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个问题
立法取缔所有宗教，将募金行为视为非法，罚没奉献，并收取罚金，是第一步。
派出宫廷卫队，诛杀所有高位牧师，是第二步。
待各教教会崩成一片散沙之后，再由军队出马，分批抄没，拍卖教会所有财产，是第三步。
割喉吸血，再拆骨吃肉，仅仅数月时间，罗马城的所有宗教教会分崩离析。
肢解完全部教会之后，离建设罗马城的预算，仍还有距离。
余尽按部就班，又打起了富商豪绅们的主意。
他故技重施，强迫所有榜上有名的富裕人士签订他新修的继承法，在他们死后，所有财产归罗马所有。
不愿配合的富商，他便派出宫廷卫队，将其暗杀，再与其继承人签订协议。愿意配合的富商，在签订协议后，也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看到几个悲惨的例子后，剩下的商人们不愿引颈受戮，纷纷打包家产，准备连夜越城而逃。
余尽便召开会议，设立了专门的揭发奖赏给检举人。鼓励民众积极揭发自己的想要逃走的邻居，亲友和父母。
在悬赏的诱惑下，
这些不符合罗马帝国利益，以及皇帝利益的人，都被抓了回去，杀了个干净。
罗马帝国利益和皇帝的利益，这二者当然是等同的。如同他和尼禄现在是等同的一样。
有时他采取历史上尼禄真实的做法，有时他又自行发挥。
一时间谣言四起，人人自危，阴暗的巷子里发臭的尸首逐渐增多，水井中也常常能打上人头。
这些尸体所拥有的财富，自然都充入了罗马国库。
又化作了各式昂贵的建筑材料。
余尽做起这一切得心应手，就像个天生的游戏暴君，毫无人性。
“我不是暴君！都是为了艺术！为了罗马！”尼禄在他脑中悲愤地解释着。
……
金宫的正门，经过一段修有大拱顶的圣道，便是庆典广场的位置。
余尽仰躺在庆典广场荫凉的石阶上，观看身穿粗糙麻布简服的建筑工人在暴烈的气温下工作。
他喜爱看着罗马在他面前慢慢重建。他想尼禄应该也是一样。
工人们用推车运来大方石块，背至合适的位置，又用滑轮和麻绳组成的机械装置将其运送至高处。
在喜怒无常的皇帝面前，没有人敢偷懒或是喧哗，只是像牛一般沉默地劳作着。
几个小时过去，余尽仍没有离去的意思。没有人不在心里诅咒皇帝立刻死去，或者是仅仅是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寝宫去，好让他们有所喘息。
烈日高照，
建筑工人们的汗水滴滴落下，手指磨出水泡。
石块缓慢地增长着，越垒越高，逐渐形成一面灰白色的墙壁。
忽然一个工人动作逐渐缓慢下来，
他停下脚步，摇晃着脑袋，似乎在竭力保持清醒，沉重的石块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
随着石块落地，工人也像是失去了最后的力气，直挺挺的栽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余尽眨了眨眼，
“提格利努斯。”他叫道。
“陛下。”几乎是一瞬间，宫廷卫队侍卫长像一道影子，应声出现。
“开放我们的花园。”余尽命令道，“让工人们进去休息。”
“是。”提格利努斯低声领命，向烈日下的施工场所走了过去。
监工士兵注意到宫廷卫队侍卫长的靠近，忙点头哈腰不止。
“陛下让工人们都到他的私人花园中休息。”提格利努斯简短地说。
不过一会儿，工人们停下工作，排成长队，开始向花园方向缓慢移动。
他们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改变，依旧麻木。
灰尘混着汗水，和成一道道的泥浆，糊在脸上，每个人似乎长得都一模一样，面目模糊。
两个士兵架着刚才晕倒在地的工人走在边上，被工人身上的气味熏得呲牙咧嘴。
从余尽的角度看，他看着出奇的沉重，像是死了。
提格利努斯注视他们离去，返回余尽身边。
“元老院还剩多少人？”余尽问道。
“不到一半。”提格利努斯短促地说，他一向沉默寡言。这其中暗杀的大半功劳都要归于他，他没有提。
“所有教会的财产都拿到了吗？”余尽玩着自己的卷发，继续问道。
“一周前已收归国库，并清点完毕。”提格利努斯答道。“加上这些，庆典广场的建造应该可以达到陛下的要求。”
这是不够的。余尽想。
这是不够的！尼禄在他脑中狂吼。
“传令下去，三日内，城内所有妇女必须上交她们所有的黄金首饰。
三日后，宫廷卫队队长会亲率宫廷卫队，进行抽查。”余尽半眯着眼道。
“是。”提格利努斯应道。
不用多费口舌交代，搜出有私藏黄金首饰的妇女，自然是就地处死，他对尼禄的手段非常熟悉。
烈日炎炎，余尽向他招手示意，他便与余尽同坐于树荫下的石阶。
“提格利努斯，我问你。”两个人静静地呆了一时，提格利努斯只见眼前的罗马皇帝忽然神色变化，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宫廷卫队侍卫长突然有些恍惚，仿佛前面的不是耽于酒色多年的疯王，而是刚刚继位，宽厚仁慈的少年尼禄。
“你看，”余尽在地上随手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两道弧形细线，并将他们的两端相连，两条细线一长一短，像一个变形了的橄榄球切面。
提格利努斯低头看去。
“假如我们乘着马车去巡游，从这里到这里。”余尽用树枝指了指橄榄球形的两个端点。
“这条路很长很绕，很难走。”他用树枝指着那条较长的细线。
“另一条路非常平坦，我们可以快马加鞭，很快就到达终点。”他又指了指较短的那条线。
提格利努斯继续听着，陛下今天似乎很有兴致。
余尽叹了口气，用树枝敲了敲那条短线，道：
“但是这条路上有一个小孩躺在地上睡觉，没有发现马车的到来，马车也无法避开她。我们要经过的话，会在她身上驶过。”
“那我们应该走哪条路呢？”他问。
“陛下的选择是？”宫廷卫队侍卫长沉默半响，说道。
“提格利努斯，”余尽哈哈大笑，并没有生气，“我在问你啊。”
“陛下想听我的意思。如果绕行没有危险的话，我会绕行。”提格利努斯顿了顿，沉声说道。
他不常看人脸色，一般只完全按照尼禄的命令行动，但此时也不禁看了他一眼，只见皇帝面色慵懒，眼神似有鼓励之意。
“那如果，这个小孩子不是人呢？”余尽又问道。
“属下不明白。”提格利努斯答道。
余尽笑了。
“提，我解释了可能你也不懂。就是说，她不是人，但是她的样子和人一模一样。
被刀砍到了会流血，会受伤，会哇哇大哭，我们的马车行驶过去，她也会大喊大叫，然后被挤出肠子来。
这样的情况下，你会从她身上驶过吗？”
如果是问其他的人，可能那个人要纠结一会儿，什么是“和人一模一样又不是人”的东西。
但提格利努斯的优点就是，他不会问这些，他只会在你所讲述的前提上思考问题。
他沉默地思索着。
“我不知道，陛下。”
“也许我会绕行，也许不会。”过了一会，他诚实的说。
“很好。”
余尽缓缓说道，他随手一弹，那根树枝飞了出去。
“我也问了波比娅同样的问题。”余尽再次躺下，把头靠在石阶较高的一级。
石阶传来凉爽的感觉。余尽惬意的闭上眼睛。
“皇后是如何回答的呢？”提格利努斯停顿了一会儿，问道。
平日他不会多问，但此刻皇帝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她说，没有人比罗马帝国皇帝的巡游更重要。”
余尽闭着眼，享受着午后片刻的宁静。
“是。”良久，提格利努斯闷声应道。
“我也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余尽语气冰冷。
刚才那个宽容的少年尼禄似乎消失了。
“下次我们驾车巡游的时候，就把她绑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吧。”他语调中带着毫无掩饰的神经质，正是平时尼禄说话的样子。“没有人比罗马帝国皇帝的巡游更重要。”他说。
他睁开眼睛，表情平静。
提格利努斯脸上一闪而过难以置信的神色，又很快消退。
“是。”他道。
“我要一千辆马车。这一定很有意思。”余尽说。
第十七章 这是不够的
从各处募集而来的金子，缓缓地变成各式建筑上的耀眼装饰。
开发者模式的时间，和现实世界内的时间流动一致，不过一旦进入了游戏模式，就全看开发者自己的设计。
不知“波动”做了什么设置，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余尽并没有感受到身体上的疲惫有任何增加。
【去建设罗马】的任务也依然没有任何更新。
不过余尽并没有任何急不可耐，想偷看谜底的意思，也没有使用过自己的开发者权限去跳过章节。
可能是一个游戏测试师的习惯，在游戏内，他十分尊重游戏，只会在规则内尝试各种可能。
他照例扮演着罗马皇帝尼禄。
塞涅卡和波比娅都已被他处死，提格利努斯也不知为何，减少了在他面前出现的次数。
皇帝每日在华丽的金宫中独来独往，像个幽灵一般。
“我过的，根本不是人过的生活。”尼禄在他脑中忧伤地说。
波比娅以皇后礼仪零碎下葬。即使是高超的工匠，也拼不起一千辆马车碾过的肉体。他没有去效仿尼禄。
“我的波比娅……。”尼禄在他脑中忧伤的说。
权贵阶级，以及元老院受到了致命的打压，原先还对皇帝抱有一丝希望的大臣逐个放弃了进谏。
“我不是故意的。”尼禄在他脑中忧伤地说。
试图刺杀皇帝的皮索被他提前解决了，更多的怨气积攒了下来。
“让他死！让他们都死！”尼禄在他脑中吼道。
一般来说，余尽仅仅是平静的听着而已。
……
时间的确过的太久了，不过他还是不太明白“波动”生成的这种设计是为什么。
既然已经让他扮演末代皇帝的角色，却为何又让真正的尼禄住在他脑中？
性格上的相似之处？心理的残缺？
也许仅仅是想给他一本活的游戏攻略，让他开卷考试。或者，根本没有“他脑中的尼禄”这种东西，只是他的大脑应激生成的另一个自我罢了。
算了。余尽想着，把这个念头切断。
成千上万吨石头和贵重金属每天源源不断，从埃及，希腊，和西班牙运至罗马。
疯狂的压榨仍在继续，从罗马人民，到元老院。余尽镇静地指挥着这一切，推进他的目标。
有时他的行事完全和尼禄一样残酷，有时他们又意见向左。
尼禄像个天真的观众，每有一项有趣暴政发布，便在他脑中拍手叫好。
“还不够，不够完美！”尼禄又常常会情绪陡变，突然大闹。
……
罗马和其属藩国的税率到达了恐怖的地步。
民不聊生，从周边藩国到罗马的路途上，饿殍遍野。
罗马的皇帝依旧每隔几日，便打扮一新，携庞大卫队，盛装游行。
有时他身着女性服装，一个人骑着马走在最前。随着他的歌声，身后的卫队士兵向人群抛洒面包和钱币。
……
清晨。金宫大门。
余尽站在尼禄那高大的雕像边，望着工匠踩着梯子，颤颤巍巍地举起一颗黄金头颅。
这是整个罗马城公共建设的最后一步。
那似乎遥不可及的罗马幻梦，终于将要变成现实。
花园，剧院，广场，港口，浴场，体育场，神庙，宫殿。大理石的柱子根根竖起，撑起华美的建筑。属于罗马人民的街道宽敞整洁。
剧院里每周末进行着热闹的表演，歌唱家唱着他亲手写就的歌谣，尽管暗地里没人不在偷偷的诅咒他。
有的时候，他也亲自去剧场表演。
观众对他欢呼……他才不管是真是假。他纵情演出，宛若狂人。
建在奥庇耶维丘岗上的伟大金宫也终告完成，有三百多房间，一百多个大厅，大理石上密镀黄金……
……
工匠把那颗黄金头颅放置在尼禄无头的雕像上，细细对齐，又用扣锁机关加以连接。
【咯】。
这电子的提示音听起来有些陌生。
一行字在他的眼前出现，是波动。
【去建设罗马。已完成】。
仿佛画龙点睛之后，那条龙便活了起来。余尽感觉脑中的尼禄影像震动了一下，那白袍金冠的虚幻身影陡然变得更加明晰。
好像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余尽看了看尼禄的雕像，他肩扛宝剑，看上去英明神武，威风凛凛。
……
“陛下！”一个奴隶从远方跑来，神色慌张。罗马皇帝身旁的宫廷卫队士兵手持长矛，拦住了他。
“陛下！陛下！”奴隶高声叫道，他头发蓬乱，脚底和膝盖都渗出鲜血。
士兵们推搡着阻拦他，动作粗鲁。只等尼禄一声令下，便将他像个草包一样戳穿。
“放开他。”余尽道。
士兵们的动作微微一顿，但依然拦着那个奴隶，将他越推越远，余尽皱起眉头。
有什么不太对劲。
“高卢总督，西班牙总督，和希腊总督都叛变了！”
