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退庭
“我必须要说的是,
我的当事人已经5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了,这5年来,他们总是希望自己的女儿会在某一天出现在他们面前,可事实上是没有;
5年没有见到亲生骨肉会是个什么感受?
我相信柳董应该能体会一二。
我这里有两张照片,请大家可以看一下。
第一张是柳董去年在一次企业家论坛中的影像,大家看看是不是意气风发?
第二张是柳董在女儿失踪5天后,接受记者采访时的照片,大家自己看看,我就不作过多的评价。”
很快就有投影仪架起来,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明显的对比。
第一张中柳董显然是平时常见的成功人士的模样,面带微笑,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言语中充满了自信与强势。
到了第二张的时候,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简单点说吧,要不是身上那套衣服还有几分气势的话,说是乞丐都有人信。
双目无神,眼袋深重,满脸胡渣,平时梳得整齐的头发也如同鸡窝,明显瘦了一大圈。
“需要再次提醒各位的是,这只是柳董在女儿失踪5天后的照片,如果是失踪了5年呢?
会是个什么样子?大家能想像得到吗?
如果想像不到的话,可以看看我的两位当事人的模样。”
众人望向曹同山与刘招娣,嗯,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非要形容的话,只有四个字:‘死气沉沉’。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给我的当事人开脱,而是要告诉各位。
他们多少次怀着希望,在等待着亲人归来。
可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希望,看上去是一个美好的词汇。
但实际上呢?
希望,固然予人以美好的期盼,可有时候也会成为一场残忍的酷刑。
在这5年里,他们一直在被这种酷刑折磨!
原本他们的生活并不应该是这样;
原本他们应该会有外孙或外孙女;
原本应该会有这么一幕幕的场景,孩子为什么还没学会走路,是缺钙了么,赶紧炖点排骨给孩子;孩子上哪个幼儿园好;孩子成绩不好怎么办?孩子早恋要怎么引导?
但……
现在他们都不用去考虑这些了,因为他们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家了。
我要强调一下,我的当事人,是在饱受了希望折磨的情况下,才做出了这样不理智的行为。
我这话的意思是:他们的本心,是不想犯罪的。
说这些不是为了给我的当事人开脱,他们的确触犯了法律,理应接受惩罚。
但法律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惩前毖后!
大家不用担心他们还会不会犯罪,我觉得他们不会了。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女儿的‘下落’;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希望’。”
全场静默……
稍倾,有人开始流泪了,议论声也渐渐响起,不过一直控制在很小声的范围,似乎是怕惊动了这个画面一般。
就连那位女性的审判长也垂下了眼帘。
判决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曹同山夫妇非法拘禁柳诗诗一案,两人皆供认不讳。
但考虑到拘禁期间仅限于人身自由,并未有更为恶劣的行为,判处曹同山有期徒刑2年;
刘招娣杀人未遂,但考虑其精神状态,判处有期徒刑3年。
赵康死刑,即刻执行;
赵永宁有期徒刑20年;
龙兴国有期徒刑15年;
听到这个判决,柳志坚与赵永宁几乎都异口同声地喊出声来:“怎么这样判?我不服,我要上诉。”
审判长头都不抬:“不服可以在15个工作日内提交上诉申请……”
她的话还没说完,赵永宁就打断道:“我现在就要申请,罪魁祸首明明是……”
说着话,他拿手一指……
不过当他看到柳志坚那冰冷的眼神的时候,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迟疑一会转向了龙兴国:“明明是龙兴国,为什么他比我判得还轻?”
江束衣在一旁看得很清楚,他刚开始指的明明是柳志坚!
再一联想赵永宁在接受审讯时的手指指天,和龙兴国那蹊跷的500万来源,心底顿时有如明镜一般。
随后他又迷糊起来,自己身为一个刑警,在经过了调查之后,才隐隐猜到了柳志坚有可能是幕后主使。
可曹同山夫妇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一定知道,要不然好端端地去绑架柳董的女儿干嘛?
别说什么猜的,哪有人会因为猜就实行犯罪的?
正常人根本就不会这样,这不符合基本逻辑。
他的思绪被柳志坚的说话声打断了:“你要上诉就上诉,扯到龙厂长身上干嘛?”
赵永宁头都不敢回,缩在那里没吭声了。
这时工作人员把纸笔拿过来了:“要上诉的话,把这表给填一下。”
赵永宁嗫嚅道:“我,我不上诉了。”
审判长又问道:“柳志坚,你要上诉么?”
柳志坚正要说话,却被柳诗诗一下子拉住,然后她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柳志坚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良久,才说道:“不,我不上诉。”
“不论你们现在有没有决定是否上诉,你们都具有这个权力,如要上诉,可以在本次判决之后的15个工作内提出申请,否则视同放弃。”审判长面无表情地说道,“退庭。”
人群开始退却,正当法警押着龙兴国走过柳志坚的面前时,被柳志坚拉住。
“兴国啊,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啊。”柳志坚的声音似乎有些痛心疾首。
“对不起,董事长,我让您失望了。”龙兴国垂着头说道。
柳志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算了,在里面好好改造,我会送一些服装行业的资料过去。你多了解了解,争取早点出来帮我打理那家服装公司。”
“我知道了,柳董。”
说完龙兴国被法警押着走了。
赵永宁是第二个,他满怀期望地望着柳志坚,可那柳董却根本无视了他。
任由他走过,尽管他走得很慢了,可柳董始终没有正眼看他一眼。
为什么啊?
他在心里大喊。
他一步三回头,一直回头被法警推着走,可柳董没说话,他也始终不敢说话。
直到渐渐走远。
没有说一句话。
站在一旁的江束衣瞪大了眼睛,你丫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你有钱,了不起了是不是?
你有钱了,就可以让别人甘愿为你顶罪,甘愿为你效死是不是?
他用脚趾头都能明白柳志坚的暗示:你替我顶了锅,我不会亏待你。
为什么啊?
如果真正的犯罪者,得不到惩罚,那我们的工作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对于没钱的普通人来说,公正与平等真的只是奢侈品吗?
第36章:工作的意义
人群一边走,一边三三两两地在一起议论。
江束衣在人群中看到了胡文语。
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柳志坚。
走过一个转角,江束衣看到了他的眼神里有一种痛恨的神色。
你,也意识到不对了么?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江警官。”
江束衣循声望去,却见到柳诗诗正向自己款款而来,如同初见一般的那一幕在重演。
只不过,初见时柳诗诗对待他的表现可称得上是恶劣,而此时她的眼神里却有一种莫名的东西。
“我听说了,是你找出了曹青辞的下落,要不是这样的话,我可能还要在她那儿再呆几天。”柳诗诗说话比起以前要亲切得多了,配上她倾城的容貌杀伤力极强,“真的谢谢你。”
江束衣有些不太习惯,他也并不喜欢这个富二代:“我并没有做什么,这只是我的工作。另外,找到你的是陈尚过警官。”
套用前世网友说的一句话就是:你的外貌与身材决定了我是否想要去了解你的思想,而你的思想也有可能让我一票否决你的外貌与身材。
“当然,陈警官那里我也会去专程道谢的……”柳诗诗似乎还想说什么。
“诗诗,”柳志坚在一边喊道,“回家了。”
“那我先走了。”
“好的。”
望着柳诗诗远去的背影,江束衣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她很漂亮,对不对?”
江束衣转眼望去,却见是胡文语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眼神里有一种细微的试探与挑衅。
“胡律师只关心柳家小姐的美貌吗?”江束衣一语双关地说道,“难道就不关心关心柳董的心事?”
我就不信你会不知道柳志坚才是背后的大佬。
胡文语的嘴角微微向上一弯:“柳董的心事,我有什么好关心的。不过,我有点好奇,江警官为什么就不能关心关心自己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束衣悚然一惊,脸上神情却丝毫未变,甚至他还演出了几分惊讶:“胡律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了。”
“听不懂?呵呵,江警官还真是镇定啊。”胡文语意有所指,“若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江警官也会这么镇定吗?”
“我行事堂堂正正,没做过亏心事,何惧宵小敲门。不过,说到亏心事的话,胡律师,您做过亏心事吗?”江束衣紧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听到江束衣这番话,胡文语转头望着柳志坚背影消失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说道:“哦,江警官何出此言呢?”
“胡律师,你的行为很是让人不解啊。
柳诗诗失踪前几天,你一直在齐春一中附近转悠,干嘛呢?
而且,多少律师听到嫌疑人是绑架了柳董的女儿,都唯恐避之不及,你居然还主动向前凑?你就这么不怕死?
再说了,我听说,曹同山刚刚被抓时,你就已经申请要去做他的辩护律师了。
那个时候,你应该连曹同山到底是犯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才是正常情况吧?
曹同山被抓的那几天,我们可不仅仅只是抓了他一个而已啊,各类案件的各个嫌疑人有近10个,有些是诈骗的,有些是抢劫的,只是你为何只申请为曹同山辩护呢?
还这么坚持!
申请被拒绝后,还主动来大队面见曹同山。
你是怎么说服曹同山接受你的?
你是不是一直在关注曹同山?
你又为何要关注他?
你跟曹同山是什么关系?
你是怎么得知曹同山家里的事的?
这些信息来源,胡律师,你能解释一下吗?”
江束衣看着胡文语缓缓地说道。
“我自有渠道。”胡文语头也不回,整理了一下衣服,看来是准备结束这段对话了。
江束衣将手摸到后腰,故意把手铐弄响:“我只希望你这个渠道是合法的。”
“多动动脑子,别把朋友当敌人。”
胡文语扔下这句话之后,离开了。
朋友?敌人?
敌人我知道,之前不就有人来刺杀我么?现在都没查出来相关人员。
不过,朋友?我好像并没有什么朋友吧。
江束衣沉思片刻后,也转身离去。
***
时值黄昏,江束衣回到租房处后,忍不住给江国兵打了个电话。
“叔叔,我有一件事情觉得很疑惑。”江束衣坦诚地说道,他想听听江国兵的意见。
“哦,说来听听。”听到‘嗬’地一声,估计是江国兵在喝茶。
江束衣把这几天的审讯及自己的思考,说了一遍,然后道:“为什么真正有罪的人会得不到惩罚呢?这样的话,我们的工作还会有什么意义呢?”
江国兵欣慰地道:“你能思考到这些,很好!
