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红露阁
永顺侯脸上的表情当时就凝固住了，“你说什么？”
金文悦从小被娇惯，远没有她母亲那么会看眼色，此刻还不知道永顺侯已经生气。
“您跟那位大人说说，让他把我也带进宫吧。”金文悦一派天真的说，“女儿长这么大还没进宫看过呢。”
柳氏在旁边意识到不好，但是她止不住金文悦的话。
永顺侯大声道：“你没进宫看过！”
似乎是只是加大音量还不足以显示出他的愤怒，他又用力拍了旁边的桌子，“本侯是为了谁，才被削了官？才沦落到如今地步？
是为了你们！”
他激动的口水都喷了出来。
“现在，你倒有脸跟我抱怨，你没进过皇宫，你怎么有脸！”他转念一想，又问道：“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柳氏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劝道：“侯爷误会了，文悦还是个孩子嘛，说话难免没轻没重。”
永顺侯拍开柳氏的手，“孩子？可笑，她今年都十七了，人家像她这么大，都是孩子娘了，还没轻没重，我看她就是喜欢攀附有权之人，看本侯失了权，转眼就想攀附到别人家。
可惜啊！攀附不上，人家难道会不带自己的孩子，反而带上你吗？做梦！”
永顺侯说完后，甩袖走了，气冲冲的离开侯府，到附近的酒馆买醉。
那房里，金文悦的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他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是他的女儿啊，这是一个父亲说女儿的话吗？”
柳氏被她哭的头痛，“行了，别哭了。”原本这段时间她的日子就不好过，忍着心痛把那贱人的东西还了回去，永顺侯这边还没去哄呢，就又把他气跑了。
“你是没有脑子吗？跟他说这种话，不是往他心窝上扎吗？”
柳氏无力道：“当初就是因为迎了我们进门，所以他才被罢免的官职，你越这样说，我们母女就越危险，你还有脸哭！”
金文悦这才止住了哭声，“那现在怎么办？我还能进宫吗？”
“你还想着进宫？”柳氏忍不住骂道：“你以为进宫有什么好事吗？那宫里的德妃，是那贱人的好友，若是知道你的身份，动动手指就能弄死你。”
见母亲也发起火来，金文悦不敢说了。
可她心里还是不甘。
周遭有身份、有地位的小姐都能进宫，她还是堂堂侯府的嫡小姐，却比不过一个五品官家的女儿，这叫她心里如何平衡。
她回到自己房里又发了一通疯，吓得周边的下人大气不敢出。
金彦听有福回禀这些的时候，心里暗恨，自己怎么早没看出她们的本质。
这样自私自利、满心算计的两个人，能全心全意对他好吗？
“以后她们那边的事，继续让那些人监视着，关照他们嘴上把好门，以后有的是他们的好处，否则别怪我处置了他们。”金彦从钱袋里掏出几块碎银，“你拿去给他们分了。”
“是。”
等有福离开后，金彦就在想，他从小见到的柳氏，从来都是温柔的笑脸，对他好的没话说。
从前是以为她本性善良，可现在她偷盗他母亲的嫁妆，还以贱人称呼他的母亲，显然跟善良挂不上钩。
她为什么要装着对他好？还一装就是十几年。
时间在老赵忙碌的生活中匆匆流过，转眼就到了元宵这天。
金玖一大早就带着喜儿等人去了京城。
她这边刚出门，守在不远处的成文立刻就放了信鸽。
这日京城尤其热闹。
马车进了城后，走走停停，到了正午，才来到香料铺门口。
“小姐，那边有还有舞狮子的。”小冬花眼巴巴的看着金玖。
小冬花进了城就把脑袋伸出去看了，看了一路的热闹，终于等到马车停下，她再也忍不住了，她要过去玩。
本就是带她出来玩的，金玖也不拘着她，“赵叔，派两个人跟着小冬花，务必看顾好她。”
“小姐我走啦。”小冬花迫不及待的要走，金玖又给了她一袋散钱才放她离开。
金玖下了马车，站在香料铺门口，抬头看向门匾，上面写着红露阁三个字。
前段时间，老赵问金玖香料铺子要起个什么名字，金玖干脆把红露香做了店名。
“小姐，楼下来往人多，咱们到楼上去吧。”老赵把人带到二楼。
二楼改了格局，原先二楼全是厢房，老赵拆了几间，隔了三间小厅出来。
每个小厅和厢房的摆设都不相同。
廊下摆着的插花、窗檐下挂着的银铃，也非一般俗物。
老赵为了他家小姐的香料铺可算是用尽了心思。
即便是金玖自己来做，恐怕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赵叔辛苦了。”金玖说，“你如此费心，这红露阁的红利，理应有你一份。”
“小姐快别这么说。”老赵不肯认半分功劳，“这些事，本就是按小姐的意思来做的。”
金玖知道他，他虽有赚钱的本事，却从不贪钱。
在他心中，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行。
至于这铺子能赚多少钱、是不是会分给他，他压根不在乎。
“赵叔，你去看看楼下客人多不多，若是不忙，就把掌柜叫上来吧，我有几句话要问她。”
“哎。”
老赵下去后，很快红露阁的掌柜走了上来。
“今日开业，各项事务可都准备齐全？”金玖问。
“回禀东家，都预备齐了，就等着晚上灯会开始。”这是个女掌柜，此前替别人经营过秀坊生意，前段日子被老赵看中，请过来做了香料铺子的掌柜。
金玖又问：“到目前为止，可有人进来买过东西？”
“有的，今日上午做了六笔生意。”掌柜说，“东家别看数量不多，只因咱们这是香料铺，做的大多都是老顾客的生意，只要是长久做下去，凭咱们香料的味道，肯定是不愁卖的。”
金玖问她这些问题，其实照例询问，只是单纯的提醒对方：我是注意这项事情的，你要好好做事。
“才刚开业，事情肯定琐碎。”金玖说，“我就不耽误掌柜了，你自去忙吧。”
掌柜离开后，金玖来到窗边。
从二楼向下看，街道上甚是热闹。
第62章：遇熟人
虽说到晚上才是人最多的时候，但现在就已经有些摊主出来占地方了。
金玖站在窗边的这一会儿，就见到好几位妙龄女子蒙着面纱，从街上经过。
她做香料生意，主要的客源就是这些女子。
那两位女子来到红露阁附近，就纳闷道：“这里原来不是一座酒楼么？”
“是啊，现在是换了东家，还是换了营生？”另外一人胆子比较大，直接就问了在门口站着的伙计，“你们这里不做酒楼了吗？”
伙计也是老赵找来的，特意找了相貌清秀，说话做事也靠谱的。“这里之前是酒楼，现在已经被我们东家盘下改了香料铺子，今日才开业，两位姑娘可以进去看看啊。”
见那两位姑娘犹豫，小儿继续道：“不论您买不买，看看又无所谓。您既出来玩了，到我们红露阁耽搁一会儿也无妨。”
那两位姑娘到底抹不开面子还是进去了。
之后又有几位，凡是只要跟那位伙计打了话了，必然会被他劝进铺子里来。
金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老赵要让他在门口站着了。
“哎，小姐您看，是不是周小姐来了。”喜儿指着一处说道。
金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的是她带人来了。
她身边嬷嬷的手里还拿着盒子。
周小姐很快被人指引着来到二楼，金玖让喜儿到廊下把人接了进来。
“恭喜金小姐啊。”周小姐把盒子放在了桌上，“今日你的香料铺子开业，我原该带礼庆贺，只是你知道，我身上实在没什么好东西，所以给你做了一叠酥肉卷，和一本我手抄的诗经。”
“多谢周小姐。”听到都是她亲手所做，金玖很是感激，“上次我们谈到酥肉卷，我说我还没尝过，没想到周小姐会亲自做好送给我，这份心意，远不是外面那些俗物可比的。”
“我没想到，你这生意做的如此之大。”周小姐说，“我还以为你的香料铺与其他的香料铺没有不同，却没想到，你竟租了这般大的门面。”
“这是机缘巧合下，买下来的。”
周小姐更加惊讶，没想到这位看似处境不妙的金小姐，居然如此有钱，这样地段的二层小楼说买就买。
“这栋楼也花了我不少银两，只是做生意，不投钱进去如何赚钱呢？”
周小姐点头，“金小姐说的有道理，只是你这般年纪的女子，能有你这番胆量的，极为少有。”
二人坐在窗口，一边看着街景一边说着闲话，还时不时吃一口酥肉卷，倒叫人的心情十分舒畅。
只是没多久，金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正朝这边走来。
“金小姐怎么了？”坐在对面的周郝雨，首先察觉金玖的异常神色。
“见到熟人了。”金玖看着楼下冷笑一声。
听她这样说，喜儿也探头去看。
只是在她看来，不过是两个女子带着各自的丫鬟罢了，看不出别的。
喜儿这辈子只在别院大门前匆匆扫了金文悦一眼，压根就认不出她。
“哦，金小姐的熟人？”周小姐看出来她脸上没有半点喜色。
“也给周小姐介绍一下吧。”金玖指着那两位正要上楼的女子说，“那个白披风的，是永顺侯的女儿金文悦，另外那个蓝披风，是永顺侯继室的侄女，应该是叫柳芸。”
周小姐倒没有多大反应，反而喜儿朝着那两人看了过去。
喜儿心里好奇，小姐怎么会认识金文悦，还知道她旁边那个是谁？
还有继室的侄女，这都什么关系？
自己整日和小姐待在一起，从未听说过这个人，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金玖的话说完不就，就见到那二人带着丫鬟从二楼门口走了上来。
很快掌柜就跟着进来，要亲自招待她们。
“你这里可有上好的香料？”柳芸开口。
“自然是有的。”掌柜笑眯眯的回道：“这些都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香料，二位小姐可以根据喜好自行选择。”
金玖和周郝雨就在她们隔壁的厢房，那二人说了些什么隔壁全能听到。
金文悦和柳芸挑完香料之后又说，“这地方倒是闹中取静，我们干脆在这里歇息一会儿，省的到下面去挤，街上人多轿夫也不好走。”
“行吧，就在这里歇一歇。”金文悦说完，让丫鬟珠儿掏出了一粒银子赏给了掌柜。
掌柜接过银子后就吩咐伙计端茶上点心。
“姑母今日心情好些了吗？”柳芸问。
金文悦不满道：“如何能好，那贱人死了还不得安生，把家里弄得一团糟。”
金玖手握成了拳，那贱人是在形容她的母亲？
好啊，金文悦，你这张嘴，看来是不想要了。
金玖招手让老赵靠近，低声道：“你等会儿排上两个人，找个人少的地方等着，找个机会，把金文悦掳过去，将她的牙齿敲断。”
“只敲断牙齿？”老赵问。
金玖说：“你要是有别的想法，也可以实施。别把人弄死、别叫官府的人抓到证据就行。”
“是，等会儿我和护院头领一起去。”
隔壁的谈话还在继续，柳芸说：“再过几天，我父母就该到了。”
“到就到呗，那么大的侯府，还住不下你父母吗？”金文悦根本就不在意柳芸说的什么。
柳芸却仍旧用讨好的语气跟金文悦说话，“妹妹，我听人说，侯爷去礼部尚书府退亲了？”
周郝雨听她们提到礼部尚书，明显一愣。
原来金彦都去退过亲了，那他之前殷勤护送又算什么？
“是有那么一回事。”隔壁金文悦满不在乎的说：“按我说，早该退了，一个丧门星也敢嫁进我侯府，简直是白日做梦。”