奴隶踉跄着，不顾一切地喊道，“宫廷卫队说……”
“什么！他们敢！”脑中尼禄吃惊道。
奴隶的叫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口，那上面露出一段血红的刀尖。
他浑身颤抖，咳出血沫，随即重重软倒在地上。急促的呼吸了几下，便蹬腿死去。
“陛下。”
提格利努斯从奴隶背后出现，擦拭着他的刀，声音硬的像铁。
宫廷卫队的士兵们也转过身子，一个一个漆黑的面孔上双目冷漠，看着余尽。
余尽打量着他们，思索着。
这倒出乎于他意料之外，打乱了原本的计划。按理说通过尼禄的记忆，能看到这场叛乱本应发生在大约五个月之后，他已经准备着手安排那时的对策。
然而现在的话，他可以说是毫无准备。
这样和历史不符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
有两种可能。第一，完成上一任务的过程改变了事件的进程。第二，这次叛乱是“波动”安排好的桥段。现在的信息还不够判断是哪一种。他想。
没有人向他提示这场叛变。旧的元老们几乎被诛杀殆尽，剩下的和新的元老都学会了三缄其口，没有人会来提醒他。
存活的贵族们则像珍珠贝一般，平日可以从肚子里盘剥出钱来，在关键时刻，便悄悄缩进壳里。
宫廷卫队……提格利努斯，确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以前一样跟在他身边了。
这叛乱的消息，他还要从一个奴隶口中得知。
在元老院的心中，藩国叛乱，和尼禄之祸比那个更严重？
哪个更是罗马帝国之瘤？
不用想他也知道。所有人都会选择后者。
叛军可以议和，可以镇压，和疯子尼禄却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借叛军之乱，名正言顺的驱杀尼禄，他们一定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计策。
余尽看了看提格利努斯。宫廷卫队侍卫长依然面色严肃，眉头紧锁，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他本是罗马皇帝最得力的干将和最忠心的属下。
“高卢，西班牙，非洲，日耳曼尼亚已叛变。元老院就此事召开了会议。”提格利努斯沉声道。
“为了对罗马帝国负责，元老院进行了公投，您已被列为国家公敌。”他缓声说，“全国上下每一个人都有义务杀死您。”
“您死之后，元老院会推举新的皇帝。”侍卫长的嘴角抿的笔直。
这表情余尽很熟悉。提格利努斯在帮他排除异己的时候，面对即将被诛杀的瓮中之鳖，正是这副摸样。
“元老院在我不在的情况下，召开会议？”余尽平静的说道。
“陛下已经多久没有参加过元老院会议了？”提格利努斯道。
“我是皇帝，现在的罗马皇家血脉仅有我一人。”余尽道，
这是个完美的答案，也正是元老院不得不忍耐他各项暴政的原因。
“陛下。”提格利努斯看着他，垂下目光。
宫廷卫队侍卫长少见的神色闪动起来，“这是不够的。”他停顿片刻，低声道。
第十八章 神功初成
再说任何话也不再有意义，提格利努斯神色回复阴沉，挥手示意，士兵们将余尽团团围住。
击杀国家公敌是每个人的义务，他不过是履行应当的责任。
人墙密不透风，士兵的汗味阵阵传来，一时余尽有些无法呼吸。
国家公敌。
提格利努斯走上前来，他收刀入鞘，拿出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也是镶金嵌玉，十分贵重。整个皇宫的用度标准，他曾做过详细规定，他的仆人和侍女亦身穿着平民老百姓一辈子也买不到的衣饰。何况是宫廷卫队侍卫长提格利努斯。
他要用这把匕首杀死他。这是给皇帝的礼仪。
身边有两个士兵分别用力抓住他的左右肩膀，他尝试着挣扎了一下。
尼禄的体质早已衰败，用着他皮囊的余尽几乎是动弹不得。
废物。他心里骂道，眼看着匕首的尖端离他的脖子越来愈近。
“太好笑了。”尼禄的声音再次在他脑中出现，他不再颤抖，而是拖长了声音。
“罗马国家公敌……”
“怎么可能……”
“我是皇帝！”尼禄大声说。
我刚刚完成了建立罗马的任务，按理说，会有下一步。
现在这条路，是死路吗？余尽想。
他再次试图挣脱钳制，匕首在他的脖子上划下一道血痕。
提格利努斯目光一寒，按住余尽的肩膀，挥刃刺去。
余尽仿佛听到有万千他亲手送葬的冤魂在同时呼喊。
死吧！
尼禄！
“罗马是为你们而建的！”
突然间，余尽脑内，虚空中的舞台上，白光滋长。
只听尼禄高声怒吼，反驳着。
寒意袭来，时间好像凝固了一瞬。
冤魂之声戛然而止。
……
【咯】，
余尽脑中响起了清脆的提示音。
又一行字经由直接刺激他的视网膜，在他脑中出现。
【任务开始：消灭罗马叛军。】
余尽简直想笑。
什么叛军。
这时候了还消灭什么叛军。
波动是不是出BUG了。这哪儿来得及。
下一秒，尼禄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四周的黑暗似乎正在泛起波澜，蠢蠢欲动。
他被黑暗簇拥着，发出耀目白光。
“我就是罗马！”
“罗马是完美的！”尼禄沉声说。
一缕阳光照在余尽身上。
他抬眼望去，只见太阳初升，尼禄的镀金雕像在远处凛然而立。
那是他梦幻罗马的最后一块拼图，那初诞的太阳正把光辉洒落在它身上。
阳光包容万物，落在雕塑背后那金碧辉煌的罗马城上，铺散在华丽繁复的金宫拱顶上。
我是神！
只听尼禄雄声道。
他声音忽然变得极其浑厚，在余尽脑中回荡。
余尽感觉身躯一震，
一道热流通电也似瞬间淌过全身！
我知道了。余尽想。
之前不解的种种疑惑，在瞬间得到解答。
“波动”，好一个【神功初成】，好一个强行发挂。
他此刻只觉周身轻盈。
匕首的尖端已贴紧他的皮肉。
时间仿佛这才开始悄然流逝。
他下意识侧身一拧，只见匕首擦过他的脖子，好似撞在了金属表面上，擦出一道火花！
余尽双臂发力，身旁的士兵再也不能撼动他分毫，反被他像木偶般甩于地上。
提格利努斯面色一变，将匕首迅速掷于地上，反手拔出长刀。
可惜，已经太晚。
余尽的右手，已经扼住了侍卫长的喉咙！
钢铁一般的手指悍然聚拢，爆裂之声一响，
只有一响！
他的喉骨和颈椎一同破碎。
宫廷卫队侍卫长的口中迸出鲜血，长刀落地，登时气绝。
余尽漠然抬首，像条野狼般转动脖子，四处看去。
修筑雕像的工匠早已溜的不见踪影。
众士兵此时亦哗然失色，有几个立刻翻身跳起，口中喊着不能分辨的词语，向远处没命地奔跑。
“杀了他们！”
脑中尼禄声音尖利如刀，那白袍金冠的人影周身泛起惨白光晕。
余尽右手顺势一抡，提格利努斯的残躯犹如被弩炮发射，向那些士兵的背影急速冲去。
血肉相撞，“砰”地爆发出一蓬血雨！
几具尸体如同失去依靠的布娃娃一般，倒在地上叠在一起。
不远处的黄金雕像注视着这一切，漠然挺立，远远看去，竟犹如那些尸首合成了一个大的尸首，正在跪拜尼禄一般。
余尽拾起那柄精致匕首，看了看，揣入袍中。
他没有用开发者的权限，这一切都是“波动”的安排。他很清楚这一点。
尼禄在他脑中庄严颂歌：
“这力量来自新的罗马，
而我，
就是这崭新罗马的化身！”
“理想之城，神之驻地！”
“城是吾城，吾即是神！”
余尽闻言，只是狞笑着，
气流凝聚在他身周，气流屈服于他的脚下。
屈服于神的脚下。
他身子一腾，随即向金宫内飞去。
……
几乎瞬息之间，
余尽便已经到达金宫上方，背叛的宫廷卫队有的人尚在半路，见疯王尼禄腾空而来，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四散奔逃。
“逃？”
“逃去哪里？”
“你可知你在哪里！”
“罗马帝国之内，
万物皆应归顺于罗马皇帝！”
尼禄在余尽脑中吟诗般长颂。
手上传来灼热的感觉，余尽伸指一捻，力量无边无际涌出，火焰从他指尖迸发！
身边气流瞬间急旋，时间仿佛停滞不动，下一秒，狂风怒卷，指尖火焰犹如炎龙，从他手中暴涨，又于空中散束成波，向各个方向的逃兵奔去！
或急或慢，火舌撕咬，如同恶兽，顷刻间将他们吞没殆尽。
哭叫声一下子响起，又缓缓微弱，寂静之中，人的躯体发出哔啵脆响。
人油爆燃，滴至大理石地面上，蔓延成火滩，几处绘有众神壁画的墙壁逐渐熏得焦黑。
余尽的耳边却响起了阵阵喊声。
“诛杀尼禄！”
“诛杀尼禄！”
“诛杀尼禄！”
他此刻听力亦十倍于寻常，静静去听，确定喊的是皇帝的名字。
“是谁，
是谁在喊！”
尼禄在他脑中惊叫。
余尽纵身长跃，掠过罗马城巷间！
看到此景的罗马民众，惊慌失措，犹如亲眼见到魔鬼降临人世。
一时间，孩子乱跑高喊，而妇人抱起孩子。家中男人急忙召集兄弟，背起老人，瑟瑟缩入所有可能躲藏的阴暗角落。
残存的教士跪下祈祷，修女脸上落下惊恐的泪水。
灰BC市犹如纸张所做，被烫出朵朵红疤。
罗马皇帝每跃一次，便在城市留下不灭火焰！
“是谁！”
谁要杀我！
杀罗马皇帝！”
脑中尼禄厉声喊道。
那留下的火焰无法熄灭，连成一片，形成一道火焰之径，似是在护送皇帝前行。
第十九章 寂灭
余尽视野逐渐清晰，他已行至罗马边缘。
城外，已是兵临城下，大军压境。
高卢，希腊，西班牙，藩国联合叛军！
各藩国总督，他们竟已统一战线，集结数支军队，到达罗马城外。
穿着不同铠甲的士兵一手拿盾，一手持矛，乌压压涌至一处，呼声震天。
“诛杀尼禄！”
“诛杀尼禄！”
“诛杀尼禄！”
余尽腾风而动，悬于空中，威严凝视着叛军兵马。
叛军喊声登时微弱。
他周身红炎缭绕，不做一言，浑身赤芒大涨，竟开始放声高歌！
联合叛军的首领高卢总督温代克斯见到此怪异景象，亦是无限心惊。
他早知尼禄除了酷行暴政之外，还有残害亲母，虐杀妻儿，数不胜数之罪孽行径。
所有总督都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疯王尼禄，是天生恶魔之灵。
他抬头看着空中尼禄。
那暴君长袍破碎，悬浮于空中，面容如鬼，手脚皆冒出火焰。
疯王尼禄，
岂止是恶魔之灵，更是恶魔之身！
倘若不在此将他拼杀，也许明日，罗马城，不，
罗马帝国，以及所有藩国，无论是达官贵族，还是底层民众，都将一个不剩，惨死于他的魔爪下。
想到此处，
他忙令矛兵射出标枪。
此种标枪名为皮鲁姆，枪身中部添加铅球，用以平衡重量，平日亦可当作长矛使用。为此次起义打造的皮鲁姆，枪头都经精心打磨，锋锐无比。
然而标枪如雨般向空中只穿外袍的罗马皇帝射出，却在他面前半米处瞬时停顿，根根弯折！
余尽歌声稍停，不费吹灰之力，弹指将标枪打落回去。
联合叛军前排盾兵举盾阻挡，才没有被反射个七零八落。
“高卢总督温代克斯。”余尽于空中漠然开口，其声低沉，却又震耳欲聋。眼见得叛军兵马向中心收缩，似是每个人都受到了巨大惊吓。
“我记得，以你的血脉，根本无法入选元老院，是我破格亲自提拔的你。”余尽道。
“这……那又怎样！”温代克斯嘶声叫道。
他内心也是恐惧到了极点，然而大军由他指挥，他既然已经决定联合诸省叛乱，现在兵至罗马城下，怎么可能有任何退路。
温代克斯鼓起意志，向空中喊道：“小恩小惠，我怎会被恶魔收买！”
他停了一瞬，声音渐转坚定，“你杀妻弑师，元老院中几乎一半人都被你屠杀。你放火焚烧罗马城，仅仅为了你的个人贪欲让行！
尼禄，你走至今天，看看你身边可还有一个人愿意听你指挥！
即使我今天死在此处，还会有下一波人！你所杀的那些人，化作恶鬼，也会来取你狗命！”
言毕，他神情一肃，抬起右手，握拳向后一拉。
这是发射弩炮的命令！
叛军所配的弩炮，正是古罗马用以攻城的王牌机械，以扭力积攒力量，可以发射重箭或石弹，威力极其强大，每一门炮需三人操作。尼禄的先辈曾用这武器攻占了无数城市，罗马帝国，也用这武器征服了地中海。
而现在，这致命的攻城器械，对准了罗马皇帝自己！
呵呵呵呵呵。
余尽冷笑。
“放！”温代克斯嘶声叫道。
你们，想做什么？余尽轻蔑地想。
他不闪不避，重型弩箭如雨般向他射来，将他的外袍射的破破烂烂，但弩箭一旦碰触到他身体，便如被异空间吸入般，发出吱呀刺响，寸寸消失于他皮肤内！
“你今天会死。”余尽轻声道。他所发之声飘渺无尽，如致命魔咒，摄人心魄，温代克斯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支持不住。
“而且，没有下一波人了。”余尽忽然狞笑！
“你想做什么？”似是感觉到不祥的预兆，脑中尼禄的幻影向虚空中惊呼。
