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曼珠沙华
辛绾于第二天去了湘西,这次辛奶奶没有再阻止她。
乘高铁抵星城后转普通火车到石水县,她在石水县的朋友熊大奇在火车站接她。
熊大奇是本地人,父辈就在矿上,她跟爷爷来这边时认识的这家人,已算多年世交好友。
她一出站,就看见一个皮肤黝黑,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踮着脚往内张望,一双眼亮亮的,带着与这里亚热带丘陵山区气候一样的炙热和潮气。
一出站,潮热的空气扑面而来,皮肤上立时感觉好像糊上了一层热热的乳霜。
“绾绾!这里!”熊大奇朝她挥手。
她展颜一笑,“熊大!”
他在兄弟里是老大,家里人叫他熊大的时候还没有那部有名的动画片,后来发现重名了,她再这么叫他的时候他就会红脸,但现在已经习惯。
“路上顺利吗?”他接过她的大包和箱子。
“挺顺利的!爷爷奶奶呢?近来好不好?熊爸爸熊妈妈都好吗?”她也没跟他客气,把自己负重一路的行李交给他。
“好!家里都好着呢!听说你要来,昨天上山掐了蕨菜采了笋,就等着你呢!奶奶啊,今早特意去河边采了蒿菜,在家蒸蒿菜粑。”熊大奇开了辆小皮卡来,把她的东西放到车上,给她打开车门,“上车吧,到家就能吃粑粑了!”
辛绾其实一年到这儿来的时日不多,但每一次来真如回自己外婆家一样,倍感温暖,土家人的热情和淳朴能让人打心眼里放松下来。
但她还是会觉得过意不去,“奶奶又去给我采蒿菜了?我怎么好意思啊!来一次就累着奶奶一次!”
“你千万别这么说!”熊大奇笑了,露出洁白的牙,“奶奶身体好着呢,从早到晚忙她自个的事儿忙个不停,你要让她休息下来啊,她还浑身不舒服。老人家啊,活动活动挺好,也乐意忙,只要她忙出来的东西你喜欢吃,大家喜欢吃,她就开心了。”
辛绾也笑了,“怎么不喜欢吃呢?我啊不知多想念奶奶做的蒿菜粑和坛子肉呢!”
“有!都有!今年的坛子肉还做得特别好!奶奶采的蒿菜还有剩,打算晚上再给你煮蒿菜饭吃!走了,赶紧回家了!”熊大奇开始开车。
熊大奇的家在石水县底下的村里,从县城过去还得开两个多小时车。
车上备了水和水果,熊大奇让她自便。
她点点头,跟熊家也不是客套的关系,开了一瓶水喝起来。
车上小小一筐三月泡,一看就是熊大奇今早才摘的,红艳艳,鲜嫩嫩,她拈了一颗,吃进嘴里不由眯上了眼。
“甜不?”熊大奇问她。
“嗯,甜!真甜!”她抱着小竹筐吃起来。
驶出县城后,车窗外左边是河,右边是山壁,天空湛蓝透亮,又高又远,太阳光无遮无拦地洒落下来,微黄的河面波光闪闪,金带一样绕着山峦延伸至远方。车窗开着,各种草木花香迎风扑面,惬意极了。
她仰着头,看见山壁边缘的一丛不知名的紫色小花,不禁失笑。
她有一年来时是夏末初秋,看见一蓬红色的无叶华十分惊喜地指着说,“曼珠沙华啊!彼岸花!”
结果熊大奇笑她,“我们把它叫岩山花,长在石头缝里的玩意儿,偏你们就能有个文雅的名字。”
后来,熊大就会在秋天给她寄曼珠沙华。
第77章 温馨
采下来的野花,根部包了泥土和打湿的纸巾,和湘西的土产一起寄到BJ,花瓣还挺立鲜嫩,瓶插起来能保持好多天。
车再往前驶,空气里渐渐就有了硫磺的味道,这是雄黄矿的气味,远远的,便能看见矿山,无木无林,中间一条支流小河穿过。
这里便是矿区了。
多年前,辛爷爷还在的时候,需要的矿就是从这里出,矿雌雄伴生,雄黄和雌黄都来自于此。
但如今这里已经不再开矿了。
她这次来,就是因为熊大奇说,在更远更深的地方新发现一处小矿,他打算申请开矿,她想去看看。
到熊大家的时候刚好是傍晚,清透的天空蒙上浅浅灰色,远方山与天交界处,夕阳火一样红,煌煌余辉给静谧的山峦镀上一层金色,袅袅炊烟自木屋烟囱里升起,空气里炒腊肉的香味越来越浓。
听见声响,熊家一家子人全跑了出来迎接,他们家大黄狗也汪汪地叫个不停。
“爷爷奶奶!”辛绾先握住了奶奶的手,再叫两边的熊大奇父母,“熊爸爸熊妈妈。”
“快快快,快进来!”熊奶奶一张朴实的脸,布满岁月的痕迹,见了她笑成了一朵菊花,拉着她进了屋。
那双手也是典型的劳动者的手,粗糙、干燥,像多年的树皮,但却温暖而有力。
她把带给熊家的北方特产取了出来,老山参、鹿茸、奶奶虽然牙不利索了,但仍然喜欢吃的榛子,爷爷喜爱的二锅头,还有BJ传统糕点。
都不贵重,但熊家人很喜欢。
晚餐全是她喜欢吃的,坛子肉,腊肉炒蕨菜,擂钵小笋子,熊家还宰了一只大鹅跟青椒黄焖,一只母鸡炖了浓浓的鸡汤,熊爸爸则拿出自酿的米酒。
若是辛爷爷还在,自然要和熊家男人们喝上几杯,那时候,辛绾便在一旁捧上一小杯甜甜的酒酿,细细地抿。
自从爷爷去世后,辛绾便接替爷爷,每回来也小酌几杯,忆往昔,谈情谊。
言谈间必然谈起爷爷,这时候熊爷爷最有话题,说当年那个愣头青是怎么莽莽撞撞来山里,掉进矿洞摔伤了腿,是他把人背出来,治好了他的腿伤,由此展开一段长久的情谊。
说起这些,并不伤感,席间流淌的始终是脉脉温情,就连辛绾自己,想起那个慈爱的老人,也是含泪微笑,酒意上头,不过是想念而已。
想念,并坚持把老人家没做完的事继续下去!
