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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夏阿沃     大明行者txt下载     大明行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七章 羚羊挂角

    在战场冲杀的冯牧,原以为这些海盗只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只要干掉了领头的,其他一干人等,自然一触即溃,不战而胜。

    贸然轻敌,让他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两名海盗的铁链紧紧缠绕着他,就好似巨大的蟒蛇,用力地收缩,直欲将他的骨头全部勒断。

    冯牧毕竟年幼,身材矮小,力气不够,难以挣脱两名壮汉的束缚,他身不由己的被两人拉扯着,颓然倒地,被拖着走。

    其他海盗见那个狂妄的小孩被制服,手中的大刀同时向他劈砍过去,眼看冯牧就要被大卸八块,海盗的头领愤怒的吼道:“把那小鬼给我拖过来,我要亲自宰了他!”

    两名海盗听从首领的话,将冯牧拖行了两丈,冯牧双脚蹬着地面,想要抗衡,却因为地面没有着力之处,只能任由两人将他拖走,离那个拿斧子的海盗头越来越近。

    海盗头子鼻梁上有一条横切的刀疤,贯穿了整张脸,连带着他兴奋的笑容,显得特别狰狞。

    “兄弟们拼了,誓死保护小仙童。”主簿手拿账本,躲在三名杂役身后,看着深陷困境的冯牧,对那些奋战的苦力和杂兵大声喊道,自己却不敢上前一步。

    这句话果然有效,兴许是明白冯牧的重要性,几个士兵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有两个因为背后露出破绽,被海盗砍伤,饶是如此,他们还是冲到了冯牧身边。

    因为海盗都是大刀,而杂兵们只有短刀,苦力却只能使用棍棒,所以武器上就吃了很大的亏。另外,海盗长期作案,训练有素,而负责搬运的杂役苦力,只不过为了养家活口,讨几个血汗钱,所以功夫上也弱了几分。

    一名杂役用短刀去砍铁链,冯牧心中暗骂糊涂,他虽然用尽了全力,却只是冒起一丝火花,铁链依旧完好。

    “别砍铁链,直接攻击他们,让他们无暇顾及我。”冯牧忍不住大喊出来。

    他的话说完,就有三名拿着木棒扁担的苦力向那两名海盗冲了上去,兴许是不忍心看到冯牧被拖着走,另外两名苦力死死地抓着铁链,与对方拉扯起来,冯牧得到喘息的机会。

    那名拿着短刀砍铁链的杂役,也打算去帮助那三名苦力,却被一名海盗一刀砍中了后背,鲜血喷涌,倒地不起。

    “大家全力掩护,不要再让海盗往小仙童那边冲上去。”主簿看得胆战心惊,在远处喊道,徐爱匍匐在一处凹地中,也不由得替冯牧捏了一把汗。

    战场的局势是瞬息万变的,若不能快速脱离这束缚,等那海盗头目冲上来,冯牧就只能等死了。好在杂役们都不要命的扑向他,他的斧头不断砍死苦力,早被鲜血染红。

    “不能再让更多的人为了保护我而牺牲。”冯牧在心中想到,然后看着与三人斗在一起,手里还死死抓着铁链的两名海盗,冯牧大喊:“左边那人膝盖有伤,攻击他的下盘。”

    三人听从冯牧的话,立刻往左边那人的膝盖击打过去,那人没能躲过,被击中之后,原本的伤口破裂开来,血水浸出来,跪倒在地。他抓着铁链的手也松开了。

    右边的那人见到同伴被击破,举起手中的大刀,向背对着他的三人砍去,两人被砍中,鲜血飞溅,倒地不起,生死不明。另一名苦力却因为看到海盗头目往这边飞跃过来,大喊道:“不会让你杀了那孩子。”

    他举起手中的木棒,迎上了海贼头目的斧头,只听“咔嚓”一声,木棍被斩断,斧头砍在他脖子上,他的鲜血溅了海盗头一身,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此刻的海盗头状如修罗。

    因为另一个海盗倒下,铁链失去了平衡,加上冯牧这边还有两人拉扯,剩下那名海盗好生狡猾,趁两人不备,立马松手,举起手中的大刀就砍了上来。

    两人出于惯性,身体后倾,跌坐在地,冯牧却眼明手快,右足一点,一记:“鹞子翻身”就冲破了铁链的束缚,眼看那名海盗的刀就要砍向一名苦力的头顶,他情急之下,往怀里一摸,摸出一个小葫芦,便猛地向那海盗的眼睛砸了上去。

    不论是力道、手法还是精度都达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海盗的刀离那名苦力的头只有一尺不到,眼睛被葫芦砸到,眼珠子迸射而出,疼得他满地打滚。

    “快跑啊!”看着刀下余生,却被吓破了胆,愣在原地的两名苦力,冯牧大喊,因为海盗头目的斧头已经砍了过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冯牧的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用什么招式对敌,从那个恶魔手中救下这两条生命,他只是本能的冲了上去。

    海盗头目的斧头紧紧贴着冯牧的额头砍了下去,冯牧在那个刹那间侧身避开,同时左肘撞击海盗头目的小腹,步伐飘逸,宛如凌波踏浪,一个急速的回转,已经绕道海盗头目的右下方。

    躲在凹地里的徐爱,看得心驰神往,就好似在欣赏风花雪月,一脸的陶醉。他的口中喃喃道:“返璞归真,浑然天成,简直是百年不遇的天才,天才。”

    那时的冯牧右脚探出,海盗头目转身想要劈砍,冯牧正好借势将他绊倒,海盗头目身体倾斜,冯牧再次借力一推,海盗头目巨大的身躯飞了出去。

    就在徐爱以为那海盗头目要重重摔倒在地之时,却惊讶的发现,冯牧瘦小的身躯已经出现在他的下方,徐爱心中暗叫糊涂,赶快闪开啊,不然把你压扁。

    谁知冯牧非但不避,还正面迎击着海盗头目的身躯,扎了一个马步,右拳猛然挥了出去。

    “咯嚓。”一声,海盗头目的脊椎被打断,冯牧快速闪开,海盗头目笨重的身体摔倒在地,好似一滩烂泥再也站不起来,他手中的斧头也掉落一边。

    冯牧旗开得胜,捡起地上的斧头,右脚发力,猛然跃起,身形如灵猴一般,出现在那些海盗的身前,对方还没看清楚,就被他鬼魅的招式砍伤,杂役们士气大振,没过多久,局势彻底扭转。

    无心恋战的海盗想要逃上船,冯牧追上去就是毫无章法的乱砍,虽然他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招式,在徐爱这个外行人看来,却杂而不乱,有理有据。

    没被杀死的那些海盗都受了重伤,苟延残喘,被同样受了重伤的杂役和民夫绑了起来。大家将冯牧高高举起,奉若神明,冯牧却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权当是修炼。

    不久之后,有礼带领着捕快们赶来,冯牧跟徐爱同乘一匹马,往驿馆赶去。

    看了看身前的冯牧,徐爱开口说道:“冯小友今日让愚兄大开眼界了,这让我想起一句话:‘我若东道西道,汝则寻言逐句;我若羚羊挂角,你向什么处扪摸?’用在你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

    “徐大哥,我书念得不多,什么意思?”

    “就好比你临阵应变,虽然没有章法,却能够浑然天成,以不变应万变,就好比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敌人不知你的招式,猜不到下一招变化,所以必败无疑。”

    “徐大哥谬赞了,小弟愧不敢当,不敢当。”

    “你实在聪慧得紧,除了恩师之外,你是我见到的第二个如此天才横溢之人,我相信只要机缘到了,你一定能够博采众长,自成一家。”

    冯牧好奇问道:“徐大哥,你的恩师是谁啊?”

    徐爱一脸崇敬,心驰神往的回答道:“他便是如今的江西巡抚王伯安,世称阳明先生。不瞒你说,我此次回家乡省亲,最想拜访的人便是他。”

    冯牧头脑一炸,差点跌下马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许爷爷当初的嘱咐便是让他拜王阳明为师,他历经这么多磨难,如今终于要与他见面了吗?

    统观有明一代,王守仁的成就卓然超群,不仅冠绝当时,而且泽被后世。他是明代著名的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和军事家,又是陆王心学之集大成者,精通儒家、道家、佛家。

    他的哲学思想影响深远,传至东瀛、朝鲜以及东南亚等地,他立德、立言于一身,甚至有人将他与孔孟那些先贤圣人相提并论。

    就是这样一个活传奇,冯牧竟然要与他相见了吗?想到这里,他抑制不住兴奋,声音也有几分颤抖,对徐爱问道:“徐大哥,你能帮我引荐吗?我也想拜王先生为师,如此,此生无憾。”

    “冯小友之言,正合我意,小友如此聪慧,如果没有得到恩师的一番指点,岂不可惜?”

    冯牧开心得想要狂奔,他此刻的感觉,就好似在云中奔腾,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许爷爷,您老的夙愿我会替你一一完成,你泉下有知保佑我顺利拜师,我就怕我太愚钝,王先生不收我。”

    冯牧怀着忐忑的心情,暗自祈祷,现在他还不敢说让许长润安息之类的话,因为许长润交给他的使命,他还没有完成。

    他暗自发誓,生做男儿,当效仿王阳明,为国为民,顶天立地,执着求道,不负此生。

第一百零八章 怪小孩

    冯牧和徐爱在驿馆住下,知府大人知道徐爱是南京工部郎中之后,颇感意外。

    他多次邀请徐爱住到他的府上,无奈徐爱崇尚修身,很不喜欢官场上的应酬,所以婉言推辞。

    直到他们住进驿馆之后,知府还亲自前来,带了一些礼物,说大人在他的管辖之地受了惊吓,实在难辞其咎云云。

    徐爱面对八面玲珑的知府大人,并没有口齿伶俐,舌灿莲花的赔笑,只说那是突生的变故,大人不必介怀,大人及时派出了援兵,抓捕了海盗,是大功一件。

    知府听到徐爱的话,哈哈一笑,知道这年轻的工部郎中不会弹劾自己,才放下心来。叮嘱徐爱保重身体,便在下属的陪同下离开了驿馆,往自己的府邸走去。

    论品级,他为知府,是正四品,而徐爱为工部郎中,是正五品,足足矮了他两级,中间隔了个从四品,所以他能够纡尊降贵的讨好徐爱,其中自然大有文章。

    徐爱来自南京,大明实行两京制,南京的班子虽然比不得北京,却也很完善,徐爱所在的职务虽为闲职,可他毕竟才而立之年,在南京为官,万一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呢,指不定哪天就青云直上,得罪了他,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在官场混迹多年的知府大人自然不愿小看那个后生晚辈,他要做到面面俱到,才能稳固自身的地位。万一这年轻人心中不痛快,一封奏折上去,弹劾自己疏于防范,让海盗有机可趁,险些丢失朝廷贡品,那么自己的乌纱帽还要不要?

    知府大人走出驿馆之后,笑容满脸,因为他所有的顾虑,都因为见了徐爱之后彻底打消,那个年轻人是正直而宽厚的,背后放暗箭的事情他不会做。

    一想到这里,他脱口而出,喃喃道:“这个年轻人不错,可惜小女已经出嫁,不然招他为女婿也可辅助我的事业。”

    他身旁的师爷凑上他的耳边,小声说道:“莫非大人你真不知道?那徐曰仁早已迎娶了王伯安之妹为妻,他与那王伯安虽有师徒之谊,名义上却是姻亲。”

    “王伯安?莫不是那江西巡抚王守仁?”后知后觉的知府大人反应过来之后,连声音也有几分颤抖,见师爷点了点头,脸色又是一变。

    “快让人将我珍藏的那副王摩诘的字画带去驿馆,让那徐曰仁带去给王大人,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出面真是再好不过,两头讨好,一石三鸟。”

    师爷抚须而笑,道:“大人高明,学生佩服。”

    “多亏有你提点,不然本府险些错失良机,只要广结善缘,他日就算出了差错,也会有人说几句好话,而那传奇人物王伯安是万万不可得罪的。”

    在驿馆那边,徐爱收下了知府派人送去的字画,他仔细看了那幅画,确实是王摩诘的真迹,恩师此生心系黎民,无心富贵,可对书画却很喜爱,给他带去这礼物,他一定很喜欢。

    第二天临行前,知府又亲自前来送行,还安排了两名武艺出众的捕快沿途护送,徐爱一番推辞,最后打出冯牧这张牌,说有这个小兄弟,再危险也不怕。

    冯牧在打击海盗的战斗中立了大功,可是他让那些杂役不要说出去,所以知府大人看到徐爱身边的小孩,只当他是书童,并未给予他应有的褒奖。

    听到徐爱的话,知府好奇的问道:“徐大人何出此言?”