余尽笑意不减，眼中凶光大盛，忽地挥手一压！
炎龙现身，自半空如星爆般直击地面，刹那间带起千万火星灰烬随风而起。
轰——
火焰奔流，摧枯拉朽，漫涌四方，如同无尽浪涛，炸开数个同心圆，自罗马城的边缘，直冲数里！
没有任何反应时间，
联合叛军所有士兵几乎被同时点燃，哭叫声瞬间直震苍穹。
几秒后，又戛然而止。
高卢总督温代克斯，西班牙总督加尔巴，各藩国总督，也不能幸免，留下夹杂着较多宝石和金银的尸体。
空旷城外只留黑色焦尸上未灭的残焰，和凄厉回声。
同时……
罗马这侧，数百亭楼瞬成废墟。
大理石石柱崩毁，涂金木梁成灰，所有水源一刹那间升腾为蒸汽，蒸汽解体，又化为火焰养分。
破碎的街道上，举目望去，已看不见一个活人。
城内城外，地上只余焦肉残渣。
哈哈哈哈哈！
余尽纵声狂笑，这笑声亦不同往日，
其声尖利，有如千妖索命，万鬼哭号！
哈哈哈哈哈！
余尽笑声之大，震动天地。
尼禄身上白光明灭，他大放悲声，几乎要将余尽的头颅挣破！
哈哈哈哈哈！
余尽越笑越狠，双目逐渐赤红！
他伸手向外一推。
狂风得令，化作龙卷，自他身体四周向外刮去……
所到之处，大地枯干，开出道道裂纹，先是破碎，然后高速颤动，同他笑声一起，发出震天巨响！
石块在风压和声波下化为碎石，又化为齑粉，被风卷去，形成巨大苍白沙暴，将他身影和罗马尽数笼罩！
不知过了多久，
余尽收敛笑声，抬手做劈。
“不，罗马！！！！”
尼禄在不存在的舞台上扑通跪倒，拼命尖叫道。
阴冷如刀袭来，一瞬间余尽全身几乎瞬间冻僵！
但他仍然聚集意志，调动手臂，向下挥去！
只见万物行动中止，空气陡然扭曲！
“吒。”
令人胸闷的一声沉重低音。
城市仿佛被巨人拍扁，向下被压缩数寸！
地面骤现一道粗大裂痕，
雄伟壮观的神庙应声倾颓，粉碎于地。精心打造的黄金雕像纷纷跌落，埋入尘土。
那美轮美奂，巧夺天工的金宫宛若骨牌一般，一间接一间的倒塌！
理想之城罗马，
如同被腰斩的死囚，呜咽一声，从中齐齐断开，向两边缓缓斜去！
轰——
山脉之中，仿佛被突兀按出一个巨大的盆地，罗马城的边缘土地爆裂。
在巨大的崩裂之声中，那梦幻之城犹如一座浪涛中的孤岛，缓慢下沉。
余尽浑身几乎被火焰，黑烟，与白色沙砾所包围，他悬停空中，衣袍几近裂尽，面如恶鬼，神色扭曲。
一种奇异的感觉如同毒蛇自他心中游走盘旋，他只觉得烦恼尽消，说不出的身心舒畅！
疯王尼禄！
暴君余尽！
他再次放声高歌！
他笑容疯狂，纵声唱道：
“看啊！
难道我的心不是你的血脉吗？
父亲！
我不是你吗？
我的父亲！
但是，
当你的血在我手上干涸，
我为何没有变得更强壮？
为什么我会笑着杀死你！
那一天，
我砍伐了我的家族之树，
让我自己的血渗入大地。
残忍的无知！
父亲！
母亲！
为何让我杀死了你！
我一无所知！
我一无所知！
我一无所知！”
他仰头向天，近乎声嘶力竭！
一曲唱毕，罗马城已沉入地底！
这，是罗马的挽歌！
也是暴君的挽歌！
余尽取出怀中匕首。
废墟上方的巨大沙暴中，烟尘蔽日，只见罗马帝国的皇帝状若疯魔，在不住狂笑。
地面只余一个直径数百公里的巨大陷坑。
尼禄匍匐在那虚幻舞台上，用头重重撞击着地板，金冠从他头上滑落，他身上的白光已经完全消散。
余尽止住笑声，面容冷漠而平静。
他突然手腕一翻，将匕首倒转插入自己咽喉内！
“你！啊！！！！”
尼禄如有实质，他翻身打滚，大声惨叫！
疼痛袭来，余尽浑不在意。
铁锈味的血液喷射涌出，呛住了喉咙。
他握紧匕柄，横向一拉。
他从空中逐渐坠落，耳边只听得呼呼的风声。
血滴飞散。
罗马皇帝的鲜血，洒在了罗马城的废墟上。
死亡无边无际，肃然袭来。
余尽咳嗽着，眼前逐渐发黑。
脑内尼禄的影像渐渐消退，他那难以置信的声音也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
最后几不可闻。
……
“你，杀了你的皇帝……”
……
只听轻轻一声，
【咯。】
失去意识的最后时间，跳出了两行文字。
【消灭罗马叛军。已完成】
【游戏结束】
第二十章 业报
2095年普林市。
余尽睁开双眼，瞪着自己家的天花板。
他像个死人一样的躺了很久，最终确定了尼禄的身影在他脑中的确完全消失了。
“波动”放在他身侧，他偏过头，凝视着那鲜红的界面。
他失声笑了出来。是真的想笑。
好个【无忧无虑】。
他本觉得，波动最终还不是采用了和锤子敲人一样的办法。
仔细想想，他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去他的【神功初成】。
还真是强行发挂啊。他揉着脑袋。
“要求基本达到，过程略显僵硬，拖的时间也太长了，考虑到是AI自动生成的剧情，奇怪的部分可以酌情理解，给你三颗星吧。”他盯着波动界面上大大的“游戏结束”画面，心里评论道。
他目光滑向界面的右上角，想要关闭游戏，去确认一下时间。
上次接外部测试的委托还是《皮斯之日》，过了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来得及去查看一下新的委托。
他解除脑控模式，喘了口气，伸手去点击界面。
突然感觉脑中一阵嗡鸣，紧接着，头疼了起来。
经历了尼禄人格的入侵之后，他对精神上的污染抵抗能力已经很强。
但是这感觉非常真实，好像有人在一秒内抓着他的头连着摇了几百下，波动的鲜红界面在他眼中分裂出了数个，不断地旋转，完全无法点到。
他用力去伸手，发现全身骨节好像都生了锈，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浑身针扎一样疼了起来。
更糟的是，他的腹中好似火烧一般，呼吸也逐渐困难。他艰难地抓住床沿，手指的骨节都抓出了白色。
他感觉自己的鼻子正在涌出带着腥味的液体，流在他的脸上，抬手去摸，一手的红色。
“搞什么，才刚死过一次……”他想着，然后无可奈何的晕了过去。
……
余尽醒的时候，正对上四只眼睛。
他“嘭”的弹了起来，四只眼睛的主人被他撞开，一左一右，捂着脑袋。
“疼疼疼疼疼疼！”麝香怪叫。
“感觉怎么样？”李丹七皱眉道。
“感觉有些脑震荡，不过还好。”麝香接道。
李丹七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怎么样？”她重新对余尽问道。
余尽晃了晃脑袋，确认了他们的脸。
“为什么不送我去医院？”他严肃的说。
虽然不知道目前身在哪里，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在家，也没有闻到和医院有关的气息。
目所能及的是一间宽敞的青钢房间，靠墙摆放着数张机械书桌和各色设备，吊灯晃眼，窗外没有任何他所能辨识出的标志性建筑物。
斑鹿这两人应是把自己抬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他迅速推测到。
李丹七和麝香对视一眼。
“不至于不至于。”麝香灵活地挥着手，好像一只银毛招财猫，“这点小伤还要去医院吗？不过就是中了最高程度的孽力回馈，没有关系。
你的本源版本，威力还很弱，最多也就是耳蜗功能紊乱导致平衡感消失，先流鼻血，再全身急性风湿，紧接着腹痛然后心脏暂时停搏，再喷鼻血。”
“喏。”他伸手指着余尽的上衣前襟，那里正有大片鲜血，触目惊心。“第二次鼻血已经喷过了，现在只需要再晕一天，抽几次筋就好了”
再抽几次……
“啪叽。”
还没把吐槽说出口，余尽就又昏了过去。
……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又看到四只眼睛。
四只眼睛见他醒了，迅速的缩了回去。
“为什么还不送我去医院？”
余尽“嘭”地弹了起来，再次严肃的说。
李丹七和麝香再次对视一眼。
“你应该能想到吧，”李丹七把想要接话的麝香瞪退，自己向余尽回答：
“这几年医院不安全，而且闲杂的人太多，容易引起怀疑。
何况，我们对于这种情况的处理要专业多了。我们把本源交给你之前，早就在每个自己人身上进行了内测，对于它所能造成的最大伤害有充分了解。”
“也就是说，我们不会大惊小怪，拿一堆仪器在你身上测来测去，然后给你发一堆奇奇怪怪的纳米机器人药片叫你吃。”麝香笑嘻嘻的补充，“恰恰相反，我们什么也不用做，有一种疗法非常有效……”
“知道，躺着。”余尽面无表情的说，他浑身依然感觉到疼痛，不过在他忍受范围内。
“看来对于这件事，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李丹七一笑，她身穿赤色摆裙，嘴唇红润，美艳异常。
“我还以为产品信息上的警告部分，一般都是不太会发生的事件。”余尽侧身靠着墙，努力寻找舒服的姿势。
“你以为的没错。”李丹七道：“正常来说，一般的年货游戏来上一轮，最多也就是触发轻微恶心的症状。大部分情况下，你甚至无法察觉。”
“按正常人的标准来估计，差不多要四至五个游戏周期，一般人才能把身体的微弱不适和本源联系在一起。在现实中大约是两周时间。”
“哦。”余尽短促的答道。
盆友们，你们应该感到劫后余生。余尽心里碎碎念。要是他生命监视系统判断死亡的标准再低一点儿，以后恐怕只有在探监或者扫墓时才见得到两位了。
“啧啧啧。”麝香来回踱着步，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不知道你玩的是什么东西，你是做了多少缺德事儿啊？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在一次游戏内，给卡玛的现实反馈直接拉满……
你知道你做的缺德事，换算成业报，孽力评价有多少？”
应该不少。余尽想了想他在游戏【神功初成】内的所作所为。
李丹七看了他一眼，走至一张工作台边，在上面按了一下。
“100分满分的话。正常人单次游戏的孽力值差不多是5到10。”她做了个“请注意”的手势，解释道。
“本源”的紫色界面跳了出来，出现在空中，页面显示出一个数字，7。
“这是我的单次游戏孽力平均值。”李丹七说道：“差不多没有任何感觉，硬要说的话，回到现实中后只会感觉到腿脚有少许不灵便。”
她戳了戳另一个按钮，页面翻页，一个二位数显示出来：55。
“这是麝香的单次游戏孽力平均值，已经是内测中所有人中最高的了。”她说道。
“过奖过奖。”麝香谦虚道，李丹七白了自己弟弟一眼。
“这种程度的话，出游戏后会丧失部分肢体感觉，持续大约一小时。”李丹七继续说道。
“害，说这么正经。”麝香嘿嘿笑道。“就是手会麻一小时而已，在那一小时内，手会感觉不像自己的手。”
他俯下身，压低声音，神秘地对余尽说：“你知道，如果感觉手不是自己的，这一小时可以干什么吗……”
“啪！”麝香的脑袋立刻挨了李丹七一下。
“继续。”李丹七铁青着脸，翻动着“本源”的页面，上面一个个数字闪过，大多是个位数，最高的不超过20。
“这些都是我们内部人员的数据。”李丹七道。
余尽正试图抠掉脸上结着的血迹，“了解。”他随意地说。
“这个是你的数据。”李丹七按了一下翻页。
“砰！”页面炸开，散落成一大团紫色的光斑碎片。
“哇，孽力爆表了呢。”李丹七面无表情的解说道。
“姐，你年纪大了，这梗太老。”麝香拨浪鼓一样摇着脑袋。
第二十一章 基本常数
余尽的左胳膊有些抽筋，他用力扳住它。麝香这时候正奄奄一息的趴在工作台上。
“【卡玛】的效果，需要介绍吗？”李丹七揉着拳头，冲余尽问道。
“我更想知道原理。”余尽头也不抬地说。
卡玛的原理和他猜想的出入不大，游戏内做的恶事越多，游戏外受到的身体反噬越大。这功能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很可能只是高阶功能的副作用。他在【神功初成】游戏里做了太多恶事，因此遭到了现实反噬，他很清楚，也不需要解释。
能将游戏中的孽力带出，并反馈于现实的玩家身上的原理才是他想知道的。
“好吧。”李丹七顿了一下，道：“目前的我掌握的信息可以告诉你，不过很遗憾的是，我也不知道全部。”
“这是为什么。本源是你一个人开发的吧？”余尽挑眉道。
“你不是也会自己做程序吗？这还要问。”李丹七眨了眨眼睛，优雅地伸出三个好看的手指，“编程经常出现三种情况。第一种，道理都懂，但是程序运行不了。”她放下一个手指。
“第二种。道理不懂，但是程序可以运行。”她又放下一个手指。
