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校刊
其实从王德孚的行事作风以及写作态度来看,他骨子里有严重的道德洁癖,以至于让人觉得特虚伪,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是如此吧。
他的名字“德孚”的某一重含义便是,品德令人信服。
他希望能够做到真正的以德服人,哪怕这或许只是奢望,因为心中阴暗的人总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反正他不管别人如何看、如何说,他只求问心无愧,他很喜欢康德的那句名言——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标准;另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
可惜这个世界并没有康德,以至于这个世界的哲学,与王德孚曾经所在的世界对比,它都不算进入近代哲学,只因没有那部西方哲学史上划时代的巨著——《纯粹理性批判》。
王德孚在大学中学《西方哲学史》时,才发现对方的哲学理论才发展到文艺复兴时期,但是这个世界的文艺复兴,在布列塔尼亚帝国是被压制的,这个皇权与教权并重的庞大帝国,在思想文化上,反而不如另外一个世界分裂的欧洲诸国。
不过非常有趣的是,《华夏哲学史》中竟明确地记载,有两位著名的华夏学者、哲学家齐迪、任佩远,竟然将对方文艺复兴时产生的各种哲学理论吸收了过来,搞出了“理性主义”与“经验主义”,并在华夏日不落帝国之内,开启了轰轰烈烈的“启蒙运动”,这大大促进了华国国民思想的解放,“新文化运动”也随之而来,并至今都在进行之中。
这就是伟大的哲学家,对这个世界的重要意义,只是他们给普通人的感觉,实在是太遥远了,却不知道普通人其实潜移默化地受到他们的影响,他们只是将人们生活中所获得的道理,更加理论化、系统化。
王德孚现在在自己的专业课上,就默默整理着这个世界的哲学理论,总结来说,这个世界的哲学,距离踏入近代哲学的大门,只差临门一脚,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会有伟大的学者出现,推开这扇大门。
不过这“时间的推移”,到底是多少年,就很难说清楚了,在这种情况下,伟人、英雄的作用便体现了出来。
王德孚觉得,既然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那打开近代哲学这扇大门的任务,进一步促进整个世界人民思想的进步,他当仁不让,要不然简直对不起他脑中储备的那么多的知识,知识与文化,只有分享给更多的人,才有更大的意义。
只不过他也不可能直接去搞出类似《纯粹理性批判》这样的哲学巨著,这肯定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他首先要在学术期刊上刷名气、资历,用一篇又一篇的论文去铺垫,待到哲学界都认可他的天才之处时,他才能够将真正的巨著写出来,震惊世人。
于是,他现在又有了新的目标,那就是让自己尽可能的扬名,不管是在学术界还是文坛。
大多数人出名或许都是为了可以收获更多的金钱、虚荣,但王德孚却是想要让更多的人聆听他的理论,传播他的思想,启发他们的人生。
不得不说,如果被别人知道王德孚的这种想法,一定会怒斥他的狂妄自大,都还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大学新生,竟然都已经在心中认为自己绝对可以成为人类导师。
当这一天的大学课程结束,竟然有东吴大学校刊《学桴》的编辑来向大家例行征稿,他是大三的学长,直接对大家表示,说你们哲学系的新生,到现在上了近三个月的课,竟然没一个人向校刊投稿,这是不是有些太不将校刊放在眼里了?
这位大三的学长兼校刊编辑,又大谈《学桴》的历史,说它是整个华国大学最早创刊的校报,在整个苏州范围内的学校,都很有名,甚至连魔都的学校,也都有《学桴》的流传。
因此只要能够在《学桴》上发表文章,便意味着文章可以被众多学子看到,若是文章非常优秀的话,那绝对可以在学生群体中产生名气。
只不过《学桴》最大的缺憾,是它不会给稿费,毕竟它只是校刊,不是真正拿出去贩卖的杂志,一般一个宿舍也就订个一份,算是半强制的任务,而总共订阅的收入,能够维持成本,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可能还给稿费?
也正因为如此,《学桴》的编辑们、热爱着这份校刊的人,总是自发地去宣传它,拉那些在学生群体中有名的才子、才女投稿,也不管是不是本校的,像那位苏州女子师范大学的丁梅,就已经多次向《学桴》投稿,还有幸发表过一些作品,闯出了些许名气。
“默存,你不是最近在写东西吗,还为此晚上总不回宿舍,要不你就直接将你写的投给校刊呗,听说不少已经毕业,在文坛上闯出名头的前辈们,都依旧关注着这份校刊,到时候如果有他们的提携,被正规杂志约稿,也就不是难事了。”王德孚身边的郑元秀这样建议道。
郑元秀是王德孚的四位室友之一,也是宿舍内唯一和他同系的,两人总是一起结伴去上专业课。
郑元秀的个子不高,长相如女孩子般秀气,还有一双非常漂亮纤细的手,从小就练钢琴,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小,并且十分容易害羞,往往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他就会特紧张,然后耳朵都红了,不过还好有一旁的王德孚提醒,总不至于让他出丑。
由于和王德孚是室友,还是上下铺的关系,再加上王德孚多次帮忙,他当然和王德孚关系很好,在学校里几乎形影不离,他觉得王德孚就像最值得信任的兄长大人,他很喜欢弹琴给王德孚听。
听到郑元秀的建议,王德孚微微点头,不由想到了自己的那篇自嗨散文《听雪之夜》,与其放在那儿,不如直接投给校刊《学桴》,也算是为它做一点贡献了,不管它是不是采纳。
第32章 弄巧成拙
很显然,除了王德孚之外,其他哲学系的学生,似乎都懒得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浪费时间。
校刊《学桴》可能是某些文青学生心中的信仰,只觉得能够在上面发表文章,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但对普通学生来说,能花钱订阅它都很给面子了,居然还要写文投稿给它,那也太麻烦了。
不是哪个人都能像王德孚这样,能够将写作当成一种信仰,让他写东西,绝不是折磨而是享受,而对普通人来说,写东西分明就是一件烦人的事情,有多少人学生时代喜欢写作文?
王德孚身为哲学系的学生,会向校刊《学桴》投稿这件事,很快就作为八卦小道消息流传了出来。
这让班中的其他学生,都莫名地松了口气,只觉得有高个顶上去了,要不然人家大三的学长编辑都亲自来班级里说了这么一通,结果还是没有任何人响应,那岂不是很让人家尴尬?
王德孚这也算是为整个班级做贡献了,这种行为,就好比学校举行运动会,有个三千米长跑的项目,总要派个人上,结果根本没人愿意参加这个项目,但最后终于有人挺身而出,为大家解决了这个烦恼。
王德孚本来就在班级中的人缘不错,现在便更加不错了,走在路上,同班的同学遇上他,如果同路的话,都愿意走上前去和他闲聊扯淡,并总要说一句类似“王同学/默存真是越来越帅”的话,以表达他们对其颜值一如既往的欣赏。
而最近因为流传出来的这个八卦小道消息,使得他们与王德孚闲聊的话题,都转移到了文章上,简直就是画风一致地吹捧——
“王同学这大作一出,《学桴》还不扫榻相迎?”
“我们哲学系也是有才子的,就是你啊,相信你的文章,一定能让校刊的编辑们满意!”
“默存这是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区区校刊,默存的文章要在上面刊载,简直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默存你可是我们哲学系的排面,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
总是和王德孚形影不离的郑元秀,听到班中的同学对自己的挚友这么说,他甚至比王德孚本人都高兴,因为这个建议是他提的,而听从了他建议的王德孚,则凭借这件事而大出风头,哪怕他的文章都还没在校刊上出现影子。
结果让人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大一哲学系同学们对王德孚的吹捧,竟然让文学系的学生极为不满,他们中有很多都是非常看重《学桴》这份校刊的,认为它是东吴大学的骄傲和象征。
结果在哲学系同学们的口中,这校刊《学桴》,好像是王德孚家里开的一样,想让自己的文章在上面发表就可以发表,这也太狂妄了吧?
本人非常佛系的王德孚,其实是最冤枉的,因为他从来不会吹嘘自己的文章写得有多好,他在学校中也不是那种喜欢刷存在感的风云人物,只不过因为颜值过于出众,导致关于他的八卦小道消息特别多,甚至连外面的女校,都知道这东吴大学来了这么一号可以去当电影明星的大帅哥。
文学系有位名为黄侃的才子,他就是那种特别喜欢刷存在感的风云人物,他精通华夏国学,更擅长怼人,不管是校园之内还是校园之外,他看不惯的事情,就会拿起自己的笔,狂怼一番,直接发表在校刊《学桴》之上,大多数用的还是文言文。
黄侃甚至公开抵制“新文化运动”,认为华夏真正的精粹文化,就是传统国学,所以写文当然都要用文言文写,白话文这种东西根本上不了台面,毫无美感可言,嘴巴上说说就行了,书面语怎么能用白话文呢?
这一次黄侃也听到了文学系学生对王德孚的不满,他甚至都没有用笔去怼,而是毫不客气地嘲讽整个哲学系,认为这年头学哲学的就是混文凭的,才华、本事样样没有,却还喜欢商业互吹,空有一身好皮囊有什么用,肚子里没货的话,就是废物!
黄侃作为经常在校刊上发文的“大佬”,当然还要为《学桴》正名,他说他相信校刊的编辑们,绝不会轻易让废物的作品发表!
黄侃的这种表态,让他一下子就获得了文学系同学的支持,而被狠狠嘲讽的哲学系学生,则有些傻眼,他们也就是出于心中对王德孚的感激,礼节性地吹捧他一下而已,结果万万没想到,这会被敏感的文艺青年们误会成这样!
这不是弄巧成拙了嘛!
王德孚在同班同学心目中的印象,那就是上课认真、学习刻苦、为人正派而已,和才华横溢是绝对沾不上边的,所以接下来哪怕王德孚投稿没有被校刊采纳,他们也会很理解,转而各种安慰他,说尽力就行了。
可现在被文学系的那个外号是“大炮”的黄侃这么一搞,如果王德孚的作品没有被校刊采纳,岂不是整个哲学系都要丢脸了?