那一晚,辛绾无梦睡到天明。
第二天便和熊大奇一起往他新寻到的矿山而去。
穿上户外装和户外鞋,背上大大的户外包,辛绾和熊家人暂时道别,坐上了熊大奇的小皮卡。
车行了好几个小时,直到连村道都没有了,他们得徒步进山。
“这边是无人区了,我也是偶然一次发现有矿,路线我探过,矿洞我也先试过了,你来看看这矿怎么样再说。”熊大奇说。
没有开过的矿山,草木尚还葱茏,空气里淡淡硫磺气,一条小溪自山里蜿蜒而来。
第78章 魔障
《水经注·澧水》有云:黄水出零阳县西,北连巫山西,出雄黄,颇有神异。采,常以冬月。祭祀。凿石深数丈,方得佳黄,故溪水取名焉。
此地固然在零阳西,但却早已远离零阳并近黔,但这溪水却亦如《水经注》中所记:冬夏沸涌,常若汤焉。
这日光下,尤可见远处的溪水冒着淡淡白烟。
辛绾跟着熊大奇沿着溪流进山,越往里,路越崎岖,渐渐的,没了路。
熊大奇拿了把柴刀,在灌木和茅草丛生的林子里开路,她一步步跟着熊大奇。
就这样,又走了大约两个多小时,硫磺气越来越浓,脚下的石头可见的黄色也越来越多。
“快到了。”熊大奇回头来牵她。
她摇摇头示意不用,紧了紧身后的户外包,毫不费力地跟上熊大奇。
这般徒步至午后,熊大奇终于将她领到目的地。
先请她坐下,“休息下,先吃点东西。”
熊大奇带了蒿菜粑粑,还有锡纸包着的一大包煮熟的腊肉干,以及半扇鹅肉。
他直接撕了一大条鹅腿给她,“吃吧。”
户外吃东西,没那么多讲究的,熊大奇也是递给她的时候才发现他手指有多脏,尽管已经擦了手,但这一路劈荆开路,哪是轻易能擦干净的?
辛绾穿着一身和他一样颜色晦暗的户外装,可白皙的皮肤,明媚的姿容,尽管脸上汗涔涔的还沾了灰,但阳光自密枝繁叶间照进来,在她发梢脸庞投下圆圆的光,照得她皮肤仍然透明般通彻。
美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哪怕再脏再狼狈,她看起来永远都干净从容。
熊大奇心里一颤,嘿嘿笑了笑,黝黑的脸庞泛了红,收回自己还拿着鹅腿的手,想把还被锡纸包着的腊肉干给她。
辛绾聪明剔透的一个人,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
笑了笑,直接接过了鹅腿,啃了起来。
“绾绾……这个……”他看看自己的手,鹅腿上的油在他指尖亮晃晃的,和不知何处染的污黑混在一起,更显得脏了。
“快吃,吃了下洞!”辛绾举起水平,仰头喝水。
细长白皙的脖颈,弧线优美,喉间因喝水而微微滚动,阳光下,皮肤像凝了一层光脂。
他愣了愣,直到她喝完水,诧异地盯着他,“怎么还不吃?”
他才憨厚地笑了笑,耳根发红,“绾绾,我就觉得奇怪了,你也是经常在户外跑的啊,怎么就晒不黑呢?”他说着伸出自己的胳膊,和她的一比,简直就是羊脂玉和木炭的区别,他不由有些沮丧。
辛绾噗嗤笑了,“男人,何必要跟女人比肤色?阳刚就是美。”
话虽如此,她眼前却莫名出现了另一副画面——三月碧桃下的男子,明眸如星,面容精致,肤色……亦珠光白皙。
她摇摇头,暗暗懊恼,怎么又想起那个魔障!他这一回来,真搅得人不得安生……
她三两下把鹅腿啃完,催熊大奇,“快吃,吃完下洞啊!”