金玖敲了敲桌子，朝老赵那边侧了一下，小声道：“再打折一条手臂吧，你琢磨一下哪只手合适。”
“是，我觉得右手挺好，小姐您呢？”
“不错，常用啊，没了多不方便。”
见他们商量套别人麻袋居然也不避开她，周郝雨心里有些忐忑。
不知该说他们太过大胆，还是该感动他们不把她当外人。
隔壁的对话还在继续，“金彦最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人完全变了。”
第63章：以前的事
“看这街上，今日也只能看到我这等闲人了。”金文悦语中泛酸，“但凡爹爹有些用，我也能进宫。”
“妹妹不必着急，总会有……”柳芸正想安慰她，却见对面的金文悦忽然站了起来，朝窗外看去。
“怎么了？外面有什么吗？”柳芸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个英俊不凡的男子，牵着白马从远处走来。
便是柳芸心心念念的金彦站在那男子面前，也是不够瞧的。
金文悦激动道：“珠儿，你快下去，你跟着他，看他到哪里去。”
她原还失落自己进不了皇宫，却不料在这里碰见了她命中良人。
珠儿那日没跟着出城，自然不知道金文悦之前的偶遇，只是小姐发话，她不得不听。
她赶忙下楼，跟上了前方牵白马的人。
幸好现在街上人多，那人走的不快。
金文悦本想在原地等着珠儿回来报信，但她越想越不放心。
好不容易等来天赐的机会，不容任何闪失，“你自己回去吧，我有些事，先告辞了。”
金文悦说完，提起裙子就走。
她不知道，隔壁厢房的老赵，跟着她前后脚的出去了。
金文悦朝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追去，但还没走多远，忽然眼前一黑。
金文悦走后，柳芸哪里还肯安坐原地，立刻带上自己的丫鬟离开了。
等她们离开，金玖才放开声音。
“周小姐见谅，我实在是恨毒了那对母女。”
金玖虽说着这种话，只是表情却相当淡然，似乎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周小姐略僵硬的点了点头，“我理解。”
理解个鬼，哪家小姐会真让手下套麻袋的！
金玖路子之野，实在是给她开了眼界。
此前真是看走了眼，居然会以为金玖住在梅山是出于无奈。
“周小姐在江南多年，对这当中的事，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金玖说，“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就跟你说说。”
周小姐礼貌性的没有拒绝，“金小姐请说。”
“周小姐应该知道，我母亲还在侯府时，柳氏就已经做了永顺侯的外室。”金玖说起以前的事，视线看向远处。
“此事，原本我的母亲是不知道的，是柳氏自己故意叫人说给我母亲听，那时候，母亲才生下我不久，原也想给永顺侯一个机会，只要他将柳氏处理了，便可以按头把这件恶心的事忍下去。”
金玖嘲讽一笑，“你猜怎么着？永顺侯非但没想处理柳氏，反而要把人迎进侯府。
这京城之中，有哪家勋贵夫人，能受得了如此羞辱？我母亲当然也不能。
这件事情，本该僵持下去。
那柳氏却想了个恶心人的办法，她假作有孕，跪在了侯府门口，赶一次，回来一次。
母亲被她气的实在难受，尤其那时，母亲身体本就不好。
柳氏用了最绝的一记，便是让金彦来给她求情。”
金玖说，“我虽没有亲眼看到母亲当时的神情，但能想象得到，必然是震惊茫然又心痛吧。”
别说当时的颜氏震惊了，就连现在听闻这件事的周郝雨都是震惊的。
金彦居然帮着一个外室去逼迫自己的母亲。
天呐！世上居然会有如此荒唐的人！
“自此，母亲便下定决心和离。于是搬出侯府，几番波折后住到了梅山别院。只是结果周小姐也知道，到底没能如愿。”
周郝雨听罢后，说道：“柳氏如此逼迫夫人，确实不值得饶恕，我若是你，也会是一样的愤怒。”
金玖摆了摆手，“不止如此。”她喝了口茶，才继续道：“到此为止，说的是他们如何对我母亲，那都是以前的事。最近，她们又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
“什么？”周郝雨紧张道：“她们想对你做什么？”
“想让金文悦踩着我，摆脱她不堪的出身罢了。
所以几次三番的，想叫人把我骗回侯府。
实在是天可怜见，我如今不好骗了。”
周郝雨握住了金玖摆在桌上的手，刚想安慰一下对方。
却听到金玖说，“因此我对她们恨之入骨，我必要她们死无葬身之地，今日这番痛打，不过是收个利息。”
周郝雨看着那只握住金玖的手，她怎么就那么多手呢？这是个需要安慰的人吗？
周郝雨此前，从未遇见过金玖这样坦诚的人，以至于坦诚到，周郝雨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刚才她们提到了金彦，说他变了，我也如此觉得。”金玖双手端起茶盏，好让周郝雨不尴尬的收回自己的手。
“原先，我以为金彦听命于柳氏，最近他却做了一些反常的事。
这些年来，母亲当初的嫁妆一直被柳氏母女偷用。
金彦得知此事后，就把那些嫁妆都收了回来。”金玖放下茶盏，补充道：“当然，这是他自己说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我不清楚。
不过从刚才那两人的话听来，大概是真的。”
“或许世子这些年，也是被蒙骗吧。”周郝雨顺着话题，说了句好听的，实则心里仍旧觉得金彦有毛病的。
她藏在心里不敢说的话，却被金玖说了出来，“即便是受了蒙骗，那也是他蠢。”
周郝雨差点被茶水呛住，往后听金小姐说话，还是不要喝水吧。
“那两人说的退亲之事，我不曾听金彦提到过。”金玖说，“我和他虽是血亲兄妹，但关系还比不上陌生人。我与周小姐你来往，也全是因为你是可交之人。
所以，无论侯府是否与你退亲，我想，我们两人之间的交情是不会变的。”
周郝雨满心感动，她自父母去世后就觉得凄苦孤独，从来没有人对她说她可交之人。
她何德何能，担得起金玖这番赤诚。
“我也是一样。”周郝雨说，“我与金小姐来往，同样与旁人无干，只因为金小姐个性，叫我喜欢而已。”
京城一条不知名的小巷中，赵叔和护院把麻袋摔在了地上。
那麻袋里的人挣扎着，想要呼喊救命，可嘴里塞了东西，无法喊叫。
赵叔不张口，从旁边取来准备好的棍子。
他盯着乱动的麻袋有些不确定，这不知正反的，如何确定右手在哪边呢？
第64章：失踪
干脆两只手都打折。
赵叔发了狠劲，拎着棍子在金文悦身上打了一顿，最后朝着该是手的位置用力的打了下去。
想到这些年夫人受的委屈，想到刚才她那样称呼夫人，老赵只恨不得打死她。
袋子里彻底没了动静。
赵叔和护院蒙住自己的脸，打开麻袋。
确定里面的人只是痛昏了过去，便没有再管。
两人悄摸的出来又悄摸的回去，除了那间厢房里的人，根本就没人发现他们离开过红露阁。
老赵回去的时候，周郝雨已经离开了，她还要回城外的庄子，必须要早点回去。
金玖今天是打算在外面住上一晚的。
老赵已经提前安排好，所以她并不着急，小冬花也有时间在外面玩个痛快。
再说金文悦的丫鬟珠儿。
她奉了金文悦的命令，去跟踪那位牵白马的男子。
可没多久，她一个不注意，就在眼前的男子居然消失不见了，剩下那只醒目的白马傻站在街上。
珠儿在那处找了好几圈，压根找不到那男子的踪迹，只好回去回禀小姐。
她还想着小姐知道她把人跟丢后会如何大发雷霆，却不料，回到香料铺却不见自家小姐。
“你家小姐在你走后不就，就跟着走了，另外一位小姐也离开了。”掌柜说。
珠儿内心猜测，难道小姐也去跟着那位公子了？
不对啊，若是跟着去的，她折返的时候，应该会遇到小姐的。
可她没有遇到。
珠儿一想外面那么多人，仅凭她一个人如何能找得到小姐？
只希望她自己找不到那男子就回了侯府吧。
结果等她回到侯府，问了门房才知道，小姐根本没有回来，倒是柳小姐回来了。
珠儿立刻就去找了柳氏，她不敢承担这么大的责任，就说自己受了小姐的命令去做了别的事，之后如何她就不清楚了。
柳氏当即将柳芸叫过去询问状况，柳芸却说，珠儿走后，金文悦很快就跟着珠儿离开了。
双方一核对，才知道，人丢了。
柳氏当即派人出去找。
大街之上，即便是太子也不可当街纵马。
他做太子的大过年也没有歇息，好不容易等到元宵，他是一定要回家陪陪孩子的。
路过果品铺，刚想停下来买些孩子喜欢吃的零嘴，却察觉到有人跟踪他。
他当即从那家铺子的后门走了出去，至于马匹，自然会有人帮他送回去。
太子走了没多远，一抬头碰上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手上提了许多礼品，脸上仰着傻笑，正是他的兄弟楚珵。
太子闪身过去，把人拉向街道旁边，“你到哪里去？”
“是二哥啊。”楚珵尽量调整自己的语气，无论如何，只要他看到这张脸，就会想到上辈子他临死之前，他在这张脸上看到的犹豫。
“你回来啦？”楚珵装作轻松的问道。
“刚回来，路上被人跟踪了，你呢？今日怎么出宫了？”
楚珵说，“成文给我飞鸽传书，说我媳妇来京城了，我找她去。”
“你媳妇？”太子皱眉，“是那个永顺侯的女儿？”
“什么永顺侯不顺侯的，我媳妇就是我媳妇。”楚珵挣开太子的手就要走，却又被太子拉了回去，“别去了，今日这街上不安全。”
“那里不安全了？”楚珵非要跟他争，“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能有什么事？”
太子侧目看向他的胸口，“不记得自己怎么伤的了？”
“那都过去多久了，管不了管不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耽误我看媳妇去啊。”
太子见他说不听，干脆抓住了人就往宫里跑。
楚珵其实能挣开他的手，可他到底忍住了。
如果真的有刺客对他们不利，那此刻去找玖儿，就是让她陷入险境。
被拖回皇宫，太子直接把他丢给了皇后，“母后，外面不太平，您看着小五吧。”
皇后看着两只手都拿着礼盒的楚珵，“都是要送给金小姐的？”
“那不然呢？可都是我搜罗来的好东西，她一定喜欢。”楚珵说着打开其中一个，“母后您看，这是您年轻时喜欢用的胭脂，现在宫中也就周贵人在用这种的，她一个人哪里用的完，干脆送些给我媳妇。”
“金小姐年纪轻轻，远不到要用胭脂的年纪。”
“母后说的正是啊，我想差了，要不是有母后提醒，那我就送的不合适了。”楚珵又把胭脂放进盒中，“就算不涂在脸上，她用这个染个丝线也行啊。”
“染丝线？真想得出。”皇后说，“你可知道这种胭脂有多名贵，当中耗费了多少珍贵药材？”
“我管那些做什么。”楚珵说的理所当然，“内务府有，我就拿来呗，先到先得。”
皇后烦躁的揉了揉眉心，那周贵人要是知道自己的胭脂被珵儿拿了，又要作妖了。
算了，她不管了，到时候干脆让皇帝去烦。
楚珵留在她身边多久，皇后就头痛了多久，她到今天才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是多烦的一个人。
张口闭口就是我媳妇如何如何，但凡看见个什么好东西，就想给他那个没影的媳妇送去。
