可以想像成如今的大型捆绑式运载火箭,除了小点一模一样,是相当靠谱的远程多箭管攻击武器。
成吉思汗西征,大量使用了火药武器。
1260年,元朝军队攻击叙利亚失败,被阿拉伯人缴获了大量的火箭、毒火罐、火炮、震天雷等火药武器,阿拉伯人掌握了火药武器的制造和使用。
后面阿拉伯人在和西班牙的战役中开始大量使用这种东方的神器,然后西班牙人学会了制造和使用……再然后整个欧洲都学会了。
火器因为强大的杀伤力和远程攻击力得到了欧洲人的喜爱和追求,开始迅速发展。
火器因为强大的杀伤力和远程攻击力受到了明末文人士族还有满清的厌恶,限制乃至禁止了它的发展。
……
‘硝石出陇道’,这是张军比较满意的地方,自己弄火药最大的难题就这么被老天爷提前安排了。
他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都是去茅坑搜集制硝。就问一句,全国人民一起拉屎能用几天?能造多少?根本不成立的事儿。
几个道士忙忙活活的各自做完了自己的作品,一个一个汗流浃背的样子。
主要是紧张,这玩艺儿它不太受控制啊,说着就着了,还无法扑灭。点着了房子是小事儿,这要是把府尊给烧了……呵呵。心理压力相当大。
好在还行,天寒地冻的,道士们技术也过关,没发生什么意外。
其实张军早有准备,已经叫亲兵准备了沙土,烧起来了就覆灭呗,也就是冒点烟的事情。
这并不是古人笨,这是时代差异。
“府尊,我等已经制好了。”
张军点了点头,过去一个一个的慢慢观察了一下,看看颜色,闻闻味道,用手轻拈了几下,心里也就有了数。
“来吧,到外面试一下。”张军叫人取了麻纸过来,把道士们的作品依次包好裹紧,然后拿到外面院子里去点燃。主要是看看结果和自己估计的相差多少。
哧哧声不断响起,很快,府衙里就腾起了浓重的烟雾,负责点火的亲兵脸色都有点发黑了,呛的直咳嗽。
这些初级火药大都是迅速燃烧,然后放出浓烟,道人们平时就是这样来哄老百姓的,这么呛,也是不容易。
不过惊喜总是会夹在平凡之中,其中有一位道士,就是用马兜铃那个,他的作品不只是烧,还炸了。虽然效果很一般,但的的确确是炸了。砰的一声。
麻纸可不是现代的纸张,很厚,很粗糙,可以想像成牛皮纸的样子。其实比牛皮纸还坚韧。现在的纸张里已经不含麻了,含麻的纸张只有钱。弄那个犯法。
那道士自己也吓了一跳,平时用的时候从来也没这么包裹过,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炸。主要是他也包裹不起,麻纸很贵的。
张军满意的点了点头。
刚才他就看出来了,这哥们弄的东西比例上已经很接近现代火药了,一比三嘛。这东西因为404的原因不能详写,就是那么个意思。
“好。”张军击了下巴掌:“某很满意,此后,各位就是本府的供奉了,某给你们立观。”
“谢府尊。”
“不过,也不是叫你们养闲的,以后务必专心于此道。本府放句话在此,只要好好干,人人有军功。”
第26章 张公增传
几个道人迷茫又激动的跟着亲兵走了。
要立观也是天暖以后的事情,暂时肯定没有办法,只是给他们安排了临时的住处发给些钱帛。这对几个道人来说已经是相当的惊喜了。
不用再为生活而奔波,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幸福啊。
亲兵把道人送去了军器坊,交给监丞安置。道人们也搞不懂为什么要把自己安排到这边来,不过也不敢问,就此住下,欢欣鼓舞的开始了火药的研究工作。
“郎君吩咐,这几位道人从此以供奉侍应,切莫慢待了。他们的居处要远离火源,一应物料支使不要缺了。要保证安全和机密。”
亲兵按照张军的吩咐和监丞交待了一下,把人交给他就回去复命了。
监丞一头雾水,搞不懂为什么要把道人送到自己这里来,不过即是郎君命令那也不能违背,亲自张罗着给安排了住处和一应用品。
手里有了火药,张军开心起来,对可怕的煮茶都没那么厌恶了。