第79章 下洞
熊大奇说,这是新洞。其实不然,应该说这是个废洞,只是不知道已经废弃多少年了。
雄黄矿的开采,最早,可追溯到北魏,这个矿洞废弃的年代他俩无从考察。
“我下去过几次了,渍水已经排尽,氧气没问题。”熊大奇还是用火把试了试,火焰燃烧正常,“我先下去。”
熊大奇已经在洞口打上了螺丝和挂片,装上绳索,穿上装备后先行一步下洞。
辛绾也将安全帽和头灯戴上,并熟练将一身装备完毕,跟着熊大奇下去。
“可能是废弃多年的原因,也有可能当初打了洞就没开采,里面什么都没有。”熊大奇把她从绳索上接下来时说。
她点点头,这矿洞不深,不过三十几米的样子,他们五十米的绳索还余下很长一截,且的确没有多少开采痕迹,跟着熊大奇往里走,只在页岩层地段看见了有人为支护,但也十分陈旧了。
矿洞再往深处,她便能一路看见与方解石、炭泥质等胶结物一起呈皮壳状灰岩角砾缝隙或者方解石的网脉中。
桔红色的雄黄、柠檬黄色的雌黄,或呈细脉,或呈星点,或呈片状,存在于岩石中。
辛绾大学是学的中国画,也选学了地质,可是,这挑矿,还真是个经验活儿,爷爷恁是凭着他一辈子和矿打交道,逐年累月才练就的一双火眼金睛,即便没受过专业训练,就凭着他那双眼睛、他的那些土办法,都能看个不离十,到她这儿,就不行了。
这脉石矿物以方解石为主,还有白云石、石英、玉髓、炭泥质矿、黄铁矿、云母、高岭石等,一块石头里面,到底雄黄或者雌黄的含量有多少,能用于制色的有多少,她是拿不准的,就像上回买回的蓝铜矿和孔雀石,最后能用于制色的就那么一丢丢,杂质还特别多,她漂了大半个月,用白纸把颜色铺展开,一粒一粒地把杂质挑出来,眼睛都快挑瞎了,颜色还是偏灰暗,不亮泽,最后自己留着了,没敢拿去给庄老。
但熊大奇是老矿头的儿子,学的也是这个专业,大学毕业回了老家,对这一行要比她懂,所以,挑矿这个事儿,她一定程度上还是信他的时候多。
“我呢,是不懂你怎么做颜色,但我测量过,这儿还算个富矿,至于合不合你的要求,就要你自己看了。”熊大奇边指着岩石边跟她说,手里的锤子偶尔还敲敲石头,让她听声音,说着他又笑,“我爷爷,用这锤子敲一敲,出去勘测勘测,用笔画画图,就知道哪里有什么,见我又是打钻,又是物探又是化探的,笑我来着。”
辛绾听了笑,这不和爷爷一样吗?“老人家总有自己的经验和坚持。”
“是啊,他们是守旧的一辈人,但也有他们的绝活。”熊大奇把她带到矿洞深处。
这里的矿石桔黄色和柠檬黄色就更加丰富了,有些还两种颜色共生在一起。
第80章 塌方
两人在洞里仔细勘察了很久,辛绾欣喜不已,哪怕她这样不够老练的眼光,也基本能确定这个矿洞的确优质。
熊大奇还是有些遗憾的,“可惜,我初步估摸了一下,这个矿洞不大,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废弃了。”
“我又不用来大批量生产药类那些,这些够我用很久了。”她已经很满足了。
熊大奇听了才高兴了些,“我会申请开采的,希望能申请到。”末了,又轻轻叹了口气。
辛绾知道他叹气是为什么,微微一笑,“没关系,随缘,我做这行早就有心理准备,不管是矿源还是销售都十分随缘。”
熊大奇也笑了,“你真是个佛系卖家。”
她笑了笑,十分坦然,不佛系能怎么样呢?就像熊大奇一样,“你不也是吗?”
熊大奇家里是开矿的,他学的也是这个专业,可惜,现在无矿可开。
熊大奇再度叹息,“这都是人类自作自受啊!我爷爷当年就说,矿石是老天赐给人类的宝库,但宝库不是这么开采的,守着金山也总有一天会挖尽不说,只顾着眼前利益,废渣废气废水不处理,胡乱排,终有一天会遭到反噬,现在可不就应验了吗?禁了也好,至少把大自然本来的样子还给老天。”
辛绾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要低落了,我们昨天经过老矿山,我都看见了,治理很有效!你也有一份功劳。”
熊大奇如今除了在县里发展别的事业,还参与了环境治理,他是真的爱着这片土地。
熊大奇点点头,笑道,“我们出去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两人沿着来路往回走,半途,啪嗒一声,有东西落在辛绾头上,熊大奇捡起一看,就是一块小石头。
她戴着安全帽,并没有什么事,但洞内落石……
他领着辛绾加快了步伐。
往前走了一大截后,熊大奇慢慢变了脸色,辛绾也感觉到了,洞内出现松散的新土,还是湿的……
“快!”熊大奇跑到洞口的位置,已经感觉到从洞口落下的雨滴,这密集度,雨不小,洞内的地面,一大滩滑下来的岩石和泥土。
“塌方了?”辛绾看见了土堆里他们的绳索,雨滴不时溅落在她头顶,打着她的安全帽直响。
熊大奇拾起绳索,脸色紧绷。她说的没错,塌方了,他们绳子挂扣的地方坍塌,绳子掉下来,他们就出不去了……
“你找个地方待着,自己小心!”他简短而严肃地吩咐她,自己看向洞口。
“你想干什么?爬上去吗?徒手?你又不是蜘蛛人!”她挡着他,阻止他的企图,三十多米,他根本爬不上去的,“而且,外面还在下雨,万一洞口继续滑坡落石怎么办?砸到你,你还要不要命?”
“可是不出去就被困在里面了!”雨水会漏进来,涝了怎么办?如果……如果整个洞塌下来怎么办?这些担心,他都不敢说出口,怕吓着她。
他不说,她也明白,但她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等等,至少等雨停。”
第81章 还能做什么
熊大奇没有听她的,坚持往上爬。
辛绾懂他的心理,他觉得内疚,没有预测到会发生的危险,把她带入险境,所以拼命要弥补,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山里气候更是多变,谁能预料大自然的变脸?