真是丢脸又叫人烦躁。
听说皇帝还把他留在寝宫住了几天，也不知道皇帝是如何忍受的。
等到天色黑下来，元宵宴也就开始了。
这次的元宵晚宴，男女分席而坐，皇后和太子妃连同一概女眷在御花园中，皇帝和各位皇子则在殿中。
等到宴席过半，两处的歌舞表演也看的差不多了，皇后那边来了个人，传话让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都过去，说是国舅夫人想看看他们。
谁都知道是个借口，实际上就是为了让四皇子看看那些适龄女子，挑选出一个合他眼缘的。
来到御花园，皇后身边，三位皇子规规矩矩给皇后请了安。
皇后脸上扬着标志性的假笑，“夫人许久不见你们了，过来陪夫人坐一会儿吧。”
那夫人是五皇子和太子的舅母，对四皇子和七皇子来说，根本也就不亲。
三人坐下后，就只有五皇子在不停的说话，“表弟最近还好吗？又闹事了吗？先生布置的文章会写吗？还喜欢赌钱撒谎吗？”
第65章：宫中晚宴
国舅夫人才扬起的笑容僵在脸上，“五殿下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讨喜啊。”
“过奖过奖，全赖父皇教导的好。”
要是打皇子无罪的话，国舅夫人此刻已经动手了。
她干脆转过头去看另一侧的四皇子。
虽然不知道四皇子在袖子里藏了什么东西，但有楚珵做对比，夫人看他顿时觉得顺眼很多，“许久不见，四皇子越发英俊了，到你母妃那边去吧。”
国舅夫人本就是幌子，她也不愿意理会一个比一个怪的皇子们。
只简单说了两句话，就把人赶到他们生母身边。
德妃看到捏着袖子过来的四皇子，不断劝自己千万忍住。
可等他到面前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骂道：“这是什么场合？我告诫你多少遍，不允许带猫，为什么还要带来！”
四皇子袖子里藏的，是一只黑白花色的小猫。
被德妃点破后，他也不藏了，干脆把小猫从袖子里掏出来放在腿上。
小猫初到这种场合，明显的不适应，旁边动静稍微大了一些，它就受惊了。
从四皇子腿上跳了下去，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它这一逃，惊动了不远处一桌女眷。
被小猫碰到的小姐没忍住惊叫了出来。
极其突兀的一声，叫周边的人都朝她看了过去，与她同坐一桌的小姐，没有被猫吓到，反而被她吓到了。
现场顿时惊慌一片，德妃瞪着四皇子，“还不快去抓回来！”
楚珵也顺着那叫声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他十分不愿意见到的人。
忠勤伯府的小姐，王姝媛。
楚珵看着她那张脸，心中顿升厌恶。
这人上辈子是他的侧妃。
在金玖嫁给自己一年无所出后，母后做主，将她配给他做侧妃。
王姝媛入王府时，他一心还在金玖身上，哪里肯碰她。
这女人竟然给他下了药。
只是这女人实在是蠢，下药都搞不清剂量，直接让他不能人道。
要不是碍着她娘家的身份，他都想杀了她。
得亏他这毛病最后治好了。只是可惜的是，他好了之后，也跟玖儿离了心。
往事不愿再想，楚珵扫过那个惊慌失措站在座位旁边的人，反正这辈子他不会与她有任何瓜葛。
四皇子的猫，被一位小姐抱了起来。
“殿下，您的猫。”
这位小姐身穿淡青袄裙，看起来就是一个温柔的人，猫在她怀中待的也很温顺。
四皇子接过猫，难得的脸红了，“你也喜欢猫吗？”
这位小姐倒是落落大方，“喜欢的，我年幼时，也曾养过一只狸花猫。”
两句简单的话，四皇子就选出来自己要的妻子，他回去告诉德妃，他就要这位了。
楚珵顺着四皇子的视线看过去，挺准呐。
上辈子这两人就是夫妻，这辈子还在一起了。
果然，如他所想，他和玖儿也会成亲的。
这宴会对楚珵来说实在无趣，他找了个借口回了皇子住所。
可惜元宵不能跟玖儿一起过。
等着吧，或许下一个元宵，他们就在一起了。
楚珵在期盼中入睡，永顺侯府却没人能睡得着。
小姐上个街，把自己丢了。
侯府的人再一次上红露阁打听，他们家小姐确实是离开了这里。
至于离开这里后又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下人们一条街一条街的找，越是到晚上，街上越是热闹，别说找人了，就是在人群中行走都困难。
直到热闹散场后，侯府的下人终于在小巷中发现了金文悦。
赶忙把人带了回去，永顺侯和柳氏见到这幅摸样的金文悦，心疼不已。
“怎么会这样？天子脚下，京城之内，居然有人敢动侯府的小姐。”柳氏在金文悦耳边叫她，“孩子，醒醒啊。”
金文悦恍恍惚醒过来，意识刚刚回笼，就觉得身上哪里都痛。
她的声音非常急道：“母亲，我身上好痛啊，我的手，我两只手都不能动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大夫！”柳氏朝下人怒吼。
在等大夫的期间，永顺侯坐到床边，“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你可看清那个人的脸？”
金文悦刚想跟永顺侯哭诉自己的恐慌和委屈，却看清了他眼中，并不是为她担心，反倒是深怕她的遭遇被别人知晓，怕她给侯府丢脸。
金文悦立即解释道：“爹爹，我是被人打了一顿，我没有被人……”
后面那两个字，金文悦怎么样也说不出口，可她这意思，谁都能听得明白。
永顺侯的视线变得阴冷，“没有你慌什么？”
金文悦急道：“我真的没有啊！”
柳氏知道现在跟永顺侯说是没有意义的，再说是不是被人侵犯，等找稳婆看过自然就知道，“好了好了，你爹爹知道了，你先好好躺着，大夫等会儿就来了。”
侯府里是有一间药房的，大夫要是外面没有别的病患，就会到药房待着。
若是侯府中有哪位主子要看病，也好立刻找到他。
原想今日是元宵节，这府里总不会再出事了，所以他早早洗漱后就歇下了。
结果睡到半途被人叫了起来，“大夫您快过去看看吧，大小姐受伤了。”
“受伤？”大夫还以为是被灯骨的刺扎了手这种的小事。
可等他来到房内，就发现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最为严重的是，这小姐两只手还没人打折了。
他查看过后到外间回禀永顺侯，“皮肉之伤还可恢复，只是小姐被打断的两只手有些麻烦，就算接上了，往后大概……也不如从前灵活。”
永顺侯挥手，“你只管治吧。”
“是。”大夫又叫人回药房拿东西。
房内，柳氏第五次问金文悦，“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你给我句实话好不好？”
“我说了多少遍，不知道，我没有看到。”金文悦抓狂，“我只知道眼前忽然黑了。”
“好，就算你没有看到，可你总该听到了什么吧？”
“没有。打我的人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我能听到什么？”
永顺侯在外面听见金文悦不耐的语气，当时就冲了进去，骂道：“你还有理了！谁让你一个侯门千金，独自出行的？你这么做，就该知道自己有这个下场。”
第66章：侯府闹剧
金文悦被他骂傻了，一下子呆在床上。
柳氏听到这话，也觉得心惊。
侯爷竟然觉得，她的孩子有如此下场，是自作自受？
虽说她心里也责怪文悦乱跑，可侯爷作为一个父亲，现在不去追查伤文悦的人，反而在这里责怪文悦。
这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吗？
柳氏赶忙过去拉住永顺侯，“侯爷消消气吧，文悦实在是身上伤痛，所以才无法心平气和的说话，您想想，她往常对长辈，从来都是恭敬有礼的呀。”
永顺侯被柳氏抚了好几下才觉得气顺，丢给金文悦一句‘自作自受’就离开了房间。
大夫在一旁，权当自己不存在。
等到那药品和器具的下人进来了，他才如石像复活般动了起来。
先是指导丫鬟给金文悦处理外伤，之后才是给她的两只手贴上膏药固定起来，至于能回复成什么样，就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夫人，我先下去给小姐熬药。”
“你去吧。”柳氏看着门口的方向，等大夫走后，她吩咐自己贴身的丫鬟，“去找个稳婆过来。”
金文悦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母亲此举合意。
等她明白过来，立刻就发了脾气，“母亲，连你不相信我。”
当下已经不是柳氏信不信的问题了。
柳氏来到金文悦身边坐下，“文悦，母亲这样做，是为了让你父亲相信你，你放心吧，母亲会关照稳婆，无论如何你都是完璧之身。”
“我本来就是啊！”金文悦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解释，都没人相信她。
永顺侯府，前院。
金彦走了进来，见到在正厅不安踱步的永顺侯，“父亲，妹妹找回来了？”
永顺侯深皱眉头，“还不如死在外面。”
金彦听这话就知道状况不好，只是有关侯府，他必须要问清楚，“她怎么了？”
“被下人在一条小巷里捡到的。”永顺侯似乎说起来都觉得晦气，“找到她时，她衣衫不整，浑身是伤。”
金彦怎么说也是一个成年男人，当即明白了永顺侯的意思。
若放在以前，金彦只会心痛自己宠爱的妹妹，有如此倒霉的遭遇，说不定立即就要出门查明凶手。
可他听过金文悦私下如何议论他，自那时起，金彦怎么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对待金文悦。
甚至在知道她们母女二人偷用母亲嫁妆之后，那声妹妹的称呼，都是他咬牙喊出来的。
天知道她们在他背后做了多少恶事，而他像个傻子一般被她们欺骗。
“为着妹妹的名声着想，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啊。”金彦说，“只是那人欺负到我们侯府脸上，也不能放过那凶手。可有追查到凶手的线索？”
“线索？”永顺侯用力的哈了一声，“那蠢货哪里知道什么线索，问她什么都说不知道，你母亲耐性询问了几遍，她还发起脾气来了，她还有脸发脾气！不如死了干净！”
“父亲，慎言啊。”几遍金彦对那母女二人抱有疑心，可他还是觉得这话太刺耳了。
尤其说这话的是父亲。
当初把她们接进来的是父亲，怎么现在还说这种话呢？
“我还怕她吗……”永顺侯话还没说完，外面进来一人。
正是柳氏身边得用的丫鬟，“夫人请侯爷过去，说是有话对您说。”
永顺侯不想去。
他现在看见金文悦都觉得心烦，只恨不得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女儿。
金彦劝道：“父亲还是过去吧，说不定是妹妹想起什么来了。”
永顺侯背着手，十分不情愿的跟着那丫鬟来到金文悦房外。
柳氏没想到金彦也跟着来了，“世子，还请你暂且回避，有些话您不方便听。”
“有什么不方便的。”永顺侯脾气一上来，那是看谁都不顺眼，听到柳氏的话就要唱反调。