现在社会发展得很快,有极少数人在得到的太多之后,私欲膨胀。
再有一小部分人放弃基本准则,起到了助纣为虐的作用。
人为造成了社会割裂,出现了一些不公正的现象。
这是与我们的主流价值观所不符的。
公平,正义,平等不应该被那极小数人霸占为奢侈品。
而把这些变回到日用品——就是我们刑警工作的意义。”
“叔叔,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盯着他,你不是觉得他有问题吗?他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
***
两天后。
“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哎,谢谢。”
铁门缓缓关上。
一个外貌粗豪的光头汉子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景色,又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离开的地方——江城监狱。
我以后也的确不打算来了。
不过,谁知道呢,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好。
正当这汉子转身要走时,后面传来一声呼喊,略略带着点激动与颤抖,似乎还有些愧疚。
汉子回头看时,见到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正在站不远处,眼眶里隐隐有莹光闪动。
“哎,你是……是你啊,你小子,还真是好认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么丑。”汉子嘴里在笑骂着,眼底却也泛起丝丝涟漪。
两人抱在一起,借着拥抱时互相拍打着对方肩膀之际,双方都悄悄擦去眼角的那一抹泪水。
对男人来说,流血可以,流泪那就太丢人了。
“明哥,你也真不够意思,提前出来都不跟我们说一声,要不是我昨天多事去问了一下,都不知道你是今天出来。”那人说着话,递了根烟给光头汉子。
“哎,别,烟就不要了,在里面已经戒了,你也少抽点。”光头推了回去,“还有啊,别再叫我什么明哥了,就叫我的本名吧。”
那人诚恳地说道:“那怎么行,你永远都是我的明哥。当年,要不是你挡了下来,我……”
“别说了,别说了,都过了多少年了,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光头打断了对方的话,“他们……还好吧。”
虽然光头没有具体说‘他们’是谁,但显然那人是知道的:“都还好,不过,因为你这次提前出来,大家都没什么准备。现在正都往江城赶呢,估计已经到了,走吧,明哥,见见老兄弟们。”
第1章:惯犯
自从庭审结束之后,柳诗诗就搬到省会江城去了。
看来柳志坚是真怕再出这样的事了,不过,换谁都怕。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过了半年,江束衣的手早就拆了石膏,基本已经恢复了。
不过,医生还是建议要多运动左手,避免留下什么后遗症。
为此,江束衣经常舒展左手手指,五指叉开,收缩指关节,并转动手腕。
时间一长,也就慢慢形成习惯了。
他也没什么时间去感觉这样好不好,只是一心扑在工作上。
除了过年的时候回了趟江城,与叔叔一家聚了聚,其它的时候基本都在工作。
陈面瘫虽然有些护短,但也没有过于为难他。
毕竟任何一个上司都会喜欢能干的下属。
差不多忙到了4月份的时候,刑警队的工作才渐渐轻松了下来。
刑警就是这么一个活,忙起来忙得要死,闲起来也没啥事做。
忙和闲只取决于一个,就是当地的案发率和破案速度。
譬如说,今天就没啥事,江束衣拿着个水杯到处晃荡,走到刑警办公室,凑一起跟他们聊天。
正聊着呢,突然接到电话,说是在光明小区的一间住房内,发现一具女尸。
闻听此言,江束衣不敢怠慢与同事立刻前往现场。
等到了现场之后,发生的一幕简直是触目惊心。
一名大约30余岁的女子衣冠不整躺在客厅地上,头部显然受了重击,颅骨已然裂开,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尸身已经轻度腐烂。走近时,可以看到蛆虫在尸体的五官及其他地方爬来爬去,看着实在反胃。
从开着的空调与电视来看,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晚上。
陈尚言已经在进行简单的尸检了。
江束衣走到阳台窗口,那窗子关着的,但却没有锁上,轻轻移开。在门窗的框道上发现有呈米粒大小的碎块胶状物。
他通过这段时间与一中队各位成员的磨合,渐渐已经有了点默契。
只向关宏偏了偏头,关宏便过来提取了。
等关宏提取后,再向外一看。
窗外是一条东西向的偏僻小巷。很是窄小,仅容2-3人同时路过。
小巷过去是一排排平房。
死者楼层不过三楼而已,假设凶手从窗外进出杀人的话,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走到卧室内,可以看到里面已经翻得一团糟。
抽屉,纸张,衣物甚至被单,全都毫无规律地乱成一团。
入室抢劫杀人?
江束衣的脑海里涌现出了这个词。
随即他又检查了其他几处窗户,统统没有锁上。
走到大门,看上去门锁并没有坏。
门外,高初筠正在低声安慰一个30余岁的男子,那男子双目红肿,显然非常伤心。
远处还有几个看热闹的邻居,被警察们拦在外面,正向房间一边张望,一边窃窃私语。
见到江束衣出来,高初筠便介绍道:“他就是报案人,叫邓宏。死者是他的妻子王云静。这位是我们的江队。”
“江队,”邓宏猛地一把握住江束衣的手,情绪非常激动,额头上青筋直冒,“请您一定要抓住那个畜生。一定要抓住他,我要杀了它,杀了它……”
干了这么段时间,江束衣还是有点不太习惯这种场面,毕竟这不是演戏,这是活生生的人。
他是个演员,对人的外在流露格外敏感。但也正是因为这种敏感性,让他在面对人的真实情绪时,更容易受到冲击。
就如同某一天有人证明了一加一不等于二,可能普通人只会‘哦’地一声;但那些搞数学的可能都会疯……
“邓先生,你不要激动,这是我们的工作,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江束衣安抚着他,“邓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的妻子已经遇害了的呢?”
邓宏抹了把眼泪,哽咽道:“我去江右省出差回来的时候,打开门就看到她……就三天啊,之前她还好好的……早知道我就不去了……那只畜生,畜生……”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仇家或者跟谁起过什么冲突吗?同事,邻居,亲戚什么的都想想。”
虽然这话是老调常谈,但该问还是得问。
邓宏想了想,摇摇头说道:“公司里的确有几个相处得不怎么好的同事,但也到不了结仇的地步……我想想,我还给云静带了礼物,我亲戚好像没有,邻居都相处得挺好的,我想不出来,我……”
眼见这邓宏上言不搭下语,显然妻子意外身亡给他的打击很大,已经是处于思维混乱状态了。
一时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还是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再问吧。
江束衣交待高初筠,让她好好安抚一下邓宏,便出门来到了那条东西向的小巷。
考虑到门锁并没有坏,那么凶手从这条小巷向上爬到三楼去行凶作案,会不会是这样的呢?
江束衣抬头望了望,这是一个老式的小区,如果要向上爬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为什么凶手选择了三楼?而不是二楼或四楼?
因为二楼有防盗窗吗?
但二楼的那个防盗窗看上去并不怎么结实啊,如果想强行进入也不是很难吧。
选择三楼,凶手到底是刻意还是随机呢?
仔细观察墙面,这楼房建造已久,久到上面都长了一层青苔。
如果凶手真的是从窗外进入的话,想在这里不留下痕迹,是很难的。
然而,墙面上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踏痕,甚至连一点新鲜的蹭痕都没有看到。
凶手已经细心到这个程度,把青苔上的踏痕也消除了吗?
不过,那窗框上的那个细小的胶状物是怎么留存下来的呢?细心的凶手不会注意不到这一点吧。
这是个陷阱?
或者凶手并不是从这里爬上去的,而是有钥匙?
凶手用钥匙开门,行凶后,再把所有的窗户内锁打开,甚至还刻意在阳台的窗框处留下那粒胶状物,造成是从窗外进入的假象。目的是为了掩饰熟人作案?
那为什么不做全套呢?到这个墙面上也留下一些痕迹不是更好吗?
或者凶手的脚印有些特殊?
又或者是凶手准备这样做,但被什么突发的意外情况打断,只好仓皇离去?
到底是因为什么?
干刑警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已经越来越清楚的知道。
当刑警最怕的是两件事:
一件事是找不到任何线索,你要耐着性子细细查访,努力去找那个致命的线头;
另一件是留下了太多线索,等你抽丝剥茧,理清了哪些是误导,哪些是真实的时候,罪犯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与以往不同,这次案犯的凶手正在尝试如何引导警察思维。
毫无疑问,这是个惯犯!
第2章:查访
遇上惯犯应该怎么办?
先假定这名惯犯是从窗户出入的。
江束衣顺着那条巷子往东走,不出20米,便是一条南北向的巷子。往北,是大街;往南,又是一条巷子,那条巷子和第一条巷子一样是东西向的。
在这样错综复杂的情况下,很难判断凶手的行踪。
回到原点,向西走,不出10米,也是一条南北向的巷子,交叉口处有一个垃圾堆桶。
这条南北向的巷子,往北,亦是大街;往南,便是那第二条东西向的巷子。
这四条巷子组成一个不算很规整的长方形。
尽管江束衣知道这里面的垃圾可能已经被清理好几回了,毕竟死者已经开始腐烂,这意味着凶案起码在2-3天之前发生,但他还是翻了翻。
嗯,被捏成一团铝制啤酒罐,碎玻璃,破旧的棉手套,烂菜叶子……
等一会,这棉手套上面这团污渍是什么?
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像是油污,凑上去一闻,腐臭味,酸烂味,油渍味等等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扑面而来。
江束衣几乎要吐出来,但他并没有扔掉,反而谨慎地用封装袋装了起来。
因为他在其中还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正在他装棉手套的时候,旁边有一个粗豪的中年汉子路过,这本也没什么,只是那个汉子还瞥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江束衣就感到自己好像被那汉子全头到脚扫描了一遍似的,让他有些不舒服。
干刑警的时间久了,用好听的说法叫观察敏锐;不好听的说法就叫做有些疑神疑鬼。
更何况他前世还是个演员,这简直是双倍感受。
“这位先生,请等一下。”
那汉子依言停下了脚步,转头望着他。
江束衣也打量了一下对方,短发,相貌粗豪,中等身材,很朴素的穿着,看上去像是一个什么机械维修人员。
露在外面的手腕很粗,显然颇有力气,更重要的是他的手上戴着一双棉手套,样式和刚刚在垃圾桶里翻到的一样。
而且这人的眼神中隐隐带着一丝凌厉。
“你是住在这附近的吗?”
“是的。”那汉子很配合,声音略带沙哑。
“具体住在哪里?”
汉子没有说话,只用手指了指——第二条南北向的巷子往南走不远处的一栋平房。
“两到三天之前,你是否听到有人在呼救或是听到其它什么动静?”
那汉子摇摇头:“没有,我昨天晚上才回来。”
说着话,他还往上瞥了一眼。
江束衣看得清楚,他看的方向正是发生命案的那户人家的窗户方向。
瞬间他警惕性大增。
巷子很窄,警车根本进不来,所以都停在大街上,上面取证的人员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响,报案人也是刚刚报的案。
这说明知道的人并不会很多,甚至可以说除了死者家属及楼道内的几个邻居之外根本就没人知道。
你说你昨天晚上才回来,当时都没人报案,你应该不知道这事才正常。
你为什么会望向那个窗口?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或者听到些什么?
“叫什么名字?”
“鲁仁明。”
看上去很老实,但江束衣却分明看得出来这人的眼神里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只是在短时间内,他也无从判断这种情绪应该怎么去理解,去分析。
像是有些意外,懊悔,不满……
江束衣决定单刀直入。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刚刚被封装的棉手套:“见过这个吗?”
