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决定
原来,祖母和龚工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我们的父亲是天族的战神,在上次妖族与天族的大战中牺牲,临终前,父亲要我照顾好琼玉。”龚工不紧不慢地说道,“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琼玉和一个妖族的人一起私奔了,祖龙让我杀了琼玉,我不愿夹在琼玉和天族之间,便只能独自躲在这黑云谷中。”
原来如此!
难怪更虚会让龚工再次做出选择,让他去杀了祝繁!
“那祝繁呢?”居居双手撑着下巴追问道。
关于祖父和祖母的事情,不用再多说什么,已经是知道后续了,但祝繁和龚工到底是什么关系,自己对这一点非常好奇。
“祝繁的父亲是天父,天父你知道吧?天父自混沌中以开天斧破开天地,我年幼时,父亲送我去天父的洞府中修行。”龚工的脸上笑容渐渐凝固,“祝繁比我小几万岁,算是我的师妹。”
再次被龚工的话惊得合不拢嘴,好半晌后居居才反应过来,“您竟是天父的徒弟?!”
“名义上是这样,可我去了他老人家洞府没多久,他老人家便羽化了。”龚工苦涩地一笑,“那时候祝繁很伤心,我和更虚便常常带她到处游玩散心。”
所以,更虚也是天父的徒弟?
“更虚是天父的义子。”龚工好似猜到了居居心中的疑惑,率先解释道。真没想到,龚工看起来其貌不扬,却有如此大的背景。
那,既然是师妹,现在龚工当真可以下得去手?
“舅爷,我死了不要紧,您还是别冒险了,我只想求舅爷抓到害死祖母还有爹娘的真凶,为死去的父老乡亲们报仇,若能手刃仇人,居居死不足惜。”居居认真地看向龚工,非常严肃地说道。
事实上,即便是自己满腔仇恨,可心里也能明白,凭借着自己这一丁点的本事,根本没有办法报仇!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遇到了龚工,他可是天父的徒弟啊,而且他还是卦者,可以未卜先知,如果他能为祖母爹娘他们报了仇,也算是完成了自己唯一的心愿。
龚工暗暗皱了皱眉,盯着远处缓缓说道,“这些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祝繁可以死,但你不行!”
啊?
不接其意地看着龚工,只听他唇瓣蠕动,继续说道,“让你活着,是琼玉临死前的心愿,我必会替她完成!”
居居心里连连叫苦。
这老人家到底在想着什么呢?
如果龚工因为杀了祝繁而遇到危险,那自己即便是侥幸活了下来,那也不一定能替祖母和乡亲们报仇啊!
这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琼玉,以前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有照顾好你,现在我一定会替你护好她的。”龚工目视远方,低低的,涩声地说道。
这话是说给已经死去的祖母听的,但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的呢?
保护自己的安危既然是祖母的心愿,那也就是龚工的心愿,正因为如此,所以龚工才会不惜堵上他的性命也要护着自己。
龚工说这话,是想让自己理解他,不要去私自做什么决定,因为无论自己私自做了任何决定,无论这个决定是好是坏,都会伤了他的心。
“舅爷,我听你的。”忍着鼻尖的酸涩,哽咽地说道。
话音未落,龚工扭过头来,向着居居微微一笑,“好孩子,我定会护着你!”
在黑云谷又过了一日,这一天,居居没有再见到龚工。
居居没有问,因为她知道,龚工一定是去冒险找祝繁了。
如果说当年龚工真的非常喜欢祝繁,那现在,他下得了手吗?
也不知为什么,忽然之间,居居竟然对一向与自己不怎么对付的祝繁生出了些许的同情心来。
其实说起来,祝繁也就是性格高傲了点,有些大小姐脾气,娇滴滴的而已,毕竟她生得那般美貌,男人喜欢她都是很正常的。
只是,让居居担心的是,即便是龚工真的下得去狠手,可九重天守备森严,他会不会……
隐隐不安地在黑云谷中来回走动着,悬着的一颗心怎么也落不到地上。
饶是这黑云谷中央的风眼中天朗气清,可居居这心里始终是阴云密布的。
“姐姐!”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轻唤。
居居知道是少珏,转过身去,挤出一个微笑,向着少珏俯身笑道,“姐姐,外面有个大哥哥来找你,说是你一定会见他,我看他诚恳无比,便来知会姐姐。”
有人来找自己?
疑惑地向着远处看了看,思来想去,也想不到知道要来黑云谷找自己的人会是谁。
“他没有说自己是谁吗?”轻声向着少珏问道。
少珏点了点头,“大哥哥说他住在长极山!”
长极山!
那岂不是迟重?!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黑云谷找自己呢?
“是他!”忡怔好半晌,居居一时间竟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现在龚工还没有回来,自己真的要私自去见迟重吗?
“姐姐要去见大哥哥吗?我看大哥哥不像是坏人,他好像很着急,而且他还说,若是姐姐你不出去,他便赖在谷中不走了。”少珏扬起小脸盯着居居,再次提醒道。
什么?
赖在谷中不走?
迟重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所以,迟重到底找自己会有什么事情呢?
该,该不会是……龚工,出事了?
刷地,脸色煞白。
居居屏着呼吸,紧紧地牵着少珏的手,“你快带我去见他!”
如果龚工当真出了事,现在能够来给自己通消息的人也就只有迟重了。
三步并两脚地离开风眼,来到黑云密布的谷中。
“居居!你快出来见我!我知道你在谷中!”迟重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的声音如此急迫,似乎当真是出了什么大事一般。
苍白着脸向着声音所在冲过去,远远地便看到了迟重蓝色的身影。
“上仙!”居居脑袋一片空白,连忙上前唤道,“是龚工出什么事了嘛?”
迟重一顿,向着居居转过头,脸上瞬间露出喜色,“是你,你真的没事!”
迟重大跨步地冲向居居,没等居居开口,胳膊一伸便将居居死死地扣在了怀里。
第八十四章 解救
“上仙。”居居忡怔着,下意识地唤道。
迟重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搂着居居。
“大哥哥,你在谷中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再不走你会死的!”少珏的声音很小,和在风中更是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
居居闻言,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推迟重。
刚刚用力,迟重竟是软绵无力地被推倒在了地上。
“少珏,有办法救他吗?”眉心皱得越来越紧,居居担忧地向着少珏问道。
少珏嗯了一声,“姐姐,我们带大哥哥到风眼去吧,不然继续在这里会没救的。”
话音落下,居居便已经从地上扶起了迟重。
没走几步,却听到耳畔传来迟重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出来见我!”
居居苦笑,没有作答。
事实上,若不是因为担心龚工,自己也不会这么匆匆忙忙跑出来见他的。
先前若不是迟重为了利用自己,打发自己跟着天禹来到东海,自己也不会遇到这些破事了!
扶着迟重来到风眼,少珏略略施法,迟重果然比先前清醒了许多。
“我腰间有一个药瓶,你取出来服下。”迟重躺在居居的怀里,勾着唇畔。直勾勾地盯着居居,亲昵地说道。
居居黑着脸,犹豫不决,只听迟重继续说,“快些,我体力不济。”
堂堂上仙,竟然也好意思说自己体力不济?
居居无奈地伸出手去,摸向了迟重的腰间。
果然,迟重的腰间有一个小药瓶。
这药瓶,好像非常熟悉。
“这是……”手里捏着药瓶,心里暗暗惊疑。
迟重干瘪着唇瓣,催促道,“快服了它!”
“是龚工让你来的?龚工他人呢?”居居紧紧地捏着药瓶,紧张地问道。
就在迟重说话的时候,自己已经想起了这药瓶的来历,这药瓶是更虚的,而这里面的药,一定就是能够治好自己伤势的那剩下一半的药。
“你先吃药,你吃了药我便告诉你。”迟重继续催促。
难道是龚工取到了药,但因为什么事情脱不开身,便让迟重先给自己带了过来吗?
迟疑半晌后,还是按照迟重的吩咐,在他的注视下,服下了这剩下一半剂量的药。
吞下药后,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就好像是从未服药一般。
难道这便是能够治好自己的药吗?
迟重见居居老实地服下了药,整个身体彻底瘫倒在了居居的怀里,他疲倦地闭上眼睛,低低说道,“龚工被抓了。”
什么!
居居差点没有跳起来。
“他为了你杀了天后,不知你与他是什么关系?”迟重睁开眼睛,瞬也不瞬地看向居居,好奇地问道。
居居瞠目结舌,惊讶不已。
所以,龚工真的为了自己杀了天后?!
“他不是你祖父,更不是你外公!”没等居居开口,迟重笃定地说道,“但他一定是你的什么人,否则他不会为了你杀了祝繁的!”
祝繁,死了!
龚工,被抓了?
“龚工在天牢里?”居居对迟重的问话恍若未闻,她径自问道。
迟重苦笑,看着居居一脸担忧的模样,他此刻竟是什么也不想问了。
“恩,他为了你去杀了祝繁,天君暴怒,将他关进天牢,待过审后便要处刑。”迟重不急不缓地解释着。
居居脸白如纸,她眉心越皱越紧,身体也在不断地轻轻颤抖着。
这一瞬间,居居已经是心思白转,想了无数解救龚工的计划,可每一个计划在还没有成型之前便被废弃了。
九重天守卫森严,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可能救得出龚工。
可龚工是为了救自己才会被抓进天牢的,而且他是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的亲人了,不论说什么,自己都要救他的。
“你和龚工是什么关系?”突然,迟重再次开口询问。
这一次,居居总算是低头看向迟重。
目睹着熟悉的目光和容貌,居居微微愣了下后,避开了迟重的目光。
轻轻将迟重放在地上,缓缓站起身来,背对着迟重低低说道,“他和我什么关系,上仙不知道,恐怕上仙也不想被我所累吧?”
迟重侧过身,认真地望着居居的背影,犹豫半晌,总算是开口,“居居……”
“多谢上仙好意,我已经服下了药,伤势总会好转的,至于其他事,就不劳上仙费心了。”居居不耐烦地打断迟重的话,静静地说道。
闭着眼睛轻叹一声,面对现在的局势,实在是一筹莫展!
迟重暗暗皱眉,“你是我刑狱殿的女官,你有事,我便不能过问吗?”
刑狱殿?
居居心里连连叫苦,原来自己还是刑狱殿的女官啊,不只是一头没用的猪!
“我不知何故惹得天君派人来刺杀我,我还可以回去吗?如果我若无其事地回去,难道天君不会怪罪上仙吗?上仙何必如此。”居居回过头看向迟重,扯起一抹冷笑。
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性,迟重也是如此,所以他才会为了扰乱赢教,主动在天君面前提及让自己跟着天禹到东海巡视的事,以便给本就心悦天禹的自己勾引天禹的机会。
可是算无遗漏的他还是失败了,他没有想到,天禹之所以会带着令他厌恶的自己,是因为受了祖龙的命令,要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除掉自己。
“上仙救我,已经是与天君为敌了,我不想给上仙添麻烦了。”躲开迟重灼灼的目光,鼓起勇气说道,“请上仙离开吧。”
这是要送客了!
