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只为刹那
徐州城此时已紧密严防,边域城外皆是有重病把手。
虽说已经如此防备,但对有些人来说,进这徐州城照样是如同喝水一样简单。
徐州牢狱。
如今这里关押着的大多都是关押着的可疑之前,原先那些死囚为求一线生机,全都加入了天下军。
到了如今,这牢狱里,却是没剩下多少人了。
镇守牢狱的兵卒打了个瞌睡,站了这个久不免有些乏累。
然而在他余光所向,却见一道窈窕身影缓慢行来。
“什么人!?”
此人话音刚落,那窈窕女子忽然便到了他的神前,手刀落下,狱卒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句话也惊醒了镇守在牢狱外的兵卒们。
徐州牢狱才接受不久又提出了这么多犯人,城外严防,于是乎这里便并没有驻守太多的人,拢共也不过十余人。
牢狱里,两个狱卒正在喝酒闲聊,却听到外面有些动静,不由得疑惑一声:“什么动静?”
“出去看看去。”
放下了手中的酒水,两人都还有些醉醺醺的模样便拿着兵器朝外面走去。
那牢狱外的窈窕女子听周围传来数个脚步声,却是没管,迈步走进了这牢狱里。
来时,玉玲珑便知道徐州牢狱如今并无戒备,驻守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若是不然,玉玲珑也不会孤身来此。
牢房里,忽然的动静吵醒了正在酣睡的小和尚,小和尚揉了揉眼眶,却是根本就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
一旁的牢房里,玉芸熙听到外面的动静眉头一挑,坐了起来。
“砰。”
玉玲珑探出一指,只见身后一人倒下,周围四五个狱卒将她围做一团。
“你是什么人!?”
玉玲珑才懒得与之废话,玉手滑至腰间长剑。
只听一声剑出,一道剑光乍现。
身前三人甚至没来得及阻挡,便已捂着喉咙倒下,转眼便没了气息。
镇守牢狱的狱卒也不过就是些普通,甚至连魔门弟子都不是,不过就是外面招来的亡命之徒,对玉玲珑来说,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这般简单。
解决掉这些人,玉玲珑迈步走进了牢狱里。
眺望这四周,却不见有多少被关押的人。
那些原本被关押至此的人,估计都被魔门的人充进了军伍。
“胆子倒是挺大,牢狱里关着的人也敢用。”
玉玲珑心中暗了一句,但却也与她无关,此番至徐州,她只是为了救人,也不想与魔门有太多的牵连。
玉芸熙抓着牢房的两根柱子,朝外望去,见到那逐渐走过来的身影,大喊道:“师姐,这儿!”
玉玲珑寻声望去,见到了那被关押着的玉芸熙。
旁边的牢房里,小和尚终是被惊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施主,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这哪有什么师姐啊……”
“嗯?”眼前的景象逐渐浮现,小和尚眼中也恢复了清明,他愣了一下。
眼前走来之人身材窈窕,眉目清秀,身着一袭青粉长裙,好生靓丽。
“好,好漂亮……”
小和尚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并没有看错。
这一看,他就彻底挪不开眼了。
玉玲珑感受到那道目光,顺势看去,见那小和尚却是一副呆滞的模样,她回过了头,并没管。
“师姐,你可算来了,再关下去,我就要饿死了。”玉芸熙一副委屈的模样。
玉玲珑瞥了她,有些无奈道:“你自己要在胡闹,落到这般地步,又能怪谁。”
玉玲珑找到了钥匙,打开了牢门。
“走吧。”玉玲珑轻声说道。
玉芸熙走出了牢房,在这里待了将近一月有余,她只感觉心中沉闷,总算是可以出去了。
玉玲珑回过头,而盯着那副面容愣神的小和尚也回过了神来。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自己还在里面关着呢。
“诶,施主!施主!”小和尚喊道。
玉芸熙听到小和尚的喊声,回过头去。
当小和尚见到玉芸熙的面容时,他再一次愣住了。
是她?
当初在破庙里见到的那位。
小和尚还未回过神,却听玉芸熙说道:“臭和尚,你还在老实在这待着吧。”
玉芸熙才懒得救他呢,这小和尚忒不正经,好好的佛经不念,却迷恋女色,放出去不是祸害人吗。
“怎么是你……”小和尚有些呆滞道。
为了找她,小和尚愣是在城门外徘徊了好些日子,寻便了城外,为此还入了这牢狱。
他又怎能想过,那人竟然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阿弥陀佛,这就是缘吗。”小和尚心中大叹,却好像是明悟了什么道理一般,对于玉芸熙的话,也选择了无视。
玉玲珑侧目看向玉芸熙,问道:“这和尚是谁?”