哼着小曲儿开始写上书,写编军计划,写练兵大纲,还有关于矿业的兼并发展计划。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真正动手写起来,才知道为什么当官的都要配几个幕僚和别驾长史判官什么的了,毛笔写字又慢又累呀,真不是好差使。繁体字的笔划实在是太特么多了。
怪不得皇帝下个诏书都准备了两个部门。
上书就是奏折,臣子写给皇帝的报告明代以前叫表,因为是上行文书,所以叫上书。表是格式。比如诸葛亮的出师表。奏折是清代的叫法。
给皇帝的叫表,所以表扬这个词就相当高级了。
给宰相的叫状,给太子的叫笺或启,给上级官员的叫辞。都是指格式。
流内官员的上书统一称为官牒。有严格的规定。
还有疏,书,说什么的,都是谏文。这里面的各种规定规矩相当复杂,主要是看内容和用意。
张军也想找个人来代写,可是自己要写的东西实在是很难和这个时代的人讲清楚,怕出问题。
写了个开头,张军就实在有点不耐烦了。光是自己的职称就好几十个字。
“来人,去请别驾来。”
亲兵一路小跑去把高庆找了过来。
“郎君召我?”高庆进门拱了拱手。
“来来来来,高大哥,”张军站起来招呼高庆:“实在是事务繁多,头尾难顾,找高大哥来帮帮我。”
“郎君吩咐就是,职下力所能及。”
“能及,能及。我要编军事,麻烦高大哥代拟一份上书,与朱李逆属人头一并送去梁州见圣。此事关系重大,府内也只有高大哥你能做了。”
高庆想了一下,抬头看着张军问:“不知郎君所表……可是要自立都督?”
张军摆摆手,笑着说:“那是跋扈才做的事情,我等不为。只要说清楚事情就行了,让圣人知晓凤翔的状况。朱逆所属尽诛,李逆尽覆,凤翔改帜归正重归巨唐。
某为凤翔少尹知兵事,凤右行军司马,暂代都督拢笼政军之事本是职责所在,不存在僭越。
现我凤翔长安久治,兵将归营,陇右防事无碍,一切太平,请陛下放心为要。至于……节使之事,但凭圣上定议,凤翔上下自是遵从圣意。
某在此期间自然会安商抚民,勤操兵事,枕戈待旦,等待圣上诏令行事。嗯,就是这样。
哦,前都督张公镒被李逆所杀,此仇已报。这件事要说一下。”
高庆站在那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没回去弄,就去一旁拿起笔,略作思索就开始写起来。这是打草稿。
古人写什么东西相当麻烦,要打草稿,然后逐句琢磨,一再修改,最后定稿抄撰。
张军不知道的是,历史上的自己就在明年就要被贬谪到松州去了,担任下州刺史,从京官直接去了一千多公里外的浙江,简直就是流放一样。
然后到任就赶上发洪水,只好带着全县人搬迁,又历时三年开荒种地,朝庭和州府一分钱补贴没有,全靠自力更生,到也留下了传世美名。
这里面有他是朱泚属官的原因,也有常衮的原因在里面。德宗特别不喜欢常衮,而张增是常衮推荐提拔上来的。
……
看高庆开始动笔,张军想了想,到门口喊亲兵去取石黛来。
亲兵去了,张军又绕到后面,找到正在依他的图纸打造床具的木匠,让他们给做几个木片儿。
等石黛取来,叫木匠给弄成扁柱形,夹在木片里用麻纸缠牢固,简易的铅笔就算弄成了。就是有点丑。
几个木匠围在一边看着张军一番操弄,不明所以,一个一个皱着眉头看的一头雾水。石黛不值钱,有的是,碰到哪都弄的一片黑,除了工匠以外也就是女人用用了。
张军心满意足,铅笔呀,这写起字来就方便多了。其实不是他不能写毛笔字,只是用惯了硬笔,用毛笔那速度会让人急的发疯。
“可以把石黛再精细打磨一下,把木片儿做得也精致些,刻上凹印,把石黛嵌入后以胶粘合,比指略细即可,可称之为墨笔。”
张军拿着自制铅笔比划着给几个木匠讲解:“以木夹之,增加了硬度,这样写画起来就不容易折断了,也不会弄黑手指。
不管是你等工匠用之,还是吾等官民用之,都有好处。此物书写绘制比毛笔快无数倍,字迹清晰,也可以写的极小而节省麻纸。
不用时以木套之,也不会污染衣物,省却了磨墨洗砚的繁琐,极其方便。你等以为如何?造物低廉如此,孩童用来读书写字可好?”