可是,熊大奇执拗起来,她也无法,只能站在底下,揪心地看着他爬。
借助滑坡进洞堆积的石头和泥土,堆成一米多高的石头堆,他站上去,用电钻在洞壁上打孔,然后嵌进螺丝,计算着螺丝的数量和洞的深度估算打孔距离,在手能触到的最高距离挂上挂片,然后将绳索挂上,利用手升,爬到高点,再继续打钻,继续挂片,换上第二根绳索,他再把自己换到第二根绳索上去。
以此类推,这样上行的速度很慢,但却是一点点在上升,有时候钻孔钻到不适合的岩石,松土哗哗往下掉,辛绾看着心里就揪得慌,想要他下来别再试了,但知道他倔强,无论怎么说他都不会听从,反而会影响他,只能在底下焦急地干看着。
这般缓慢的速度,这样一根一根的绳替换,他竟然也攀上去不少,十米,二十米,眼看着洞口那一圈明亮的天空渐渐变灰,变黑,眼看着雨水流淌下来,洞里渐渐积了一层水,他离洞口也终于越来越近了。
三米,他用力踩着脚踏带站在空中,拉长身体,打下一个洞,只要再打两个,他就能让绾绾爬上来,,并且把她托出洞去。
雨水已经直接打在他身上了,他都能闻到外面混着泥土潮湿味的硫磺气了,他低头一看,见她的装备都穿得好好的,心里既期待又紧张,马上,马上就能出去了……
然而,就在他的电钻钻进下一个孔时,外面突然轰隆隆巨响,他感到自己急剧往下坠,紧接着头部一阵剧痛,便失去了知觉……
辛绾在巨响的那一刻便退开了数步,不过短短一两秒的时间,希望变成了绝望……
“熊大!”她大喊。
洞口的岩土再次塌方,他连人带土带石头从二十多米高的地方跌下来,此刻,他已经被埋在了泥石堆里,无声无息,不知境况如何,她这么大声喊,他也一丝回应也无。
她踩着水,爬上石碓,用力搬开石块,挖开泥土,露出他的绳子,他的手。
“熊大……”她把他的手握在手中,他乌黑的指尖染了血,“熊大……”
轻轻叫他名字,拂去他之间的泥沙,这样的呼唤和触摸,他还是没有反应。
她慌了神,指尖在他脉搏上试探,只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摸来摸去摸不到跳动……
她快急疯了,努力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好几口,再次把手指搭上他手腕,终于感觉到指腹微微的震动后,她松了口气,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不敢随意搬动他,这么高摔下来,不知道什么地方会摔骨折,只怕随意的挪动,会加重他的伤。
她只能把他身上压着他的岩石和泥土都搬开,让他就这么昏迷在土堆岩石上,取了湿纸巾擦去他脸上和手上的泥污,又用急救包里的纱布和酒精清洗他划破的伤口,该包扎的轻轻包上,该消毒的消毒,除了这些,还能做什么?
第82章 绾绾~
要出去!
这是必须的!
就这密集的雨,大概一时半会停不了,雨继续下,就这塌方的情况来看,真担心整个洞都塌掉。
可是,怎么出去?
她也可以用熊大奇的方法,一边打钻一边爬绳上去,虽然难,虽然危险,但是所谓的逃生,既然是逃生,那就是堵,必然有概率的,生死各半的概率总比一直困在这里等死好,但是,她出去了,熊大奇怎么办?她不能把熊大奇留在这里,而负着他出去吗?
说实话,以熊大奇高大壮实的体格,如果他没受伤,她负他一起出去,可能勉勉强强能行,但现在伤成这样,真的不适合搬动……
而面对熊大奇的伤,她陷入一个两难的僵局,搬动,势必加重他的伤,不动,她真的不知道他伤成怎样,耽搁了治疗会不会有性命危险?以及待下去,他俩有没有性命危险?
她握着熊大奇的手,焦虑不堪,脑袋里却飞快运转,权衡着各种能出去的办法。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雨滴和洞里不时的落石都在帮她计着时,滴答滴答,啪嗒,啪嗒,每响一声,心尖便绷紧一分。
手中,熊大奇的手慢慢地越来越凉,她心头一惊,赶紧去摸他的脉搏,还好,还好……还在跳……微弱地跳……
可是,她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横竖是生和死的概率,自己主动去搏一搏,总比等死好!而对于熊大奇,伤重比没命好!
想好后,她第一件事便是检查自己穿着的装备,确定没有丝毫纰漏后,把熊大奇扶了起来,用绳索把他紧紧地绑在自己背上。
160斤的大个子,仅仅这一背,就让她觉得负荷不小,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背着他爬绳,而且,她经常下洞攀岩,也见过救援,可她经历的救援都是救有行动能力的人,是在成熟的户外环境,这样充满危险的荒矿救一个昏迷的人真的是第一次……
可是,不管多难,她总要把人背出去的!
人,不就是永远在挑战把不可能变为可能吗?
她深吸一口气,将熊大奇背到不曾塌方的那块洞壁下,用电钻打下一个洞,稳稳地塞进膨胀螺丝,上挂片,打绳结,挂上绳索……
和熊大奇的方法一样,只是,比熊大奇刚才爬绳的情况困难多了,她还背着一个人啊!
仅仅第一次起跳,她就重复了七八次,才感到绳索收紧,自己和熊大奇的重量悬在了绳索上,然后,每一次踩脚踏带,她的脚都因为负重而颤抖,每一次,都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可每一次,又总能再蹬出下一个高度。
当她终于离地五米时,她看着脚下的空间,既忐忑,心中的希望却也闪闪发光。她可以的!她能做到的!
已经筋疲力竭的她,悬在绳索上稍稍喘气,拿起小锤子轻敲一旁的石壁,确认实心后,再度拿起了电钻。
而就在这时,在电钻的轰鸣声还没响起之时,隐约传来一声呼唤,“绾绾——”
她浑身一凛,是叫绾绾吗?她听错了吗?
第83章 绾绾,我是粟融珵
她准备钻孔的手僵在了空中。
紧接着,又传来一声,“绾绾——”
她心都快停止跳动了,是幻听吧?怎么会有人叫她?这深洞里,又怎么能听见外面的喊声?
这声音就只响了两次,便没了声息,她确定是幻听了!继续打孔,换绳索,继续蹬……
她以为耗尽的力气,总剩那么一丝一缕残余,在她再次蹬脚踏带的时候膨胀爆发,支撑她一点一点通往更高处。
而后,在她为下一次发力蓄力的时候,一个更近的声音传来,“绾绾!绾绾你在里面吗?”
“……”她手里的电钻差点掉下去了,眼眶一热,这回没听错了吧?真的没有听错了吧?
只听声音再度响起,“绾绾!我是粟融珵,如果你在里面就给我一个信号!”又大又亮的嗓门,仿佛近在眼前。
“我……我在……”她用尽力气喊。
可是,她不确定,这么深的洞,她的声音是否传出去了,仰起头,头灯的光亮向上传递,她又担心头灯的光射程不远,从工具袋里拿出一支聚光手电,往上照去,“在!我在的!”