“不用管他,一个不正经的和尚,走吧师姐。”
玉玲珑想了一下,此次也不想节外生枝,便回过了头去。
两人走出了这昏暗的牢狱。
小和尚却只是望着,也没有挽留半句。
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他的眼前,小和尚还未回过神来。
佛说,万发缘生,皆系缘分。
偶然的相遇,蓦然回首,注定了彼此的一生,只为了眼光交会的刹那。
或许,这便是缘吧。
“阿弥陀佛。”
当那牢狱之中烛火燃尽。
只听一声叹息,一声佛号。
这位入世不久的小和尚,终也有了认得的事。
………
玉玲珑带着玉芸熙离开了此地。
暂且在徐州城内住下。
“怎么会有人追杀你?”玉玲珑皱眉问道。
她仍是有些想不明白,玉芸熙虽说贪玩也得罪过不少人,但却在青雨楼的面子少许多人都会给几分薄面。
说道此事,玉玲珑抬起头来,皱眉说道:“我的体质,有人知道了。”
玉玲珑浑身一怔,周围仿佛都冷了几分。
“谁!?”玉玲珑沉声道。
“魔门的人。”玉芸熙又说道:“但我不知道具体是谁,追杀我的人来了好几拨,险些没能逃掉。”
玉玲珑眉头皱了起来,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就算是再青雨楼内也只有师傅还有她知道玉芸熙体质的事情。
玉芸熙的九阴体质可助力修行,但若是让别的人知道,可不是一件好事,这般体质会引来杀生之祸。
若是魔门,可就有些不好对付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心理阴影
玉芸熙必定是不能再待在这儿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快点让她回宗门去。
“明早你就跟我回山门。”玉玲珑说道。
这次,玉芸熙也再没有拒绝,她也没有这个不识时务,而且这些日子她也躲的怕了,答应道:“听师姐的。”
“再具体跟我说说你出来之后的事情。”
“好。”
玉芸熙便开始说了起来,原本这次出徐州本就是要回山门的,只是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从最开始的追杀,到躲进徐州牢狱,还说起了张铭救了她两次的事情。
玉玲珑深吸了一口气,她这师妹倒是好运,“你也是好运,碰上了张公子。”
玉芸熙点头,确实如此,每次都是最危难的时候张铭救下了她。
但一想到那一声‘低头’,心中那般挥之不去的阴影又浮现出来,太过血腥,不由得又是浑身一颤。
玉玲珑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得一笑道:“张公子为人和煦,你怕什么?”
倒是有趣,她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师妹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真是难得。
“师姐,你还是别说了吧。”
玉芸熙叹了口气,一剑便是十余个头颅落地,这样的场面,她见了两次了,一次比一次害怕。
在她眼里,她只觉得张铭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怕至极。
玉玲珑见她那副不耐烦的模样,便岔开话题道:“回头得去谢一谢张公子,救命之恩,岂能不报,话说,张公子他还在徐州吗?”
“不知道,我可不敢去见他,看到他我都是怕的。”玉芸熙摇头道,再说她也不想去见。
张铭就好像成为了她内心深处的阴影一般。
玉玲珑有些无奈,便不再问了。
话说回来,她这师妹也是大胆,居然敢躲在徐州牢狱里,就躲在魔门眼皮子底下,也好在是玉玲珑来的及时。
“郭先生让你捎的东西呢?”玉玲珑又问道。
玉芸熙答道:“啊,郭先生的东西……我托人带回山门了。”
“托人带的?你……”
玉玲珑伸出手就要打她。
玉芸熙见状连忙后退了半步,捂住了头,说道:“师姐,别打,会长不高的。”
“唉。”玉玲珑叹了口气,半举着的手放下了下来,说道:“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怎么就喜欢胡闹呢。”
玉芸熙见没事,这才放下了手,心中还抱有些侥幸,试探性的问道:“师姐…能不能不回山门啊?我们回建安吧,建安不也一样的吗。”
回去了,她可就再也出不来了。
师父好几次都催她回山门,她在外面胡闹,师父自然也知道不少,这次要是回了山门,估计是真就出不来了。
“不行!”玉玲珑瞥了她一眼。
玉芸熙见状叹了口气,看来是不回去不行了,“好吧,全听师姐安排。”
………
徐州牢狱被劫,这事情自然也惊动了镇守徐州的无常。
在他的眼皮子地下劫狱,又杀了这个多狱卒,如今竟还有人敢以身犯险,不由得让无常有些怀疑起了那徐州牢狱里关押着的人。
无常差来了前些日子镇守牢狱的狱卒,问道:“牢狱里少了谁?”
那狱卒颤颤巍巍的,头都不敢抬一下,答道:“回大人的话,是位女子。”
“叫什么名字?”
“小的…小的不知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真的不知道!“
无常都还没说些什么,那狱卒便已经跪地磕起了头。
无常见那狱卒这般模样,摆手打发道:“行了,你去吧。”
狱卒见自己逃过一劫,又是一阵感谢磕头,这才被人差出了军阵。
片刻后,唐昊捧着一本厚书走进了军帐中。
唐昊将那本书放在了案桌上,笑道:“这次被救走的那个人,我查过了,卷宗上面留下的是个化名,于是我又问了之前镇守徐州牢狱的官兵,你猜怎么着?”
“说。”无常淡漠道。
“别整天摆着个臭脸啊,我查这些东西也不容易。”唐昊撇了他一眼,却见无常一直盯着他,唐昊无奈说道:“你前些日子不是在抓那个九阴体质的女子吗?”
无常望着他,平静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可从来没跟唐昊说过这些事情。
唐昊笑了笑,说道:“军中银两,门下弟子都是我在管,哪里不对劲我一查便知。”
“那个被救出去的女人就是她吗,倒是没想到,竟然藏在这里。”
“嗯。”唐昊点头,说道:“你倒也厉害,这个叫做玉芸熙的女子就是玉玲珑的师妹,就不怕惹上青雨楼那个老妖婆?”