鲁仁明只看了一眼,便说道:“应该是我昨天扔掉的。”
“哦,你受伤了?”
“是的。昨天修车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
很老实的回答,说着话,还脱下右手干净的手套,食指上果然包着创口贴。
“在哪里修车?”
“就在前面不远,沿着巷子往北走到大街上左拐第二间,那家多得修车行,我就在那里工作。”
还是很老实的回答,只是无论如何与外貌上隐隐露出的那一丝凌厉怎么着也不搭。
又问了几个问题,也问不出什么情况来,江束衣只能作罢,掏出纸笔,给他写了个电话:“如果你想起什么,或者是听到别人说什么的话,就打这个电话给我,我是警察。”
“嗯,好的。”鲁仁明老实得让人挑不出错,听到江束衣说自己是警察时,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戴上手套,接过纸条就走了。
这个人……
江束衣摇了摇头,正准确把那封装的棉手套扔回垃圾桶时,却又不知为何留了下来。
案发现场那么多血,或者能找到凶手的血迹也亦有可能。
还是先留着吧,检测对比一下再说。
再翻了翻垃圾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沿着这个不规整的长方形巷道,又走访了一些人,得到的全是类似于不知道啊,没听到,出什么事了之类毫无价值的回道。
这半年多的时间以来,江束衣一有空闲就会去看些相关的刑侦书籍,包括犯罪学,形式逻辑,痕迹检验等等。
算是狠狠地开始在补自己在刑侦方面的理论知识了。
而且实践与学习相结合,破案时愈发冷静。
业务能力提升得很快,使得他在刑警大队里的地位也已经有了不小的提升的同时,也让他的判断能力愈加精准和自信。
江束衣不打算浪费时间了,显然在案发时,死者并没有发出什么呼救声。
他重新回到楼上,再仔细看了看大门,终于在锁孔处发现有轻微的划痕。
但这也不能说明些什么,正常人用钥匙开门时,也不一定就能准确地定位到锁孔。
这些划痕虽然有可能是由开锁工具造成的,但也不排除是正常开锁时钥匙划动造成的。
他转头面向邓宏,那邓宏经过这段时间的安抚,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
不过,他提供的消息也跟没用一样。
基本上是一问三不知。
看来,要等技术组和法医组的堪验结果出来,才能作具体的分析了。
他把那个封装棉手套交给了高初筠。
除了嘱咐她交给陈尚言之外,没有和她再说什么。
虽然又多了这段时间的相处。
但一方表达好感被明确拒绝之后,除非死皮赖脸,否则很难有后续。
像江束衣自尊心这么强的人,并不像陈尚言那样,他是很难拉下面子去死皮赖脸的。
所以……他和高初筠的关系却始终停留在好感阶段。
第3章:决断
回到大队之后,技术组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那小片胶状物就是一种普通的乳胶,应用极其广泛,根本说不清楚这是从哪儿掉下来的。手套上可以用,床垫,枕头等等都可以用。
当然,邓宏家并没有什么乳胶制品,所以,在排除被风吹过来之类的小概率因素之外,极有可能是凶手带进来的。
可光知道这个也没啥用,因为这种乳胶手套应用在各行各业,根本无法查找来源。
死者的指甲及其它地方并未发现凶手的任何皮肤组织。
陈尚言的法医报告显得更有价值一些,封装棉手套上检测到了血迹残留,但检测DNA齐春县里做不了,得发到冈山市去,这一来一回短时间肯定拿不到什么证据了。
现场的血迹检测结果也出来了,只有死者自己的。
从尸斑来看,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未被移动过。
且从死者体液分泌情况,肢体抵抗伤情况,及身体皮肤的收缩程度来看,死者生前遭受过侵犯之后才被钝器猛击头部致死。
另外,死者肺浆膜下、心外膜下有轻微的点状出血现象;唇部粘膜有破损;血液中含氧量较低;说明死者生前在遭受侵犯时被凶手捂住口鼻处,险些造成窒息死亡。
这也解释了为何周围的邻居们都没听到什么呼救声。
遗憾的是,在死者的面部,并未提取到有效指纹,有可能凶手是戴着手套作案的。
至于死亡时间,则大约为三天前,也就是4月7日。
听完了技术组及法医组的报告,江束衣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说道:“监控方面有什么线索吗?”
关宏摇头道:“所谓的光明小区就是名义上的一个叫法,并不是现代正儿八经的有物业的那种小区。而且这儿也快要拆了,由于楼房较老,旁边又是平房,这里并没有安装监控。小区以北的春晓路上倒是有监控,不过,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找到可疑人员。”
陈尚过也说道:“江队,你交待我去核实那个叫鲁仁明的人,我也去找过了,据多得修车行的其它工作人员说,他在4月5日就请了假,直到4月10日才上的班。至于是不是4月9日晚上回来的,这个就无从查证了。这个鲁仁明目前一个人住,据说是离了婚。大致就这些,需要详细查吗?”
江束衣摇了摇头,警队的精力不能随意浪费,不能看到一个有些奇怪的人就去查证,那等抓到真正的罪犯都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这个鲁仁明是有什么秘密吗?总是感觉他的神态及应对有些迥异常人。
自己在问他的时候,基本上是有问必答,一般人最多回答1、2个问题,就要开始问你是什么身份了啊。
要知道我在问他时,是没有表露警察身份的啊。我是最后才说的。他就这么老实?
‘你是谁?问这么多干什么?’
‘我叫什么名字关你什么事?’
这才是一般人的正常反应吧。
或者他早就看出来我是警察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能解释他为什么有问必答,配合警方嘛。
可是他又望向三楼出事的那户人家是什么个情况?这个他也事先知道了?那他为什么不报警?
还是说他跟这事有关?或者干脆就是他做的?
看来,要适当关注一下这个人。
江束衣问道:“死者家里丢了什么东西?”
高初筠道:“据邓宏说,大约丢失了约1万多块现金,并没有丢失什么贵重物品,他家也没什么贵重物品。”
只为了这1万块就杀人,简直是个神经病。
江束衣摇摇头,见高初筠似乎还有话说,便问道:“还有什么?”
“倒是没什么,只是有些奇怪,”高初筠道,“我看到邓宏在收拾的时候,把扔在卧室门口的东西,捡回到卧室窗口旁边的书桌抽屉里。这两者之间隔着好几米。江队,你觉得这是不是不合常理?”
江束衣点了点头,这小丫头也渐渐成长了。
这的确也不符合逻辑,通常罪犯在劫掠物品的时候,应该是一把拉出抽屉随手就把用不着的东西扔到一边,绝不会刻意扔远一些。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这样:凶手拉出抽屉,然后随意翻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若是里面不感兴趣的东西太多,便会倾翻在地,随便扒拉几下,看看有没有自己需要的。
而扔得如此之远,会这么做只能是说明,凶手在误导警方。
所以,卧室内看似凌乱,实则是凶手刻意的选择。
江束衣脑海中浮现了一幕这样的场景:凶手在侵犯死者并杀死之后,走到卧室,随意把东西扔得到处都是,凶手甚至都没有刻意去翻找,那1万现金应该是意外发现,顺手带走的。
做这些动作,只是想误导警方——这是随机入室偷盗被发现后意外杀人,重点是求财。
凶手极有可能是想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仇杀!
不过,这些都只是假设,决断的话,需要更多的证据。
“死者卧室内是不是现金全被拿走了?”江束衣问道。
高初筠摇摇头,说道:“并没有,据他说他放在垫被下的2000块私房钱根本就没动过。”
听到高初筠这番话,仇杀成立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东西翻得一团糟,如果是偷盗的话,翻个垫被应该也是常事,很多人都会把一些东西随手就塞到枕头下,垫被下。就譬如江束衣自己,包括这个邓宏,他不是就把私房钱藏在了垫被下面吗。
“去查查这个死者王云静,看看她最近跟什么人接触过,”江束衣下了决断,“对了,他们家有车没?”
“汽车没有,不过有两辆电动车。”
“那个多得修车行是修什么的?电动车?”
“对,也修摩托车,不过,以电动车为主。”
鲁仁明!这个名字一下子跳进了江束衣的脑海里。
他立刻起身说道:“老李,你跟我去一趟多得修车行。”
说完之后,居然没人回应,这时他才突然想起来,老李好像已经请假好几天了。
在这齐春县呆了半年多,也就跟老李才能说得上几句话,其它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陈尚过与他始终隔着一层;
高初筠不必说了,最近基本都很少说话了;
关宏之类的人太幼稚;
吴渠之类的人他看不上。
算了,自己去吧。
第4章:老李的故事(1)
江束衣很快就赶到了多得修车行,到那儿一看,居然发现老李在跟那个鲁仁明聊天。
他不禁赞叹道,果然是老刑警,已经意识到这个鲁仁明不对头了。
转念一想,不对啊,这案子今天才发生的,这个老李都没来上班,怎么可能知道这事呢?
难道这个老李跟鲁仁明认识?
带着这个疑问,他没有惊动老李,假装没事转悠到两人附近,就想听听这两人会说啥。
只听得那老李说道:“……哎,你这是何必呢?都给你安排好了,你人去就行了,没必要搞得自己活得这么累啊。”
鲁仁明说道:“没事,我就爱干这个,你去吃饭吧,我呆会在这儿吃工作餐。”
“别吃那工作餐了,那连油都看不见,要吃饭,我们旁边那饭馆吃吧,我请客。”老李说话姿态都放得很低。
“哎,真不用了,我就呆这吃工作餐了,你别管我了。”
……
这两人听上去有点熟啊,这是什么关系?
江束衣还没想明白,就看到老李转过身来,叹着气想要离开,却不巧看见了江束衣。
老李有些尴尬,这显得自己没事做啊,没事做你请什么假?
“哎,江队,你也在这?”
那鲁仁明听到这话,眼神往这边瞥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专心修身边的那台电动车了。
“你认得他?”江束衣瞥了一眼鲁仁明说道。
“哎,我们这边来说。”老李一把把江束衣拉到一边,然后说道,“江队还没吃饭吧,要不我们去吃个快餐先填一下肚子再说。”
你跟那鲁仁明就请他下馆子,跟我就是去吃快餐?
搞不好还是AA制吧。
江束衣斜着眼睛看着老李:“他是你什么人?”
“就一朋友,走吧走吧。”
江束衣甩开老李的手,拿出手机调出案发现场的图片给老李看。
老李先是一怔,一张张现场的图片看过后,沉默了一会,才用带着愤懑地口气说道:“真是没想到。”
“没想到吧,另外我还要告诉你……”说着话,江束衣把初次遇到鲁仁明及对他的怀疑和老李说了。
本以为老李也会赞同自己的看法,没想到老李把头摇得像个巴郎鼓:“不可能,不可能,你找错方向了,明哥绝不可能会干这种事。”
“明哥?”江束衣失笑,这话从老李这个年龄段的人嘴里说出来怎么显得那么意外呢,“你怎么知道你那个明哥就一定不会干出这种事来?”
