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强敌
出了蕲春县,冯牧与萧楚材一路向东而行。
两人没有购买马匹,只是慢慢的步行,倒也不担心有追兵,两人都身怀武艺,想要躲避寻常官兵的追捕,并非难事。
一脸走了十余天,并未发现有追兵,冯牧和萧楚材身上的伤也好多了,脚程也自然加快了。
四月中旬的天气,温爽宜人,最适合郊外踏青。冯牧和萧楚材行至一处小镇上,镇上的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观景赋诗,可是接连喝了好几杯,也未见做出什么诗文。
冯牧和萧楚材平静的走过,对于这些附庸风雅的人士,冯牧没有流露出鄙视,毕竟在古代身负才子之名的人不多,有真才实学的就更少。
两人走过很远之后,冯牧开口问道:“萧大哥,你说过你是要寻找蜀山一个师叔,这一路上怎么不见你向人打听?”
萧楚材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因为打听了也没用,师叔精通易容术,随便易容成一个山野村夫,谁又能够认出来?”
冯牧赞同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看来那个师叔是在刻意躲着萧楚材,冯牧对于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有些没底。
他们在一家小酒馆中歇息,冯牧开口问道:“萧大哥,你这样寻找下去是没有结果的,就算他在你面前,你也未必能够认出来,不如还是引他出来吧。”
萧楚材有些动容,开口问道:“此话不假,可是该如何引他出来,不知小兄弟有何高见?”
冯牧细心的向萧楚材询问了关于那个师叔的爱好,得知对方生性逍遥自在,最不喜约束,除了饮酒,并无其他爱好。
“师叔不喜受约束,于门中的清规戒律最是厌烦,半年前他从外面回蜀山,突然向掌教师尊提起要离开蜀山,这在江湖中可是大忌,你可知道寻常门派如何处置叛离之人?”
冯牧只是摇头,他虽然修炼武功,实际上却没有十分正式的拜师仪式,那些传授他武功的人,也并未以师父自居。
“寻常的门派对待叛离师门的人,要除以三刀六洞的处罚,而蜀山对于此种行径,更是严厉,师叔当时所受的刑罚,是由执法堂二十四名弟子执行的。”
冯牧不由得好奇的问道:“他受了何等刑罚?”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萧楚材开口说道:“执法堂的弟子下手的轻重因人而定,可至少二十四刀,虽然不足以致命,可都是练武的罩门所在,师叔的功力在门中的境界已属于前三,所以罩门也会更少更加隐秘,所受的惩罚只重不轻。”
冯牧耐心的听着,所谓练功的罩门,他是知道的,为了不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外,高手总是想方设法隐藏自己的罩门所在,有的在脚心,有的腋下。
“师叔涌泉穴被穿透,双腰肋骨处有六处严重伤,其他地方更是难以统计,就算是这样,也没能将他的武功废去,师叔终究还是站了起来,执法堂的弟子在他受刑之后,再也不能出手,只能放任他下山,自那之后,师叔就消失了。”
冯牧很好奇,问道:“既然他都已经离开蜀山了,就跟蜀山没有什么瓜葛了,萧大哥你又何必再去寻找他?”
“只因他是蜀山中为数不多修炼成‘大重天罡’的人,蜀山上一代修炼成此功之人,已在三十年前的一场战役中陨殁,而今整个蜀山,就只有他有此等境界,就算是家世掌教真人也未达到。”
冯牧心中终于释然,原来萧楚材所要寻找的是这样一个绝顶高手,他开口说道:“你是想找到他,询问关于大重天罡的修炼心得对吗?”
萧楚材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如此,修炼大重天罡需要万息归元法为基础,再结合蜀山的离火功,这是每个弟子都知道的事情,之所以没人能够炼成,只怪自身的悟性太低,并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冯牧听到他提起万息归元法,心想自己也会,若是跟着他学了离火功,是不是也能有机会感悟大重天罡?
不过他不敢贪得无厌,步东流让他吃下九转天运丹之后,又让他修炼先天罡气,如今他每逢月圆之夜就会疼痛难忍,如果在学习其他功法,遭到的反噬,他可没有把握自己能够撑下去。
“既然如此,萧大哥寻找他,又是所谓何事?”
萧楚材四下看了看,用心感受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之后,压低了声调,说道:“其实蜀山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强敌,非有师叔回山助阵,不然蜀山千年来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
听萧楚材说的很严重,冯牧来了精神,忍不住好奇问道:“是怎样的强敌,竟然能够覆灭蜀山?”
“那人名叫楚修齐,字南山,想必你也是听说过的吧?”
萧楚材的话说完,冯牧心中剧烈波动,本来他的心性已经足够坚定,可听到那个名字,依然会不由得愕然。
“没有记错的话,这人被称作‘楚南公’,位列大明十大悍匪第二位,其恶名还在‘血衣侯’顾雪章之上。可我并未听闻他做过什么恶事,江湖人谈起他却比那屠城的顾雪章还要顾忌,为之色变。”
轻轻的点了点头,萧楚材接口道:“他原本是朝廷鸿胪寺右少卿,从三品官员,可惜因为上任不足三个月,便被下狱,贬官流放,流落江湖之时,却突然传出他的家眷被盗匪劫杀,自己沦落为桃花山寨的军师。而他到了桃花山寨之后,竟然出谋划策让桃花山寨迅速壮大,不到一年已经蚕食鲸吞周遭十三个山寨,十七家镖局,更有二十六家门派被灭,其速度之快,让整个江湖为之震撼。”
“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策动了山寨叛乱,让手下人杀了大当家,自己取而代之,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网罗了一大批高手,而他自身是读书人出身,竟然修炼成了绝世神功,一生传奇,直叫人惊为天人。”
冯牧听着,心中也觉得这人着实了不起,可是比起那排名第一的段王爷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那人才不愧是活传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废物阿峰
冯牧和萧楚材两人不再漫无目的的寻找,而是寻访大一点的酒坊,既然那师叔喜爱喝酒,那些出名的酒坊,就不能放过。
两人花了一些时日,到了九江,九江最大的酒坊叫做“兴隆坊”,共有两百多名伙计,不仅在当地,在全国都能排得上名次。
时节到了五月,已经有些炎热,冯牧和萧楚材在一家小客栈中吃东西,打算吃完之后,再去“兴隆坊”巡查师叔的下落。
在兴隆坊内,工人们忙着蒸煮高粱,以得到酒曲,而更多则用小麦为主,将小麦研磨成粉,然后加水搅和,再将其压成方形曲块,每块重约五公斤。
曲块制成后,接着送入培曲室中,使其发酵,曲菌在曲块内部大量繁殖.,此过程约需一个月。待完成培曲之曲块,移出曲室阴干储存,培干后之曲块,呈土黄色,须磨成曲粉,始可搀入高粱饭酿酒。
这还只是制曲,酿酒还有一套更为繁复的工艺,就在作坊的这些人忙得不可开交之时,一个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人怀抱着一筐小麦,摔倒在地,筐中小麦也撒了一地。
酒坊的伙计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来此已经有些时日了,可是只会偷喝酒,一做事就添乱,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好几次,伙计们已经不厌其烦。
“没用的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成天就知道喝酒,你除了喝酒,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名人高马大的伙计,穿着褡裢麻衣,胸前没有扣扣子,热得满头大汗,见着人帮倒忙,又要贻误工作,哪能不气?
谁知那摔倒在地的蓬头汉子只是抬起头,咧开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嘴里喃喃道:“酒,好酒。”
“酒鬼。”那名伙计厌烦的瞥了他一眼,抬起脚就踢在他身上,越踢越有劲,那邋遢汉子只是满脸笑容,嘴里不停地喊着“好酒,好酒。”
一旁的一名伙计看不下去,上前阻止道:“行了,再踢下去,他就该残废了。”
踢人的伙计停了下来,仍然余怒未消,道:“也不知坊主如何想的,这废物只会添乱,让他在酒坊,反而拖慢我们的工作。”
“话也不能这样讲,阿峰也怪可怜的,他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而且脑子还不清醒,若不是坊主收留,只怕早就饿死街头,权当积德行善吧。”
听着同伴的话,踢人的那名伙计抱怨道:“就你心善,我是恶人行了吧,他打翻的麦子,你要负责扫起来。”然后就骂骂咧咧的走了。
见那人走远,身材相对瘦小的伙计蹲下身扶起摔倒在地,还被踢了无数脚的邋遢汉子阿峰,阿峰看着他,同样是咧开嘴笑,然后从怀中冒出一只酒壶,道:“酒,酒,酒。”
扶着他的那名伙计一把夺过酒壶,懊恼道:“不许再喝了,这样下去,你早晚肠穿肚烂而死。”
半醉半醒的阿峰看似弱不禁风,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酒壶抢了过来,拔去塞子就将那酒往自己嘴里灌。
那名伙计想要去抢夺阿峰手中的酒壶,谁知阿峰刚刚站直的身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仍是不停地饮酒。
劝酒的伙计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要去踢阿峰手里的酒壶,阿峰侧身,正好踢在他后脑上。
那伙计不死心,继续去踢,阿峰手中的酒壶被踢飞,砸到一名伙计脑门上,那伙计向后倒去,撞倒了一只酒缸,之后另一只酒缸受连锁反应,同样被撞倒。
见此情景,马上就有十来个伙计围上来,对躺倒在地阿峰拳打脚踢,阿峰打着酒嗝,也不躲闪,任那些拳脚打在身上,嘴里还不停的喊着酒。
“快住手,此事不关阿峰的事,全是我的错。”
“好了,阿才,难得大家不跟你计较,就让他们教训阿峰吧,这酒鬼被打死也是活该。”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伙计拉着阿才,不让他去帮被打的阿峰,伙计们打了片刻,见阿峰只是死死护着头,也就停了下来,一人骂道:“废物,像你这般活着,还不如去死。”
像是听懂了那人的话,更像是没有听懂,阿峰露出满脸污泥的脸,醉眼迷离,然后咧开嘴,呵呵一笑。
阿才看着这个呆子,心中有些不忍,他看到阿峰,就好像是看到了自己患病去世的大哥。
这些伙计都是贫苦人家出身,在这家酒坊赚取一点工钱,都不容易,何苦这样欺负一个傻子?
何况阿峰从未要过工钱,坊主自然也不会给,阿峰偷喝酒的事情坊主不会不知道,却为何默许他这般胡闹,老实本分的阿才实在是想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坊主不常来酒坊视察,可是每个月末都会亲自来发给他们工钱,从不拖欠,却唯独不给阿峰,阿才心里清楚,傻子阿峰只怕有钱也不会用,坊主不给他工钱,就当是他的酒钱。
然而坊主在今天竟然出现了,准确的说,他是被人绑着出现在众人眼前。
伙计们停下了手头的工作,都在愣愣的看着那三个绑着坊主的恶汉,阿峰则还躺在地上,嘴里兀自喊着酒。
“打今儿起,兴隆坊已经由我们兄弟接手了,工钱减半,有谁不愿意干的,大可以滚蛋,愿意留下的,就赶紧继续工作。”
其中一人手持大刀,对这些伙计喊道。伙计们看着被绑着的坊主,一人出声问道:“坊主,发生何事了,怎么会这样?”