“有什么话就直说。”
柳氏没办法，就算金彦在，也只好让稳婆开口。
“这是萧婆子，她祖上曾帮着皇宫选过秀女，她也承了祖上的本事，女子是不是完璧，她一看就知道。”柳氏首先把稳婆介绍了一边，然后又示意稳婆上前，自己回话。
那稳婆十分上道，来到永顺侯面前行了一礼，然后开口，“回禀侯爷，您家小姐还是完璧之身。”
永顺侯猛地看向稳婆，随即眯了下眼睛，“好，本侯知道了，你退下吧，来人送这位婆子出去，记得给足了赏银。”
等那婆子连同下人都离开后，永顺侯看着走到他面前，正要开口说话的柳氏，一巴掌扇了上去，“你是没有脑子吗！”
柳氏被他打懵了，跌坐在地上，一时之间忘记站起来。
就连一旁的金彦都觉得突然，他想了想，还是上前把柳氏扶了起来。
其实金彦多少有些理解他父亲的。
把稳婆找到家里来，实在是一大昏招。
再者那稳婆是柳氏找来的，父亲能相信她的话吗？
冒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让那稳婆在父亲面前说这样一句话？到底是乡野之地出身，便是到了京城，也不会京城的处事。
永顺侯见柳氏摸着脸颊掉眼泪，手指着骂道：“你还有脸哭，你以为你请来的是什么嘴严的人吗？你花了多少钱？你能确保她往后就离开京城永不再出现吗？”
柳氏委屈道：“妾身只是想还文悦一个清白。”
永顺侯斜视着她。“本侯不想再听这种蠢话，你要是再说一句，就带着她出家去吧。”
金彦说：“父亲，现在要紧的事，是查明这事是谁所做，是不是冲着咱们侯府来的。”
“对，这才是要紧事，就交给你去查，一定要查出来。”
“今晚这样的日子，就算有些线索，此刻也查不到了。”金彦说，“我还是去问问妹妹，尽我所能的查吧。”
说罢，他又问柳氏，“母亲，我可方便进去？”
柳氏握着金彦的手，觉得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到关键时候，金彦还是站在她这边的。
若不是有金彦，永顺侯会对她说出多少难听的话？
柳氏擦着眼泪，“方便的，我们一起进去。”
京城一间普通民宅内，小冬花坐在桌前分享她今日的收获。
第67章：夜谈
“这是喜儿姐的糖葫芦，这是小姐的香酥饼。”小冬花把她买的东西一个个铺开，然后一个个送出去。
大多都是些吃的，或是她看上的小玩意。
她正说的起劲，香兰嫂提着晚饭进来了，“冬花快把东西收起来，小姐要用饭了。”
“哎。”小冬花把东西推到桌角，然后全部搂进她的篮子里。
虽然之后又要整理出来，但是小冬花乐此不疲。
吃过晚饭，金玖洗漱后就睡下了。
时间还早，看着喜儿背对着她叠衣服，金玖说，“喜儿，外面正是热闹的时候，怎么不跟小冬花一起出去玩呢？”
喜儿摇头，“小姐都不出去，我也不想出去。”
金玖听她说话不像平常那么有力气，便坐起身来，“你身体不舒服吗？”
喜儿把手上的衣服放好，来到金玖身边躺下，“小姐，我真是看不懂您了。”
金玖没想到原因还在自己身上。
“怎么看不懂了？”
喜儿叹了一口气，“感觉小姐离我越来越远了。”
金玖听她这惆怅的声音，忍不住笑起来，“这话说的真有意思，接着说。”
两人在床上躺好，喜儿开始了她的控诉，“我跟小姐从小在一起，我自认为，没人比我更了解小姐。
可是小姐今天跟周小姐说的话，我觉得，我好像也不太了解小姐。”
金玖认真的听着，“就因为这个不开心？”
喜儿摇头，“倒也不全是，我很担心，小姐今天跟周小姐说的那些，也太大胆了。
无论如何，周小姐是跟侯府有婚约的人，等到她嫁入侯府，周小姐会不会把今日这些话说出来呢？”
“一直在担心这个？”金玖说，“放心吧，她不会说的。”
金玖给出理由，“周小姐自己处境艰难，说我的闲话，与她自身没有好处，还不一定会有人相信她。
再者说，就算她说了，就算侯府的人信了，又能怎么样呢？
等海大星那边置办妥当，咱们就离开这里了，哪里用得着担心这个？”
“小姐说的也有道理。”喜儿忘了，小姐已经在为离开这里做准备。
只要他们离开了，这里怎么样，还关小姐什么事呢。
金玖被喜儿捂着手脚，陷在柔软的被窝里，差点就要睡着，却听到喜儿又问，“可是小姐，您是什么时候认识那个柳小姐的？”
这问题直接把金玖问的清醒过来。
确实，按照这辈子的经历，她怎么也不会认识柳芸。
她转身面向喜儿，“我有一件事瞒着你。”
喜儿疑惑的看着金玖，“小姐不能告诉我吗？”
“可以告诉你。”金玖说，“若是连你都不能说，那我还能跟谁说呢？”
“小姐放心。”喜儿郑重道：“出您之口，入我之耳，绝没有第三人知道。”
“倒也不用这样严肃。”金玖拍了她一下，“这事情生的离奇，即便是说出去，别人也不会相信。”
“小姐说什么我都相信。”
金玖握住喜儿在被窝里的手，“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过完了极短暂的一生。
奇怪的是，我醒来后，还能清楚的记得梦中所发生的事。
我之所以认识柳芸，也正是因为我在梦中见过她。”
喜儿觉得匪夷所思，世上哪有这样的梦。
可这是小姐说的，小姐怎么会骗她。
那就说明，这梦不是一般的梦，而是神仙的警示。
如此说来，那之前小姐对世子反常的态度也就好理解了。
“小姐是因为这个梦，所以才知道不能回侯府的吗？”
金玖点头，“是啊。”
喜儿沉默了好一会儿，金玖都以为她睡着了，却不料她又问道，“那梦里的一生为什么会短暂呢？小姐遇到什么事了吗？我呢？我在您梦中，会一直陪着您吗？”
那泛着苦涩和压抑的一生，压迫着金玖，即便她此刻已经逃脱，却仍然不能用轻松的语气来回答。
“你一直陪着我。”金玖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在那段人生中，她和喜儿，同是对方的支撑。
这辈子，她更要好好的珍视喜儿，她和喜儿都该有一段畅快的人生。
喜儿握紧了金玖的手。
不论小姐梦中经历了什么，她能够一直陪着小姐，也算尽了她的心愿。
小姐愿意把秘密告诉她，是完全的信任她，喜儿下定决心，今后更要好好的保护小姐。
第二天，天色还未亮，喜儿就出去练拳了。
她比以前练的更起劲了。
她决定要提升武艺，不论什么人想对小姐动歪脑筋，都别想躲过她的拳头。
到天色大亮，喜儿收拾好自己，才从厨房端来热水去叫金玖起床。
金玖这日睡得很踏实，或许是昨晚上跟喜儿提到了上一世，说过之后，内心反而释然了些。
一直到喜儿把她拉起来，金玖才渐渐清醒过来。
“小姐，香兰嫂已经把早饭做好了，等会儿就端过来。”
金玖接过她手上的热毛巾，又听喜儿说，“今天比昨天要热，小姐就穿这件嫩黄色的薄袄吧。”
“嗯。”金玖随意的点头。
喜儿完全了解她的喜好，挑出来的衣服，自然也都是顺心的。
这边才穿好衣服，香兰嫂就端着早饭进来了。
简单用过后，就要去红露阁。
临走前，喜儿关照道：“香兰嫂，这边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就好，看着不能存放的就带回别院。”
“是，我收拾好就先带冬花回去了。”
小冬花昨天在外面玩疯了，耗光了精力，今天到现在还没起来。
金玖同老赵刚到红露阁，掌柜就走了过来。
“东家、赵管事，昨天似乎出事了。”掌柜说，“昨天来了三拨人，跟我打听一位小姐，那小姐是在咱们这里买过香，当时是去了二楼，可她没多久就离开了。
我猜，那小姐多半是丢了。”
金玖和老赵当即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
不就是被打的金文悦嘛。
昨天老赵是偷摸出去打的人，红露阁的伙计不知情。
“可有赖上我们？”金玖问。
掌柜回道：“那倒没有。”
“没有就别管了。”金玖说，“世间自有轮回报应，说不定是遭报应了。”
第68章：红露阁的生意
“掌柜，昨天收益如何？”金玖一边问话一边朝楼上走。
一行人跟着，老赵落后一步，给掌柜留出空间。
“昨天生意还不错，我晚上估算了一下，能有三百两。”掌柜脸上带着喜色，第一天能有这些进账，她脸上也有光。
但是实话还是要说，“昨天有个元宵灯会撑着，要放在平常，可能不会有这么多。”
金玖点头，继续问道：“昨天二楼的香料卖出多少？”
“实不相瞒东家，这三百两银子里，基本上都是卖的一楼的香料，很少有人愿意到二楼来。”
掌柜想劝劝金玖，干脆把二楼的香料也拿到一楼去卖，这二楼，干脆隔出一块做库房。
只是她的话还没开始说，金玖又接着问：“来一楼买香料的都是什么人？”
“看她们的穿着打扮，都是较为年轻的女子。身上的衣服整齐干净，该是略有资产的人家。”
金玖听到回答，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你不必跟着了，去忙吧。”
“东家。”掌柜没走，还是忍不住把想法说了，“您看能不能把二楼的香料，拿一部分到楼下售卖？”
见金玖看着她，掌柜就继续道：“楼上的香料比楼下的要好得多，我相信，任凭谁闻过楼上那些香料，都会想买的。”
金玖停下脚步，“你该知道楼上香料的价格吧？”
“是。”掌柜说，“是有些贵了，可是或许也会有人买得起呢？”
“这是香料。”金玖严肃起来，“即便不用，人们也是照常生活，与其省下钱来买这种香料，不如去买些实用的东西。
我二楼那些香料，只卖给那些有钱没处花的人。”
掌柜见金玖忽然严肃，心下一惊，刚才的喜悦渐渐淡去。
“是，是我冒失了。东家我先下去做事了。”掌柜退下后，一时间心神不宁，她是才跟东家接触，原想着好心提个建议，却没想到触到了东家的底线。
这东家也是奇人，明明是个不大的人，听说更赚钱的方法，她却不要。
“掌柜麻烦让一下，这边柜台还没擦好。”
掌柜后退一步，让出地方。
仔细想来，东家说的话很有道理，谁家女儿要是用大价钱买了这香，保不齐要闹出什么事来，所以真的只能卖给那些不愁钱花的人。
金玖在厢房坐下，打开旁边的窗户，能看到这一条街的景色。
老赵从外面端来茶水交给喜儿，他正要离开，却眼尖看到街上有一顶轿子过来。
于是他介绍道：“小姐，这是礼部尚书的轿子，看来朝上无事，这些大人们早早回府了。”
礼部尚书，就是周郝雨的伯伯。
金玖朝着那顶蓝色轿子看过去，只在轿门旁看到一个“周”字。
“赵叔好眼力，这都能认出来？”
“自从赵小姐来过别院后，我就一直盯着周尚书家，所以认识尚书大人的轿子。”
“赵叔做事一向小心，但人家毕竟是朝廷命官。”金玖看着楼下渐远的轿子，“还是叫人撤走吧。”
金玖知道，若只是礼部尚书，无论老赵怎么盯着，他都不会察觉。
可关键，这人是太子的人。
万一太子暗访尚书府，察觉到被人监视，那可就说不清了。
“是，我这就让他们离开。”
“等等。”金玖叫住老赵，“白养着这些人也费钱，不如叫他们做些有用的事。”
“小姐请吩咐。”
金玖说：“想个办法，找两个面生的，让他们混进侯府去。”
老赵此前就有过这种想法，但一开始就被金玖的母亲阻止了，她不屑知道侯府的消息。
现在既然小姐开口，老赵当即就要着手去办。
只是能不能顺利的混进去，还得看时机。
最安全的办法，就得等侯府买人时，他把人塞到人牙子手里混进去。
金玖把手炉放到一边，端起面前的茶水。
正要喝，就看到一个略熟悉的人走进了红露阁。