虽然有些哲学系的学生,确实就是来混文凭的,每年学哲学的这么多,最后有多少能成为哲学家的?这概率不知道有多渺茫……
哲学系中有些家境不错的学生,便开始积极寻找方法,不能平白让外系嘲讽他们啊,怎么积极寻找方法呢?当然是去请人代个笔什么的,然后再让王德孚去投稿。
然而当他们费了好多劲,找到了近十篇质量上乘的文章,其中还有文言文,可以说是专门针对黄侃下药,让黄大炮明白,哲学系的排面王德孚也擅长文言文!
结果当他们找到王德孚后,却得知,王德孚那天就已经投完稿了,是一篇他随手写的散文,并且是白话文。
而佛系的王德孚,因为忙于继续创作《情与性》,所以根本不关注校内八卦,自然不知道这文学系与哲学系之间燃起的战火。
“完了,这下我们哲学系要丢大脸了!”哲学系的班长曹荣卿捶胸顿足道。
第33章 女性的屈从地位
王德孚在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只觉得莫名其妙,这种事情竟然也会引起两个系的纷争,这个时代的大学生要不要这么闲啊?
他这会儿忍不住好奇地翻了一下校刊《学桴》,发现里面除了给东吴大学做宣传以及报导校内的一些新闻之外,其余的似乎都是所谓校园才子、才女的作品,这好像就是给自认为有才的学生一个平台,让他们的作品,被众多同龄人关注到。
不过据说关注着《学桴》的,还有海派的文坛大佬,希望为海派作家发掘新鲜血液。
他翻了好几期的《学桴》,却敏锐地发现,在东吴大学官方新闻中,已经开始吹风,说下一学年,便要开放女子入学。
王德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如果校园中妹子多一点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让他觉得很无聊的事情了。
全是男性的校园,果然还是缺乏青春活力,想必在开放女子入学这种事上,应该不会有任何男同学反对吧?
结果当他这样想时,竟然就在《学桴》上看到了文学系黄侃的文章,正是强烈反对招收女子入学的文章,还是文言文,名为《妇女论》。
不得不说,精通国学的黄侃,用文言文写作用得很熟练,文中常常出现对仗工整的骈文,他竟然认为女子天生就是低贱、弱智的,上大学学习毫无意义,她们只需要依附于男性生存就足够了,如果让女子进入东吴大学,那势必会让东吴大学蒙羞!
王德孚本来还是从自己的班长曹荣卿那里,知道黄侃这号人物的,以为他是那种闲得蛋疼、单纯喜欢煽风点火的人,才将文学系与哲学系搞得这样对立,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黄侃,分明是思想出了问题啊!
明明是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大学生,这家伙为什么在思想上如此保守、顽固呢?
王德孚摇了摇头,而这个时候,他的班长曹荣卿还在苦苦劝说:“默存啊,这一次就当我求你啦,要不你再将我们努力找来的这些文,继续投稿啊,万一你自己的文章没被采纳,我们找来的文章,也可以更加保险……”
王德孚抚了抚额头,但他依旧非常淡定、温和地说道:“你们怎么还真将我当成哲学系的代表了,既然你手上有那些好文,干嘛不自己去投呢,让班中的其他学生去投,不就行了,这样也能证明整个哲学系的文学才华。”
王德孚的这些话,简直就好像一语惊醒梦中人,曹荣卿也发现自己是不是被黄侃搞晕了,对方好像只是开群嘲,并重点鄙视王德孚,然后将哲学系与王德孚都关联在了一起,以至于将哲学系的同学都绕进去了,都觉得一定要保证王德孚不能丢脸,要不然他们哲学系就丢脸了。
实际上他们完全可以让更多的哲学系学生站出来向《学桴》投稿,只要有一篇出彩的文章,就能保证哲学系不丢面子。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那王德孚不是惨了?
曹荣卿看着王德孚那自始至终都很悠闲淡定的英俊脸颊,只觉得心生不忍,被黄大炮、黄疯狗这种人怼上,那真是很恶心的一件事。
然而王德孚却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的散文《听雪之夜》能不能被采纳,都不算什么事,他想的是,自己能不能改变黄侃这种人的思想,让更多的人,去重视男女平权,而不是将女性当成奴隶。
曹荣卿也没有多劝,他与王德孚的关系也不错,素来知道对方的胸怀,是他远远不能企及的,反正如果他遇上现在这种事情,肯定没法像王德孚这么淡定,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一样。
曹荣卿离开了,他将这些他们搞来的文章,重新分发回去,让他们自个去投稿,他觉得如果下一期的《学桴》,全部被他们哲学系的作品占领的话,那绝对也是一件大出风头的事情,足以挽回颜面。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王德孚看了黄侃的文章受到刺激,竟然开始写针锋相对的杂文,为女性权利而辩护,以这样的杂文为武器,想要改变思想出了问题的黄侃。
当然,如果他的杂文在《学桴》上被更多的女性读者看到,或许也能进一步解放她们的思想。
他首先根据自己所领略到的当今社会的女性地位的现状,将这些别人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女人自己都习以为常的东西,呈现出来。
他写下这几个字——女性的屈从地位。
这篇杂文可以说,想法早已在他脑中构思,源于他那被封建思想深深禁锢的妹妹,而刺激他写出这篇文的,则是极度瞧不起女性的黄侃。
“男人并不只是需要女人顺从,他们还需要她们的感情。除了最残忍的男人之外,所有男人要求于同他们最亲密地结合在一起的女人,不是一个被迫的奴隶而是一个心甘情愿的奴隶,不只是个奴隶,还是他们所宠爱的宠物。
他们因此采用一切办法奴役其头脑。
其他一切奴隶的主人为了保持奴隶顺从,靠的是畏惧。
女性的主人需要比简单顺从更多的东西,他们动用了教育的全部力量以达到他们的目的。
绝大多数女性从最年轻的岁月就被灌输一种信念,即她们最理想的性格是与男人的截然相反:没有自己的意志,不是靠自我克制来管束,只有屈服和顺从于旁人的控制。
一切道德都告诉她们,除了她们的丈夫,所有其他的生活,都毫无意义。”
这仅是王德孚这篇《女性的屈从地位》的一小段,就能看出他多么深刻地道出了当今这个社会的女性,到底在经受怎样的生活,而很显然,许多女性,都没有意识到,她们的地位,竟等同于“一个心甘情愿的奴隶”。
而就在王德孚酝酿着要痛击黄侃的《妇女论》时,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他随意投稿的散文《听雪之夜》,竟然直接刊载在了新一期的《学桴》上,并被《学桴》的编辑强烈推荐,有多位编辑点评,还占了最好的版面!
第34章 经典美文
除了王德孚的这篇《听雪之夜》外,这一期的《学桴》上,当然还刊载了其他哲学系学生的文章。
只不过他们的文章,和《听雪之夜》一比,自然便成了陪衬,但文章数量越多,当然就越能为整个哲学系挽回颜面。
文学系的那帮人不是说哲学系的学生全是混子吗?现在有新一期的《学桴》为证,说明哲学系的学生只是低调,而不是完全没有才华。
在拿到新一期的《学桴》前,哲学系的班长曹荣卿还在和几个同班同学感慨,他这样说道:“我们班的王德孚,真的太固执了,居然真把自己的文章投出去了,这不是给那个黄大炮送弹药嘛!黄大炮可是和《学桴》的某个编辑关系不错,肯定能弄到王德孚落选的文章,到时候必然是一通冷嘲热讽。”
“班长,其实你也根本没必要为王德孚担心,我觉得他的心,根本就没有放在学校之内,他也是那种能面对任何嘲讽的人,说真的,这样的人,你都不知道能有什么让他生气动容的。”
“反正我们哲学系的脸面能保住就行了,王德孚要丢脸,就随他去吧,班长你对他也仁至义尽了。”
“我倒是觉得,可能王德孚在文学上,应该是颇有才华的,只不过他藏得太深,让我们都不知道而已。”
……
就在曹荣卿与几个同学聊天时,另外一边的文学系,以黄侃为中心,也在议论着。
黄侃本人长得并不丑,还有些小帅,他竟然还留着长发,穿一身复古的汉服,他整个人的脸上,天然有一种刻薄的冷意,当他那犀利的目光扫向别人时,一般人都会下意识避开。
文学系的学生,在每一期的《学桴》发布之前,都显得特别激动,因为他们在心目中,确实都将这份校刊,视为他们的舞台,如果能够在舞台上成功表演的话,他们会感觉自己成为世界的中心。
“哲学系的王德孚,除了长得帅之外,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在文学上有什么造诣,这一次他若能在《学桴》上发表文章,我就吃屎!”
“你这也太会骗吃骗喝了吧,这不是有人说了学桴学桴,向王德孚学习,这《学桴》都是他家开的了,他难道还不能轻轻松松在上面发表文章?”
“方宏运,你这讽刺,还真是够可以的,哈哈哈哈!”
……
就在整个教室都充满快活的空气时,一身复古汉服的黄侃,忽然说话了,他的声音清冷如剑:“王德孚的作品被采纳了,还获得几乎所有编辑的好评。”
黄侃这话一出,文学系的其他学生,就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全部都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敢去质疑黄侃的话,哪怕现在校刊都还没有发布,但是谁都知道,黄侃由于在校刊上经常发文,与校刊中的某位编辑关系不错,自然就可以提前知道一些消息。
“呵呵,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写出了什么惊世之作,竟然能让这帮眼高于顶的编辑,都为之折服,还是白话文,我才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白话文,能写出‘无上的美感’。”黄侃就好像最挑剔的食客一般,等待品鉴王德孚所做的菜品。
至于“无上的美感”,自然也是他从编辑那里得到的形容,他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只是因为,《学桴》编辑的水平,他还是很认可的,而且他也需要和对方打好关系,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就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校刊《学桴》终于发布了,然后自然第一时间,被两方的学生拿到了,这一期校刊的关注度,简直是空前的。
刚刚那位出言讽刺的文学系学生方宏运,在怀着无比虔诚的心,翻开这新一期的校刊时,他快速翻过前面得校内新闻之类无关紧要的版面,然后就看到了王德孚的经典美文《听雪之夜》。
他并没有先看文章,而是先看了他比较敬佩的文艺板块主编朱墨彻的评价,对方竟然洋洋洒洒写了近千字的点评,这读后感都能占个一整页了!