    正当徐爱想要解释的时候,冯牧暗中拉了拉他的衣服,抢先开口说道:“大人的意思是,有小可在,他便多了一分牵挂和责任,更不会亲身犯险。”

    知府听到这句话,呵呵一笑说:“有备无患嘛。”

    “大人盛情,晚生实在感激,然而前面便是绍兴府,离晚生的家乡也不远了,实在没有这个必要,谢过大人美意。”

    知府没有再客气,挥手与徐爱三人告别,他一旁的师爷似乎看出了一点门道,小声说道:“大人,我看那小孩来历不简单,学生早年游历江湖,见识了许多武林高手,我看那小孩的脚步轻盈,武功应该到了一定境界。”

    “哦,是吗?看来那个徐曰仁还真是不简单,以后要多留意他的动向,或许有用。”

    有礼赶着马车,徐爱和冯牧坐在车里,徐爱面色淡定,冯牧却在遥想心事,因为这些场景似在梦中出现过。

    多年前,他也曾坐在马车中走过这段路途,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还只是一个婴孩,被戚大姐抱在怀中,嗷嗷待哺,而如今已经是第七个年头,不知那些人还能不能再遇见。

    他记得自己的生日,因为许爷爷告诉过他,他如今刚过了七岁还没多久,却像是经历了十多年的人事一般,倍感沧桑。

    他不自觉的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因为多年前他问过许爷爷这玉佩的来历,因为还是婴儿的他,记忆很模糊,不太清楚。

    许爷爷告诉他,那是徐老爷送的信物,徐老爷将他收为义子,冯牧又问哪个徐老爷,许爷爷说就是绍兴的那个徐老爷,若你将来有机会遇到了他,还是叫他一声义父吧,免得失信于人。

    当时的冯牧点头答应了,此刻马车离绍兴越来越近,意味着离谢迁的府邸也越来越近,冯牧心想,自己毕竟在那里呆过一些时日,多少还是要去看看。

    只是不知道戚大娘那些人还在不在那里,真正见了面又该怎么面对呢?该叫她什么才好,他虽然知道自己并非她亲生,可她对自己却视如己出。

    暂且不管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冯牧这般想到。

    便在他出神的时候,马车驶进了繁华的街道,只听得“轰隆”一声响,一个巨大的物件砸到他们马车上,然后又滚落在地。

    “莫不是有人偷袭?”冯牧在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可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偷袭的话,一定会有接二连三的攻击,而这次撞击,只有一次,便没有了后招。

    冯牧立刻跳下车查看,只见车旁边躺了一个衣着精美的小孩,他一侧身,就站了起来,揉了揉膝盖,低声骂了一句:“倒霉,竟然撞到一辆破车。”

    就在这时,二楼上面有人探出窗口大喊:“小鬼别跑,竟敢吃霸王餐,也不看看这里的老板是谁,打断你的狗腿。”

    话音落下,就有几名壮汉从一楼冲了出来,追赶那小孩,冯牧出手拦下,说帮他给。正当冯牧摸出钱袋,那小孩却趁机抢了过去,说道:“小爷拿他们寻开心,谁要你多管闲事,你真当小爷没钱啊?”

    说完,抢了冯牧的钱袋便跑,冯牧还没见过这样不识好歹的小孩,提气运功,追了上去。

    Ps:国家在整顿网络期间,有些章节暂时被屏蔽了,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通过了。因为并无违规之处,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以读者朋友们稍微等下,就能正常阅读了。

第一百零九章 旗鼓相当

    两个小孩在大街上你追我赶,看起来既显得怪异,又有几分滑稽。

    冯牧已尽了全力,凭他的轻功,奔跑的速度远在成年男子之上,然而他竟然迟迟没能追上那个小孩。

    “真没看出来,这小孩也是练武之人,他的轻功不在我之下,看起来他跟我一般年纪,就有这等修为,师门定然大有来头。”

    冯牧一边追,一边想着这个问题,既然遇到了就是缘分,就算不拜师学艺,打听清楚,以后遇到了也好避免交恶,多个朋友多条路。

    而前面逃跑的小孩,却根本不理会冯牧没有恶意的追赶,他只想尽快摆脱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只见他冲过一家包子铺,抓起一笼包子就往后面扔过去,冯牧双手接住,正好他也觉得有些饿了,便往嘴里喂了一个。

    老板在后面大声嚷嚷:“抓贼啊,前面那两个小贼偷拿我的包子。”

    经过他那一喊,原本在街上闲逛的人,立刻有两三个男子挡在了前面逃跑的小孩身前,伸手就要去抓他,看样子他是躲不掉了。

    谁知他的身体突然一矮,脚下一滑就从男子的腋下闪了开去,冯牧看在眼中,暗暗称赞,那样高明的身法,他是使不出来的,至少如今还不行。

    就在他感叹的那个瞬间,前面的小孩双手画圆,一招“推窗望月”悠然打出,看似毫无力道的招式,却将几倍重于他的大汉推了出去,而且凌空飞了起来。

    眼见大汉向自己撞了过来,冯牧下意识的便要回避,如果这样做的话,那个大汉肯定要摔碎满口牙齿。

    不愿意牵连无辜之人,冯牧步子停了下来,站了一个马步,面对上百斤重的男子,双手探出,接触到他的双肩,就势一引,左脚随即迈出。

    男子前行的力道很大,冯牧难以硬抗,他顺势将男子牵引到身侧,左手一推,右手一拉,男子便如陀螺一般,原地打转。

    再不理会那名男子,冯牧继续追赶那个恶作剧的小孩,那小孩因为冯牧出手救下那名男子,身影已经远去。

    在心中暗叹好狡猾的小孩,冯牧再次发力,快速追赶上去,而在他的身后,几名手持棍棒的伙计,依然紧追不舍。

    街上的行人看到这阵仗,也不再上前阻扰,很自觉的闪到一边,他们不愿意牵扯进无端地争斗中,平头百姓,只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前方的小孩似乎想要戏弄冯牧,快速奔行的步伐突然顿住,冯牧本能的停下脚步,小心戒备着前方。

    果然不出所料,从前方飞来一个圆形的物件,黑褐色的,看不真切,若是暗器的话,未免也太大了吧。

    待那东西只有三丈开外,冯牧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蜂窝,它只有拳头大小,自然不是马蜂窝,就是一般的胡蜂,可真要被蜇伤,也会红肿疼痛。

    看得出来前面那个小孩只想让人吃苦头,并不想伤人性命,冯牧自信能够躲开那飞过来的蜂窝,可是从蜂窝中飞出来的胡蜂,又该如何处理?

    那小孩将蜂窝放在怀中,胡蜂竟然没有飞出来,一定是他之前用了什么方法,让那些胡蜂不敢飞出来,在他身上有这些飞虫的克星。

    面对密密麻麻向自己飞过来的胡蜂,冯牧立马扯起衣服,牢牢地罩住了头部,可双手依然暴露在外,不消片刻,他就感觉一阵刺痛,手上有好几处被胡蜂蜇伤。

    而他后面的那些大汉也没能幸免,被胡蜂蜇的哇哇大叫,有的想要逃跑,胡蜂逆风而上,反而更加凶猛。

    看着前方那小孩抚掌大笑,冯牧不由得心中气恼,这些胡蜂蜇伤人不久之后也会死去,而那只不过因为顽童的恶作剧。

    可是小孩心性,谁都有童年,孩子贪玩一点也无可厚非。冯牧没做过多计较,只想追上去把钱袋抢回来,里面的钱还是十三叔给他的,这么久以来,他没用多少。

    前面的小孩笑得直不起腰,冯牧趁机发力狂奔,片刻就来到他的面前,小孩反应过来,想要转身逃走,却被冯牧抓住了衣襟。

    谁知那小孩也不是坐以待毙之辈,在冯牧抓住他的那一刻,反手一记折梅手死死扣住冯牧的手腕,再以一记犀牛望月,将冯牧甩飞出去。

    冯牧撞倒了一个糖人摊,糖汁流到他嘴角,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比起工业提炼的糖,虽然甜度不够,却多了几分原汁原味。

    那小孩一击得手,不愿做过多纠缠,右足轻轻点地,便要跃上矮墙逃离,谁知原本摔倒在地的冯牧,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死死地抓住了的右脚,毫不客气的往地上摔去。

    小孩的身子飞在半空,双手伸出,想要在落地之时一个后空翻稳住身形,哪知冯牧不给他机会,在他翻身之时,一脚踢在他的腰上,这一次的变化太快,他来不及反应,身子倒飞出去,撞到了一排竹竿。

    冯牧站在他面前,看着面色有几分苦涩的小孩,伸出手说道:“钱袋还来,我便饶了你。”

    小孩点了点头,往怀中掏去,冯牧多了几分戒心,果然那小孩不是掏钱带,而是掏出一只刺猬,往冯牧的面门打去。

    这小孩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冯牧侧身躲过那只刺猬,刺猬掉落在一个男人的衣襟里,那人被扎得哇哇大叫。

    瞥了一眼那个受了池鱼之祸的人,冯牧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孩净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攻击别人,似乎是以此为乐。冯牧打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的右掌已经拍到了小孩的胸前,而那小孩没有躲避的意思,冯牧知道其中有诈,所以那也只是他的一个虚招,他的左掌猛然挥出,拍在小孩的脸颊上。

    便在同时,小孩怀中突然窜出来的一个毛球,狠狠地在冯牧的右手上咬了一口,冯牧顿觉麻痹,好似被雷电击中一般。

    那小孩偷袭得手,虽然脸上挨了一巴掌,仍然是得意的笑着,看着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珠的冯牧,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面,道:“你很厉害哦,我现在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就在他蹲下,想要打冯牧耳光的时候,冯牧却猝不及防的在他身上点了好几处穴道,那小孩全身酸痒,倒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百一十章 大白猿

    好在之前冯牧受过莫子也的教导,也泡了很多次药汤,一般的毒素有一定的抵抗力,而且那毛球的毒素主要是令人麻痹,并不足以致命。

    冯牧倒地之后,运起内功,将毒素封在手臂处,不让它往周身蔓延,就在他运功之时,却惊奇的发现,他体内竟然升起一股热气,瞬间就化解了那毒素。

    想来应该是“九转天运丹”的功效,虽说有步东流帮他吸纳那丹药,可冯牧依然没有彻底吸收,而那吸收的一部分,已经融入了血液百汇,对其他毒素都有抵御之效。

    就在那小孩要出手整治自己的时候,冯牧麻痹的手突然变得灵活,一下子点了他身上几处笑穴,对方猝不及防,倒在地上哈哈大笑。

    “你太阴险了,竟然假意被咬伤,却对我暗中偷袭,好不要脸。”那小孩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他先放出毛球偷袭,反而说成了冯牧的不对。

    “我真被咬伤了好吗?你看我手上还有一排牙印呢。”冯牧将手伸到小孩的眼前,他的手背处果然有一排尖细的牙印,还有隐隐的血迹。

    “不可能,被呆头咬伤的人都应该全身麻痹,昏睡不醒,怎么可能会没事?”

    小孩看着生龙活虎的冯牧,皱着眉头,一边大笑,一边不甘心的说着。

    “我不敢说自己百毒不侵,可你那小毛球的毒对我不管用,让你失望了。”

    冯牧站在小孩面前,有些戏谑的看着他,那小孩笑得头冒冷汗,双手悟着肚子,似乎很难受。

    “你竟敢和我作对,还不赶快解开我的笑穴,不然我让你生不如死,我说到做到。”

    “到了这种地步,还敢口出狂言,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生不如死?”

    冯牧双手抱胸,有些得意的看着地上的小孩,他原本想要解开他的笑穴,可是他竟然嘴硬,对付这样的小孩,让他多吃点苦头,看他还不向自己低头认错。

    “你赶快解开我的穴道,不然你会后悔的,再晚可就来不及啦。”小孩笑着说道,语调之中却带有几分焦急。

    “还在虚张声势,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冯牧悠哉游游的说着,便在这时,异变突起。

    只见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他的头顶,冯牧看着地上的投影,本能的抬头仰望,只见一个巨大的身躯,从他上方的高楼急速掠下。

    “咚”的一声大响,那身影的一只大脚踩在泥土地上,顿时尘土飞扬。冯牧惊险万分的躲开那一记凌厉的攻击,他仔细一看,不禁哭笑不得。

    只见一只七尺多高的白猿,睁大了一双矍铄的眼珠,愤怒的看着自己,冯牧没来由的心头发凉。

    那只大白猿一击落空,显得很是暴躁,双拳捶胸,双脚跺着地面,扬起一阵灰尘,冯牧知道它马上就要再次发动攻击,双眼紧紧盯着它,不敢有半点懈怠。

    那小孩果然不是虚张声势,此时冯牧很后悔,看样子这只大白猿和那小孩的关系不浅,以为自己伤害了他,如今正要将自己碎尸万段。

    “嘭”的一声,大白猿踩断了一根木桩,如同千斤巨石一般往冯牧的心口撞了过来,冯牧虽然学过武艺,可对上这只凶兽,哪敢跟它比拼蛮力,当下脚尖一点,便跃上了一座高台。

    哪知那白猿的跳跃能力也出类拔萃,它张大了嘴,露出两颗巨大的獠牙,冯牧看在眼里,心中有些发怵。就在他前脚落下,大白猿的身形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冯牧挥出左掌,同时右脚踢出,可是他的攻击打在大白猿身上,就好似撞上了一道墙壁,既没有效果,又让自己遭受反震的疼痛。

    便在那一刹那间,大白猿巨大的右掌已经挥了过来,直取冯牧的面门,冯牧双手挡在前面,依然承受不了大白猿的攻击,身子笔直向下飞去。

    好在他使用了轻功,掉落地面的时候,身子一个翻腾,才不至于遭受重创,饶是如此,他也是连连后退了七八步,才勉力稳住身形。

    站在高台上的大白猿见冯牧站在下面,对天狂啸一声,身子猛然窜下来,居高临下,彗星一般砸向冯牧弱小的身躯。

    “我认输了,你赶快制止这凶猛的家伙,你真打算要我的命啊?”