不知道上面的人到底是听见她的声音了,还是看见光了,声音里充满惊喜,“好!我知道了!你在底下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我马上放绳索下来!她在底下……”
从他最后一句话来看,不止他一个人来,而且,声音这么亮亮的,他是拿了个喇叭吗?
只听他又在那喊,“绾绾,你告诉我,洞深大概多少?”
“三十……”她用她最大的声音喊,又怕他听不清,聚光手电往上开关三次。
“是三十吗?是的话,光亮一下。”
她亮了一下。
“好!对了,我吊个对讲机下去,有任何情况,你告诉我!”
粟融珵并不知道她已经把自己吊在绳索上了,对讲机用一根绳子拴着,一直送到地面,还说,“绾绾,你拿到后告诉我。”
她怎么拿?
她得下去!
不过,她片刻之间就考虑好了,大致计算了粟融珵他们在外面临时钻孔挂绳需要的时间,觉得自己下去等是可行的,他们会比她自己爬上去快得多,如果在这个时间里,整个矿洞真的坍塌……那她在哪都是一样的结果!
对讲机里传来他巨大的声音,“绾绾绾绾!拿到没有?拿到说话!”
“……”她哪里那么快!
不过,下绳比上绳容易多了!
她把绳绕在下降器STOP上,用力站起来,解开胸升和手升,匀速滑下地面,先解绳,将熊大奇放下,扶着他好好躺平,而后立刻过去拿起了对讲机,用力拽拽绳子,喘着气,“我拿到了!”
“好!绾绾!等着我!”
“嗯……”
对讲机里还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妞妞!我是施兰舟啊!还记得我吗?”
她抹了抹汗和雨水,微微一笑,怎么不记得?
“滚蛋!还不快去干活!现在是聊天的时候吗?”某人在骂。
她坐在地上,缓缓呼了口气,最初的欣喜和震惊后,她不由寻思,这些人怎么也来了?他们又是怎么找到矿洞的啊?
第84章 那时候的他啊……
没有让她等太久,还不到她估算的时间,对讲机里就传来他的声音,“绾绾!我下来了!”
他的STOP是完全松开的,三十米的高度,忽而,人就到了眼前。
她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浑身雨水,带着潮气就这么突然降临到她面前,倒像是那些年的他,总担心她会被飞飞欺负,只要飞飞和她靠近,他立刻就会出现,挡在她和飞飞之间,凶神恶煞地对飞飞:你想干什么?
那时候的他啊……
她莫名眼睛有些发胀,憋了这一会儿,只说出来一句,“你倒是慢点啊!”就这么唰的滑下来,看着都揪心。
他朝她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头灯下的眼睛明亮又干净,“没事儿,这小儿科级别的下降,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她看着他湿漉漉的衣服,又说了句,“没带雨衣吗?”
他低头拍拍水,还是咧着嘴朝她笑,“穿了,雨太大,没用。”
说着话,施兰舟也下来了,见状跺脚,“两位老大,你们还是上去再聊吧,这是聊天的地儿?”把粟融珵骂他的话还回去了。
粟融珵瞪了一眼,转身半躬着,“来。”示意她到他背上来,他背她上去。
“我自己行!”她指指地上的熊大奇,在粟融珵来之前,她一直守护在他身边,“这是我朋友,叫熊大奇,受了伤,你把他背上去吧!”
粟融珵早就看见了,下绳的过程中会不先看看脚下环境?他不但看见了熊大奇,还看见她守在熊大奇身边,拉着他的手!一副操心的老妈子相!这习惯怎么就改不了呢?
他指指施兰舟,“你把他背上去!”
施兰舟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弯身去扶熊大奇。
“兰……施兰舟,拜托你小心点,他受伤了,不知道有没有骨折。”她说完,自己上前,打算帮施兰舟把熊大奇扶到他背上。
没有人发现她称呼的变化,从兰施兰舟,本是想叫兰舟的不是吗?
她手还没碰到熊大奇呢,粟融珵抢先一步,把她拽了回来,自己上前,把熊大奇的大高个扶上施兰舟的背,还说,“他这么大个,你有力气搬得起来?”
鄙视她的力气?她下意识就说了,“你们没来之前,我已经背着他爬了好几米高了,你们来了,我才滑下来的。”
粟融珵脸色微微不自然,“背过了?”
“嗯?怎么?”不相信吗?
粟融珵咳咳两声,“没,难……难以想象罢了……”
他帮施兰舟把绳子捆好,“行了,上去吧!我和绾绾跟着上。”
放下来两根绳,施兰舟负着熊大奇上了一根,粟融珵再次躬下身要背她。
她摆摆手,“我说了我自己行!”
说完,她也不和粟融珵客气了,打算自己先上,先抓住了绳子。
“等等!”他又道。
“怎么?”她不明,抓着绳子回过头来。
“我看看。”他来检查她的装备。
锁、牛尾、安全带、背带、反扣……
一件一件检查了一遍,然后才放手让她上去。
辛绾有些懵,他检查的时候,神情严肃而认真,完全不是平时嬉皮笑脸的幼稚模样,这是她认识的他吗?
第85章 看着我干什么
他突然展颜一笑,“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她眨眨眼,不吭声,低头开始装绳子,耳根处不知不觉有些发热,还好戴着头盔,什么也看不到。
可他却偏偏不依不饶地腆着他那张大脸凑到她面前,“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特别帅?”
“……”这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在这不见光的地底下咋也这么灿烂呢?她算是服了……
绷着脸一手把他的大脸推开,话说她刚才是瞎了吧?觉得他严肃又成熟了?