迟重定定对望着居居,望着望着,忍不住嗤笑出声。
居居不是春姬,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春姬可以为了自己而死,可居居,不会!
“善,我知道了,我这便离开!”迟重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目光不禁又在居居的侧脸上流连片刻后,转身走向少珏。
居居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直等到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就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虚弱无力地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方才,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尊心作祟,自己竟然毫不留情地赶走了迟重。
他能来给自己送药,就已经足够说明他的善意了,可自己还是赶走了他!
如果,如果自己去求迟重,让他帮忙救龚工,也许,也许……
“不,不会有也许,他做任何事都是为了得到启教教主之位,他断不会为了我一个毫无价值的猪而得罪祖龙的!”连连摇头,否认了自己荒谬的想法。
第八十五章 提审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居居姐姐,大哥哥走了。”少珏努着嘴,有点失望。
居居僵硬地转过身,疲倦地伸手招呼少珏过来,“来姐姐身边。”
少珏点了点头,一步步地走到了居居的身侧坐下。
居居用力扯着唇瓣勾起一抹笑容,缄默良久后,低低问道,“爷爷被抓走了,我们是不是要救爷爷?”
“恩,可是少珏法力不济,到不了天上去。”少珏眼眶含泪,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
别看少珏小小的,可他懂的事情可多着呢!
抬手轻轻摸了摸少珏的头发,安慰道,“姐姐一定会将爷爷平安带回来的。”
即便少珏不是龚工的亲孙子,但他们也是朝夕相处的祖孙,龚工一定也不希望少珏有事!
“你要乖乖待在黑云谷,等着爷爷和姐姐回来。”吸了吸鼻涕,居居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艰涩地莞尔浅笑。
龚工是为了自己才会被抓的,所以一定要保护少珏的安全才行。
见少珏小嘴努了努,好像还想说什么,居居静静地说道,“爷爷现在被关在姐姐住过的地方,姐姐对那里非常熟悉,一定能够救回他的。”
虽然说这话多少有点心虚,但为了让少珏放心,也不得不吹嘘一下自己了。
看少珏终于点了头,堵在心上的一块巨石总算是落了地。
长舒一口浊气,居居粲然一笑:“真乖,我一定会带着爷爷回来的,放心吧!”
说罢,居居屏息凝神,双手松开了少珏的肩膀,脚尖轻点,乘风而起。
“等我回来!”垂眼看着仰头向自己望过来的少珏,居居泪眼模糊地喊道。
即便是自己回不来了,只要少珏一直待在这黑云谷,他就不会有事。
等他长大了,也许……
俯身向前疾飞,泪水被风吹得干了,在脸上留下了红红的印记。
居居浑不在意,此时此刻,脑袋里全是如何解救龚工的事情。
天牢的入口只有一处,就算是现在自己得罪天君的事情没有在九重天传开,到时候自己可以凭借着刑狱殿女官的身份自由进入天牢,可要想逃出九重天,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来不及思虑过多,转眼间已经落在了天门处。
一身如雪的白衣配着四周洁白的云朵,除了一头乌发,竟然像是融进了整个云海中。
居居挺直腰背,不急不缓地向着刑狱殿走去。
环佩相击,令牌挂在最为瞩目的腰间,这一路很是顺利。
大抵是打扮得太过平凡,以至于迎面相遇的神仙们没有一个朝自己看上一眼。
来到刑狱殿前,居居深吸一口气后,提步走上了台阶。
门口的侍卫看到居居,眉心暗暗皱了皱,都视若无睹地放行。
就这样,居居竟是一路无碍地进了院落。
这是熟悉的庭院,光线依旧昏暗,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如此亲切。
一瞬间,居居竟是有一种回家的错觉。
瞥了眼紧闭着的迟重的寝殿,居居径自转身来到天宫门后。
天宫门口的两个护卫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向居居行礼,也没有阻拦,任由她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天牢。
居居走进这黑暗无比的天牢,只觉得两只手心都冒着冷汗。
这天牢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进来了,可饶是如此,还是会在心底产生一种畏惧。
此时此刻,突然发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懦弱与无能。
苦涩地一笑,居居拐进了右手边的走廊。
“龚工关在何处?”居居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地向着一边站着的侍卫开口问道。
侍卫微微一怔,但还是向着走廊深处指了指,“九九右五。”
虽然居居在刑狱殿任职不久,但还是听明白了侍卫的话。
这天牢横纵各十条走廊,除却横向的第一条走廊和第十条走廊外,左右各有五十间牢房,规模相当之大。
为了方便管理,迟重特意给这些牢房编了号,而侍卫口中所说的九九右五,便指的是横向第九条走廊,纵向从左往右数第九条走廊上的右边第五间。
沿着侍卫所说的牢房位置,居居很快便来到了这一间。
果然,龚工就被关在这里。
“来人,将牢房打开。”居居静静地看着正在牢房中休息的龚工,冷着脸命令道。
侍卫不敢不从,依言将牢房的房门打开。
居居没有往前走,只是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龚工。
牢内休息的龚工听到外面的动静,抬起眼看向居居。
在对上居居一本正经的表情时,他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上仙要提审龚工,你带着他出来。”居居侧眸看了眼侍卫,向着侍卫命令。
龚工老实地被侍卫扣上捆仙锁,跟在居居的身后,向着天牢外面走去。
居居心里七上八下,此刻唯有默默祈祷。
但愿迟重还没有回刑狱殿来,如果他真的在刑狱殿,那自己恐怕是没有一点点机会了。
转眼便来到了天牢门口,居居的脚步越来越慢,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每迈出一步都觉得踩在荆棘上。
顶着巨大的压力,终于,迈出了最后一步。
双脚一前一后踩在了天牢外面的云海上,刚一抬头,整个人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她对上的,是迟重含着浅笑,向自己望来的目光。
该死!
原来迟重早就知道自己回了刑狱殿,原来迟重早就在这天牢门口等着自己了。
是自己的想法太幼稚,手段太拙劣,最终输掉了这场豪赌。
没错,这原本便是一场赌局,自己堵得便是运气。
可是仅凭运气,根本不可能达到自己那惊天动地的目的。
自天牢建立以来,没有什么人是靠着运气从天牢内逃出去的,而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上仙要如何处置我,我无话可说!”扯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居居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现在的自己很放松,就好像是背着沉重的行囊一路远行的游子,在旅途中,沉重的行囊被小偷偷走了,顷刻之间,虽然心有不甘,但到底是不必再负重前行了。
“故居,你带着龚工到我的寝殿来,我要亲自审问龚工,其余人等,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入内。”这时,迟重清朗的声音打破阴霾,高昂地响彻了刑狱殿。
第八十六章 合作
居居暗暗皱了皱眉,不解其意地盯着迟重。
“愣着做什么,没有听到我的命令吗?”迟重挑了挑眉,不耐烦地向着居居质问道。
居居再次一怔,这迟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明明知道自己这次冒险前来,是要救走龚工的,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我的话,你没有听明白吗?我命令你,带着龚工随我到寝殿来。”迟重声音一提,警告道,“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不敢!”居居终于清醒了一些,慢慢垂下眼帘,低低应道。
既然不知道迟重想要做什么,反正现在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向后退了一步,顺势伸手拉住龚工的胳膊。
这一拉,居居连忙松手,腾地转过头,瞪大眼睛看向龚工。
那胳膊,断了!
是谁,竟然活生生打断了龚工的胳膊?
对上龚工莞尔轻笑的眼眸,居居泪水喷涌而出。
“要审便审,我无所惧也!”龚工避开居居的视线,也不等居居说什么,竟是越过了居居,大摇大摆地向着迟重的寝殿走了过去。
迟重看着居居,见她已经泪眼模糊,大跨步向前,伸手扣紧了她的手腕,拉着她走进了寝殿。
寝殿的门被重重地带上,迟重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居居的手。
居居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抬眼去看龚工,更不想去看一眼迟重。
“我有办法救你们。”迟重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来。
居居脑袋里空白一片,此时此刻,满心全部都是对龚工的愧疚。
“你为何要帮我们?”龚工对上迟重的目光,冷静地问道。
迟重浅浅一笑,“愧疚。”
愧疚?
“当然,不止愧疚,救下你们,于我有利!”迟重收回了留恋在居居身上的目光,重新看向龚工。
龚工眼睛一眯,“愿闻其详!”
这既然是一场交易,那便要做出交易应该有的样子。
“曾有一姬,名唤春,此姬冒死救我,为报救命之恩,我托师兄南恒将此姬的魂魄托生于凡间,便是南骋山故居。”迟重一字一顿地说道,“居居虽不是春姬,但到底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想护她。”
居居慢吞吞地侧过头,抬眼看向迟重。
迟重所说的这些,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而师父南恒也从来都没有对自己提过半个字。
可这个时候,迟重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以为居居心悦天禹,为了让她扰乱天禹的心,便让她跟着天禹去了东海,这才发生遇刺一事,说到底,是我对不起居居。”迟重垂下眼帘,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荣光。
居居便这样瞬也不瞬地盯着迟重,望着望着,忍不住苦笑。
一直以来,迟重给自己的感觉都是高不可攀的,饶是得知他为了达到目的利用了自己,可迟重身上与神俱来的华贵与雍容还是让人自惭形秽。
可现在,迟重就站在自己的身侧,他耷拉着眼皮,似乎是在沉思。
这一切虚幻而真实,便好像回到了凡间,他还是断案如神的余澈,自己还是那个不经世事,初去人间的小精灵。
“撇开私人感情,我是继任启教教主的不二人选,天族三教之争前辈应该也很清楚,而居居手握苍炎斧,天资聪颖,若是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我启教的梁柱之才。”顿了顿,迟重抬起眼来,眨着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眼眸,焕发着往日的荣光,“如今启教求贤若渴,自然是要笼络一切可以笼络的力量为我所用。”
居居听着听着,突然一声冷笑。
迟重和龚工同时向这边看过来。
对上两双好奇的目光,居居没有回避。
“上仙当真好算计!”扯着冷笑,居居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上仙准备如何救我们?”
这才是重点!
“我已去找过天君,天君称行刺居居一事他从未指使,这乃是那临然和风奎自作主张。”迟重神采奕奕地说道。
这……
“居居不会有事,只是前辈杀了天后,罪无可赦!”迟重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我会想办法的。”
“好!”没等居居说话,龚工已经是哈哈一笑,高兴地应道,“只要她平安无事,我老头子死了……”
“舅爷!”居居打断龚工的话,上前几步,对龚工怒目而视,“我不会让你死的!”