    冯牧不敢正面迎敌,发力狂奔,躲避那野蛮的白猿。他的身法步调都算得上精妙,可惜他的速度,在大白猿面前并没有多大的优势,大白猿追上冯牧,一记猛拍,冯牧的身体倒飞出去,还未落地,大白猿就张牙舞爪的猛冲向他。

    “我承认是我不对,再这样下去我会被杀掉的,你用得着这么狠吗?”

    冯牧皱着眉头大喊,身子再次被大白猿打飞,这一次他不怎么幸运,倒在那小孩的旁边,口中一甜,涌出一口鲜血。

    大白猿的身子凌空跃起一丈多高,笔直向冯牧踩了下来,冯牧不想被它踩成肉饼,身子向右一滚,想要抓住那个小孩做挡箭牌。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一脚踩空的大白猿,又是一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冯牧,冯牧被它提到了半空中,看着满眼凶光,口中散发着恶气的大白猿,感觉死神降临。

    “嗷”的一声吼,大白猿两颗巨大的獠牙,就要咬向冯牧的的脖子,地上大笑的小孩很艰难,语调很严厉的喊道:“灵宝,不许杀人!”

    似乎是听懂了人话,大白猿将抓在手中的冯牧往地上一扔,冯牧捂着胸口后退好几步,快步跑到那小孩身边,帮他解开了笑穴。

    关键时刻,还是那小孩救了自己,不然大白猿肯定咬死自己了。想到此处,冯牧庆幸的说道:“真是好险啊,你就不能早点说?让我白白挨了一顿揍。”

    见冯牧说着,还揉了揉胸口,那小孩知道他伤得不轻,笑着拍手道:“你活该,我警告过你,可你不听。”

    “我哪里知道你会找来这么一个帮手,不过你救我一命,我还是该说一句谢谢。”

    冯牧说着,全神戒备着那只大白猿,逐渐往自己身后退去,那古怪小孩看着战战兢兢的冯牧,没来由的想笑,朝他喊道:“你的钱袋不要啦?”

    “你救我一命,钱袋就给你了,虽说你暗算我,可我也偷袭了你,咱们谁也没占到便宜,说到底还是我欠你一命。”

    “不不不,你不欠我,要是你偷袭的时候,点的是我的死穴,那我也就死了,虽说你那样做了之后,也会被灵宝咬死,但毕竟你没有那么做,所以是你自己救了你一命。”

    那小孩突然通情达理起来,说出这样一番话,冯牧有些吃惊,淡然一笑道:“那我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吧。”

    “我不随便与人交朋友,若你是动物的话,我还会考虑考虑。”

    冯牧一愣,脸上挂起一丝苦笑,说道:“那好吧,那我们就此别过,对了,你以后不要吃霸王餐了,人家开门做生意,人人都跟你一样,老板岂不赔的连裤子也没有了?”

    “你又不是老板,又没吃你的,而且天底下的闲事那么多,你管得过来吗?”

    “也是啊,撞见了就管一管,我以为你要挨揍,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也就不管了。”

    冯牧说着,挥了挥手,快速往原路返回,他走了数丈,听到后面那小孩喊道:“你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们以后见了面,我会改变主意,与你做朋友的。”

    “我叫冯牧,冯子由。”冯牧转头大喊,然后问道:“你呢?”

    “凭什么告诉你?”那小孩说完,跳到大白猿的背上,大白猿背起他,几个跳跃,便消失在高楼深处。

第一百一十一章 预言

    冯牧手背上被胡蜂蜇伤的地方,已经消肿,虽然有淡淡的疤痕,却不痛不痒。

    他往回走,看到那些追赶而来的大汉头被蜇伤,肿得像猪头一般。他想笑,可是自己也中了招,着实笑不出来。

    壮汉之中,有人认出了冯牧,大声叫道:“就是这小子,他和那小鬼是一伙的,大家把他抓回去。”

    冯牧皱起了眉头,这伙人充当打手,根本不问青红皂白,见那个小孩难以对付,就打算将他抓回去邀功请赏。

    “就跟他们回去吧,跟这些不讲理的人也说不通,反正有徐大哥在,到时候他出面,把一切解释清楚不就好了?”

    冯牧这样想着,就有一个男子走过来,抓着他的手臂,快步往回走去。另外有人催促说被胡蜂蜇伤,要早些回去擦点药酒,早些消肿,不然没脸见人。

    回到酒馆外面,徐爱的马车依然停在原地,可是马车上却没有人。

    等到进了酒馆,坐在一张靠近柜台的八仙桌旁边的徐爱,见冯牧被一个男子背在背上,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这位小兄弟受伤了?”

    见徐爱气度不凡,掌柜暗中给自己使眼色,那名汉子知道徐爱来历不凡,恭敬地回答道:“是这样的,回来的路上,这小孩突然就晕倒了,我只有将他背回来了。”

    一听此话,徐爱走上前去,冯牧突然睁开眼睛,向他眨了眨眼,徐爱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淡漠的笑容,知道这不过是冯牧小孩心性,故意装晕,要人背着走。

    “还不快将那小爷放下来,但愿他没事,不然你等吃不了兜着走,你们眼前这位便是工部郎中徐大人,还不赶快陪罪?”

    掌柜之前因为冲动,冒犯了徐爱,从有礼那里得知了他的身份,当即吓得六神无主,好在徐爱宽厚,没有跟他计较。即便如此,民不与官斗,他依然有些胆战心惊。

    若他请来的这些伙计,不小心伤了徐大人的兄弟,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就算徐大人再宽容大度,他也不信他会绕过伤害他兄弟的人。

    听到掌柜的话,那人连忙将冯牧放在椅子上,一众人就要下跪,徐爱微微笑着说道:“不必如此,你们又没犯错。”

    一众人听到徐爱的话,暗中松了一口气,旁边的掌柜却如临大敌,生怕这些粗鲁的汉子伤了冯牧,不然这孩子怎么还不醒来?

    就在这时,冯牧轻声咳嗽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睛,故作惊讶的说道:“我怎么睡着了,一定是那小子搞的鬼。”

    掌柜松了一口气,几个大汉也随声附和,说道:“一定是这样,那小鬼狡猾的很,就连我们也中了招。”

    徐爱看着这些给自己找台阶下的人,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旁边的有礼见冯牧已经回来了,用恳切的眼神看着徐爱,轻声说道:“大人。”

    徐爱无奈的点了点头,对掌柜说道:“现在可以上菜了。”

    有礼露出喜悦的神情,长途奔波,他早就渴望大吃一顿,然而大人平时作风朴素,崇尚素食,可是对于做粗活的他,素食吃多了没力气。

    有礼将烧鸡扒开,给徐爱递过去一只鸡腿,徐爱微微摇头,拿起筷子只是去夹青菜,有礼便将鸡腿给了冯牧,冯牧说了句谢谢有礼哥。

    有礼依然不敢去拿另一只鸡腿,只是小心翼翼的吃着鸡肉,徐爱没吃多少,便停下了筷子,对有礼说道:“想吃就吃吧,你又是背书箱,又是赶马车,劳苦功高,跟着我辛苦你了。”

    有礼感激的摇了摇头,说道:“不辛苦,这本是有礼分内之事,谢谢大人关爱。”

    一边说着一边将鸡腿喂向自己的嘴,冯牧也不客气,大口吃饭,不停的夹菜,他本为习武之人,体力消耗更快,需要补充的营养也更多,何况和那大白猿一场大战,他腹中早就空空如也。

    吃过饭之后,掌柜为了陪罪,执意不肯收钱,徐爱将钱放在桌子上,便招呼着有礼和冯牧,往店外走去。

    他们刚走出店门外,就在徐爱要登上马车的那一刻,突然窜出来一道人影,死死地拉住了徐爱的衣袂。

    冯牧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衣着破旧,还有好几处补丁,原本的灰布衫,已经洗得发白。他的头发有些杂乱,用一根枯枝做发簪,将长发束起。典型的山羊胡,夹杂着几丝银白的胡须,配上他尖嘴猴腮的脸型,看起来很是阴险。

    “阁下有何指教?”

    被人紧紧拉着衣袂,徐爱不由得好奇,出声问道。

    那人的脸色却变得凝重,说道:“大人,恕在下直言,你印堂暗淡,眉宇不舒,耳垂处还有皱纹,是大凶之兆啊,若不化解,不出半年必然无疾而终。”

    就连冯牧都能够听出来这是江湖术士的无稽之谈,有礼更是气氛,大人对他可谓是仁至义尽,所以他当先站出来骂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我们大人暴毙而亡,你这等江湖骗子为了骗几个银子,就喜欢胡编乱造,危言耸听。”

    有礼说着,挽起袖子就要上前教训那个江湖术士,徐爱伸手拦住了他,说道:“有礼,枉你名叫有礼,沉住气,且听这位先生说完。”

    那人倒也没卖关子,继续说道:“大人长期操劳,经常长夜无眠,所以导致心脏衰竭,忧劳成疾,若照此下去,在下刚才所言,绝对会应验。”

    徐爱平声回答道:“谢过先生好意提醒,徐某记下了。”

    “那你说说我能活多久?”冯牧不相信这个江湖术士信口胡诌,找茬般出声问道。

    “小少爷的命运,恕在下不敢妄下定论,因为你的命格太过诡异,全天下也仅此一例。本该大富大贵的你却落魄江湖,着实罕见。不论你信不信,不妨听在下一言,在你二十三的时候,你若能挺过那一劫,便龙腾万里,挺不过,便跌落万丈深渊。”

    听着那个江湖术士的话,冯牧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的话里真真假假,让人难以辨别,正是因为扑朔迷离,才让人惶惶不安。

    有礼在一旁很不服气,那江湖术士却不发一言,转身离去了。看着不图钱财,飘然离去的背影,冯牧心中有股莫名的隐忧。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江湖术士所言竟然会成真,因为几个月后,他敬重的徐大哥,当真无疾而终。英年早逝的他,不禁让人扼腕叹息。

    在那个时候,冯牧才开始理解江湖之大,玄学命理的无穷奥妙。

第一百一十二章 登门拜访

    徐爱一行人继续前行,又过了几天,终于到了余姚境内。

    徐爱的祖籍在余姚马堰,中途要经过余姚泗门。

    而余姚泗门有个长者,是天下读书人都希望拜访结识的楷模,那人便是谢迁。

    此时的谢迁因为当年刘瑾诬陷被罢黜朝廷,赋闲在家,虽说远离了庙堂,可是门庭若市,对他敬仰的人,不远千里前去拜会,希望得到他的指点和引荐,以求身价倍增。

    冯牧听说要到谢迁的府上拜会,一时百感交集,他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日,再次回去,不知是怎样一番景象?

    徐爱给门童递上了拜帖,门童没好气的撇了徐爱一眼,在他看来,这人虽然眉清目秀,可与那些所谓的才子并无两样,都是借着拜会之名,想要巴结老太爷,给自己谋得一个大好的前程。

    “你们在此等候,我去替你们通报。”

    门童淡淡的说道,然后拿着拜帖,往内府中走去,穿过回廊,他就将那封拜帖扔进了废纸堆,因为他不希望老太爷被这些无聊的学子打扰。

    谢迁这些年虽然远离了权力中枢,可依然很操劳,年轻的学子才俊们源源不断前来,有的有真才实学,他自然不吝推荐,让那些学子得以鱼跃龙门。可更多的还是投机取巧之辈,胸无点墨,妄图通过谢迁的关系,在衙门谋得一官半职,对于后者,谢迁深恶痛绝,多次告诫下人,不要随便放人进来。

    门童哪里知道来人是南京工部郎中,见他衣着朴素,还以为他是寒酸秀才,这也怨不得他以貌取人,因为任谁拜见谢迁这样的长者,都会精心打扮一番,表达深沉的敬意。

    徐爱作为王守仁的弟子,继承了他的心学,崇尚由内而外的修养与境界,可他的行事准则,在世俗人面前,却未必行得通。他节俭淳朴的美德,此刻却让他碰壁,被挡在了门外。

    等了许久,也不见门童前来回话,有礼有些不耐烦了,冯牧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徐爱却依然一脸淡然,望着谢府门前高大的榆树,怔怔的出神。

    冯牧与他相处了这么久,依然不知道他所谓的格物致知是什么,难道看着这棵大树,就能够获知天地真理?

    带着怀疑的态度,冯牧终于开口说道:“徐大哥,我见你一路上不是对着大树发呆,就是望着山川河流出神,格物致知,你格出了什么大道理,可否与我分享一二?”