“第三种。程序运行不了，而且完全不懂什么道理。”她撇撇嘴，把手攥成拳头。
“看来你们遇到的情况是第二种。”左胳膊的抽筋总算好了些，左边大腿的肌肉却开始蠢蠢欲动，余尽掐住自己的大腿。
李丹七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动作，余尽一脸坦然。
“如果我们能得到更多信息，就可以将【本源】升级，装载进《皮斯之日》内。”李丹七移开目光，说道，“四阶的【本源】，才能发挥出《皮斯之日》真正的意义。”
如果李丹七手里的【本源】成功升阶，装载在他《未来》内的“本源”也会升级。余尽迅速想到。
他想了想，问道，“四阶，这个阶数是谁定的？如你所说，斑鹿也不清楚全部原理，是如何判断本源的上限，又怎么确定阶数？”
“我定的啊。正是在下。”趴在桌上的麝香做了个小学生回答问题的举手动作。
“别理他。”李丹七没好气的接道。“《皮斯之日》的最终形态，其实在斑鹿成立的时候，麝香就已经设计好了，但这么多年，在这方面我们都没有什么进展。”
“这个最终形态需要的效果，暂且把它称之为【共振】好了。”李丹七道。“斑鹿在之前的独立运营过程中，尝试过各种方法，都无法实现【共振】。”李丹七优雅的摊开一只手。“当然，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共振】便是【本源】中的某个位阶的功能。”
余尽的左腿按完了，他又换到右腿，李丹七等待半天，咳嗽一声。
麝香连忙直起身子，字正腔圆的接道：“后来，我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果然是三分逗七分捧啊……余尽心道。
李丹七扬起一根眉毛，“你自己看吧。”
她按了工作台上一个按钮，之前的页面消失，一个淡紫色的立方体在空中逐渐凝聚。“这是两年前，我们从不明来源收到的立体邮件。”
余尽眯起眼睛观察着那个淡紫色的立方体事物。这是一种以三维形式加密表示信息的方式，外观上看是一个3D结构的光点阵，每个光点都是一个数字或英文符号，有的明有的暗，光点连接在一起，组成了立方体的形状。
他注意到有的位置上并没有光点，属于缺失状态。
他又看了看那些符号，在脑中试了几次排列组合，发现那些符号并不能组成任何有意义的排序。
目光扫向点阵最底部一层，只见那里有四个符号被点亮了，分别是1，1，G，E。
凭借经验，余尽知道那应该是那发信人的落款，不过据他所知，行业内出名的人士中并没有代号为11GE的人。
“其中的加密我们已经破解了，用你的个人系统就可以扫描。”李丹七道。
虽说个人的随身系统已被禁止，余尽对外一直声称“波动”仅仅是收发信息的游戏插件。但这种程度的掩饰在近距离确实无法瞒过李丹七这样的技术高手。
余尽也并没有隐瞒的意思，毕竟斑鹿这两人正在与他分享他们最核心的秘密。何况，他估计李丹七也一定有自己的个人系统。
没有多想，他取出“波动”，扫描那个立方体点阵。
……
“波动”发出沙沙的解析声响，幽蓝光线吐出四个字【模组“本源”】。
模组……
余尽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抬眼去看，只见那四个字下面生成了另一行字：
档位一：【卡玛】。形式说明：孽力回馈。
在形式说明之后又标有几个数，每个数直延申到小数点后十几位，没有循环。剩下部分则被“波动”智能折叠掉，不予显示。
档位的阶数，名字和说明都有，怪不得麝香一看到这个就知道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也知道对应的阶数和名字……
孽力回馈的功能他已经亲身深深的体验到了，因此没有什么提问的必要。
第二行字这时候也显示了出来，整齐的排在第一行下面。
档位二：【苦肉】。形式说明：肉身同难。
这一行的形式说明之后同样标有几个数值，也同样是无理数。
余尽仔细看了看那些数字，那些数本身毫无规律，数之间也看不出有任何联系。
“特殊基本常数。你们就是靠这个制造出本源一阶的。”想了想，他叹道。
基本常数，是许多计算成立的关键，但是这些数往往只能通过计算推导，却没人明白它们为什么是那个值。例如圆周率的数值，可以经过计算推出大约是3.14，至于为什么是这个数，谁也说不清楚其中的原理。
还有许多的基本常数，人们只能假设有这样的数字，却无法找到合适的方法估算出来。
有了确切的基本常数，很多计算才往往变为可能，甚至两个看上去毫无关系的数值，通过某个神奇的基本常数和一定的数学变换后，也可以建立联系。而数学即是算法的基础，而算法是编程的基础。
“聪明。”李丹七道，随即叹了口气，“可惜，【本源】只有这两个档位标有基本常数，因此我们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最多可以开发出【苦肉】，只能再将【本源】提升一阶。”
“而且，即使有了这些数字，可以造出【本源】，我们依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李丹七道。
“哦？”全身轮流抽筋，余尽开始用左手捏自己的右胳膊。
“你相信我们所处的现实中，有不科学的事情吗？”麝香歪头看着他，笑道。
“没有相不相信，顶多是有所预设。”余尽用两只手捏着另一边的手腕，试图止住一轮新的肌肉痉挛。“预设是可以被事实改变的。”
第二十二章 我是这样的人吗
“奈斯。”麝香快活的一甩银发，站了起来。“看这里。”波动此时已经将剩下的信息解析显示完毕，麝香指着最后一行。
第四行。
档位四：【共振】。形式说明：情景再现。
上面的是档位三：【制模】。这一档位的形式说明栏是空的。
“我们现在假设，人脑中，确实有一些以抽象形式存在的超自然秘密。他们被某种尚不可知的力量锁住了。这些数字就是钥匙。”麝香的手在那些基本常数的影像上划过。
“这些钥匙，经过特殊的数学变换，再通过以人脑为处理器的脑控游戏，就能暂时开启封闭力量的锁，打通游戏和现实的部分连接。”
“你这么想？”余尽笑了一声。
“哦？”麝香好奇的抬起眉毛，“哪里不对？”
“他是想说，你想的太简单了。”李丹七走了过来，双手抱胸。“比如说，如果真有那样的超自然力量，为何只能在游戏上发挥作用？难道这超自然力量的主人是个游戏宅，所以把力量全给了游戏领域？
脑控游戏行业只是千万种专业中普通的一行，为什么从来没有其他行业有超自然力量事件传出？”
余尽眨了眨眼，“原来你们能认识到这一点啊。”
“见笑了。”李丹七露出一个完全没有笑意的笑容。“但很遗憾，这些问题我回答不了。因此，麝香的假设我无法反驳。这是根据目前状况所能推理出的全部内容。”
……
【卡玛】的效应似乎在消退，浑身的肌肉抽筋总算开始有了缓和的迹象。余尽轻松地出了口气，靠在墙上，他的目光投向那些飘向空中的文字。
档位四：【共振】。形式说明：情景再现。
这是麝香他们想要让《皮斯之日》达成的功能……
怪不得皮斯之日的皮斯城设定和普林市几乎一模一样，连其中组织的名字都很相似……
看来是我低估你们的游戏了嘛。
他思索一会儿，笑意逐渐爬上嘴角。
这件事已经没必要再问了。
他又看了看那个正缓缓沉浮在空中的淡紫色立方体，仔细观察了下其中缺失的点阵元素。
那些缺口并不像由传送或者破解导致的信息损耗，其中的断面有人工的痕迹。
缺失的部分，应该就是档位三【制模】的形式说明和基本常数钥匙，以及档位四【共振】的基本常数钥匙。
“收到时的信息就是残缺的。”留意到他的目光，李丹七解释道。
余尽点点头，又道，“发信给你们的人是谁？”
“我们猜测这是他的落款。”李丹七指了指淡紫色立方体的最底层，那里亮着的光点组成了“11GE”这个代号。
“但我们没有查到任何有关这个ID的资料，暂且用11GE来代称这个人吧。”
“准确点来说，我们收到的原始邮件信息要比你现在看到的更少。”李丹七滑动那个淡紫色立方体，让它滴溜溜转了起来。“11GE只为我们提供了【本源】的四个档位名称和其中三个档位的形式信息。你所看到的档位一【卡玛】，和档位二【苦肉】的基本常数之钥，是我们从其他来源得到的。”
“看来，这就是你们放弃斑鹿成功运营多年的独立工作室，转头加入变奏的原因。”余尽思维电转，很快说道，
“这可以解释你们为什么会丢掉斑鹿工作室的独立身份和名声，去当别人的手下。”
“没错。”麝香做了个“赞同”的手势，毫无顾忌的承认道：
“‘麝香出卖了斑鹿’‘麝香为了利益，向钱和大公司低头了’‘麝香抛弃了相信他的玩家们’”他惟妙惟肖的模仿着各种嘲讽他的语句，脸上逐渐浮现一个笑容，
“你猜怎么着？他们说得对。”
他一屁股坐在了离他最近的机械工作台上，晃着双腿，
“变奏虽然无趣，但不得不说，确实是普林市以及周围区域最大的资源点和信息中心。通过解析变奏的总服务器数据核心，我们这才拿到了档位一【卡玛】的基本常数之钥。”
“看来你一定觉得很值了。”余尽用手支着下巴。
李丹七瞥了麝香一眼。
“这个自然。”没有理会姐姐的眼光，麝香轻松的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档位二【苦肉】的基本常数之钥，也是通过变奏的途径才得到。变奏下属的第一大工作室，“红鸡”，里面有个很有意思的人……”
他忽然止住话头，笑嘻嘻地扭头对余尽说：“在你加入之前，还不能告诉你。”
余尽笑了一声。
他将“波动”收回掌心，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幽蓝文字失去支持，随即缓缓消散。
“波动”的实体外形是个子弹大小的黑灰色物体，他用手指把玩着它。
“我是绝对中立阵营啊。”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他脸上的表情只有“邪恶”两个字可以形容。
麝香眨巴眨巴眼睛，似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哇，绝对中立呢。”李丹七面无表情的说道。她抬指轻轻按动工作台上的按钮，那个炸成碎片的页面再次在空中浮现。
“我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好像没有这么阴阳怪气。”余尽一脸淡定地说。
他将波动抛起，接住，转头看着麝香，用大拇指指了指墙边那扇机械结构的青钢大门，“怎么样，我能走出这扇门吗？”
麝香脸上那副仿佛半永久的玩世不恭表情消失了。
“难道我要杀了你吗？”过了一会儿，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干笑道。
余尽跳下床，他的上衣胸襟处依然留有大片干涸的褐色血迹，脸上也脏兮兮的，但他不以为然。
“难道斑鹿的总设计师，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原来是这么个无聊的人吗？”他将皱褶的上衣抚平，漫不经心的说。
他将“波动”放回裤兜，多天的卧床让他的行动有些困难。
他活动着身子，接着做了一组俯卧撑，好像觉得还是不够，又来了十个波比跳。
麝香没再接话，沉默地盯着他的行动。李丹七咬住下唇，扭过头，用余光瞥视着他。
感觉身体的所有零件都运行正常了，余尽这才慢悠悠的走向那扇机械门边。
李丹七缓步走了过来，她将左手放在机械门的扫描处。
余尽低下头，正好和她对视。
第二十三章 要我干嘛
“等等。”麝香叫道。
二人闻言回过头，只见麝香两手交握，两条腿漫无目的地踢着桌子侧面。
“为什么？”他皱着眉，眯着一只眼睛打量着余尽，过了一时才开口问道。
“这要问你。”余尽平静的说，“你好好想想，这些事情的巧合未免多了些。”
“你觉得，我们在某种故事里，而你是主角，是吗？”余尽又道。
麝香停下动作，低头做思考状。
“我说的太多了，是不是？”余尽微微一笑。
说的太多，说的太重复，是对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智力的侮辱。余尽知道这一点。他觉得麝香能自己想通。
如果想不通，那也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麝香抬头看着他半晌，眼珠一转，嘴角露出笑意，那玩世不恭的表情又回来了。