他还不知羞,嘿嘿一笑,伸手过来帮她把绳索卡进她的胸升里,拽了拽绳子,“别不好意思,我帅这个事实众生皆知,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我都听腻了,去吧,我在下面看着你。”
“……”她只差一口老血喷他脸上了,只能化尴尬为力气,奋力往上爬。
有现成的绳子,爬上去就容易多了,她没费什么力便爬到了洞顶,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将她淋得湿透,密集的雨帘,昏暗的深山,除了照在她头顶的电筒的光,周围几乎不可视。
她用了最后一把力,准备爬出洞外,一双手托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网上拉。
她抬头眯着眼一看,是粟融珵的弟弟粟融归。
“谢谢……”她一开口,雨水都进她嘴里了。
借着他的力道,顺利回到了地面,一件雨衣迅速盖在了她身上,粟融归什么也没说,转身继续蹲在洞口,手电筒的光往下照。
她有些无语,粟融珵这两兄弟,真是有趣,哥哥那么多话,弟弟的话也太少了些,两人综合一下不好吗?
冷。
上来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温度极低。
山里气温变化本来就大,昼夜温差能达到十几度以上,这一下雨就更加,她披着雨衣,又浑身湿透的,只觉得寒气浸到了骨子里,浑身都在发抖。
她打着手电筒去找下洞前和熊大奇一起留在地面的大包,这才发现,这座山滑坡非常严重,他们放包的地方都塌下来了,但她和熊大奇的包却好好地放在土堆旁,沾满了泥,显然,是粟融珵他们不知从哪刨出来的。
她快速走过去,取出里面的羽绒服和雨衣,自己把羽绒穿上了。
衣服就这么一脱一换的,就被泼了一身的雨,即便羽绒服面料是防水的,也灌进去不少。
她披上雨衣,拿着熊大奇的羽绒服和雨衣来到洞口,一看之下,发现粟融归雨衣里面是穿着冲锋衣的,放了心,手里的羽绒服也就留了下来。
施兰舟负着熊大奇,动作比她稍稍慢些,但这个时候也上来了,粟融归和她一起把两人拉了上来,她赶紧把雨衣罩在两人身上。
“我没事,我没事,你先着着他,他本来就受伤了!”施兰舟一边接着绳索一边道。
辛绾给熊大奇罩着雨衣,粟融归腾出手来后,就给熊大奇穿上裹上羽绒服,再把雨衣套在他身上,还刻意用塑料布垫着,让熊大奇躺,但这并没有用,雨实在太大,地面全是流动的水,不一会儿,熊大奇还是躺在了水里。
就在大家忙乱的时候,洞口传来一声“啊——”的惨叫。
第86章 过来
是粟融珵的声音!
难道出危险了?
三人齐齐回头。
透过雨帘,只看见一盏头灯,原本在洞口的,突然坠落下去……
“哭包——”她脱口而出,冲到洞口往下看,还喊着,“施兰舟,拿电筒来!拿对讲机来!”
施兰舟却在一旁毫不留情地揭穿,“他铁定没事!装的!”
是吗?
她迟疑了一下,将信将疑,还是无法抑制心里的担忧,就好像当年他各种闯祸,她无时不刻不悬着一颗心一样。
“拿对讲机来啊!”她对施兰舟说。
施兰舟没办法,只好把对讲机给了她,说了一句,“我打赌他绝对是装的!”
辛绾没听他的,转身的时候却听见他又在背后嘀咕了一句,“他如果真有事,是不会出声的……”
她听着,心里一阵莫名,有点空,也有点……酸。
压住心头这奇怪的感觉,她拿着对讲机讲话,“哭包,哭包你没事吧?你说说话。”
好一会儿,对讲机里才传出来他委委屈屈的声音,“有事,绾绾,疼……”带着奶味的声音,像个撒娇的孩子……
她始终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一把年纪还奶呼呼撒娇的,但这个时候,她却没想更多,只当他真的受伤了,“你怎么了?我下来!下来救你!”
“别别别!”那边的人急道,“我还是能爬的,在上面等我就好!给我准备好雨衣。”
“好……”她下意识握紧了对讲机。
施兰舟又在后面说话了,“这下我更肯定他没事了!真的疼,他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没等多久,便看见头灯的亮光越来越近,他爬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即便是受伤,也伤得不重吧?
辛绾是有经验的,只要一出洞口必淋一身雨,所以,待他刚在洞口冒头,她就把雨衣给他披上了,连头一起盖住。
他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还是我家绾绾最好!”
她心里暗暗哼了声:她什么时候不好?只是某人不领她的好意,把好心当驴肝肺罢了!
想起过往种种,她脸色硬了硬,走开了,让粟融归和施兰舟把人拉上来。
“绾绾……”结果他一上来,就苦兮兮的一张脸,可怜巴巴地叫她。
“干什么呀?”她僵着脸回头看他,见他走路一瘸一拐的。
“脚扭了……”又撒娇……
还真受伤了?她看着施兰舟,“你扶扶他!”
“不行……”他在那张开手臂,“你来。”
“……”什么意思?
他却道,“我说认真的!山体滑坡,这里也不安全,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熊大奇受了伤,山路又不好走,他俩背他下山很吃力,得尽快做个简易担架,把他抬下山!”
“……”他说的,真的好有道理……
“过来!”他执着地朝她张开手臂,然后还说,“你俩赶紧动手!”
她没了办法,走到了他身边。
他毫不客气地就用自己的雨衣裹住了她,搭着她肩膀,将身体的重量挂在她身上。
“……”她用力推了推他,“我身上都是湿的!”
第87章 我怕……
“特殊环境,危急时刻,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命要紧!”
义正言辞的……
“那……过来吧!”她心里憋着一股古怪的感觉,撑住了他。
他最擅长的事就是当人形挂件吧?在奶奶那没当够,到她这儿又挂上了,以他的身高,别扭地躬着身低着头,把脑袋搁她肩膀上。
她好想问问:你这么走路能舒服?