    “你可看见这树被风吹动?那我问你,是树在动还是风在动?”

    冯牧笑了,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徐大哥,既不是风动,也不是树动,而是心动,我说的对吗?”

    徐爱讶异的看了看冯牧,点了点头,赞赏道:“不错不错,你果然天生具有灵性,那我继续问你,这树在春雨中萌芽,在秋风中落叶,又有什么不同?”

    冯牧想了想,回答道:“徐大哥,你是不是想说,生命的起落随着时间的流转而改变,万物都有定数,强求不来?”

    徐爱微微摇头,说道:“你领悟的这层道理,不过是由外物感知而来,比起之前的回答,要差了一个境界。”

    冯牧小脸微微一红,之前的回答出于六祖慧能的典故,他只不过是巧妙的加以变通,轮到他自己想的时候,肯定不能明白那精准的禅意。

    “哈哈,果然瞒不过徐大哥,之前我的回答,是因为一位老先生给我讲过风动幡动的典故。在徐大哥面前班门弄斧,确实有些贻笑大方,徐大哥你说说其中有何不同呢?”

    冯牧渴望知道徐爱领悟的那一层,徐大哥虽然爱读书,却不是书呆子,他的精神境界肯定很高,听他一番话,说不定能够领悟出什么玄妙法门呢?

    徐爱看着一脸好奇的冯牧,平静的说道:“不论这棵树活了多久,或许它的枝桠间有鸟筑巢,树干中有蛇鼠栖息,树根处有甲虫安眠,又或许他承接雨露,趋向阳光,经受风雨,但这些都只是表象,树高千丈也好,叶落归根也罢,这棵树依然是树。在世人眼中它或许可作为栋梁之材,或许可修桥造船,再不济也能作为薪柴,可它自身并不愿意被赋予这些,这便是‘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的道理。世间万千变化,终脱离不了本源,唯有明心见性,方可照见始终。”

    徐爱的一番话,让冯牧有些茫然,不过他随即想明白过来,徐大哥的意思是要他依照自己的本心生活,不饰浮华,不移初衷。

    就在冯牧思考的时候,门里却突然有人拍手叫好,说道:“说得好,曰仁不愧为阳明先生高徒,今日一番话,让我茅塞顿开,实乃高见。”

    说话间,那人已然从门槛里迈了出来,很热情的走上前,向徐爱作揖行礼,徐爱当下回礼,说道:“哪里话,以中过誉了,粗浅见识,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在探花郎面前,实在无足称道。”

    有礼曾经见过这位探花郎,他便是谢迁的次子,谢丕,字以中。谢丕二十多岁便中了探花,与他状元父亲谢迁两人父子鼎甲,一时传为佳话。有礼恭敬的作揖道:“见过谢大人。”

    冯牧听到有礼问好,依葫芦画瓢,向谢丕问好,谢丕微叹一口气,说道:“不必多礼,再说当年父亲上疏请诛奸宦刘瑾,被罢官遣乡,我也被削职为民,又哪里是什么大人呢?”

    徐爱说道:“谢阁老忠心可鉴日月,想来不久之后便可复出。”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先不论国事,快请进府一叙,早听闻曰仁你回乡省亲,可将你盼来了,父亲见了你一定很开心。”

    “谢阁老别来无恙否?”

    “承蒙厚爱,他老人家身体康健,可那脾气依然没有多少改变。”

    徐爱微微笑了,赞赏道:“若是变了,还是那个人人敬畏的谢阁老吗?”

    说话间,几人已向庭院中走去,刚才那门童远远的躲在柱子后面,生怕徐爱等人认出自己,在谢丕面前告他一状,那样的话,他肯定要被扫地出门。

    有眼不识金镶玉,竟然如此怠慢老太爷的贵客,他此时已是万分后悔,心扑通直跳,偏偏在他惊恐万状的时候,那个小孩正向这边看过来,与他目光对视,又快速移开了。

    门童看那小孩的目光,落在打扫院落的戚大姐身上,诧异中带着喜悦,似乎比他还要百感交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故人重逢

    在谢丕的亲自带领下,徐爱跟着他走进了内堂,而有礼与冯牧则被安排在客厅等候,毕竟谢老太爷要见的只是徐爱一人,对闲杂人等没有兴趣。

    徐爱踏进谢迁的书房,却没有看到那个老人,他在三排书架中探寻,才看到正在整理书籍的谢阁老。

    谢迁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与他诸子的脚步声都不相同,他有些许好奇,转头向外面看了过去。

    正巧看到笑脸盈盈,躬身作揖的徐爱,谢迁既有惊喜,也有疑惑,因为此次相见,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中要更显得苍老憔悴。

    谢迁作为内阁成员,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虽说公务繁忙,作为南京工部郎中的徐爱,难道比得上他内阁要员?

    在他执政期间,每天都有数不尽的公案要处理,却也没有这个年轻人这般衰老得快。再说了,南京除了兵部,其他部门都是闲职,哪有那么多事情操劳。

    “多日不见,曰仁你又显消瘦了,你的大道重要,却不将身体当一回事吗?”

    谢迁转念一想就立刻明白徐爱之所以如此憔悴,完全是在参悟心学,以至于废寝忘食,落得如今的疲惫模样。

    徐爱恭声回答道:“回阁老的话,学生的所作所为,正是为了爱惜身体。”

    “何解?”

    “人生一世,弹指一挥间,便已化作尘埃。而古语有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学生不才,不能像圣人那般立德立功,只求立言,以光后世。”

    “好志向,虽说如此,你也大可不必效仿那苦行僧般的修行,你如此这般,家中父母见了可得心疼了。老夫混迹官场数十年,来来往往的人事也经历了不少,最后才得出平淡才是真,凡事莫强求。”

    对于谢迁的谆谆告诫,徐爱恭敬地回答道:“多谢阁老提点,学生一定铭记在心。可古之成大事者,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比起恩师,我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

    “看来伯安确有过人之处,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的追随,多年前,我见过还是芝麻小官的他,并未引起重视,后来得知他被贬贵州,更觉得他永无出头之日。”

    “阁老?”

    “如今看来,是老夫错了,今日听得他的事迹,才不得不感叹他不愧为当世人杰。老夫是越来越认同当年那个人所说的话,江湖之大,又有几人弄潮?但愿老夫还能多见识几个当世豪杰。”

    谢迁感慨的说着,脑海中却想起许长润的脸,几年前他的话,犹在昨日,许长润寄予厚望的王伯安,如今已经崭露头角,只是不知那个被他看中,带走的孩子如今怎样?

    约定三年后派去接应的士兵,竟无一人返回,谢迁派人打听后得知,原来那船已经沉入了海底。一声长叹之后,谢迁不由得苦笑,心想自己的老友一世英名,终究还是押错了宝。

    听着谢迁的话语,徐爱开口说道:“不瞒阁老,除了恩师之外,学生倒十分钦佩一人,虽说他如今还只是一个孩子,但无论见识还是远见,都属当世一流。”

    谢迁表示出浓厚的兴趣,问道:“哦,还有此等人物,能够得到曰仁的赞许,他是何许人也?”

    “学生对他的身世来历所知甚少,只知道他姓冯名牧,字子由,年龄刚过七岁不久。”

    “什么!”谢迁一听说那孩子叫作冯牧,当下有失风度的喊了出来,讶然问道:“他竟然还活着吗?他在哪,快带我去见他。”

    谢迁的表现让徐爱始料未及,他没想到自己说起冯牧,在这个见惯了大场面的阁老面前,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似乎从阁老的语气中,他和那孩子早就认识,而且原以为他已经死了。

    徐爱打算领着谢迁去找冯牧,可是谢迁因为太过惊讶,血气上涌,老毛病犯了,当即晕了过去。徐爱掐了掐他的人中,不见他醒转,便对着门外大声呼喊,片刻便有家丁前来,抬着老太爷回房。

    按理说,以谢丕的身份,是不会陪着冯牧和有礼在客厅等待的,可是近几日没有所谓的青年才子前来拜会,谢丕着实有些无聊,见冯牧不卑不亢,觉得这孩子有些骨气,便招呼他吃些点心。

    他开口询问冯牧的身世来历,冯牧恭声回答道:“回探花老爷,我不清楚自己的出生,自懂事起便跟着一个老爷爷,住在一座海岛上。后来老爷爷让我跟着两位叔叔伯伯回中原,我们失散了,我便漂泊江湖,机遇巧合遇到了徐大哥。”

    冯牧说得含糊不清,他不太想承认自己的身份,因为此时他还不知道如何面对。听了他的话,谢丕再次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人总该有个名字吧?”

    “这个,这个……”冯牧挠着头,有些为难。

    一旁的有礼还当冯牧没见过大场面,在探花老爷面前局促了,便开口替他答道:“回大人的话,他叫冯牧,字子由。”

    “哐当”一声,门外端来碧螺春的戚大姐正好听到有礼的话,再看那个孩子,双手猛然一抖,便将茶碗摔碎在地。

    谢丕转头向她看去,戚姑娘平时小心谨慎,这样的过失从来不会犯,今日是怎么了。再看她神色慌张,脸色大白,谢丕知晓她定有心事。

    而犯错的戚大姐连忙陪罪,道:“对不起老爷,我不是有意的。”

    “无妨无妨,戚姑娘可有什么心事?”

    戚大姐明显一呆,目光从冯牧的脸上扫过,冯牧迎着她的目光,有些躲闪,微微低头。

    戚大姐这些年保养得当,未见衰老,却因为思念一个萍水相逢的孩童,显得有些憔悴。看着冯牧,她的语调有些颤抖,问道:“那位小哥说你叫冯牧,你可是跟着一个姓赵的老爷子,一个跛脚的伯伯,和一个叫十三的叔叔?”

    冯牧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若是他承认了,身份也就被揭穿了,若是他不承认,也只瞒得了一时。

    反正该来的躲也躲不了,冯牧片刻的犹豫后,还是轻微的点了点头,轻声回答道:“是。”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戚大姐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谢老太爷派出去接他们的海船,不是已经沉入海底了吗?

    她跟所有人想的一样,只以为那孩子命苦,已经葬身大海,哪承想他如今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

    抑制不住冲动,戚大姐上前将冯牧搂在怀中,冯牧不知道该叫她什么,问道:“你是谁?”

    戚大姐身子抖得更厉害,松开冯牧,看着他有些茫然的眼睛,咬了咬牙,出声说道:“我是你母亲的姐姐,你可以叫我戚姑姑。”

    “戚姑姑。”冯牧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开口喊道。

    戚大姐听到冯牧这般叫她,心中微感苦涩,她在内心深处希望这孩子能叫她一声“娘”,可她一想起七姑娘的死,就不忍心让那女子死不瞑目。

    她临时的一个决定,不论对她,还是对于冯牧而言,都是一个解脱。

    既是解脱,又是一个新的枷锁。

第一百一十四章 留下

    冯牧与戚大姐相认之后,谢丕在一旁看着,面带笑意。因为戚姑娘表现出来的喜悦,这些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我正要叫人安排他们住下,戚姑娘你在更好,你便领着小牧和有礼去西厢房吧。”

    “回老爷,我想带小牧去见一见其他人,小天和小运虽然知道有这个弟弟,却认不出来了,他们见到之后,一定会惊讶万分。”

    谢丕微微点了点头,吩咐另一个婢女领着有礼去了西厢房,而戚大姐则牵着冯牧的手往南厢房走去。

    其实冯牧在十三叔口中听过不少关于韩少飞等人的事迹,十三说起他们时,带着敬重,唯独对汪大海是一脸不屑,恨不得扒皮拆骨。

    “我们这是要去见韩大叔他们吗?他们就住在南厢房?”

    听着冯牧的问话,戚大姐有些错愕,心道:“这孩子怎么知道韩少飞?”仔细一想,便明白是十三告诉他的,十三口中提起了他的兄弟,却没有提起她一个妇道人家,令她有些怅惘。

    “也不知他们何时才回来,他们每次出去都要走半个多月,细算日子,这几天里也该回来了。对了,这些年你怎么过的,怎么没和赵老爷子他们一起?”

    冯牧将许爷爷要与人决战,让十三带他返回中原,中途遭遇葡萄牙人炮击,后来两人又走散的事情说了,关于他在皇宫中的遭遇,与蒙古人的作战,却只字未提。

    “你一个几岁大的孩童,竟然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中活了下来,看来是苍天庇佑,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如今回来了就好,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戚大姐轻声说着,她本想说是他父母泉下有知,在冥冥中保佑他,话到嘴边改成了老天,她不愿过多在这孩子面前提起那对夫妇,毕竟当年的事情,让她心怀愧疚,难以释怀。

    冯牧跟在戚大姐身边,小步走着,说道:“我也没吃什么苦头,这些年我被一个大叔收养,还学了武功,没人能欺负我。”

    看了看冯牧,戚大姐见他身体康健,精神抖擞,心中宽慰起来,喃喃说道:“这就好,我也放心了。”

    两人说这话,突听一个稚嫩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娘。”

    那声音之后,紧接着又是另一个孩子喊道:“娘。”

    听到这两声呼喊,戚大姐与冯牧不约而同的向右看去,只见两个高出冯牧一头的孩子,满脸乌青红肿,站在灌木丛旁边,有些畏惧,有些期待的看着戚大姐。

    其实两个孩子受这样的伤,在戚大姐眼中已经是见惯不惯了,汪大海和韩少飞等人较劲,都觉得自己培养的传人要远胜对方,所以经常让两个孩子比武。

    戚大姐也曾抗议过,甚至祈求,到最后变成了责骂,可那些人却充耳不闻,对两个孩子的训练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重。戚大姐一面心疼的帮两个孩子擦药酒,一面在心中叹息。

    “你们的师傅呢?”戚大姐开口问道,其实不问也知道,那几人肯定不想见到自己,怕她胡搅蛮缠责骂他们。对于她的问话,呆立在原地的小天只是看着冯牧,而小运则开口问道:“娘,他是谁?”