“喜儿，去听听那人干什么来了？”
喜儿立刻下楼，很快又快步跑了上来，关上厢房的门，小声道：“她上来了，是来买香料的。”
“小姐在梦中也见过她么？”喜儿到金玖旁边坐下。
金玖低声回道：“若我没看错，她应该是长公主身边的女官。”
这身份叫喜儿惊讶。
喜儿虽然跟着金玖进过皇宫，但见的也是德妃宫中的人。
乍一听上来的是长公主身边的人，她立刻就有些紧张。
“您看，这些香料可都要比楼下的好。”这是掌柜的声音，“只是价钱上，也比楼下贵出许多，一盒就是三十两。”
女官细嗅旁边的香雾，“确实比楼下的好，你这二楼有多少种香料，每样一盒给我包起来。”
每样都要一盒，二楼香料的种类不多，可也有十五种。
一笔生意就是四百五十两。
掌柜心下大喜，亲自动手给她包裹好，放在一个大盒中。
“姑娘，您要是不方便拿，我这儿的伙计可以给您送回去。”
“不必，我带的仆从就在门外等候，你交给他就行。”
等女官走后，掌柜蹭蹭跑回二楼，一脸喜色的跟金玖回禀，“东家，刚刚可做了笔大买卖。
刚刚那位小姐，昨日在楼下买了些香料，没成想今日又来了，还专挑咱楼上的香料买。”
“听到了。”金玖说，“刚刚那人，是一位大人物的侍女。
往后到楼上来的，多是非富即贵的小姐，或是她们的侍女。
要记得好好照看，别让侍女冲撞小姐，也别小看了侍女们，她们主子是不是用这的东西，可都是她们说了算。”
“是，我记下了。”听到这番话，掌柜才知道，原来东家早有成算，心里才真正的感到服气。
金玖原还想用什么办法开二楼的销路，现在看到长公主的女官过来，她倒是不用操心了。
长公主虽然不喜交际，但她毕竟是皇室中人，免不了有推脱不得的场合。
只要她或是女官身上带着红露香，就不怕香料卖不出去。
永顺侯府，正厅。
永顺侯裹着被子在椅子上睡着了。
昨天出了金文悦被打的事，他非说自己满腹心思睡不着，结果下人把被子往他身上一披，他立马睡了过去。
第69章：赶出侯府
金彦出门又回来，永顺侯还没醒。
下人见他昨晚发那么大的火，也不敢吵醒他。
“父亲！”金彦没那么多顾虑，做错事的又不是他。
永顺侯一惊，整个人一弹，随之醒过来，“怎么了？”
“外面出事了。”金彦脸色极难看的说。
“又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你惹祸了？”永顺侯看谁都没好脸色。
“昨天有人看到妹妹进门了，那人闲得慌，就等在门口，结果又等到了稳婆上门，这下好了，外面说什么闲话的都有。”
永顺侯猛的一敲桌子，“哎！”他把被子扔在地上，“那个丢脸的祸害！我侯府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金彦却在心中默默翻了白眼。
侯府的脸早十三年前就丢尽了。
外面的闲话，可不光是说金文悦，还连带着永顺侯。
说他要不是之前宠妾灭妻，就不会有如此不良的门风。
金彦听说这话的时候，心底也是自责的，当初母亲之所以会退让，就是因为他开口求了情。
想起这件事，金彦良心难安。
“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永顺侯气的头痛，“你查出什么来了？害她的到底是谁？”
“那巷子极偏僻，根本不会有人走到那儿。”金彦说，“我们的人又不好仔细打听，所以什么都查不出来。”
永顺侯把金彦也责怪上了，“你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这件事情想要查清楚，必然会闹得人尽皆知。现在咱们府里小心敬慎的查，外面都已经闲话满天了，要是再继续查，恐怕……”
金彦问永顺侯的意思，“主要看父亲您的意思，是接着查下去，还是就此打住。”
“还查什么查！”永顺侯烦躁道：“还不够丢脸嘛！”
说罢，永顺侯气冲冲的走向后院。
金彦好奇他要去做什么，也跟了过去。
永顺侯来到金文悦所住的暖阁，一脚踢开大门，就坐在里面的柳氏被他吓了一跳。
见他凶神恶煞的进来，心里知道不好，连忙站起来，“侯爷。”
“那祸害呢！”永顺侯半分不给柳氏颜面，看都不看她，直接踹了里间的房门。
他坐着睡了一夜，脚上无力，房门又从里面锁着，所以没能一下把门踹开。
可这动静，就把里外的人吓到了。
柳氏过来哀求道：“侯爷要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不管怎么样，昨日的灾祸也不是文悦主动招惹的啊。”
“你还好意思说！”永顺侯看着这张脸，只恨不得一巴掌扇上去，“要不是你蠢得去请稳婆，现在外面怎么会那么多闲话！”
柳氏听他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来不及过脑，就说了一句：“妾身之所以请稳婆，全是因为侯爷不相信文悦是清白之身啊。”
“你！”永顺侯这下真的一巴掌打在了柳氏脸上，“你竟敢怪我！”
脸上的痛，叫柳氏清醒过来了，当下就跪在了地上。
“侯爷恕罪，是妾身口不择言了，妾身当然不怪侯爷。
是妾身自己做了糊涂事。”柳氏极快的认错，“妾身知错了。”
“知错有什么用！我永顺侯府百年的名声，被你们母女毁了！”
永顺侯这句话，不知有没有带上十三年前的怨气。
想当初被皇帝斥责，被别人议论，为的就是她们母女。
如今，又是因为她们，叫侯府颜面扫地。
十三年前的不甘，连同现在的，一起爆发，这会儿的永顺侯是谁都劝不住了。
他指着柳氏骂道：“要不是看着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上，我真想提剑杀了你这蠢妇！
给你三天时间，让那祸害滚出侯府，不管是把她嫁出去，还是叫她去做尼姑，总之别让她再出现在我面前！”
永顺侯骂完掉头就走，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他动作之快，以至于在旁边看戏的金彦都没跟上。
柳氏跪在地上，表情呆滞。
金彦不得不出声安慰，“母亲别急，我再去劝劝父亲。”说罢，他赶忙溜了。
暖阁里。
柳氏呆坐在地上。
屋内，金文悦怎么也想不到，父亲居然说这种话。
她是他的亲身女儿啊，她在外面被人打了一顿，他不说心疼，反而责怪她丢了他的脸。
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什么父亲？
吱嘎的开门声打破了死寂的气氛。
柳氏推门进到里间，金文悦在看到母亲的那一刻彻底崩不住了，“母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居然要送我去做尼姑，他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柳氏冰冷的声音，叫金文悦打了个寒颤。
“他从来都是这种个性，不过是以往没碰到事情，所以你看不出来。”
“那我怎么办呢？”金文悦两只手被固定着，坐在床上可怜巴巴的看着柳氏，“难道真的要我去做尼姑？”
柳氏走过去，在金文悦身边坐下。
“为今之计，你只有先离开侯府。”柳氏说，“那人别的本事没有，对自己家人发疯很有一套。
他如今说了这种话，再让他在侯府看见你，保不齐他会做出什么事。”
“离开侯府？”金文悦不可置信，她可是侯府嫡小姐啊。
“你要是不离开这里，连我都会被侯爷厌弃，到时候我们母女就真的无法翻身了。”柳氏说，“现在要你离开，不过是暂时的，等过段时间，我再到侯爷面前说说情，你就能回来了。”
“可是离开侯府去哪里呢？”金文悦茫然的问。
柳氏站起来，“侯府在京郊有好几个庄园，我这就派人去给你整理整理，你明天就搬过去吧。”
等柳氏走后，金文悦看向一旁大气不敢出的珠儿，“你去打听一下，外面都是怎么说的。”
“是。”珠儿都不用出门，在侯府里就把闲话听来了。
她胆战心惊的回到暖阁，不知道要怎么说给金文悦听。
金文悦见她一进来就傻站在门后，骂道：“说话啊，哑巴了！”
“外面都说小姐被……欺负了。”珠儿小声道。
这天午后，金玖才回到别院不久，金彦跟着就来了。
“你又跑来做什么？”金玖不耐烦应付他。
“如今京里出了凶徒。”金彦说，“我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第70章：进宫
“凶徒？”
金彦说：“金文悦昨日出门，在街上就被人打了一顿。动手的人没要她身上的财物，她一个极少出去的女子，也不可能是与人结仇。
我想，那人很可能跟侯府有仇，你这段时间千万别出门，省的那些人找你麻烦。”
金玖捂着手炉，漫不经心的打量金彦。
这番话，难道是替柳氏来打探的？
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
从上辈子对他的了解，金彦虽然一味迷信那对母女，但是他自认为是个正直的人，不做偷偷摸摸的事，并且他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
如果他是为了柳氏来这里打探情况，他的神色就不会这么自然。
所以，他是真的特意跑一趟，来告诉她不要出门的。
这人……也太可笑了。
金玖端起旁边的茶盏，“用不着你担心，我不出门。”
“那……那最好。”金彦说完后觉得尴尬，金玖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叫他难受。
他无措的看了一眼门外，“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金玖道：“赵叔，送客。”
金彦迈步的腿一软，送客？他是客？
金彦觉得自己在大雪天吞了一块寒冰，从头到脚都冰冷彻骨。
被别院的人送出大门，然后看着大门在面前关上，金彦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怅然若失的回到侯府，天色已晚，他正要准备休息，外面却有个人悄悄的过来了。
“世子爷，今天旁晚小姐又把夫人找了过去，我就凑过去听了一耳朵。”
金彦解开外面的披风，“她们都说了什么？”
“小姐的意思是，自己被坏了名声，年纪又大了，担心离开了侯府就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夫人就说，大小姐先把伤养好，既然住到了外面，就可以用二小姐的名义选个人家了，反正别人都知道咱家二小姐一直住在外面。”
金彦捏紧了拳头，“她当别人是傻子么？她们两个相差三岁，别人难道看不出来？”
“大小姐当时也是这样问的，夫人又说，要是找个外地的富贵豪门，他们就弄不清这里头的事了。
大小姐又担心外嫁会受委屈，夫人就说，只要永顺侯府不倒，别人肯定不敢给小姐气受，小姐要是拿捏好了夫君，不愁以后没好日子过。”
金彦控制不住的冷哼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这里还有外人，“你先下去吧，那边的动静继续听着。”
说完金彦对着那报信的下人丢了颗银子，下人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