“可是以刀削木来取用?”一个木匠听懂了。
“还是太过于柔软,太易折断了,也太不禁用。”另一个木匠想了想,估计是在心里做了一根出来,然后发现并不是那么好用。
天然石墨实在是太软了。
这会儿都是取比较纯净的石墨矿来用,杂质多的硬是硬了,也写不出字描不出色了,就是一块不太坚硬的石头。
但是如果制造铅笔,那就不存在这个问题,纯度高的和纯度较低的一起打磨成粉,然后混合一定比例的粘土烧制出来,即能写字又有足够的硬度。
这个配方也不难,多烧制几次试一试就找出来了,连浪费都谈不上。
只是当下的工艺技术,如何挤出实用的笔芯来是个问题。
张军拿过石黛给几个木匠讲了一下制笔的全过程,磨粉混合挤压烧制的方法也一并讲了。几个木匠如获至宝,细心的用笔记录下来,还特意标上了时间。
‘兴元元年,甲子纪鼠,于府衙得凤翔府尊张公增传石黛制笔之法。吾等幸甚。’
第27章 当胜任之
这个时候的匠人是一丝不苟的,对于技术的传承尤其的重视,尊敬,祟拜。
这个时候的很多技艺都是家传,绝不外泄的。也是这种方式导致了许多技艺的消失。但你不能说他们错了。
究竟是时代的原因。
张军今天教了他们制笔的方法,那他就是这几个木匠的制笔之师,几个人会恭记一生,还会把这件事一代一代传下去,世世代代感恩。
这种铅笔如果面世流传开来,也绝对会以张增笔来命名。
张军到是没想过这么多,就是感觉有了石墨,如果不把铅笔制出来那就有点遗憾了。再说也方便自己。
“等有了空余时间,你等可以试制一下,如果成功,当流芳百世。”
“谢过郎君。”几个木匠站直了身体躬身行了个大礼。
“无须如此,把事情做好就好。”这事儿张军还真没放在心上,太师椅,床,桌凳,这都教了好几样了,也不差这一支笔,自己这教师的名号是跑不掉的。
还有铁匠那边的炉子打造,军器坊那边的神臂弩,改良横刀,狗腿刀和三棱刺,以后很大可能被人叫成张增刀,张增刺,张增弩这样的浑名。
想一想还是挺兴奋的,想来不久之后皇帝陛下也能听闻自己的大名了。美滋滋。
有了铅笔,写字的速度就上来了,张军回了三堂拿了麻纸开始整理思路。其实用毛笔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慢,而是笔速跟不上思路。
就像习惯了用电脑打字的人,或者习惯了手写的人,冷丁让他把电脑换成笔,或者把笔换成电脑,都是这样的结果,手脑不同步,然后就是思维被扰乱。
张军其实也有打算,工匠都是自己府下的,如果东西弄出来了,很成功,那就成立个公司(工坊)做呗,去市场上销售,自己自然挣大头。
武器方面肯定是不可能拿去销售,但成功以后可以向皇上表功,封赏是少不了的。都有利可图。
何况就算没有利,他也必须得做。
高庆在一边绞尽脑汁,拿出了十二分功力,把一份上书拟得妥当,拿过来让张军过目。看到张军拿着个奇怪的东西在纸上写的飞快。
“郎君这是……此物……石黛?”
“对,黛笔,书写比毛笔要快速极多。我用毛笔书写跟不上思维,总会扰乱打断,极其痛苦,便想了这么个法子,很有效果。”
其实他用这个写字也是别扭,但总比毛笔要快一些,还能将就用。主要就是太软,力气用不对就断了。
“可否一观?”
“不用这么客气。”张军把手里的黛笔递给高庆,接过他手里的上书草稿来看。用铅笔一张都写不满的字数,足足写了六七篇。
高庆拿着黛笔翻来复去的仔细看了看,又试着在纸上写了几笔,发现确实比毛笔要快的多,不由得也来了兴趣:“郎君,此物……可能大量造作?”