    戚大姐赶忙将冯牧拉到身前,对两个鼻青脸肿的孩子说道:“他便是娘经常给你们提起的弟弟,从今以后,你们要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多年前高烧烧坏脑子的小天开口问道:“娘不是说他已经沉船死了吗?”

    他的话刚一说出口,小运就一把将他推开,看着戚大姐怅惘的神情,和冯牧茫然的表情,说道:“弟弟你别往心里去,小天说话一直都这个样子的。”

    戚大姐此刻也补充道:“小天的脑子反应慢,一直都痴痴呆呆的,不过好歹捡回了一条命。”

    冯牧头脑中的印象不深,似乎当年在逃跑的路上,小天是错过了最佳整治时间。

    看着两个高出他的孩子,冯牧开口喊道:“哥哥。”

    小运爽朗的答应,小天则没有反应过来,依然是呆呆的看着冯牧,冯牧又叫了他一声,他还是没答应,小运提醒他时,他才回过神答应了一声。

    “戚姑姑,谁是大哥,谁是二哥啊?”

    戚大姐对于冯牧的这个问题,犹豫片刻,回答道:“他们不分大小,我也记不清了,估计小天要稍微大一点吧。”

    冯牧记在心里,那个脸上的伤更重的呆呆的小天,他应该叫大哥,而那个很聪明伶俐的小运,他应该叫二哥。

    “带我去见你们师父,我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戚大姐对两个孩子说道。小天心思单纯,回答说师父说了不见你,小运看了看冯牧,立马反应过来,领着两人往门外走去。

    他们步行了很长一段路,在一片小树林中,看到正在交手的四人,汪大海右腿当年被斩断,在腿上绑了一根木桩,身法不如从前灵活,行动倒也不慢。

    全身筋脉尽断的十五林虎臣虽然能够勉力行动,可是武功却无法施展,只能在一旁观看。

    瞎了左眼的韩少飞带了一个眼罩,与双臂被斩断老九密切配合,上下向汪大海进攻,汪大海面对两人的招数,使出全力,一一化解。

    “停,你们都都比了好几年了,也没见武功有多少进步。”武学的门外汉戚大姐,看着几人来来回回都是那些套路,开口喊道。

    三人听到她的话,以为她是跑来责骂自己,让两个孩子受了重伤,可是身形停下时,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她身旁的那个小孩。

    带着惊喜的表情,连声音都变得颤抖,韩少飞嘴唇动了动,开口问道:“这孩子是冯牧?”

    “你说对了,你怎么猜出来的?”

    “他的眼睛很想他母亲,真的很像,没想到他没有死。”韩少飞快步跑到冯牧身前,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说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是短命之人。”

    汪大海大喜,说道:“既然这小子没死,那我们也不必再龟缩在这里了,该是我们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老九淡淡说道:“还不行,时机未到。”

    冯牧跟随一众人回到了谢府,醒转过来的谢迁当晚举行了一场宴会,却没有邀请名流乡绅,宴席中只有谢家人和冯牧一众人,人虽不多,却也相谈甚欢。

    虽然谢迁执意挽留,徐爱还是向谢迁辞行了,冯牧本想跟随徐爱一起走,却也知道韩少飞等人不会同意,只得与徐爱挥手作别。

第一百一十五章 私相传授

    在谢府中住了五日,冯牧实在有些头疼,因为他跟两个哥哥住在一间屋子里,每当他要打坐练功的时候,就会传来大哥小天的叫苦声。

    白天大哥二哥要跟随叔叔伯伯们修炼武功,在长辈的要求下,还会对战练习。

    拳脚相向,小天较为迟钝,难以及时躲避小运的招式,所以旧伤未好,又添新伤。通常情况下,他挨了十拳,却只能回击两三掌。而到了晚上,虽然也擦了跌打酒,可他在半梦半醒之间,仍然会不自觉的叫出声来。

    这样的声音听在冯牧的耳中,便成了干扰,他还没有达到心如止水的境界。所以清晨起床后,他就向谢丕请求让他住进后院已经废弃的小屋。

    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冯牧就住进了那间小屋。一开始韩少飞等人还前来问询过他一些事情,得知十三和他失散,便没有多少话说。

    原本冯牧是打算跟着两个哥哥一同学武,可是韩少飞坚决不同意,害怕将他弄伤,冯牧只得作罢,只得在一旁观看。

    在他看来,两位哥哥所学的招数,比起他在皇宫所学的要粗浅许多,而小天的反应也确实太慢,见他被摔飞几次,冯牧在一旁看着都疼。

    眼见小天额头流血,小运关切的问道:“小天,你还好吧?”

    “我头上破了一条口子,会不会死啊?”小天用手抚摸着额头,惊慌的问道。

    一旁的韩少飞看着,忍不住摇头叹息,骂道:“都教了你几十遍了,那一招‘白鹤亮翅’你只需要使出‘移花接木’便可化解,你当为师的话是耳旁风吗?摔死了也是自找的。”

    见韩少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小天连忙低下头,愧疚的说道:“师父莫怪,我一时没想起来,下次一定不会了。”

    无法再使用内力的林虎臣,简单的帮冯牧包扎了一下,说道:“这也不能全怪你,你已经尽全力了,师父们看得出来。”

    双臂空空如也的老九看着一脸得意的汪大海,没说什么,心中却在思索怎样才能发挥小天的特长,不能让他一直输下去,不然兄弟三人的颜面何存?

    晚饭之后,小天还独自在院落中练功,那一套“七十二路擒拿手”他始终不得要领,因为能够勉强记住,就已经让他倍感吃力了。

    冯牧手里拿着一只绿豆糕,津津有味的细嚼慢咽,饶有趣味的看着院子里的大哥,这个时候,二哥小运来到他身边,轻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想伤了小天,可若是我故意放水,师父就会对我严加责罚。”

    看着一脸无奈的二哥,冯牧轻叹一口气,说道:“二哥你也只是做好份内的事,大哥虽然被你打伤,他也没有因此加恨于你,你的做法大家都能理解的。”

    “要是有什么法子能让小天武功快速提高,或是他很耐打,那情况或许会好点。”

    听着小运的话,冯牧陷入了沉思,他似乎在莫子也那里听说过有种药草,长期用它搓澡能够使皮肤变得更加粗糙耐打,可他只听过一次,如今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练拳的小天停下来擦汗,小运丢给他一个包子,让他接住,包子在小天手中抖了几下,他才抓紧,没有掉落地上。看在冯牧的眼中,更加确定小天不适合修炼擒拿手。

    因为那是讲究瞬间制敌的招数,对于木讷的小天而言,存在先天的障碍,他的反应比寻常人要慢上一拍,最适合的武功便是后发制人,类似于铁布衫金钟罩之类的武功就很适合他。

    想到此处,冯牧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打算偷偷将金钟罩的修炼功法交给小天。

    之所以没有直接找韩大叔他们讲明白,是担心他们听不进去,毕竟他们的武功套路都擅长进攻,身为锦衣卫,缉捕重犯当然是先发制人,难道还等着犯人来主动攻击?不逃得没影才是怪事。

    在此之后,冯牧一等小天有空闲,便拉着他一起,向他传授金钟罩的心法口诀。小天的记忆力不比正常人,总要重复数十次才能够记住,而要他理解,则更加困难。

    一连半个月,冯牧总算让小天记住了三成的口诀,再交给他一些基本的招数,对于动作,小天则掌握得很快,因为马步拳脚在韩少飞的严厉要求下,他已经演练了无数遍,身体早已经习惯了。

    又过了一个月,小天终于记全了心法口诀,冯牧担心他忘记,便让他将那些口诀运用于具体的招数之中,让他每天早起睡觉都默默背诵一遍。

    如此下来,这一套口诀就能够深深烙印在小天的脑海中,然而最大的麻烦便是要和擒拿手的口诀相混淆,出了错误反而容易导致走火入魔。

    这是冯牧最大的顾虑,他隔了几天找到小天,让他将心法背诵下来,谁知大哥竟然一字不差的背诵下来,并未出现混淆的情况。冯牧好奇的问他原因,小天回答说在背诵金钟罩心法时什么也没想,只想着心法。

    冯牧不由得一呆,是他把简单的问题弄复杂了,小天的心思单纯,没有那么多杂乱的思虑,这与他而言或许会因祸得福,越是简单,对于修炼金钟罩的武功就越容易精纯。

    两个孩子对战时,小天依然会被小运打倒,可受伤却不似之前严重。但他站着不动只是挨打的做法,看在韩少飞三人眼中,顿时火冒三丈。

    “你是木头吗,为师教你的那些招式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我的徒弟可不是只会挨打的草包。”

    韩少飞看着小天,怒气冲冲的走上前去,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却感觉有一丝反震之力,不由得怒骂道:“竟敢偷学别派武功,说,是谁教你的?”

    面对师父怒气冲冲的问话,小天吓得脸色煞白,心想要是说出弟弟冯牧,师父肯定会将他打成重伤,当下紧咬着牙齿,半个字也不肯吐露。

    韩少飞等人长期被汪大海压制,本指望徒弟能够替自己出口气,哪知这孩子如今竟有叛出师门的意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一扬手就要打在小天的脸上。

    “韩大叔,大哥那金钟罩的武功是我教他的,你责罚于我,不要加罪于他。”

    冯牧在一旁看着倔强的小天,心中对那个大哥的好感又加重了几分,毫不犹豫的站出来说道。

    他的话说完,几个大人目光惊讶的盯着他,就如同他长了三头六臂一般。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下毒

    自从知道冯牧学了高深的武功之后,韩少飞等人对他更是看重,心想那个不世出的老者果然厉害,竟然调教出如此出类拔萃的弟子。

    冯牧对韩少飞等人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得到了老九的认可,自此他们不在逼迫小天修炼擒拿手,而是让他专心修炼金钟罩。

    汪大海则盼望着早日进宫杀了石涛,那人就如同他心中的一根芒刺,每当想起便会隐隐作痛。

    他也曾劝说过韩少飞等人,说冯牧既然已经找到,便带他入宫面圣,他与韩少飞等人的想法不同,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揭穿石涛的面具,要让他被诛九族。韩少飞等人却各怀心思,但谁都没有说出来。

    因为在半年多前,支持他们,并且给于他们符节的李东阳大人病逝,所以他们所持有的符节便也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而冯牧却在之后几个月出现,当真让人哭笑不得。便是这个尴尬时期,他们凭什么入宫面圣?且不说以往的仇敌,便是那一层层禁军都难以打通。

    又过了一个多月,四月的郁金香已经遍地绽放,绚烂夺目。盛唐时期李白曾作诗写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便是写绝了花与美酒的醉人之处,太白一生放诞不羁,虽说在羁旅漂泊之中,却也透着对人生的超脱与放达。

    然而谢府中的老太爷谢迁,还有他的长子谢正,次子谢丕,二弟谢迪乃至一众家丁女婢都在出游观赏郁金香的时候,出人意料的倒了下去。

    同行诸人之中,只有汪大海和冯牧没事,众人只觉得头晕目眩,恶心欲吐,浑身无力。找来大夫诊断之后,大夫告诉他们是中毒了,郁金香本身的毒很轻微,可是吸入鼻子后,与他们体内的毒混合,虽不足以致命,却能让人丧失神志,乃至沦为傀儡。

    大夫说必须要找到下毒之人,这种毒在人体内积压得越久,危害也就越大。众人都看着汪大海与冯牧两人,只有他们无碍,都不由自主的怀疑起他们。

    一个小孩能有什么本事下毒,谢府众人就将焦点放到了汪大海身上,谢迁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无奈韩少飞等人一再解释,说他已经改过自新,才留他在府中,而今发生这等事,心中不免以为这贼人早就包藏祸心,如今已经等不及,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不仅是谢家人怀疑,就连原锦衣卫韩少飞等人也是目露凶光的看着汪大海,因为他一直吵着要带冯牧去京城,下毒将众人放倒,自然就没人阻止他了。

    “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嘛,难不成怀疑是洒家下的毒?”断了一条腿的汪大海,右脚帮着一根木棍,语气恶狠狠的说道。

    “难道还会是一个几岁大的孩童?”谢迁看着汪大海,发出一声轻蔑的笑,不愤的说道。

    “若是我下的毒,我定然会承认,现在我要杀你们轻而易举,何必要在你们面前演戏?不妨告诉你们,洒家就是因为不精通下毒这等旁门左道,才会中了那石涛的奸计。”

    汪大海说得咬牙切齿,韩少飞听了之后,却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你怎么没有中毒?”