“……《听雪之夜》整篇充满了诗情画意,作者捕捉生活中每一值得感叹的瞬间,笔触随着周边事物的变化而静静地游移,显现出一种宁静状态下平和的心态和哲人般的沉思。从中,我能体会到作者孤寂、感伤而有从容豁达的心境,更能体会到他对自然的热爱。这是一篇自新文化运动以来,我看到的拥有无上美感的白话文,文笔之华丽优美,可以说颠覆了……”
方宏运从主编朱墨彻的点评中,分明看到了这位他敬佩的主编,对这篇散文顶礼膜拜的场景,而要知道,朱墨彻是中文系比较出名的前辈学长,现在虽然还没毕业,但已经有魔都的著名杂志社,向他发出了邀请,让许多同系的学生,都艳羡不已。
方宏运这才开始看起王德孚的这篇《听雪之夜》来,而他这时则发现,周围的同学,已经陷入了无尽的寂静之中,仿佛他们都随王德孚的笔触,去了那个听雪之夜。
文学系的学生,大都是拥有一颗文艺青年的心的,而越是文青的人,看这篇《听雪之夜》,就越会因为欣赏它那极致的意蕴与美感,而深深地沉浸其中,相反,如果让那些爱看通俗小说的普通人,阅读这篇散文,那就有些浪费了。
反正放到百年之后,这篇散文是肯定有资格入选高中语文课本的,它的模板可以参照日本著名散文家德富芦花的《晚秋初冬》,这篇《晚秋初冬》便入选了语文教材之中。
王德孚的《听雪之夜》并不比《晚秋初冬》逊色,他将穿越后灵魂融合的他,在文学上的天赋,于这篇散文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只可惜这样的经典美文,只有那个平行世界的读者们可以欣赏到了。
而此时,一向不觉得白话文的文章,能有什么美感和韵味的黄侃,竟然也呆呆地沉浸在了《听雪之夜》这篇散文之中……
第35章 不得不服
别看黄侃此人给他人的印象,就是特别犀利、爱怼人,实际上他确实算是当之无愧的文学系才子,甚至在许多本地的女子学校中,还拥有一批文艺女青年粉丝。
没错,哪怕他在《学桴》上旗帜鲜明地反对女子上大学,瞧不起女性的智商,但依旧有女粉,可能在她们看来,这就是真性情的男人,不虚伪做作,不粉怎么能体现她们新时代女性的敢爱敢恨?
这其实也可以从侧面看出,如今华夏日不落帝国的高层,已经不再是古代的君主、大臣,而是利益至上的大资本家,他们对于一切推动资本主义发展的新文化、新思想、新技术等等,都大力支持、提倡。
实际上这便是资产阶级所起的非常革命的作用。
资产阶级会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
它会无情地斩断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
资产阶级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
从黄侃能够拥有这么多的拥趸来看,就知道此人有才是真的有才,所以他的鉴赏水准自然也是不俗的。
可现在,当黄侃看完了这篇《听雪之夜》后,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之中!
黄侃甚至觉得自己的思想观念,都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白话文还能这么写?
白话文还能写得这么有意蕴、美感?
最最关键的是,他觉得如果用古文、白话文写同样的内容,毫无疑问是白话文的表现能力更强、更具有冲击力啊!
当然,前提是这白话文由王德孚这个奇人来写!
白话文虽然不够简练,但它却可以让描写变得更加细腻,可以让整篇文章显得更加有画面感,让人不自觉地就沉浸其中……
而古文的话,则确实需要读者的联想能力了,并且还需要去反复揣摩,只因文言文中的一个字,所包含的内容更多,自然就让读者阅读起来更吃力。
这一篇白话文,竟然让刻薄的黄侃将其作者王德孚,都当成了一个奇人!
他之前还觉得《学桴》的编辑吹得太过分了,还暗暗在心中发誓,他无论如何都不打算认可一篇白话文,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服!
没办法,事到如今,如果他再死鸭子嘴硬,强行去怼王德孚的话,那他损失的,只会是他自己的声誉。
毕竟这一篇《听雪之夜》,可是所有阅读《学桴》的读者,都能看到的,而白话文最犯规的地方,在于它相对于古文来说,确实易于欣赏,谁都能感受到它的好……
如果黄侃强行说它不好,那肯定会让别人觉得,这位推崇国学的才子,其文学素养,怕连高中生都不如,偏偏高中生最喜欢《听雪之夜》这种赤裸裸炫耀文笔的华丽到巅峰的美文。
“妙啊!”黄侃几乎在文学系的诸多同学的注视下,强行保持云淡风轻的态度,说出了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仿佛又成了结束暂停键的开关,一下子让教室中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文艺青年们仿佛都忘了之前是怎么嘲讽王德孚的,转而开始讨论王德孚这篇散文中,所展现出来的白话文写作技巧……
黄侃莫名地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哪个同学站出来提出一个令人尴尬的问题,那就是大家之前不都还在花式嘲讽对方吗,怎么现在反而都开始研究对方的文章了,这前后转变是不是太快了点?
第36章 名扬
与文学系这边热火朝天地研究《听雪之夜》相比,哲学系这边的氛围,就显得有些沉寂了。
只是因为,哲学系的这帮学生,根本没有意料到,他们觉得会大大丢脸的王德孚,竟然凭借自己的作品,获得了《学桴》文艺板块主编朱墨彻的如此赞赏,他几乎将王德孚的这篇散文吹上了天!
而偏偏他所吹的内容,都是经得起考验的!
哲学系的班长曹荣卿便陷入了震惊之中,都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直到他身边的同学感叹道:“王德孚这家伙果然藏得太深了啊,明明这样有才,却到现在才展现出来!”
“果然还是王德孚的好友郑元秀了解他啊,也不见郑元秀多担心王德孚,显然是因为早就知道王德孚能行!”
“可笑我们之前还以为他要丢脸,要去向他提供帮助,结果现在来看,我们找来的文章,还不如他自己写的呢……”
“王德孚不愧是我们哲学系的排面,人长得帅,又这么有才,等到下一年我们大学招收女子入学,岂不是那些学妹们,都要被他迷住?一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我现在嘴上肯定说着羡慕,心里其实更加羡慕啊!”
“根本不需要等到下一年吧,我们学校得校刊《学桴》,在本地不少女子大学、高中,都有流传,如果王德孚再在上面发点文章,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学生崇拜他,他长得可比黄大炮帅多了。”
……
曹荣卿听到身边同学们的议论,不由想起了自己当时去找王德孚时,对方那沉静淡然的样子,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动容,现在想想,对方确实有稳坐钓鱼台的资本。
曹荣卿都从来没有想过王德孚会去找人代笔,这就是对王德孚品德的完全信任,甚至他觉得,哪怕王德孚并没有才华,投的稿子不被采纳,也绝不会搞那些歪门邪道。
与王德孚这样的人交往,总不用担心自己被坑,就特别安心。
曹荣卿觉得,王德孚在文学上的才华,应该要给更多的人知晓,不能就这样因为对方的低调而被埋没,他收好这一期的《学桴》,决定向他家中的一位长辈,推荐王德孚。
而凭借王德孚的这一篇《听雪之夜》,哲学系与文学系的纷争,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弭于无形之中,毕竟连黄侃黄大炮都对哲学系王德孚的作品说“妙啊”了,其他文学系的学生,哪还有敢挑刺的。
而王德孚的同班同学们,当然是与有荣焉,他们像是重新认识了王德孚一样,并鼓励王德孚继续向《学桴》投稿,只要能够保持之前的文章水准,那他肯定能够迅速在整个苏州众多学校中的文艺圈出名。
王德孚知道自己的散文在校刊《学桴》上发表,并引起这么强烈的反应时,已经在两天之后了,因为他确实没有很关心《听雪之夜》的后续发展,主要这篇文就是他的自嗨之作,文青、自我到了极点,不被校刊采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意料到,《学桴》文艺版块的主编朱墨彻会如此欣赏这篇美文,仿佛像是对上了这篇作品的电波,给予了它极高的评价,使得王德孚一文成名!
王德孚在这两天之内,就是专注于长篇小说《情与性》和杂文《女性的屈从地位》的创作,前者创作起来比较轻松,因为他早就做好了完整的大纲和人设,还因为删改了许多媚俗内容,写起来更加流畅顺手,如今已经完成了近十万字的内容,还有一半,便能完结这部作品。
而《女性的屈从地位》,写起来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容易,他需要寻找更多的资料、真实的事例来支撑他杂文的说服力,总不能像黄侃《妇女论》那样,说女人天生弱智、下贱、合该被男人奴役就完事了。
黄侃厉害的地方在于,他可以将女人天生弱智这种事情,写得特文雅,极有文采,可见对方在国学上的造诣,确实不俗,竟然还能因此让部分女人崇拜他的才情,这部分女人难道真的是弱智吗?