他偏过头，像只银毛猫一样举爪做了个“退下”的手势。
那扇青钢机械门此时已被李丹七扫描解锁，发出轻轻地“咯嗒”一声，余尽笑了笑，不再多言，推开门迈出。
……
门外是一条狭长灰黑走廊，两侧各有一些紧闭的公寓门，墙角结着一些蛛网。
墙上的涂鸦和划痕看着已有些年头，地面也缺乏清理，落满灰尘，几乎没有人的气息。
这破旧的公寓楼自然不会是财大气粗的“变奏”为旗下工作室所准备的豪华住所，应该是斑鹿私下的聚会地点。
李丹七跟了出来，她掩上那扇青钢机械门，那门上有个破旧的金属门牌，上标“223”三个数字。
余尽看了看她，询问式地扬起一边眉毛。
“我送你。”她简洁地说。
电梯已坏，李丹七在前面领路，两人便向原本应是消防使用的外挂楼梯走去。
……
两人的脚步在走廊响起空洞的回声。“你要问的，都问完了？”李丹七没有回头。
“还没有。”余尽诚实的说。他自然还有疑问，但是刚刚在斑鹿的主场，再次拒绝了麝香的入伙邀请之后，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李丹七打开消防大门，门外天空阴云密布，举目望去有许多长得一模一样的青灰色废弃公寓楼整齐地排列着，想来他们所在的这栋楼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余尽向下看去，街上没有任何行人，空中也没有居民区常见的巡逻飞行器，一切都静悄悄的。
这里应该位处于普林市第9区，第9区是普林市所有被废弃区域的统称。
二人走至门外，李丹七倚着金属构架的栏杆，“问吧。”她说。
这次接触中，余尽已通过只言片语得知她和麝香是姐弟关系。从谈话中也能推测出李丹七对斑鹿的事务有全部了解权和很高的决定权。
那么李丹七的行为应当也是麝香默许的，不得不说，斑鹿的确对他释放了大量善意信号。余尽心知肚明。
“为何麝香如此坚持让我加入你们？”他问出那个耽搁很久的问题。
“你的推测呢？”李丹七反问道。
余尽哂笑，道：“你要测试我对自己的了解程度吗？”
李丹七一时失语，把头扭到一边。余尽看了她一眼，“好吧。”他宽容的说。
“最简单的原因，我不附属于任何势力或公共机构，我的职业又可以轻松接触到各式各样的游戏组织。
你们斑鹿的所有人，可以说都固定在变奏附近不能移动，关系网应该也是以变奏为原点放射出去，人和人之间所能获得的消息有大量重叠。而我就不同了。”
他望着冷清的普林市郊，继续说道：“现在，你们还缺失【本源】档位三【制模】，和档位四【共振】的两套基本常数之钥，以及档位三的说明信息。
斑鹿在变奏这么长时间，如果通过变奏这条线就可以搜集到这些信息的话，你们怕是早就已经完成了《皮斯之日》的最终版本了，还要我干嘛？”
“是，我们的确需要外部的一个自由人，但这不是唯一的原因。”李丹七道。
“当然不是。”余尽自然地笑了笑，“第二简单的原因，是因为我的职业和我个人的一些特点。”他从口袋中掏出“波动”，对李丹七晃了晃。“比如说，我这种在游戏里收取纪念品的习惯，你们早就知道了。
你们不也是要从其他目标组织的手中窃取数据吗？我既有正当的理由去接触各种数据，又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李丹七低头一笑，这是她表示赞同的方式。她侧着头看着余尽，“还有呢？”
“最后就是一个我比较不能确定的原因了。”余尽捏住“波动”的侧面，波动喷出一阵虚拟的红色烟雾图影，李丹七吓了一跳，往旁边躲了一步。
“幼稚。”她低声说，没忍住用手去挥那虚假的烟雾。
烟团纹丝不动，李丹七的手从中间穿过。她咳嗽一声，扭过头，将两手抱在胸前。
“最后这个原因我仅仅有六成把握。”余尽又按了一下“波动”，红色的烟雾随即闪烁两下，然后消失。
他直视着李丹七，说道“而且我感觉，这个原因，你不知道。”
“感觉，你什么时候也讲感觉了？”李丹七哂笑道。
“没有证据的时候。”余尽淡定答道。
“讲讲看？”李丹七目光中溢出好奇之意。
余尽把“波动”在指间变换着位置。“我没有证据。”他再次重申，随后露出了一个少见的表情，道：
“我是个特殊的人。并且麝香也能感觉到这一点。”
“什么意思？”李丹七问道。
余尽看着她，她眼里闪着专注而认真的光。
“piu”地一声，波动再次喷出红色烟雾，这次几乎罩住了李丹七的脸。
“你……”
“该我问问题了。”余尽快速道。
李丹七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走吧，路上说。”她干脆地扭头下楼。
“去哪儿？”余尽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跟着。
李丹七蓦然回头，瞪着他，“说了送你呀！你要一身血大摇大摆的回家吗？”她用不正常的音量说。
余尽看了看她，她一条腿踩在较高的一阶台阶上，露出一点乌青。
“对哦。”余尽没有多问，应了一声。
第二十四章 肥皂泡
余尽看着菱形车窗外飞快后退的城市景色。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驾驶座上的李丹七忽然说。
“哪一句？每一句？”他心不在焉的问。
“关于为什么坚持要让你加入。”尽管有自动驾驶系统，李丹七仍是目视前方。
“你说的头两个原因，也是我之前认为麝香想要吸纳你的原因，都很合理。不过现在想起来，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还有很多。”
“但是他却对你的加入非常坚定。甚至从很早之前，就促成了让你来测试《皮斯之日》第一章的事情。要知道，你的名声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不算好。”李丹七勾起嘴角。
那是自然。余尽心道。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性格和行为方式在众人眼里的评价。
“我调查了你的详细背景，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我又问了麝香，不过你应该懂的。”李丹七又道，露出个些许无奈的表情，“每次他都胡说八道一通。”
“不如说说你调查出了什么。”余尽缓缓道。
李丹七快速瞥了他一眼。
“你和我们一样，是二十一世纪七十年代那批集中体外培养的试管婴儿。”她轻声道。
余尽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改变，甚至没有回头。
“原来你们也是啊。所以是同卵双生……”他的语气没有疑问之意。“我记得那是最后一批。”他转言道。
“对，七十年代后发生了数次技术灾难，很多科技都倒退回了较为原始的状态。人工培育婴儿，以挽救全球人口危机的【扶灵计划】也被永久终止。这些你应该很有体会，就不细说了。”李丹七面色严肃。
“由于【扶灵计划】当时已经受到干扰，这一批的婴儿数量并不多，只有两万五千名，放在全球人口中对比的话只不过沧海一粟。我也曾设想，是否这是你的特殊之处。”她摇摇头，继续说道：
“但我研究了【扶灵计划】的大量资料，再加上我和麝香这两个样本，最终我必须得出结论，这计划所生产的婴儿和正常人并没有明显差异。
也许我们三人都是【扶灵计划】的产物这件事，确实是种巧合。”
“我怎么听说，【扶灵计划】所使用的机器母亲，会导致有些婴儿对人类正常情绪的感受力下降，长大后缺乏感情上的同理心呢。”余尽语气平淡。
李丹七看了看他，她面上闪过一丝可以称为是“遗憾”的情绪。
“在【扶灵计划】初始，确实有这样的后天情况，不过你不是。我对你进行过基因检测。”她很快恢复了平静，“你天生对恐惧，愤怒，悲伤等负面情绪的感受力几乎是零。对大部分正面情绪的感受力也低于正常人。
因此，你的共情能力也极低。大多数情况下，你是依靠逻辑和人性大数据来推测别人的感觉和行为。
幸运的是，你的逻辑思维能力非常不错，所以你的推测往往是正确的，从而使你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行动和反应。”
“基因检测……《皮斯之日》测试那天，你拿了我的头发？”余尽“呵”了一声，他想起那天李丹七道别时俯下身跟他讲话的情形。
防不胜防啊……他心中叹道。
这着实是件不光彩的事，如果是对其他人，李丹七很有可能会诚恳地请求对方的谅解，不过对余尽她莫名其妙地觉得没有什么好客气的。
“之前在《皮斯之日》中，我只以为你是个普通的心理变态，因此对你进行了很多不符合实际的指责。我错了。”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不是个普通的心理变态，你从培养皿里出来就是完全体。是我低估你了。”
“我就把这当做是称赞好了。”余尽确实如李丹七所说，对她的评价没有任何生气的反应。
李丹七又看了他一眼，他这次注意到了。
“我对有些事情还是有感觉的。”他笑了笑。
李丹七微微觉得有点脸上发烧，她试图保持严肃，顿了顿，继续说道：
“对。很难得的是，有一件事你能感受的到。这也很可能是你选择当前职业的原因。”
她下意识的又看了余尽一眼。
捕捉到她的目光，余尽哈哈大笑。
“你是在对答案吗？”他嘲讽道。
他仿佛一下精神了起来，侧过身子，敲了敲李丹七面前的行车仪表盘，说道：
“这些都是我早就知道的东西，因此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惊讶。而且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生气，不会惭愧，你又何必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呢？”
他又大笑了两声，道：
“我替你说了吧，我能强烈感受到的那种东西，叫做有趣。比如说现在的你，你说几句话看了我八十次，还露出那样的表情。你在干什么？你的性格哪儿去了？”
好像有什么气氛在空气中像个肥皂泡一样，碎的渣都不剩。
去死吧神经病！李丹七心里发出尖叫。
余尽笑个不停，打量着她，又道，“你在心里骂我对不对？这很容易看出来，而且我对此非常有经验。”
李丹七甩过头，透过挡风玻璃死盯着前方路面，抿着嘴不出声。
“好了好了。”
余尽举起左手，止住笑声，一瞬间内恢复了平常的神态。
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沉声说道：
“我问你，为什么11GE给你们的信息会缺少那么多重要的部分？”
他指的便是那封淡紫色的立方体邮件上的缺口。
……
李丹七半晌没有接话，余尽耐心的等待着。
“我们猜测他也不知道那些缺失的信息是什么，因此向我们寻求帮助和合作。”良久，她冷冷地说。
余尽重新坐直，平静地道：
“天底下那么多出名的组织，即使是在游戏行业内，比斑鹿名头更响，更有实力的公司也不在少数。他为什么单单把这种惊世骇俗的秘密和你们共享？”
李丹七沉默着，陷入思考。
“合理的推测是，他将类似的信息发给了所有他认为有潜力的团体。这其中，只有斑鹿破解出了他的加密，看到了其中的内容。”过了一会儿，李丹七说。
“要么就是其他收到信息的人，处于某种困境中，或是不想暴露。”她想了想，继续补充道。
“破解那信息的难度如何？”余尽眯着眼睛，靠上椅背。
“不简单。”李丹七停顿一下，道：“但我认为，当今世界上起码有两百个人左右可以完成这种程度的破解。”
“两百个？”余尽重复了一下数目，微微一笑，“那看来我也可以。”
他缓缓闭上眼睛，又睁开。
“很奇怪。”他说。
“哪里奇怪？”李丹七道，她的语气听起来兴致不高。
“除非麝香对你有所隐瞒。”余尽自顾自的说着，“否则唯一的解释就是，你们也有特殊之处，而你们和我一样，并不知道自己特殊在哪里。”
第二十五章 11GE
余尽回到公寓的时候，已是当天晚上十一点。
李丹七铁青着脸开车离去，一句话也没留下。
门锁坏了，屋子里异常凌乱，他的椅子躺在地上，桌子歪在一边，上面有一个脚印，原本放在桌上的几瓶啤酒滚得满地都是。
床也被拖离了原来的位置足足半米，整个房间看起来就像刚被入室洗劫过一般。
他几乎能在脑内还原出当时的情景。
他晕过去之后，生命监控系统发挥了作用，连接“波动”发出了求救信号。