“嗯,我已经安排下去了,需要些时日试制。石黛过软,需要弄硬一些才好用,待制作出来我送你一些。”
“那就谢过郎君了,此物……大有用途。大有用途。天下寒士之喜呀。”
“你有兴趣?”张军看了高庆一眼:“如此……待工坊建成,就交由别驾督办好了。”
“当真?”
“嗯。咱们要建一些工坊用来补纳开支,为日后筹谋,督办事务重大,别驾当胜任之。”
“谢郎君不疑,庆,肝脑涂地。”
“言重。我与你等均为同僚,日后自当同享甘饴。”
“敢不从命。”
“不用更改,就如此吧,别驾文采斐然,令某心向往之啊。”张军把上书草稿还给高庆,表扬了一句。确实写的好。
事还是张军交待的那些事情:替朝庭除了李逆也给张镒报了仇,剪了朱逆附属,恢复了凤翔的官制,安抚民情,召训府兵,正积极操办准备奉王令支张。
也提了请圣上诏谕能臣前来凤翔接任节使的事儿,一句违逆的话没有,但怎么看着都有点张军已经掌控了凤翔兵马,民众悦服的意思。
总而言之就是凤翔现在又姓李唐了,伪逆已经全部除掉,民众归心,兵强马壮,随时可以候王命而出,也积极的请皇帝派人来接管。
整个上表,张军的伟岸形像跃然纸上,那就是一个优秀的,爱国爱皇得到军民拥护的,危急时刻挺身而出的,随时可以为王命去拼杀的难得的忠臣良将。
但是吧,问题也就在这里了。都掌控了全府军民,得到了拥护,可以随时号令了,皇帝只要不傻,他能派谁来?派谁来接手都得头疼。
这会儿到处正乱,又有李怀光逼反在前……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但是一句过格的话都没有。文字的鬼力表现的淋漓尽至。艺术啊。
高庆对自己的文笔肯定是有信心的,不过得到了张军的夸赞那也是高兴,喜滋滋拿去抄写。
张军这边继续埋头和麻纸战斗。要写的东西有点多,可这些东西又无法找人代笔。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自己约的炮,含着泪也得打完给。
先规划整军。这是重中之中,日后的凭仗所在,一切的根本,不能有半点闪失。
至于府治民生税收农工商相关什么的,都得往后排。
情况是现在的局势还没有糜废,早一天晚一天影响不大。主要是有刘承旨一直在理政,虽然受战乱影响,但凤翔一直没有失控,也没有间断。
朱泚造反的时候他在长安闲居,没和凤翔发生什么直接关系。
后面李楚林发现朱泚已经顾不上(管不了)凤翔后,杀了张镒自立留后,但时日太短,还没等他有什么作为就被张军干掉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刘承旨在这其中站在哪一边,起了些什么作用。不过也无所谓,越是聪明的人,越会审时度势。笨蛋也爬不到这个位置上来。
话说这个刘承旨,张军到这会儿还没太弄明白这个人的来路。他连自己的来路都没弄明白呢。
在唐代这个时候,人的名字可不是能随便起的,字义,含义,意义,都不能随便用。
就像这会儿的主流起名都是单字,尤其是官贵人家,谪子是绝对不用双名的。
虽然南北朝时期出现了很多在名后面加个之字的方式变成双字名,比如顾恺之,王羲之什么的,但仍然未能撼动单字名为尊贵的习惯。
唐代的双字名主体是下等民,平民也有但并不多见。像李怀光他们那种是皇家所赐,本身是胡族。
而这刘承旨。承旨啊。这是……皇帝给取的名字?这里面是什么关系呢?
在这个年代,当官的几乎没有什么平民,下等民就更不可能了。阶级是基本锁定的。像张军,他可以肯定自己就是官二代,而且亲爹的官职应该不会太低。
都是官员的后代继续当官,虽然有科考制度,但也只是从优选拔而已,阶级已经限制了哪些人能参加,哪些人不能参加。
下等民和大部分平民连本书都弄不到,识几个大字就已经相当了不得了,怎么科考?