    “那是因为,因为当年我被石涛暗算,中了无人可解的毒,谁知竟被一个人所救,在那之后,我便发现毒药对我不管用了。”

    老九忍不住出声说道:“难怪你中了‘蚀心丹’之后这些年不见萎靡,反而更加精神,原来如此。我早就发现,你在中毒后三个月便已经不再需要丹药缓解,没想到你还有这一番经历。”

    谢丕对冯牧问道:“小牧,你怎么没有中毒?”

    冯牧平静的回答,说道:“因为一个老人给我服下过一枚丹药,我想是那枚丹药起了作用,因为听他说那药比世间任何毒药都厉害,寻常毒药遇到它就好像子孙遇到老祖宗,只能跪地磕头的份。”

    他说完,韩少飞等人无不神往,这样一个逆天的人物,他们从未遇到,心想冯牧这孩子当真是福缘深厚。

    经过一天的盘查审问,谢府中几十人中没有找出下毒之人,眼看大家中毒越来越深,冯牧十分迫切想要找出下毒之人,可无疑是大海捞针。

    冯牧在晚饭后向众人提议,兴许他的血液能够替大家解毒,可他又怕他血液中的毒让人承受不了,反而加速了死亡。

    众人沉默之际,戚大姐无力的说道:“不行,你一个孩子哪有多少血,不能让你这么做。”

    汪大海猛然一拍桌子,说道:“那就用我的血吧,哪个不怕死的先来试一试?”

    众人再次沉默,谢迁犹豫之后,说道:“就让老夫来吧,反正老夫也是将死之人,而在座其他人都还年轻。”

    他的几个儿子都站起来反对,谢迪挣着自己先试验,被谢迁一声喝斥,安静下来。

    汪大海就要割开手指,冯牧制止说先用鸡鸭试验,说完割开手指将两滴血滴入公鸡口中,片刻后那只公鸡便满屋子扑腾,状若疯癫,只听“嘭”的一声,炸体而亡,落下一地碎肉鸡毛,和到处飞溅的鸡血,众人看得心惊肉跳,两个孩子更是魂不附体。

    冯牧的血肯定不能用,汪大海将他的血滴入公鸡嘴里,并无明显异样,又过了许久,谢迁力排众异,让汪大海往他嘴里滴入几滴血,一盏茶时间,他感觉精神恢复了许多。

    汪大海依照这个法子,去替其他人解毒,就在第七个家丁时,那人却突然发力,一掌击向汪大海的面门,冯牧大叫小心,同时甩出一个盘子,在那人手背处撞碎。

    那人一击落空,转身便往门外逃去。汪大海因为救治多人,精神有些疲倦,竟然没能抓住他。冯牧大喊一声:“哪里逃?”便紧紧追了上去。

    韩少飞等人更是惊慌,谢丕的精神还处于疲惫状态,有气无力的喊道:“穷寇莫追,唯恐有诈。”

    “小牧你回来。”戚大姐勉励喊道,起身去追他,跌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冯牧的背影,无比担忧。

    “快去救他。”韩少飞对汪大海喊道。汪大海早在他出声之时,便迈开了步伐,那人竟敢在他眼皮底下下毒,而且还险些嫁祸给他,他决计饶不了他。

    木头棍子敲击着地面“铮铮”直响,汪大海紧随冯牧之后,追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杀人灭口

    冯牧和汪大海的身法都不慢,追出一里外,便追上了下毒的那人,因为冯牧当先抓住他的衣服,那人反手一掌拍出,直取冯牧额头。

    冯牧避开,一记扫堂腿攻击那人下盘,那人没想到一个孩子的出手如此迅速,来不及躲闪,已然被扫倒在地。

    汪大海一步踏出七尺远,那人正要爬起来,恰好被赶来的汪大海用右腿的木桩踩断腿骨,疼得哇哇大叫。

    “快说,是谁指使你下的毒?”汪大海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那人牙齿已经咬得出血,强忍着痛苦,目光冰冷的盯着冯牧和汪大海。

    汪大海抬起右腿,再次踩下去,那人的左手被踩进泥土之中,深达半尺,冯牧见鲜血窜出,知道那人的手肯定被踩碎了。

    倘使如此,那人嘴里只是不停的咒骂,依然不愿说出幕后主使,汪大海摸出一把短刀,说道:“不说的话,就将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

    “你杀了我吧,那位大人的千秋大业就快成功了,到时候你们这些碍眼的石子,也会被彻底踢开。”

    那人说完,就要咬牙自尽,汪大海可不会让他轻易死去,木头假肢踢过去,那人牙齿带血吐出来,痛得额头上全是汗水。

    冯牧看着汪大海折磨这下毒之人,对汪大海的手段有些看不下去,便将脸转向一边。恰在这时,他看到他们的头顶,一只巨大的苍鹰飞掠下来。

    那只苍鹰锋芒毕露的利爪,似乎携带万钧之力,若是被它抓到,肯定要撕下一大块血肉。冯牧喊了一声:“小心头上。”

    汪大海猛然一望头顶,那只苍鹰正向他袭来,汪大海以迅捷的手法拔出腰间双刀,那只苍鹰毫不畏惧,全力冲了上来。

    “铮”的一声响,汪大海双刀与苍鹰的双爪相撞,发出锐利的声响,苍鹰被汪大海全力一击,腿脚划破一条口子,洒落几滴鲜血。而汪大海则因为苍鹰的攻击,双臂发麻,身子踉跄后退两步。

    便在他后退的瞬息之间,苍鹰再次急略而下,汪大海双刀迎了上去,身子飞在半空。谁知苍鹰竟然一个翻身,与汪大海擦肩而过,笔直向那下毒之人飞去。

    “休想得逞。”冯牧大声叫道,手中早已经拾起一块石头,闪身到那人身前,瞄准苍鹰的胸膛扔了出去。

    苍鹰翅膀一动,身子升高,便躲开了冯牧扔过去的石块,它飞在冯牧的头顶,尖锐的喙径直向冯牧的眼珠刺了下来。

    “你不要命啦,快躲开。”汪大海的身子刚一落地,就看到这惊险的一幕,朝冯牧大喊,同时右手的削骨刀脱手而出。

    冯牧运起内功,凌空一掌劈出去,正撞上苍鹰巨大冲击力,身子被震飞,倒退了七步开外。苍鹰被冯牧出手阻止,没能够杀死地面上那人,正欲展翅飞起时,被汪大海扔过来的刀贯穿了身体。

    “不错,有两下子。”当苍鹰被杀死,下毒之人在地上痛苦**的时候,从稻田深处缓缓走出来一人,拍着手说道。

    汪大海的目光一凛,瞳孔急剧收缩,冷冷道:“暗阁七当家段离恨?”

    “削骨双刀汪大海,想不到你竟然认得区区在下,我们之前可有见过?”

    汪大海拔出刺穿苍鹰的一把刀,紧紧握在手中,双刀交叉,全神戒备,严肃的说道:“虽未见过,却也听人说起过你,尤其是你那一条连心眉,诺大一个江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人来。”

    冯牧向那个叫做段离恨的人看去,果然在他的脸上,有一条又黑又粗的眉毛,贯穿了整个印堂,寻常人都有两条眉毛,而他的两条眉毛却都连成了一条。

    “这破眉毛果然碍事,既然大家都知根知底,不妨开门见山。你们身边的那人必死无疑,休想从他那里问出什么。”

    “那也得靠你的本事。”汪大海说着,挥动双刀,左脚一点,身子便凌空飞起,向那人攻了上去。

    “你断了一条腿,已是半个废人,我难道还会怕你?”段离恨说着,突然摸出一只铁蛤蟆,铁蛤蟆口中吐出来一颗珠子,瞬息间已经到了汪大海眼前。

    汪大海知道,自己若挥刀挡开,那颗珠子便会裂开,从里面散发出至强的毒粉“伤心断肠散”便会扑瞎他的眼睛,若他不挥刀格挡,那颗铁皮珠子就会将他击成重伤,同样有破裂的可能。

    他的身子飞在半空,无处着力,根本难以避开。就在他束手无策,举刀去格挡那颗珠子的时候,在地上的冯牧却突然出手,扔过去一个稻草人,阻止了那颗珠子。

    汪大海把握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双刀一起向段离恨砍了过去,段离恨第二颗珠子紧随着射了过来,可汪大海却不闪不避。

    因为他要赌一把,赌那毒粉不会扑瞎他的双眼,这毒粉最厉害处便是闻了就会让人肠穿肚烂,可汪大海自信身体能够抵抗这毒药。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毒粉散发到他眼中时,造成了他视觉一片模糊。可他已经飞到了段离恨的面前,手中双刀也已经闪电般劈砍出去。在那样近的距离下,对方绝对躲不过去的。

    汪大海身子落到地面,眼睛中流着血水,朦朦胧胧一片,什么也无法看清。而段离恨在汪大海双刀砍来时,被突然飞过的另一只苍鹰挡在身后。

    他两只苍鹰都在这场战斗中被杀,而且那只苍鹰被砍成三段之后,只抵消了一部分攻击,段离恨双肩依然被砍了两条巨大的裂口,鲜血喷涌而出。要不是那只苍鹰神出鬼没的赶来护主,被砍成三段的就是他。

    就在冯牧以为旗开得胜之时,段离恨手中那只铁蛤蟆口里又吐出一颗珠子,猛然向他袭来。冯牧心道不好,他没有防备,运起金钟罩防御。那珠子在他面前炸裂开来,竟然是一团紫黑色的烟雾,冯牧吸入口鼻中一本分,顿觉痛痒难当。

    但这毒没能要了他的命,因为他体内九转天运丹药力的保护,冯牧在不久后便睁开了眼睛。

    地上的那人吸入烟雾,整张脸都变作了黑色,七窍流血而亡。冯牧在心中遗憾,他们到底还是让对方杀人灭口了,功败垂成让他有些失落。

    段离恨已然不知去向,而汪大海双眼流出血水,嘴里在大口喘息,盘腿而坐,在运功疗伤。

    冯牧看着东方草丛被踩踏的痕迹,跟着追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托付

    冯牧没能够追上段离恨,追出了十几里路,他并不想再回谢府,而是打算去江西找王阳明,拜他为师。

    在距离他五里外的一间茅屋中,原本居住的那对夫妇已经被打晕,凳子上坐着受了重伤的段离恨。一名身穿橘黄衣衫的妇人在替他上药,然后用纱布缠上他的伤口。

    “这些年来,还没人能够让你受如此重的伤,到底是何人所为?”

    “便是那使用一对削骨刀的汪大海。”

    妇人皱起眉头,幽幽说道:“三圣盟也想插手此事吗,怎么我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段离恨穿上上衣,淡淡说道:“我看此事应该与三圣盟无关,汪大海早已被逐出三圣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多年,这是不争的事实,看来他只不过是误打误撞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说着,他便往门外走去,门外的木桩上拴着两匹马,当初他不顾妇人的劝告,抛下她跑去接应那个下毒之人,还以为事情已经顺利办好了,谁知中途杀出汪大海和一个小孩,让整个计划胎死腹中。

    两人骑在马上,扬起马鞭,发出一声“驾”,马儿便往东方跑去。妇人有些疑惑的说道:“我们暗阁向来不插手朝廷之事,为何此次一改常态,竟然参与了那件事中?”