九阴体质的事情他当然知道,十方阁里也有记载,他曾翻看过些许。
但他却不怎么信这九阴体质,终归是些外物,而且有损天和。
无常沉默片刻,却是抬头说道:“你先下去吧。”
唐昊摊了摊手,既然无常不愿理会,他也懒得在这里多废话,转身出了营帐,却是在那门口停了下来,又提醒了一句:“你现在是总督,可别太过节外生枝。”
“知道了。”
唐昊听身后传来回应,微微点头,迈步离开了这里。
营帐之中,无常却是面色平静。
前前后后他派出去了好几拨人,可却都没有消息传回来,这么多人,却拿不下一个江湖二流武学的弱女子。
那九阴体质他也只不过是在十方阁古籍中见过,然而告诉他玉芸熙是九阴体质的另有其人。
无常知道这是个圈套,但无常愿意花时间陪他玩玩,因为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足够资格。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打的什么算盘,但只不过是玩玩,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也保不准那古籍里记载的是真的呢,九阴体质百年难遇,也算是见识见识了。
“啸!”
巨鹰盘旋而落,吹散了那营帐外地上的雪。
巨鹰身上的羽毛也沾上了些许雪花,也不知道是去了玩了才回来。
无常起身走出了营帐,见了巨鹰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陪我走一趟吧。”
“啸。”
巨鹰吟叫一声,像是答应一般。
第三百四十七章:江海戏园
江府庭院之中,江和手拿木枝,在他眼前则是一旺炉火。
下雪不冷化雪,尽管江和身怀内力,但在这般大雪夜里,仍旧会点上一炉炭火,暖意会让他很舒服。
“爹爹。”江柔走进了庭院里。
江和抬起头,笑道:“怎么有空跑爹爹这儿来?不生爹爹的气了?”
这些日子江柔和没少生气,江府里待的郁闷,尽管下人们都可以出去了,但江柔却不行,江和不让她出门,于是乎这些日子都没在前院中院见到过她。
“怎么可能。”江柔嘟囔起嘴,拉着江和的手说道:“爹啊,你就让我出去走走嘛,府里实在太没意思了。”
“你以前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怎么最近又想着出门了?再说了,才下了雪,这么冷的天,在府里待着不好吗?”
江柔骄哼一声,说道:“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嘛!”
江和见她这是要生气了,这可是小祖宗啊,他也无可奈何,只好答应道:“瞧你那样,行吧,叫上张管家,顺便再让张小子陪着你一块出去吧,最近外面可不太平。”
“真的?”
“你爹我能骗你?”
有张伯还有张铭陪着,江和也好放心。
………
大雪之后,难免是有些寒冷。
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就算是出门也都是穿着厚衣,但出门的人也少。
张伯跟在江柔的身后,走在这街上,就算是如此寒冷,街边还是会有小贩摆弄物件,也不见得会无聊。
“这边。”江柔招呼一声,走在了最前面。
张铭和苏檀则是走在张伯的后面,不急不缓。
“冷吗?”张铭问道。
“不冷,小七身上很暖和。”苏檀摇头。
她怀中抱着小七,小七浑身都是暖的,裸露在外的手也不再觉得冷。
张铭笑了一下,看向苏檀怀中的小七道:“它倒是有点用了。”
“喵?”小七听到这话睁开了眼,看向了张铭。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在骂猫呢?
“睡你的觉。”张铭说道。
“喵。”小七叫唤一声,也不再理会张铭,趴在苏檀怀里继续睡大觉。
苏檀微微一笑,说道:“比起以前,小七好像重了许多。”
“这家伙一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能不胖吗。”张铭说道,他见到了那街边商铺,顿了顿问道:“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呢?”
苏檀摇头道:“今天不是陪江姑娘出来吗,我也没什么想买的东西。”
江柔走在这大街上左顾右盼的,她太久没出门了,心血来潮便买了许多东西,不过都是让张伯拿着,张伯自然也没有怨言。
江柔一转头却是在一半就停了下来,她看着那大开门的楼阁,疑惑道:“江海戏园开门了?”
江柔回过头,看向身后跟着的张铭与苏檀二人,说道:“不如,我们去听戏吧?”
张铭回过神来,看向了那戏园门口,门栏上挂着招牌,只见四字‘江海戏园’,楼里里面也还传来了戏声。
张铭看向苏檀,问道:“听戏吗?”
苏檀走上前去,说道:“今天是陪江姑娘,走吧掌柜。”
几人就这么进了戏园里。
戏园不大,戏台就设在大堂里,民间戏园大多都是勾栏,如此上档次的戏园可少见。
但也没那么多讲究,不像是有些地方,只有达官显贵才能进。
这戏园似乎不讲究这些,只需自己找地方坐下,在场的人当然也不好意思白听戏,总归会给上几文茶钱或是打赏钱。
“这戏园挺有意思的。”张铭问道:“知道是哪家开的吗?”
戏园开在这样的地方,却只要几文茶钱,怕是回不来本。
江柔显然是不知道这些,只好看向了张伯,只听张伯答道:“江海戏园的背后是长安平江侯。”
张铭听到这字眼莫名觉得有些耳熟,仔细一想便记了起来,说道:“平江侯府公子,江百川?”