“舅爷?”迟重暗暗皱眉,歪头打量着居居和龚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见龚工和居居说话,迟重不想打断,他转身走到榻前坐下,自顾自倒了一盏茶,小小地抿了一口。
如果龚工是居居的舅爷,那居居的祖母便是……
“前辈,你和居居的关系最好是不要让多余的人知道,若是传扬出去,恐怕会对居居不利!”迟重放下茶盏,缓缓说道。
龚工转眸对上迟重诚恳的眼神,苦涩地一笑,“这是自然。”
“故居,你大可恨我,但我绝无加害你的心思。”迟重紧紧地皱着眉心,对上居居讥讽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一瞬间,居居有些恍惚。
这句话本不应该从迟重的嘴里说出来。
他是高高在上的上仙啊,他应该傲慢,应该理所应当,应该……
总之,他不应该带着几分乞求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难道,他渴望得到自己原谅?
可站在迟重的角度,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原谅呢?
“上仙言重了,只要能救我舅爷,我什么都愿意做!”鼻尖再次一酸,脱口而出地哽咽道,“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这一句本不应该对着迟重说的。
只见一身蓝衣的迟重点了点头,“放心,我会想办法,只是得暂且委屈一下前辈。”
“这没什么委屈的,我杀了祝繁,这也是我该承受的。”龚工扬唇浅笑,宠溺地看着居居说道,“只要居居能平安活着,琼玉一定是欢喜的。”
居居颤抖着唇瓣,僵硬地将目光移到龚工那被打断骨头的手上,眉心皱成一团,咬牙问道,“舅爷,你的手,还能好吗?”
骨头被打断,那得多疼啊,龚工他受苦了!
第八十七章 临然
龚工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唇角轻勾着,心满意足地看着居居。
依着迟重的安排,龚工依旧暂时还被关在天牢里,而居居则正大光明地返回了刑狱殿,继续做女官,看管着书馆的卷宗书册。
天君没有召见居居,只是传了一道命令,要求刑狱殿全力彻查居居遇刺一事。
等迟重领了命,去天禹的府上找临然和风奎问话时,那两人早就不知所踪了。
迟重无奈,只能带着天禹来刑狱殿审问。
即便天禹是天族的元帅,但他的两个副将同时深陷案情,他自然是不能脱得了干系的。
就算查到最后,即便临然和风奎刺杀居居这件事不是天禹的授意,那他也有管理不力的责任。
居居站在刑狱殿殿外,痴痴然地盯着往来的行人发呆。
自己已经回来很多天了,此刻守在黑云谷的少珏应该非常担心吧?
可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能做的也只能等了。
这种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手中的感觉非常不好,但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能力主宰自己的命运。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了,如果当初在季衿山的时候能勤于修炼,现在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故居,你当真好运气,诛神剑都刺不死你!”突然,身后一阵恶毒的讽刺传来。
这是……烛零?
转过身看向烛零,见她一脸厌恶地看着自己,无奈地勾起一抹苦笑。
其实自己压根就不屑与这些女子争风吃醋,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是故荷,老是和自己过不去,现在又是这烛零。
可自己是真的没有勾搭迟重啊!
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仙子慎言,刑狱殿前,若是仙子这恶毒的话被迟重上仙听到了,不知上仙会作何感想!”淡淡地瞥了眼烛零,不耐烦地向着殿门走去。
烛零暗暗皱眉,先跨出一步挡在了居居的面前。
“仙子,凡间有句话说得好,好狗不挡道,请仙子容小神告退!”居居哭笑不得地看着不依不饶的烛零,一时头大。
虽然心里知道,自己即便是说了如此重的话,这烛零可能还是会不想放过自己,但如果不说出来,还真是不够解气。
真不知道迟重有什么魅力,竟让烛零如此痴狂。
烛零眉心紧紧蹙成一团,一时间很是愠怒,她手指着居居,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神还想奉劝仙子一句,你这般卑微地喜欢上仙,上仙不仅不会欢喜,反而会更加厌恶!”看着烛零愤怒的表情,居居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的,不屑的劝道。
虽说当初烛零在祖龙面前告了自己的黑状,导致穷巫迫不得已离开了自己,但现在自己真的是心力交瘁,完全不想与烛零做太多的纠缠了。
绕过烛零,一步步向着殿门走去。
就在迈上殿前的第一个台阶时,身后一阵劲风扫过,没等反应,只听噗嗤一声,剑入肉声传来。
随后,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到了后背上,脚步瞬间僵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情况?
腾地转过身,却见烛零已经被剑刺了个对穿,而那持剑之人,竟然是……临然!
来不及多想,向后退出几步腾出空间后,右手临空一划,幻出了一柄长剑,挽起一朵剑花,便直勾勾地向着临然刺了过去。
噗的一声,临然毫不犹豫地抽出了刺在烛零身体里的长剑,也不顾那剑身上流淌的鲜血,便迎着居居冲了上来。
呲得一声,两柄长剑相击,发出刺耳的尖鸣。
居居的身手自然是敌不过临然的,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经完全落了下风。
眼看临然招招致命,居居且战且退,很快便来到了殿门前。
瞬时,刑狱殿内涌出无数的侍卫,很快便将四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临然,还不住手!”突然,殿内传来天禹的声音。
居居顾不得去观察周围的局势,只是看到一抹蓝色的身影走近,随后,明显感觉到临然动作的僵硬。
长舒一口气,居居越战越勇,刷刷刷地剑光四射,长剑再次劈出,已经是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临然的颈项处。
临然僵硬地顿在原地,他扬起脖颈看向居居,再用余光瞥了眼一旁的天禹和迟重,一声冷笑,“迟重,你能护她一时,可你能护她一世吗?我妖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罢,也不等迟重再什么,身体微微前倾,猛地用力一划,当下,那雪白的颈项处便被划开了一道血口。
鲜血汩汩地从伤口处流出,临然咬着牙扯起一抹阴冷的笑容,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居居下意识地向后退出两步。
刚才临然的话是多么诡异啊,他说妖族不会善罢甘休的,难不成临然是妖族的人?
可那天在黑云谷中的时候,他在自己临死前还声称是自己得罪了祖龙,所以才会招致杀身之祸的。
所以,临然是想在自己临死前,将这比债算到祖龙的头上?
抬眼见迟重匆匆向自己走来,刚想开口,那抹蓝色的身影却在眨眼之间与自己错身而过。
错愕地随着蓝色的身影转身望去,却见迟重走到了烛零的身前,温柔地将受伤的烛零横抱而起,也不管身后的众人,兀自向着更虚府邸的方向飞去。
瞬也不瞬地盯着蓝色身影消失的方向,良久,才终于不知道被谁的话惊醒。
“故居,那临然是妖族的奸细,刺杀你的事,我的确不知情。”天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居居的身后,向着居居解释道。
此刻,临然的尸体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而天禹则从始至终都没有往地上看一眼。
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天禹,鼓起勇气抬头对上天禹略带歉意的目光,“元帅不必多礼,如今临然已死,可风奎依旧下落不明,我们还不能懈怠,只是我不明白,我一个无名小神,究竟有什么值得妖族惦记的。”
“或许……”天禹眉心暗暗皱了皱,这才继续说,“是神女的苍炎斧!”
苍炎斧?
大概还真像天禹所说,是因为自己手里有妖君炼朔念念不忘的苍炎斧,所以才会不惜动用两个潜伏在天族多年的奸细,也要除掉自己。
第八十八章 审判
“来人,将临然的尸身处理掉,一切等上仙回来处置。”点了点头,居居收起长剑,向着四周的侍卫命令道。
再次抬头看向天禹,微微颔首,“还请元帅在殿内等候上仙归来。”
虽然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天禹已经是洗脱了嫌疑,可他到底是迟重带回来的,自己可不敢私自放人。
天禹点了点头,转身向着殿内走去。
看着天禹一身红衣的背影,居居只觉得一团火焰逐渐熄灭了。
如今的自己再看到天禹时,即便与他离得如此之近,也没有了小鹿乱撞,没有了面红耳赤,更没有了那颗燃烧的少女心。
淡淡地抿唇浅笑,提步跟着天禹走进刑狱殿中。
好不容易捱到了审判之日。
凌霄殿中,居居低眉敛目地站在迟重身侧。
龙榻上,祖龙一身赤金朝服,端端正正地坐着,他的身边空出一个位置,多少显得有点空旷。
“此次案情已经明晰,本案是由临然和风奎二人引起,此二人是妖族奸细,多年潜伏在我天族之中,因故居手握苍炎斧,妖族便起了杀意,命此二人引居居进入黑云谷,行刺杀之事。”迟重长腿一伸,向前一步后,拱手向着祖龙禀告。
居居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心中总觉得空空荡荡的。
迟重答应了自己,会救龚工的。
“善!此次案情告破,刑狱殿功不可没,有赏!但临然和风奎都是天禹的副将,多年来天禹竟浑然不觉,有失察之罪,特免去元帅之职,闭门思过,没有本君命令,不得外出!”祖龙一脸威严地说道。
天禹跟着迈出一步,屈膝跪倒后,毕恭毕敬地应道,“天禹领命!”
“风奎在逃,我们万不可大意,若是有人能将其抓捕,可赏!”祖龙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居居屏息凝神,这些对自己而言都是不重要的,自己等的,是天君如何处置龚工。
“另,龚工行刺天后,是大罪!”祖龙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刺耳。
居居垂首站在人群中,双手用力绞着衣袖,竖耳细听。
“此人罪大恶极,判死罪!”祖龙的声音堪堪落下,居居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迟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居居的身前,因此居居看到的,也只是迟重的背影。
刚想开口,却见迟重向后退了一步,右手背身,食指和中指并拢,比划出一个剑指。
居居迟疑地盯着迟重的背影,不解其意。
这是什么意思?不让自己说话吗?
可他分明答应过自己,要救龚工的,但现在龚工被判了死刑,自己就要这样坐视不理?
但如果自己说话了,该怎么说?说了有用吗?
心里连连叫苦,难道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虽说迟重有时候是有那么一点狡诈,但他也不像是会撒谎的人啊!
而且那日迟重和龚工的对话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很诚恳,不像是在糊弄自己。
再说了,迟重也没有必要糊弄自己吧?
如果他对龚工见死不救,那他应该知道自己一定会出手,那他想让自己成为启教助力的想法也会因此而泡汤。
不论怎么说,迟重应该都不会食言!
就在思忖之际,这场审判已经结束了。
迟重转过身伸手扣住居居的手腕,拉着居居匆匆地走出了凌霄殿。
居居没有反抗,只是任由迟重拉着自己往刑狱殿走。
一路无言,两人回到刑狱殿后,迟重便将居居拉进了寝殿。
“你不必心急,我方才在凌霄殿拦着你,是因为我已经找了师父,他老人家说会找天君说情。”迟重见居居黑着脸,小嘴噘得高高的,无奈地解释道。
居居吃惊地抬头看向迟重,一时间有点难以置信。
迟重的师父是启教的教主徽垣大帝,也就是自己的师祖。
要知道如徽垣大帝这般比迟重都厉害的人物,一般是不会参与天族这些琐碎事情的。
现在迟重因为自己而去求徽垣大帝,这已经是很不寻常的事情了,如果徽垣大帝真的能够出面找祖龙替龚工求情,也许……
“就在我们走时,师父他已经去找天君了,想必此时已经有了消息。”迟重见居居有所动容,继续说道。
居居缄默着,瞬也不瞬地盯着迟重。
也说不清楚是感激还是吃惊,总之原本惴惴不安的自己,此时此刻,无比宁静。
迟重还想说什么,只听外面触谷的声音缓缓传来,“上仙,教主送来了一封信。”
教主?那岂不是?