可能哪个时代都有脑残粉吧……
等以后黄侃大学毕业,当上教授都不是难事,说不定还能美滋滋地混个“国学大师”的名头,到时候玩弄起女学生来,就更加方便了,他是真心将女人当作玩物。
同样也在这两天之内,新一期的《学桴》,终于流传到了苏州本地的诸多女子学校之中,比如上次王德孚所认识的丁梅所上的苏州女子师范大学,还有离女子师范大学不远的苏州第一女子高中。
苏州第一女子高中,是整个苏州最好的贵族女子学校,许多苏州本地的大家小姐、名门千金,都在里面就读,就连下面县城、乡镇的有钱人家,都愿意将千金们,送进这所高中。
这些大族的目的,显然不是说让这些千金小姐们去掌握多么高的文化知识,而是他们敏锐地发现,现在的越来越多被新观念影响的青年才俊,开始更加喜欢读过书的女孩子了,为了增加自家小姐在婚姻上的竞争力,他们当然要将其送去上学。
而苏州第一女子高中所教的课程,也让人比较满意,像什么厨艺课、家政课都是必修的内容,而文化课方面,则很宽松,学不学随你,最可怕的是,竟然还有一门思想教育课,专门教导女子如何保持极高的觉悟,获得男人的宠爱,占据婚姻中的有利地位……
这就可以明白,为什么这苏州第一女子高中,连下面乡镇上的大族,都愿意将千金们送进来了,这分明既可以让自家千金拥有“女学生”的光环,增加婚姻竞争力,又能让她们保持某些传统的东西。
而这所高中的存在,分明也印证了王德孚正在写的那篇杂文《女性的屈从地位》。
新一期的《学桴》,便流传进了这苏州第一女子高中。
此时一位容貌极为清丽、气质淡雅如菊的少女,正手捧《学桴》,注意力全放在东吴大学的校内新闻上,她最关注这所大学明年招收女子入学的消息。
少女来自平望镇,今年高三,年芳十七。
第37章 热爱学习的纯粹
少女名为陈清焰,出身平望陈家,陈家也是一个旧式大家族,祖上几代官宦,致仕之后叶落归根,不过却在县城乃至大市都购置了诸多地产,而随着资本大潮的来袭,吴江县城以及苏州大市的地价、房价迅速上涨,便使得陈家愈发豪富。
如果拿陈清焰的出身与后世做比较,她大概就是地产大亨的千金,当然这个地产大亨的影响力,只局限在市内,而且陈家有五房人,如果分家的话,地产大亨的资产说不定一下子就会缩水无数。
而且陈清焰的父亲,除了正妻之外,还有两房姨太太,三个女人一共给他生了五个孩子,前面三个是男孩,后面两个是女孩,陈清焰排行老四,比她最小的妹妹大两岁,她妹妹陈清乐十五岁。
陈清焰是正妻所生,如果放在古代,那她就是所谓的嫡女了,地位肯定比她那姨太太所生的妹妹高。
但是当今的风气又不一样了,就好像古代不会有姨太太,只有妾一样,可能在有些人家,姨太太和古代的妾都没什么区别,然而陈清焰的父亲,却尽可能做到平等对待他的三个女人,开了所谓的“真爱后宫”,并且对他五个孩子都一视同仁,自然就没有什么嫡庶之分了。
因此,陈清焰这个排行老四的女儿,反而不如小女儿陈清乐受宠,可能也因为小女儿实在会讨长辈的欢心,总是大家的开心果,而陈清焰却自小性格沉静、与世无争。
如果用后世一度流行的词汇来形容陈清焰,那就是“佛系”,只不过这位佛系少女,是极为好学的,她似乎非常享受那种从无知到懂得的过程,她的自学能力,可以说非常恐怖。
陈清焰五岁的时候,就掌握了众多汉字,然后便再也没有任何阅读障碍了,而家里的藏书,则几乎被她翻遍了。
她后来发现自己在阅读上有某种强迫症,那就是只要有文字的地方,就会忍不住一直看完它,不管是哪一种文字。
因此,当她发现父亲的书房还有外文书之后,便又开始学习外文,他的父亲虽然更偏爱小女儿,但对于热爱学习的大女儿,也不会阻碍,还特意为她请了外文老师。
从陈清焰的父亲开“真爱后宫”这种事看,说明他确实比较开明,这毫无疑问成就了陈清焰。
陈清焰的童年,几乎就是在学习中度过的,普通孩童怕怎么也无法忍受这样枯燥无味的童年,但对她来说,这就是最开心快乐的童年。
三年前,她被送进苏州第一女子高中,高中生活对她来说似乎也没有任何影响,她的同学有抱怨高中课程太辛苦困难的,她没有什么感觉,还有同学抱怨这高中不够开放自由的,她也没有什么感觉。
只要能在某个地方,持续不断地学到新东西,她就能完全待得住。
现在,陈清焰想上大学。
不得不说,东吴大学在整个苏州范围内都特有名,基本上已经吹成了“最高学府”,所以对陈清焰这种享受学习的奇女子来说,她真心渴望上大学。
也正因为如此,她持续关注了东吴大学的校刊《学桴》,每次看到东吴大学已经各种吹风说要在下一学年招收女子入学,她就心生欢喜,而看到上面反对女子入学的文章内容,她就十分不爽。
不过很显然,现在东吴大学的高层,似乎意见都还没有统一,要不然也不会放任那些反对女子入学的文章,在校刊上随意发表。
陈清焰看到那些反对女子入学的文章,恨不得直接提笔也写一篇反驳,只可惜她一个女子高中生的文章,怕根本入不得《学桴》编辑们的法眼。
我需要找个能够替我表达意见的人,凭什么女子不能上大学?佛系少女陈清焰这样想道,为了上大学,她这一次都不佛系了。
或许这世上没有任何比她上大学目的更纯粹的人了,因为她是真心热爱着学习,而不是为了混文凭什么。
陈清焰看完了《学桴》前面的校内新闻之类的板块,又下意识往后翻看,其实她对后面的文艺版面,兴趣并不大,但是她的阅读癖发作,不读完它就会很难受。
对文艺版面兴趣不大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她文学素养不高,相反,她是文学素养太高了,几乎当代的所有中外名著,她都一字不落地看过,外国名著甚至看的还不是译文,因为她看译文会忍不住觉得,这翻译得是什么破玩意,还不如让她来翻译……
当陈清焰的眼界变高之后,自然便瞧不上一般的文学作品了,而《学桴》文艺版面中的作品,她就觉得很一般。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真正优秀的作品,怎么会完全无偿地在《学桴》这种校刊上发表呢,那些能写出妙文的当代大作家,哪个不是作品一出来,就被多家杂志、报刊哄抢……
不过就在此时,陈清焰看到了这一篇《听雪之夜》。
本来她的思绪还有些纷乱,只因对于不感兴趣的内容,虽然她会因为奇怪的阅读癖,而继续读下去,但她却不会做到完全专注,而会边读边思考,如果由她来写,她会怎么写出完爆该作品的内容来。
事实上,她确实写了不少东西,但却从来没有公开发表过,她就是写着自娱自乐而已。
可是此时,她读这篇《听雪之夜》,仅仅读了个开头,整个人的心神,仿佛瞬间沉浸到了这篇作品的意境中去,她找不到任何不专注的理由,因为这篇作品,分明就不该是区区校刊《学桴》上的作品,它发表在《美文》、《散文家》上都绰绰有余!
这简直就是一篇证明了白话文也可以写得这么有意蕴、有美感的大作!
陈清焰读了整整五遍,最后才有些无奈地确认,这样的作品,是她写不出来的,她做不到这么花里胡哨、文采飞扬,几乎在赤裸裸地向所有读者炫耀他的文笔。
第38章 背影
陈清焰随后便看到了《学桴》上文艺版主编朱墨彻对这篇散文的吹捧,她看了这么多期的《学桴》,自然也知道朱墨彻这个人,对方自己也曾在校刊上发表过散文作品,其水准也远在普通大学生之上。
陈清焰也不知道朱墨彻在整个东吴大学都颇有名气,她只是凭自己的文学素养,觉得这位编辑的水平最高而已,因此她之前也有将那反驳不接受女子入大学的文章,寄给朱墨彻,只可惜并没有任何回应。
也正因为如此,陈清焰才产生自己的作品,怕是入不得《学桴》编辑法眼的错觉。她错误地判断了自己的实力。
实际上像朱墨彻这样的东吴大学校园风云人物,同时还是《学桴》文艺版的主编,他每天收到的信件不要太多,来自女子学校女学生的爱慕信同样数不胜数,毕竟朱墨彻长相斯斯文文,令人一见便心生好感,他的照片曾在《学桴》上出现过。
很显然,陈清焰寄给朱墨彻的作品,就被当做类似爱慕信之类的垃圾信件给处理了,人家朱墨彻可是已婚人士了,他在大一订婚,大二就完婚了,现在已经大四,毕业之后可能去魔都,也可能直接北上去华夏大学,他一直很向往华夏大学之中的“华夏园”。
陈清焰看到朱墨彻如此欣赏这篇《听雪之夜》的作者王德孚,便心中一动,拿出自己的笔,将她对上大学的渴望,化作了又一封信件,寄给了王德孚,还附上了她之前写的反驳不接受女子入大学的文章,询问王德孚能否帮她改改,发表在《学桴》之上,与另外一股拒绝收女子进东吴大学的势力针锋相对。
《学桴》上每一篇作品都有作者具体所在的年级、院系,而东吴大学的地址当然也很容易知道,所以陈清焰向王德孚写的信,肯定能寄到他手里,就看王德孚会不会看了。
……
王德孚凭借一篇自嗨散文《听雪之夜》,成功斩获了“东大才子”的头衔,一下子在整个苏州的众多学校范围内,都变得小有名气,只因稍微有点文学素养的人,都可以品鉴出他的作品,是多么鹤立鸡群。
只不过王德孚自己真没将这当回事,纯粹的天赋碾压罢了,毫无成就感可言,只不过他对自己扩大名气,还是乐见其成的,因为有时候名气就意味着话语权,你是名人,你说的话才有人听,要不然谁将你当回事呢?
王德孚自己没当回事,但他确实小看了别人对他这篇作品发自内心的欣赏,这个人,正是他的学长、《学桴》文艺版主编朱墨彻,对方竟然主动找上门来。
朱墨彻出自书香门第,颜值虽没有王德孚那般逆天,但确实清秀斯文,也难怪就算许多女粉丝知道他已经结婚,依旧向他写信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不过朱墨彻却是对妻子专一的好男人,哪怕他和他妻子也是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
朱墨彻大大方方地向王德孚自我介绍,他大名是朱墨彻,字秋实,并非苏州本地人,而是东海县平明镇人,后来随祖父、父亲定居扬州,之后便考入了这江南一带名气最大、教学质量最高的东吴大学。
不过朱墨彻一直很憧憬帝都的华夏大学,当时也很想直接去帝都报考,但终究被父亲劝说,考了在父亲口中不比华夏大学差的东吴大学,但他从东吴大学毕业后,可能依旧会去华夏大学读研,这也算他的梦想了。
朱墨彻在大一、大二时并不有名,只是潜心学术,大三开始创作现代诗、散文,他在诗歌上的天赋一般,不过在散文上却展现出了远超他人的天赋,在《学桴》上发表的散文,受到大佬欣赏、点评之后,便接到了来自魔都几份著名散文杂志的约稿,然后便渐渐在文坛闯出了名气。
王德孚并不排斥和朱墨彻这样的才华之士交往,对方的文章他也读过,几乎没有任何攻击性的作品,也不涉及任何政治立场,给人一种特别自然、清新的感觉。
文人的作品,往往可以从侧面反映出这个人的个性,像王德孚的作品,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反映出他骨子里的优越感、责任感,一是因为融合灵魂之后的超高文学天赋,二是领先于整个时代的思想文化。
既然朱墨彻都这么大张旗鼓的拜访了,王德孚当然也做到礼节完美,同样自我介绍之后,便要请朱墨彻吃饭,选了一家距离学校不远的餐馆。
朱墨彻当然客气一番,但终究还是不忍心拒绝王德孚,他觉得能和王德孚这样的人物结交,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
两人在饭桌上相谈甚欢,几杯麦酒下肚,两人便开始互相以字相称。
“默存啊,你这篇《听雪之夜》写得是真好,对文字的运用简直出神入化,我看了之后,真心自愧不如!”朱墨彻感叹道。
“秋实兄谬赞了,我记得秋实兄写的一篇《春天》,那真是字里行间都充满了一种勃勃的生机,令人看了之后,极有奋发向上的动力!”王德孚熟练地商业互吹,朱墨彻那清新自然的散文,也确实值得他称赞。
许多著名的作家,也都是文学评论家,对他们来说,找到一部作品的优点,花式吹捧都是基本操作,同样,对作品的缺点进行文学批评,也是文学评论家的分内之事。
朱墨彻听到王德孚这么说,不由情绪激动,只觉得人生能得一知己,真是千载难逢,这个王德孚,真是又帅说话又好听!