    “阁主决定的事情,你我何须知晓那么多,只需要按命令办事就好。知道太多于你我而言,反而是一件坏事。”

    “可是对一个没有实权,远离朝堂的老人下手,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我实在想不通其中有什么玄机。”妇人疑惑的看着前方,紧紧跟在段离恨身边。

    “那是你想得简单了,那个老人曾经可是帝国的内阁成员,掌握了多少朝廷机密,只要操控了他,要让他说出皇宫的机密,对于那位大人成事,可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妇人点了点头,心道这些擅长谋划之人,想的果然长远,只是机关算尽,难道就没有变数了吗?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小道的尽头,很久之后,冯牧才走到这间茅屋之外,他有些口渴,想要前去讨几口水喝,走到门前,才看到两个被打晕的夫妻。

    冯牧往他们脸上浇了一点水,那两人醒了过来,冯牧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只是摇头,说一个黄影子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没看清楚,就被打晕了。

    说完连忙检查家里的物件,确定没有丢失,才放下心来,冯牧闻着屋子里的药味,猜到段离恨逃到这里,而且还有人替他疗伤。

    喝完水,冯牧便继续往东赶去,两夫妻看着冯牧走远,觉得那孩子衣着虽然普通,眉宇间却有种逼人之气,觉得他来历不凡,不敢多问。

    两个多时辰之后,冯牧走到一个小镇上,腹中空空,可是他的钱袋已经送人了,没有银子买东西吃。

    在小镇的尽头,是几间破旧的小木屋,屋外种了几十株枇杷树,正逢成熟的时节。冯牧脚尖轻点,便跃上树梢,快速摘了数十颗枇杷。

    突听得一声狗叫,打破了这里的平静,紧接着好几条大黄狗跑了出来,围绕在枇杷树下,恶狠狠的盯着树梢上的冯牧。

    冯牧将枇杷果实放入衣兜,摘下一两颗枇杷向大黄狗扔去,大黄狗吃痛,跑远数丈,片刻后又折回来,依然恶狠狠的对着冯牧狂叫。

    面对这样窘迫的境遇,冯牧想要试一试自己的轻功,打算从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上,还没等他施展开身法,便听得一声呵斥,从小木屋中走出来一个老婆婆。

    老婆婆将那群大狗赶回家,看着冯牧,冯牧脸一红,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偷东西的,我将它们还给您吧。”

    “算了,家里没有小孩,偶尔也有邻家小孩来摘,我老婆子吃不了多少。”

    冯牧笑了,连忙道谢,他将已经摘下来的枇杷分了一半给老婆婆,老婆婆手下之后,冯牧便鞠了一躬,快步离开了。

    原本在荒野中,他还能够循着小道追赶,可如今在小镇上,他已经找不到段离恨的踪迹了,冯牧凭着直觉往东追赶,已经不知道追出了多远。

    汪大海回到谢府,韩少飞等人得知冯牧独身追赶敌人,早已变了脸色。虽然体内的毒素没有完全清除,还是向谢老太爷告辞了。谢迁让人准备了三辆马车,让府里的家丁送他们一程。

    一天之后,韩少飞等人恢复了正常,三名家丁便赶着马车回去了。韩少飞等人沿途打探,根据冯牧的外貌特征询问是否有人见过他。

    问道那位老婆婆的时候,老婆婆看着另外两个孩子,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怎么如此粗心,让一个孩子浪迹在外,差点被大狗咬死。”

    韩少飞连忙陪罪,再次询问,老婆婆指着东方,说快点追上去吧,若是遇到了人贩子,可就危险了。

    韩少飞等人作了一揖,便往东方赶去。

    冯牧走到一个集市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听说了吗,徐大人昨天郊游,刚踏上船就落水了,受了风寒,似乎病得不轻,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

    听到这句话,冯牧连忙走上前询问是不是徐爱徐大人,那人说自然便是。冯牧向那两人问清楚了徐府所在,便匆匆赶了过去。

    他被家丁拦在门外,冯牧只得耐心等待,许久之后,有礼失望的陪着大夫走出来,冯牧叫了他一声,有礼大惊,冯牧让有礼带他去看看,有礼便将他领进了徐府。

    躺在床上的徐爱,面容苍白,不停的流着冷汗,看着冯牧前来,想要坐起身子,冯牧连忙阻止他,让他安心静养。

    又送走两名大夫之后,徐老太爷已经是长吁短叹,徐老夫人则嚎啕大哭,冯牧小心的询问,可否让他试试?

    徐爱点头答应,其他人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冯牧将徐爱扶着坐了起来,他盘腿坐到了他的背后,运起内功,双掌抵在他后背,将原本就粗浅的内力传导进徐爱的体内。

    徐爱额头浸出更大的汗珠,原本寒凉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经过冯牧传输内力,徐爱已经能够下床行走,他让人准备热水,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徐府中人将冯牧奉为贵宾,因为他对徐爱有救命之恩,冯牧受不了老太爷老夫人太过热情的招待,每一顿都撑圆了肚皮。

    几天后,徐爱再次病倒,冯牧再次向他传输内力,徐爱重新站起来之后,精神却不比从前。

    韩少飞等人询问冯牧的下落,那些人说得模棱两可,韩少飞等人继续往东寻找,便与冯牧错过了。

    夜里,众人都睡下之后,徐爱走进冯牧的房中,见他孩子运功打坐,没有打扰他,独自坐在一边。

    冯牧缓缓睁开眼睛,问道:“徐大哥,有什么事吗?”

    “冯小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的时日无多了,徐大哥要拜托你一件事。”

    冯牧神色黯然,他在传导内力的时候,便已然发觉徐爱的心脾具已衰竭,无力回天。迎着他的目光,问道:“徐大哥你说吧。”

    “这幅王摩诘的字画你替我带去江西给恩师,这一卷手稿,是我多年来的感悟,就赠与你吧,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冯牧收下了徐爱递过来的字画和一册书,眼中含泪,他实在不忍心徐大哥英年早逝。

    这年五月,徐爱病逝,终年三十一岁。冯牧在他葬礼后的第九天,踏上了去往江西的道路,并且没有任何人陪同。

    他怀揣着徐老太爷赠送的银两,包袱中是徐大哥的字画和书籍,心情沉重,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怎样的未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小雀儿

    冯牧还在余姚之时,便买了一匹马,一边赶路一边询问,他一路走走停停,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到金华,一路上住店吃饭,他都很小心,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休息了一日之后,冯牧再次出发,这一次他做的准备要比之前更足,他购置了很多干粮,还在马背上挂了两个装满水的大葫芦。

    担心马儿长途跋涉有些吃不消,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停下来,自己躺在荒郊野外的草地上,看着蓝天白云,思考自己在这个世界到底能做些什么?

    又是半个多月,他到了鹰潭,在落脚的小店中,看到行色鬼祟的几个人,眼光时不时看向周围的人,看到冯牧之后,目光中流露出异样的神情。

    到了晚上,这几人以为冯牧已经睡熟了,便用刀拨弄着他屋子里的木栓,打坐练功的冯牧立刻警觉,调息内力,想要暂时停止。

    然而这正是他最关键之时,稍有不慎,真气就会紊乱,导入岔道,轻则全身酸痛,重则吐血残废。

    好在他此时的功力尚浅,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几人终于拨开了门闩,快步冲到了床前。看着打坐的冯牧,先是一惊,随即便猛地敲打在他的后脑上。

    冯牧真气被打乱,加之受了一击,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便昏厥过去。待他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被牢牢地捆住了手脚,被绑在一间屋子的柱子上。

    他的身边还绑着一个小女孩,因为东方已经鱼肚白,他能够清楚的看到这个小女孩的五官很精致乖巧,个头比他要小很多,年级估计比他小一两岁。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小女孩的脸上有些许雀斑,白璧微瑕,这让她的美更显的天然淳朴。

    “看样子我是被人贩子绑架了,这个小女孩肯定也是。”冯牧在心中想着,再看那个小女孩,她的衣着比起寻常贫苦人家要好一些,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冯牧用肩头撞了撞她,小女孩睁开眼睛,因为嘴被堵着,只能吃惊的看着冯牧,看样子她是想问你也被抓来了吗?

    冯牧运起内功,感觉全身的气息畅通了许多,但小腹处依然有些许阵痛,这些可恶的人贩子,若不是他在打坐,能让他们偷袭得手?

    就在此时,一人推门走了进来,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布袋,将两个孩子装了进去。紧接着另一人走进来,两人扛着两个孩子,将他们丢进了马车,驱赶着不知往什么地方去。

    “想不到胡举人如此吝啬,对于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舍不得二十两银子赎她回去。后来少到十两也不愿意,真是守财奴。”

    马车外,一人抱怨道,另一人呸了一口,骂道:“真是晦气,还以为他平时吝啬是节俭,谁知道他真的会罔顾亲生女儿的性命,如今我们拿不到赎金,还多了个累赘。”

    又有一个声音问道:“那么要放她回去吗?”

    “你傻啊,放她回去,我们辛苦一场,不是白忙活了吗?既然他老子不肯管她,我们就将她卖给没有孩子的人家,实在不行,卖到窑子里也行,这小丫头水灵,十足美人胚子,长大了不知是怎样的尤物。”

    冯牧听着马车外面人贩子的议论,拳头握得咯咯直响,这是他经历的第二次绑架,看来在古代,这样的行为实在太过猖獗。他凝聚全身内力,想要将绑住他的绳索崩断,为此一直努力着。

    “那么那个小子要怎么处理?”

    “那个小子看来是门派的子弟,光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两块玉就价值不菲,加上他带着的银两,可以推测有可能是武林世家。”

    一人惊叫道:“那我们岂不是闯了大祸,这样的门派我们可招惹不起,赶快把他放了吧。”

    “愚蠢,谁知道是我们做的,到时候将他买去杂戏班,我们还可以小赚一笔,有了这笔钱就可以远走高飞,谁还知道是我们所为?”

    冯牧越听越愤怒,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全被搜走了,那两块玉佩,不论他多么饥饿都没有用它换东西吃,而这些人贩子竟然如此轻易就搜走了。

    周身的气息运转得更为快速,冯牧觉得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用力一挣,只听“嗤”的一声响,绑在他手上的绳子应声而断。

    冯牧连忙扯下嘴里的布条,再解开绑在脚上的绳子,可惜还被套在布袋中,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听到马车中的声音,几人停下来,一人走进马车,见绑着冯牧的那只布袋不停地晃动,上前踢了两脚,布袋晃得更凶,那人加重了力道,又踢了几下,布袋依然急剧摇晃。

    那人打算解开布袋,将冯牧抓出来狠狠揍一顿,手刚摸到绳结,便听到“嗤啦”一声响,布袋被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冯牧瘦小的身子,闪电一般冲了出来。

    那人吃了一惊,看着冯牧,举起拳头就要往他的下颚打去,冯牧侧身躲过,同时使出叶萧正教给他的“牛头拳”,霸道的拳力击打在那人腹部,疼得那人脸部也有些扭曲,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身子猛然从马车里飞了出去。

    其余三人突然见到这等变故,慌忙拔出刀,往马车中赶来,冯牧的身子灵蛇一般窜出,看准一人的眼睛,两指便狠狠地插了上去。

    那人双眼被刺瞎,流出血水,疼得满地打滚,不等这些人有喘息的机会,冯牧夺下他手里的刀,就地一滚便闪到一人的脚下,用丁元浩所教的剑法,一招“疾风扫落叶”便在那人脚上开了一条大口子,那人疼痛之下,手中刀猛然刺向地上的冯牧。

    冯牧一个“鲤鱼打挺”便闪到另一人身边,又是一刀,那人被砍中左胸,立刻倒了下去,冯牧回头,那人的刀已然到了他的后背,他虚晃一招躲过,反手一刀扎进了那人的腹部。

    冯牧打倒了这些人贩子,赶忙走进马车中将那个小女孩解救出来,小女孩被救,双眼的泪水如泉涌,紧紧抱着冯牧,不肯松开。

    “没事了,那些坏人都被我打倒了,不会再来伤害你了,你不要害怕。”

    小女孩松开冯牧,冯牧拉着她的手,走出了马车。他从一人的身上搜出了被抢走的玉佩和银子,还狠狠地踢了那个受重伤的人两脚,小女孩学着他的样子,踢了另外一人两脚。

    冯牧骑在自己的马上,他的前面坐着小女孩,冯牧问:“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我没有家了,我爹不肯拿钱来救我,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小哥哥,我以后就跟着你了,可好。”

    冯牧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牵着马车,马车中是四名人贩子,他打算将四人交给巡检司定罪。当下对小女孩说道:“别赌气了,就算他有不对,他终究还是你爹,你回家,他不可能不要你的。”

    “我就不回去,你要赶我走,我就死。”小女孩嚎啕大哭,语调哽咽的说道。

    冯牧微微皱着眉头,说道:“别哭了,我答应不赶你走。”

    小女孩停住哭声,问道:“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冯牧,字子由。”

    “那我就叫你牧哥哥吧。”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我爹给我取的名字,我不要了,你随便怎么叫我都可以。”

    听着小女孩赌气的话,冯牧在心里苦笑,看着她脸上的雀斑,平静的说道:“那我就叫你小雀儿吧。”

第一百二十章 生死相依

    将那四个人贩子押到巡检司之后,冯牧打算带着小雀儿告辞,可巡检司官员因为冯牧缉拿有功,要对他嘉奖,冯牧再三推辞,最后那通判决定宴请冯牧。

    席间,小雀儿一直低着头吃饭,冯牧以为她是有些恐惧十多个兵丁,也没管她。

    “尔雅,看到蔡伯父,为何连招呼也不打?”通判看着只顾吃东西的小雀儿,出声问道。

    冯牧在一边有些吃惊,原来小雀儿名叫尔雅,还和这巡检司的通判认识。

    吃东西的小雀儿依然只是埋头吃东西,蔡通判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自从得知你被人掳走,你母亲担忧过度,已经病倒了,情况很严重。”

    一听到娘病倒了,小雀儿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蔡通判,哽咽道:“我想我娘,我要回去见她。”她说完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迈开步伐就要往家走。

    冯牧没有阻拦,因为他浪迹天涯,身边带着一个小女孩一点也不方便,此刻她回到自己家,真是再好不过。

    小雀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通判笑嘻嘻的看着冯牧,赞叹的说道:“看不出来小兄弟年纪虽小,却身怀绝技,这几人流窜作案,终于还是落到了小兄弟手里,真是为民除害。”

    冯牧停下筷子,连忙摆手说道:“不敢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也许是他们的报应来了。”

    蔡通判拍手道:“说得好,只是不知小兄弟的报应何时来?”