但某人觉得舒服得很啊,还在她耳际蹭蹭,把她的雨衣帽子给蹭下去了,他湿漉漉的带着山里雨水气息的头发就这么蹭在她皮肤上,还有他衣服里传来的,不知道什么型的味儿,被雨水这么一混,洞里的硫磺味儿这么一搅,味儿实在是奇怪得很……
可某人却还不自知,继续在那蹭……
撑着他走到熊大奇身边,时不时检查检查他的雨衣,摸摸他的脉搏和手温。
他在一旁看着,不语。
不知是冻的,还是她摆弄的,熊大奇这时候醒了过来,雨声中微弱地叫了声,“绾绾……”
“熊大!”她立刻听到了,蹲下来握住他雨衣里的手,“你醒了?”
熊大奇昏昏沉沉的,听见雨声,感觉到湿润,却不知自己在哪,挣扎着问,“咱们这是在洞里吗?水这么多了?”
“没有!没有!我们出来了!我们得救了!马上就下山去!”她急忙道。
熊大奇一听便放了心,“那就好……那就好……对不起……”
还在自责!
辛绾更加内疚了,“要说对不起,也是我说啊,你是为了我找矿才摔成这个样子……”
可是,根本没等她说完,熊大奇便因神经的松懈再次昏迷过去,倒是她身后的某人,眼神炯炯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忽的,一道火花在漆黑的天空闪过,带着巨大的声响,噼里啪啦一声,像是将天空整个剖成了两半,紧接着,便是震天响的雷轰隆隆滚动着,感觉离他们如此之近,仿佛就在他们头顶滚动一样。
施兰舟都惊得怪叫一声,粟融珵更是将她拉入怀里,整个抱住了她。
她闻着他身上雨水和乱七八糟的味道混合的气味,扭了扭,“我不怕啊……”
结果,他还紧紧抱着她不动,喃喃地,说了两个让她差点绝倒的字——“我怕……”
“……”她又想翻白眼了,粟融珵,你到底是个什么生物?
好在,很快,施兰舟和粟融归扎了个简易担架出来,他不再抱着她撒娇,开始指挥了,“快!动作要快!”
他这突然的紧迫,大家都明白是为什么,这打雷闪电的,山上地势高,树又多,别他们滑坡没死,被雷给打死了……
施兰舟还说了,“就算要死,我也不能被雷打死,会被耻笑的!”
“少给我废话!死了还怕耻笑?赶紧把人绑上去,准备下山!”他催促道。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熊大奇抬上担架,为防止他滑出来,还是用绳子把他绑了。
终于要下山了!
辛绾背上背包,施兰舟和粟融归负责抬担架,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他们果然带了个大喇叭……
粟融珵一副脚痛的样子,一只手搭上辛绾的肩膀。
施兰舟哼哼一声,开始报复了,“珵珵,你之前不是左脚扭了吗?怎么现在瘸的是右脚?”
第88章 好姑娘
世界安静了那么一小会儿……
只有雨声哗啦哗啦……
粟融珵一脸“如果你不在抬担架我一定揍你了”的表情……
辛绾气恨交加,又想起当年那个“不争气”的人,恨不得劈头一巴掌砸过去。
这一巴掌终究还是拍下去了,不过,不是她主动,她倒是举起了巴掌,可终究没能扇下去,手僵在空中,想着自己刚才担心的傻样,觉得这一巴掌应该扇在自己脸上才是。
可这个人,却把一张大脸凑了过来,还笑嘻嘻的,“打!我就喜欢妞妞打我!”
又叫上妞妞了……
是喜欢从前的妞妞打你吗?那会儿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会儿你说:不要你多管闲事!
看着他那张雨水横流的脸,她正准备收回手,结果某人抓住她的手给了他自己一巴掌,然后说,“真是……熟悉的味道,还是原来的配方!”
施兰舟看不下去了,哼哼了一句,“你就犯贱吧!妞妞拿棍子呼他,别手下留情!”
辛绾收回自己的手,手心手背都满是雨水,还他脸上皮肤湿润滑腻的感觉,莫名黏黏的,粘在她掌心,抹也抹不去。
“走吧!抓紧!”她转身就要走。
粟融珵抢到了她前面,“等等,我走前面!路塌方,很多地方都不能走了,大家一定要小心!绾绾紧跟着我,你们俩抬着人走最后。”
没有人有异议。
漆黑的夜,大雨倾盆,头灯的光根本照不了多大范围,脚下又滑,之前上山的路已经塌掉了,一脚踩下去,不是软软的一脚泥泞,就是积水。
鞋早已经灌满了水,每走一步,好像都能听见咯叽一声响,雨衣根本遮挡不住雨了,衣服从外到内早就湿透,在夜风里行走,冷得发抖。
他拿了手电在最前面探路,走几步便回头看看她,“绾,怕不怕?”
她摇摇头。这样的雨夜,随时都能爆发塌方的暴雨夜,哪里还敢怕?只想快点走!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只是,她实在冷,冷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的手电筒照在她脸上,照见她一张脸惨白发青,嘴唇泛紫。
“冷是不是?”他握住她的手,果然。
怎么会不冷?他自己都感到寒气侵骨。
可是,却没有办法,大家的衣服全是湿的。
他从包里拿出一支小瓶的白酒来,开启了,递给她,“绾绾,喝点!咱们必须离开这里你知道吗?不能停留,否则,就算不被山体滑坡砸死压死,这恶劣的天气都受不了!喝点取暖走不了我背你!”
她懂他的意思,白酒发热抗寒,她毫不犹豫就接了酒,喝了两大口。她只是奇怪,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又不是平日里不着调的幼稚样儿了,言语间还透着一股威严,不容人拒绝的威严……
他掏出另一小支,扔给粟融归,“你俩也喝点!别喝多了!”