平江侯之子江百川,正是当初长安那场酒会的主事人。
“张公子知道?”张伯道。
张铭点头道:“嗯,在长安城的时候见过一面。”
进了戏园里,四人找了张桌子坐下。
不一会,便有小厮前来上茶,给了几文茶钱,众人便坐了下来。
戏已至中场,前面的大多都没看,但却仍旧能看的起劲,这是戏曲的魅力,众人看的出神。
只见那戏台上人以剑自刎,长剑离手刹那,徒然倒地,只听砰的一声,整个戏台都响了一声,这是真功夫,若是常人来摔那么一下,骨头都得断三节。
“好!”
众人赞叹一声,只见台下小厮端着盘子上前来,只要是觉得好的,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不一会,那盘子里便摆满了铜钱。
“你觉得怎么样?”张铭问道。
苏檀回过神来,答道:“戏至精髓。”
却见那小厮端盘前来,张铭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枚银锭,放进了那个盘子里。
小厮愣了一下,问道:“公子,你莫不是拿错了?”
那盘子,摆着的,是真金白银,一枚银锭,这戏园里也顶多是收到几文钱,这般按两算的白银,小厮也是第一次见,甚至是觉得自己看错了。
“没错,收下吧。”张铭轻声说道。
“呼。”小厮深吸了一口气,连忙让身旁的人拿着盘子,低头、拱手、鞠身,“小的代江海戏园,谢过公子!”
片刻后,又有小厮给张铭上了一壶好茶来。
不管怎么说,礼数得到位。
听戏也不过是听个乐趣,那几两闲银对张铭来说不过只是小钱罢了,赏了便赏了,就单凭那戏台上一幕拔剑自刎,就值这么多银子。
终了。
张铭回过了神来,许久未曾听戏,倒是听的有些入神,他侧目看向了身旁的苏檀,轻声说道:“要是有机会我话,我倒是想再听你再唱一场戏。”
苏檀摸着小七的额头,笑道:“往后有机会再说吧。”
江柔听到这话问道:“苏姐姐会唱戏吗?”
“会一点。”苏檀微笑道。
江柔眼前满是好奇,说道:“我都还从未见过,一定很厉害吧。”
苏檀微微愣神,答道:“……想来是吧。”
忽然之间,她发觉,自己险些都快忘了,她还会唱戏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世人匆忙
江海戏园在这徐州已有数年,最早的时候这戏园的主子还不是平江侯,只不过是一个小勾栏。
只是后来平江侯及其夫人来此徐州,江夫人见这儿的戏子唱的一出好戏,便心生欢喜,为博红颜一笑,平江侯便盘下了这戏园。
到了如今,这戏园却已不是平江侯在管,全都交给了他那败家小子江百川,所以这些年来,江海戏园都是出不敷入,压根就赚不着钱,就是个赔钱的买卖。
直至今日几两银子对江海戏园的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巨款了。
若不是这一群人撑着,这江海戏园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世人匆忙,也不过是图那几两碎银。
说到底还是为了有口饭吃,这戏园虽说赚不得多少钱,却又是多少人赖以生存的根本,戏园没了,或许真就活不下去了。
张铭沉吟片刻,却是忽然有了想法,侧目问道:“你觉得这戏园怎么样?”
苏檀顿了一下,不知张铭问这个作何,回答道:“很好。”
“嗯。”张铭微微点头。
戏已听完,也不再多留,几人起身便要离去。
听完了戏,走的人自然也多,在这儿听戏的人也没几个有钱的人儿,匆匆听完,便匆匆离去。
来这听戏也是他们所剩无几的乐趣了。
“走了,咋们再去南街逛逛。”江柔起身笑道。
她可还没逛够,看这样子是不到日落是不打算回去了。
张铭几人起身,走出了江海戏园。
却在这时,张铭在那人群之中见到了一个身影,忍不住看了一眼。
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心想着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然而,当那人回过头时,两人的视线重叠,都看到了对方。
在那刹那之间。
张铭的瞳孔微缩,停下了脚步。
那人见了张铭也有些惊讶,愣了那么片刻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苏檀转头问道。
张铭回过神来,答道:“遇到个熟人。”
只见那人回头走来,直至张铭身前,脸上强挤出微笑,拱手说道:“张兄,真是好巧。”
“巧了。”张铭答道。
苏家三公子,苏学。
自江陵一别,已然有数月。
自打上次郭潇与张铭说起苏家的事情之后,张铭便有些惦记着这苏家,有些时候越不想碰见,但偏偏又能碰见,世事难料。
“这是才听完了戏?”苏学问道。
“你不也一样吗。”
苏学却只是笑了笑,说道:“闲来无事,听听戏也好。”
“还在看书?”张铭问道。
“看倒是会看,只是看的少了,苏某如今却是去学了剑了。”
“学剑?”张铭点头,又打量了一番苏学。
比起数月之前,苏学身上的气血丰厚,比起从前的儒雅,如今却是多了几分锐利,在看那周身溢出的罡气,已然快如玄境。
这倒是让张铭有些惊讶,一个寻常人若是想脱凡入玄,最少也得数年,仅此数月,苏学便已至凡境圆满,这很难得。
苏学像是看出了张铭的疑惑,说道:“以文载剑,自然学的快。”
“原来如此。”张铭恍然大悟。
苏学也没那样超然的天赋,只不过是读书时累积的多了。
习武注重的是感悟,有时候悟性到了,便能水到渠成,但也要特定的武学,就好比当初李青锋的浩然剑,若不是心怀浩然又有合适的剑法,也达不到如今的程度。
以文载剑,这是一条很难走的路子。
从习武之始,苏学就注定了这后面该走什么路,一切的一切都已定下,能达到何种地步,全靠的是悟性,不像是其余人,能靠着勤奋便能达宗师境。
江柔看向此人,问道:“掌柜,这是谁啊?”