她们想的倒美！
用金玖的名义招亲，那金玖成什么了？
尽管去打算吧，这事能让你办成，他也不用做金玖的哥哥了。
转眼就是一个月过去。
到了金玖要进宫的日子。
前一天德妃娘娘就派了黄公公过来，这天就能带着金玖直接进宫，不必一门一门的通传，省的金玖在宫门口等候。
天刚蒙蒙亮，金玖就准备妥当，跟着黄公公往宫里去。
黄公公骑马跟在马车外，“姑娘在车里再睡会儿吧，到皇宫还得好一会儿呢。”
“多谢黄公公，那我就再睡一会儿。”
金玖虽然这样说，可她却没有睡着。
终于，她又要入皇宫了。
只以她金玖的身份，去看望德妃娘娘，她不是什么靖王妃，也不用去应付皇后。
只是去看一个疼爱她的姨母。
很好，就这样吧，别的什么也不想。
金玖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要再想，可是上辈子的记忆，就是这样不断的重现在她脑海。
皇宫中都有哪些人？皇后是什么样的？皇帝是什么样的？
她的脑子不听话，非要让她再回忆一遍。
金玖记得，当今皇帝后宫不算多，较为重要的妃子，也就那几个。
后宫最大，那自然是皇后。
皇后有两子，分别是太子，和五皇子楚珵。
太子并不是皇帝第一个孩子。
第一个是长公主安宁，她的母妃贤妃已经亡故。
贤妃也有两个孩子，除安宁长公主外，还生下了三皇子，也就是之后的昭王，他和太子相斗多年，不知道最后是谁赢了。
除了皇后和贤妃，接下来，便是德妃。
德妃仅有一子，就是极爱猫的四皇子。
再之后，是淑妃。她生下了六公主和七皇子，那六公主便是金玖极其讨厌的那位。
当下宫中，年纪最小的，是和金玖同岁的八公主。
这位公主的生母是位贵人。
金玖在心里默念不断默念，这些事与她无关了，她不必再去记这些麻烦的关系。
“小姐靠着我吧。”喜儿见她把头靠着车身，就挪到了金玖旁边。
金玖偏过头，靠在喜儿肩膀上，“我再睡一会儿，快到了叫我。”
“好，我看着呢，您放心睡吧。”
马车不断颠簸，金玖居然真的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里她一身大红色喜服坐在轿子里。
外面鞭炮声合着礼乐声，中间还能听到一个男人的笑声。
金玖知道那是楚珵的声音。
接着她被楚珵牵出喜轿，顺着楚珵手上的红绸往前走，走着走着天黑了。
一抬头，才知道她走到了一只巨怪的嘴里。
金玖猛然醒来。
这梦把她吓到了。
“做恶梦了吗小姐？”喜儿给她拍了拍后背，“肯定是姿势不舒服才做的噩梦，小姐别怕，梦都是反的。”
金玖按住剧烈跳动的心，无奈的笑了一下，没想到她居然怕成这样。
喜儿帮她把睡乱了的头发整理好，“小姐别睡了，马上就快到了。”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下。
金玖知道到了。
果然听到黄公公的声音，“姑娘，到宫门口了，得麻烦您走一段了。”
金玖被喜儿搀扶着下了车，抬眼就看到冰冷的宫墙。
前方小门处，二十几位手持长枪的侍卫站着，那红缨枪的枪头闪着寒光。
金玖跟着黄公公过了宫门，一路往前走。
经过御花园，终于来到了德妃的住处。
德妃的侍女早就等在门外，见到金玖过来，立刻进去报信，“娘娘，金姑娘到了。”
德妃激动的站了起来，“快！快去迎一迎！”
侍女掉头刚想去迎，金玖已经在黄公公的带领下，走到了门口。
第71章：德妃娘娘
“拜见德妃娘娘。”金玖跪于软垫之上，行大礼道：“娘娘万福。”
德妃等金玖行礼结束，立刻上前把人扶了起来，“真是许久不见了，玖儿长高了。”
说着话，德妃把金玖拉倒主位上一同坐下，“我在宫中不能时刻照看你，你在外一切都好吗？”
热切的关心扑面而来，把金玖内心对皇宫的恐惧冲淡了不少，“一切都好，劳烦娘娘记挂了。”
“好就行，好就行。”德妃握着金玖的手，仔细打量她，“比上次来又瘦了些。”
德妃偏头问一旁的喜儿，“你家小姐吃的可好？”
“回禀娘娘，小姐吃的都好、身体也好。”
“那许是长个子了，所以看着瘦。”德妃又摸了摸金玖的肩膀，摸到她身上是有肉，这才放下心来。
金玖先转移话题，“还未恭喜娘娘，听说四皇子有了心仪的姑娘。”
提起这件事，德妃真是感到庆幸，“倒也是省了我一桩心事。那日我还责怪他不该把猫带入晚宴，却不想正是因为那只猫，叫他跟郑家姑娘说上了话。”
“她父亲是吏部郎中，虽说官职不大，却是科举出身。”德妃又问金玖，“你在外可曾和这位郑家姑娘见过面？”
四皇子妃郑朝缘，金玖上辈子和她打过交道。
她表面温良淑德，实则内藏侠义之心，见不惯不公龌龊之事。
因四皇子与其他男人不同，无心权势欲望，一心只在猫身上。郑小姐欣赏他的纯善，所以与四皇子相处多年，从未有过不和。
“倒是不曾有缘见过。”金玖这辈子的确不曾见过她。
“没见过也正常。”德妃说，“她从小在西林长大，这些年他父亲升迁了，这才来到京城。
往后有机会，叫你们来我这里聚一聚，相互认识认识。”
金玖点头附和。
德妃看到旁边的香炉，“瞧我这记性，前些日子买了个好东西，差点就忘记拿出来了。”
她吩咐侍女从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锦盒。
金玖一看那盒子，可真熟悉。
“我记得你以前就喜欢摆弄这些香料。”
德妃说着打开盒子，“这里头装的是红露香，现在满京城的小姐都在买，我想你不常出门，可能还不知道，所以给你买了几盒，等会儿记得带回去。”
德妃说完后，看金玖脸上满是错愕，不由纳闷道：“怎么了？难道这香名气之大，连你在梅山都知道了？”
“让娘娘破费了，这香料正是我的生意。”金玖实话实说。
德妃很是惊讶，“那红露阁是你的买卖？”
在她印象中，金玖还是孩子呢，手上虽说有几笔生意，可都是她母亲留给她的。
德妃转念一想就笑了起来，欣慰的想，金玖能想到做生意，还做的这么好，可见是长大了。
“你有这样的本事，你母亲要是还活着，不知该多高兴。”
金玖说：“这铺子是赵叔帮忙开起来的，单凭我肯定是办不成的。”
“他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人。”德妃提起金玖的母亲，似乎又想起闺中两人的交情，面露怀念道：“你母亲这个人，看人最准，只要几句话，就能把一个人看透。”
原本德妃还笑着，可是说完这句话忽然笑不出来了。
她想，正是因为朋友看透了永顺侯，所以才坚定的要和离，所以宁愿住到梅山，也不愿意依靠永顺侯府和镇北将军府任何一方。
“娘娘。”金玖的声音拉回德妃的思绪，“我不知娘娘也买了这些香料，这次过来也给娘娘带了一些，全是我亲手所制，还请娘娘收下。”
“好，你亲手制的，我肯定是要收下的。”德妃略一停顿，又说：“关于你这香，宫里还多了件趣事。”
金玖好奇的看着德妃。
德妃继续道：“这香是被安宁公主带进来的，后来安惠看中了，打听清楚你那红露阁在哪儿后，本是要去买下你那红露阁的。”
金玖毫不意外，上辈子六公主也是这样做的。
六公主被淑妃教养的嚣张无比，见到好东西就要抢到手。
“那为何没有呢？”金玖问。
德妃点了一下她的脸颊，“属实是你运气好。
听说那日，安惠正在跟淑妃说这件事，恰好皇上经过，听到了她的话，斥责她欺压百姓、目无王法，还罚她抄三百遍祖训，这不，到现在还没抄完呢。”
“你可千万别让她知道是你开的这个铺子。”德妃朝周遭站着的太监宫女看了一圈，“今日的话，谁敢传出去，别怪本宫不讲情面。”
“多谢娘娘提点。”金玖这辈子虽说不在意那六公主了，可仍旧感念德妃的好意。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有宫女进来说，午膳摆好了。
金玖虽是清早出发，但到这里时间已经不早，再说会儿话，就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我叫人做了你喜欢吃的。”德妃握着金玖的手走出去，“还特意做了一道金丝茧，你母亲少年时最喜欢吃。
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食，可我前日忽然想起这道菜来了，就想或许是你母亲要你尝尝，所以命人做了。”
所谓金丝茧，金玖还是第一次听到。
等她亲眼所见，才知道，原来不是蚕茧，只不过是用极细的糖丝，做成蚕茧的形状。
德妃亲自给她夹了放到碗里，“就尝一个。”
金玖吃到嘴里，才知道这金丝茧，不止有甜味，酥脆的糖丝中间包裹着咸香的豌豆泥，还真是小孩子爱吃的味道。
吃过这道菜，金玖才开始认真思考，为什么德妃会那么关照自己？
不仅是派黄公公送各种东西，还让她进宫来见面。
德妃虽是四妃之一，但她毕竟不是皇后，她召见外人的次数是有限的，如果见了金玖，那见家人的次数就少了。
现在，金玖才猛然明白过来，德妃要见的不是她，而是一个可以和她一起回忆挚友的人。
正因为这位挚友是金玖的母亲，所以她才能得德妃如此多的关照。
“如何？”德妃看着她的摸样。
金玖笑着回道：“很好吃。”
德妃放下心来，“好吃就好。”
第72章：见到皇帝
皇宫内。
新年过去不久，朝上各种事情冒头，皇帝忙的连午膳都是在书桌上用的。
钱公公把菜摆在皇帝手边，等他空闲了，就劝他吃两口。
就在这个当口，五皇子来了。
值守的太监禀告，“陛下，五殿下过来给您请安。”
“请安？”皇帝从奏折中抬起头，“大中午给朕请安？朕看他是不安好心。”
钱公公劝道：“陛下，正好趁着见殿下的功夫，把午膳用了吧。”
皇帝睨了他一眼，“你是关心朕，还是关心他？”
“奴才自然是关心陛下。”
皇帝才不信他的话，“让他进来。”
这边话音刚落，楚珵就从门口探了进来，“父皇，您这午膳怎么还没吃完呢？”
皇帝无语，“你这是来给朕请安的？朕怎么瞧着，像是要催朕去做什么事呢？”
“父皇真是料事如神。”楚珵觍着脸凑过去，“我媳妇今天进宫了，父皇之前不是说要见见她嘛，这会儿就去吧，她就在德妃娘娘宫里。”
皇帝放下手上批完的奏折，他忙起来把这件事忘了。
是该去见见。
一个多月钱，小五就一直‘我媳妇、我媳妇’的叫，他倒要去看看，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能叫小五念念不忘。
皇帝倒也干脆，直接搁下朱笔，朝着德妃寝殿去了。
绕过御花园，皇帝在进去之前问楚珵：“要不要把你母后一起叫来？”
“母后那里，以后再说吧。”楚珵还是担心的，万一玖儿不喜欢母后强势的个性怎么办？
别还没成亲，就把玖儿吓跑。
皇帝不满道：“你这白眼狼，看你这架势，万一之后，你那媳妇跟皇后闹起意见来，你还要帮着你媳妇。”
“那肯定啊。”楚珵直白道：“母后是皇后，谁敢给她气受，反倒是我媳妇，除了我就没有别的依仗，我要再不帮着她，她得多难过。”
楚珵说到后面，心里泛酸。
上辈子他就没有帮着玖儿，反而劝玖儿多多忍让，现在想想，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设想，上辈子玖儿要不是嫁给了他，何须忍让？
皇帝听了楚珵的话好气又好笑，“那就进去吧，别傻站着了。”