居居紧张地转过头盯着门口,只见迟重款步走到门前,抬手打开门后,亲手从触谷的手中接过了信封。
再次房门紧闭,迟重手里捏着信走到居居面前,“我没有骗你,师父真的去找天君求情了。”
居居紧紧盯着信封,等待着最终的消息。
但愿,惟愿,是好消息!
迟重不紧不慢地打开信封,扫了几眼后,便将手里的信纸递给了居居。
“来人,将龚工带来见我。”迟重侧身向着门外命令。
居居垂下眼帘看着白纸黑字,一时间脑袋嗡嗡作响。
这纸上写着最终的决定。
眼泪汪汪地抬眼看向迟重,对上迟重眸中略有闪烁的光芒,不甘心地哽咽着说道,“为什么会这样?”
迟重暗暗皱了皱眉,走到居居面前,长袖中的拳头攥得越来越紧。
不多时,殿门被从外面推开,是龚工走了进来。
居居再次看到龚工,似乎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泪水喷涌而出。
提步冲向龚工,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是我害得你,是我害得你!”口中喃喃自语着,竟是放声大哭起来!
迟重眉眼低垂,见龚工看向自己,便一字一顿地说道,“天君判了你死刑,我去求了师父,天君松口,若剜去你的仙根,打入凡间,可免你一死,但今后,这世上再无龚工。”
龚工眉心微微一皱,当即莞尔轻笑,“好。”
居居肩膀耸动着,只顾哀嚎。
龚工不必非死不可,但剜去仙根,那和死人还有什么区别!
若不是自己如此弱小,也不会任人摆布了。
“若不是为了居居,死有何惧!”龚工勾起唇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第八十九章 回家
龚工向迟重示意,迟重上前将居居从龚工的身上扯了下来。
居居用力反抗着,可无奈方才的痛哭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力气,现在完全使不上力了。
“居居,你冷静点,唯有如此,方可保住龚工的性命,否则,你觉得凭你一己之力,可以与整个天族对抗吗?”迟重厉声低喝,双手用力将居居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一旁的龚工见状,立刻开始施法。
如果不是因为居居,宁愿选择一死。
但现在,居居不希望他死,所以,即便受再多屈辱,也要活下来。
青筋暴起,忍着剜去仙根的痛哭,龚工咬紧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不过片刻的功夫,仙根便被全部剜去了。
终于,龚工头一仰,背身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听到响动,居居惊讶地侧过头,看到地上的龚工,一把推开了迟重,向龚工飞奔过去。
迟重讷讷地站在原地,有一瞬间,心中对龚工生出了敬意。
剜去仙根和剔骨没有什么分别,他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竟是能忍着疼痛自己给自己剜仙根,这普天之下,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饶是自己还算是年轻力壮,可只要想到那份疼痛,心里也还是会产生几分惧意。
“上仙,舅爷他昏倒了,现在该如何是好?”居居痛哭流涕,一时间没了主意,无助地看向迟重。
对上居居悲伤欲绝的目光,迟重的心突然揪成了一团,眉心暗暗皱了皱,低低地应道,“带他回黑云谷吧,那里很安全。”
事实上,祖龙和自己达成的交易是,等龚工剜去仙根后,便将其杀了,永绝后患的。
可现在居居这般无助痛苦地看着自己,这让自己如何下得去手!
“对,黑云谷,少珏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居居连连点头,当下便要背起龚工往刑狱殿殿外走。
迟重静静地看着居居吃力地向外迈着小步子,暗叹一声,几步上前,从居居的背上接过龚工,“我与你一同去。”
话音落下,迟重已经是走到了刑狱殿的院落中,右手轻轻一挥,便驾起一朵云,载着三人越飞越远。
居居的眼泪被风一次次地吹干,仰头看着如此高大伟岸的迟重,忍着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无比感激地看着他。
如果不是迟重,龚工说不定会被祖龙杀死,即便是祖龙不杀龚工,龚工也会永远被关在天牢内,忍受着无尽的痛苦与煎熬。
不论迟重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帮助自己,这次,是真的应该感谢他。
“你若想报恩,便老老实实在刑狱殿做你的女神官!”迟重仿佛一眼便看破了居居的心思,他的声音在风声鹤唳中依旧是那般温柔。
居居吸了吸鼻涕,点头应道:“师叔,我定会做好女神官,帮助你重振启教。”
说话间,两人已经是回到了黑云谷中。
迟重静静地站在黑云谷,看着无比平静晴朗的风眼,心中不禁感叹着阵法的精妙。
“大哥哥,谢谢你送爷爷和姐姐回家来。”少珏安排好龚工和居居,便蹬蹬地跑到迟重跟前,感激地说道。
迟重没有回答,只是转眸看向熟睡着的居居。
直到此刻,他才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一件与计划完全相反的事情。
贸然救下了龚工,不论对自己还是对启教,都是没有半点好处可言的。
就算居居的确是个好苗子没有错,就算她今后真的能帮助到启教,可如今明目张胆地违背祖龙的意思做事,一旦触怒了祖龙,让他对自己存了戒备之心,到底是得不偿失的!
无奈地轻叹一声,迟重不禁勾起一抹苦笑来。
事情做都已经做了,后悔也是无用,眼下自己要思考的,是回了九重天后,该如何向祖龙解释!
“你爷爷的伤势只要在这黑云谷多休养几日便无碍了,等居居醒后,你让她尽快回刑狱殿复命,再者,今后除了我与居居外,切不可放任何人进到这风眼来,包括那东海龙孙,知道了吗?”思忖半晌后,迟重弯下腰认真地看向少珏,向他嘱咐道。
少珏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地点着头,只听迟重继续说,“为了防止万无一失,你与你爷爷再也不能踏出这黑云谷半步了,外面很危险,知道吗?”
“嗯,”少珏转过头看向此刻正在熟睡的居居,讷讷地说道,“只是姐姐和大哥哥去了外面,也很危险,少珏很是担心!”
迟重被少珏的话逗乐了,莞尔一笑,伸手在少珏的脑门上轻轻扣了扣,“放心,你姐姐有我护着,自然不会有人敢伤她半分。”
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到了居居的身上,她长长的睫毛挡住了那分外明亮的眼眸,肤白如雪,朱唇一点,竟是宛若睡莲一般。
明日里的居居跳脱活泼,真没想到,她睡着的样子居然如此优雅。
不知不觉中,迟重的唇畔越扬越高,竟是完全将九重天上那些烦恼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站起身来,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浊气,“你记住我的话便可,等居居醒来,让她尽快回刑狱殿。”
说罢,将身一转,那抹蓝色的身影便化作了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少珏环顾四周,等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跑回了正在熟睡的居居身边。
在居居身边蹲下身来,将小脸小心翼翼地凑近居居的耳朵,低低说道,“姐姐,大哥哥走了!”
话音落下,居居缓缓睁开了眼睛,那一双明亮通透的眼眸重新呈现。
弯腰坐起,歪着头看着天空发起呆来。
虽然龚工的性命是保住了,可往后的日子断然是不会无忧无虑的。
可自己欠迟重的,欠下的债总该是要还的。
“我又不是救了迟重的春姬,我不是春姬!”居居双手抱膝,喃喃自语。
一直等到龚工苏醒,居居这才恋恋不舍地从黑云谷中离开。
再次回到刑狱殿,听到的第一条消息便是,龚工死了!
居居心里苦笑着,可能这便是九重天的规则吧!
暗中可以让步,但明面上,必须得守住那至高无上的权威与尊严。
“神女,这是天君给你的赏赐。”触谷敲开了书馆的门,端着一盘的绫罗绸缎进来。
第九十章 绯闻
居居痴痴地看着那五颜六色的锦缎,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天君说,神女受惊了,特命人送来赏赐,以表彰神女临危不乱的品性。”触谷见居居有些不高兴,继续解释道。
点了点头,居居看向触谷,苦笑道,“天君这可不是赏赐我,而是想拿东西堵上我的嘴罢了!”
这不过一个月,原本被免去元帅一职的天禹便已经官复原职了,大抵是天君不想让神仙们觉得他专宠天禹,这才给自己送来了一点东西吧!
“神女慎言,上仙说了,如今天禹已经彻底与我们刑狱殿撕破了脸,但凡是出了这刑狱殿,神女还是最好三缄其口!”触谷一脸关上了书馆的房门,这才对着居居低低说道。
苦笑着再次点头,居居不想和触谷争辩,转而问道,“上仙回来了吗?”
“快了。”触谷嘿嘿一笑,对上居居冷冽的目光后,笑容猛地一收,“我还有事,便不打扰神女了。”
话音方落,触谷便已经溜出了书馆。
定定地望着紧闭的房门发呆,好半晌后才徐徐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段时间以来,迟重每日都要去更虚的府中看望重伤未愈的烛零,很多小案子便撒手交给自己办。
虽然也不至于忙得焦头烂额,但这心里总觉得有气。
凭什么他出去泡妞,而所有的工作却得自己来干,这换作是谁,也会心里不舒服吧?
要不是因为迟重之前帮着救下了龚工,自己算是欠了迟重一个大大的人情债,自己恐怕早就不干了!
气鼓鼓地长叹一声,站起来走到门前,伸手将房门打开,提步走了出去。
整日待在房间里,即便是迟重不这么气自己,也会闷出病来的!
趁着闲来无事,便就这样在刑狱殿中练起斧来。
因为还是不能够自如地召唤苍炎斧,但若是一直使剑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于是,居居便找人专门打造了一柄和苍炎斧差不多的斧子,这样一来,既可以练习一下如何使用斧子来做武器,也可以提升法力,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上仙回来了!”突然,殿门处一阵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打断了居居的思路。
停下手中的动作,好奇地看向殿门口,这一看,下巴差点没有掉到地上。
迟重竟然带着烛零进了刑狱殿!
这家伙是不是也太过分了,之前自己跑出去泡妞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要在自己面前撒狗粮!
“上仙!”居居揉了揉眉心,收起斧子,走上前去挡住了迟重的去路。
迟重歪了歪头,诧异地看向居居,等着她说话。
居居毫不掩饰地白了一眼烛零,“上仙,你带个女人回刑狱殿是什么意思?”