老李叹了口气,说道:“江队,你信我,他不是那种人,想当年……算了,都过去了,你也别盯着他了,我也不休假了,下午去队里,走吧。看看有没有其它什么线索。”
江束衣诚恳地说道:“老李,可能你跟他有私人的感情,不容易接受这个。但是干咱们这一行,是要理智为先的。你也是老刑警了,不用我来教你,我说这话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要不这样,你去找找其它的线索,我去盯他好了。免得你为难……”
老李好像有些急了,打断江束衣的话,说道:“江队,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信我那,都跟你说了他不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来了。”
江束衣懒得答理他,说来说去,绕半天了。
他转身就往多得修车行走去,老李伸手一把没拉住,只得苦着脸跟在后头。
两人回到多得修车行,左右张望了一下,没看到鲁仁明,便问其它工作人员,有一个人回道:“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走了没多久,他突然就跑了。打电话叫他回来吃饭,他也不接电话……”
江束衣猛地回头看着老李,虽然没说话,但那意思很明显,心里没鬼跑个什么?
老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尴尬,嗫嚅道:“这……这不可能啊,他跑什么?”
“跑什么?”江束衣瞪着老李说道,“老李,是你自己说,还是让我去查?或者你觉得我查不出来?”
“哎,我说我说,”老李一边说着,一边把江束衣往外拉。
***
两人来到旁边的小巷里,老李先点了根烟,沉默了一会之后说道:“他以前是我们的副大队长。”
这一句话,江束衣顿时一个机灵:“副大队长?他以前是刑警?”
老李点了点头,又说道:“后来是出了点事,说起来,当时那个案子和现在这起还真像……”
他说着说着,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又问江束衣拿了手机看起案发照片起来。
过了一会,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没错,就是这样的。”
江束衣皱眉道:“你别颠三倒四的,从头到尾说一说。”
老李深深吸了口烟,开始详细描述经过。
原来15年前,那鲁仁明本是齐春县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有一天接到报案,说是某地发生了命案。等他率领部下赶到时,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火气往上冲。
一个大约14、5岁的少女被人侵犯,小脑袋还被钝器砸碎,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好在报警及时,犯罪份子有一个没能逃走,被周围的邻居抓住。
由于性质恶劣,且证据确凿,再加上罪犯拒不交待同伙的行踪,回想起那少女尸体惨状,很多刑警在冲动之下,未能守住底线。私自给罪犯上了手段。
结果直接导致罪犯当场死亡。
这事引发了轩然大波,也引起了上级机关的高度重视,所有与此案有关连的人全部受到严惩。
脱衣服是最起码的,其中最严重的那个还被判了无期,最轻的也有5年。
鲁仁明就是其中之一,半年前才刚刚出狱。
听到此处,江束衣脱口而出:“怪不得咱们一中队全是年轻的小伙子,正儿八经能用的没几个,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很多当打之年的刑警都脱了衣服,所以才出现了人才断层。”
老李点头道:“没错,也就因为这个,咱们齐春县的原大队长引咎辞职,又那么多人脱了衣服,一时间警队里人人自危,后来走马观花似的,换了好几波人,最后涂队长才镇住了场子,安抚住了人心,在这儿呆了好几年。其实他以他的能力,本来早就可以当支队长了。”
他看了看江束衣的脸色,想了想又说道:“其实,本来我也会进去的,最后明哥把我的事揽到了他身上……”
第5章:老李的故事(2)
那一瞬间,江束衣全明白了,为什么老李会这么油滑,说起话从来都是看风向,从来也不敢承担什么责任,原来他是有了心理阴影。
老李又继续说道:“明哥出来之后,什么活都干不长,成天东跑跑,西跑跑,这份修车的工作算是长的了,干了有2个月……”
江束衣打断道:“所以你给他帮忙找工作?是因为心理愧疚。担心他不能自己养活自己。”
老李蹲在墙角,身形有些佝偻,他忽然伸手抹了把脸,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说道:“其实,当时明哥揽我的事的时候,是我……是我我我暗示明哥的……”
江束衣惊呆了,见那老李弃了烟头,双手捂着脸居然哭了起来。
这么大把年纪的人突然哭了起来,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劝。
老李边哭边说道:“当时,我很害怕,我老婆刚刚生了孩子,我怕我孩子会被别人指指点点……我怕我进去之后,我老婆会跟我离婚……
所以我就……就做了那样的事,我暗示明哥替我揽事……
明哥帮我揽了之后,我又觉得对不起明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其实这件事队里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他们虽然都没有说,但我知道他们是看不起我的……
他们私底下叫我李泥鳅……我也厚着脸皮活了下来……
后来检察院来复查的时候,我本来是可以帮明哥开脱的,可我又鬼使神差的没说……
明哥在这里面其实责任是不大的,坐的那15年,起码有10年是替我坐的……
我好后悔,后悔自己是个软蛋……”
他一边说,一边用拳头狠狠地锤着自己的胸口。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江束衣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还是按住他的手,低声安慰道:“你别说了,别说了。”
主要是因为我也不想听了……
“不,我要说,”老李好像疯了一样,嘴都开始哆嗦起来,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后来嫂子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她抱着孩子来求我,求我说出真相……
可我不敢……我硬着心肠说都是明哥做的……
明哥离了婚,他主动提出来的,现在嫂子也不知道带着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那么多人对她指指点点,想必她也呆不下去了吧……
这一切都是我作的孽……
你不是问过我,说有没有过被人不信任的时候么?
有啊,有啊,我一直都被人不信任,我知道我活该这样……
我本来可以活的正常一点,用不着背叛朋友,兄弟……
我心不安啊,我活该啊……”
江束衣被他这么一说,想起来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远走他乡会遭受什么样的苦难时,心中突然充满了对老李的怨愤,特别是看着像他这么一把年纪的人这副模样,想着想着,情绪突然上了头,就待要喝斥他两句时。
突然他脑海里回想起了自己在医院被人刺杀时的场景。
江束衣,你以为你又算是个什么好东西?你明明可以拉住他的,不是吗?
你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掉下去了?
你的目的不也是为了保护你自己吗?
你跟老李的区别在哪里?
你有什么资格喝斥别人?
江束衣想到这,不禁得颓然坐倒在地。一时无言。
过了好一会,老李才缓了过来,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老李有些忐忑不安,心底最深的事被人知道了。
虽然已经有很多人看破不说破,但自己这次亲口说出来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江队,刚才我说的……”
“我全都忘了。”
老李:“……”
气氛有些难堪,老李默默点了根烟,就这样沉默的抽着。
江束衣只好没话找话:“你觉得不会是他干的?”
老李语气很决然:“绝对不会,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他也不缺钱啊,我帮他找的那份工作收入比他现在的高多了,他要是缺钱早就去了。”
江束衣把资料都发给他,说道:“你看看资料,如果真跟他没关系,那你看看有没有其它的线索。”
老李看了会资料,抬起头来说道:“我们再去现场看看吧。”
***
两人再度进入到现场,由于此案正在调查中,邓宏都搬出去了,物品基本都保留了,他只带走了一些衣服。
江、李二人再次查验了一番,包括柜子的死角,床底下等等位置,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一番搜索之下,两人都弄得满头大汗。再加上最近几天的天气也不知是搞什么鬼,才4月份,居然有近30度的温度。
老李抹了把汗,说道:“看来这小子还真是狡猾,并没有给我们留下真正有用的线索。”
人在热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去看看能够降温的地方。
江束衣就下意识地望向卧室的空调,突然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亮了。
几步跑了过去,拆开空调外盖,小心翼翼地把空调过滤网给取了下来。
老李先是一怔,随后也反应了过来:“江队,你是觉得……”
“不知道,”江束衣摇摇头说道,“先拿回去检测一下看看。这几天比较热,所以死者是开着空调的,由于空调的空气循环原理,当死者被侵犯且挣扎的时候,可能会有细微的什么东西被吸入。当然,现在也不能判断到底是什么,先带回去检测一下再说。”
老李听到后,依言把客厅的空调过滤网也给拆了下来,两人找了几个干净的塑料袋包好,下楼回大队。
等到了大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江束衣把过滤网交给技术组的关宏之后,交待他必须连夜弄出来便又出门了。
他也不去管关宏脸上的不满,在他看来,工作就必须认认真真地做好。
回想起自己在江城办案时,那个姜采玉虽然对自己态度不是很好,但人家一得到线索,不就是连夜工作的么?
这齐春县还是太小了啊,我要早点调到江城去。
江束衣出来之后,也并没有闲着,他要去夜访鲁仁明,想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就跑了。
而且是早不跑,晚不晚,偏偏自己去找他的时候,他才跑。
这个鲁仁明一定有问题。
尽管老李的那个故事挺感人的,但这不是与本案有关的事情。
我是警察,只相信证据。
第6章:记录本
晚上20点,江束衣通过问问周边的邻居之后,确定了鲁仁明的住处。
这个时间段,他应该在家的,上前敲门,半天了都没人应答。
这种平房是很老式的那种,前面还带有一个院子,围墙不是很高。
江束衣找了个石头,站上去向里面望了一眼,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房子的大门是关上的。里面也没有亮什么灯光。
可他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引诱着他进去。
真想进去看看,好几次江束衣都按捺不住心情想翻进去。
最终还是克制了自己的好奇心,他前世便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实在是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做人准则。
江束衣一直呆在21点,那鲁仁明还没回来,便又去了多得修车行打听消息。
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那个鲁仁明居然出去后再也没回来。
不过,即便现在遇上鲁仁明,也只能询问。想要让他协助调查,至少也得有点什么证据,哪怕是间接的也行。
江束衣像个幽灵一般,在附近兜兜转转了一晚上,直到凌晨2点才回去睡了5、6个小时。
大清早8点刚出头,他便又到了大队里,直奔技术组。
关宏昨天熬了个通宵,不过,当他见到江束衣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一丝兴奋的。
“江队,我在过滤网里提取到了这个。”
说着话,他把一个透明的封装袋递给江束衣。
江束衣接过来一看,里面有几条丝状的白色物质,想了想:“棉纤维?”
“对,棉纤维,”关宏加重语气,“而且,跟上次你给我的那双棉手套的棉纤维成分一致!”
那就对了,这就是个间接证据了,鲁仁明已经明确说过,那双有血迹的棉手套是他的。
现在江束衣倒是想知道鲁仁明怎么解释现在这件事。
他立刻找陈春生去申请搜查令,可没想到陈春生居然不在,电话也打不通。
倒是意外地遇见了新任的副大队长宋正国。他原本是齐春县二中队的中队长,跟江束衣也素来没有什么接触和负面印象。
他仔细听完江束衣的汇报之后,很认同江束衣的判断,便爽快地替大队长批复了下来。
江束衣拿着搜查令,带上几个人直奔鲁仁明的住所。
待到了地点之后,敲门不应,便带领众人直接破门而入。
江束衣下令道:“大家仔细搜,不用管他以前是谁,只需要知道他现在是最重要的嫌疑人。”
众人纷纷应诺,开始四下搜查。唯有老李苦着脸,他明白江束衣这番话其实就是对他说的。
他转头望向江束衣,嗫嚅道:“江队,我们其实并没有什么直接证据,现在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没有直接证据是不错,但是间接证据难道就不算是证据吗?