“这三人跟我打赌,我输了他们却不愿要钱,而是要我让出酒坊,我不肯就范,他们就将我绑来了这里。”
听到坊主的话,这一众伙计顿时火冒三丈,纷纷抄起扁担木棒,就向那三人打去,谁知三人非但没有以坊主做威胁,反而迎头与这两百伙计对上了。
扁担被一刀砍断,然后身上挨了一刀,一名伙计鲜血喷出,倒地痛苦哀嚎,另一名伙计冲上去,被一刀捅在小腹上,随即被一脚踢飞,正好倒在阿峰的身上。
其他伙计见这三人如此厉害,纷纷退后,不敢再上前,而一直躺在地上的阿峰,却缓缓站了起来,拨开人群,走到三名拿刀汉子面前,咧开嘴笑道:“我要喝酒。”
“这废物不要命了?”先前踢他的那名伙计茫然问道。
“阿峰,快闪开!”阿才见阿峰不知死活的走到那三人面前,而其中一人已经举起了刀,向他劈去,他慌忙惊呼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酒鬼
眼看酒鬼阿峰就要被劈成两半,许多伙计都不忍心,将头转向一边,阿才很可怜那个苦命人。
就在他大喊之时,大汉手中的刀已距离阿峰的头顶不足三寸,阿才已经彻底绝望了。
哪知阿峰只是略微侧过头,就躲开了那气势汹汹的一刀,大刀划破他的衣服,让原本就破烂的衣服又缺少了一块。
“有酒吗,我要喝酒。”阿峰不知死活的对一旁的阿才问道,阿才脸上的担忧之色不减,心道侥幸逃脱一命,还不快逃,还喝什么酒?
其他伙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觉得那个拿刀的大汉劈死阿峰才好,有他在,看着就烦。
当头一刀被避开了,那名大汉瞪大了双眼,无论怎么说他也算得一个高手,虽然比起名门大派的弟子还差了许多,可是一般的人哪里是他的对手?
而且还是被一个半死不活的酒鬼躲过,大汉一刀反撩而上,眼看阿峰就要被斩断肚子。
哪知阿峰只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再次躲开了大汉的一刀,这一次,那名大汉彻底愤怒了。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章法,手拿着大刀就一通乱砍,阿峰在地上打滚,沾染了一身泥灰,伙计们看在眼中,惊讶得目瞪口呆,又觉得好笑,便哈哈笑了出来。
被两百多人嘲笑,那名大汉羞得满脸通红,可是对于那个满地打滚的酒鬼却无可奈何,每次眼看就要将他砍成两段,却又被他侥幸逃脱。
一旁观看的两名大汉再也忍不下来了,连一个酒鬼都杀不掉,他们还怎么立威?还怎么接收这么大一家酒坊,伙计难道会心服?
三人很快靠在一起,一同向阿峰劈砍而去,阿才原本还因为阿峰的滑稽举动露出了笑容,可这一次却再也笑不出来。
三个大汉大刀交错,石板地上火花四溅,被看出数道口子,可惜就是无法砍到阿峰的身上。
伙计们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废物阿峰能够躲开一刀,可是面对三个大汉的刀还能够顺利躲开,这可不是侥幸。
三人同时跃起,从三个方向将阿峰包围在其中,三刀几乎同时落下,阿峰若非有铜头铁臂,不然绝对难逃一死。
就在众人觉得结果已经明了之时,躺在地上的阿峰却突然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那三名大汉便倒飞出去二丈开外,撞到酒缸才停下来。
众人没有看出任何门道,阿峰依然是一副酣醉的模样,对坊主咧开嘴笑道:“我要喝酒。”
“随便喝,随便喝。”坊主看着阿峰,唯唯诺诺的说道,伙计们慌忙上前将那被震伤的三名大汉拳打脚踢,将他们捆绑起来。
被松绑的坊主吩咐人将那两个被砍死的伙计好生安葬,带那三名恶汉去官府。
众人像看怪物一般目不转睛的看着阿峰,阿峰却一头栽倒,然后从地上爬起来,趔趄着走向酒缸,“噗通”一声竟然跌倒在酒缸里。
“快,快将高人救出来。”坊主连忙大喊,在收留阿峰之时,他就觉得这人有些本事,却没想到如此厉害。
“如此人物怎会沦落为这般田地,难道高人都不可以常理揣度?”坊主在心中疑惑着,看着伙计将阿峰拉出酒缸,后者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恨不得淹死在酒缸中才好的无赖模样。
“带阿峰大侠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好生照料着。”
坊主严肃的吩咐道,两名大汉依照坊主的话,架起阿峰就往后面走去,阿峰却已经醉眼朦胧,已然沉沉睡去,好似一堆软泥。
坊主紧紧跟随在后面,他在头脑中回想着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惜熟悉的那些武林高手都不是这般模样,坊主打算待阿峰清醒过来之后,再恭敬地询问。
被人换好了一副,被丢在床榻上休息的阿峰,片刻后就起了鼾声,坊主一直坐在一旁,仔细观看阿峰的模样,只见他一脸胡渣,额头还有一个伤疤,脸上还有些黑斑,坊主由此放弃了。
这般明显的特征,武林中若真有这号人物,早就传来出了。坊主自身没有武功,可他希望结交武林豪杰,他的两个孩子就跟随武林名家学武。
可是那些所谓的名家,比起眼前的酒鬼,似乎是在沽名钓誉,坊主已经在心中打定主意,待酒鬼阿峰醒过来,就跟他提让他收徒的事情。
过了许久,阿峰缓缓睁开了充满血丝的眼睛,他微微摇了摇头,兀自念道:“酒。”
坊主连忙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酒壶递了上去,那是“兴隆坊”最好的酒,这本是上供皇帝的酒。
阿峰拔开酒壶塞子,像喝水一样将美酒灌进了嘴里,坊主看在眼里,有些肉疼,心想如此佳酿,这般牛饮,算是糟蹋了。不过能够讨好这位高手,这份代价必须要付出。
喝完酒的阿峰,无力的松开手,酒壶掉落在地,一声脆响之后摔成碎片。“好酒。”阿峰打了一个酒嗝,浑浑噩噩的说着,然后从床上下来,就要往外面而去。
“大侠,你要去哪?”
阿峰没有理会坊主,依然是摇摇晃晃的往外面走去,坊主情急之下,上前拉住了阿峰的衣服。
阿峰回头,裂开嘴喷出一口酒气,坊主从小就浸淫在酒坊中,闻过无数的酒气,可惜还是受不了阿峰的酒气,真是臭气难闻。
坊主连忙后退两步,阿峰咧开嘴笑道:“该去另一个地方喝酒了。”
“大侠请留步,还请教给我那两位犬子一招半式,也好让他们自保。”
对于坊主的恳求,阿峰没有理会,继续摇摇晃晃往外走,他出了院子,走到了酒坊。
见到他之后,两百多伙计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活,愣愣的看着他。
阿才的神情更是复杂,若先前他还有些同情,此时便是敬仰,他惭愧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对方那般厉害,他竟然还不知轻重的替他担心。
阿峰摇摇晃晃走到阿才的身边,吐字不清的说道:“你,很好。”
说完他就走出了酒坊,众人看着他离开,坊主从内堂跑出来,犹自不甘心的喊道:“大侠,望你成全。”
阿峰依然没有理会,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去,他的步子很小,迈的也很慢,可是不消片刻,已经消失在众人眼前。
巧合的是,正好撞上前来探寻的萧楚材和冯牧。
第一百七十章 师叔
踏破铁鞋无觅处,萧楚材寻找好几个月的师叔竟然在无意间,正面相遇了。
虽然他的样子邋遢,可是他并未易容,萧楚材能够认得出来他的脸。
可是师叔究竟经历了什么,他此时的脸上哪里还有当年的意气风发,此时的他完全是一个行尸走肉。
酒鬼摇晃着步子,从萧楚材身旁走过,萧楚材眼角抽搐,双唇紧闭,牙关紧咬,待酒鬼走出了五六步,他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大喊一声:“华师叔!”
酒鬼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朝前走去。
萧楚材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的起伏,一颗心好似在海浪中翻腾,让他久久难以平静。
他转身朝酒鬼大喊道:“华青峰师叔,蜀山面临生死存亡了。”
酒鬼依然没有听到他的话,变戏法一般从怀中摸出来一个水袋,水袋中装着美酒。
他一下子拔开塞子,便大口大口喝起酒来,将萧楚材的话当作耳旁风。
喝了好几口之后,他似乎不忍心一下子喝完,重新塞上木塞,将酒囊塞回怀中,继续朝前走。
他不知自己的目的所在,反正有酒的地方,就是他的故乡。醉生梦死逍遥行,落魄江湖伴此生。
萧楚材面对师叔如此冷漠,心头凉了半截,心想师叔已经脱离了蜀山,此时有求于他才来找他,实在是有愧于他。
想到此处,萧楚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大喊道:“师叔,昔日种种,已成过眼烟云,望你大人大量,出手帮蜀山一次。”
行走江湖这些年,萧楚材可从未对人如此低声下气,他强忍着羞耻心,已经将嘴角咬破。
冯牧看在眼中,觉得萧大哥的请求虽然在情理之中,可对于一个脱离了门派,还遭受过重刑的人而言,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看着愈发远去的背影,冯牧朝酒鬼华青峰大声喊道:“来犯的敌人是楚修齐,人称楚南公,他的手段你不会不知道吧。到时候蜀山被灭门,你袖手旁观,真的一点不后悔?”
酒鬼移动的身形顿住了,转头朝冯牧咧嘴一笑,道:“你在说什么,有酒吗?”
冯牧险些一头栽倒,他疑惑的望向跪在地上的萧楚材,用眼神询问他,这个酒鬼真是他寻找的师叔,怎么看都是一个痴傻的酒鬼啊。
萧楚材站起身来,觉得事情有所转机,走到酒鬼面前惊喜的说道:“待此事了解,弟子陪师叔痛饮三百杯,哪怕被逐出师门,也奉陪到底。”
酒鬼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声调委屈的说道:“我要喝酒,现在就要。”
萧楚材正要说话,冯牧抢先一步说道:“要喝酒是吧,没有问题,随我们来吧。”
说完拉了拉萧楚材的衣服,萧楚材恍然大悟一般的对了施以微笑,冯牧便领着酒鬼,往镇上的酒家走去。
在小酒馆中,冯牧和萧楚材吃着饭菜,可那酒鬼,却光顾着喝酒,见他连续灌下两坛酒,冯牧看得有些呆愣,心道不会把膀胱给撑爆了了吗?
果不其然,酒鬼放下酒坛子就要去上茅房,冯牧不理会他,萧楚材也没有跟着一起去。
他们等了很久也不见那酒鬼回来,萧楚材再也按捺不住,连忙询问店小二,在店小二口中得知,原来那酒鬼已经从后门离开了。
“我还以为他答应了,快追。”萧楚材留下饭钱,就对冯牧说道。
冯牧一边跑一边说道:“萧大哥,你真的确定他就是你要找的师叔,这等骗吃骗喝的行径,完全是无赖,哪有半点高人风范?”
萧楚材无奈的皱着眉头,说道:“师叔想必也有他的苦衷,毕竟我不清楚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两人快步追赶,终于追上了拿着一只酒罐的酒鬼,冯牧不太相信这人就是华青峰,可是萧楚材如此笃定,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萧楚材正要开口,酒鬼却抢先一步说道:“向南,南方有美酒。”
冯牧黯然,蜀山若真的要靠这人来拯救的话,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
“师叔,不如我们向西吧,蜀地的美酒更多,师叔要多少有多少。”
“向南,然后再向西。”酒鬼打了一个酒嗝,语气坚定的说道。
冯牧想要开口劝说,萧楚材伸手阻止了他,冯牧看着一脸气定神闲的萧楚材,不知他在想什么,也就没再说什么。
三人一路上不急不慢的行走着,酒鬼简直是醉生梦死,大多时候都是浑浑噩噩,冯牧觉得这样活下去,真的不如死掉。
他不了解一个人该有多大的痛苦与悲哀,才会自轻自贱到如此地步。
“蜀山不是遭遇强敌了吗,为何你不急着将他带回蜀山?”冯牧在酒鬼喝酒之时,悄声问道。
萧楚材回答道:“楚修齐此举比武还在其次,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彻底摧毁蜀山,粉碎蜀山弟子的意志。所以他将时间约在重阳节,蜀山最为看重重阳节,而我们所修炼的武功,也会在那一天来个大检验,进步快的弟子就能够进一步修炼,而那些庸才则会因此而驱逐出去。”
听着萧楚材的话,冯牧暗想蜀山的规矩还真是残酷,若以为进了蜀山就万事大吉,那可真是大错特错,殊不知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原来如此,楚修齐要选在那一天击败蜀山的巅峰高手,借此羞辱蜀山,彻底瓦解蜀山门人的意志,只是他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萧楚材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些年桃花寨一直以惊人的速度壮大,去年甚至吞并了湖广十二连环坞,让其总瓢把子屈居座下,可谓是水陆通吃。而他覆灭了蜀山之后,蜀地的峨眉青城自然也难逃其手,有了这些力量,他的心思只怕已经昭然若揭。”
冯牧听着,不由得有些手心冒汗,这样的部署不可谓不大,那楚修齐不愧是读书人出生,还想着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看他的样子,似乎要一统武林。
只是在此之后,他又会不会有更大的野望呢?