那日如果烛零不是有意来找自己的茬,她也不会倒霉地受伤了,现在反倒好,又不是没有胳膊没有腿,还得让迟重扶着。
“刑狱殿戾气慎重,若是仙子的伤势因此而不能好转,上仙该如何对余雾馆的成碧元君交代呢?”对上迟重有些狐疑的目光,居居再次问道。
迟重一怔,想了想后,还是点了头。
他转眸抱歉地看向烛零,“仙子,这刑狱殿的确是戾气慎重,不适合养病,这样,我带你去余雾馆寻你师父解释,她定不会罚你!”
烛零原本我见犹怜的魅惑目光瞬间减淡了不少,她悲伤地看向迟重,目光中含着水雾,竟是一副让人不忍拒绝的模样。
“你师父虽然有时严苛了些,但到底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她见你如此重伤,定不忍苛责你的。”迟重勾着浅笑,温柔地宽慰道。
居居站在原地,冷笑一声,明嘲暗讽道:“烛零仙子,九重天谁不知道你们余雾馆是修养圣地,您这段时日赖在更虚上仙府中,不知捞了多少灵丹妙药,这是多少神仙们求之不得的,您就踏踏实实回余雾馆养伤吧,这刑狱殿啊,每天都是死伤命案,您也不怕染了晦气!”
烛零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她忍着怒火,一副随时都能憋出内伤的表情,让居居心里很是快活。
“居居,你无礼了!”迟重轻声喝止,但还是扶着烛零往外走,垂下头向着烛零解释,“居居不知礼数,仙子勿怪,我这便送你回余雾馆,若是你师父苛待你,我定会为你求情的!”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居居扬起下巴不屑地对着空气翻了一个白眼,转身再次走进了书馆。
自从迟重将烛零送回余雾馆后,迟重便很少再出门了,每日翻阅卷宗,整理案情,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本的样子。
居居也乐得清闲,虽然需要时常给迟重磨墨添茶,但到底比自己处理卷宗要轻松很多。
借着空余的时间,她比之前更加勤学苦练起来。
经过了黑云谷一事,居居深刻地体会到,只有真正强大起来,才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所以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这九重天上的强者。
有朝一日,法力比迟重更厉害,最好是能超过祖龙,掌握绝对的力量。
只是,那梦想是丰满的,可现实却是骨感的!
自己现在才封神不久,别说是与迟重作比较了,即便是飞升上神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跨了第一个台阶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没过多久,居居又开始头疼起来。
因为这段时间,那烛零竟然每天都会跑来刑狱殿找迟重。
今天送佳酿,明天送砚台,后天送佳肴,大后天送点心……
那可真是花样百出,没完没了!
也不知道迟重是存了什么心思,竟是将这些个礼物全部都收了,而且每次烛零都会在迟重房中待上半个时辰才出来。
这样一来,九重天的舆论八卦便被这两个人的事情占据了头版头条!
有人说两人金童玉女,珠联璧合,也有人说两人早就私相授受,甚至还有人说,两人的儿子已经有几百岁那么大了。
这一传十十传百,居居每天面对大量的八卦,真是气得要吐血了!
迟重好歹也是自己的师叔,他喜欢别的女子也就罢了,可为什么偏偏要喜欢烛零这种没脑子的女人呢!
如果他们真有什么事,那自己是不是还得叫烛零一声婶子?
那自己可不是亏大了嘛!
不行!这件事决不能再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了!
第九十一章 盛宴
快步走出房间,看着那紧闭着的寝殿房门,居居快步冲了上去。
咚咚咚,居居重重地敲打着殿门,“上仙,我有事找你。”
站在门口,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刚想抬手再次敲几下,突然吱呀一声沉闷的响动,殿门竟是自己开了。
“进来吧。”迟重的声音一滴滴落在居居的耳膜上,一股烦闷油然而生。
真不要脸!
居居心里暗骂了一句后,还是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上仙,外面……”抬起头,看到眼前的一幕,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话,此刻却是噎在了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烛零正乖巧的跪坐在迟重的身边,静静地给迟重磨墨,她青丝如瀑,眉眼含笑,一颦一簇都是沉浸在恋爱当中女子的幸福。
他们真的……恋爱了!?
原本自己是想提醒提醒迟重,外面的流言蜚语已经影响到了刑狱殿的声誉,可现在看他们两人的这副模样,那想说的话便堵在了嘴里,想说也说不出口了。
如果迟重真的和烛零陷入了爱河,那自己如果说出了那些话,岂不是可笑嘛!
还好,自己只是刚刚开了个头。
“何事?”迟重定定地问道。
对上迟重询问的目光,居居有些心虚了。
这一次,是真的不知所错了。
“既然上仙有公务要忙,那我便先告辞了。”就在僵持之中,烛零恰如其分地放下手里的墨,优雅地站起来,向着迟重说道。
居居呆呆地看着不同以往的烛零,目睹她此刻优雅娴静的模样,就好像是之前那个沉不住气,总让人厌恶的烛零从不存在似的。
烛零越过居居的肩膀,一步步地走向了殿外。
直到寝殿内只剩下了居居和迟重两人,四周安静一片,迟重才低低问道,“是出了什么事?”
四目相对,饶是近在咫尺,可居居还是感觉到了疏离。
“怎么了?”迟重见居居瞪着自己发呆,不由得询问道。
居居猛地惊醒,连忙摇头,结结巴巴地应道,“无,无事。”
话音落下,心里觉得这么回答好像有些不妥,只得再次开口解释,“方,方才……”嗫嚅了好一阵,还是没有找出什么合适的说辞,暗暗皱了皱眉,瞬间面红耳赤起来,“那个,方才……”
“你究竟是想说什么?”迟重忍着笑,不耐烦地问道。
居居没心越皱越紧,恨不得找个地缝就钻进去才好!
是啊,自己究竟想要说什么呢?
“那个,我,只是想问上仙,听触谷说明日有宴,不知上仙准备明日何时起身,我也好提前准备?”突然空白的脑袋里钻出了一个东西,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抬头看向迟重问道,“对,我就是想问这个。”
迟重无奈地摇头,“我不是早就说了吗?我们刑狱殿不会去参加那些无聊的宴席。”
见迟重眼眸中闪过失望,居居的心跟着一沉。
咬着唇瓣,思忖片刻后,讷讷地点了点头,“嗯,上仙教训的是,小神知错了。”
“若你想去,明日早起,与我一同赴宴吧。”突然,迟重的声音如和煦一般,温暖了居居。
诧异地抬头看向迟重,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你来九重天这么长时间了,似乎还没有参加过什么正经宴席,也该带你去看看的。”迟重唇畔轻勾,那标致的五官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他,竟然同意要带自己去宴会?
可是……刚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也不是真的想去啊!
方才……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心里连连叫苦,可脸上却还得堆出灿烂的笑容,“多谢上仙。”
既然这是迟重的好意,却之不恭,只得硬着头皮接下。
恭恭敬敬地向着迟重拱手一礼,连忙转身落荒而逃。
迟重静静地看着居居远去的背影,直等她跑得远了,才终于忍不住一声轻笑。
“师兄啊师兄,你把她带到我身边,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才是!”迟重一边笑着摇头,一边自言自语道。
不想早起的居居窝在床榻上,虽然外面是歌舞升平,可真的是一点想要出去看看的意思都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胡乱扯出了宴席,今日也不必非得早早起床跟迟重一起去参加什么宴席了。
虽然自己并不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可这天庭的宴席,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神女,今日是成碧元君的寿宴,上仙已先行一步去了余雾馆,上仙让小神转告你,若是不想去也不必勉强。”触谷的声音一字一顿,分外清晰地响彻了书馆。
轰一声,居居腾地条件反射,从床榻上坐起。
眉心皱成一团,脸上疑云密布。
方才自己没有听错吗?触谷的话是什么意思?
“神女?”触谷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再次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上仙说神女若是不想去也不必勉强。”
不必勉强?
居居脸上瞬间黑线!
这个迟重到底几个意思!
明知道这场盛宴是成碧元君的寿宴,他自己一定是会参加的,可他昨天却堂而皇之地对自己说刑狱殿向来不参加那些无聊的宴席,这不是摆明了耍着自己玩呢!
今天还让触谷来说,若是自己不想去也可以不必勉强,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迟重如此无赖呢!
“不,我去!”穿好鞋,重新换上了一身湖蓝色的水仙裙,简单地绾了一个发髻,别上一支玉兰花簪子,便清爽地出了门。
一路上,居居的小嘴噘得老高,似乎是赌气一般。
没多久,便来到了余雾馆。
这余雾馆以前只是路过,但今天却是要进去的。
站在余雾馆的门前,做好了心理建设后,昂首挺胸,提步迈上了余雾馆的台阶。
这将是一场战役,自己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先输了气势。
扬着下巴,居居混迹在许多神仙当中,走进了余雾馆。
成碧元君修炼的是水系法术,因此这余雾馆布置的整体色彩也是淡淡的青色。
一进园子,便是一大片的竹林,这竹林之中凉风习习,甚是舒服。
居居屏着呼吸一步步往前,只听旁边有一个胖鼓鼓的男子一摇一晃地走着,扫了眼四周,感慨地咂舌道,“你瞧这成碧元君当真是风雅之人,就连这住处都颇有一股风流的意味啊!”
第九十七章 冥界
居居暗自寻思着,眼疾手快地将身一跃,跳到了一块巨石上。
可惜啊,南骋山的生灵们只能活一世,不然,自己定能在冥界找到他们,以解相思之苦。
“废话少说,我倒想见识见识,传闻中的恶魂究竟有多厉害!”居居一声不屑的讥笑,扬起眉厉声说道。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定然躲不过一场大战!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屏着呼吸,认真地倾听周围的动静。
如果注定自己要把命交代在这个地方,那自己便是再怎么正挣扎都是没用的。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更何况,自己现在想逃也没有办法逃出去啊!
现在,只能鼓起勇气来迎接战斗,才能有机会活下来!
将苍炎斧在空中轻轻一划,凌空出现一道火光,由弱转强,很快便将四周照得宛若白昼。
手中的苍炎斧可是妖君炼朔亲自打造的,对付几个恶魂想必是不成问题吧?
就在居居思索之际,眼见那道火光迅速向着前方俯冲过去,落在不远处怦然引爆。
想要再看,可已经是溅起了无数的尘土,耳畔雷声大作,伴随着痛苦的嘶吼,鼻尖是腐烂的死亡气息。
居居飞身而起,随后轻盈地落在地上,手中横握着的苍炎斧仍旧在散发着烈烈火光,如同被点燃一般,久久不能熄灭。
定定地瞧着眼前浓烟当中隐约闪现出恶魂痛苦的表情,居居一声冷笑,相较于之前的拥挤,明显能够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舒服了许多。
看来,刚才那一斧子出去,这些恶魂便已经死了七七八八。
突然,一股强劲的气息扑面而来,居居不及躲闪,竟是正面与之相撞。
犹如星辰陨落,砸在地面一般,这沉重的力道直戳胸口。
居居被惯性带着腾空迅速向后飞去,在撞上山石后,山石怦然撞裂,整个人则重重地砸在地上。
一口鲜血涌出喉咙,居居只觉得浑身已经失去了知觉,僵硬地横躺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以极快的速度直射而来,以至于自己根本来不及反应。
居居睁着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天空,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能够驾驭如此强大力量的人,在九重天上也没有几个,而今天,在冥界的幽兰谷中,某一个恶魂,竟然有如此神威,当真是闻所未闻。
可既然此人拥有这般神力,又为何会关在幽兰谷当中,无法逃脱呢?