万一放跑了犯罪分子,谁来担这个责任?
江束衣也不理他,只是总揽全局,四下张望。
别人都是随机搜查,见到什么便搜什么,却见老李直奔卧室。
如此有目的性?
是了,老李与那鲁仁明曾经长期共事过,所以应该是知道鲁仁明有些什么习惯,知道他一般会把东西放在哪里。
当下他便留了个心眼,跟了上去,刚刚进门,便看见老李把什么东西揣进上衣口袋里。
他立刻过去一把拽住老李的手:“刚刚拿了什么?”
老李缓缓转过头来,眼神里似乎是在乞求些什么。
江束衣不为所动,厉声低喝道:“拿出来!”
老李嘴皮子开始哆嗦起来,好一会才从嘴里挤一句话来:“我没拿什么东西。”
见老李如此装傻,江束衣也不跟他废话了。直接动手去掏他的口袋。
老李虽然竭力反抗,但他时值暮年,如何是正当年盛的江束衣的对手。
只三两下,江束衣便把他推到一边,然后从他的口袋里搜出一本笔记本来。
一看那封面上的字迹,明显不是老李的。
翻开一看,里面的内容简直把江束衣看傻眼了。
里面居然是各种记录的数据,上面写着谁谁谁,家里情况怎么样,平时上班常走的路线什么的……
其中死者王云静的家庭情况赫然在列!
这鲁仁明固然以前是个刑警副大队长,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他要怎么解释他的行为?
别人的生活干你何事?你有必要记录这些吗?
你的目的何在?
从棉纤维到现在这个记录本,再到鲁仁明一见到江束衣就跑,这一系列的反应已经将他毫无疑问地从嫌疑人升格为重大嫌疑人。
“老李,你看看这个。你觉得他有什么必要记录这些,如果他不是为了作案的话。”江束衣指了指记录本上的王云静家的记录,“而且,有些事情不跟踪的话是不会知道的,譬如说上班的行动路线,这上面都清清楚楚。”
江束衣跟老李说这番话是希望他能明白,有些人是会变的,终究是会变成另一个样子的,15年啊,15年可以改变多少东西。
什么东西可以坚持如此漫长的岁月,而始终保持本心不变?
破案的话,一中队目前也就陈尚过和老李两个人还堪一用。
他还是想争取一下,得到老李的支持。
否则恐怕他得累死。
本以为在眼前这番事实的对应之下,老李应该会重新捡回那刑警的感觉。无他,像老李这样无条件去信任某人的行为,实在不像是一个刑警,更像是嫌疑人的亲属。
江束衣本以为老李会醒悟。
可岂料老李居然还在辩解:“这……这能说明什么?可能只是明哥的职业病犯了,你是不知道,他以前就……”
“够了!”江束衣打断老李的话,“你要是这样,那我无法与你沟通了。”
老李嘟嘟嚷嚷地道:“无法沟通就不沟通呗,反正我不信明哥会做这种事。”
江束衣简直要气得吐血了,算了,累一点就累一点吧,打发老李去做别的吧。这个案子已经不适合老李参与了。
甚至他还怀疑,如果老李参与了的话,即便是遇上了鲁仁明,老李只怕也会轻轻放过。
此时的老李已经不再是一名合格的刑警了。
现在唯一可以用的人只能是陈尚过了。
对了,陈尚过哪去了?
第7章:无人可用
今天一开始就没见到陈尚过的人影,这小子跑哪去了?
老李指望不上,这陈尚过也不见了,这不是逼得我无人可用吗?
正打算给陈尚过打个电话的时候,其它刑警却纷纷来汇报搜查结果来了。
“江队,我这边没找到什么。”
“江队,你看看这件衣服,虽然洗过了,但是通过鲁米诺测定,我们发现上面还有血迹……”
“江队……”
看着不断有新的成果汇报出来,江束衣顿时变得忙碌起来,哪些需要优先检测,哪些是可以慢一点,哪些是队里无法完成的检测技术需要立刻发到岗山市去的,甚至哪些是没用的,这是需要他立刻下决断的。
老李站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了。
难道真是明哥做的?
***
江城刑警总队。
“杨队,我说的都是实情。”陈春生依然是那个四平八稳的腔调,哪怕是面对上级的时候,脸上也依然看不出喜怒,“江束衣截止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可疑的举动,一切都很正常。”
他坐在一间办公室的客人位上,坐姿很标准,标准到任谁都挑不出一点错来。
无论是谁见了他这姿势,恐怕都得说上一句‘大将之风’。
办公室的主人位上坐着的是一个大约60岁不到的老人。
如雪般的白发与密布如沟壑般的皱纹像是在控诉岁月的无情。
而那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粗大的指关节,脖颈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与挺拔的脊梁则暴露出这副躯体的主人曾是一名军人的事实。
“有时候我真的挺惊讶的,小涂这样,你也这样。看来这个江束衣的蛊惑能力真是不一般啊。”
像是吐槽般的话语,可陈春生却从中听出一丝杀气。
他不敢怠慢:“杨队,非要说是有什么不对的情况,也就是半年前我汇报的那次他被人刺杀的事件。我反复看过监控,只能说在理论上江束衣是有拉住刺杀者的可能的。”
是的,只是理论,可惜的是理论是不能作为证据的,只能作为假设与猜想。
譬如说,根据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理论,犯罪行为人只要实施犯罪行为,必然会在犯罪现场直接或间接地作用于被侵害客体及其周围环境,会自觉或不自觉地遗留下痕迹。
有了痕迹,理论上就能破案,那就应该不存在悬案这回事了,可实际上却依然有悬案。
而且,从理论上来说,江束衣应该拼尽全力去拉住刺杀者才是正常的啊。他没有放刺杀者下去的动机啊。难道他就不想查出来是谁对自己不利吗?
杨队陷入了沉思,之前用涂建国来盯住江束衣,本来以为以涂建国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出结果,可没想到那个小涂居然后期的报告里尽是江束衣的好话。
而眼前这个小陈呢?原本以为他是齐春县本土人,纵然能力比不上涂建国,但多给他点时间还是能查出个结果来的,没想到半年过去了,结局也是一无所获。
现在小陈也不行了,那应该用谁呢?
这小小的齐春县已然是陷入了无人可用的窘境。
难道江束衣真的与那件事无关?
不,不可能,我相信我这双老眼还没到昏花的时候。
而且事出反常即为妖,那个江束衣在江城的时候,天天吃喝玩乐,简直是混日子过。可到了齐春县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心扑在工作上,这绝对不正常。
他到现在为止,已经经历了二次被意外,一次刺杀。那两次意外都绝非偶然。
以他现在的工作成绩,还远远够不上成为那些极端犯罪分子的目标。所以,合理的解释就只有一个,那个江束衣与他的同伙发生了内哄,导致的结果就是他的同伙打算抛弃江束衣来保全自己。
这个江束衣应该知道许多内幕,让他活着,对同伙来说并不安全。
正因为此,才接二连三地制造事端,想弄死他。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至于因为什么他和他的同伙发生了内哄,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江束衣一定有问题!
现在的关键是要把那个致命的线头找出来,也许我给他的压力太小了!
***
他坐在车里,用偏执般的目光望着眼前的长盛集团独资兴建的长盛大厦,神情有些严肃。
柳志坚,你别以为当年的事已经结束了。
当年的事里面,也有你一个。
没错吧?
所以,你别以为我会轻轻松松地放过你?
不可能的。
我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你等着吧,你当年怎么对我的,我就会加倍返还给你。
我会先逐步剪除你的羽翼,让你无人可用;
清除你的家人,让你也尝尝孤家寡人的滋味!
最后才一步步地把你折磨至死!
当你知道真相后,会后悔,会乞求吗?
嗯,真是期待啊。
好想知道到那时你会是什么表情。
看得出来,尽管你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你加强了监控,也配备了更多的保镖,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你以为这样就会得到什么线索吗?
不可能的,因为我从不需要自己出手啊,你知道吗?
天才便是如此,得罪天才的后果就是这么严重。
因为——我需要做的只是引导,引导别人去我想让他去的地方。
就像杀徐多礼一样,完美的犯罪。
那帮子蠢货警察可能还以为是自己有多么聪明呢。
哈哈哈。
笑死我了。
只不过,这次一定要选个好点的替死鬼,像佟芳芳那样的就不错,曹同山夫妇实在太蠢了,教那种人太费力气不说,目标还没达成,你女儿居然没有死!?
下一个目标我已经选好了。
你一定会意外的,我保证!
***
回到了队里之后,江束衣的心里非常恼火,他已经知道陈尚过的去向了,居然被陈面瘫调到二中队去行使代二中队长的职责了,这意味着陈尚过以后就不归他使用了。
老李如此状态,陈尚过又不归他管了,尽管这次搜查的结果收获颇丰,但无人可用啊。
黯然一叹,日子还是要过的。
通过调取沿街的监控和搜查身份证信息,证实鲁仁明上了一趟去东海省西湖市的动车。
申请逮捕证,并通知了西湖市的刑警同仁之后,江束衣带着高初筠直奔西湖市。
第8章:何鸣石
东海省地处沿海,是华夏国最繁华的省份之一,而西湖市则是东海省的省会,其繁华程度可见一斑。
不过,江、高二人可不是来欣赏此地繁华的,两人一下火车就直奔钱江区刑警大队。
他们必须到这里来得到鲁仁明进一步的下落。
由于事先有过沟通,所以进门之后,就立刻有一名20岁刚出头的年青刑警来接待他们。
那刑警自称叫萧杰,他知道这是杀人案,不敢怠慢,立刻就把搜查的结果告知了他们:“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这个叫鲁仁明的人下了火车之后,在君临宾馆登记了一个房间,308号房。随后便外出不知去向。由于担心打草惊蛇,所以我们并未搜查他的房间。”
“他外出不知去向?”江束衣有些惊讶,“我以为西湖市应该到处都有监控的。怎么可能会不知去向?”
其实这话说出来是有些不客气的,倒不是他对这名萧杰有什么意见,只是单纯地对丢失目标感到失望而已。
只是这话却很容易让人误解成‘西湖市发展这么落后?居然连监控都不齐全?’。
但萧杰显然有些不高兴,不过他倒是忍住没有发作,只是解释道:“其实我们也很奇怪,按理说一个普通人是不太可能有这么好的反侦察意识的。他以前是干嘛的?惯犯?”
他以前干嘛的,之前的官方文件里没有知会过你们么?何必多此一问?