朱墨彻这个人每次心情激荡,就喜欢吃橘子,而正好这餐馆的对面,有一家水果店,于是他便对王德孚说道:“我去买几个橘子,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王德孚眼看朱墨彻就要站起,他赶忙先站了起来,如同老父亲一样按住朱墨彻,道:“还是我去帮你买橘子吧,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朱墨彻愣愣地望着王德孚那高大的背影,只觉得这默存学弟,不仅帅、说话好听,还这般尊敬、体贴学长,真是令人心折。
第39章 值得结交
王德孚很快便将橘子买了回来,就当是餐后水果了。
他看到朱墨彻一脸满足地吃橘子,边吃还忍不住说自己有多爱吃橘子,这让王德孚感觉很有意思,只觉得这位爱吃橘子的散文家很可爱。
“默存,你也吃啊,这橘子真的不错!”朱墨彻这样说道,还亲自为王德孚剥了一个。
王德孚也不客气了,接过橘子,回道:“秋实兄既然这么爱吃橘子,我也不横刀夺爱,我就吃两个,剩下的都给你。”
朱墨彻笑着答应,又随口问道:“默存,你最近可还有什么散文新作,可不要吝啬啊,如果嫌《学桴》的层次太低,我可以将你的作品推荐给《美文》、《华夏散文》这样更具影响力的文学期刊,稿酬虽然不高,但也还凑合。”
王德孚其实很清楚,这年头的散文杂志的稿费都不高,原因当然是它们的销量比较一般。
不过不论是《美文》还是《华夏散文》,以及最有逼格的《散文家》,它们的名气都很大,许多学校都组织订阅,如果自己的散文作品能够经常在这些顶级散文杂志上出现的话,那确实对扩大在文坛上的名气,很有帮助。
这些散文杂志,其实也很依赖官方订阅,否则专靠普通的文学爱好者,它们怕是支付不起作者的稿费。
许多知名作家,都与这三大散文杂志保持着联系,能够有一个发表自己随笔、散文的平台,到时候还可以将这些发表的散文集结出版,那当然是一件好事。
杂志当然也很欢迎知名作家们,因为他们写的散文,自然会吸引死忠的读者买账,增加杂志销量。
朱墨彻一开口就表示可以将王德孚的散文作品向《美文》、《华夏散文》上推荐,可见他现在在散文领域,确实颇有影响力。
“暂时还没有散文新作,如果有的话,一定会先请秋实兄赐教。”王德孚这样说道。
“赐教不敢当,是相互讨论,相互进步。”朱墨彻依旧十分谦虚。
短短一顿饭下来,王德孚觉得朱墨彻当真是个相当单纯可爱的文人,可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而朱墨彻则觉得王德孚此人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那么“书呆子”,社交能力一点也不差,与其相交,感觉非常舒服、自在,再加上两人在写作上又很有共同话题,所以他恨不得与王德孚畅谈几天几夜。
朱墨彻甚至还抢着先去结了帐,用的理由让王德孚无法辩驳,他表示王德孚都那么客气地替他买橘子了,还只吃两个,剩下的都给他,这顿饭当然就由他来请,要不然他会非常不好意思。
王德孚也没有多坚持,他既然觉得这位朱墨彻学长值得结交,自然以后还会约他吃饭,到时候请回来就行了,他从来不会在这些事上小气。
两人就此别过,王德孚对拎着一袋橘子的君子学长朱墨彻离去时的背影,印象深刻,差点想以“背影”为标题,写篇散文。
不过王德孚觉得自己还对朱墨彻不够了解,就这样随意乱写,实在不严谨,以后他肯定会结交更多的文人,到时候不如一起写,为每个挚友,都写个一篇。
而且现在王德孚也暂时无法分心去写散文,他并不是那种特别高产的作家,不管写什么,他似乎都在追求着卓越与完美,除非某一天经济压力再一次降临,让他不得不去写迎合大众的作品。
他现在的精力,都放在了《情与性》和《女性的屈从地位》上,前者已经在《红蔷薇》上连载了第二期,这一次有三万多字,为他带来了九十多银元的稿费收入,让他的手头一下子就宽裕了起来,所以请朱墨彻吃饭,都显得底气十足,这顿饭两人也就吃了不到2银元。
王德孚计划再连载五期,每期三万多字,总共二十多万字就果断完结这部作品,这大概还要两个半月时间,到时候春节就要到了,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回家一趟,过年再不回家的话,那实在说不过去。
到时候王德孚也不会灰溜溜地回家,而是用行动向家里证明,哪怕家里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他依旧可以活得很滋润,还可以给家中的亲戚长辈购置礼物。
同时,他也会和家里开诚布公地谈一谈,那就是他绝对不接受包办婚姻……
王德孚这些天每天依旧整理过去的记忆,发现他出身的旧式大家族,固然很落后,但如果他不是家族子弟的话,也不会有今天的他。
固执死板、脾气暴躁的王老太爷各种看他不爽,却也没有限制他的发展,当然,如果他是个女子的话,出身在这个王家,那就惨了,只因王老太爷重男轻女的思想早已深入骨髓。
王德孚终究还是不想和家里闹得太僵,反正他还年轻,未来肯定是属于他的。
《红蔷薇》上连载的第二期《情与性》的内容,并没有像第一期那样出现爆炸般的反应,只因作品的风格,已经在悄然之间发生了转变,普通读者喜闻乐见的H描写,总被一笔带过,所幸男主徐诗哲与女主张婉怡结识的过程写得也颇为好看,张婉怡那大小姐的人设,也很合一般读者的胃口。
有些读多了“鸳鸯蝴蝶派”作品的读者,对作品风格的转变并不排斥,这不就是“鸳鸯蝴蝶派”的风格嘛?
可以说,第二期的《情与性》虽然没有爆点,但却保持了相当的水准,可以当做颇具深度的言情小说来看,而《红蔷薇》则凭借杂志风格的改变,更多优秀作品的出现,继续保持了销量的增长。
然而,不可避免的是,当通俗性的作品越多,它的文学性也呈下滑的趋势。
当初王德孚在给凌静苏“献策”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了对方的目标——先不管什么文学性之类的东西,更注重商业性,她觉得对杂志来说,只要销量上去了,那什么都好说。
第40章 女读者来信
凌静苏对《红蔷薇》最理想的期待,自然是这份杂志上既有保证它畅销的通俗小说作品,又有确保杂志逼格的纯文学作品,当然,如果有商业性与艺术性兼备的扛鼎之作,那就更加完美了。
在凌静苏心目中,“伊人女士”或者说王德孚,自然就是专门创作这种“扛鼎之作”的大作家,即使现在他声名不显,但以后必然能够在文坛叱咤风云。
因此,凌静苏不会干涉王德孚的创作,哪怕鉴赏能力颇强的她,也发现《情与性》后续的走向,变得更加有格调,不再那样讨好普通读者。
这部作品如果类比成后世的网文,大概开头就是玩所谓的“黄金三章”小白文那一套,确实开头相当精彩刺激,自然便将许多小白读者纷纷吸引入坑,但是后面作者就开始发病了,为了追求作品的内涵与深度,不再刻意去讨好大众读者,而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来讲故事,文以载道。
如果王德孚遇上那种强势的编辑,一定会引发二者之间的冲突,因为对方显然会认为他的创作对整个杂志、读者都不负责任,为什么就不能按照原来的节奏来,写点读者更加喜闻乐见的内容?
编辑说不定还会断言,按照他这样的写法,这书肯定要扑!
但王德孚绝不会因此而动摇自己的想法,有人写书是为了当下,为了流行一时,所以当下什么题材火爆,就写什么题材,能赚钱就好;他写书,是希望自己的作品尽可能流传后世,启发那些真正将他的作品读进去的读者,让他们读了之后,有所思考,有所收获。
所幸王德孚的编辑是凌静苏这样不差钱的官家大小姐,还出这么良心的稿费价格,几乎包养了他,任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创作,这样的恩情,他铭记于心。
实际上在王德孚这样拥有极强写作天赋的创作者看来,让他写畅销的通俗小说,是最轻松最不用费脑子的,只是他自己不屑于写而已,要写也是开马甲写,或者干脆指导别人写,否则会降低他的格调。
王德孚这天与朱墨彻聚餐完后,前脚刚回宿舍,后脚便看到柳青山抱着一大堆信件走了进来,然后便往宿舍中的八仙桌上一放,他用一种羡慕的语气对王德孚说道:“默存啊,这下子你真的出名啦,这些信件,全是写给你的!好多都来自女校!”
王德孚看到这一大堆信件,不由有些懵逼,他还真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何会收到这么多的来信,便下意识问道:“子岩,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女校的学生会给我写信?”
柳青山夸张道:“不是吧,你难道真不知道我们学校的校刊,在不少学校中都有流传?这些女校的学生给你写信,当然是因为被你的才华所倾倒,不过你也不用得意,像那位黄侃黄大炮,每次收到的信,比你还多!”