“哼,黄毛丫头,一个破斧子也敢拿出来逞微风!”正想着,耳畔响起一声嗤笑。
这……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虽然眼前没有任何影像,可居居仍然能够感觉到,一股风正轻轻盘旋在自己的周围。
这不是自然的风,而是一股刻意而为的风。
“无知小儿,胆敢在本将军面前撒野,你只会死得更快!”这声音中是无比的得意与畅快。
将军?
居居心中苦笑,怎么自己总是能遇见如此厉害的女将军呢!
浑身的痛感逐渐传来,下意识地咬着牙想要忍耐,可这疼痛越是忍着,就好像是硬生生被丢进了腐蚀性液体中,瞬间将疼痛放大了万倍。
放弃忍耐后,痛感虽然逐渐消减,但没过多久,便再次袭来!
居居一动不动地低低声唤着,即便是现在自己想要说点什么,也完全不能顾及了。
闭上眼睛,心里连连叫苦。
那个烛零是铁了心要害死自己,所以才将自己骗到这里!
还是自己太愚蠢,所以才会中了烛零设下的圈套。
其实回想起来,烛零想的这个计策实在是有点简陋,可自己愣是没有发现。
究其原因,一是因为自己的大意,太容易相信别人,二是自己对九重天太不了解了,甚至从不知道九重天的最中央竟然可以直接掉到冥界的幽兰谷。
更显得自己孤陋寡闻的是,自己作为刑狱殿的女官,竟然连幽兰谷中藏着这样一位法力极其高深的女将军都不知道。
如果被迟重知道,一定会狠狠地教训自己的。
只是,他大概是不会知道了吧?
再次苦笑,空中那阵风依旧在盘旋着,只是风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竟然什么都没有了。
平静,沉寂。
这布满恶魂的幽兰谷,为何会眨眼间就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
刚才那个女将军不是还扬言说自己会死得很快嘛?
难不成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所以,死,便是这种听不到声音,却仍旧可以感受得到痛苦的感觉吗?
“你没事吧?”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居居皱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根本没有死!
可,他,怎么会来呢?
迟重他怎么会如此及时地出现在这幽兰谷当中呢?
“我已赶走了骨梨,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这声音轻飘飘的,似乎是在一瞬间便击中了心里。
居居真的想放声大哭,可疼痛由不得放松片刻,只能继续闭着眼睛,任凭泪水涌出眼眶,汩汩地钻进发丛中。
渐渐地,一股仙力从胸口处缓缓被注入了体内,宛若一股清凉的泉水,慢慢浸润全身。
疼痛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迟重又说:“好了,现在你跟我走!”
走?
“你如今可以站起来了,你试试?”迟重担忧地问道。
迟重这般温柔点的语气居居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可如今听在耳中,仍旧是痴迷的。
“再不起来,那骨梨还会来,那时我也救不了你!”只听见迟重微微一声叹息,警告道。
一听到骨梨还有可能再回来,居居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惶恐不安地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居居彻底吓住了!
眼前昏暗的光线当中,连迟重的影子也没有。
那刚才迟重的声音从何而来,而且自己正是被迟重的仙力救的呀?
难道一眨眼的功夫迟重已经离开了?
“不必找了,我肉身此刻仍在刑狱殿!”迟重的声音突然从左边响起,吓得居居一个寒噤,往后退了好几步。
迟重嗤笑一声,“你也不必这般畏惧,我是来救你的,你听我行事便可!”
第九十八章 逃脱
所以,迟重是灵魂出窍来了幽兰谷?
“这幽兰谷若是有肉身被送进来,必死无疑,因此我才会灵魂出窍前来救你!”迟重似乎是已经察觉到居居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便淡淡地开口解释。
只是这声音已经渐渐远去了!
居居后心一凉,连忙提步跟了上去。
“你走到那边拐角处的巨石旁,巨石下藏着一个包裹,你拿出来带着。”迟重不紧不慢地对居居吩咐道。
居居抬眼一瞟,便已经发现了迟重所说的巨石。
快走几步,小跑着过去。
迟重所说的包袱果然就在这里。
居居俯身将包袱提起,虽然看起来这个包袱不是很大,但却出奇地沉。
“现在你闭着眼睛站在原地不要动,从一数到十,我让你睁眼时你再睁,明白了吗?”迟重十分有耐心地嘱咐着。
居居点头嗯了一声,便从善如流地闭上眼睛开始数数了。
原本应该对这个连人影都看不见的声音持有怀疑态度的,可现在自己必须无条件相信。
就在刚才,要不是这个只有声音的迟重还给自己体内注入了仙力,自己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完全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一。
二。
三。
……
“十。”居居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紧闭着双眼从一数到了十。
明显感觉到周围声音越来越嘈杂,越来越躁动,一颗心开始突突狂跳起来。
自己是离开幽兰谷了吗?
“上仙?”不敢贸然睁开眼,只能低低地试探着轻声唤道。
屏息凝神片刻,仍旧没有人回应。
“上仙?”居居提高了声音,再次唤道。
现在,自己的周围竟是能够隐约听得到潺潺水流,风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这味道似乎是在哪里闻过,可如今仔细回想,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可以睁眼了。”突然,一股风雅的清甜扑面而来,如走在月桂花盛开的丛林里,令人陶醉不已。
“怎么?你现在已经不在幽兰谷了,还不敢睁眼吗?”声音离远了些,如玉相击,分外好听。
居居咬着唇瓣,鼓起勇气睁开眼睛。
睫羽轻扇,视线由模糊逐渐转为了清晰。
倒映在眸底的,是一张过分标致的容貌,一头乌发倾斜而下,眉眼如画,峨冠博带,湛蓝的色彩如此耀眼,如此温暖。
哇地一声,居居松开手,原本被拽在手里的包袱怦然落地,双手一抬,紧紧地勾住了迟重的脖子。
将哭花了的脸往迟重胸前来回蹭,嘴里含糊不清地诉说着委屈:“那个烛零骗我了,是她把我从那个洞里推下来的,洞里什么也看不到,还不能用法力,还有那个老妖婆,她偷袭我!”
居居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自己的悲惨经历,以至于都没有听到迟重的轻笑声。
迟重忍不住笑了几声,见居居没有发现,便重新紧抿着唇,抬手轻柔地抚摸着居居的头发,柔声安慰:“好了,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嘛,别怕,有我护着你,你定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居居终于止住了哭泣。
抽抽搭搭地离开迟重的怀抱,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噘着嘴无精打采地说道:“我想休息了。”
虽然神仙不必睡觉,但此时此刻,只想躺在某个地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迟重无奈地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带你去休息。”
话音落下,迟重已经将居居横抱而起,连同包袱一起,带着向远处走。
居居瞠目结舌地看着迟重,他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地扑在脖子上,还有些痒,他鼻翼上有几粒小水珠,在阳光下散发着灿烂的光芒。
看得痴了,便瞬也不瞬地盯着迟重,脱口感慨道,“上仙甚美!”
迟重脚步一僵,垂眼对上居居痴迷的目光,有一瞬间竟是控制不住地想要低头。
连忙侧头看向别处,喉结滚动,迟重缓缓将居居放下,“自己走吧,我忘了,你的伤已经痊愈了。”
啊?
居居这才清醒过来,而此刻,迟重早已大步流星地独自向前走去。
望着迟重的背影,居居眉心皱得越来越深。
“快跟上,待会儿还有案子要办!”由远及近的是迟重催促的声音。
忡怔一会儿,眼见迟重的身影已经要消失了,居居这才快步追了上去。
疲倦感越来越浓,以至于走到后面,居居已经分不清哪里是迟重的背影,哪里是天空了。
狐疑地抬起眼看向当头烈日,越发不解了。
这里并非以往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
木能所及之处全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但却寸草不生,只有干瘪的土地,和几棵枯树。
既然此地如此干旱,那自己又为何能够听得到潺潺水流呢?
难不成是错觉吗?
方才迟重说,等会儿还有案子要办,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案子呢?
自己才刚刚经历了这一场磨难,却要跟着迟重去加班?
恐怕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神仙了吧!
脚步越来越沉,到最后连迟重的人影也看不到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虽然地上的温度因为被烈日炙烤得十分灼热,但居居仍旧是不管不顾地仰面平躺下来。
这骄阳似火,又因为受过重伤,再加上大哭了一场,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了。
闭着眼睛放空思想,很快,竟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可这一次,倒是睡得很香。
难得没有做梦,只是睡着睡着,觉得身体越来越乏,越来越乏。
无奈地睁开眼来,这一次,眼前已经没有了骄阳,而身下躺着的也不是什么被晒得干瘪的土地。
诧异地看着四周,天空中是一片漆黑,而自己竟是睡在湖面上。
不过这个湖面与以往见到的湖面是不大一样的。
无论如何动作,尽管眼看着湖面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泛起层层涟漪,自己却沾不到任何水。
一望无际的湖面,看不到岸,也看不到除了湖面以外的任何东西。
真是没有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奇怪的地方。
只是,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
“你醒了?”突然,迟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第九十九章 幻境
居居被迟重突如其来的关心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转过身看向身后,却见迟重已经站在了不远处,垂眼微笑着向自己看过来。
“这是何处?”疑惑不解地打量着迟重以及他周侧的环境,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迟重脚下踩着的也是湖面,他每走一步便踏起一波涟漪,而他的身后,也同样是一望无际,风平浪静的湖面。
“我们如今是在冥界。”迟重略走几步走到居居跟前,认真地解释着,“冥界本就是幻像,不过这幻像处在凡间的地底,也就是凡人口中的地狱。”
冥界!
居居惊讶不已地看着周围,怎么也没有办法接受这样一个空洞的冥界!
自己被烛零推下天井,便是落在了冥界的幽兰谷。
是迟重救了自己,可怎么现在自己还是在冥界?
难道说,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冥界?
“那被烈日晒得干瘪的土地也是幻像?”居居定了定神后,好奇地开口问道。
以前总听人说冥界有多么可怖,可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与传闻中的冥界完全不同。
迟重不紧不慢地点头,勾起一抹浅笑,“冥界除却幽兰谷以外,全部都是幻境。”
居居再次扫视周围,这才有点想明白。
原来看起来一望无际的湖面,不过是被想象出来的东西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为什么冥界能够看得到烈日骄阳,听得到潺潺涓流,一切因心而生,也因心而灭!