张铭正要介绍,却听苏学说道:“在下苏学,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
张铭身旁的苏檀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一挑,转头看向了张铭,问道:“是你跟说的那个苏学吗?”
张铭点头道:“嗯,就是你那位表兄。”
“哦。”苏檀答应一声,打量了一番她这位‘表兄’。
苏学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疑惑道:“表兄?”
他可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妹妹。
张铭看向苏学,说道:“你爹应该没跟你说过,他还有一个大哥。”
苏学眉头微皱,这事情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说道:“我确实有个叔叔,只不过已经不在人世了。”
张铭却是不愿解释,只是摆手说道:“回去问问你爹吧,今日有事,就不多说了,告辞。”
张铭一句话便封了苏学的退路。
苏学想再问下去,却没了机会,只能讪讪说道:“……告辞!”
“走吧。”
张铭走上前去,江柔几人也跟了上去。
苏檀从苏学身旁走过,又再打量了一眼她这位书生模样的‘表兄’,随即撇开了目光,离开了这里。
苏学望着那离去的身影,有些出神。
其实,他已有些猜到了。
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苏氏传到他父亲那一辈时便是人丁稀少,只余下了他父亲还有三位叔父,其中两位纠结官场纷争,苏家最终没能保下那两位叔叔。
最后一位叔叔却是在多年前便离开了苏家,苏学出生的时候苏家便没有了那位叔叔的身影,族谱里也移除了这位叔叔的名字,这还是当年他母亲还在的时候说的。
如今大哥二哥都已经不在人世。
苏学以为苏家只剩下了父亲与自己,如今却告诉他自己还有一个表妹,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再说他与张铭。
说到底,如今两个人已经算不上是朋友了。
苏家的没落有张铭一份,再怎么说张铭也参与了这件事。
苏学今天那副和煦的模样也只是做做样子,他也不傻。
从他选择‘以文载剑’习武的那一刻开始,张铭就已经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上。
苏白本就是大奸大恶之辈,可以说是罪有应得,可苏牧却不一样了。
苏牧不是什么奸恶之辈,只有那一腔孤勇,好剑好酒好友,平日里对苏学这位弟弟也关爱有加。
也是凭那一腔孤勇,独上剑山,剑开山门。
苏家三子,如今也只剩下了他苏学。
苏白的死他没有说话,但苏牧的死,却是彻底让他下定了决心。
依稀记得,当时他是这么说的:“二哥爱剑半生,那我便学剑吧。”
第三百四十九章:苏氏过往
徐州城的小宅子里,火炉传出温热。
大雪还未化去,此般寒冷,寻常人自然是受不了。
苏成温了壶酒,坐在那堂屋里,小酌一杯,暖了暖身子。
“咯吱。”
却见小院的大门被推开,苏学提着一包油纸包,回了院子里。
这宅子不大,比起当初的苏府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仍旧比那些穷苦的百姓过的安逸,苏家尽管没落,但却也余下钱财,也能图个温饱。
“爹。”
苏学走到火炉旁坐下,将手中油纸包放在了桌上,他缓缓吐出一口雾气,伸出手来暖了暖。
苏成平心静气,问道:“去哪了?”
“去听戏了。”苏学答道。
苏成微微点头,又问道:“唱的好吗?”
“还好吧,挺卖力的,听懂个大概。”
苏学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从未听过戏,此番听戏也只能听懂个大概。
只听苏成说道:“听戏听的是个韵,看的是个神,没事多看看也挺好,别总待在书房里看书了,总是要出去走走的。”
“嗯。”苏学答应一声,将那桌上的油纸包拿过来,说道:“爹,我在街上买了只烧鸡,天寒地冻的,快些吃了吧,要不然就要凉了。”
“好。”苏成笑了笑,揭开了油纸包。
那里面装着的是一整只鸡。
父子两吃了个大概,在这雪天里能吃上一只烧鸡,再温一壶酒,也算是快活。
烧鸡没有吃完,却还剩下不少,只听苏学说道:“剩下的我给大哥二哥送去吧,”
苏成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好。”
苏学点了点头,接着便抱起那油纸走到了屋里。
屋里矗着两盏灵牌,摆着的瓜果有些烂发出了臭味。
苏学将那些瓜果都收拾了扔去,将那燃尽的烛火取下,换了跟新的点上。
可怜他这两位哥哥,连具尸首都没有剩下。
苏学将那剩下的半只烧鸡摆在了灵牌前,叹了口气,说道:“如今我已快入玄境,一切都好,二哥勿念。”
说罢苏学在那灵牌前站立了片刻,这才撇过目光,出了门去。
他放不下两位哥哥。
他是苏家最小的,两位哥哥都学了武,唯独他好文,一读就是十余年,两位哥哥也从未瞧不起他,更是关爱有加。
亲兄弟之间的情分,是永远无法忘记的。
出了屋子,苏学回到了大堂里。
他往那炉火里添了些炭,火烧的旺了起来,也不觉得冷了。
“噼啪。”
炭火迸溅出火花,发出噼啪的声音,父子俩也只是在这炉火前闲坐着,都为开口说话。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那火炉里的火光也逐渐变小。
“爹。”苏学开口道了一声。
苏成险些快要睡着,回过神来问道:“怎么?”