回头见她果真乖乖喝了酒,还赞了一句“好姑娘!”而后接过她手里的酒,自己喝了几大口。
她喝过的……
第89章 小妞妞~
可是现在哪里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喝完再次递给她的时候,她照样喝了,只不过,离自己的嘴稍微远一点。
几口烈酒下去,热力由内而外散发开来。
他要背她。
她摇着头说不用,“我自己能行!快走吧!”这一路下山,何其困难,谁也不必成为谁的负担。
“好,走不了的时候一定记得告诉我!”头灯光亮里,他坚定的目光异常清亮。
然后,用绳索把所有人都窜了起来,再次叮嘱,“你们俩一定要小心,别把人摔下来了,他可是再经不起几次摔了。”
粟融归和施兰舟都不敢大意,她也点点头,继续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她从前听他提起户外运动,一直以为他是纯娱乐冒险性质的俱乐部活动,从没想过一路傻白甜长大的他野外生存能力这么强,带着他们这一小队人在山林荆棘间穿梭,自信而又沉着。
黑灯瞎火,她不知道他的方向是不是对的,但此时此刻,他们绑在一条绳上,风雨同行,生死同途,唯有信任与坚持,抱团走下去!
这一路上,头顶电闪雷鸣,脚下泥泞难行,她和他走在前面,不知滑到了多少次,有一次,他先跌到,她没收住脚,直接摔在他身上。
连尴尬都顾不得,只觉得一双手臂紧紧搂住了她的腰,有声音在耳畔问她,“怎么样?摔疼没?有没有事?”
很是焦急……
“我没事!”她挣扎着要起来。
“绾绾,你好瘦……”他箍着她的腰,忽然说,“我一只手就能握过来了!”
“……”她就知道他这正经不了三秒,就要原形毕露!
施兰舟受不了他了,“粟融珵!什么时候了你还有时间当楚王呢?”
楚王好细腰……
可她跟他之间的关系是楚王和细腰女之间的关系吗?她狠狠瞪他一眼,站了起来,也不知这黑暗中可把她的憎恶之意传过去了。
他懒懒地站起来,小心地帮施兰舟扶着担架。
他和她先摔跤的好处是,摔过便知路滑,他俩便会帮着施兰舟和粟融归稳稳地把担架抬过来!
就这么一路跌跌撞撞,沿途还不断有山石滑落,每一次,走在前面的他都会回身把她整个儿扑倒,她不知道他有没有被砸中,但每一次,他都会若无其事地站起来,领着大家继续走。所以,他是无事的吧……
夜行艰难,道路坎坷,速度不知比白天慢多少倍,但好在,大雨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是停了。
只是,她渐渐地却支撑不下去,不是因为疲惫或者受伤,而是,这一路时不时喝几口酒取个暖,她……醉了……
再又一次滑到在泥泞中时,她软绵绵的,再也站不起来……
粟融珵扶起她,她脚一软,又瘫了下去,就像脚下的软泥……
可他却还在笑!
她听见他的笑声了!
那么可恶!
而后,便隐隐约约听见他在她耳边说,“小妞妞,来,珵珵哥背你回家!”
她恍恍惚惚的,只觉升到了半空,而后一直晃晃悠悠,忽高忽低,如在云端一般,终究睡了过去……
第90章 下毒?
恍惚中,最后一个念头却是:明明她是姐姐,怎么变成小妞妞了?他还成哥哥了?
只是,这个问题没能得到答案,她就陷入了梦里,梦中,是那个遥远的世界,梦里,有人不断叫着“妞妞,妞妞……”
“妞妞妞妞,我介绍一个好朋友给你认识啊!”清瘦的少年,脸上洋溢着笑,牵着一个女孩走过来,“她叫凌京涵,是我爸爸朋友的女儿,以后就跟我们在一个学校念书了!妞妞,我们又多了一个好朋友!”
那时候的他,还有着少年人的天真以及对她的特别亲昵,有了好朋友第一个带来给她看,就好像,他考了好成绩,试卷也第一先捧给她看,有了好吃的,第一个拿来给她分享……
只是他不知道,从他把凌京涵带到她面前开始,从他对凌京涵说“这是妞妞,我常常跟你提起的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注定不一样了。
梦是断断续续的,时间线拉得飞快,画面一转,便是凌京涵生日那回,她和孟桑子合伙送了个蛋糕,蛋糕最终没有吃,因为都在生日会上用来打仗了,凌京涵自己先挑起的,用蛋糕先抹了粟融珵一脸,然后便乱了套,凌京涵也被抹得满脸都是。
结果,第二天凌京涵过敏了,脸上身上全是疹子,不能来学校。
跟小时候的他一样……
于是他气势汹汹来找她算账,质问她:为什么要在蛋糕里下毒?
下毒……
这个词真的好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他说的下毒,是指她在蛋糕里放矿粉了?
可是她没有,她说她没有。
可是他说什么呢?
他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凌京涵,可她是我朋友,我不能让她受委屈,以后,你和桑子他们,就当没有凌京涵这个朋友吧,但是,也不要针对她。
不舍得凌京涵受委屈,所以舍得过来委屈她?
当没有凌京涵这个朋友?是否也当没有他这个朋友了呢?
她什么都没有再解释,只说了一个字——“好”。
她知道他对凌京涵好。
凌京涵活泼,漂亮,也颇有人缘,只是,好像所交的朋友里面男生多于女生,但这帮男生朋友却不包括孟桑子那帮人,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想不明白凌京涵初来乍到,怎么粟融珵就对她那么好,总结来总结去,认定一个事实:珵珵喜欢上她了。
对于兄弟喜欢的女孩,他们不会太接近的。
孟桑子他们的揣测不是没有理由的,粟融珵实在对凌京涵太好。
梦里便连续出现课间他端着吃的在凌京涵教室外等她的画面,夏天的冰淇淋,冬天的热糕点,每天不重样。
他骑着车带着凌京涵在校园里转圈,他帮凌京涵写作业,他不上晚自习陪着凌京涵去追星。
凌京涵要去买演唱会门票,他半夜十二点就去排队,第二天十点才来上课,趴在课堂上睡一天;
凌京涵要吃某家糕点店第一炉出的早点,他天不亮就起床去买,热乎乎地送到她面前,白天再睡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