两人说话的时候,酒鬼已然喝完一坛酒,重重的放在桌上,接着就抓起另一坛,往自己嘴里倒去。
冯牧看着酒鬼,心想:喝了这么多酒,武功不会因此大打折扣吧?你可不能输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得罪宁王岳丈
滚滚红尘中,悲哀的不是一出生就心智缺失,呆傻笨拙,而是曾经天资聪慧,出类拔萃,却落得下场凄凉,才令人唏嘘。
曾经的华青峰竟然沦为一个终日饮酒度日的酒鬼,任谁见了都难免感慨世事无常。
“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这是一代俊杰王勃的句子,将南昌描述得美不胜收。
如画江山,自然便多青年才俊。冯牧和萧楚材跟在酒鬼华青峰的左右,来到了南昌城。
南昌城城墙高耸,坚不可摧,雄踞在华夏大地上,好似一只披甲的瑞兽。
入得城内,冯牧和萧楚材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还有经商的小贩络绎不绝,不由得感慨江南的繁花似锦。
酒鬼华青峰嚷嚷着要喝杏花酒,经过樊川居士的笔,杏花酒已经不只是美酒,更是诗意与格调的象征。
萧楚材无可奈何,对于这个师叔,他不能出言规劝,可惜身上的钱多数都花在替他卖酒这件事上面,若再这样下去,他不敢保证还有盘缠能够顺利回到蜀山。
就在萧楚材为钱发愁之际,华青峰却大剌剌的走入了一家酒馆,一开口就要了三坛子杏花酒。
冯牧知道萧楚材的难处,并未说破。酒鬼很快喝完一坛酒,正准备喝第二坛之时,听到酒馆中进来一个中年男人,那人身材瘦小,长得也是贼目鼠目,还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
小女孩嘤嘤的哭泣,道:“爹爹,不要将我卖出去,我可以不吃饭,还能帮家里干活。”
“说什么傻话,不吃饭你不得饿死,放心,将你买去梁府,你就不用跟着我们受苦了。”
卖儿卖女的事情,在古代屡见不鲜。在贫富分化如此严重的社会中,富者如在天堂,贫者如在地狱。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绝非夸张,而是真实的写照。富贵人家传出来酒肉的香味,路过的行人嗅到,然而路旁更有冻死饿死的人。
眼看着那小女孩被亲身父亲牵扯着走上二楼,冯牧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萧楚材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惹事,冯牧轻轻拉开萧楚材的手,说道:“放心吧,萧大哥,我自有分寸。”
上了楼之后,就看到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人,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个衣着寒酸的读书人,身边则是四名贴身保镖。
读书人见到小女孩之后,转头看了一眼那富人,随即移开目光,他似乎怕与他对视,带着一种自惭形秽的情绪。
小女孩看着那名富人,脸上的泪水还未干透,就再次滑落。她怯生生的说道:“梁老爷,求你不要买我。”
她的神情楚楚可怜,梁老爷看着她却越发的喜爱,对身边那名读书人说道:“这神态,用一句诗来形容,是什么?”
“回梁老爷,是‘玉容寂寞泪澜干,梨花一枝春带雨’”,那名读书人说道。
满意的点了点头,梁老爷站起身走到小女孩面前,小女孩本能的躲闪,可是她的父亲却将她推到梁老爷的身前。
梁老爷摸出丝帕,轻轻替小女孩擦去泪水,柔声说道:“这般俊俏的丫头,我见了欢喜,不买你买谁?”
小女孩似乎被问住了,看着一脸麻子的富人,她打心眼里不喜欢,反而是那个穿着寒酸的读书人,让她心中有更多好感。
梁老爷转头问道:“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孩,该用哪一句诗来形容?”
读书人连忙恭敬地开口说道:“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梁老爷哈哈一笑,道:“鲁公子好才学,当赏。”
他说完,一招手,手下的保镖便摸出一锭碎银子交到那读书人手中,读书人接过银子,面露惊喜之色,语调更加谦卑的道谢。
冯牧看在眼中,心里暗骂道:“好无耻的人,还说读书人有浩然正气,这般行径简直有辱斯文,败坏了读书人的名声。”
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读书人还有很多,有的甚至没有他幸运,能够遇到一个土财主,而且还出手阔绰的打赏。
更多的读书人依然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没有可靠的经济来源,妄图一举及第,鱼跃龙门,从此飞黄腾达,却有无数人在这样的美梦中潦倒一生,死于无名。
梁老爷从怀中摸出一张五十两银票,这在当时已经是最大的面值。要知道多数人家卖儿卖女只能拿到二三两银子,向梁老爷这般阔绰的豪主,非但少见,而且难求。
那名尖瘦的男子接过银票,当即拉着女儿跪倒在地,连连感恩戴德。小女孩知道自己已经被卖去梁府做丫鬟,又是泪眼婆娑起来。
“别哭了,去梁府当丫鬟有何不好,老爷如此疼爱你,要是哪天收了你做屋里人,生下子嗣,你这辈子可就大富大贵了,不比跟着我们挨穷好上百倍?”
小女孩依旧只是哭,梁老爷再次掏出丝帕替他擦泪,然后趁小女孩不注意,在她脸上摸了一下,小女孩吓得大叫一声,起身就要逃。
逃离的小女孩正好撞到冯牧,冯牧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向她追来的瘦削男子,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银票,说道:“你不配当一个父亲。”
男子想要抢回银票,被冯牧一脚踢飞,小女孩大叫一声“爹”,跑过去搀扶他,梁老爷见一个小孩在他面前如此嚣张,一扬手道:“给我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这四名保镖是梁老爷重金请来保他周全的,更多时候是充当他的鹰犬走狗,替他教训那些敢与他为敌的人。
冯牧躲开了四人的联手攻击,然后运掌如风,拍打在四人的穴道上,四人被打飞,重重的身子倒飞出去,一时爬不起来。
梁老爷吓得连连倒退,看着逐渐向他逼近的冯牧,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你可不要胡来,你可知道我是王爷的岳父,你要是敢动我,无疑是自寻死路。”
“哪个王爷?”
梁老爷见冯牧这般问,以为他害怕了,便趾高气扬的说道:“便是当今宁王,你要是肯向我磕头谢罪,我念你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放你一马……”
还没等那梁老爷说完,冯牧一脚就将他踢倒在地,然后踩在他头上,摸出了他身上的钱。
读书人见那孩子如此凶悍,吓得躲到了桌子底下。冯牧松开脚,拉着小女孩下楼,梁老爷吃了这等亏,不依不饶道:“你敢如此侮辱我,等着人头落地吧。”
冯牧没有理会,拉着小女孩自顾自下了楼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藤甲死士
小女孩被冯牧拉着下了楼,看到一身侠客打扮的萧楚材,躬身行了一礼。
她再看到大口喝酒的酒鬼华青峰,露出一丝复杂表情,不过更多的是惊奇。
冯牧将那五十两银票交给小女孩,说道:“你回家吧。”
小女孩却愣在原地,不敢伸手去接那银票,冯牧只得递到她手里,她慌忙躲开,仿佛那不是银票,而是催命符。
“放心收下吧,那个梁老爷不敢把你怎么样的。”冯牧为了打消小女孩的顾虑,开口说道。
小女孩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武功不错,却信口胡言的小孩,怎么也不相信他的话。
梁老爷有钱有势,得罪他的人哪有什么好下场,虽说此时有着个会武功的小孩帮忙,可等他离开之后,他们一家人一定会遭到疯狂的报复。
“我知道那梁老爷不肯轻易罢休,既然已经得罪了,就索性得罪到底。你放心手下吧,如果可能的话,带着你的母亲离开你的父亲,不然他早晚还是要将你卖出去。”
听到冯牧的话,小女孩不住的摇头,说道:“我家里还有三个弟妹,离开了父亲是活不下去的。”
冯牧表示无可奈何,就在此时,楼上的火箭飞空,在空中炸响,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震惊了街上的无数行人。
街上的行人看到这一火箭炸响之后,纷纷从街道上逃开,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顿时被弄得鸡飞狗跳。
人们慌张的逃匿,撞到的人被踩成重伤,有些小贩甚至来不及收拾摊子,担起一部分就逃开了。
原本热闹的街道,一下子变得十分冷清。片刻之后,街道的尽头处响起哒哒的马蹄声。
那些马蹄声很沉重,带着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声音越来越近,便只见二十多匹骏马飞速奔腾而过,所到之处也不知撞翻了多少摊子。
若真有行人的话,估计要被踩死,最轻也要骨折,难怪街上的市民避之唯恐不及。
马背上二十多名佩刀的人飞身下马,闪身飞进小酒店中,店中的小二和掌柜吓得躲在柜台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原本还是宾客盈门的小酒馆在一瞬间变得很冷清,酒鬼华青峰依然是自顾自的喝酒,萧楚材已经吃完东西,坐在位子上,戒备着这群随时会动手的爪牙。
冯牧朝小女孩笑了笑,说道:“没事的,等着看吧。”
二楼上突然传出一声大响,只见一个人影如同球一般从楼梯上滚下来,待那人停下来之后,小女孩看清楚是她爹,连忙大喊一声跑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
被冯牧踢了一脚,有些狼狈的梁老爷在四名护从的保护下,趾高气扬的看着楼下的冯牧说道:“臭小子,竟然敢如此对待我,就算你给我磕头认罪,我也要卸掉你两只手。”
有二十名专职打手在,梁老爷有恃无恐,一挥手喊道:“动手,砍断那个小子的手脚。”
他的一声令下,二十人早已经按耐不住,这二十人并非寻常的护院,而是梁老爷重金请来消除异己的王牌,也许是知道冯牧来者不善,所以梁老爷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就动用了最高的武力。
那二十人铁丝网面罩覆面,根本看不出容颜,除此之外,这些人的装束也一致,关节要害处都穿戴着藤甲,手持长柄马刀,制式统一,阵列严明。
除了长柄马刀之外,这些人的腰间还悬挂着样式不同的短兵器,双钩长刺铁铖等不一而足。
二十人几乎是同时出手,根本没有理会一边的萧楚材和酒鬼,直接向冯牧砍过去。
面对那二十人的攻击,冯牧就好似面对了一张巨网,稍微有半点不慎,就会被断手断脚。
冯牧一跃而起,身子飞在半空,逃开了那张巨网,可惜他不是飞鸟,终究还是要落地,二十人的马刀齐齐举向天空,等待他落下来,将他穿个通透。
飞在半空的冯牧,从怀中的口袋中摸出小石子,以“一指破甲”的手法投掷,他没有专属的暗器,只能捡些石子在关键时候为自己摆脱困境。
可惜他的攻击并未奏效,那些被击中的覆甲之士没有半点行动,任凭冯牧的攻击,石子打在他们身上,也好似落叶沾身,不痛不痒。
眼看冯牧就要被他们的长刀扎穿,萧楚材再也不能袖手旁观,“呛啷”一声,他的佩剑“归海”出鞘,小酒馆中惊现一抹苍茫的见光。
萧楚材的身形快如灵猴,转瞬之间已经杀向那些甲士,就在他朴实的剑距离一人不到一尺之处,突然有两个甲士横着马刀向他划了过来。
看那模样,是要将萧楚材拦腰斩断,萧楚材横剑格挡,顿时火花四溅,总算当下两人的联手攻击,而身处人群之中的冯牧,却并未因萧楚材的出手而得到缓解。
冯牧运起内功,想要凌空一掌拍下去,不求能将敌人一击毙命,至少能够为自己打开一条生路。
可惜他的想法没有实现,他凌空的一掌,对于这些甲士而言,并未起到震慑作用,就在他已经束手无策之际,酒鬼的一只酒坛突然脱手飞了出去。
酒坛撞到冯牧的肚子,他的身子被击飞出去两丈远,径直向那梁老爷飞过去。
然而他却不感觉疼痛,酒鬼的手法着实太多巧妙,既让他脱困,又没有让他受伤。
冯牧知道酒鬼的意思是要让他去擒贼擒王,只要控制了那个梁老爷,这些甲士就无法再对他进行攻击。
就在冯牧要飞到梁老爷面前之时,一对子午鸳鸯钺以极其刁钻迅捷的速度向他飞来。
这人的手法着实太过高妙,冯牧若不避开就会被砍断脖颈,若是避开了,就正好撞上另一人的一对峨嵋刺,根本就无从避开,只能被刺穿眉心。
就在冯牧难以招架之时,凌空飞来两根筷子,不偏不倚的击中那一对峨嵋刺,冯牧躲开了那对子午鸳鸯钺的攻击。
就在冯牧打算继续对那梁老爷出手之际,却看到那对子午鸳鸯已经刺进了梁老爷的咽喉。
那衣着华丽的梁老爷瞪大了双眼,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竟然会死在重金聘来的心腹手中。
冯牧同样目瞪口呆,这难道是对方的失手,才杀死了雇主?