麝香和李丹七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先是毫不留情的暴力破解了门锁，推门立刻看到他像个死状难看的尸体一样倒在床上，床头溅满了血迹。
这时候应该是什么样呢？余尽思索着。
对，两个人同时向他扑去，麝香先起步，直接飞身跳起，一脚蹬在他的桌子上。李丹七紧跟其后跑来，小腿撞在桌子边缘，啤酒被碰倒，骨碌骨碌滚落在地。
原来她腿上的淤青是这么来的啊。余尽想。
两个人跑到他床边，麝香抓住他的脑袋……
嘶……
他忽然感觉脖子上有些刺痛。伸手去摸，竟有一道伤口正在结痂。
那不对，他重新整理思路。
李丹七抓住他的脑袋，她的指甲在他脖子上狠狠地划出一道血痕。
发现他还有一个活人的生命体征之后，两个人这才手忙脚乱的试图把他抬起……
这个愚蠢的过程应该起码持续了三分钟，而且非常艰难……从床被扯离原位的距离来看。
接下来是……
“波动”掉在地上，麝香捡起来装进余尽口袋。
嗯，大概率是麝香，李丹七应该顺势抬的是他头那边。
如果是李丹七放下他去捡东西的话，他的头上应该有个包才对……
余尽想了想，从裤兜里掏出“波动”。
“波动”在他晕过去的时候，是没有关闭的。
麝香看到《未来》了吗？
余尽考虑了各种可能性，最终还是觉得，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门锁不上了，他拽过椅子挡住。又弯腰捡起一瓶啤酒，坐在满是血迹的床头。
他发了会儿呆，开始感觉到非常饿。
早知道应该在斑鹿那里蹭口饭吃的……他拉开啤酒拉环，懊悔地想。
他无意在大晚上去找家餐饮店解决需求。
他所居住的区域并非安保齐全的富人区，这个时间还开放的餐饮店，要么就是被打劫的目标，要么就是打劫者。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拉开椅子，出发去公寓楼下那台最近的全自动食物合成贩卖机。
……
余尽看过一些几十年前的科幻小说。
一般来说，如果小说中使用的是资源紧缺的设定，那么食物的来源一般都是蚯蚓等生命力顽强又高蛋白的生物。
一般看到这里他都会摇摇头。
蚯蚓这东西他只在网络资料中见过。
2095年食物合成的原材料一般都是混合配比过的某些垃圾，再以分子技术加工成热气腾腾的食物。
当然有钱人可以吃到水培的各种原生动植物，也有真正的活人厨师帮忙烹饪。
余尽算不上多有钱，他的言辞不时让他和委托对象闹翻，剩下的情况里他又经常把一部分报酬换算成可以带回的数据。
过了一会儿，他叼着个垃圾加工成的三明治回到了公寓里。
堵上门，他用力咬了一口三明治，启动“波动”，开启脑控模式，切到了邮件界面。
想起来，他上次查看邮件还是收李丹七【本源使用指南】的时候，他当时也没心思瞅一眼其他的邮件。
“波动”放出幽蓝光线，在昏暗的房间空中凝结出界面。
余尽定位到了那条【本源使用指南】，然后以它为原点看去。
【本源使用指南】时间之前的是两条委托和一封诈骗邮件。
诈骗邮件的内容是：“抬高腿跺三下地面！你是否感觉你的腿在发麻？如果是的话，你已经感染了2095年最新的微生物神经病毒……”
余尽做了个捏拳的动作，那封邮件“嘭”地一声化为光影粉末。
下一条消息显示了出来，是一封测试委托。
点进去，一个巨大的logo显示了出来，是一个粗糙的弹簧形状，色泽异常艳丽，下面写着公司的名字“电子弹簧”。邮件中部还有一个logo，画了一个狰狞的长角恶魔头颅。
“电子弹簧”是欧洲数一数二的游戏公司，发这封邮件是让他来帮忙测试他们最新的作品《混沌疆域》，这是个竞技游戏。
余尽看了看日期，差不多已经是十天以前了，约的时间是从现在数五天后，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
死马当活马医，他写了封接受委托的回执发了回去，然后翻到另一封时间较早的委托。
余尽直接翻到底部，看到落款是亚洲游戏公司“殓魂众”，logo是三个身着蒙面灰袍的身影面向中心聚在一起，共同举起一盏阴惨惨的灯。
亚洲第二的游戏公司……和主打真实系游戏的“变奏”不同，“殓魂众”的游戏都带有某种诡异的奇幻性质，往往以神话或者架空为背景。
余尽嚼着三明治，还好，今天的垃圾三明治一点味道都没有。
他将邮件翻到中部，看见委托测试的游戏名是《青烟的女人》，logo是一团青色迷雾中一个女子妖娆的背影。
测试时间……是前天。
只能算了。他叹了口气，滑动页面。
页面跳过了【本源使用指南】，向近期的邮件翻去。余尽数了一下，竟然有五封。
第一封是条广告邮件，推销的是“变奏”最新款的私宅报警器。“变奏”虽然只是亚洲第三的游戏公司，但其主公司和曾经的“风眼”一样，是在硬件和家用，民生方面都有涉足的大型综合性公司。
是因为去过“变奏”测试，所以定点推送了这样的内容吧……“嘭”地一声，余尽冷淡地把那封广告捏的粉碎。
第二封邮件是匿名的发信人，也没有标题。
点开它，并没有跳出普通的页面。
“波动”发出解析中的沙沙声。
房间的正上方，缓缓凝出一个残破的淡蓝色的正方体光点阵。
余尽停下了咀嚼，目光扫向那正方体光点阵的底部。
三明治被他捏扁了。
只见那一层的光点符号稀稀拉拉，大部分符号都异常晦暗。
只有其中四个符号被点亮，发出妖异的蓝光。
那四个符号是——余尽迅速在心里为它们排列了顺序。
“1”
“1”
“G”
“E”
11GE。
第二十六章 源之八阶
余尽动动手指，淡蓝色的立方体光点阵轻巧的滑了一步，漂浮在房间正中。
脑控模式已是开启状态，他便调用小半脑力对光点阵开始后台破解，数据侵染了一部分大脑，他脑海中浮现出淡蓝微光。
这种感觉是大脑神经被数据刺激后产生的幻觉，每个能熟练运用脑控技术的人都习以为常，余尽也不例外。
他在大脑后台运行着那蓝色方块的破解，又向下一封邮件看去。
这封邮件也和其他邮件不同，标题文字有红边勾勒，这是邮件经过防伪技术处理的表现。
会进行这种处理的，一般只有……余尽看了看落款，没错。
普林市市zf。
余尽翻到这篇邮件的正文。
【通知：
近日政府市容队将对以下区域进行清理工作。
若你是以下区域的居民，请尽早撤离！
清理工作完毕后，会依照编号顺序，对这些区域进行废弃和消杀处理！
消杀处理使用全自动机械，不按时撤离者，人身安全将无法得到保护！】
在这段文字下面有四个区域编号，2-020，2-125，2-503，2-016。都是以2开头。
……
普林市的分区非常简单数字化。“变奏”所在的市中心是第0区，为全市最繁华最核心的部分。
第0区之外的一圈便是居住着普通富人和权力人员的第1区，第2区则是普通人的聚集区，在1区2区之间亦有少量商业地段。
第2区再向外一圈的编号，是9。
9区是所有被废弃区域的统称。
第3，第4，乃至第8区当然也曾经存在过，不过随着人口减少，城市中心化，逐渐被9区吞没。
2区也要开始保不住了吗……余尽盯着邮件中提到要进行废弃处理的区域编号。2-503是他所居住的区域。
2-503——>9-503。
日期是一个月后。
还有时间。他目前的全部家产除了“波动”内存储的东西，就是几罐啤酒，抬起腿就能搬家，只是找新的落脚点会有些麻烦。
余尽平静地翻向下一封邮件。
这又是一封定点推送的广告，来自一家名为“十五十五”的私人安保公司。这家公司他很熟悉，不仅在普林市是最大的私人安保公司，势力范围几乎覆盖整个北方五城。
他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于是粉碎了邮件，向下条消息看去。
……
第五封，也是最后一封。
又是一封测试委托。
发信公司的名字映入眼帘，余尽扬起眉毛。
那是个传说中的名字，“拿戈”。logo是一个举着镰刀，目光凶恶的断臂男子形象。
“风眼”旧部组成的“拿戈”，曾有消息称游戏工作室仅是他们明面上维持运营的幌子，他们组织存在的意义就是追杀黑客J75，讨回血债。
拿戈的规模不大，二十年来只发行过七八款游戏。余尽没有和他们合作过，不得而知是否如此。
他两下吃光已被捏的体积很小的三明治，快速展开那封邮件。
他们委托测试的项目类型是第一人称射击游戏，名为《猎头者》。
邮件中没有写具体测试时间，只是初步询问余尽的意向，看来离开发完成还有一段距离。
余尽眯起眼睛，这样一个传奇工作室的邀请自然是诱惑力很大。
他想了想，在回执中克制地表达了对《猎头者》项目的兴趣，发送出去。
……
关闭邮件窗口，他这才慢悠悠地把身上满是血迹的上衣脱了下来，搭在一边。常年专注于脑力工作让他常常习惯于后置处理身体上的不适。
他又走至床边揭下床单，和上衣揉成一团，丢进洗衣篮，随后在房间内唯一一把椅子上坐定。
窗帘已被拉上，淡蓝色的立方体加密点阵在房间正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的脑中亦然。
他集中精力，开始进行满速破解。
眼前的点阵在面前放大，吞没他的意识。
……
破解蓝色立方体的加密足足花了他两天时间。
大部分情况下他都静坐着专心致志地进行脑控破解，只有实在需要解决生理问题的时候，才会将“波动”切至后台模式去处理事务。
第三天的晚上，余尽拎着一打新的啤酒，刚走进公寓，就听见了“波动”发出哔啵之声。
是信息解析完成的声音。
坏掉的门锁还没有时间修，余尽用手里的东西挡住门，大步上前，一把将桌上空了的啤酒罐都拨到一边。
淡蓝色的立方体点阵影像悬在空中，“波动”正向旁边逐渐吐出幽蓝色的文字。
余尽坐了下来，只见第一行是熟悉的四个字：
模组【本源】。
重复的信息……他揉着眉心。
沙沙声响，“波动”生成了第二行字。
目光向下扫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他之前所没有预料到的。
幽蓝色的五个字漂浮在半空。
档位五：【倒影】。
随着轻响，第三行字也逐渐被描摹了出来。
档位六：【真理空间】。
光线的移动仍然没有停止，向下凝结，再次形成文字。
档位七：【聚合权】。
“波动”继续向下，吐出三个字，又一次发出“哔啵”之声，安静了下来。
最后三个字是：
档位八。
戛然而止。
……
余尽靠在了椅背上。
眼前的后四档【本源】既没有形式说明，也没有基本常数之钥。而档位八，甚至连名字也没有。
他默默地考虑着。
要不要第一时间告知李丹七和麝香这件事情？
《皮斯之日》的最终版，只需要斑鹿手里的已有的档位四【共振】的信息就可以完成，从这一点来说，似乎没有特别着急通知他们的必要。
他的目光落在了淡蓝色立方体最下一层，名为11GE的落款上。
他脑海中没有关于这个ID的任何资料，但这个人似乎对他们很了解，在茫茫人海中，定位了他和麝香姐弟。
为什么他们所拿到的消息是同一篇特殊信息的不同部分？
以及，为什么选中了他们？
如果能找到他的话，那他们身上萦绕的谜团也许会迎刃而解……
他向空气中一抹，“波动”所解析出的文字消失，那个浅蓝色的正方体被放到了最大，缓慢地旋转着，这蓝色方体的残缺程度比麝香和李丹七的紫色方体更甚，缺少的信息也更多。
这几天他经过仔细检查，最终确定对方确实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可以回复的途径。
只能放置play了么。他想。
“咯”。
“波动”的界面上方忽然显示出一条新消息提示。
余尽仍然沉浸在【本源】后四阶带来的思绪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消息。
第二十七章 守序力量
发信者是“电子弹簧”公司。
随着他打开邮件，“啵”的一声，一个巨大的立体拇指动态表情蹦了出来，在半空中摇晃着。
这正是“电子弹簧”的风格。
这个讨人厌的夸张表情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混沌疆域》等你来！】
这行字的旁边附有一段十一位字符串，是测试的激活资格。
死马还真的医活了，看来接下来这两天就得准备为“电子弹簧”做《混沌疆域》的游戏测试……余尽歪头看了那信息一会儿，挥挥手，这则消息和淡蓝色的光点方体双双化为闪光消失。
破解立体邮件花了他两天时间，《混沌疆域》测试的日期迫在眉睫。
不过还好这次是远程联网测试，用不着他亲自跑到欧洲去。完成后，测评结果他以书面形式写好，发给“电子弹簧”即可。