“可,方才不是说有案子要办吗?可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冥王呢?”纳闷地看着周围毫无破绽幻像,心里多少是有点失望了。
新任的冥王是于奇萌的兄长于奇正,如果见到于奇正,说不定还能攀上一点关系!
“恩。”迟重淡淡地嗯了一声,居居只觉得掌心一暖,却是迟重握住了自己。
没等居居反应过来,迟重便牵着居居转过身。
这一转身,身后已经变了一副模样。
这里是昏暗的山谷,而不远处则立着一处灯火通明的宫殿,灰墙灰瓦,白色的灯笼,显得一派死寂。
耳畔痛苦的哭嚎渐渐逼近,似乎是从宫殿里面发出来,又好像是在山后。
“这里便是冥殿了。”迟重牵着居居闲庭信步地向着宫殿靠近,他的脸上是一派从容淡定,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居居一颗心被东倒西歪地跌宕,随着那些撕心裂肺的嘶吼而剧烈摇摆,整个人似乎陷入一种不安。
忽然,身体一歪,反应过来时,自己整个人已经被迟重按在了怀里。
“不必恐惧,那些只是即将转世的凡人魂魄而已,不会对你我造成伤害。”迟重的声音在耳畔呢喃,每一个字从他口中吐出,都像是静心散一般,令居居不安的心逐渐归于平静。
一步步踏上了台阶,只是脚踩到最后一级台阶时,原本紧闭的殿门忽然吱吱呀呀地缓缓打开。
迟重停下原地,淡淡地目视前方。
居居不安地轻轻推开迟重。
迟重没有阻拦,居居便老老实实地垂手站在迟重的身侧,学着迟重的样子,看向前方。
很快,殿门已经彻底敞开,而里面则是与外面一样的晦暗不明。
屏着呼吸,就在居居刚想开口的时候,脚步声窸窸窣窣地靠近。
只见一身黑色深衣,做男子打扮的人快步靠近而来,因为看不清楚脸,居居警惕地盯着来人。
那人走到迟重身边十步远的时候停下,等他抬起头来,居居这才放松了警惕。
这人是一个年纪不大,相貌平平的少年,他头发用玉冠束着,倒显得有些局促。
“冥王于奇正恭迎上仙来迟,请上仙恕罪!”少年拱手施礼,腰弓成九十度,语气也是毕恭毕敬。
原来,他就是于奇正啊!
迟重淡淡地说道:“不必多礼,此番我是因老冥王失踪案而来。”
居居恍然大悟。
距冥王失踪案发生也已经有段时日了,此案当时轰动了整个天族。
即便是迟重亲自带队,将冥界和九重天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将其找到。
祖龙无奈之下,只得指派了于奇正做了新一任的冥王,以稳定冥界的秩序。
原本此案已经被列入了悬案名录之中,可今天迟重突然带着自己来冥界重新办理此案,难不成是有了新的线索?
好奇地看着迟重,只见他半眯着眼睛,唇角的笑容也变得神秘诡异。
转眸看向于奇正,见他瞪大眼睛忡怔地看向迟重,心里连连苦笑。
光是于奇正的表情就已经非常耐人寻味了,更别说他和冥王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了!
“上仙恕罪,是我失礼了!”侧了侧身,于奇正指着殿门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说道,“请上仙殿内议事。”
迟重点了点头,也没有谦让,便率先提步向前走。
居居连忙提步跟上去,走在迟重身边,多少还有点安全感。
虽然心里非常好奇,可现在有于奇正跟着,即便是有再多的问号,也不方便问出来了。
按捺着熊熊燃烧的求知欲,居居好不容易捱到了几人绕过重重回廊来到正殿,迟重却缄默着依照于奇正的安排回了寝殿。
按照于奇正的解释,他需要去通知议事长老和鬼差们前来,才能召集议事。
迟重也没有拒绝,于是便被一个鬼差带着来到寝殿。
见迟重倚在榻上假寐,居居忍不住开口询问,“上仙,冥王失踪案是有新线索了?”
“恩。”迟重低低地恩了一声,便又不再说话了。
看来,迟重是不愿意对自己多说什么了。
轻叹一声,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盏茶后,便发起呆来。
不知为什么,脑袋里全都是幽冥谷那女将军骨梨的声音。
也不知道骨梨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会被关在幽冥谷中,成为了众多恶魂之一。
迟重还能知道女将军的名字,那是不是他知道骨梨的事情呢?
“上仙,幽冥谷中那个女将军骨梨,是触犯了什么天规,被关在幽冥谷中呢?”居居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
第一百章 重审
迟重没有说话,像是已经熟睡的模样。
居居心里苦笑,只得识相地闭了嘴。
趴在桌上闭着眼睛,不知不觉又是一阵好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等到了于奇正来敲门。
跟着迟重再次来到正殿后,眼见偌大的宫殿里,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除了最前面站着九个白衣外,剩下的全部都是一身玄黑的裳服,因此显得那九个白衣格外瞩目。
迟重也下意识地看向那九个白衣,他款步靠近殿前,走到丹墀之上,坐在主位旁的座位上。
居居亦步亦趋地跟着迟重,见迟重坐下,便跪坐在他的身后侧。
于奇正便站在主位上,见众人都已经整整齐齐,侧眸看向迟重,在经过迟重的点头认可后,这才弯腰落座。
“诸位,刑狱殿迟重上仙光临冥界,此番是为老冥王失踪案而来,且听上仙为我等分析分析此案。”于奇正含着笑,声音中带着对迟重的尊敬与畏惧。
迟重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众人,缓缓开口,“老冥王已经身故,这已不是失踪案这么简单,而是一场谋杀案!”
此话一出,四座哗然!
就连居居也是身后冷汗涔涔,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就在不久前,我在幽兰谷中寻到了老冥王的尸骨。”就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与窃窃私语中,迟重继续说道。
居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迟重。
幽兰谷!
怎么会在幽兰谷呢?
“我这女神官不小心落入天井,掉在了幽兰谷,我便去寻了她一番,竟想不到,有如此收获!”迟重一声冷笑,“如今,既然老冥王被害,那我刑狱殿便不能坐视不理,稍后我会找你们问话,若是你们当中有谁隐瞒内情,后果嘛……”迟重故意拉了长音,“那就和老冥王一样,喂了那些恶魂吧!”
迟重这是……威胁啊!
他从前办案的时候可从来不会多说半句话,为什么来了冥界,反倒开始威胁起这些鬼差来了!
“上仙所言极是,”于奇正见迟重看向自己,立马会意,“既然老冥王已经被谋杀,那我这个新任的冥王,更得配合迟重上仙将真凶捉拿归案!”
居居望着于奇正,心里突然开始了一番推理。
也许是于奇正想要篡夺冥王之位,所以就害了老冥王?
又或者是那几个白衣其中之一与老冥王有些仇怨,所以便杀了老冥王?
可惜的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推理,全都仅仅只是想象而已,没有证据的支撑,一切都是空谈!
“谨遵王命!”于奇正的声音刚刚落下,殿内的众人便是齐刷刷地喊了起来。
喊声震耳欲聋,竟是盖过了那隐隐约约的嘶吼。
居居屏着呼吸,垂首思索。
只是想来想去,什么也想不通,最后只得作罢,重新抬起头看向迟重。
迟重广袖一挥,却听地上有什么东西怦然掉落,定睛看去,瞬间吓得脸色惨白如纸。
“这便是从幽兰谷中寻到的老冥王的尸骨,这包袱是谁的,先自己出来认领吧!”迟重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人的表现。
居居瞬也不瞬地盯着地上散乱的包袱,那包袱可不正是自己从幽兰谷中带出来的嘛!
原来这个包袱里面装着的不是什么宝贝,而是老冥王的尸骨啊!
心里只觉得一阵阵后怕,目瞪口呆地定在原地,好半晌后才听到有人说了一句:“是我的!”
抬眼看去,却见最左边站着的白衣人向着迟重深施一礼,“禀王,上仙,这包袱是我妻子李氏的物品,那包袱上的菊花便是她绣的,她平生最是喜爱菊花。”
居居看着白衣人,眉心越皱越紧。
这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承认包袱是自己妻子绣的,那他应该不是凶手吧?
“李氏?”迟重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包袱既然是你家的,那你可知道你的包袱是何时遗失的。”
“这个并没有听她提起,若想知道原委,叫她来一问便知。”白衣人回答道。
话音方落,于奇正便厉声命令:“传李氏前来议事殿问话!”
两个鬼差领命离开,居居如梦初醒。
“那谁来说说,老冥王失踪前有何异常之处?”迟重漫不经心地单手托腮,再次询问。
这一问,殿下瞬间鸦雀无声了。
于奇正见状,尴尬地冲着迟重笑了笑,“回上仙,这冥王失踪前,我曾见过他一面,因为一件公务,我须向他请示。”
“哦?”迟重感兴趣地看向于奇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日,我敲了门,进了寝殿,却见冥王他咳嗽了几声,正盘膝坐在榻上运功疗伤。”于奇正继续说,“因为不久前左前长老的次子误入了幽兰谷,他便进去将其救了出来。”
居居认真地听于奇正讲话,似乎听于奇正这么一说,老冥王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见我进去,冥王先是问了我公务进展情况,我如实汇报后,便离开了。”于奇正认真地说道。
再没别的了?
居居挑着眉毛,疑惑地看着于奇正,只听他说,“第二日,便传出了冥王失踪的消息。”
“除了冥王,你们还有谁在老冥王失踪前见过他?”迟重转头看向众人,朗声问道。
缄默……
片刻后,众人在迟重的盯视下都有些不自在了,才又听迟重说道,“好,既然大家都没有见过老冥王,那你们当中势必有人撒谎!”
“诸位都知道,幽兰谷不是你们谁想进就进的,那左前长老的次子之所以误入了幽兰谷,定是偷了左前长老的令牌,所以,”顿了顿,迟重收起笑容,“杀害老冥王的凶手,一定是有机会可以拿到令牌的人。”
居居抿着唇,暗自思忖,这个逻辑倒是没有问题,可左前长老有进入幽兰谷的令牌,那能够拿到进入幽兰谷令牌的人一定是不在少数的。
这排查范围,未免也有点太大了吧。
“你们回想一下,这段时间,是否有人向你们借过令牌?或者你们的令牌有没有遗失?”迟重冷静地问道。
痴痴地看向迟重,盯着他的侧颜,越发觉得迟重所说的有道理。
第一百零一章 李氏
见众人纷纷摇头,迟重扯起一抹讥讽的笑容。
“这个问题我可以解答。”迟重说道。
居居和所有人同时诧异地看向迟重,只听他继续说道,“你们当中没有人少了令牌,令牌是老冥王身上的。”
啊?
“原本老冥王身上是有一块可以自由出入幽兰谷的令牌,可如今老冥王的尸骨虽然找到了,但这块令牌却不翼而飞了!”迟重一脸自信地讲出了他的推断。
可到底是什么人能够毫不费力地从老冥王身上得到令牌,再将他抛尸呢?