王德孚这才反应过来,只能在心中感慨,这个时代的所谓才子,还真够吃香的,都拥有明星效应了,他在《学桴》上发文一篇,简直涨粉无数啊,只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微博,要不然他肯定可以很快成为粉丝无数的大V,但话又说回来,有微博的时代,才子已经不吃香了,吃香的是“财子”。
不过王德孚一想到蔑视女人的黄侃,还能收到比他还多的信件,他就觉得这样的情况必须要改变,即使纠正脑残粉的思想十分困难,他也要尝试着去纠正,让更多女学生真正的思想觉醒。
王德孚这样想着,便开始看这些信,他发现柳青山的说辞还是夸张了,因为这些信件不仅仅是女学生寄过来的,还有不少向往进入文学殿堂的男读者寄过来的,就是请教王德孚,怎么能像他一样,写出《听雪之夜》这样文采飞扬、华丽到巅峰、技近乎道的作品来。
如果王德孚真要回复他们,当然会对他们说,只要他们多阅读、多思考、多下笔,自然就能写出来,实际上他不忍心说,各位还是醒一醒吧,没有写作天赋还想写炫技之作?
能做到文笔通顺流畅就可以了,不要想太多,做人嘛,就是要开心……写作?自嗨就完事了。
实际上真要靠写作为生的话,也根本不需要搞这样花里胡哨的东西,掌握通俗小说受欢迎的套路、大众读者的爽点,便足够了。
然而王德孚并不会回复他们,因为这样做的效率太低,以后他专门写一本《写作之道》,便能给这些向往踏入文学殿堂的青年们指点迷津。
比起男读者的来信,这女读者的来信,就更加有趣了,有些大胆的女读者,竟然在信封中附上了自己的照片,还有自认为现代诗写的不错的,居然写了情诗……
这个时代的女学生,竟然这么大胆的吗?
还有那些附了黑白肖像照的,明明也不是天生丽质,到底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勇气?
王德孚不由想起,他那个世界的民国时期,不知道多少“民国大湿”和女学生们发展了不正当的关系,号称是“自由恋爱”,这看来不仅仅是大师们一方的问题啊。
王德孚摇了摇头,他本来还很期待能够收到更有意义的信件,但现在看来,这个时代的学生,还是有些肤浅,直到他拆开了一封来自“陈清焰”的信。
这封信中的内容似乎是最多的,这位名叫“陈清焰”的女子高中生,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总算不是那些水平拙劣的情诗之类。
陈清焰的字,也让王德孚暗暗点头,他甚至觉得那些有勇气附照片的,不如抽时间去练一手好字,那肯定比照片更令人赏心悦目。
王德孚本来漫不经心的神情,在看陈清焰的信件过程中,渐渐变得认真起来,只因少女的这封信,字里行间之中,都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求,对上东吴大学的向往……
第41章 开心就好
这样对上大学的渴求,毫无疑问让曾经也有过这样一段经历的王德孚感同身受,而王德孚比陈清焰幸运的地方,在于他是个男人。
正因为王德孚是个男人,所以他最后还是成功进入了东吴大学,如果当初他是个女子的话,无论他如何努力,还没有开放女子入学的东吴大学,都不可能向他敞开大门。
这就是当今社会所存在的男女极不平等的现状,王德孚只能用自己的笔,将这种现状呈现出来,让更多的人觉醒。
他终究只是一个作者,不是什么领袖人物,可以带领没有权利的人去追求权利,实际上所有的权利,也该由自己去争取,乞求上层的施舍,就好像期待资本家的良心。
王德孚十分认真地将陈清焰的信看完了,包括后面她所写的反驳不接受女子入学的文章。
他觉得这篇文章写得虽然不够深刻,但确实表达出了她一个渴望上东吴大学的女子高中生的想法,她的文笔也非常不错,十分精炼、没有废话、干货满满,那种冷静与理性,几乎跃然纸上。
王德孚很欣赏这种拥有自己独立思考能力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无论在哪个世界哪个时代,都很难得。
最妙的是,他近期所写的《女性的屈从地位》,正缺更加有说服力的实例,陈清焰的出现,简直可以作为最完美的素材,填补他这篇杂文最后的短板!
于是王德孚就开始给陈清焰写回信,他说他收到对方的来信后,对陈清焰渴望上大学的想法深表认同,所以他很愿意尽可能地对她提供帮助……
他将自己尚未完成的杂文《女性的屈从地位》,也放进了回信之中,恰巧应该算是陈清焰那篇文章的顶级威力加强版,那种看问题的角度,简直不在一个层面上。
所以毫无疑问的是,他的这篇杂文只要发出去,造成的影响力,也不是陈清焰的作品可以相比的。
如果说陈清焰的作品只是站在她个人的角度看问题,那王德孚的作品就是站在整个社会,站在整个女性的角度,甚至也站在男性的角度看问题。
可能有男性读者会觉得不服,认为王德孚这种为女权呐喊的行为,是对男性的背叛,实际上他们根本不明白,男女平权,对大部分非上层的男性,是极为利好的事情,未觉醒的女性,最容易被上层的男性玩弄,觉醒的女性,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而且只有男女真正在灵魂上的平等,才能有真爱,如果男人的姿态放得太低,那也不可能有好结果。
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最后王德孚还在回信中表示,如果对方不介意的话,他希望能够和她见一面,毕竟书信交流的方式,效率还是太低了,他希望尽快将这篇名为《女性的屈从地位》的杂文完成。
其实这篇作品如果发散出去的话,完全可以写出一部以女权为主题的学术专著来,只是他希望这样的大作,由一个真正觉醒后的女子来完成。
王德孚在回完信之后,只觉得又做了一件让他念头通达的事情,自然心情愉悦。
他这个人做事,第一动机永远是让自己开心,不考虑任何名利,千金难买他愿意,要那么多钱干嘛,够用不就行了?
心情愉悦的他,这一日放学回到自己的“创作小屋”,写起《情与性》来,只觉得下笔更加顺畅了,他几乎一口气写完了小说中极为精彩的一幕,那就是男主徐诗哲出轨的过程。
当然了,徐诗哲自己可不觉得他出轨了,因为他还是深爱着张婉怡的,只是身体与陆罂梦深入交流了一番……
普通读者们肯定最想看的是肉体交流的过程,王德孚明明能够将这个过程写得很好,但他偏偏不写,他着重刻画了三个人的神态、心理,还有环境描写,以及揭示哲理。
他自认为勾勒出了一幅极为令人震撼的人性画卷,只不过这样的人性画卷,能有多少普通读者真正明白他的深意,需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王德孚自己当然是写得开心了,他同样也知道普通读者肯定看得很辛苦,但他根本不在乎,因为他在书写艺术。
趁着自己灵感爆发,王德孚几乎将《情与性》写到了只剩一个结尾,本来他是想写一场车祸,直接完成双杀,现在他直接将车祸改成了飞机失事,可能是因为他在苏州极少看到汽车,而且这个时代的飞机,确实安全性不高。
《情与性》的结局就是,徐诗哲终于发现,比起“性”,他果然还是更在乎“情”,所以他与张婉怡最终再一次走到一起后,他选择带张婉怡出国,翻开人生的崭新一页,但却遭遇了飞机失事,最终两人都死于空难。
这个结局,简直可以说将读者的胃口吊到最高,然后狠狠地戏耍了他们,充分展现了作者爸爸的为所欲为。
王德孚还是用了三天时间,才完成这个结局,然后还重新大修了整部作品的开篇,删改媚俗部分,增加文学性,最后他才将所有的手稿,都交给了总编凌静苏。
凌静苏实在是太纵容王德孚这个死文青了,她看完王德孚的这部二十余万字的小说,最后机智地表示杂志不会刊载《情与性》的结尾,当然不是说她觉得结尾不好,而是觉得这才更有利于《情与性》单行本的销量,她在为王德孚着想。
凌静苏给王德孚《情与性》单行本的版税,是10%,算是标准版税,也就是说,一本《情与性》如果卖200铜文,那王德孚就能拿20铜文,只要卖出一百本的话,他就能得到2银元了。
王德孚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他在大修了《情与性》后,就没有期待过它能大卖,甚至可以说亲手将其大卖的机会扼杀,但这样写,他真的特别开心啊!
做人,最重要的不就是开心嘛?
尼采都说,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第42章 姐妹
清晨,苏州第一女子高中。
从外观上来看,它的建筑风格已经没有任何古风,给人一种非常新式的感觉,可谓响应了国家的号召,要解放旧思想,进入新时代。
然而在一间明亮宽敞的教室中,整个班级大约二十多名女学生,却在齐声朗诵《女德》,这是本世界魏朝文学家班敬的作品,专门用来教导女子应该要有怎样的德行。
如果王德孚看到这部《女德》,一定会自然而然想起东汉文学家班昭写的《女诫》,但因为这个世界没有汉朝,自然也就没有了班昭,不过却有了魏朝,以及班敬。
不得不说,在非常具有现代风格的教室中,女学生们却齐声朗诵《女德》,真是一件颇为讽刺的事情。
有些喜欢阅读《新青年》、《新潮》等杂志、初步觉醒的女学生,已经对此非常反感,但是她们有什么办法呢,能够来这里上高中,可能已经是她们家里给出的最大自由了。
陈清焰倒是对朗诵《女德》这种事并无反感,她可能思路比较清奇,只是觉得《女德》是一篇不错的古文,其作者班敬颇有文采,这才是她值得学习的地方,至于《女德》所教导的女子应该遵守的德行,她感觉大多数还是有道理的。
只不过女子并不应该只围绕着男人转,而是也该有自己的人生追求,都说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可为什么女人不能直接征服世界呢?
陈清焰没想到她写给王德孚的信,寄出后三天,便收到了回信,这不由让原本都不抱收到回信希望的她,感到了难以言喻得惊喜。
原来王德孚凭借美文《听雪之夜》在苏州第一女子高中也有了名气后,不知道从何时起,又流传出关于他的八卦小道消息,说这位王大才子不仅才华出众,长相也极为英俊,家世也不俗,家中有田产万亩、商铺几十间……
因此,总结来说,这位王大才子是极好的嫁人对象,反正和她们这在第一女子高中就读的千金们非常般配、门当户对,要下手就该趁早!