这个猜测冯牧觉得不可能,这些人非同寻常,这样低级的错误肯定不会犯,既然如此,其中肯定还有秘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指破甲
雇主梁老爷被杀死后,冯牧原本擒贼擒王的计划落空,不得不正面迎击这些甲士。
好在他在居庸关打造的袖剑还一直随身携带着,就在他惊愕之际,两人已经飞掠而上,长柄马刀探出,直刺向他的胸膛。
冯牧忙拔出袖剑与之抗衡,无奈袖剑过于短小,每次马刀挥砍过来,他即使能够挡下,手臂也会被震得酥麻,虎口处甚至还有一丝裂口。
他运行起内功心法,再配合巴东龄之前教给他的诡异步伐,能够顺利避开那两人的攻击。
可每当他想有所作为,出剑攻击对手时,又会因为对方将马刀舞得虎虎生风而难以下手。
这些人的招数很缜密,在以往交手的敌人中,还没见过这样的,既擅长马刀这样的长兵器,有配备峨嵋刺这样的短兵器,简直是职业的杀手。
下面的萧楚材已经被数人围攻,他的重剑“归海”朴实刚猛,所用的招式依然是《天水十八式》中的剑招,这套剑法融攻击与防御为一体,既可以向水一般无孔不入,又能够像水一般包容万千。
那几人的马刀劈砍而来,被萧楚材尽数化解,只见他手腕一转,刹那间已经挽了三个剑花,白芒闪现而过,便有好几处血液飞溅,真好似红花飘飞。
这群人中,更多的藤甲之士则去围攻那酒鬼,酒鬼华青峰坐在凳子上,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的降临,依然是抱着酒坛子,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酒。
五柄马刀距离他的后背已经不足一尺,酒鬼眼看就要被刺个通透,结果他依然是不闪不避。
“嗤嗤”之声想起,五柄马刀刺在酒鬼华青峰的后背上,就像刺到一块大石头上一般,非但没有刺入皮肉半寸,反而因为反震之力,将那五人的虎口震破,猩红的血液顺着长长的刀柄流淌在刀身上。
“竟然是金钟罩的功夫,找出他的命门。”一人猛然将马刀插入地板中,拔出腰间的一对短刀,对其他人说道。
听到他的话,有更多的藤甲之士赶上来围攻酒鬼华青峰,这也给冯牧和萧楚材喘息的时间。
萧楚材的重剑招式绵密,中规中矩,已经有五六人重伤在他的剑下,丧失了战斗能力。
冯牧的袖剑却轻巧灵活,不能力敌,只能剑走偏锋,每每在惊险万分的处境下,以极其诡谲的方位刺伤敌人,而且每一处攻击都命中要害,被他废掉的敌人也有四五人。
萧楚材瞥见冯牧的战绩,暗中称赞这孩子天赋异禀,看出他所习的蜀山内功还只是入门,若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只怕前途不可限量,继华青峰之后,炼成大重天罡也未可知。
“看来今后要好生在意这孩子,看他出招,似乎对蜀山的招数一无所知,只是修习了蜀山的内功心法,我得好生指点他一二。”
萧楚材在在心中这般想着,然后便听到惨呼之声传来,声音响过之后,只见七八名藤甲死士身子倒飞而出,铁丝网覆盖的面容上有血液流淌,染红了衣衫。
细细一看,只见那戴着铁胄的死士,天灵盖处都有一个指头大小的洞,血水正是从那里流淌而出。
这些人都是被一击毙命,萧楚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抬眼望向那个酒鬼,心道:“师叔所用并非蜀山的武功,没想到他竟然会使用‘无极门’的‘洞玄指’,难道师叔当年脱离蜀山,跟那无极门有莫大的关系?”
萧楚材想到此处,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画面,似乎在刚才的对敌中,他偶然一撇,看到冯牧所用的招数中有些无极门功夫的影子,可是那又并非无极门的招数,更像是融合了各派所长,率性而发的神来之笔。
“师叔和这个冯小兄弟都隐藏着秘密,冯小兄弟既有蜀山的内功,又有无极门的修为,其中究竟怎么一回事,而师叔又怎么会跟无极门扯上关系?”
萧楚材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藤甲之士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有一人见他没有动作,手中一对狼牙刀猛然脱手,袭向萧楚材的心窝。
萧楚材回过神来,横剑挡开那人的偷袭,正待他想要出剑与那人拼杀之时,只听“啵”的一声,那人的额头出现一个血洞,鲜血和脑浆从中喷洒而出,说不出的凄惨。
看着那人狰狞可怖的死状,萧楚材有些动容,他久经江湖杀戮,也并非心慈手软之辈,可是那样的杀人手段,总会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酒鬼甚至连身子都不曾移动,双手依然抱着一只酒坛,很难让人相信是他用那“洞玄指”击杀了大多数的藤甲之士。
整间屋子中,所剩下的藤甲人仅有一人,这人似乎是被同伴凄恻的死状震惊到了,长柄马刀颓然落地,覆着铁网的面颊上看不出表情的变化,可是他的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音,说道:“你竟然敢杀我们天门中人,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酒鬼放下酒坛,语调带着九分醉意,一分沙哑,说道:“天门在哪,在天上?既然在天上,就该去天上,来人间作甚?”
酒鬼的话音落下,左手的食指微动,然后那仅剩的一名藤甲人就被洞穿了额头,尸体立在原地,瞪大了双眼,似乎不甘心这般轻易被杀。
待那尸体扑倒在地,冯牧才缓过神来,从那人的对话中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
所谓的天门在江湖中无人不知,其组织成员遍及天下,可是谁也不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
他们也许是酒店中一个跑堂的店小二,或者是一名养马的马夫,也有可能是朝廷的官员,或者商界的巨贾。
天门组织的隐秘性在整个江湖中无可匹敌,其中秘密的联络方式至今未被揭穿。
在江湖传言中,得罪了天门,就等于是迈进了鬼门关,其组织成员只会不分昼夜的追杀你,就算武功不及你,也能将你耗死。
何况天门的高层人物都是顶尖的高手,其门主更是手眼通天,放眼整个江湖无可匹敌。
只因为他是大明十大悍匪中的榜首,神经数百战役,未逢一败。更让人抓狂的是,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江湖人给他一个绰号叫:“阎罗王”,其组织虽然叫天门,却往往让人下地狱,并且永世沉沦,不得往生。
冯牧一想到天门那庞大的暗杀机构和犹如过江之鲫的刺杀成员,就觉得一阵头痛。
然而那酒鬼则抱着酒坛,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第一百七十四章 荒冢
最后一名藤甲士被酒鬼华青峰的洞玄指击杀,冯牧并没有因此放松。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情早晚会被天门中人知晓,到时候他们所要面对的则是成千上万的此刻,无休无止的追杀。
酒鬼华青峰放下酒坛子,淡淡说道:“事已至此,以后的追杀,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冯牧微微点头,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解决的办法。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走到已经被吓呆的小女孩身边,一脚踢在那昏迷的男子身上。
那中年男子醒过来,见到满地的死尸,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连忙作揖磕头道:“仙童饶命,我卖女也是为生活所逼,除此之外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冯牧将那张银票甩给中年男子,说道:“经历了这件事,相信你很难有安稳日子过了,这些钱你拿去,最好能够远走他乡,做点小本买卖,兴许还有活命的机会,一家老小也不至于饿死,若你再做出卖女儿这等事,天理难容,就跟这些死人一般的下场。”
听到冯牧稚气未脱,却严肃冷冽的话语,中年男子瞥见了满地的血迹,不由得背脊发凉,四肢颤抖起来。
“你发誓,要善待你的女儿,不然我今日就要了你的命。”
被冯牧这一吓,中年男子回过神来,连忙磕头发誓,说再做出这等事情就天打雷劈云云,冯牧待他说完,挥了挥手,道:“还不快走?”
中年男子慌忙拉起女儿的手向门口跑去,被吓傻的小女孩脚步踉跄,中年男子附身将她背在背上,片刻后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楼上突然响起一声细碎的声音,冯牧这才想起还有一个读书人在上面,一定是刚才的大战让他触目惊心,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大战结束之后,他想要找机会偷跑,结果却看到一地的死尸,吓得腿软瘫倒在地。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求你们别杀我。”读书人的声音颤颤巍巍,语气中带着近乎哀求的谦恭。
萧楚材不说话,冯牧只是平静的看着那名读书人,酒鬼淡淡说道:“我们走。”
“那个读书人怎么处置?”冯牧问道。
“由他去。”
冯牧听了酒鬼的话,便不再理会那名没有骨气的读书人,就算他将他灭口,这消息还是会经过掌柜或者其他人之口传出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冯牧跟在酒鬼身边,第一次对这个嗜酒如命的家伙有了一种敬畏的情绪。
看似废物的酒鬼竟然能够隔空伤人,而且直接贯穿敌人的头盖骨,这要多强的内力?
冯牧能够将全身的内力运行周天,却很难凝聚成指头大小,若有一天能够如酒鬼华青峰这般,还有什么可惧的呢?
三人向南行走了二十多里,找了一家小客栈休息。
冯牧每天晚上都有打坐练功的习惯,等他打坐完之后,发现萧楚材还在打坐,而那个酒鬼已然熟睡,竟然没有沉重的鼾声。
微微闭上眼,冯牧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流动,忍不住走上前去查看他的鼻息,发现他气若游丝,似乎随时都会暴毙而亡。
冯牧将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对方的脉搏却是异常强健,好似骏马奔腾,冯牧终于明白,这人在睡觉之时,也是修炼。
常人睡觉之时无法修炼,所以武学的进展很慢,每天能够有三四个时辰专心修炼的,多为世家子弟,而能有一两个时辰修炼的,还需特别刻苦。
白天忙着赶路,被各种事情纷扰,冯牧在晚上能够抽出一个多时辰的修炼时间,实属不易。
“要是能够像这酒鬼一般在睡觉之时也修炼,那么武功的进展就会快上一倍不止。”
第二天,三人依旧是赶路,酒鬼依旧是抱着酒罐上路,冯牧靠近酒鬼身边,试探的询问道:“前辈,在睡梦中也能修炼内功的功法叫什么,可否教给我?”