迟重转头看向于奇正,“你觉得我说得可对?”
“上仙所言极是,我这就下令,立即搜索令牌!”于奇正点了点头。
“慢着!”见于奇正转头便要传令,迟重开口唤道,“不必如此大张旗鼓,事实上,这只是其中之一的证据,而那包袱的主人公不是还没有来嘛!”
居居跟着看向殿外,却见殿门处站着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长发女人。
心里暗自猜测,这个女人一定就是李氏!
“禀王,李氏带到。”果然,就在众人都看向殿门处时,鬼差上前禀告。
于奇正嗯了一声,命令道,“将其带上来。”
命令一出,便有两个鬼差带着李氏走到了殿前。
“李氏,那包袱可是你的?”于奇正见李氏站定,便端了端身子,一字一顿地问道。
李氏及腰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她面无血色,眉心紧皱,竟像是含冤的厉鬼。
居居盯着李氏半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视线也移开了。
这是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下意识地看了看李氏的丈夫横齐,心里不由得开始嘀咕。
这横齐看起来虽然目光有些呆滞,但其他方面倒与正常人没有什么差别啊,为什么他的妻子却这般阴森可怖!
真不知道横齐怎么会愿意养一个女鬼在家里,也不瘆得慌!
“禀王,这包袱的确出自我手。”顿了顿,李氏竟是从容不迫地露出浅笑,这一笑,更是如一阵阴风袭来,诡异非常,“只是这包袱因为破了一角,便被我扔了出去。”
扔了?
这么简单?
居居纳闷地看向李氏,她的笑容可真是不太像会说实话的人。
只是这个案子审了半天,却是一点进展也没有!
该不会就这样断在这个地方吧?
慌乱地看向迟重,没有在迟重的脸上看到惆怅,居居的心跟着安静下来。
迟重如果没有把握,一定会出去找线索的,他肯定坐不住。
“你仍在了何处?带我去看看。”突然,迟重站了起来。
居居惊讶不已地张着嘴,仰头看向迟重,心里连连叫苦。
难不成迟重现在对这个案子也没有把握了吗?
可如果说连迟重都没有把握,那自己这种草包岂不是更没有办法了嘛!
“居居,你去老冥王的住处看看,若是没有什么线索,便在那里等我回来。”迟重回头对居居嘱咐道。
有时候居居很是苦恼,虽然说迟重是自己的上司,但这么长时间了,迟重每次吩咐自己做事的时候,语气都是温柔多情的,一点儿也没有一个仙官该有的威严。
居居猜测,也许是迟重一直把自己当成了救过他的春姬,所以对自己凶不起来吧?
这迟重越是这样温柔,自己对迟重就越畏惧不起来。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恐怕有一天自己的胆子会越来越肥吧?
不过,说实话,也的确很享受这种特殊的待遇!
“是。”讷讷地应了是,便目送着迟重跟着李氏,一起离开了大殿。
于奇正没有跟上去,这是迟重亲自吩咐的,说是要让于奇正带着自己去老冥王的住处。
“神女请。”于奇正恭恭敬敬地向着居居施礼。
面对于奇正的客气,居居反倒有些不自在了,尴尬地笑了笑,低低应道:“冥王不必多礼,我与令妹有些交情,况且我只是一个小神,还请冥王自在些好。”
“萌萌?”于奇正挑了挑眉,惊讶地看向居居,“神女竟与小妹熟识,怪我唐突了!”
“大可不必如此,冥王还请带我去看看老冥王的住处。”居居僵硬地保持着微笑,对于奇正点了点头,示意他带路。
于奇正会意,立刻走在前面,给居居带路。
一路上,于奇正有些兴奋,问了好些关于于奇萌的事情。
居居胡乱应付了几句,便扯开了话题。
毕竟自己跟于奇萌认识的时间也不长,而且现在还不能肯定,于奇萌有没有跟烛零串通一气。
如果于奇萌真的辜负了自己的信任,那这个于奇正一定也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警惕地与于奇正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看着于奇正略显孤单的背影,想了想,还是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冥王,我刚才是在想事情,你觉得李氏有没有说谎?”居居觉得不说话有些尴尬,便主动开口缓和气氛。
于奇正摇了摇头,“不清楚,横齐向来老实,可他的妻子却是个不安分的,曾经在天上做过婢子,即便是嫁到了冥界,但日日都还想着要回九重天。”
居居侧过头看着于奇正,见他说话时还时不时向自己透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微笑,下意识觉得于奇正话里有话。
“你是说,李氏想回九重天?”不解地开口向于奇正问道。
虽然心里明白,很多人不想说出口的话,即便是问一百遍也不会得到答案,但面对于奇正,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于奇正郑重地点头,他脚步一顿,指着右手边的一间房子,“这里便是老冥王的寝殿。”
居居转过头看向寝殿,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于奇正。
“这便是你最后一次见冥王的地方?”居居不想再纠结上一个问题,便问道。
见于奇正点头,居居率先转身跨上台阶走到门前,抬手推开了寝殿的殿门。
长舒一口浊气,虽然看着黑乎乎的寝殿有些发怵,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正准备抹黑进去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再看时,寝殿已经被点上了灯笼。
虽然光线依旧昏暗,但比起之前已经是能够看得清楚周围的一切了。
第一百零二章 证据
这寝殿并不是很大,只放着日常的家具,看起来十分简朴。
由此可见,老冥王是一个非常勤俭的人。
“冥王他没有妻儿,便一人住在此处,按照天规,继任冥王者,一生不能成家。”于奇正的声音在殿内飘荡着,白色的灯笼被微弱的风吹得缓缓摇晃,使得两人的影子也歪歪扭扭,不能安静。
居居看向于奇正,这次,没等居居开口,于奇正便开口解释,“冥界是掌管凡界万物生死的所在,冥王更是身负重任,若是成了家,便会带有私欲,便不能做到不偏不倚地断定生死祸福,轮回转世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居居苦笑道。
一时间,自己还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于奇正。
据说老冥王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做了有二十几万年了,也许上了年纪便能够忍受寂寞孤独,可眼前的于奇正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真的能够在未来的漫长岁月里,毫无保留地为了冥界与凡界而放弃自己的幸福吗?
“神女说得不错,做王,拥有了至高无上的王权,便得肩负起王的责任来。”于奇正勾唇一笑,露出一抹淡然和风雅。
看起来,于奇正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点了点头,居居便继续四下观望起来。
其实迟重让自己来,并不是指望自己能够找得到什么证据。
毕竟像冥王寝殿这种地方,凶手早就已经销毁了一切可疑的证据了,自己能够找到的,极有可能是凶手想让自己看到的。
“老冥王平时没有什么喜好,他便坐在这书桌前烹茶作画,偶尔也会去巡视冥界,当然,也会在凡间走动走动。”于奇正见居居拿起了桌前的一副水墨画,便开口解释起来。
居居定定地看着桌前的水墨画,这画远近有度,风味十足,一看便是绘画高手的手笔。
只是……
“这画不是老冥王所画吧?”居居小心翼翼地捡起画,看了又看,低低地问道。
于奇正凑上来看了看,苦笑着摇头,“不瞒你说,我是个粗人,从不喜欢舞文弄墨,若是我心里憋屈,我会跑出去找几个鬼差比试一番!”
所以,于奇正看不懂?
“我看老冥王作画,从来没有色彩,可这幅画却在那船上画了一个红衣女子,且山水之间青蓝相间,可见其渲染的功力。”居居笑了笑,解释道。
其实自己何尝不是一个粗人呢!
于奇正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神女所言极是,老冥王作画的确是从不着色,可这……”
两人环顾四周,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倒是奇怪了,平日里除了我们几个长老外,可从不会有人来冥王的寝殿。”于奇正疑惑不解地看向这与众不同的画,脸上浮出了很多个问号。
居居轻叹一声,将画放回了原处,“许是老冥王见了这副佳作,分外喜欢,便讨了来。”
于奇正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迟重从殿外走了进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李氏。
李氏眉心皱得很深,她紧紧地盯着居居,一副要将居居吃掉的模样。
居居心里一凉,快走几步走到迟重跟前,下意识地拽住了迟重的衣袖。
迟重唇角含着浅笑,“找到什么了吗?”
“一无所获!”没等居居开口,于奇正便上前应道。
迟重见居居点了点头,便继续说,“我倒是有点收获,李氏,你说说吧。”
“在我家门口,发现了老冥王的令牌。”李氏一字一顿地说。
居居咬着牙忍受着不适,这李氏说话阴阳怪气的,每一个字都听得人背心一阵发麻。
“还有呢?”迟重继续问道。
李氏盯着迟重的背影,越发不耐烦了,“上仙这是何意!难不成以为是我杀了老冥王?”
这李氏的脾气还真是有点……爆炸啊!
“大胆!”于奇正一声呵斥,“不可对上仙如此无礼!”
“哼。”李氏一声冷笑,“不就是刑狱殿的一个仙官嘛,想当年,我可是凌霄殿前当过差的,什么场面没见过,若是上仙你拿出证据,便是冤了我,我也认了!”
迟重缓缓转过身,面对着一脸惨白的李氏,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不屑地说道:“你与老冥王狼狈为奸,做了多少坏事,你自己心中应该有数!”
什么?
居居和于奇正两人同时愣在了原地。
“不是要证据吗?”迟重眼睛一眯,抬手向着书桌的方向指了指,“那桌上的画,便是证据。”
画?
那副与众不同的画?
居居下意识地看向于奇正,于奇正也是一脸惊讶地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惊得合不拢嘴。
“那画是你画的吧?那画上的红衣,便是你!”迟重看也没看,便说道。
他怎么会知道吗?
“画?”李氏皱了皱眉,几步冲到了书桌面前,一把将桌上的画抓起来,只是看了一眼,便狠狠地向地上摔去。
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宣纸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旋儿,才落在了地上。
“这画不是我画的,我作画时,从不调色!”李氏气急,指着迟重破口大骂,“我当你是什么断案如神的神探呢,竟是如此糊涂之人!”
居居暗暗皱眉,紧紧地盯着李氏,想要从李氏的慌乱中找出一丝破绽。
“那你家门前老冥王的令牌如何解释?”迟重冷笑一声,继续问道。
李氏咬牙切齿地看向迟重,“那令牌又不是在我家里寻到的,你为何要说便是我杀了人!”
“来人,”迟重收起了笑容,已是不耐烦再听李氏狡辩了,“将李氏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迟重话音一落,便已经有几个身穿盔甲的天卒冲了进来。
居居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迟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从刑狱殿带来了几个侍卫!
于奇正一脸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再看向迟重时,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大抵是在冥界他还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的侵犯吧?
“是我唐突了,只因此案牵连甚广,天君命我带些人手过来,还望冥王莫要怪罪才是。”迟重见李氏已经被带着走出寝殿,他后退一步,向着于奇正拱手一礼,恭敬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