德妃宫中。
德妃和金玖才吃完午饭。
金玖准备再坐会儿就告辞了，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通报，皇上和五皇子来了。
德妃此前没有接到消息，这会儿也觉得意外。
后妃门会见外客都是定好了日子的，若非有事，皇帝是不会在这个时间凑过来的。
金玖在听到五皇子也来时，就知道肯定是冲着她来的。
她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楚珵不会是想趁着这次见面，让皇帝给她赐婚吧。
她在心里疯狂摇头，不行！她不同意！
金玖短暂的惶恐后，打定了注意。
就算皇帝赐婚，她不尊就是了，这辈子，谁都别想让她做违背心意的事。
“玖儿不要怕，站到我身后吧。”德妃关照道。
“是。”
很快皇帝和五皇子就从外面进来了，德妃作为此宫中主位，自然是站在最前行礼。
金玖首次见到皇帝，虽说不是正式场合，但仍旧要行叩拜大礼。
在德妃的行礼声中，金玖跟了一句，“叩见陛下。”
皇帝本就是冲着她来的，所以一进来，就看向了她。
这一看，皇帝就觉得还真是一个孩子。
她脸颊上还带着稚气，身上穿的衣服倒像宫里的制式，淡绿色的着装，倒衬着她皮肤白皙。
“你是永顺侯府的后人？”皇帝让众人平身后，对着金玖问道。
他这一问，德妃也就知道，皇帝是冲着玖儿来了，再看一旁跟着的，春心荡漾的五皇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对了，玖儿之前救了五皇子一命，难不成那时候五皇子就看中的玖儿？
“回禀陛下，是。”金玖的神色很淡然，看不出轻慢，也看不出紧张。
倒是让皇帝觉得她不错。
皇帝又问：“你与德妃是何关系？为何要进宫来？”
金玖知道皇帝是什么个性，问这问题，并不包含什么敌意，主要想看她如何应对。
德妃也看出来了，皇帝这是在考较儿媳呢，如此她也不方便插嘴了。
“娘娘与民女母亲是好友，此次进宫是为了多谢娘娘关照。”
皇帝听到民女两个字，眉头一皱，心说她是侯府后人怎么自称民女？后来想起来，她父亲被罢官了，也不好称臣女。
父亲做事离谱，倒叫孩子为难了。
皇帝又说：“朕听小五说，年前是你救了他，你对他有救命之恩……”
皇帝这话没说完，楚珵趁机凑到了金玖面前，跟了一句，“再次多谢姑娘搭救。”
金玖后退一步，“民女说过了，那是民女的本分。”
皇帝见楚珵不要脸往前凑的劲，觉得眼睛痛，恨不得把他一脚踹出去，告诫他，你是皇子，你得矜持些！
“小五跟朕说了，他送去的谢礼你没有收，如今可有想好要什么谢礼？”
金玖跪下道：“民女不敢要什么谢礼。”
皇帝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你虽不要，朕却不能不给。就赐你黄金百两，如何？”
金玖一听是黄金，便道：“多谢陛下赏赐。”
皇帝还以为她要推辞一番才肯手下，却不料刚说出口，那边就谢恩了。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不是说不要么，怎么现在又要了呢？”皇帝问。
金玖道：“君上赐，不敢辞。”
皇帝笑了起来，“你起来回话吧。”他在金玖脸上看不出紧张心虚，“你这孩子有些意思，听说你住在山上，可想要回到侯府居住啊？”
“回禀陛下，不想。”
金玖这干脆利落的劲，让皇帝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为何不想？”
“民女现居永珈山，那是民女母亲安眠之处，民女只想陪伴母亲。”
“倒是孝心可嘉。”皇帝又问，“你可曾怨过你父亲？”
金玖没有立刻回答，想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说：“不甚了解，大概不怨。”
皇帝倒是来了兴趣，“什么叫不甚了解？”
金玖答：“未曾见过父亲几面，所以不甚了解。”
第73章：皇帝的意思
皇帝心说，这孩子说话怎么跟颜晋文似的。
且她性格不像她父亲，反倒有些像老侯爷。
这心性配他家小五，倒是般配。
皇帝心里打定了主意，现在却不急着表态，他要急一急小五。
“你母亲故去多年，你独居永珈山，若有不便之处，尽管跟德妃说。”皇帝瞥到旁边的儿子。
好家伙，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人家身上。
皇帝原本还想多关照两句，现在是一句也不想说。
“朕还有奏折要批阅，德妃你照看好这孩子。”皇帝出了德妃寝宫，却没见自家儿子跟上，转头跟旁边的钱公公说，“你去把他拎出来。”
钱公公略犹豫，但还是遵命的去了。
结果没多会儿，钱公公自己出来了，“陛下，殿下说他要护送金小姐回去。”
皇帝气闷不已，这还没成亲呢，就叫不动他了？
“随他去吧！以后有他受的。”
就颜晋文外甥女那个性，小五以后不定被收拾成什么样。
想到将来的现世报，皇帝不厚道的笑了。
德妃宫殿内。
楚珵一个人待在耳房，德妃说她还有些私密话想跟玖儿说，他只能避开。
想着一墙之隔的玖儿，楚珵内心无法平静。
他或站、或立、或踱步、或喝茶，每个动作都要无数次看向旁边的那堵墙，似乎他的目光能穿透墙体，看到里面的人。
德妃所谓的私密话，就是跟楚珵有关。
“陛下和五殿下今日的意思，分明是冲着你来的。”德妃关照金玖，“你心中要有数。”
金玖当然有数，所以开年就让人去江南准备了。
德妃喜道：“五殿下和其他皇子比起来，虽说个性张扬，有些不着调，但到底是陛下亲自带大，大事上从未出过差错。”
德妃想了想又说，“他的武艺在几位皇子中是最好的，这次去边关送粮，还彻查了军营贪腐一案。
满京城的勋贵少爷里，找不出比他更好的。
如今你对他有救命之恩，往后他待你只有更诚心。”
金玖装作听不懂。
不论德妃说什么，她全程保持微笑，却不附和。
德妃只当她年纪小，开窍的晚，打算等事情彻底定下来，再跟她详说，这会儿就不念叨了。
在德妃看来，金玖能嫁给五皇子，那真是再好不过。
嫁给旁人尚有婆媳问题，嫁给皇子没有啊，皇子大婚，必然要封王开府另过的，不跟婆母生活在一起，哪里来的矛盾？
“时辰不早了，你该走了。”德妃牵起金玖的手，她真舍不得，一年只能见她两次。
德妃想，等以后就好了，等玖儿成了五皇子妃，那就是皇室中人，给皇后请安的时候顺道来她这里喝口茶，还是可以的。
金玖后退一步，再次行礼道：“拜别娘娘。”
“我送你出去，五殿下还等着你呢。”
金玖才跨出门，楚珵立马跑了过来，“金小姐……”开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急切了，赶紧调整呼吸，君子似的伸出手，“请。”
金玖完全不理会，反而看向德妃，真心道：“娘娘保重身体。”
她这次离开，往后大概再也见不到德妃娘娘了。
德妃不作他想，点了点头，笑道：“走吧。”
黄公公在侧前方引路，之后是金玖和楚珵并行，喜儿跟在最后。
走了好长一段宫道里，谁也没有说话。
楚珵表面直视前方，实际上，一直偷摸看旁边的金玖。
倒是金玖，那是真正的心无旁骛，旁边虽然跟了个人，但在她心里跟跟了条狗没什么差别。
楚珵很享受这种感觉，他心心念念、枯等了十年的人，终于，又活生生的走在了他身边，“金小姐最近可好？”
金玖心说，到底还是有差别的，狗可不会说话。
“很好。”
他问，金玖不得不答，否则就是藐视皇室，如果对方不追究那还没什么，要是追究起来，金玖就有罪了。
楚珵听她回的简洁，当下倒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他微微侧头看向旁边的人，这时候的玖儿还不到他的胸口呢。
他控制不住的弯起嘴角，这就是重活一世的好处，能提早两年和玖儿说上话。
“不知金小姐，喜欢什么样的院子？”楚珵记得，玖儿在病中的时候曾说过，她不喜欢主院的布局，每天看着都难受。
那时候他曾许诺玖儿，等她病好了就把院子推到重建，什么都按她喜欢的来。
可玖儿没能好起来。
她喜欢的院子，楚珵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摸样。
玖儿离世后，楚珵曾到梅山别院去看过，他以为那里面的布置，就是玖儿喜欢的，可喜儿却说，别院的摆设是先夫人的喜好。
金玖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句，正因为知道，所以翻了个白眼。
她心说：我喜欢什么院子，反正是与你无关了。
这辈子你的王府爱怎么建就这么建，想要多少女人就收多少女人。
金玖答：“我对院子不太了解。”
正好这时候走出了宫门，金玖带着喜儿快步朝着马车走去。
见有侍卫把楚珵的马牵了过来，金玖便说：“殿下送到这里就行了，之后的路程不敢劳烦殿下。”
金玖说完，放下了车帘，根本没给楚珵拒绝的机会。
可楚珵脸皮厚啊，他还是上了马，并说道：“我既然在父皇面前说了要送你回去，那肯定要说到做到，否则就是欺君了。”
金玖在车内缓缓吐出一口气，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用管他。
等她心里调节好了，一睁眼，却看到了喜儿担忧的眼神。
“怎么了？”金玖开口道。
喜儿指了指外面，压低声音道：“五皇子为什么缠着您？”
“大概是……”金玖调整了一下措辞，接着道：“犯贱吧。”
金玖坐在马车中，车外除了她带出来的几位护院，还多了两个人，一个是楚珵，另一个则是楚珵的护卫。
马车缓缓出了城，天色渐暗，等金玖下马车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金玖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身上都颠酸了。
因此对楚珵更没什么好脸色，“多谢殿下相送，请回吧。”
第74章：江南来信
“哎……”楚珵想说，让他进去喝杯茶也好啊，可想想还是没说，玖儿不会同意的。
“殿下有何吩咐。”金玖听到他的声音，不得不停下脚步。
“无事。”楚珵柔声道：“你回去吧，今日来去必然是累了，早些休息吧。”
看着面前关上的大门，楚珵眼神里的热情逐渐消失。
还不是时候。
等他们大婚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陪在玖儿身边。
等楚珵走到山下，成文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
“主子，这里真要属下一直看着吗？”成文很费解，人家那一大群护院，哪里用得上他？
“你要不想待在这里，就去西林。”楚珵说。
成文内心疯狂翻白眼，他就问问，结果就要把他发配去西林，什么狗脾气。
“那属下还是在这看院子吧。”
“这里交给小叶，你去西林给我找个东西。”楚珵策马往前走。
成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有新任务，“是。”