余尽走到装有脏衣服和脏床单的洗衣篮边，打开一罐“变奏”出品的干洗剂，全倒了下去。
一会儿真的得去换一下门锁了。他想。
万事皆毕后，他点开《混沌疆域》的官方网站，开始做起功课来。
……
游戏测试的时间到了。
余尽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边回忆记住的内容边打开《混沌疆域》。
和他所想的一样，《混沌疆域》是一个3V3的脑控PVP竞技游戏。
当然，即使是PVP游戏，也会有一定辅助作用的背景故事。《混沌疆域》的背景故事很简单，神魔之战。
余尽用“波动”加载《混沌疆域》，开启脑控模式。
一秒后。
眼前黑雾漫开，吞没空间，耳旁听得呼啸风声和无尽神秘低语。
突然间，一个声音划破黑暗，一个女声。
【六位玩家们好。】她声音清亮。
能跳过这段吗……余尽试图进行跳过说明的操作。游戏大致的背景他已经知道了。
【你们将在游戏中随机分为两个阵营。天使阵营和恶魔阵营。对人间进行争夺。】女声继续讲着。
不能跳过过场说明，真的假的，这游戏完成度多少啊。余尽心里吐槽着，已经默默地给《混沌疆域》记了一笔。
【我是本次测试的主持，“电子弹簧”正旋电子工作室的游戏设计师蕾瑟娜。】
哦……这样的操作很少见……他在心里把那一笔划掉。
【如果在测试中发现任何问题，请第一时间与我联系汇报，操作为右手按住左肩，口述“呼叫蕾瑟娜”。】蕾瑟娜说道。
【天使阵营的玩家，可以创建并调用守序领域的力量。恶魔阵营的玩家，则可以创建并调用混乱领域的力量。】
【现在，随机阵营分配已完成，请设置你们的力量类型吧！】雷瑟娜欢快地说。
随着说明结束，风声停止，余尽感觉身体触到了软绵绵的实质地面。
黑雾向左右两边散去。
一座纯白色的云雾大厅展开在他的面前，天空蓝的不像话。
余尽试图坐起，结果是飞到了空中。
扭头看去，他的背后生出了三对又长又宽的翅膀，羽毛丰满修长，排列的既紧致又漂亮。
靠……天使啊。也太适合我了吧。余尽阴阳怪气地想。
一个文本框浮现在了他面前。
【请创建你的力量类型，内容为2-4个字。】
这游戏的特色便是自己创建自己的力量类型，可以算是比较新颖。
【温馨提示，力量类型创建完毕后，在单局游戏中不可更改。】蕾瑟娜的声音响了起来。
余尽看着那个文本框。
既然是PVP游戏，当然是对战斗有益的力量类型会更好。余尽想着，向文本框中尝试性地输入了“战斗”二字。
文本框闪了闪，一行红字跳了出来：“力量类型范围过宽，无法创建！”
猜到了。余尽扯动了下嘴角。
欧洲老牌娱乐公司“电子弹簧”，不至于犯这么基础的错误。
他想了想，又输入了“流星锤”三个字，这个的范围应该足够具体。
文本框仍然闪了闪，跳出一行红字：“输入的力量类型为【中立】，无法创建！”
要守序的力量……这游戏守序的定义是什么呢？余尽猜测着。
“龙脉”“肉身强化”“巫术”……他随手输入了几个魔法游戏中常见的词，都被提示不属于正确阵营，无法创建。
“杀戮”“毁灭”“切割”之类的词也不行。
这样下去我真的要给你们游戏零分了。尝试了五分钟后，余尽想。
他不是想不到守序的词语，例如“圣光”就是常见的守序力量类型，只是他觉得和自己完全不搭。
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他干脆用枚举法不停地尝试各种词语，文本框随着他的输入发出持续的错误提示音。
……
不知过了过久，
只听“叮”的一声。
突然间，文本框像个泡泡一样消失了，一行绿字跳了出来。
“恭喜，天使阵营玩家余尽，守序力量类型创建完成！”
余尽抬眼去看，只见那行绿字的下面又跳出一行字：
“您所创建的力量类型为【拳击】。您在本局游戏的称号为【拳击天使】。拳击力量已加载。”。
为什么各种其他战斗和魔法不行，拳击就可以……
再说“拳击天使”未免有点太难听了吧！
余尽下意识的去挠脑袋，结果差点把自己的头轰掉。
他放下手看了看，只见右手胀大了近乎一倍，筋肉跳动，发着红彤彤地光，左手也是一样。
难道是因为，拳击是有严格规则的现实格斗项目，所以力量才可以是守序类型？
行吧……
也算是对于战斗很有用的力量类型。余尽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设定。
【最后一名玩家创建力量类型结束。请各位玩家确认你的队友。本次《混沌疆域》的战斗正式开始！】蕾瑟娜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
【胜利条件：击杀对立阵营全部玩家！】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震人心魄，回荡在天际。
随着她话音落下，余尽的身边刷新出两个人来。
他们都长着纯白色的六翼翅膀，周身笼罩不可侵犯的圣洁光晕。
天使阵营的队友……最好有个自然领域或者光领域的，这样有治疗能力。
恶魔的混乱领域力量应该没有会奶的，有治疗的能力会在拉锯战中很有优势，也是天使阵营的强力点所在。
余尽期待地向右边那人的头上看去，那里标识着玩家的称号。
四个字。
【辩论天使】。
他又看了看左边那位仁兄。
也是四个字。
【自首天使】。
有的时候输了比赛，我会觉得是队友不给力……余尽心里蹦出一句PVP台词，扶着额头。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两个天使就迫不及待地吵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天堂辩论冠军
“不是，我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辩论天使嚷道。他的形象是个身材单薄的青年，看上去毫无战斗力。
“为什么你看上去这么菜。”自首天使冷冷地说。他个头较矮，声音是娃娃音，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
“我哪个角度菜？你讲证据。”辩论天使的语速很快，“没有证据就说我菜！我的力量再怎么说也是正面的吧。
话说，你这称号不仅仅是菜了吧？是什么意思？是投降的意思吗？你要见面就投降吗？是送人头的意思吗？你要见面就送人头吗？你的能力除了投降送人头还有什么用处？我这些问题不知道对方辩友能不能回答？”
“切。”被有能力加成的辩论天使问的有些招架不住，自首天使抱着双臂，冷淡地说道：“我随便输入的。”
“听到了啊！两个耳朵都听到了啊！我听到你说随便了啊！这种你死我活的战斗可以随便的吗？”辩论天使扑闪着六只翅膀，像只白色变种大苍蝇一样在自首天使周围飞来飞去。
“随便也可以赢吧。”自首天使皱着眉头。他努了努嘴，“你看他，沙包大的拳头，二打四不是轻轻松松？”他指的是余尽。
不知道二打四是不是轻松松松，但现在看上去是一打五的样子。余尽摇头。
“听到了啊！两个耳朵都听到了啊！我听到你说二打四了啊！你这是明示要叛变对吧！”辩论天使继续环绕着自首天使。
“你好烦啊……”
“听到了啊！两个耳朵都听到了啊！我听到你说我烦了啊！烦？我才讲两句你就觉得我烦！我哪个角度烦？你讲证据！战斗还没开始你就这样叨叨队友真的好吗？嗯？”辩论天使不依不饶。
“你能不能滚……”自首天使捂着耳朵。
“听到了啊！两个耳朵都听到了啊！我听到你让我滚了……”
话音未落，自首天使鼓起六只翅膀，飞走了。
“你不滚我滚——”他丢下半句话，人已经飞出去几百米。
辩论天使目瞪口呆地望着自首天使极速远去，变成天际上一个白点。
“怎么办！”他扭头大声对着余尽说。
余尽面无表情地移动到大厅另一边，开始观察周围环境。
……
目所能及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神殿，厚厚的白云铺成了地面，再向四周蔓延，阳光和煦。
余尽飞至殿外，发现云层看似绵软，其实是像橡胶一样有弹性的事物，透过云层的缝隙能隐隐看到下方人界的光景，却无法穿过。
原来如此，看来这里是安全区域，要到达人界应该有特殊的入口。
余尽返回那座纯白大厅，开始寻找类似传送点的东西。
“喂！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你干什么也跟我说一声吧！”辩论天使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
余尽的目光扫过大厅的事物。白云的一侧上摆着几把高大的竖琴，目测只有身高十米的仙人才能弹得动。另一侧的墙上挂有数十个花纹繁复的古典镜。
他靠近那些镜子，整栋墙微弱地震动了一下。
仿佛水波漾开，密密麻麻排列的镜面一阵波动，一声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过后，镜中陡然显现数十个不同画面。
这音效零分啊。余尽向中心最大的那面银色边框的镜子看去。
“我叫吴疑，你叫什么名字？”辩论天使不知什么时候又跟了过来。
只见镜中景象地面焦黑，形状怪异的黑灰岩石组成地面，岩浆自岩石的缝隙中流过。
画面的中心有一高大王座。天花板上垂下几十根人臂粗细精钢锁链，将那沉重王座吊起。
王座中间坐着一个模糊身影，和那王座比显得极为娇小，几乎只能占住五分之一的座位。
恶魔阵营只看到一个人……难道也内讧了？
看不见称号和具体形貌……这些镜子只是用来确定对手位置和场景……
辩论天使凑了过来，用手戳戳那面镜子。镜子泛起银光，将他的手指弹了回去。
你是想直接传别人老家吗……这一看就是恶魔阵营的基地吧……怕激起了辩论天使的倾诉欲，余尽权衡再三，没有说出这句话。
他后退一步，大致扫了扫那些镜子。其中小部分是和那幅王座画面类似的漆黑岩洞景象。
大部分则是普通的人间景象，只是看上去空无一人。雄伟的商业楼，精致的咖啡店，招牌艳丽的酒吧，水泥铺筑的街道。各种场景不一而足。
这其中并没有半个恶魔人影，余尽目光转回那最中心的镜子，发现王座之中那个矮小的恶魔身影也不见了。
辩论天使好奇的打量着那些画面，换了一根手指，向一个方形镜子戳去。
那面镜子是纯金边框。余尽之前已经注意到了，所有显示恶魔基地的镜子都是银色的框架，不可以传送，而显示人界场景的则是金色。
“等……”他回头看到辩论天使的动作，只来得及说出半个字。
随着辩论天使指尖点到镜面，方形镜子里的画面涌动，泛起强烈的波纹，金光从中射出，将他周身笼罩，一瞬间厅内亮的通明。
“啊——”辩论天使的惨叫消失在空中。
咻——
他的身形一下子无踪无影。光芒退散，那面方形镜子又恢复了平静。
空荡荡的天堂云顶格外沉默，冷风吹过。
他人即地狱啊……余尽脑中冒出一句话。
从《混沌疆域》官网介绍中他知道，这个游戏对于团队作战和配合十分看重，一个高手单挑两个人已接近不可能，更不用说一个人打三个人了。
他叹了口气，伸手去摸那面方形镜子。
自首天使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不得不拯救一下剩下这个脑子看上去不太灵光的队友。
镜面震动，金光蔓延，包围了他。
……
过了一会儿，余尽的眼睛终于恢复了视觉。
抬眼是普通的地球景象，他此刻正身处于在一栋楼的楼顶上。
余尽振翅飞起向下看去，只见四栋高低不同的楼围成一个回字，中间嵌着一个标准的800米操场。
这是个大学吧……余尽四处张望了下，做出判断。
他又看下操场。
场内有一个身披六只洁白翅膀的天使，正在跑道上跑圈。
他的头上顶着“辩论天使”四字，跑的很快，表情扭曲，可以看出已经快要到达体力的极限。
天使的身后，极近的距离内追逐着一个长着牛角，半身赤裸，浑身散发黑红之气的恶魔，正发出震天的怒吼声。
第二十九章 轮胎天使
余尽默默地飞至操场中心，悬停空中观察着他们。
恶魔的称号是“狂怒”，外形也十分符合，面貌凶恶，个头足足有天使们的三倍大，他双目赤红瞪着天使的背影，似乎下一刻就要追上，将他撕碎。
两个人一黑一白，在操场上跑出两道残影，眨眼就过去了三圈。
“大哥！你来了！快救我啊！”辩论天使终于发现了余尽的存在，忙向他喊道。
你的翅膀是喘气用的吗……余尽脑中念叨，同时没有丝毫犹豫，鼓起翅膀，飞弹也似的向那牛角恶魔冲去！
他握紧右拳，感觉浑身力量充盈，全部经由双臂，汇集在拳头上。他身躯如电，已经做好准备借着前冲之势，在那恶魔脸上狠狠来上一击。余尽有自信，这一下要是打到实处，那牛头怪非死即残！