江束衣有些语塞,话说‘这鲁仁明是千湖省前任刑警副大队长’这话好意思再说一遍么?说了自己的脸上又有何光彩?
不过,好在他演技出彩,当下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别人也看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虽然大家都是刑警,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过节,但任何行业的同行人之间,总是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竞争意识的。
特别是不同地域之间,最易引发这样的争议,简单说就是地图炮。
这种事常常发生在年轻人宣传自己家乡时,无意中拿了别的省份来当垫脚石的时候,最为多见。
现在江束衣无心之语却造成了这样的情况,若是这时他才刚刚穿越过来,恐怕立刻就会解释误会了,现在他已经当了半年多的中队长,这半年以来,但凡接手的案件就没有没破获的,随着屡破大、小案件的事实,亦得到一中队各位同仁的尊重。
平日里耳朵也只听到什么‘警界新星’,‘年少有为’这样的评语。
这架子已然端起来了,仓促间又哪里放得下?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打算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本意是对的。
可站在一边的高初筠却不高兴起来,道:“监控里真的没有么?会不会是监控的设置有些问题?嫌疑人充分地利用了监控的死角?”
萧杰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起来,无论如何,嫌疑人的确是在钱江区的监控里失去踪影的。这个事实也实在让他无法辩驳。
若是一个老油条自然可以反问,你们那里的破案效率若是高些,又岂会让嫌疑人跑到我们省来呢?
但萧杰一时却没想到这点,他才刚刚毕业,还年轻,嫩得很。
“没关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萧杰决定放大招了,我不行,咱们队里有人行啊,“我带你们认识一下我们的何队。只要有他在,就没有罪犯能跑得掉。”
没有罪犯能跑得掉?你这是什么意思?哦,我们的罪犯跑掉了,到你们这里就跑不掉?
这是刻意挖苦我们吗?
也罢,看看你们这位何队是何许人也。
当下,萧杰带着江、高二人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口,然后萧杰让他们先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汇报。
高初筠气鼓鼓地说道:“好像见什么大人物似的,还要先通传。”
江束衣心里也有些不满,看了看门口的牌子,也是个中队长嘛,我还得先通传?
萧杰进了房间,见了办公室主人位上坐着的那个年青人,脸上不自觉得就浮现出一副谄媚的模样,舔着脸道:“何队,忙着呐。”
这何队的年纪看上去也就25、6岁,生得身材高大,面如冠玉,极为阳光帅气,听到萧杰喊他,也不抬头,只自顾自地玩着手机:“来活了?”
“来了,千湖省的人来了,说是要调查……”
“那事不是让你去接待一下就好了的吗?咱们只是配合,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何队说着话,又道,“哎呀,跳得不错,给你点个赞。”这话显然不是跟萧杰说的。
萧杰也不在意,这何队作为一个标准的富二代,向来对别人的感受毫不在意,这两年来他早就习惯了:“可是那两人口气好大,刚来就批评咱们的监控设计得不好,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咱们东海省的颜面何存啊?”
“你小子少跟我来这套,东海省的颜面跟这有什么关系?也轮不到跟我来说这些。你去跟大队长说吧,看他不抽死你。”何队点开下一个视频,“再说了,人千湖省的就那么幼稚,会跟你说这个?少跟我煽风点火,信不信我让你去扫俩月厕所?”
“真的,骗你我是小狗,当着我的面说的,就在咱们队的大厅里。”萧杰信誓旦旦。
在别人的大厅门口说这个,怎么着都有一种上门踢馆的感觉。
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对立就是这样产生的。
何队终于抬起了头,瞥了萧杰一眼,只这一眼,萧杰就觉得自己好像五脏六腑都被何队看了个通透似的。
“你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人家那里受了气,想找我来替你出头?”何队收回目光,放下手机又伸了个懒腰,“也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下次你要干什么直说,否则小心我真让你去扫俩月厕所信不信?”
“信,我信。”萧杰点头如捣蒜,心中已经有些后悔了,哎,这帮子搞心理侧写的人真是不好蒙啊,都是变态。
“让他们进来吧。”
等到江、高二人进来时,只看到萧杰如同小太监一般随待左右,主人位上的那名年轻人甚至连站都没站起来,只是用看菜市场的鸡鸭一般的目光看着他们。
这就是待客之道?
江束衣火往上冲,眼睛往桌面上一看,桌上的铭牌上写着主人的名字:何鸣石。
第9章:分析(1)
见他们进来了,萧杰给双方作了个介绍。
何鸣石也不说话,只是极为傲慢用下巴‘指’了一下旁边的沙发。
“何队你好。”
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虽然心里非常恼火这个何鸣石如此不礼貌,但江束衣还是压住了火气,他能明白萧杰带他们来见这个‘何队’的用意,无非是自己说错话了,要小小地施以微惩而已。
他已经作好了被对方嘲讽一番的准备。
可他压住了火气,高初筠却压不住:“我们恐怕没有时间坐,也没有时间客套了,现在时间很紧张,嫌疑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加害下一个人……”
“不用这么着急,”何鸣石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甚至还有空闲伸了个懒腰,“抓罪犯嘛,快得很。”
见这个何队如此惫懒,江束衣也有些沉不住气了:“看来何队的信心很足啊,不知道是不是掌握了什么关键线索呢?”
“线索嘛,马上就能有了,”何鸣石活动了一下脖子,“来,把详细情况跟我说说,我来告诉你嫌疑人的目的。”
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吹什么牛?
说什么‘抓罪犯快得很’这样的话,你是靠吹牛混上中队长的吗?
江束衣火往上冲,正待好好嘲讽他一番,却无意中瞥见站在一旁的萧杰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居然会有这种表情,莫非这个何队真有两把刷子?
当下心中一动,拉住就要发作的高初筠说道:“好,那我就把详细情况跟何队汇报一下,也请何队指教指教。”
何鸣石也不谦虚,反而大喇喇地‘嗯’了一声,像是真要指点江束衣一番似的。
见何鸣石三番两次的这般懈怠,站在一边的高初筠已经要暴走了。
趁高初筠还没发作之前,江束衣快速地把案情交待了一下。
总算还好,这个何队在听案情的时候,还是比较严肃认真的。
等他听完,稍加思索,便说道:“你们的方向错了。”
这是真的要指点一番么?
江束衣忍住气,道:“哦,怎么错了。”
“你说的那个受害人不是嫌疑人杀的,相反,嫌疑人是在追查凶手。”何鸣石笑了笑,“所以你们的方向错了,你们应该去追查15年前的那个凶手。他在哪儿?”
“那个案子迄今还是悬案……”江束衣还没说完。
高初筠终于忍不了了:“何队真是一针见血啊,说得如此确凿,仿佛是嫌疑人亲口对你说过一样。只是何队在不完全了解情况之下,依据什么得出的判断呢?万一何队要是判断错误了,放跑了犯罪份子的话,我们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当然,何队相必是无所谓的吧。”
高初筠这番话虽说是有些带刺,可也不知是哪句触动了何鸣石,他居然脸色微微涨红起来:“我从警这些年里,我的判断还从未错过。我无所谓?我要是真无所谓,我也犯不着来当这个刑警!”
“犯不着当?说得好像刑警是大白菜一样,什么人都能干。”虽然何鸣石的情绪有点不对,但高初筠丝毫没有轻松要放过的意思。
在一边的萧杰忍不住说话了:“这位同仁,是这样的,我们何队还真没说谎,他高考时三个志愿全填的是中央人民警校,最后以高出了分数线50分入学的。而且自参加工作以来,也的确从没出过错。”
“这么说,我们还得叫你一声天才了?”高初筠的声音小了不少,毕竟那是华夏国警校中最高等的学校,高出50分入学,那就连进华清大学也不存在什么问题了。如果萧杰说的话是真的,那这个何鸣石倒还真的是把当刑警当成是一种荣耀了,也难怪他会忍不了别人说他‘无所谓’。
“事实如此。”何鸣石调回了心态,“不过,你们也无须自卑,我不会看不起你们的。”
你这算是在安慰人?
为毛我觉得你是在讥讽我们?
这次连江束衣都忍不了了,这何鸣石一个,柳诗诗一个都是一类人,他向来看不上这种人,于是带着挑刺的心态说道:“既然何队如此确凿,那我们就听听何队判断的依据好了。”
“其实很简单,”何鸣石道,“你们刚才说犯罪现场死者被人用钝器击碎头部致死,通常一个前任刑警是根本不可能这样犯罪的。
血和脑组织流得一地,如何保证自己不会无意中踩在上面留下脚印?
作为一个前刑警,有什么必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呢?
太多可以伪造成自杀、意外的方式方法了。
他作为一个老刑警会连这些都不知道?
可能吗?
你们说在他的房间里搜出带血的衣服,虽然检测结果还没出来,但我敢保证那上面一定有死者的血迹,那么问题来了,一个从业多年的前刑警,会蠢到把这衣服带回家而不是扔掉?
他会蠢到明知棉手套上有自己的血迹,还坦承那双棉手套是他的?
他会说不知道才符合犯罪心理,他实话实说其实是在帮你,帮你缩小嫌疑人的范围。
他会蠢到故意去去看死者的房间,来引你注意?
他这很明显是意识到了什么,作为一个老刑警他恐怕第一眼就认出你是他的同行,而且他很快就意识到出事的是哪里,不要小看老刑警的直觉。
非要说有可能的话,那只能是认为他的心理有变态的倾向,这也恰恰是我最擅长的领域!
可是我在听你们描述时,并没有找到这类的心理依据。
你们在现场没有找到凶器,以此认为凶器被凶手带走了。这个结论是对的,但这不能成为凶手有心理扭曲心态的依据。或者是凶手离开现场之后随意就丢弃在什么地方了呢?
你们说15年前有类似的案件,那就要看有多类似,我没有看到那份卷宗,不好下判断,只能说以你们所说的情况来看,这个鲁仁明应该不是凶手,你们倒是要从15年前的那起案件去调查。”
听完了何鸣石的分析,江、高二人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江束衣的手机就响了,一接通就听到关宏在那边兴奋地说道:“江队,DNA检测结果出来了,那件衣服上的血迹就是死者王云静的,鲁仁明就是杀人凶手,证据确凿!”
江束衣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不,凶手可能不是鲁仁明。”
第10章:分析(2)
何鸣石脸上似笑非笑:“怎么,江队,现在认同我的看法了?”
江束衣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果鲁仁明真的是凶手,他大可以把棉手套和那件染血的衣服扔掉,甚至烧掉。所以,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会认真考虑你的分析的。不过,既然你不认为鲁仁明是凶手,那凶手会是谁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何鸣石用手拔了拔落到眼角的头发,把它夹到耳后,这姿态怎么看都有些女性化,“我擅长心理侧写,但不擅长算命。”
江束衣被他这一挤兑,顿感有些无奈,眼下案情对他来说很是重要,他想要离开齐春县去往更高层的话,最好就不要在手里留下什么悬案,当下他换了一副诚恳的脸色,像是在认错一般地说道:“是,何队说的是。是我失言了。那么能不能请何队分析一下,这个凶手的大致情况呢?”