有些信以为真的女学生,竟然还真的大起胆子来给王德孚写信,并且还自信地寄出了自己的黑白肖像照,但她们显然没有意料到,王德孚根本没空回复这些毫无意义的来信。
但是陈清焰在知道自己的学校之中,竟然还有好多女学生给王德孚寄信之后,她就对王德孚回信的期待,降得很低,毕竟她们学校都有这么多同学给王德孚寄信,再加上其他女校呢?
他真的能够看到她的信吗?
他真的有耐心看完她的信吗?
陈清焰是个很喜欢换位思考的人,她觉得如果自己是王德孚,在骤然出名,收获许多表达爱慕的信件之后,可能自然而然就飘了,这就是正常青年男子的反应。
可是陈清焰怎么都没有想到,王德孚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因此在那么多来信之中,他只回复了陈清焰的,因为他觉得陈清焰可以成为他新作的素材,他还觉得自己可以好好地引导陈清焰这个“可塑之才”。
陈清焰拿到信件之后,掂量了一下,发现信封之中的信纸很厚,心中不由更加期待了。
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打开信件,没想到比她小两岁,今年刚刚上高一的妹妹陈清乐,竟然过来找她了,她们都在第一女子高中上学。
如果说陈清焰在家中是那种什么都不争的佛系少女的话,那她十五岁的妹妹陈清乐,就是那种什么都要去争一争的搞事少女,可能这一点继承了她的母亲,就是那种会争宠宅斗护短的姨太太,颇有心机,具体形象可以参考《情深深雨蒙蒙》中的“雪姨”,只不过开了“真爱后宫”的男人,情商智商当然很高,将他的三个老婆都治理得服服帖帖的。
陈清乐从小就讨全家人喜欢,显然和她母亲的“成功”教育有关,她其实也非常聪明,但心思显然不会像陈清焰那样,放在学习上,而是放在了如何更加讨人喜欢这种事情上。
因此,陈清乐比陈清焰更加热衷于打扮自己,如果说陈清焰的容貌是清丽无双的话,那比她小两岁的陈清乐,就显得特别娇媚动人,说话自然而然的就给人一种撒娇的感觉,对男人的杀伤力极大。
十七岁的陈清焰,在想着如何进东吴大学深造,而十五岁的陈清乐,则在考虑到底和哪家的少爷定亲,这可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一定要慎之又慎。
陈清乐这一次来找自己的姐姐,她还带了许多男人的黑白肖像照,这是陈家的女眷们到处收集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给十七岁的陈清焰挑一个如意郎君,不说立马嫁人嘛,也该先定下一门亲事了,要不然长辈们心里怎么踏实。
十七岁定亲其实已经算晚了,在老一辈的人看来,十三四岁定亲是最好的。
陈清乐在家里时,和自家姐姐不算亲,只因姐姐天生不喜交际,更爱读书,而她却什么热闹都喜欢凑一凑,到处展现她的存在感。
但是现在到了学校里,陈清乐却有事没事就爱来找姐姐,一开始的目的,大约是帮着家里劝姐姐早点挑个好人家,完成家里交给她的任务,这样她也就能挑人了,否则她总不能在姐姐之前就定亲成亲吧?
后来陈清乐越找陈清焰,反而觉得和姐姐待在一起很自在,反正姐姐什么都不管她,也不摆架子什么的,她有什么话都能和姐姐说,也不需要在其他人面前那样,戴上厚厚的面具。
“焰姐姐啊,这一次家里又寄过来好多照片,我都给你带过来了,你看看有什么合眼缘的吧。”陈清乐例行其事地说道。
陈清焰其实对自己的婚姻不是很上心,只要结婚不影响她继续学习,那早结婚又如何呢,只可惜这年头女孩子结婚之后,就没法继续上学了,而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陈清乐将照片全部排开,一眼便看到了一张特帅的肖像照,她暗暗期待,别姐姐也看上这个啊……
“别为难我了,我脸盲你又不是不知道。”陈清焰这样回道,也很例行其事。
“原来焰姐姐你真的脸盲啊……”
第43章 阴差阳错
原本陈清乐觉得姐姐说自己脸盲,只是抗拒定亲的借口,可现在她发现焰姐姐竟然对这所有肖像照中相貌最突出的那个,都无动于衷后,她才可以肯定,原来焰姐姐真的脸盲……
这样的发现让陈清乐心中暗喜,其实每次她惯例地将家里寄过来的男子照片给姐姐看,在这之前她自己都会先看一遍,至今都没有让她有特别合眼缘的,现在,终于有让她一眼看了,就心动的了。
其实对女孩来说,所谓的“合不合眼缘”,本质上就是男人的颜值,有没有达到她们的心理预期。
陈清乐年纪虽小,但眼光却出奇的高,因为她是真将找到一个完美的另一半,当成自己的人生大事,这一点倒是和王德孚的妹妹王沫儿很像。
这或许也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根深蒂固的想法,甚至不只是这个时代,在后世的现代社会,也有很多女子这样想——嫁个好老公才是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
只不过陈清乐绝不想当姨太太,而是要当明媒正娶的妻子,反正一定要超过她那作为姨太太的母亲。
她母亲一直灌输给她的思想,就是要找一个家世出众、有事业心、上进心、最重要的还是要对她好的男人。
宁可找喜欢她将她捧在手心的男人,也不要找她喜欢但男人却不在乎她的。
陈清乐偷偷将这合她眼缘的肖像照私藏下来,在肖像照的后面,有三个字——王德孚。
陈清乐没有继续打扰姐姐,而是暂时离开,路上竟然还听到有人议论王德孚,在讨论他的美文《听雪之夜》,然后由此又继续讨论他的容貌、出身。
如果是曾经的陈清乐,一定很愿意加入到这样的讨论中去,这不仅可以满足她的八卦欲,共同的话题也可以让她又结交到新的朋友。
她明明才进入这所高中不到三个月,但结交的塑料姐妹花,比她姐姐陈清焰认识的人都多。
所以陈清乐在学校中的消息可谓十分灵通,而她一眼相中王德孚,可不仅仅因为他的容貌、家世,还有他的才华、名气。
现在她不屑于加入讨论,是因为那帮讨论王德孚的女子,连他的照片都没有,而她已经远远甩开这帮只能在梦里yy的女孩们了。
陈清乐原本唯一担心的,是姐姐也挑中了容貌、才华皆为上上之选的王德孚,她知道喜欢看书的姐姐,必然不会落下那一期的《学桴》,所以注意到王德孚也是必然的,然后这一次她送来的肖像照中,王德孚又恰巧在里面。
陈清乐觉得如果自己是姐姐的话,她肯定毫不犹豫地挑选他,但她没想到的是,姐姐竟然再一次说自己脸盲,最终一个都没挑。
看来姐姐注定和这位王大才子无缘了,有缘的是她这个妹妹,陈清乐美滋滋地想道。
陈清乐是个很善于把握机会的女孩,她做什么的目的都相当明确。
所以她直接写信给自己那位很护短很宠她的母亲,信里有王德孚的肖像照,还有那一期的《学桴》,以及描述了一下她们女子高中里,众多女高中生对王大才子憧憬的现状。
总而言之,陈清乐想表达的意思,那就是她看上王德孚了,并且还认为对方极有前途,所以希望母亲可以帮她,让她能够和王德孚定亲。
从王德孚的肖像照出现在她们陈家,可见王德孚尚未定亲,而王家人也很希望他早点定亲,所以到处给他说对象。
陈清乐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写信给自己的母亲时,她的姐姐陈清焰,竟然在看妹妹心仪的“如意郎君”写来的长信。
陈清焰看得非常仔细、认真,她首先关注的,也是王德孚的字。
王德孚当然也写得一手好字,不管是这个世界的他,还是另外一个世界作为历史老师的他,后者的板书,在另外一个世界甚至都获过奖,而前者的字,在小时候上的族学私塾中,就已经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可以说,王德孚的字,虽然及不上那些书法家,但绝对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
这个时代很讲究一个“字如其人”,陈清焰虽然脸盲,但却不是字盲,因此,就凭这一手好字,素未蒙面的王德孚,就让陈清焰有了些许好感。
而当陈清焰看完王德孚的信后,她的好感显然更加深了,只因王德孚在信中展现出来的尊重女性、急公好义的形象,让陈清焰感觉非常好!
对方似乎没有一点才子的恃才傲物,表现出一副给你回信,就是对你最大的恩赐这种惹人生厌的态度。
相反,对方的态度显得非常温和、诚恳、热心,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帮助她这个渴望上东吴大学的女孩。
陈清焰原本对王德孚的印象,只停留在对方写出的经典美文《听雪之夜》上,只觉得此人有种遗世独立、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现在的这封回信,却让陈清焰觉得,这位王大才子充满了人情味。
很显然,对方帮助她,可以说别无所求,纯粹因为她写给他的信,真正触动了他,更说明他是非常支持东吴大学招收女子入学的。
而接下来当陈清焰阅读王德孚尚未完成的《女性的屈从地位》时,她整个人,可以说在阅读的过程中,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撼!
她原本对自己所写的反驳东吴大学不接受女子入学的文章,颇为满意,只觉得这篇文已经完美地表达了她渴望进入东吴大学的诉求,并且有力地反驳了那个黄侃的言论。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王德孚一个男人,写出的这一篇《女性的屈从地位》,其思想深度、广度,都远远超过了她,让她整个人都沦陷在对方那卓远的见识之中!
作为一个求知欲极强的女子,她现在只觉得这个名为“王德孚”的男人,其知识储备、人生阅历,远远超过了同龄人!
这样的男人,她不去见一面的话,那她自己都会感到遗憾的!