“大哥！别来！快跑啊！”辩论天使又高喊道。
你这样让我很难办诶……
此刻余尽离那狂怒恶魔已不足10米。他心念刚动，忽然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沼泽，在如此高的速度下，竟如一颗棒球落入沙堆，无法前进一步！
他心绪急转，发现四肢百骸的能量也仿佛水坝泄洪，被逐渐抽离，慢慢消散！
四周的空间一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余尽感觉空气中似乎伸出了无数冰凉触手，正爬上他的四肢，把他向下拉扯。
若是一个普通玩家，此刻说不定会大惊失色，但余尽镇定天生远超常人，他立刻张开六支翅膀，以最大力量向前扇去，同时右拳对着前方虚空中一拳直击！
“萨——”
拳风撕破空气，他的拳头前侧也感觉到那无形的黏腻障碍，半流体的空间被他这一拳之力瞬间压缩，形成一个暂时的坚硬表面。
“嗒——”
利用这反弹之力，他急停之后，得以挣脱控制，倒飞出去！
冰凉的触手退缩了，余尽稳住身形，感到力量在缓慢回流。
看来脱离了对方的能力限制范围……他双眼紧盯那牛角恶魔上方称号。恶魔没有理会余尽的到来，依然在专心致志地追着那只气喘吁吁的辩论天使。
狂怒……是正统的以精神大幅强化肉体的混乱能力，仅能作用于肉身，不可能给他制造这种陷阱。
“出来吧。”余尽缓声说道。
这里一定还有第二个恶魔。
……
“嘿嘿嘿嘿嘿。被发现了呢。”一个诡异的嘶哑声音突然响起，听不出确切的位置，忽远忽近。
“笑屁啊！”不亏是强化过抬杠力量的辩论天使，竟然还有空闲在跑步中喊上一句。
“我不出来，又能怎么样呢……”那个好似巫婆一样的难听声音继续说，“我就在这里等着……过一会儿等你体力耗尽，就要被这只小牛牛扑倒在地……他的胃口可是很好的……嘿嘿嘿嘿嘿……”
“我靠你是真入戏啊！打个PVP游戏演成这样！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下盘我跟你排一边岂不是很羞耻！”辩论天使边跑边有理有据的输出。
那个巫婆般的声音沉默了。
这家伙比我想象的有用多了……看来这个游戏里没有可以小觑的能力……余尽暗想。
“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不说话是不是心虚？”辩论天使越说越起劲，跑的都变快了，“是不是心虚？是不是心虚？是不是心虚？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心虚……”
“废话精！你等死吧！”暗处的恶魔愤怒得忘记了控制声调，原来是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
你错了，孩子，他不是废话精，他是米其林轮胎精，他的一生，是车轱辘的一生。余尽心道。
“你说话就更是心虚的表现了因为我已经说了你不说话就是心虚……”
“我只怕他等死不了。”余尽压过辩论天使的新一轮抬杠碎碎念，宏声道。
“哦？何出此言。”终于听到有人在配合讲话的恶魔连忙抓住机会，换回严肃语调。
余尽嘴角一勾，最下面的两支翅膀向内卷折，如摇篮般将他温柔托起。
“因为我已经看穿了你的能力。”他枕着双臂，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暗处的恶魔不发一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紧张。
“你不说话就被他装到了啊！就这样被装到了啊！”废话天使，哦不，辩论天使的声音在操场上回响。
“哦呵呵呵呵呵呵……”过了一会儿，那个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你不妨说说，我的能力是什么呢？”
余尽笑了一声。
“那多没意思。”他在空中翻了个身，“不如我和你打个赌。”
他的目中射出和天使模样完全不匹配的邪恶之光。
“就赌我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能力。”他漫不经心的说，“如果我说的对，那么算我赌赢了，你就自裁了事。”
“如果我输了……嘿嘿……他送你们。”他拿一个翅膀尖儿指了指还在奔跑的辩论天使。辩论天使和狂怒恶魔此时看上去都有些体力透支，速度双双慢了下来。
“你对我的感情造成了严重的伤害！”辩论天使虚弱地说。
半晌，暗处的恶魔没有给出回答。
“哼。”过了一会儿，那声似巫婆的语音才再度发出。
“我不赌。”她突兀地说。
“哦？哈哈哈！”余尽张开全部翅膀，直立于空，陡然大笑。
“你说不赌？那你更是毫无机会。”他笑意更盛，“我偏要赌。怎么，你可以拒绝吗？”
追击着辩论天使的狂怒恶魔忽然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着余尽，尽管他也半伏在地，气喘如牛，和外形完全不符的是，他的眼神却变得出奇的冷静。
“噗。”终于被放过的辩论天使再也支持不住，扑倒在地上，他拉过一只白胖的翅膀盖住自己。
没有人说话，操场上只听得到两个人快速喘气的声音。
“你不能拒绝。因为这是你的能力决定的。”余尽淡淡道：“现在，如果你还不愿意自裁的话，我只能说清楚，让你死个明白。”
似是料到了那暗处的恶魔不会接话，余尽没有停顿，继续说道：
“你的能力，是改变空间规则的能力。而且，这规则的改变有距离限制，也有效果限制，比如，你不能直接灭杀辩论天使。这个游戏没有复活，死一个少一个，在我赶来之前，你们有两个人，为什么不杀了他呢？”
“刚来的时候，我还很奇怪，为什么我们的废话天使明明长了翅膀，却不飞走。难道他就这么秀逗？”
“听到了啊！两个耳朵都听到你说我秀逗……”辩论天使坚持说了半句，随即被余尽打断。
“自己亲身试验过后我发现，只要一接近这个空间就会被阻止，甚至无法飞行，原有的力量也会大大下降。”余尽低垂双目，沉声道：“狂怒恶魔做不到这一点，必然是另一个恶魔有设置空间法则的能力。才能制造出这样的效果。”
“你的推理，只有这样而已吗？”那狂怒恶魔忽然说道。
“哇！你会说话！来！我们好好文斗一下！”辩论天使激动地坐了起来。
第三十章 赌徒
狂怒恶魔闻言，脸色更显阴沉。只是刚才的追逐战没有分出高下，骤然攻击也没用处。狂怒恶魔虽然能力粗鲁，脑子还是十分清楚。
他没有去管辩论天使，而是对着空气大声道：“奇奇莉，解除你的能力！让我跟他们全力一战！”
这自然是对着暗处的恶魔说的。
“她还不能这么做。”余尽居高临下，缓缓扇动翅膀，“赌局已经开始，如果我反对，她无法停止。”他眼睛看向远方，不知是在对谁说话，“你说是不是，赌徒恶魔？”
“你……你怎么知道……”那巫婆似的声音只吐出一个字，便无力控制，变成了一个崩溃的清脆女声。
操场上空气震颤，阴影里蹄声渐起，走出一个人来。
果真是一个少女，她的金色头发编成两条麻花辫垂在两边，穿着格子裙，裙下露出一条锈红色的恶魔尾巴，双脚的位置被两只同色羊蹄代替。
她的头上俨然是那四个字：
“赌徒恶魔”！
“好可爱！”辩论天使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呆滞起来。
“即使你知道我的能力是改变空间法则……但又怎么猜得到具体的名字……”名为奇奇莉的赌徒恶魔咬着嘴唇，不甘心地道。
“这还猜不到吗？”余尽在空中绕了个回环。
“规则就等于守序，改变规则的能力大部分都是守序的。你可以强迫辩论天使和狂怒恶魔在不受到能量干扰的情况下凭自身体力赛跑。能完成这种情景的混乱能力根本就是少之又少。”
“我刚开始也根本想不到有什么能力能绕过混乱的限制，强迫他人去遵守规则。后来想想，是我狭隘了。”
“你所做的，并不是让他们遵守规则。”他嘴角向上勾起。“而是和他们分别打了个赌。”
“你一定知道我们打的是什么赌了？”奇奇莉眼中闪烁红芒，秀气脸上表情愤恨。
“哎~问得好！他一定知道！”辩论天使一副“妙啊”的表情。他站起来，迈着做作的步伐走过场中，侧头假装漫不经心地小声对奇奇莉说道，“小姑娘，我劝你别再和他说了，你说不过他的，只会给他更多装逼机会……”
“要不你们就现在全力出击，要不你们就跑，我来拖住他。”他压了下不存在的帽檐，大义凛然地说。
这一段话他本想达成悄悄话的效果，但场上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白痴哪边的……这么快就字面意义上地把灵魂出卖给恶魔了啊……我看你叫自首天使比较合适吧……余尽看着此刻一副绅士模样的辩论天使吴疑，心里弹幕狂飘。
狂怒恶魔也露出鄙夷的神色看了辩论天使一眼。
“没事，你继续讲你的。”他扭头对余尽和气地说。
你又是哪边的？余尽抬起一边眉毛。
你们这样我就很不想讲了……怎么就一下子完成了置换反应呢……他用一只翅膀尖挠着头。
奇奇莉仍然死死盯着他，赌局一旦开始就必须得完成。
“哎，长话短说吧。”看到少女的眼神，余尽无精打采地道：“关键的部分是，你打了两个赌。”
“第一个是和你的队友狂怒恶魔的赌约。你赌的是，他能不能追上辩论天使。”
“狂怒恶魔要是可以开启能力，早就把我分分钟轰成渣了，有什么必要打赌吗？”辩论天使自然地为恶魔阵营说起话来。
“封锁能力只是赌局的副作用。”余尽平淡地道。“这种改变法则的能力太强了，游戏自然会设计一定的副作用。因此，看上去他们是两个人对你一个人，稳操胜券。但赌徒恶魔如果想加入战局而不帮倒忙，就要采取一定的策略才可以。”
“你很聪明，和你的队友也配合很好。”他和蔼地赞美着奇奇莉。“你设下这第一个赌局，不过是为了达成第二个赌局的条件罢了。”
“哎呀，完蛋了吧，我都叫你们赶快跑了。快，现在跑还来得及。”辩论天使又悄悄对着奇奇莉说。
奇奇莉拧动脖子，用杀人的眼光盯住他，辩论天使迅速闭嘴。
“第二个赌局，才是你真正和辩论天使打赌的内容，这才是你的高明之处。”余尽微微勾动一下嘴角。“你赌会有人来救他。”
“一旦真的有人来实施救援，赌局结算，你所得到的规则力量就不止这么十米见方的范围了，无论我们是再来一个人，还是三个人一起上，对你来说都是一样。我们都会被抽干能量，你这时再从暗处出现，哪怕是拿个树枝随便敲一下，都可能打破狂怒恶魔追逐辩论天使的平衡，将他击杀。”
“然后就很简单了，狂怒恶魔也能完成自己的赌局，力量增长何止几倍。就算这时候力量限制取消，我们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他也可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不得不说，你们的计谋非常不错，配合很好，对自己能力的运用也是毫无瑕疵。
同时，你们很有野心，放弃辩论天使一个人的人头，就是为了团灭我们整个阵营，一网打尽……”余尽鼓了几下掌。
“如果不是你用第三个赌局，强行打断了我的计划……”奇奇莉咬牙说道，嘴角开始渗出鲜血。
赌局关键被全部说中，按照余尽所提出的强制赌约，即使不至于自裁，作为赌徒恶魔的本体也会受到极大伤害。
“是啊，敌人实在是太狡猾……不怪你……你已经很努力了……”辩论天使非常同情地看着奇奇莉，安慰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狂怒恶魔忽然对空中的拳击天使说道。
“余尽。”
“留个联系方式？”
“好啊。”
“巴维尔！”奇奇莉吼道。
叫做巴维尔的狂怒恶魔耸耸肩，“奇奇莉，这次是我们输了。”
“还没有！”奇奇莉尖声叫道，她低头直立双手合十，锈红尾巴绷成一条线，紧贴大腿。突然口中喷出大量鲜血！
“年轻人怎么不爱惜自己身体！”辩论天使忙伸出手，但只碰到奇奇莉的衣角。
随着赌徒恶魔的少女身影向后倒去，操场空间陡然一震，空气炸开波涛。
限制解除！
强行毁约……这反噬一定极大……余尽转目看去，只见那狂怒恶魔神色已变，眼中放射血红之光，脸上显出根根青筋，身上黑红烟气暴涨。
“好吧，奇奇莉，为了地狱。”巴维尔的声音变得极其低沉，几乎震耳欲聋。
他一蹬地面，留下一个极深狰狞蹄印，身子已像彗星般夹带浓烟，向余尽猛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