苏学问道:“我是不是还有一位表妹?”
“表妹?”苏成却是沉默下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
苏学捡起地上的木枝,撩了撩炉火里的炭,说道:“听戏的时候碰见了,爹,你跟我说说大伯的事吧。”
“你想知道?”苏成没有一点惊讶,反而觉得很平常。
“嗯。”苏学点头道。
他在这世上也只剩下了这么几位亲人,不想再错过了。
“你大伯他啊……”
苏成抬起头来,眼眸中却是有些感叹,每当说起此人的时候,他总是会觉得心中有愧,但却又不知道愧疚在哪。
苏狂,单名一个狂字,从小就狂的没边了。
苏府百年以来,每一辈都要出两个人,一人习枪,一人习剑,苏成这一辈四个兄弟,四兄弟的资质都算不错,于是乎,他们这一辈便出了四个习枪习剑的。
那时,苏狂与他学了枪。
苏狂作为大哥却从不让着,多年来苏成就从未胜过,苏成仍旧记得那时他最大的志向就是能胜过他大哥。
苏成想赢,或许是因为内心使然,在与苏狂的对决之中他发了疯一样的攻上,也是那次,苏狂失手伤了他的右臂筋脉。
从那以后,苏狂便离开了苏府,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苏狂终究是没能忍受那伤了兄弟的愧疚,离开了苏家,而苏成也因为右臂的伤,改练了左臂的枪。
苏成说道这里,叹了口气道:“若不是当初我不知分寸,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确实是爹的错。”苏学说道。
他可不避讳,这事情已经很明白了。
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好说的。
苏成喃喃道:“当初我去建安寻他,却只找到了一座孤坟,你爹我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件后悔事。”
“两件。”苏学却道:“还有大哥二哥的死。”
苏成愣了一下,叹道:“对,两件。”
苏学又问道:“那父亲你为什么没把表妹接回来?”
“是你大伯不准,估计是早想到了我会去寻他,我那侄女最后还是留在了建安,由一个叫江安山的人带大的。”
“江安山是谁?”
“是你大伯的朋友。”
苏学抬起头问道:“姓江?跟如今长安的平江侯有关系吗?”
“你倒是猜的不错。”苏成笑了笑答道:“是平江侯的兄弟。”
苏府当初本就与平江侯府关系甚好。
早在多年以前,江安山来苏府修习武学,结识了苏狂,两人也成为了好友,自从苏狂离开苏府江安山也跟了过去。
“那为什么他不回平江侯府?”苏学疑惑道。
“不知道。”
这些苏成就不知道了,人有人的选择,他与江安山不熟却也不知当初他为何要追随苏狂而去。
“有机会得去拜访一下。”苏学道。
“再说吧。”苏成道:“我这一辈,四个兄弟,两人学剑,两人学枪,然而最后却是两人走上了官场,我习枪却又不达精髓,学了个四不像,最后也只有你大伯也个人出了头。”
说到这,苏成倒是有些羡慕了起来。
苏狂虽然最后没能活下来,但却过足了一声。
相对而来,他这位苏家家主,半辈子却是从未如意过,家主的位置也不是他想要的,最后却是落在他的头上。
其实对苏成来说,有一个小屋,在这大雪夜里温上一壶酒,有人陪他说话就已经足够了。
就像是现在这样。
第三百五十章:早去早回
徐州城的夜空之上,一只巨鹰盘旋着,锐利的鹰眼望着地下的一切,一切可疑的人都逃不过它的双眼。
而在那徐州城里,在那夜色掩盖之下,却是什么都看不见,唯有一点黑影晃动。
江府庭院里,张铭刚倒了一杯酒,他却是忽然眉头一皱,放下了酒葫芦起身走到了庭院边缘,抬头望去。
“上面好像有东西。”张铭轻声嘀咕一句,看不清轮廓,也不确定是什么东西,但应是个活物。
却见江和走到了他的身旁,答道:“那是药谷巨鹰,天地灵物。”
“这样吗。”张铭这才想起那魔门的巨鹰,倒是见过一次,“这么大的鹰,倒是少见。”
“天地灵物,这世间也只寻到这两头,如今都在魔门。”江和顿了一下,又添了一句:“你那只狸猫也是。”
“小七?”张铭听到这话哭笑不得,摆手道:“它就算了,它就只会喵喵叫。”
江和白了他一眼,说道:“是你小子不知怎么养,你把它给我,只需半载,我就能让它打的过那巨鹰。”
“算了,它不适合做这种事情。”张铭只当小七是个吉祥物,没打算将它弄成什么猛兽。
“说说这巨鹰吧。”张铭岔开话题,问道:“盘旋在这徐州城上空是做什么?难道不休息吗?”