“其实我的分析已经完成了,不是吗?我已经找出依据证明你们所认为的嫌疑人并没有嫌疑,”何鸣石显然对江束衣的表情很是受用,说到这里他话峰一转,“不过,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多说几句。
从凶手杀人的方式以及现场的情况来看。
凶手应该个子不高,猜测应该在172cm以下,但体格强壮,有可能从事或曾经从事重劳力工作。平日里性格表现多为沉默寡言,可能还经常受死者欺负。
所以在杀死者时,显得极为残忍。
考虑到死者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凶手的社会地位应该不高过她,甚至可能低上许多。”
江束衣已经作好了听他长篇大论的准备,没想到何鸣石却只说了廖廖数语,他有些意外地说道:“就这些?”
何鸣石耸耸肩:“就这些,你给出的那些线索只能得出这个单薄的结论。心理侧写不是万能的,否则我们还要跑现场作什么。”
高初筠一开始被何鸣石的那番分析给镇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但到了现在不由得说道:“那何队是怎么判断出凶手的身高与性格的呢?”
“我这是推测凶手从窗外进入,如果凶手人高马大,这反而不是最佳的进入方式。所以推测凶手应该个子不高。
其次,死者身高有165cm,而且体型较胖,应该是有一定的力气,能制服这样女性,男性应该体格强壮。
考虑到杀死死者时残忍的手段,这在一般的杀人案中也不多见,有泄愤的嫌疑或者有心理性的问题。
以上皆为我假设凶手从窗外进入作案的前提下,如果是开锁进入可能我的这些判断全是错的。”
何鸣石在涉及到案件的时候,还是很细致认真的,他再次强调,“我说的这些只是初步心理侧写,由于目前你们提供的线索实在太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有可能与事实相去甚远。”
江束衣还没再说些什么,突然有刑警跑过来道:“何队,新江小区接到报案,说是在小区的绿化带整修时,无意间发现有许多昆虫聚集在一起,挖开发现了一条左腿。”
何鸣石晃了晃脖子,站起来往外走去,连跟江、高二人打个招呼都没有……
他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查一查居民楼里哪些房子是可以直接看到那条左腿,然后重点排查那些房子里的人有没有精神病史,或是搞封建迷信的。”
“何队……您这还没到现场就能找到排查方向了?这可也太神了啊。”
“有什么可神的,会杀人分尸的,要么是精神有毛病的人;要么是被什么迷信活动洗了脑的人。对付这种人我最拿手。”
“何队,我对您的崇拜之情有如滔滔江水……”
……
随着几人不断对话,人渐渐远去了。高初筠也不顾那萧杰还在场,愤愤地骂道:“这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吧。”
萧杰有些尴尬,解释道:“他这人就是这样,没恶意的。”
他本身也并不存在什么恶意,只是觉得这千湖省的人有些嚣张,想打压一番,现在看来,引见给何队真是个错误,貌似矛盾有些激化了……
江束衣倒没有说什么,只是心中喟然一叹,自己这半年来屡屡破案,耳边总是听到各种赞美之声,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大天才,现在看来,自己真的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我需要更努力,我要调出齐春县,去更高层次的地方。见识更厉害的人,我要学习,我要成长。
想了想,他对萧杰说道:“能不能调用一下监控里最后一次出现鲁仁明的镜头,我们想去现场看看。”
***
一个小时之后,江、高二人站在一条十字巷口处,高初筠看了看地图,道:“没错了,就是在这儿失去踪影的。”
江束衣四周走了走,看了看,说道:“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他为什么要隐去自己的行踪呢?这有什么必要呢?而且这里虽然是巷子,可是监控依然布置得很严密。无论从哪儿走,都是会被监控拍到的啊。”
高初筠有些发愁,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那个何队分析得不对啊?其实这个鲁仁明就是凶手,他想逃跑,所以才有必要隐去了自己的行踪,这样才合乎逻辑的,不是吗?”
江束衣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自顾自地在想,这个鲁仁明如果不是凶手的话,那他需要隐藏行踪的目的是什么呢?
突然,一个念头涌入了他的脑海,会不会是——他在追击真凶,而被真凶觉察到了,所以才隐去自己的行踪?
不过,那也没必要啊,他大可以直接把真凶制服,再报警啊。
或者,眼前这人是不是真凶,他并不能下决定?
所以,他才决定先跟着……
这样逻辑倒是通了,但是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这个鲁仁明是怎么逃过监控的呢?
这里虽然是钱江区的郊区,可监控如此严密的情况下,他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反正江束衣自认是做不到的。
除非是飞……
第11章:踪迹
突然,江束衣的脑子里有一盏灯亮了,对啊,监控只会关注地面,有几个监控会去关注天上呢?
关注天上的,那不叫监控,叫雷达……
这个鲁仁明真不愧是老干家,居然能想出这种主意,他还真有可能是‘飞’过去的。
一般巷子里的监控都不会设置得很高,一般也就1-2层楼左右,离地面太远,容易看不清目标。
这里是钱江区的郊区,基本全是待拆除的平房,而且都是乡民自己建的2-3层的楼房,这样的做法,显得既有些杂乱无章也离得比较近。
再考虑到当时的时间已经接近2点钟了。
这个时间点,居民早就睡得熟了。
所以,他完全可以在这里做一个‘空中飞人’。
江束衣赶紧跟高初筠说道:“你现在去君临宾馆查一下在鲁仁明登记之前的那几个客人,再找找监控,看看他们在哪里。”
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高初筠还是领命而去。
随后,江束衣一边回忆着鲁仁明失踪的位置,一边在四处搜索。
到底他是从哪里上去的呢?
四周看了看,怎么都看不出来从哪里能够上去。
这民房的楼层一般都建得比较高,如果没有什么东西垫脚的话,想上去必然要费点力气的,甚至弄出声响惊动被跟踪人。
难道是我的猜测有问题?
正在犹豫间,突然看到在靠近墙边的地面上有一块呈长方形的空白区域。在四周都是多少有些泥土的巷道中显得格外的干净。
莫非这里原本是堆了些什么,后来搬掉了?
上去看看。
江束衣纵身一跃,踩在一楼窗框上,接力一跳,一把攀住二楼阳台下沿,再翻身上去,继续向上爬。
只是他的这一通举动早就引起了旁边居民的注意。
见这小子一直站在这儿东张西望的,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现在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爬到别人房顶上去,这还了得?
“下来!你小子干嘛的?”
“快来人,抓小偷。”
“快下来,不然我报警了!”
……
随着下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江束衣被他们吵得脑仁疼:“别吵了,我就是警察,现在在办案。”
“警察就可以随便爬到我的房顶上去啊?你给我下来,你下不下来?”一个壮汉看上去就是这栋楼的房主,“你不下来,我就上来。”
说着话,他还真的跑进房内,从平顶处出来,一把揪住江束衣,大有要送他去派出所的意思。
本来江束衣在他上楼之际已经发现了上面有些沾了泥土的脚印,可是他上来之后,全都混在一起了,根本就无法辨认了。
江束衣暗叫晦气,掏出警官证给他看:“你看,我真是刑警,也真的在办案。”
“你少跟我来这套。”那房东一把把江束衣的手推开,“昨天也有一个自称是刑警的,我还好心让他住下了,结果今天早上就发现自己家的东西被他翻得一团糟。你什么都别跟我说,咱们到了派出所再说。”
江束衣不由得大喜过望:“你遇上他了?我正在找他呢,他现在在哪里?”
“你丢什么东西了?”
“你家里的东西还没收拾吧?”
“喂,你跟我说句话啊。”
……
那房东却不搭理他,只是揪着他往外走。
一出房门,马上一群人拥了过来,估计是这房东的邻居之类的,然后一堆人‘保护’着江束衣来到了当地派出所。
在江束衣掏出证件之后,派出所很快就确认了江束衣的身份。
知道了江束衣是真警察之后,房东的表情有些尴尬:“那你也不能随便爬我楼顶上啊。”
话虽然还是有些硬气,但明显气势比之前已经有所回落。
“是是是,是我不对。”江束衣一脸的‘我错了’,“那个昨天的刑警是不是理个平头,外表看上去有些粗豪,中等身材?”
房东点了点头,随即好奇地道:“他也是刑警?”
“不,他不是。”这是实话,鲁仁明现在的确不是刑警,江束衣继续说道,“你家里被他翻得一团糟,你是亲眼看到了还是?”
房东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只不过我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家里就我一人,我早上出门去了,回来就看到这样,不是他翻的还能是谁翻的?”
“你把详细情况跟我说一说。”
“是这样的,我不是前几天跟老婆吵架了嘛,我老婆就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然后大半夜的我一个人睡不着,大概是2点钟的样子,我听到楼顶上有动静,我就爬到平台上去看。
就看到一个人鬼鬼崇崇地趴在我的楼顶上往下看,见到我上来了不但不跑,还示意我别说话。
我太好奇了,看他那样儿也不像是小偷,哪有小偷见了人还不跑的。
就问他是干什么的,他说他是刑警,还给了证件给我看,他在这儿盯杀人嫌疑犯。
我问他要盯多久,他说这整个晚上都得盯在这。
我当时就肃然起敬了,这天挺冷的,干刑警也不容易,就告诉他要是困了,我二楼有个房间,让他到那儿休息一下。然后我就下去了。
早上我去跑步,回来就发现家里被人翻得一团糟……”
“你丢什么东西了没?”
“钱啊,2万多块现金呢。我说你们可得帮我找回来,要不是我对你们警察有敬意,我也不能让他上楼啊。这钱的事,可别说出去,被我老婆知道了,那这事就大发了。”
江束衣听完心里有些奇怪,这鲁仁明为什么会去翻别人家的东西呢?还偷钱?
这不对啊。
对了,他如果是要去盯嫌疑人,为什么趴在那儿没动?
难道是!
那嫌疑人就住在那附近!?
江束衣猛然意识到,这事绝对不能传出去:“你丢钱的事和你帮助刑警的事还有没有人知道?”
“没有啊,我帮了个假警察,还害得自己丢了钱,这事要是说出去,我……我不要面子的啊?”
好!
就喜欢你要面子。
江束衣脸上浮现出笑容,他拍了拍房东的肩膀,说道:“这事你干得好,不过,我们还有其它事要你帮忙,只要你帮成了,我们给你发个治安好市民的奖状,你看怎么样?”
“你说的是真的?”
第12章:追查
“当然是真的,骗你干啥。”江束衣道,“对了,你家里被盗之后,报警了没有?”