    冯牧听到这句话,立马察觉出危险,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他旁边的一名壮汉,猛然用刀鞘砸在他的后脑上,冯牧头应声倒下,撞碎了一只碗,鲜血直流。

    即使受了这样严重的伤,他也没有昏厥过去,待他想要反击之时,突然两只大手,一左一右将他钳制住了,让他动弹不得。

    蔡通判缓步走到冯牧面前,幽幽说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当自己很厉害,你可知道那四人是我的合伙人,你重伤了他们,不是断我财路吗?”

    说着,手掌在冯牧脸上轻轻拍了两下,继续幽幽说道:“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想必长大后也是个风流俊俏的公子,只是不知,断了手脚的公子,还招不招人喜爱?”

    冯牧牙齿紧咬,骂道:“狗官,你和强盗串通,鱼肉百姓,我决计放你不过。”

    “还敢嘴硬,先割了他的舌头,再砍断他的手脚,让他去街上当乞丐,讨回来的钱当作是给兄弟们的酒钱。”

    听到他的命令,一名兵丁“呛啷”一声拔出刀,然后便听到一声尖锐的女声叫道:“不要杀牧哥哥,他是好人。”

    原来是小雀儿去而复返,冯牧看着跑得满头大汗的小女孩,摇了摇头,苦笑道:“小雀儿,你还回来干什么?”

    “我想把这个平安符送给你啊,我刚才走得匆忙忘记了,特意跑回来给你的。”

    “傻丫头,你这是自投罗网啊,你的蔡伯父才是大恶人,那些抓你的贼人,都是他的手下。”

    小女孩转头看着蔡通判,后者一脸平静的笑容,低声道:“别听这小子乱说,他是江洋大盗的孩子,伯父如今抓住了他,他却反咬一口。”

    说着就要来拥抱小女孩,小雀儿快步躲开,说道:“牧哥哥救了我的命,他才不会是坏人,你骗人。”

    蔡通判见小尔雅跑到了冯牧身边,气恼道:“快吧这小女孩拉开,小心些,别弄伤了她。”

    一名兵丁前来抓小雀儿,小雀儿跑了几步,就被抓到了。蔡通判继续说道:“还不快动手?”

    “我来。”站在蔡通判身边的一个小兵,突然拔出刀,一刀扎进了蔡通判的后背,长刀穿体而过,鲜血流了一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那名拿刀的兵丁和两个抓着冯牧手臂的兵丁都停止了动作,而那名偷袭通判的兵丁也被反应过来的几人砍伤。

    “你为何要这么做?我待你不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蔡通判艰难的说道。

    “待我不薄?我昨天才知道,原来侮辱我亲妹子的那个禽兽就是你,我只恨没能再多捅两刀。”

    “快去请大夫,把这个狗东西给我碎尸万段。”蔡通判紧紧捂着肚子,吩咐手下人说道。

    “这里谁也走不了。”突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是一个戴着四方平定巾的举人,带着一众市民涌进了巡检司。

    小雀儿被人抓在手里,惊喜之中叫了一声:“爹。”那个胡举人答应一声,继续说道:“作为一方长官,你竟然贪赃枉法,勾结匪徒,我要上奏知府大人,将你交由朝廷处置。”

    “哈哈哈,我劝你还不是不要轻举妄动,你女儿在我手上,放我们离开,不然这小女孩立即横尸当场。”

    “你错了,她是你女儿,你做过的事情,连你自己都忘了吗?”

    胡举人的话音落下,如当头棒喝,彻底敲晕了在场所有人,冯牧只觉得太过诡异,心想难怪女儿被绑走也不出钱,原来并非亲生。

    “我不信,给我杀了这些人,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蔡通判艰难的喊道,那些兵丁却无一人动手,看着数十个手拿棍棒刀叉的市民,他们可不敢轻举妄动。

    “放下手中的刀,你们只是从犯,受了上司的胁迫,朝廷自会从轻发落,若是负隅顽抗,就将尔等就地正法。”胡举人的话掷地有声,那些兵丁不自居放下了手中的刀。

    小雀儿被放到地上,她听到自己的爹说自己是蔡伯父的女儿,心里不相信。他转头去看冯牧,只见冯牧依然被两人抓着,并未松开。她怒气冲冲道:“快放开牧哥哥!”

    “李二,你若想知道你大哥的下落,就给我杀了那小子。”蔡通判看着冯牧身后的兵丁,艰难的喊道。

    那人原本垂下的刀再次举起,小雀儿大惊失色,大叫一声:“不许杀我牧哥哥。”然后不顾一起跑过去,长刀下落,蔡通判见状大喊:“快停下!”

    那人的刀下落太快,未能及时顿住,从小雀儿身侧劈下,在她左臂划开一条血口子。小雀儿痛得眼泪直流,抱着那人的腿,张口就咬。

    冯牧心中感动,差点流下泪来,原来的世界自己如同被抛弃的垃圾,在这里却被人如此厚爱,他是怎样的三生有幸啊。

    “冥顽不灵,大家一起抓住这些败类。”胡举人高喊一声,群情激愤,抓着冯牧的两人慌忙松手,冯牧早已心潮涌动,运掌如刀,反手一掌向那名伤害小雀儿的人拍去。

    那人倒飞而出,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到那人撞倒门窗上,门窗破裂,那人也口吐鲜血。

    便在这时,蔡通判抓起一把刀,想要偷袭胡举人,冯牧瞳孔紧缩,想要上前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在他将蔡通判踢飞时,长刀也扎进了胡举人的心窝。

    人群彻底混乱,冯牧抱起失血过多昏迷的小雀儿,闪身跑了出去。他要让大夫医治好这小女孩,并且好好照顾她。

    小雀儿跟他一样,被这个世界无情的捉弄,家破人亡,他们的命运何其相似。这不过是一个弱小的女孩,却能够豁出一切保护他,试问普天之下,能这般对他的人又有几个?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誓言今生,至死不渝。

第一百二十一章 在路上

    找了一家医馆,包扎好了小雀儿手臂上的伤,冯牧便带着她继续赶路,他们途径新余,然后一路南下。

    长途跋涉期间,小雀儿本为小家碧玉,从未受过颠簸之苦,哪像冯牧从一出生就四处流浪,从未过一天安稳日子。

    身娇肉贵的小雀儿中途病倒过三次,有两次及时找到大夫医治,可有一次却很危险。

    那时候他们刚翻越一个山头,前不着村后不搭店,小雀儿突然晕倒,让冯牧急得团团转。

    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凭着零星的记忆,找了些草药让小雀儿嚼碎了吃下去。小雀儿强忍着苦味,吃下之后依然不见好转。

    摸着小雀儿越发滚烫的额头,冯牧不敢再耽搁,将小雀儿扶上马,他一跃而起,快速打马而去。

    总算是有惊无险,小雀儿在医馆呆了半日,冯牧带着她在客栈逗留了两天,小雀儿恢复正常。

    在她昏迷中说梦话时还会呼喊娘亲,冯牧知道她想家,可在他面前,这小姑娘却倔强得绝口不提,也许是怕冯牧将他赶走,送她回家吧。

    一想到小雀儿回不去了,冯牧就有些惆怅,他让小雀儿关上门,谁来也不要开,他则去集市上买些东西。

    冯牧购买了一只瓦罐回来,还有一个火折子,他担心小雀儿再次在荒郊野外病倒,让大夫多开了几副药,若是遇到那种情况,也可以在野外生火熬药。

    购置好这些东西之后,冯牧回到客栈,小雀儿一直坐在桌子边等他,听到他在外面喊,连忙跑去给他开门。

    “我买了一只瓦罐,里面装了些蜜饯,这些日子跟着我,你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你在路上觉得饿了就吃吧,吃完了再买。”

    小雀儿一把接过瓦罐,面带笑容的看着冯牧,说道:“谢谢你,牧哥哥,你真好。”

    然后将小手伸进瓦罐中拿出一颗蜜饯,喂向冯牧的嘴边,冯牧有些难为情,还是张嘴吃了下去。

    但见小雀儿重现将瓦罐封好,自己却不拿蜜饯,冯牧出声问道:“你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喜欢?唉呀,我忘了问你喜欢吃什么了,小雀儿喜欢吃什么,只管告诉牧哥哥,我去给你买。”

    “蜜饯就很好了,这么大一罐,我要留着慢慢吃。”

    两人再次踏上行程,冯牧建议将瓦罐用布抱起来,挂在马身上,小雀儿不愿意,双手紧紧地抱着瓦罐,冯牧只得由着她。

    小姑娘吃饭时瓦罐放在桌子上,睡觉时瓦罐放在枕头边,就好似那个瓦罐是她的守护神一般。冯牧通过几天的观察,并未看到小雀儿吃瓦罐中的蜜饯,心想她果然不喜欢,自己擅作主张买的东西不对她的胃口。

    小雀儿和冯牧想的不一样,她虽然也想尝一尝里面蜜饯的味道,可是一想到吃一颗就少一颗,她就舍不得,这是牧哥哥给她买的第一份礼物,她想要一直珍藏下去。

    害怕小雀儿跟着自己长期营养不良,冯牧每到一个小镇或者州府,都要带小雀儿去小馆子大吃一顿,小雀儿却不肯去夹肉吃,冯牧只得强行倒在她碗里。

    他们有一次接连七天都在荒野中赶路,只得吃干粮,小雀儿依然不肯动瓦罐中的蜜饯。冯牧便说道:“你不喜欢吃蜜饯,不如让我吃了吧,放久了要坏的。”

    小雀儿才委屈的将瓦罐交给冯牧,冯牧接连吃了很多,边吃边叫好,小雀儿一旁看着,心疼不已。冯牧递给她一颗,小雀儿接过,放进嘴里,甜在心中。

    自那之后,瓦罐中的蜜饯,小雀儿每天都会小心翼翼的一两颗,最后吃完了,依然死死地抱着瓦罐。冯牧说道:“没事的,我还有些钱,再买就是了。”

    他们到了一个三岔口,那里只有一家很小的面馆,冯牧很久没吃面了,便坐下要了两碗羊肉烩面。

    小雀儿却将仅有的几片羊肉夹给了冯牧,冯牧微微摇头,对老板问道:“老板,有没荷包蛋,给我妹妹来两个。”

    老板说没有,冯牧询问之后,知道还有狗肉,将让老板加了一份狗肉,而小雀儿依然是夹给他。冯牧再要了两只鸡腿,小雀儿还是夹给了他。

    冯牧板起脸来,责备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像什么话?”

    在他看来这小姑娘是被宠坏了,毕竟也是家境殷实的小姐出身,娇气挑食一点也说的过去,可她啥也不吃,偏偏这家面馆拿得出手的东西全在这里。

    小雀儿显得很委屈,她其实并不像冯牧想的那样娇气,只是她想将好吃的留给一直关心照顾她的牧哥哥,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责备,她心中委屈,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冯牧眉头紧皱,连忙问老板还有什么好吃的没有,老板苦笑着摊了摊手,冯牧也没了主意。连忙走到小雀儿身边安慰道:“不哭了,你想吃什么,告诉牧哥哥,就算这里没有,到了下一个镇,我想尽一切办法也给你买。”

    小雀儿哭得更凶了,哽咽道:“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想吃。”

    “这怎么行,不吃东西饿死你,你想当饿死鬼啊?”

    “那,我想吃兔子肉,我想吃鱼。”

    冯牧面露喜色,承诺道:“没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答应你,我们去镇上的酒馆,镇上没有就去州县的酒馆,只要你不哭,什么都好说。”

    小雀儿破涕为笑,两人吃完老板拿手的“水滑面”之后,重新踏上了旅程,他们来到一个小镇,冯牧问了好几家小馆子,都没有兔子肉,鱼肉倒是吃上了。

    他们又去了附近的州县,在人群涌动的集市上,冯牧带着小雀儿去了最大的一家酒楼,竟然还是没有兔子肉。

    冯牧有些惭愧,小雀儿这么小的要求他都无法满足,还说什么好好照顾她的话,当下垂头丧气,再次踏上了旅途。

    其实小雀儿也不是特别想要吃兔子肉,那不过是她随口一说,但是看到冯牧这么认真的想办法,她的心中反而越发期待能够吃到兔子肉。

    策马走过一片麦地,小麦已经接近金黄,突然从前方的小道上跳出来一只兔子,冯牧大惊之下,转为大喜,策马追了上去。

    兔子快要没影了,冯牧抱起小雀儿,从马背上跃起,将小雀儿放在地上,便施展轻功向野兔子追去。

    他们终究还是吃到了烤野兔,只是没有油盐,少了些滋味。不过对于小雀儿来说,吃着牧哥哥亲手抓来烤熟的野兔,她的心中已经是很满足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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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行者介绍:
待人当求儒家之信义,处世需效墨家之兼爱,修身秉承道家之超脱,治国应持法家之严明,勾斗必用兵家之权变,谋略可奉鬼谷之诡谲。
“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古语虽没错,但老祖宗遗训却可以颠倒过来。
一个略带痞气的正义少年,回到明朝的中后期,平匪患,荡倭寇,斗奸佞,延国祚,书写一代行者的别样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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