江和灌了口酒耸肩道:“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抓人,你从这看能瞧见那头鹰,但鹰上面站着的人你是瞧不见的。”
“无常?”张铭眉头一挑。
“估计是他了。”江和说道。
在整个天刑盟里,能使唤这巨鹰的人少之又少,巨鹰是天地灵物,成双出现,成双的死去,眼中有彼此伴侣,很少会有能让它们认可的人。
江和讪讪说道:“当年抓到这两只巨鹰的时候,也唯有药谷山药能让这两只巨鹰一同认可,也是因为,这两头巨鹰落到了药谷门下。”
“山药?药材?”
“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子,那是药谷谷主。”
药谷谷主是谁张铭也懒得去关心,他抬起头看向那夜空中盘旋的影子,
张铭想着到底是谁这么倒霉,居然能引得无常亲自出手,摸了摸下巴道:“倒是想去瞧瞧。”
“也没什么好看的,山药那丫头倒挺漂亮的,就是脾气不好。”
张铭嘴角一抽,无奈道:“我说的是无常在找的人。”
“你早说嘛。”江和撇了他一眼,说道:“想看就去看呗,不过你小子的水平估计也只能跟无常打个平手。”
“我看不至于。”张铭摇头道:“你揍他不是简简单单吗,我觉得我应该能打过他。”
江和哼了一声,说道:“你懂个屁,无常他敢在我面前动全力?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呵呵……”张铭讽笑一声,就要反驳。
却在此时,一声鹰啸响彻了整个徐州城。
“啸!!”
巨鹰那双锐利的眼眸似乎是寻找了猎物,从那高空俯视,可见万家灯火,也可见任何出城的人。
在那巨鹰身上盘坐着的无常缓缓睁开双眼,见巨鹰发现了要找的人,轻拍巨鹰的头颅,捋顺了那羽毛,口中道出一字:“走。”
话音刚落,只见巨鹰身形俯冲,似一道飞虹一般冲着徐州城的一角掠去。
张铭回过神来,微笑道:“看来是找到了,你跟我一块去看看吗?”
“不去。”江和摇头,他对这些事情可不感兴趣。
张铭夺过了江和手里的酒葫芦,笑道:“那这酒,我就先拿走了,待我回来你再喝吧。”
“你小子!特娘的……”
江和破口大骂,却见张铭身形一晃,眨眼便消失在了这庭院里。
江和又碎了两口,走还不忘了把酒带着,把酒葫芦留下难道就不好吗,真是过分!
但一想起刚才张铭施展的轻功,江和又有些好奇了起来,心中暗了一句:“……这小子轻功不错啊。”
形如鬼魅的轻功他也只在魔门与那飞花台见过那么一两次,可张铭这轻功却是要强上不少,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
张铭飞跃过江府的屋檐,朝着那巨鹰落下的方向追去。
却在此时,院落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正在练枪的苏檀听见了轻微的动静,抬头便看见了张铭,便开口问道:“掌柜你去哪?”
张铭停了下来,立在了房顶上,回答道:“出去一趟,立马回来。”
苏檀思索片刻,却是道了一句:“那……早去早回。”
“好。”张铭微微一笑,话音一落,他便消失在了这原先的屋顶。
从那徐州城最高处望去,仍旧可见一道残影不断出现在各个屋檐的房顶上,却听不见半点声响,就好像是飘过了一阵风。
有人见到揉了揉眼睛,便再也不见那道身影,以为是见了鬼了,差点没吓了个半死。
这些日子接触到了不少魔门的人,倒是让张铭更加好奇起魔门。
可不是过去多管闲事,也只不过是去瞧瞧罢了,去瞧瞧那头巨鹰,成双出现,成双陨落。
说到底,张铭也只是对那头巨鹰感兴趣。
张铭停了一下,却见那头巨鹰朝着城西方向俯冲而下。
可就在这时,身旁不远处却是传来了一道目光。
“嗯?”张铭感知不会出错,他侧目看了过去。
隔着两条街的房顶之上,只见一人身着素衣,正皱眉看着他。
倒也不是副生面孔,那人看向张铭的人正是当初来江府拜访江和的唐昊,也不知道为何是在此处。
唐昊显然也认出了张铭。
然而,张铭却是懒得理他,施展轻功朝着城西而去。
“这人……”唐昊眉头微皱。
见张铭朝城西而去,唐昊也立马跟了上去。
两人一追一赶,身影不断在那屋檐上跳远,唐昊却是被越甩越远,但他知道张铭是要往哪去。
无常差使巨鹰出了军帐,估计是为了抓人。
唐昊本是打算过来看看以免出了其他事端,谁曾想到,半路就遇上了张铭。
徐州城,城西外。
“轰!”
那头巨鹰落在了地上。
“啸!”
只听一声鹰啸,地上落叶都被卷起,荡起了尘土。
第三百五十一章:你觉得如何?
无常从那巨鹰背上一跃而下。
他朝那右侧不远处的树后望去,淡漠道:“出来吧。”
躲在树后的人眉头一皱,见已经是无处躲避,只是叹了口气,从那树后走了出来。
去见那人一身青衣,身形窈窕,正是那青雨楼行走——玉玲珑。
“还有一人呢?”无常眉头微皱道。
玉玲珑却是没有回答他的话,发问道:“你当真要与我青雨楼作对?”