房东摇头道:“没有。”
“为什么不报警啊?你家里没收拾吧?”江束衣有些奇怪,这2万块也不是小数啊,再富裕也不能这样吧。
房东有些尴尬,小声说:“这不是怕丢面子么,说出去多丢人啊。我早收拾了,打算今天去丈母娘家接老婆去。要是我老婆回来看到这个样子,又得知丢了2万块钱,那还不得又吵一通?”
“那你注意到那个假刑警在监视哪里没有?”虽然江束衣知道一个普通人关注到这一点的机率很小,但江束衣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道。
结果不出所料,房东把头摇得有如巴郎鼓一般。
这下没办法了,虽然已经大概能确定鲁仁明关注的那个嫌疑人应该在那附近,可是在没有明确线索的情况下,还是得拉网排查。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江束衣准备出门去钱江区刑警大队寻求协助,在与房东分手之际,无意中多问了一句:“你们那儿最近有没有来什么陌生人啊?”
这真的只是不抱任何希望地问的这一句,可没想到房东却回复道:“有啊,昨天跟黑皮聊天的时候,听他说过,他有一间房子租给了一个外地人,那个外地人好像有亲戚来投靠他了。”
江束衣精神一振:“那人长什么样?”
房东很茫然:“我上哪知道去。”
江束衣知道自己问得急了,赶紧换了一个问题:“你说的那个黑皮家是在哪里?”
房东道:“就我家隔壁啊,东边的那栋。”
江束衣有些激动了,找鲁仁明不就是为了寻找真凶吗?现在鲁仁明杀人的嫌疑已经证实不大了,他跟踪的那名真凶居然就在这房东的隔壁,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当下赶紧跟那房东说道:“你现在赶紧给那黑皮打个电话,问问他那外地人的亲戚还在不在,不要刻意去问。”
房东道:“黑皮不就在外面么?”
江束衣这时才想起来,他们是有一群人‘保护’着自己来到派出所的。
糟了,我在现场曾经说过‘我是刑警’的,就算是真凶在那里,此刻也早跑没影了吧?
现在怎么办?
只好寄望于嫌疑人反应比较慢了。
“我们现在赶紧出发,你把黑皮叫上。”江束衣只好这样交待道。
虽然不明所以,但房东还是应了。
刚安排好了那个房东,高初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江队,你跑哪去了?”
“你现在在哪里?”江束衣一边说,一边即刻出门。
才出门口,就看到房东领着一个长得有些黑的汉子走过来了。当下与那个黑皮打了个招呼,就一起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房东家。
“我现在就在我们分手的地方啊。”高初筠在电话那头说道。
“好,你就站在那个十字巷口,往南边的那栋民居的东向那栋楼,留意门口,只要有人出门立刻拍照跟踪。”江束衣果断下令,“你不要自己进去,凶手不是一个人。我们马上就到。”
高初筠在那边有些惊喜地说道:“这么快就找到真凶了?”
“也可能是嫌疑人,现在还不好说,挂了,我还得跟钱江刑警大队打个电话。”江束衣挂掉高初筠的电话之后,又拔通了钱江刑警大队的电话,一接通那边就很爽快地表示会立刻派人过来协助。
忙完了这一切,江束衣这时才有时间跟那个黑皮沟通:“这个,黑先生……哦,不,这位先生贵姓。”
黑皮这时已经听房东说过了这人是真刑警,当下也很客气地说道:“哦,免贵,我叫钱海。”
钱海?这是什么鬼名字?
“钱先生,你家住的那个外地人的亲戚,你看到长什么样了没?”江束衣问道。
钱海道:“人的正脸我倒没看清楚,反正我只是租房给易海生,人家来个亲戚什么的也挺正常的,我也没太在意,只是看门口有两双鞋子才知道。我只是跟易海生说了,住1、2天可以,长期住可不行。”
江束衣懂他的意思,想长期住,就再租一间房呗,想多收一份房租罢了,这钱海同志的名字真没起错。
“你没见过他家那亲戚?”
“没有。我听易海生说他亲戚也就住个1、2天,我就没兴趣了。”
就只住1、2天,期望这易海生的亲戚还在。
很快车就到了,江束衣一行人匆匆跑到钱海家,就发现高初筠站在一边装作玩手机。
见到江束衣带好几个人来,高初筠迟疑了一下,没有上来打招呼。
江束衣点了点头,这小丫头越来越稳当了。
不过,此刻光稳当没用,急一点也没事,主要是不能让犯人跑掉,他跑到高初筠身边问道:“有没有人出来过?”
“就一个人出来收了个快递,没别人出来过。”高初筠说着话,把手机递了过来,手机上是一张照片,一个中年人正在收快递。
江束衣把手机给那钱海看,道:“认不认识这个中年人?”
钱海点了点头,道:“就是租我房子的那个易海生。”
“好,你现在带我们进去,随便你用什么借口,带我们去见见那个易海生和他家亲戚。”
一行人进了这居民楼,钱海到了一楼的一个房间门口开始敲门:“易海生,开门,我是房东啊。”
过了一会,那易海生打开门来,道:“房东,怎么了?”
“我跟你说,这房租也该涨涨了。”
“怎么又涨啊?上个月已经涨过一回了啊。你看看你家这房子,下雨时还漏水呢。”
“胡说,我二楼都不漏,你一楼是怎么漏的?”
……
钱海一开口,江束衣就给他点了个赞,这小子挺灵活的嘛。趁着门开着,江束衣往里面瞧去,见到房间里面空无一人,便道:“你家那亲戚呢?”
易海生随口道:“早上就走了。”
随即他醒悟过来:“你们……是警察吧?”
“你小子眼力不错啊。”江束衣一侧身,硬生生地把易海生挤到一边,一边打量着房间内部,一边问道,“你家亲戚上哪儿去了?”
第13章:目标(1)
“他今天早上就回老家了。”
“回老家?老家是哪里?”
“千湖省岗山市啊,啊,他不会是犯什么事了吧?”
这小子还真是机灵啊,江束衣暗暗撇嘴,希望你能一直机灵下去,于是问道:“你那个亲戚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他叫易海浪,是我本家,平日里给人修修空调什么的。”易海生说着话,打量着江束衣的表情,又说道,“他真犯事了?”
殊不知此刻江束衣亦在打量着易海生的表情,嗯,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表演痕迹:“为什么会觉得他犯事了?”
“这……”易海浪一时有些语塞。
你要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也就算了。
可你偏要去抖机灵说什么他犯事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犯事了呢?
是因为他有前科,还是因为你知道点什么!?
他再机灵也不可能是刑警的对手啊,现在他该怎么说?该怎么说才能说得合乎逻辑呢?
江束衣嘴角划过一抹微笑,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充满了警告的意味:“想好了再说,别因为莫名其妙的想法把自己给弄进去了。”
现在我该怎么办?说是猜的?
易海生敢打赌眼前这个目光锐利到让自己全身不舒服的警察,肯定会送自己进警察局。
自己虽然没犯事,可别人会怎么想?
我这个没学历的人能在繁华的东海省拿到这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并不容易。
期间经历的艰苦完全不足为外人道。
“他有前科。”易海生打算豁出去了,开始谈条件了。我是有家的人,我可不想进警察局,“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透露我的名字,我也不想进警察局。”
“什么前科?”江束衣完全理解他的想法,很多人平时说起警察局来都头头是道,但是却绝对不想进警察局,哪怕只是协助调查也是万般不情愿,就担心社会上有人会用什么有色眼光来看待自己。
“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他比我大5岁。只是曾经听本家的长辈说过,他以前偷过东西,还坐过两年牢。但这些全是我听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易海生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
偷过东西?
我是来找小偷的吗?
不过,鲁仁明应该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偷就跟着跑到东海省来吧。
“其它的呢?”
“其它的我真不知道了,其实我跟他也不是很亲。他来我这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了,住一晚没问题,想长住,就自己出去租房子。”易海生说道,“要不是看在本家的面子上,我住都不会让他住。”
“他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就聊了些以前家里的事,没说其它的。”
“他的电话呢?”
“我现在就给你。”
也就在两人谈话之际,钱江刑警大队的支援刑警们到了,江束衣示意刑警们进屋搜索证据,还给易海生采集了血样。
易海生有些紧张,江束衣安慰他道:“没事,就是个流程。”
***
钱江区刑警大队。
一方面是涉及到杀人案,所以无需排队直接检测;另一方面钱江区刑警大队的效率也比齐春县高得多了,至少它队里就有DNA检测设备,不像齐春县还要发到岗山市去。
所以,检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现场存在两种类型不同的毛发、皮肤组织碎屑及指纹。
一种当然是易海生的,另一种却是未知,不过,通过与易海生的基因比对,在23对染色体中有11对是吻合的,这说明这个人跟易海生是兄弟或堂兄弟关系。
易海浪的电话江束衣已经打过了,提示已关机。
现在江束衣在等待关宏的回复,他从钱海家出门的时候,就已经交待关宏去易家搜集DNA了。
说起来这DNA检测真是一个神器,特别是在华夏国这样血统极其稳定的国家。
只要一个人的DNA,就能把你祖宗十八代都查出来。
譬如说某银案,在没有DNA检测手段的那段时间内,找不到任何线索。
而有了这个手段之后,通过研究DNA突变序列,很快就精确定位到了某个地区,某个姓氏的家族,再考虑到案件发生的时间去推测罪犯的年龄,很快就定位到了是哪个年龄层次。叫过来验下血样,就找到罪犯了!
所以华夏人最好不要犯罪,因为你祖宗实在太稳定了……
数千年的文明长河之中,他们扩张领土,抵御各种风霜刀剑,经历着铁与血,传下了后代……
放眼历史,这片土地上仅有极少数时间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不像某些杂交国家,你找到了DNA也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你祖宗可能根本不是现在这批人……
你还是得一个个去比对,并不能像华夏国这样精确地找到传承的那条生命线。
只是江束衣没能等到关宏的电话,却等来了陈面瘫的。
“江队,结果已经出来了,通过比对,这名男子与易家一位60余岁的老人的基因有99.6%的相似度,确认为亲生父子关系。这个老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易海潮,是哥哥,另一个叫易海浪,而且关键的是……”陈面瘫说到这里,难得地加重了语气,“易海潮以前犯过事,他死在了齐春县刑警大队里。”
这话如同睛天霹雳,那一瞬间江束衣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家伙作案时有如惯犯,因为他本来就是惯犯。
虽然现在并没有什么很确凿的证据,但明显这个易海浪有重大的作案动机!
鲁仁明去查这个易海浪,显然是有些放不下这个案子。
至于为什么鲁仁明家里会有带着死者血迹的衣服,这个恐怕是易海浪也放不下死去的哥哥吧,他想报复。
清楚了这些之余,江束衣也对何鸣石的心理侧写感到佩服,全对!
也难怪人家那么年轻就能当上中队长,这是有实力啊。
虽然人是骄傲了些,难相处了些。
我也要更努力才行。
“陈队,我申请逮捕易海浪。”
“恐怕不行。”
“为什么?”
“因为易海浪在案发时间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