成文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交接，并追上楚珵。
楚珵见他过来，从怀中抽出一张舆图递给了他，“那上面标注的是西林的三座山，你回去拿些银子，想办法把那三座山买到手。”
“属下遵命！”成文这就要走，却被楚珵叫住，“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你买下后，叫人在上面种些杏树。”
这命令下的叫成文迷惑，主子是没钱在京郊买山吗？种个杏，还得到西林去买山？
楚珵一看成文的表情，就知道他又以为他穷，“这趟差事你要小心办好，千万别买错了山，山下可是有铁矿的。”
他能知道这件事，还多亏了玖儿。
上辈子他在玖儿那里看到一本叫《蓝石记》书。
这书表面上是个话本，实则内有藏宝图，他上辈子凭借这张图，给太子弄来了一座铁矿。
如今，这铁矿他还是要握在手里。
他自己是不要什么铁矿的，但也不能给别人得去。
至于他弄到手后，是给太子还是父皇？全看太子怎么做了。
金玖一回到院内，赵婶和小冬花立刻就迎了上来。
“小姐可累着了？”赵婶扶上金玖，“香兰已经把晚饭做好了，您是先洗漱还是先用饭？”
“先洗漱吧。”金玖的确累了，需要洗个澡解解乏。
“那我去告诉我娘，叫她先不要摆饭。”小冬花快步跑远。
赵婶扶着金玖走到房内才离开。
澡盆外，热水已经准备好，喜儿调好了水温，就过去帮着金玖脱衣服。
等金玖终于在澡盆内坐下，她才觉得身上松快了许多。
“小姐。”喜儿守在旁边，不时的加一些热水进去，“我听德妃娘娘的意思，皇上似乎要让您嫁给五皇子。”
金玖不在意的点了下头，“确实。”
“那您怎么想？”喜儿还记得，小姐之前跟她说过，她不想嫁人的。
可如果要娶小姐的是皇室，那小姐也拒绝不了啊。
喜儿是真的替金玖担心。
“我什么都不想。”金玖说，“你怎么总是忘了，我是要离开这里的，不论他们做什么打算。”
“可是小姐，万一您还没走成，那边赐婚的旨意就下来了呢？”喜儿说。
“你说的很有道理。”虽然是这样说，但金玖脸上仍旧看不出着急，她缓缓的说：“虽然挡不了赐婚的旨意，可把婚期往后推两年还是可以的，总会有办法的。”
喜儿没办法像金玖这样气定神闲。
她拿过一旁的丝瓜筋给金玖擦背，“小姐如果推脱不开，会嫁给五皇子吗？”
金玖看着澡盆中冒出的热气，往上升腾的热气，也暂时带走了她的思绪。
喜儿继续说道：“如果五皇子是真心爱慕小姐，我觉得，小姐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有德妃娘娘在，五皇子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欺负您的。”
“他要是想欺负我，哪里会在乎德妃娘娘，他是皇后的儿子。”他是皇室嫡子，哪里会有什么真心爱慕？不过是见一个爱一个罢了。
喜儿把桶里剩下的热水全倒进了澡盆，“不管小姐怎么选，我都跟着小姐，只是小姐如果是成亲，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金玖预感到了她要说什么。
果然喜儿下一句就是，“我是不做小姐的陪嫁丫头的，我做陪房跟您过去。”
喜儿上辈子就是这样做的，在她成亲前，匆匆找了个人家。
金玖握住喜儿的手，内心酸楚。
等到金玖洗好澡，来到闲花厅，赵婶已经候在了一边。
饭菜已经摆上，金玖坐下就能吃。
“小姐，这是江南送来的信。”赵婶把信交给金玖，“今日上午到的。”
金玖见信封未开，应该是没人看过。
她自己撕开了信封，边吃边看完了信。
信是海大星写的，内容是说他已经到了江南，并且买下了一座山。
那山上有梅树，并且也有个庄园，他觉得和梅山别院很像，猜金玖一定会喜欢。
此外，就是跟金玖问好了。
金玖看完后，把信交给了赵婶，“给赵叔看看吧，我明日写封回信……”金玖停顿了一下，“算了，明日再说吧，这信赵叔看过后，就帮我收起来吧。”
“好，我先扶小姐回房休息吧。”赵婶见她面露疲色，很是心疼，“喜儿，你也去洗漱吧。”
第二天，金玖直接睡到了中午，喜儿今天特意没有叫她。
金玖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书房写回信，等写的差不多，就让喜儿去把老赵叫了过来。
“赵叔，海大星的信看了吗？”
“已经看过了。”
金玖把才写好的信纸递给喜儿，“给你爹拿过去。”
“这是我写的回信，赵叔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老赵双手拿着快速浏览了一遍，信中的内容，是让海大星卖香料。
如今红露阁的生意在京城做的火热，让海大星在江南做这个买卖，也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并无不妥之处。”老赵把信纸还给喜儿，“小姐可要今日寄出？”
金玖摇头，“我打算，找两个人把这份信送过去。”
老赵一下就明白了金玖的意思，送信是假，去看着海大星才是真的。
第75章：召颜晋文
“小姐属意让哪两个人去呢？”老赵问。
金玖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咱们手上可用的人不多，除了院子里的护院们，就是京城养的几个伙计。”老赵说，“这件事，还得是可靠的过去，才叫人放心，但用了熟人，就怕别人察觉出来。”
“最好是一位护院，加上一位脸生的伙计。”
金玖也是这样想的，“别人我不放心，还得让秦叔去。”
老秦是护院中，最有城府的一个，年纪和老赵差不多，当初也是他牵线，金玖的母亲才能招到这些江湖中人。
老赵点头，“让老秦去最好，我这就把他叫过来。”
今天白天正好轮到老秦的值守，老赵很快把他带了过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老秦问。
刚才在路上老秦就问过老赵了，结果他什么都不肯透露，只说等会儿就知道了。
“秦叔，月前我派人去江南置办了一些产业，如今要派人去看看做的如何？你可愿意去？”
老秦一听是这事，立刻道：“就是替小姐跑个腿，那有啥不愿意的，我这就收拾行李过去。”
“秦叔不忙，先请坐吧。”金玖说，“这次过去，可能要麻烦你在那边多留一段时间。”
老秦纳闷，“要多久？”
“大概要半年。”
老秦回过味来了，小姐是要她去盯着那边办事的人啊，“小姐放心，我等那边办妥了再回来。”
“有两点要特别注意。”金玖嘱咐道：“第一点，你这次离京，只说是回家探亲。到了江南，也要小心行事，不要提到任何有关永顺侯或京城的事。”
这老秦就不理解了，出去办个事怎么弄的跟做贼一样。
“第二点，这次有个伙计跟你一起过去，到时候会让他在十里亭等你，你们只当是路上碰到的。
你们二人到江南之后，只管看着，至于那边管事如何行事，你们不要管，只要他不触及底线，你们权当不懂。”
老秦没有立刻答应，反而看向了旁边的老赵。
老赵：“看我做什么，不愿意去啊？”
“我哪说不愿意了。”老秦争了一句，随即又对金玖说，“小姐说的话我知道了，只是我有些不明白。”
“秦叔你以后会明白的。”金玖说，“这次过去，在路上若有可疑的人跟着，记得要及时甩脱。”
“我知道了，那我回去收个包裹。”
老赵和老秦一起离开书房。
途中老赵还关照老秦，“这事也别跟其他护院说，你今天别有什么动作，明天一早，想个理由说要回家一趟。”
“什么事情搞得这么小心？”老秦越琢磨越纳闷，撞了一下老赵，“你个老家伙，有什么事情连我都不能说？”
“不是瞒着你，是还不到说的时候。你只管把事情办好了，就跟小姐说的，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老秦从老赵手上的盘子里摸来一块糕，塞到嘴里，含糊道：“行吧行吧，不说算了。”
皇宫中。
皇帝瞟向旁边的楚珵，“你再磨蹭也没用，赶紧走。”
“父皇。”楚珵按住皇帝手上的奏折，“您见也见过了，怎么还不去提亲？”
皇帝干脆松开手，“朕什么时候说要提亲的？”
“您不认？”
皇帝要跟楚珵耍赖，那属实是不明智。
比起不要脸，楚珵越过他父亲太多了。
皇帝本想拿捏一下，“朕从未说……”
他话还没说完呢，楚珵直接躺地下了。
皇帝心说怎么回事？
正要去瞧瞧他，他那人高马大的儿子就在地上打起了滚，并且口中嚎：“您不去提亲，我就不起来！”
皇帝可算是开了眼！
他居然精心教养出了一个无赖。
楚珵这招可把皇帝气得够呛，直接过去踢了他一脚，“站起来！你像什么样子！”
“您都言而无信了，那我还像样干什么！”
钱公公刚才愣了，这会儿反应过来，立马过去扶人，“殿下快起来。”
楚珵就不起，这赖他今天耍定了。
他太了解他父皇了，跟他讲道理，那他脑子里可有的算了。
最简单直接的就是直接开口要，不同意，那就耍赖。
君子对流氓，那绝对流氓赢。
这都是楚珵上辈子得来的经验。
“我不起，就不起！”
皇帝气不过又踢了两脚，怕踢伤了他，还专门踢在了他屁股上。
“你多大个人了，还给朕来这一套！”皇帝站在他旁边弯腰骂他，“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哪里像是朕的儿子。”
皇帝骂也骂了，踢也踢了，可就是没用。
只好宽慰自己，本来永顺侯府的姑娘就不错，也别压他这两天了，保不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出来，到时候被大臣看见，可真就丢他的脸了。
“你去把颜晋文找来。”
皇帝一松口，楚珵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就去！”
一眨眼人就跑了出去。
皇帝无语道：“朕怎么养出怎么个东西。”
钱公公笑道：“其他几位殿下见陛下时，哪个不是规规矩矩的，只因五殿下，从小就亲近陛下，所以才不拘约束。”
“行了，别给朕上眼药，朕知道你舍不得让朕罚他。”
楚珵亲自去找的颜晋文。
直接把人从城外的军营拉进了皇宫。
“颜将军公务繁忙到连家都不回了，这可不好啊。”楚珵说。
颜晋文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一个皇子，管他回不回家。
再说，这都是为你楚家的江山，你不高兴，反而说不好？果然脑子有问题吧。
楚珵接着问：“将军今年过年可见过金家小姐？”
颜晋文乍一听这个陌生的称呼，还不知他说的是谁，后来反应过来，才明白他问的是金玖。
“她一贯身体不好，从来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我又忙于公务，还没见过。”
“一贯身体不好？”楚珵可不知道这个。
他一直以为玖儿嫁给他后，在王府过得不开心所以才生病的。
若是现在身体就好，可得尽早调养起来啊。
他希望能和玖儿相伴的久一些。
两人骑快马入了皇宫，颜晋文来的急，他以为是皇帝有军务要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