好在大唐并不鄙视商人,风尚开明,还有比较积极公正的军功晋升系统:让平民甚至下等民也没有完全断了上升之路,只要你敢拼。
第28章 节使由来
大唐府兵崩溃了以后,军队的纯洁性受到了严重破坏,思想性也在崩塌过程中。好在来的不算太晚,正处在两极之间,还可以抢救一下。
张军现在要做的就一件事就是抓军队的思想。
府兵时期,天下兵马分成三大部分,良家子和兵将后代的府兵,世代军户的边军,拱卫天下的十六卫和天子亲军。
天子亲军就不说了,都是出身正统的干部子弟,属于仪仗部队。
边军就是戍守边防的职业化部队,包括大唐震压四方的各大都督府都护府,绥靖使招抚使和一部分节度使团练使还有羁糜州驻军。
十六卫军属于半职业常备野战军团,府兵是民军,轮值预备役。边军就不用说了,免除一切徭役赋税,祖祖辈辈就是当兵,为大唐守护边疆。
因为种种原因吧,节度使的权力越来越大,权限一再增加(其实就是懒政),然后就出现了募兵。
节度使在一开始其实就是在重要地区设置的统兵总管,主要是节持调度军需物资,叫支度使,然后又设了管理边军屯田的营田使。
大唐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就宇内无敌战无不胜了,疆域辽阔到了顶点,从上到下难免就有点飘,办事也就不再那么严谨。
宇内升平,四海臣服,贞观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几乎没有什么战事。
尤其是王玄策双骑灭印度之后,大唐简直神化了,四方夷国大小诸事,派个特使去一趟就摆平,相当威武。
于是支度使营田使这些官职就比较闲了,估计皇帝也是一样,清闲的懒得动脑,竟然又让他们兼了地方的采访使。
就这样慢慢的,众多职务就兼到了一个人身上。
财政军一把抓的节度使就是这样出现的。最牛逼的是有些人还是身兼几镇。这个镇是镇守的意思,指节度使的管理范围,一节即一镇。
这个过程有点长,从高宗时代开始,一直到武则天称帝。
武后称帝,徐敬业在扬州起兵造反,重启战事,已经集权在握的节度使再次受到朝庭的重视,授节拜相,威势滔滔,藩镇势力彻底形成。
后面才有了安史之乱,挑开了藩镇割据的大幕。(藩:保卫,守卫。)
安史之乱,天下刀兵四起,府兵制度被彻底打破,军队的政治思想方面开始迅速滑坡。
前面说过,大唐军队的战斗力,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武装到牙齿的铠甲武器,另一个就是高度忠君爱国的思想意识。
也就是信念:我为谁而战斗。千万别小看这么个好像没什么意思的问题。太重要了。
张军当过兵,他知道一支没有信念的军队是没有灵魂的,就会变成影视剧里的反面角色,开始欺软怕硬无恶不做,为祸一方,在强敌面前又只会瑟瑟发抖。
所以他的整军计划第一步就是打乱重编,然后进行思想教育。也可以叫文化课。他想让麾下所有军士都能识字,能进行正常的书写。
这可能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做了总比不做好。
在军队编制上,他准备一步到位,施行三三制。用现代的班排连营团师军建制。旅做为特殊建制存在。然后在连级以上设政委(指导员)来教授文字,传播理念。
三三制虽然是热兵器时代的战术,在冷兵器时代一样好用。就是三人协同做战小组嘛,三个人之间相互支援保护,可以大大提高军士们的战场生存机率。
而且,这也是在为热武器做好基础准备。张军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的部队一直耍大刀用命去拼。
有钢,就一切都有可能。虽然缺少电力,慢慢来嘛,早晚都会解决。
比如车床,完全就可以用水力来替代。这个时候的河还都是大河。就算无法使用水力的地方,还可以使用牲畜,或者干脆用人力。
这个时代的灌钢法本身就已经解决了很多方面的难点。
……
“郎君,上表已写好,请郎君用印。”
“这么快?”张军放下铅笔抻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的脖子。
“是郎君过于专注了。”高庆笑着把写好的上书放到张军面前请他过目。
这是正事儿。张军从头至尾仔细的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错处,这才拿出印绶盖上去。印有三块,节使留后印,少尹正印,朝请郎疏印。
侍御史那块是密报用的,不能用在这里,节使正印被朱泚随身带到长安去了。
张军想了想,在上书之上添了一众官员的名字和功劳,印了朝请郎,然后在下面盖上节使留后印。少尹的他没用。
高庆像没看到一样,帮着吹干印迹,小心的卷起收进锦套,再装进盒子。
这事儿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张军就是想要这个节度使,而且有张良和李应右的支持。
话说回来,谁来当这个节度使对高庆这些人的影响都不大,而且有影响肯定也是负面的,他们也是宁愿张军接手。谁上位不安排几个自己人?