酒鬼想也没想的回答道:“不教。”然后灌了一口酒,推开冯牧,径直往前方而去。
“小气。”冯牧无奈的嘀咕一声,然后追赶上去。他私下里问过萧楚材,蜀山那套睡梦中修炼的功法叫什么,可是萧楚材却并不知晓。
由此,冯牧断定是酒鬼华青峰从别处学来的,想要他倾囊相授,看来要付出一点代价才行。
冯牧知道他爱酒,就替他买了三坛酒回来。而酒鬼只顾着喝酒,喝完之后就陷入半梦半醒之间,对于冯牧说的话,不只是压根没听到,还是刻意回避。
又过了一天,酒鬼便不再走大路,而是选择羊肠小道而行,冯牧和萧楚材跟在他后面,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到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在三人的身上洒满了金辉,将三人的身影拉得老长,冯牧知道酒鬼是要往一座山上而去。
他们走过荒草从,惊飞了好几只山鸡,山鸡扑腾着翅膀想要逃命,冯牧哪里肯放过这难得的美味,口袋中的石子飞快出手,眼看就要命中两只飞逃的山鸡。
可是他的石子却被无形的气浪震落下来,冯牧感受到酒鬼强横的真元,开口问道:“前辈,你为何要阻止我,我打点野味,也好给你做下酒菜不是?”
“这座山的生灵,你一根汗毛也不能动,可懂?”
酒鬼的语气带着严肃与决绝,与他之前的散漫截然相反,冯牧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苍凉与无奈,当下点头,应承下来。
三人走到山腰处,酒鬼终于在一座小坟丘前面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座荒凉而孤独的坟丘,四野全是半人高的荒草,让它显得无限孤寂。
这座坟丘没有墓碑,所以萧楚材和冯牧不知道里面埋葬了何人,可是酒鬼一脸悲怆,里面的人肯定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阿芜,我来看你了。”
酒鬼华青峰说完,一指弹开酒瓶的塞子,便将那烈酒倒灌进自己的喉咙,他吞咽不及,酒从他的口中溢出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衫。
不消片刻,他已然喝完冯牧替他买来的三坛酒,最后一壶却尽数倒在那微微隆起的坟丘上,眉头紧皱说道:“我敬你,”然后催动内力,将那酒壶捏碎,语调黯然:“害死你的人,我至今没有找出来,是我没用。”
萧楚材听到师叔说起阿芜,快速在头脑中回想着武林中谁的名字中有芜字,最后想起一个名字——赵蘅芜。
那本该是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字,而今却隐没于荒草中,凄凉到墓碑也没留下一块。
第一百七十五章 飞天和尚
酒鬼跪倒在荒冢前,伸手拔去坟头的枯草,就好似替女子画眉一般细致无二。
萧楚材和冯牧见状,死者为大,也不约而同的跪下,华青峰自说自话,完全没有理会旁边还有两人看着他。
“我知道你还有心愿未了,可是你不欠他什么,真有亏欠,也是我欠他。”
听着酒鬼没头没尾的话,冯牧猜测其中有一段缠绵悱恻的感情,可是酒鬼并不打算将这些说出来。
身旁的酒壶已经没有酒了,他下意识伸手去拿,又颓然将手缩回来,兀自沉声说道:“我们是在酒会上认识的,可惜我当时没敢向你敬酒,如今已然迟了,这一迟,就迟了一生一世。”
酒鬼说完,站起身来,枯草沾在他的衣服上,他也懒得去整理,依然是平静的看着那座低矮的坟头,喃喃道:“他也来了,你们叙旧,我就不叨扰了。”
这句不着边际的话说完,酒鬼便转身,向山下而去,萧楚材和冯牧听到他这样说,仔细去查探周遭的气息,终于感受到一股强劲真元,迅速的靠近。
那是一道白色的身影,他不像酒鬼三人是缓步走上山腰,而是一路飞行,足不点地。
他的轻功已然超凡入圣,一跃就达五六丈,每逢要落地之时,只是在草尖上轻轻一点,便再度跃起。
这样的身法,就好似大鹏展翅,腾云而来,驾鹤而去。世间也不乏轻功高绝之人,那大内禁宫中的巴东龄便是其间的佼佼者,若与这人比起来,还不知差了多少。
酒鬼头也不抬,只顾着往山下走,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脚步踉跄,好似随时都会摔倒。
冯牧跟在他身后,却要使出全力才能够勉强跟上他的脚步。天空中那道身影越来越近,酒鬼极力想要避开,选择的路线也都遍布荆棘。
冯牧和萧楚材的衣服不同程度的被勾破,酒鬼哪里会顾及这些,天空中那道身影与他而言,就好似催命的判官,逃得迟了就要形神俱灭。
那道身影倏然停下,一双草鞋踩在一丛灌木上,那样细小的灌木停落飞鸟尚且止不住摇晃,可是支撑着一个大活人,却纹丝不动。
冯牧放眼看过去,只见一名身穿月白僧衣的和尚,左手握着一窜念珠,右手做说法印,神情泰然自若,浑然不似酒鬼这般慌乱。
这样一个人物凭空出现,任谁都会多看两眼,萧楚材仔细看去,在想这位前辈高僧是什么来头,以往闯荡江湖可从未听闻过。
正当他想要施礼抱拳,自报家门以示尊重之时,哪知那酒鬼却是怪叫一声,然后看也不看那和尚,像虎口余生的兔子一般落荒而逃。
只是他才逃出几步,那和尚的身影便兀自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挡住了他的去路,酒鬼不敢抬头,沉声怒道:“你莫不是要学那佛陀,超度我这酒鬼?”
“善哉善哉,贫僧可没那份道行,渡你不成,反遭魔障,这又是何苦来哉?”
“那你还不赶紧让开,挡我作甚?”
酒鬼华青峰几乎是在暴喝,可是语气却不是一气呵成,带着明显的醉态,说得结结巴巴。
“怎么,老朋友见面,你连看我一眼也不愿意?”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若是以前我肯定不会躲闪,而今却不同了,我愧于见你,若能够一死了之还好,偏偏还不能就此解脱,所以还要带着这份愧疚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阿弥陀佛,因果业障,自有天数。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你我的羁绊岂是你想要斩断便可斩断的?”
酒鬼华青峰依然是低垂着头,闷声闷气的说道:“佛家不是讲究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吗,你这和尚还执念红尘之事,又如何能得成大道?”
“阿弥陀佛,你又怎知我没有放下?”
“若你真的放下,就该呆在你的寺院里,而不是跑来这荒山,挡住我的去路,你当我不敢踢飞你?”
和尚双手合十,口念佛号,说道:“地火水风,四大皆空,空而不空,不空而空。凡夫未破烦恼,未除贪嗔,生出我执与法执的偏见,便是垢秽,斩断烦恼,无离贪嗔,能证人空,名为清净。凡夫染于有漏的恶缘名为垢,圣人熏修无漏的善缘名为净。然垢净只有其名,究其本体言,根本无所谓垢与净,所存在的只是空而已。不受拘于五蕴,不受诸法色相影响,究竟涅盘,便得自在。”
“强词夺理。”理屈词穷的酒鬼恼羞成怒,说理肯定说不过这个苦读数十年书生出家的和尚,一掌挥出,便是霹雳杀招。
和尚凌空跃起两丈高,华青峰的掌风余劲尚在,与一块大青石相交,那坚硬的石头顿时被击碎。
一旁的冯牧与萧楚材无不愕然,这两位高人前辈难道不是旧相识,怎么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事前毫无征兆?
本该落荒而逃的酒鬼一掌落空,一脚踩向大地,荒草密布的坚硬土地上顿时草屑纷飞,泥土四溅,硬生生被踩出一个大坑来。
酒鬼浑身的气息暴涨,冯牧几乎要窒息,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好似两座大山临空而降,他想要逃离,却被压住了身子。这感觉就好似大闹天宫的孙大圣,空有一身力气无法施展,被困在其中,倍感难受。
“不要运功抵挡。”萧楚材在冯牧身边提醒道。
原本想要运功抵御那排山倒海气息的冯牧只得作罢,强忍着浑身钝刀剔骨般的疼痛,看着天空中交手的两人。
“这两人的内功修为都登峰造极,若你我贸然运功抵挡,稍有不慎就会受到他们的影响,被牵动气息,导入歧途,轻则气血倒流,全身瘫痪,重则经脉尽毁,爆体而亡。”
萧楚材明显不是危言耸听,冯牧只得强自忍耐着,只盼望飞掠在半空中那两人尽快打完,他也好从其中解脱出来。
酒鬼华青峰一指探出,原本无形的气剑竟然牵扯着周遭的气流,迅速的旋转起来,形成了一股强劲的旋风,带着肃杀,裹挟着草叶,像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向那和尚刺去。
和尚双手合十,口中低声默念法号,然后双掌伸开,以他身体为中心,竟然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钟罩,还隐隐泛着淡黄色的光芒。
“金钟罩!竟然能够凝成淡黄色的实体模样,这该是多少关才有如此境界啊?”
冯牧在心中赞叹,继而狂喜,因为他此刻见到的和尚,与那韩通肯定相去悬殊,难不成他是继达摩祖师之后,第二个将金钟罩练到极致的人?
就算不是,也差不了多少吧。冯牧这般想着,越发觉得那酒鬼深藏不露。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悲手
华青峰依然头也不抬,只是用灵感捕捉和尚的气息波动,然后双手凝聚真气,将它们分别灌注在指尖。
只听得“嗤”的一声响,两道洞玄指几乎是同时发出,撕破了空气,带动更为惊人的气势,向那和尚冲刺而去。
狂风大作,流云聚合,那一击,仿佛天地也为之变色!
根基尚浅的冯牧嘴角已经溢出一丝血迹,萧楚材面色同样不好看,若非他极力忍耐,早就在这样强大的气息压制下倒下了。
酒鬼洞玄指划出两道笔直的轨迹,原本有碗口大小的气道逐渐缩小,周遭的空气好似被压缩在一起,形成了一根针锥,向着和尚结下的金钟罩而去。
任谁也看得出来,这一次的攻击,酒鬼使出了全力,那逐渐缩小的气道非但不是威力减小,反而是极具增强,越是尖锐就越容易穿破对方的防御。
只听得“咚咚”两声传来,就好似利剑撞击到石头上。和尚接连倒飞出去一丈有余,他依然是双手合十,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华青峰收敛起浑身的气息,似乎看那和尚一眼,就会羞愧得无地自容,他身子缓缓降落地面,说道:“你的武功又长进了。”
和尚道了一句善哉,平和的回答道:“你也是。”
酒鬼华青峰掩饰不住心中的悲哀,语调凄婉的说道:“那依你之见,你我联手会是那个人的对手吗?”
和尚微微摇了摇头,可是酒鬼又不敢看他,自然不知道他的意思。华青峰没有听到和尚的回答,兀自沉声说道:“就算你我联手又能如何,那人又不会原地踏步,境界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和尚依然是平和的语气说了声:“阿弥陀佛。”
华青峰似乎下定了决心,毅然决然说道:“我要去拜会澹台老爷子,你可愿与我同去?”
和尚平淡回答道:“去了又如何,他若肯说出事情的真相,早就说出来了,他若不肯说,便是大罗神仙也无可奈何,又何必枉费心机?”
酒鬼华青峰紧紧咬着牙,嘴角几乎都要渗出血来,怒道:“那便由着当年的事情石沉大海,这次就算拼个鱼死网破,我也要讨个说话,你去也不去?”
和尚道:“贫僧早已经不理会这些红尘俗事,此次前来不过是在老友坟前诵几声法号便离去。”
“虽说如今的你修为精进了许多,也算是个道貌岸然的得道高僧,可我还是欣赏以前未出家的你,当年的书生意气哪里去了,莫不是越老就越是胆小,要做那缩头龟?”