第44章 老师与学生
王德孚所写《女性的屈从地位》中,其实不只是道出了当今社会女子各方面受到歧视的现状,还写了许多他理想的男女之间相处的状态,这可以说引起了陈清焰灵魂上的共鸣。
可谓“确认过灵魂,遇见对的人”。
这也是让陈清焰觉得她一定要亲自见一见这个奇男人的重要原因之一。
王德孚在杂文中这样写道——
“当他们彼此爱慕,一开始就不是太不相同,经常参加同样事情,以他们的同情心相互协助,在一开始只是对另一个人有兴趣的事情中两人都有了兴趣而发挥出潜在的能力,使双方的情趣和性格逐渐同化,部分的是由于每人不觉察的两个日常生活改变,更多地是由于两人真正地充实了。
每个人又把获得另一个人的情趣和能力另加到自己的情趣和能力中。在两个日常生活很接近的同性朋友之间经常出现这种情况。
在婚姻中,如果这不是最平常的现象,也是一种很平常的现象。
两个完全不同教养的男女几乎不可能组成一个真正的很想成的婚姻。
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了,个人情趣上还可能有所不同,作为一般规律,至少在生活大目标上会完全一致。
当两人都关心大目标,并在有关的无论什么事情上相互帮助和相互鼓励时,在细小事情上情趣可能不同,对他们就不是最重要的了。
牢固的友谊有了基础,又具有持久的性质,就比任何其他事情有最大可能使每个人一生为另一个人创造的快乐,比自己得到的快乐还要大得多。
双方都是接受过教养有才能的人,他们的见解和目标相同,在他们之间存在着最好的那种平等、权力和能力相近以及相互的优势,所以各自在看到对方时都能享受到乐趣,并且在双方的发展中可以交替地享受领导和被领导的乐趣。”
很显然,王德孚希望女性的屈从地位,真正变成女性与男性之间的平等地位,没有什么从属之争,他希望女人能够与男人有共同的理想和追求。
而这个前提,自然是女性要拥有和男性一样的受教育权利,她们也要接受真正的精英教育,而不是教育她们“三从四德”,只是成为男人的附属品。
当然,王德孚的这种想法,确实特别理想、不现实,所以这样的东西,或许只可能出现在。
陈清焰看了王德孚尚未完成的这篇杂文,只觉得它把自己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彻彻底底地说了出来,说得还更加深刻、有条理。
这种强烈的共鸣,让陈清焰像是收获了从天而降的宝藏,而赐予她宝藏的这个人,则是她素未蒙面的却已经心生折服的王德孚。
在其他女子眼中,可能王德孚只是一个文采飞扬的才子,但在陈清焰眼中,王德孚分明是一位思想家,他那篇《听雪之夜》,只是他闲暇之余,玩弄的小道而已。
陈清焰在从良久的震撼之中回复过来后,怀着激荡的心情,开始给王德孚写回信。
陈清焰表示她已经收到王德孚的来信,并且在很认真的阅读完他的信件之后,已经被他所写的那篇《女性的屈从地位》深深折服,所以她很愿意与王德孚见一面,尽可能地帮他完善这样一篇为当下受教育权被限制的女性发声的大作!
陈清焰并不是那种喜欢说客套话的人,但她这一次在信中,却说了不少夸张的话,字里行间之中,都表达了对王德孚的崇拜。
可能某种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只要跟着王德孚这个奇男子学习,那她能收获的东西,绝对要远远超过学校中能够学到的。
如果说王德孚这个人特别喜欢好为人师的话,那陈清焰就恰恰相反,她就喜欢当一个求知欲满满的学生,恨不得学到一切她不懂的知识,她是那种能够把老师掏空的学生。
……
王德孚自然不知道,他写给陈清焰的信,可以给对方带来那么大的触动,几乎让半觉醒状态的陈清焰,完全觉醒。
不过他还没有收到陈清焰来信的时候,倒是收到了女子师范大学丁梅的来信。
丁梅的来信,王德孚还是有空看一看的,怎么说也是一起聚过餐的朋友,对方和凌静苏的关系也不错,看在凌静苏的面子上,王德孚也不会无视。
而且上次丁梅说她对哲学也比较感兴趣,如果有哲学上的问题,或许会向王德孚询问。
对于王德孚这种好为人师的家伙来说,他恨不得问他问题的人越多越好,如果能够解开对方的疑惑,让对方的人生不再迷茫,那他会感到非常愉悦。
人生有三个终极问题——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王德孚对这三个终极问题,就一点都不迷茫,他的理想就是要当整个人类的导师,不过这显然不是能够一步到位的,但他可以一点点往这个方向努力。
他也会尽可能地去做好唯物的三个终极问题——
如何更好的认识宇宙世界、并解决关于宇宙的问题。
如何更好的认识人类社会、并解决关于人类的问题。
如何更好的认识自我人生、并解决关于人生的问题。
像他写的那篇杂文《妇女的屈从地位》,就可以归类为第二个问题,如果让觉醒的女性越来越多的话,那人类社会的发展,必将更加迅速。
王德孚这时打开来自丁梅的信件,对方那娟秀圆润的字迹,其实是不如陈清焰的,不过丁梅显然写得也非常认真。
丁梅的信比较生活化、零碎化,文笔非常啰嗦,感觉纯粹是在和王德孚拉家常,完全漫无目的,这也和陈清焰那精炼的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德孚当然更喜欢陈清焰的风格,没事扯那么多无意义的废话干嘛?
丁梅还在信中说了,王德孚只需再在《学桴》上发些文章,那才子的名头肯定坐实了……
王德孚直接将吹捧他的话都略过了,就想看看有没有他可以解答的哲学问题。
所幸丁梅最后终于问问题了。
第45章 形而上学
丁梅最后问的问题,就好像是她自己想起说要给王德孚写信请教哲学问题这件事,于是就随便提了个问题。
她写这封信的重点,其实都在于前面,那自然是通过拉家常来拉近她和王德孚之间的关系,然后表达她对王德孚才华的欣赏。
偏偏王德孚对前面这些毫无意义的内容,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只将注意力放在了丁梅最后随便提的问题之上,结果依旧让他大失所望。
丁梅问的哲学问题是——
人类的灵魂存不存在,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可能有人看到这个问题,会忍不住质疑,这特么的也算哲学问题?
这确实算哲学问题,甚至还是这个时代非常流行的问题,因为这是“形而上学”大行其道的时代。
所谓的“形而上学”,其实也叫做“玄学”,一种哲学研究,其目的在于确定事物的真实本质,也就是确定存在物的意义、结构和原理。
“形而上学”指对不可证明的无形世界本质的猜测,它是一种研究“存在“的本体论体系,后来用以指研究超经验的东西(灵魂、意志自由等)的学问。
王德孚现在所学的哲学专业课中,“形而上学”就是一门必修课,每次上这一门“玄学”课时,他都感到一种莫名的喜感,只因在他曾经所在的时代,“形而上学”都被批判得体无完肤了,这个时代却还有不少哲学家在研究“形而上学”。
这些哲学家与其称之为哲学家,不如称之为“玄学家”。
丁梅向王德孚问这样的问题,大概就是随便找了两本关于当下流行的“形而上学”的著作,然后翻了两下,找到了她自己看得懂也小有兴趣的问题,便向王德孚提问了。
王德孚其实早就想直接将“形而上学”完全否定掉,因为他觉得“形而上学”研究的问题都毫无意义,但如果他真的这样做,怕是要被当下所有的哲学流派围攻,所谓领先一步是天才,领先两步就是疯子了,他可不想被冠以“疯子”的头衔。
他对自己在哲学领域的发展,早就有了完整的计划,他首先要拥有自己的哲学流派,拥有一大批为他摇旗呐喊的弟子才行,与其在这个“形而上学”大行其道的时代否定它,不如先混入其中,考虑如何肯定它。
毕竟“形而上学如何成为可能”一向是没有落实的问题,如果他假装努力为形而上学找到安身立命之所,说不定还能被其他哲学流派接纳,认为他是“自己人”,等到他羽翼丰满了,再选择祭出“辩证法”这个大杀器,彻底将“形而上学”送入坟墓。
王德孚现在还不想暴露他对这个时代的“形而上学”的蔑视,所以他是这样回答丁梅的问题的——
人的灵魂存不存在取决于他自己。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等到死后,自然就知道了。
王德孚回答得很敷衍,但他至少没有直接表示丁梅问的哲学问题,或者说在这个时代才能归类到哲学问题中的形而上学问题,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这些问题真的取决于个人,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你可以认为人的灵魂绝对是存在的,你可以认为死后可以进入天堂或者灵山,总之你开心就好。
但最可笑的是,不同的人为这种无意义的问题而争论,就好像是互相战设定一样,就看谁能吹了。
类似“科学侧世界和魔法侧世界谁的战斗力更强”一样,这种问题真的不适合去争论,而是适合拿去写小说,能够在小说中自圆其说就行了。
王德孚给陈清焰的回信可以说分量很足,但给丁梅的回信,仅有一张纸,他从丁梅问的所谓哲学问题中,就已经看出来,对方与其说是对哲学感兴趣,倒不如说是因为他是学哲学的,所以才这么说,这样才显得有共同话题嘛。
丁梅可能不知道,王德孚和这个时代八成以上学哲学的,都没有共同话题,就好像现代人回到古代,跟他们讲电脑游戏多好玩,他们却莫名其妙一样。
王德孚回完丁梅的信后,便开始看自己订购的哲学学术期刊。
当今最为著名的哲学学术期刊,正是《世界哲学》,它在整个世界哲学界的地位,相当于《科学》、《自然》,顺带一提,这个世界的《科学》、《自然》,都是华夏日不落帝国的刊物,毕竟华国确实是科学界的中心。
《世界哲学》作为顶级哲学学术期刊,它的影响力自然非常大,许多研究哲学的,都以能够在它上面发表论文为荣,若是要去大学之中当哲学系教授,在《世界哲学》上发表过论文,那肯定能让一般的大学扫榻相迎。
除了世界级的哲学学术期刊《世界哲学》之外,国家级的哲学学术期刊有两份,一份是《哲学研究》,还有一份是《哲学分析》,这些都是核心期刊、获奖期刊。
其余像什么《时代与思潮》、《哲学动态》等,就好像是给学哲学的学者刷论文数量的学术期刊了,或者哲学系博士要毕业,就必须要在上面发表一篇论文,而这其实也不需要论文有多好,只需要你伺候好教授,让教授去给你打个招呼,就稳了。
在这个哲学即玄学的时代,只要你选择研究类似刚刚丁梅问出的问题,能论述得像那么回事,那基本上就能在普通的哲学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东吴大学文学系嘲讽哲学系都是混子的原因,可能文学系的学生真心觉得,让他们去写哲学论文,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就是胡编乱造嘛,那他们文学系的也在行啊,文笔还更好。
王德孚现在看哲学学术期刊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从上面学到点什么,而是在考虑,他选择哪一份学术期刊,将自己精心准备的第一篇哲学学术论文投过去,他在上“玄学”专业课时,就在写自己的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