而现在,他正在努力成为张军的自己人。这总比空降一个节度使然后再上去巴结容易得多。
虽然大唐到处都是父子官,爷孙官这种,但实际上只是初期借力,以后往往都是各凭手段,反而清清白白。
像卢杞,为相为恶,丝毫不影响他儿子升官。像郭子仪被罢了兵权,也没有影响他几个儿孙封候拜相出任大都督。
常衮自己被德宗嫌弃客死他乡,他的儿子和女儿却是一世荣华。这样的例子特别多。
高庆这会儿也是一样,他得自己选择,自己承受后果,这方面无法借助家族之力。家族也不会帮忙。反过来他需要为家族的下一代出力。
这算是这个时代世家勋贵的一种潜规则,一种确保家族长盛的规矩。
张军表达了一下自己对高庆的谢意还有欣赏,把他送出三堂,召亲兵去喊张良过来。
张军前后仔细斟酌了一下,计算得失,几番推敲,前前后后的琢磨了半天,确认并无遗漏之处,这才安下心来。
自己能做的要做的都差不多了,其他的张军也就不再考虑。想了也没用。这玩艺儿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完全控制不了,想多了也是徒增烦恼。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信心。综合历史,参考时事,得出的结论还是比较喜人的。成功的机率相当大。
主要是这个时候卢杞已经被贬去新州任司马,皇帝身边是李勉主政。
李勉主政,袁高职给事中,有这两个人在,这件事儿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到不是有什么关系,而是这两个人都比较公廉,会以事实为依据议事参政。
当今天下的情况,稳定就是最大的需求。
张军收复凤翔,主动上书献逆表功,这就是这会儿大唐王朝极好的好消息,他们不可能去破坏掉。
第29章 府外之计
前面刚刚发生了卢杞出主意逼反李怀光的例子,只要德宗还没有憨透腔,就会听从李勉和袁高的意见。这就是张军的信心所在。
其实这两个人相当好交往,现在张军派几个人去新州把卢杞杀了,把人头送过去,马上就会成为他们的堂上贵客。这老哥俩对卢杞是深恶痛绝,坚决而且强烈的反卢。
李适几次想再次起用卢杞,都被这老哥俩强烈的驳了回来。
但是没有必要,张军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采用这种极端手段,会给自己留下污点。很多事情一旦做习惯了人也就完蛋了。
这就是人内心总需要保持一个底线的意义。
……
“郎君。”张良一身甲胄大步流星的走进三堂,人未到声先至。
“张二哥,上书已备,你那边都安排好了吧?”
“早已准备妥当,如此,某即刻安排健儿们起程。早去早回。”
“时日上到是不用催促,此一来回要他们路上多多注意安全。哦,要等到圣谕再返回来,我想,圣上英明,不会拖很久的。”
张良马上就明白了张军的意思。
上书送上去,如果等皇帝派人过来或者从尚书省那边把圣喻转过来,在当今的时局下,那就不知道要等到多久去了。
快慢都有道理,而且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谁也无法掌控。
那就不如让去送信的亲兵直接等到圣谕自己带回来,又快又稳妥。
这事儿不算是僭越,是有先例的,玄宗后节使上书基本上都是这么个程序,虽然不太符合礼法,但也没人提出什么反对或者追究的意见。
说来说去还是节使的权威太大了,隐隐有了和皇帝较腕子的意思。
张军虽然不是节使……现在这情况还有区别吗?正好也是试探一下皇帝和诸相的态度。就算讨不回来也不亏。
“职下去安排。”张良拱手领命:“郎君可还有事交待?”