面对华青峰的讥讽,和尚没有半点生气,一转身便向山腰处飞去,酒鬼哼了一声,骂了一声:“贼秃。”
他再也不理会那和尚,便径自往山下而去,萧楚材和冯牧从两人的真气中解放出来,倍感舒适。
萧楚材听到刚才华青峰说要去找澹台老爷子问清楚一件事情,心中便咯噔一下,久久无法平静。
要知道江湖上姓澹台的不多,成名的就更少。能被华青峰挂在嘴边的澹台老爷子,除了那澹台静轩,还能有谁?
走在他身旁的冯牧见萧楚材神色有些凝重,出声问道:“萧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
萧楚材摇了摇头,说道:“刚才师叔与那高僧的比拼虽然气势惊人,倒也没有令我受伤,我所担忧的还是另一件事。”
“是楚修齐挑战蜀山的事情吧,既然华师叔应承了下来,以他的修为,应该不成问题,萧大哥你又何必多虑?”
萧楚材听到冯牧的话,知道这小兄弟误解了自己的意识,开口解释道:“非也,蜀山的事情暂且放一边,如今还有更让人头疼的事情,便是师叔要去找那澹台老爷子。”
“那位澹台老爷子是何人?”
“你在江湖上闯荡不久,自然不清楚,这倒也平常。如今的武林后辈中很少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因为这老人已经退隐江湖五十来年,他如今只怕也有百岁了。”
冯牧说道:“有这等人物,能见到不是一件好事吗?”
萧楚材苦笑着摇头,说道:“澹台家的子孙不多,可每一个传人都出类拔萃,却又因为澹台家规严峻近乎苛刻,所以少有澹台家的后背在江湖行走,多数都经商或者为政,他们如此低调行事,不是胆小怕事,而是想远离纷争,可真有不开眼的人得罪了澹台家,那就大祸临头了。”
“怎样的大祸临头?”
“澹台家善使钩镰枪,钩镰枪若单打独斗,最多在兵器谱上排名十九,可若有三人组成一个‘勾魂阵’,便是兵器谱上排名第七第八的人物,也要有去无回。澹台家很少接待外人,而之前有人闯进了其祠堂,招致澹台家的追杀,那人一家三十多口尽数被杀,他所在的师兄弟赴澹台家理论,也都是身首异处,这便是澹台家的规矩。”
“华师叔既然敢去,想必也有把握,自然不是前去送死。”
萧楚材叹息一声,说道:“师叔的武功修为自然可以傲视武林,可那澹台家主年纪过百,内功修为又岂可等闲视之,而那些澹台后辈,一旦与我们交手起来,你有几成胜算?”
冯牧摇头,说道:“胜算不足一成,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前去送死,我们在外面等着师叔吧。”
“非去不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此才是大丈夫。”
冯牧乐观的回答道:“也不一定非要刀剑相向,说不定能够说理呢?”
正在两人说话之时,天空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吹得枯草四散开去。
华青峰走在最前头,距离冯牧和萧楚材有两丈开外。他的衣袂尽数飘飞起来,只见天空中赫然出现一道月白的身影,正是那飞天的和尚。
一道淡金色的金刚手印倏然降下,华青峰身影凭空消失,堪堪躲过那一击。
轰然之声炸裂开来,只见布满荒草和石头的大地上留下一只巨大的手掌印,刚好有一人大小。
冯牧和萧楚材呆愣在原地,和尚已经降落在一株野草上,酒鬼浑身沾满了野草,显得十分狼狈。
“大悲手?”华青峰一字一顿的问道。
“贫僧想通了,还是前去助你一臂之力。”
“有你这朋友,值了。”酒鬼说完,阴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终于肯抬眼看那和尚。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追问真相
南昌城豪杰无数,有的出生草莽,刀口舔血,虽然名声在外却祸福难料,有的出生世家,勾心斗角,虽然享尽荣华却人格扭曲。
可是这些豪杰在南昌城也只能叱咤风云,做不到一手遮天。
所以到了南昌城,谁都不能不给澹台家一个面子,就算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只要有澹台家的人出面调解,就不能够在南昌城动手。
武林中人遵循着这个规矩,于是南昌城歌舞升平,繁华依旧。只是在这繁华中,早已经暗流涌动,澹台家的地位早不知被多少人觊觎,妄图取而代之。
只是那样的强敌还未出现,在武林八大世家中,澹台家一向低调,只能垫底,可是却连那恶名远播的悍匪也不愿招惹,由此可见冰山一角,澹台家的根基远比世人揣测得要深。
和尚加入之后,冯牧一行人便有四个,四人走在官道上,行人纷纷侧目,因为这样的组合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邋遢酒鬼酒壶不离手,时不时就会喝上两口,走路也歪歪斜斜,可就是不会倒下。
萧楚材腰间挎着一柄厚重朴实的剑,加上他一身墨绿衣衫,更显的气度不凡,有种出尘之气。
个子不高的冯牧一身衣着简单而朴实,其实他的衣服不多,离开东长街之时太过匆忙,错拿了李果珍的一件衣服,两人身材有些差异,好在都是长衫,也无大碍。
月白僧衣的和尚慈眉善目,更像是低眉救苦救难的菩萨,而非怒目金刚。仅凭他的僧衣看不出他来自哪家寺院,但能够断定与少林寺毫无瓜葛。
僧衣勿用月白色,这在佛门正统中是为大忌,而这既未受戒,也为取法号的光头这样做确实有些不伦不类。真要是被少林中人见到了,免不了一番鄙夷,可这些人若知道他的师尊,便又都会心悦诚服。
萧楚材之前没见过这样一个和尚,不知道师叔何时结交了这样一位武艺超群的朋友。他自报家门,然后请教和尚的法号,哪知和尚只是呵呵一笑,说他没有法号,虽然剃度,然而不曾烧戒疤,所以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皈依三宝。
萧楚材询问大师该如何称呼,和尚只是平静的回答说他原名柳梦白,如今这个名字也无甚意义,若真要有个称呼,可以称他为法师。
冯牧没有听过柳梦白这个名字,天下之大,若是他每个出名的人物都能够清楚的记得,反而不正常。他既非博闻强识的学究,又非党羽遍布的权臣,哪里需要知晓那么多人?
可是萧楚材却不一样,虽然读书不多,可是柳梦白这个名字还是有所耳闻,在他初通人事的时候,就知晓有这样一个才子。只是柳梦白就好似昙花一现,他虽负文名,却未参加科考,终其一生不过一个读书人而已。
萧楚材实在很难将一个文弱书生跟一个武艺超群的高僧联系在一起,在他听闻过的关于柳梦白的传闻中,只说他为了一个女子,散尽家财,背负起浪荡败家子的骂名,再有传言便是他落魄江湖无钱治病,在穷街陋巷病逝。
四人走在路上,倒也不理会旁人好奇的目光,和尚见萧楚材一脸的疑惑,便开口说道:“无需奇怪,前尘往事已成过往云烟,若非遇到被师兄所救,和尚此刻确实是白骨一具。”
“法师难道在出家前就已经拜师了?”萧楚材问道。
和尚点了点头,说道:“早在我六岁之时,便遇到了家师一尘上人,他欲度我出家,无奈家父百般阻挠,只得收我做那俗家弟子,我每个月便上山随他修行十天。家父逝世之后,我有经历了一段过往,终究看破了红尘,便追随他身侧,修那枯禅,直到他老人家坐化。”
酒鬼喝了一口酒,兀自念叨着:“你做了和尚,酒可还喝得?”
说完就将酒壶抛给和尚,和尚接过酒壶,竟然仰头喝了一口,低声道:“只要心中有佛,便是饮酒吃肉,也不损修行,我自知还未达到这一境界,因为我尝到的酒还有一股酒味。”
“我可听说,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便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再到后来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你能够返璞归真,岂非到达了最本真无我的境界。”酒鬼难得说出这么多话,有些揶揄的叹息着。
和尚深吸一口气,道:“此中相去不下十万八千里,我自然是差得远。”
说话间,四人已经来到了澹台府外,澹台府并不雄伟壮丽,与那些江湖世家豪门大院风格迥异,它更像是一处园林景致,亭台水池,雕花回廊,极具江南水乡的蕴藉之美。
没有家丁护院看门,朱漆大门径直敞开着。
可惜又有多少人敢走进那不设防的大门,真正见识门内的风光?
酒鬼再次喝了一口酒,高声呼喊道:“华青峰带柳梦白、萧楚材以及冯牧求见澹台家主。”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极具穿透力,飘向澹台家的府邸深处。不久之后,里面传来一个和气的声音:“有请。”
华青峰当先一步踏入了大门,和尚就随其后,冯牧和萧楚材一左一右,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正是因为没有异常,才不寻常。这样一个武林世家,本不该有这样的平静,如今的平静反而让人心中不安。
四人穿过回廊,走过庭院和前厅,径直走向后堂。四人在一间朴实的房间里,看到了白胡子白头发的澹台家主澹台静轩。
老家主坐在太师椅上,平静的看着来人,他的身边没有一个子孙,甚至没有一个家丁仆从。
华青峰开门见山,首先向老家主施了一礼,拱手说道:“老前辈,此番前来,我依然是想要问出当年事情的真相。”
澹台静轩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还是老规矩,连过三关,我便应允你的请求。”
说话间,一张刀剑交织而成的罗网已然从天而降,彻底笼罩了四人的身躯。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陷害忠良
剑网来自澹台家的门人,这些人都无法触及到澹台家的最高武学,只不过是棋子,充当炮灰的作用。
外敌入侵时,便是这些门人首当其冲,数十人就算武功再为平庸,聚在一起也能够发挥不小的威力。
院子中的四人,和尚轻念法号,双手挥出便将金钟罩张开,将四人笼罩其中,寻常刀剑根本奈何不得。
数十人急的团团转,手握刀剑不断地劈砍,虽说金钟罩因为张开分力保护其余三人而威力减小,可这些稀松平常的攻击还是不起作用。
“你们退下。”老家主起初没有料到这群人之中竟然会有人懂得金钟罩的功夫,语调中带有一丝无奈。
“何人敢来澹台家撒野,今日教你们领教澹台家的钩镰枪。”一个年轻人手持一只钩镰枪,凭空飞跃而出,站到四人的面前说道。
在他之后,又迅速飞出来好几人,仔细计算人数,刚好十二人,这些人老少参差,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些人还真应验了那句话。
“太公,请允许克勤出战。”年轻人向老家主施了一礼,语调恳切的说道。
澹台静轩看着眼下最为宠爱的孙儿,微微颔首,道:“多加小心些。”
澹台克勤回了一声,转身面对华青峰四人,将钩镰枪牢牢握在手中,道:“你们之中谁出战?”
萧楚材挺剑而出,道:“请澹台公子多多指教。”说完便迈开步伐,抢先攻了上去,澹台克勤长枪直刺过来,“归海”剑呛啷出鞘,抵挡了他的那一招“横扫千军”。
两人互拆了几十招,澹台克勤招式刚猛霸道,萧楚材的招式绵密严谨,可谓是棋逢对手,伯仲之间。
“霸王卸甲。”澹台克勤突然飞掠至半空,居高临下使出最刚猛的一击。
“巴山夜雨。”萧楚材面对这一凌厉的攻击,丝毫没有慌乱,不退反进,身子激射而出与那澹台克勤撞在一起,突然一个虚招,身子已经绕道他的左下方,铁剑反撩而上,澹台克勤再难避开,眼看就要被刺伤。
便在这时,一只钩镰枪斜射而来,撞在萧楚材的铁剑上,叮当作响,将他的手震得有些酥麻。
“在下澹台定远膝下唯有这一个孩子,少侠切莫怪责在下护短。”澹台定远出手救下澹台克勤之后,拱手说道。
“舐犊之情是人之常情,若阁下能够眼睁睁看着亲子被伤而不出手,那又与畜生何异?”酒鬼喝了一口酒,含糊其辞的说着,言语之中却带着一丝挑衅。
澹台家其余子弟见状,纷纷操起钩镰枪,排开阵势,准备迎敌。既然单挑不能挫敌锐气,那就只能群战,钩镰枪一旦配合起来,可谓是滴水不漏,是单人作战力的十倍。
十二人对战四人,在人数上占了绝对的优势,然而华青峰四人却与这些人缠斗在一起,并为落于下风。
四人在此之前并未联手,却在临敌之时配合默契,酒鬼在几招之内便发现冯牧所使用的袖剑善于偷袭,讲究个出其不意,便一再替他制造机会,每当靠近那孩子身边,便将他抓在手中,躲开钩镰枪的下一个瞬间便将他掷飞出去,角度甚是刁钻,让人措手不及。
好几名澹台家的高手便是被这样的手法给刺伤,而和尚的金钟罩一直掩护着萧楚材,萧楚材不用顾忌自身的防御,便使出全力对战澹台家人。
十二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而华青峰四人却完好无损。
“你们退下。”
一声凝重的话语,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十二人闻言便闪到一边,因为老家主澹台静轩终于要出手了。
“你们也退下。”华青峰对萧楚材和冯牧叮嘱道,然后补充了一句:“小心些。”
言下之意是要他们提防那十二人的偷袭,澹台家好歹也是江湖中有名的世家,听到酒鬼的话,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却只是冷哼一声,不做那口舌之争。
澹台静轩信步走出房门,全身的气息炸裂开来,冯牧只觉得耳鸣目眩,好似整个天地也为之旋转起来。
再看澹台家年轻后辈,也同样难受,但谁也没有运功抵挡,冯牧根据之前的经验,只是凝神收心,不让自己被那霸道的内力扰乱心神。
澹台静轩一掌挥出,和尚的金钟罩早已经布开,当先挡在华青峰身前,饶是如此也没能够顺利挡下那攻击,虽然脚步踩进石板地面数寸,但仍不免倒退一丈开外。草木折毁,飞砂走石,好不壮观。
华青峰在老家主挥掌,和尚运功抵挡的后一个瞬间,便使出了全力的一击。
洞玄指带动着空气旋转,澹台老家主又岂会看不到他的动作?一脚踩下去便踏碎一块石板,石板飞出,正好抵挡在自己面前。
只听“啵”的一声大响,厚达半尺的石板被洞穿一个窟窿,洞玄指被这样一阻,威力减半,却依然刺向澹台老家主的上身。
澹台静轩足尖一点便飞掠起三丈,洞玄指击穿一根木头柱子,没有伤到那老人一丝一毫。
便在这个当口,老人又是一掌轰下,泰山压顶的气息将两人尽数笼罩在其中,一旁的众人被波及,脸上也露出痛苦的表情。
面对这强横无匹的攻击,和尚抢先飞了起来,挥出一记“大悲手”与澹台老家主的“翻天印”正面相撞。
华青峰趁机双掌齐出,只见天空中有两道淡红色的光芒在瞬间交织在一起,澹台静轩同样双掌抵抗,可惜与那淡红色光芒相撞后,一身考究的衣服就好似被烈火烘烤一般,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然后尽数皴裂。
澹台静轩接连倒退五六步,而另一方的两人的嘴角却渗出了血迹。
“真是后生可畏,看来老夫不服老都不行了。”
澹台静轩深吸一口气,看着身子半跪在地的两人,十分感慨的继续说道:“既然三关已过,老夫便答应你们的要求。”
“前辈,南昌城的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我想问当年赵蘅芜之死,究竟是何人所为?”
“也罢,当年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既然终究瞒不过,便索性说出来吧。杀死赵蘅芜的是当时的吉安府庐陵县知县,也就是如今的赣南巡抚王守仁。”
听到这句话,冯牧好似遭受了五雷轰顶,比起之前的内力压制还要痛苦百倍。
他大声抗议道:“不可能,你在撒谎,王先生怎么会做这种事?”
澹台静轩长叹一口气,道:“当年刘瑾之死,牵扯出许多利害关系,对于老夫的话若有怀疑,何不当面去问他本人?”
“多谢老前辈。”华青峰施了一礼,目光中露出狠辣的神情,道:“我们自然会去找那王巡抚问个一清二楚。”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以命相托
巡抚衙门虽说把守严密,可是对于华青峰这样的高手而言,要取巡抚大人的项上人头,依然是轻而易举。
冯牧担心华青峰不问缘由便潜入巡抚衙门将王阳明杀死,紧随在华青峰身后,开口说道:“华前辈,王先生为人坦荡,是不会滥杀无辜的,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好一句不会滥杀无辜,你的意思是阿芜是死有余辜?”
果然酒鬼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旁的和尚不免有些担心,替冯牧说了一句好话,道:“阿弥陀佛,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你不妨冷静些。这孩子自然不是那个意思,你可不要曲解,入了魔障。”
“难不成那江湖中德高望重的前辈还会出口诬陷他不成?”
“澹台老家主自然也并非那种暗箭伤人的宵小之辈,但谁又能保证澹台老前辈不是受人算计,才说出那一番话?”冯牧不服气,开口说道。
华青峰冷哼一声,道:“我不管你跟那王守仁有何关系,不过待我问清楚事情的原委,就算他是皇亲贵胄,我也要让他身首异处。”
从他的话里听出他不是一味胡来,还会给王守仁辩解的机会,冯牧原本担忧的心情,顿时缓解了不少。
对于狂暴中的华青峰,王大人手下的那些士兵哪里能够阻止,就算和尚能够阻止一时半会儿,可他们本是朋友,同仇敌忾,凭什么出手帮助王大人?
冯牧不禁在心中生出几分疑惑,那个阿芜的女子是两人的旧相识,若王大人辩解不清,他又如何逃脱这一生死劫?
为今之计也只能见机行事,通知王守仁肯定来不及了。冯牧一行人一路上没有耽误,径直向赣南巡抚衙门而去。
与此同时,王守仁却收到了宁王的邀请函,一场别有用心的宴会等待着他的自投罗网。
明面上的交锋波澜不惊,帷幕后的攻讦却腥风血雨。王守仁身边的朋友不断地消失,他终于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
被剪去了羽翼的王守仁选择亲赴宁王安排的宴会,有时候没有选择,也是一种选择,王守仁以大无畏的情怀,决定一探虚实。
席间,宁王坐在宾位,他的周围站着八人,这八人颧骨突出,身材高大,只要是习武之人,一眼便能够瞧出这八人已经将外门功夫练到极致,寻常刀剑自然难伤分毫,开碑裂石,折戟断枪亦不在话下。
“王大人,赣南多瘴气,不知你可还习惯,若大人有心去皇城,替皇上分忧,本王倒可以力荐大人入朝。”
“下官谢过王爷好意,只是朝廷安排岂同儿戏,王某一天在赣南,便一天是巡抚,不敢稍有懈怠。”
宁王呵呵一笑,很是大度,心中却不悦,这个顽石一般的王守仁,当真不识抬举。
宁王心中的杀机一闪而过,他要做的可是惊天伟业,岂能因小失大?权势和富贵都不缺的藩王,还想往着最高处,他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走出一步,便能够一步登天。
只需要一个轻微的手势,他身边的这些虎狼之士便可以将王守仁捏碎,可是他没有示意这些爪牙动手,因为他的准备还未完成,还需要时间部署。
对于王守仁的态度,他多少摸清楚了,这人绝对无法拉拢,那么他是要选择与自己对抗还是保持旁观,就显得尤为尴尬,于是这位藩王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道:“当今圣上好出游,荒废国事,置社稷于不顾,长此以往,怎生是好?”
朱厚照贪玩成性,世人皆知,可这句话由一个臣子说出来,便显得大逆不道。
王守仁冷静的看着宁王,拿不准他是否选择对自己动手,还没等到他会话,旁边一个人突然站起来,说道:“浩荡疆土,岂无汤武?”
说话者是前侍郎李士实,王守仁哪里会不知道他已被宁王聘请为军师,而仕途不顺的李侍郎自然希望走捷径平步青云,便与宁王一拍即合。
汤武是贤君,而且是用造反的手段取代昏君的贤君,言下之意不正是皇帝昏庸无道,可以取而代之。面对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王守仁淡然回答:“纵有汤武,何来伊吕?”
朱宸濠轻抚着玉扳指,道:“汤武再世,必有伊吕!”
王守仁依然平静的说道:“便有伊吕,又怎缺伯夷叔齐?”
宁王收敛起笑容,正当他要取下手上的玉扳指时,宴会上另一位巡抚突然站了起来。那人名叫孙燧,是王守仁的同僚,是江西巡抚。他言语恭敬,面带微笑道:“王爷热情款待,我等在此谢过。”
王守仁顺势而为,明白这是孙燧在替他解围,便开口说道:“王爷能在百忙之中招待我等,实在不胜惶恐,一来我等不胜酒力,二来公务繁忙,也不便叨扰王爷公务,就此告辞。”
“两位大人走好,近来天气阴晴不定,可要多加小心,不要感染了风寒。”
宴会便这样平淡结束,至始至终,宁王都没有示意手下人动手除去王守仁和孙燧,他不知道自己的一时犹豫,将来终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军师,本王今日饶过他们,这可是一记昏招?”宁王对李世实问道。
李世实长叹一口气,道:“王爷看似有选择,实则与那王守仁一般无可选择,您大可以杀了他,然而这样的后果会让我们彻底暴露,原本的胜算会减少三成,这太过冒险。”
“威逼利诱都不管用,有这样的臣子,莫非那昏君当真气数未尽?”
“王爷放心,再有一月我们便可时来运转,相信不久之后就能够听到王巡抚暴毙的消息,再有一个月,局势就能够彻底被我们掌控,到时候便可以改写天命。”
回到住处,王守仁立即修书向兵部尚书王琼借旗牌,用以调兵遣将。宁王若真有那不臣之心,他也能够与之周旋,就算不敌,也能够拖延时间,等待朝廷大军。
不久之后,王守仁便拿到了旗牌,他去找孙燧,打算与他一同布置对付宁王。可当他来到巡抚衙门告诉孙燧这个消息时,同是余姚出生的孙燧非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端正地整理了身上的官服,说道:“此地凶险异常,你还是早些离开,再作打算吧。”
王守仁正想言语,孙燧却继续说道:“旗牌非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难道你还希冀能够先发制人,调兵遣将对付一个藩王,如此做法,朝廷法度可容得下?”
“若我走了,宁王岂能放过你?”
“我好歹也是朝廷巡抚,在地方军政上也是独当一面的官员,就算他要拿我开刀,也不会急于一时,说不定我吉人天相,能够躲过也未可知。”
“你还是和我一起走吧。”
“你好生糊涂,你我都走了,整个江西岂不是拱手让给宁王?非是我不肯走,而是职责所在,即便是死在这里,也能够上报朝廷,下对黎明。”
王守仁不再言语,他整好衣冠,郑重向好友作揖行礼,大步离去。
“伯安,珍重!”
孙燧的话,是衷心的祈愿,也是最后的祝福。
王守仁头也不回,只是一脸的严肃,神情凄凉,此次一别,后会无期。
可他发誓,定不让忠臣之血白流,不负好友的生命之托。
第一百八十章 宁王叛乱
正德十四年五月底,京城景象蓊郁,气象万千。
成为皇帝身边新晋红人的江彬,接到心腹的密报,不由得将手中的纸笺狠狠揉成了一团,紧紧拽在手中。
“传我的命令,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务必在一个时辰内让皇上知晓。”
心腹回了一声,便退出房间,江彬的眼中露出一抹阴狠,暗自自言自语道:“宁王又如何,重金贿赂那钱宁,竟全然未将我江彬放在眼里,哼,老子要让你为自己的目中无人付出代价。”江彬将密报撕得粉碎,扔到废物堆。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京城中的大小官员都在私下议论这件事。之前因为丁忧守制离开朝堂的杨廷和因为皇帝的旨意,再次返回朝廷,得知这一消息,神情泰然自若,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首辅大人也收过宁王的贿赂,可他万没有想到那位藩王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怀有滔天野望。杨廷和决定先发制人,在事情没有闹大之前,将他平息下去。
当言官慌慌张张去向皇帝朱厚照报告这一消息时,皇上却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这一消息他自然比这些臣子获知要早,可选择按兵不动,便是在等待大臣的态度。
之前派出去的大内密探没有在规定的时间里回来复命,朱厚照便隐约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皇帝召集几名高官前来商议,梁储等人主张调集军队前往讨伐,杨廷和却有相反的意见,主张先派人去交涉,若能大事化小,平息干戈也是黎明之福。
于是皇帝便派人去提醒宁王,让他不要将此事说破,能将危机化于无形之中便好。然而派去的官员却不会交谈,三句话便泄露了消息,宴会上的宁王笑容消失,草草敷衍了来人,便与几位心腹去内堂商量对策了。
军师刘养正故作镇定,道:“事情紧急,刻不容缓,朝廷在此关键之时派人来,计划已然败露,再不动手,便为鱼肉!”