张军想了一下:“不用了,自去就好……要可靠之人。”
张良点头表示明白,施了礼转身去安排事情。这是大事,他得亲自调度才安心。
张军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眯着眼睛往门外看了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第一步算是走出去了,后面,还要看皇帝和诸相的反应。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这就是他张军在这个时代崛起的开始。如果不顺利,就得赶紧想招儿才行。
不过总的来说,他心里的压力不算大,这事儿怎么想都是八九不离十。而且就算皇帝有别的想的,真派了个节度使过来,他也完全有手段把新人架空。
不是想去争权夺力,而是这个时候必须要争。心慈手软害人害己。
要是有根烟就好了。
他现在相信医生的话了。烟瘾是精神方面的。这具身体怎么可能有烟瘾?可是他就是总有这个想法。
“郎君可在?”
“五哥,进来吧。”
“郎君,一应准备完毕,职下理了一下,请郎君过目。”
李应右递了份工作总结过来。官方上这就叫官牒,下官给上官的报告公文。
张军看了一下。军营之内不用李应右这边考虑,张良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李应右这边是配合刘承旨安排孟保营的家眷。实际是李应右指挥,刘承旨配合。
这事儿其实不通过刘承旨也行,必竟起动的都是军眷,军士们回去说一声也可以,但那样绕开刘承旨的话,会让他感觉不被信任。
现在张军正是用人之际,能拉一个就拉一个。
再说刘承旨并非一无用处,他打理凤翔民政有些年了,朱泚能看中他的才能,说明还是有一手的。起码执行力方面肯定没有问题。
果然也没什么问题,一应细节都考虑的很仔细,也安排的很周全。
“好,依此准备吧,想一想,明后两日他们也应该就到了……诸般细节上一定要拿捏好,不要叫人感觉生分了,与本营军士一视同仁就好。”
“郎君放心,职下已经如此安排下去了。”
“费心了。这几天五哥你着实辛苦,等诸事妥当要好好歇一歇……这几日可曾归家?家中诸事切莫疏忽了。”
“劳郎君挂念,家中诸事都好,并无不妥。职下虽微薄,家里还是能照顾周全。”
“待诸事妥当,天兴城可做为军城,除一应商号买卖,内外城廓均为军士家眷居所,城中除白虎节堂外,现县府改为卫尉治所,称军法部。五哥可任部长。”
“郎君之意,可是天兴城内外一应事务以军法论处?”
“然,府治迁至凤翔。待天兴事定,全府都要推行军治,府衙做为总备后勤,操持户税诸事即可。下面各县照此施行,设军法处。”
李应右长揖一礼。按照张军的安排,以后,他就是本府的实权二号人物,权力相当大,管的又宽,可以说全府一人之下了。
“刘少尹处?”
“无妨。军治之后,民生后备建筑诸事繁多,户里田耕都要重新厘定,关隘道路也要修整,水利田林诸事繁杂,刘尹要做的事情够多了。无须多虑。”
“应右凭郎君吩咐。”李应右只是兴奋之下脱口而出,一顿之下也就反应过来了。那些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情,听从张军的安排就是了。
“日后,本府诸事需依仗五哥之处很多……军法部只是小事。现在百事初立,而可用之人太少,只能暂时这样安排。凡有可用之人不妨推荐上来。”
“郎君何不在府内开科?”
“开科?”张军摇了摇头:“当务之急是需要熟练可用之人,纸上赵括之流难当大任,需慢慢锤炼。总是缺少时日啊。”
“职下敢问府外,郎君可是有了计算?”
“当下之急,是秦泾二州之属,某以为秦州稳妥,再掌握原州后,本府尚可安全。及西可进可退,北部有险,关健是,”
张军看向李应右:“李怀光去了河中,现泾原邠宁朔方三使空悬。朔方某并未看重,泾邠两州是必取之地。可为本府屏障。
前几日鄜州李都督落难南下,某等算是送了个近水人情,拿下邠宁可与鄜坊相邻。五哥可知鄜坊产出什么?”
李应右想了想:“太宗在鄜州设有牧场,乃我陇边产马之地,再则只闻石炭颇丰……难道郎君着重的是石炭?”
“黑火油。延鄜二州此物巨多,某必取之。若李都督念及此番恩情肯协作一二最好,可为友邻,若是不能,本府巩固之后,鄜坊或有一战。
张二哥仅从兵事,余下一应府事民事后备诸事怕是需五哥一肩担起,刘少尹可为辅助。五哥以为开科可来得及么?若及,尽管开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