杨廷和打算大事化小,平息干戈的意图,便因为不善言谈的官员和不善判断的刘养正走成了一盘死棋。
正德十四年六月十四日,巡抚衙门接到请柬的大小官员,面面相觑,孙燧挥了挥手,道:“事已至此,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诸位可有胆怯?”
众人无言,低下了头,孙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当先一步走在众人之前,登上了马车。来到宁王府的官员们,虽然早有准备,仍不免惊骇。几百个身穿盔甲,手持利刃的士兵,苍鹰一般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宴会上,宁王故作痛心的叹息道:“诸位大人,本王今日寿辰,却食不甘味,忧心忡忡。”
刘养正不失时机的接过话头问道:“王爷因何事焦虑?”
“当今天子并非先帝亲子,继承大统,实为名不正,言不顺。”
此话一出,在场的一种官员如遭五雷轰顶。
宁王继续说道:“好在太后圣明,明察秋毫,传出懿旨让本王讨伐那来路不明的昏君。”
孙燧明知必死,依然以大无畏的态度猛然站起,朗声说道:“太后诏书何在?”
宁王朱宸濠冷冷道:“太后懿旨在南京,本王即日起便要赶往南京,大人可与我一同前往。”
孙燧怒道:“身为藩王,竟然生有谋反之心,还妄图拉我下水,你这是白日做梦。”
孙巡抚说完后便立刻朝门外奔去,一名侍卫一掌便将他击倒,倒拖着押了回来。朱宸濠走到孙燧面前,一脚踩在他胸口,冷笑道:“既然大人不识抬举,那本王也不便强人所难。”
看到宁王如此对待朝廷命官,按察副使许逵挺身而出,大骂朱宸濠不得人心,必死无疑。
朱宸濠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道:“将此二人斩首示众,以正法度。”侍卫将孙燧,许逵二人押走,孙燧即使被绳子捆住,依然骂不绝口,最后被带到了惠民门外,刽子手已经准备好了屠刀。
孙燧对许逵问道:“孙某不趋炎附势,倒是连累了许兄。”
许逵肃然回答:“为国捐躯,本是臣子本分,大人何出此言?”
孙燧笑了,他面对着前几天王守仁消失的方向,咬着牙说道:“伯安,为国讨逆,全仰仗你了。”
刽子手手起刀落,两颗人头落地,宁王见到两颗头颅,更加坚定了自己谋反的决心,而一众官员早已经吓得面无血色,瘫软在地。
宁王迅速派兵占领了巡抚衙门,接管了南昌城内所有防务,刘养正刚准备请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朱宸濠挥手制止了他,道:“派出去追杀王守仁的杀手,得手没有?”
“暗阁六名堂主亲自出动,带领着三百弟子昼夜不息的追杀,谅他王守仁有三头六臂也要被剁成肉酱。”
“本王一日没有见到他的项上人头,便睡不安慰,再增派人手,务必要将之击杀。”
“是。”刘养正领命而去,心中却想不通,王守仁莫不是生了翅膀,飞天遁走?
不然如此严密的布守他是如何躲过去的,又是如何逃离追杀的?
刘养正命令一个骑兵队沿着陆路追杀,虽然他断定王守仁会从水路逃离,可这些天暗阁沿水路一无所获,让他产生了些许动摇。
王守仁沿水路走到了丰城,不出意外的获知了宁王叛乱的消息,得知孙燧和许逵被斩首,王守仁脸上露出了一丝悲伤的神情。
两名随从不再淡定,王守仁何等聪颖,察觉到了两人的一样,开口说道:“马上停船靠岸,我要改变路线。”
随从停船后,便紧跟着他上了岸。王守仁没有去衙门,而是绕了好几个弯,确定彻底摆脱了两名生有异心的随从后,又绕回了江边,另找到了一艘小船,继续由水路前进。
两人就算不贪图荣华富贵出卖自己,可在他们的脸上王守仁看出了贪生怕死,他们早晚会为了保全性命出手暗害自己,交给宁王。于是王守仁便在他们还未出手前摆脱了这两个潜在的危险。
追兵肯定会在两名随从口中得知他改走陆路的消息,这样一来他便能够瞒天过海,避免了水路的封锁。然而王守仁并不掉以轻心,因为暗阁就如同跗骨之锥,难以摆脱。
王守仁紧握着手中的旗牌,仰望着苍穹,长吁一口气,叹道:“孙大人,许大人,你们在天有灵,请佑我顺利逃脱追杀,早日出兵讨逆,替你们报仇。”
一句话说完,并不算宽阔的水面上飞掠而来十几个黑色的身影,手拿森寒的兵刃,径直向他的小船劈砍而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水中杀阵
这些人的轻功不错,虽不至于在水上漂,可是硬生生将削断的木头投掷在水面上,踩着木头飞掠而来。
王守仁文官出身,虽说也学过武功,但只是强健身体所用,比起江湖中刀口舔血的绿林好汉,或者打家劫舍的流寇悍匪,自然要差上一个水平。
好在他虽然是仓促逃命,可也带上了武器,他善于射箭,眼下正是发挥的最好时机。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敌人的气息,那个时候敌人还未完全靠近,王守仁之所以选择登船,还是在危难关头作了一番考量。
如果选择在陆地上逃跑,敌人地毯式的搜索,他肯定躲不掉,而要与对方拼杀,敌人在陆地上将他包围,他必死无疑。
只有登上小船,才能避免腹背受敌的困境,王守仁张弓搭箭,微微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周遭的风向,气流微妙的变化,心境重新回到禅境。
倏然间,他猛然睁开眼睛,松开手指,飞箭带着破空之声,激射而去。
他的箭实在太过迅捷,也太过奇异,那名黑衣人刚踩在木头上,正要跃起,便在抬眼之间看到一支飞箭而来。
他想要举刀劈砍,可是已然来不及,利箭刺穿了他的咽喉,他一声不哼就“扑通”一声沉入了水中。
微风刮过,小船有些轻微的摇晃,王守仁的步伐未动,全身放松,保持着稳定。
就在那顷刻之间,他已然射出去三支箭,每一箭都顺利射杀一名黑衣人,可谓是百步穿杨。
可惜他的箭法再好,也逃脱不了被杀的命运,那些黑衣人知晓了他的厉害,好几人已将手中的长刀掷向船头,向着他的心口而去。
王守仁临敌的武功招数虽然掌握不多,可是长年修心,他的境界已经远远高出常人。
也不知道他如何动作,只是顺应着空气的流动,扭了几下身体,便躲开了那几名黑衣人的长刀。
没想到这个巡抚还如此厉害,追杀王守仁的十多名黑衣人始料未及,可他们人多势众,那个读书人的项上人头早晚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刹那间,王守仁张弓搭箭,再次射杀了一人,可是黑衣人离他的船头已经不到两步,一名黑衣人长刀劈砍而下,正瞄准了王守仁的胸膛。
王守仁将手中弓箭甩出去,砸在那人头上,身子后仰,躲开了那致命一击,然后“扑通”一声,跌入了水中。
这些黑衣人没想到这人会如此诡计多端,死到临头还做垂死挣扎,都不约而同的钻入水中寻找王守仁,心中恼怒,都希望第一个割下他的头颅回去交差。
哪知沉入水中的王守仁身子却异常的灵活,就好似游鱼一般往水底钻去,黑衣人在水中看不真切,只能循着那一个模糊的身影而去。
“好在跟随云中先生学过一些呼吸之术,想不到在此生死存亡之际,还能够起到一些作用。”
王守仁在心中庆幸自己当年在奇人云中先生那里受益匪浅,不消片刻就潜到了水底,水底有无数的鹅卵石和水草,王守仁打算以此作为掩体,拖延时间。
追杀的黑衣人中,还真有人被水草绊住,那人举刀劈砍,后面之人便不再轻易冒进。
一众黑衣人向水面游去,他们已经到了憋气的极限,再这样下去,没有杀掉王守仁,自己一行人先被淹死了。
“想不到一个文弱书生如此难对付,倒真小看他了。”一名黑衣人吐出一口水,怨天尤人道。
“仔细看住了,他又不是鱼,就不信他不会浮出水面呼吸,到时候我们抓住机会,手起刀落,他照样是个死。”
一人朝同行的黑衣人们喊道,当先跃出水面,跳到了船上,耐心的看着睡眠的动静。
其他人有的也在他之后跳上了船,有的还不死心,继续下潜,想要做第一个取得首级的人。
时间渐渐过去,船上的人见潜下去的人过了许久都没有冒出水面,更不见王守仁,心中不由得疑虑重重。
“这许久都不见他上来,我们的人也下去好些时候了,该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一人说着,便一头栽进了水中,他在水中的视线模模糊糊,似乎看到了许多黑色的身影,缠绕在水草间,待他游近才发现,这些人已经窒息而死。
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慌忙往水面上游去,可是脚踝却突然被好几条水草给缠住,他想要举刀砍断,可是手同样被缠住,使不上力,连刀都脱手沉入了水中。
他想要张口呼救,一开口就灌进来一大口水,他被呛得难受,极力挣扎,越是挣扎,那些水草就好似蟒蛇一般紧紧地缠绕着他。
片刻之后,这名黑衣人也步了之前那些人的后尘,淹死在水草丛中。
而水底哪里有王守仁?这些黑衣人哪里会想到在他们准备守株待兔的时候,王守仁便在手中做了一个简单的阵法,利用水草来绊住这些潜水的人。
而他自己则顺着水底的暗流,迅速的游向下游,他憋气的功夫超出寻常人一般不止,可终究有时限,他只盼望自己冒出头呼吸的那一刻,能尽量远离这些追杀的黑衣人。
王守仁露头呼吸之时,已经远离那些黑衣人七八丈开外,他冒头的地方在水草丛生的浅滩,那只不过是瞬息之间完成的事情,呼吸了一大口气,他便再次潜入水下,远远逃开。
黑衣人察觉出事情的不对,又有三人钻入水中探查究竟,这一次他们在那三人腰上绑了腰带,估摸着他们憋不住的时候,就拉他们上来。
王守仁的“活水阵”依靠的是水流来布置,这些水草都很脆弱,只需要稍加用力便能够扯断。可是经过他简单的布置之后,原本散开的水草却好似活了过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一旦被绊住,旁边的水草便会因为被人力强行改变了水流方向而聚拢过来。
越是挣扎就缠绕越紧,三人被水草缠住,任凭上面的人如何拉扯也无济于事。
追杀的那十几名黑衣人中只剩下七人,折损大半,最后还不得不舍弃拉不上来的三人。
“这人当真狡猾,竟然在水中布下了如此厉害的机关阵法,想必他已经逃远了。”
“那该如何是好?”
“你们三人前往上游追击,我们四人沿下游追去,不过几个眨眼工夫,料他也逃不远。”
黑衣人再次分兵追击,而王守仁的困境依然没有摆脱,甚至更加恶劣,因为在前方还有刘养正派出的骑兵,在等待着他,更有暗阁的高手在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