无常看向此人,淡漠道:“你是青雨楼行走。”
玉玲珑眉头紧皱着,如今她也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仍她没有想到的是,无常竟然会一直守着。
“似乎你们青雨楼,还不配与我天下会作对。”
无常此话说的不急不缓,似乎是根本就没将这江湖顶尖门派的青雨楼放在眼里。
玉玲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却是挑眉道:“天下会少门主,你好大的口气,竟瞧不起我青雨楼?莫不是忘了,你天下会后山的数万尸骨了?”
无常面色一沉,有些温怒。
魔门当初惨遭江湖正道灭门,那一战几乎灭迹了将近十分之八的人,如今的天下会后山更是埋葬了数万的尸骨,都是当初死在那一战中的前辈老人。
“谁告诉你的。”无常冷声道。
玉玲珑微笑道:“你不需要知道。”
这片树荫之下,气氛压抑了起来。
只听一声闷哼,无常身上荡起淡淡的宗师威压,玉玲珑也不甘示弱,一内力罡气尽显。
这世上宗师遍地,决定宗师高低的是那感悟与积累。
玉玲珑身怀守护意志,而无常则是通晓阴阳。
无常无常,似那地府勾魂的黑白无常,一身阴阳内力诡异莫测。
“吱……”
在这股威压之下,密林之中的飞鸟掠起,成了惊鸟,震动了这片林宇。
片刻后,那密林之中响起了打斗声。
在那树荫之下,巨鹰睁着眼眸,望着前方闪烁的两道身影,却是忽然像是打了个哈切一样,闭上了眼眸,好像对这一切都不怎么感兴趣一般。
巨鹰是独立的,它属于药谷,但却不属于魔门,打斗这类的事情,它们从不会帮忙,只是在一旁看着。
就算是无常死了,也跟它没有关系。
却在此时,巨鹰的身旁出现了一个人影,就站在它的旁边。
巨鹰似乎是察觉到身旁的人。
它睁开双眼,转头淡漠一眼,咽喉中发出淡淡的滋声。
视线回到场中。
“砰!”
玉玲珑一指点在了无常的掌心之中,无常却是没有收回掌,内力附着于掌面迎了上去,
只听“轰”的一声,地上的尘土飞溅。
两人的内力相撞,地上的随时都被震裂,阴阳内力交错一分为二,时而寒冷时而却又感觉灼热。
玉玲珑身形倒飞而出,只觉得口中一甜。
“噗。”玉玲珑稳住了身形,口中吐出一口淤血,脸色有些苍白。
她立马引道着周身内力,将筋脉中的阴阳内力给逼了出来,这才恢复了脸色。
“阴阳意志,守护意志,一为掌,二为指,说到底还是意志差了点。”张铭轻声嘀咕了一句,不由得摇了摇头。
若不是这阴阳内力占了上风,玉玲珑也不会这么快败下阵来。
身旁的巨鹰像是听懂了张铭的话,默默点了点头,咽喉发出‘滋’的一声,就好像是一个围观的长者一般。
无常早已发现周围来了人,只是这时才抽开空子看向了巨鹰身旁的张铭,无常眉头一挑道:“是你?”
张铭他当然不陌生,只是没想明白他来这干嘛。
“你来这做什么?”无常挑眉道。
“你们魔门这头巨鹰蛮有意思的,我本是打算来瞧瞧它,只是没想到竟还有些意外。”说罢,张铭看向了远处受伤的玉玲珑。
玉玲珑见到张铭的那一刻仿佛是松了口气一般,她不奢求张铭能救下他她,但她知道,是她的话,张铭就一定会出手。
说到底还是欠下了个人情。
“麻烦掌柜了。”玉玲珑拱手道。
无常面色一沉,看着张铭道:“你要阻我!?”
他三翻四次没对张铭出手,在江府的时候更是有意招揽,这个时候张铭却要与他作对,这让无常有些恼怒。
“别这么说。”张铭摊了摊手道:“这位姑娘是我朋友,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江和说我不一定能打赢你,我也不想跟你动手,若是能免了那最好是免了,你觉得如何?”
无常迎着张铭的目光,虚起了眼。
巨鹰见不再打下去了,似乎是失去了兴致,闭上眼小憩起来。
张铭倒是不希望与无常动手,江和说的话他没去怀疑,他也不想与无常结仇,就这样给个面子都罢手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就看无常的态度了。
“啪嗒。”
这时,跟在后方的唐昊也赶了过来,踏入了场中。
无常见了唐昊,却是眉头微皱,不知道他来此作何。
“我担心出问题,过来看看。”唐昊解释道。
张铭对唐昊道是没什么忌惮,他没试过唐昊的武学,但此人能与顾青山打个平手,倒也不差。
虽然唐昊来了,但却并不能代表此事的结果,唐昊的武学造诣不低,能帮上忙,但若是真打起来确实得不偿失。
无常是个聪明人,他必定不会选择跟张铭硬碰硬的,要不然只能是他蠢,或许无常也有底牌,但却不值得用在这里。
玉玲珑是为了拖延时间,无常很清楚这一点,若是真耗在这里,反而不值得。
玉玲珑看着这般局势,心中还是有些担心,但想来玉芸熙这般时候已经安全了,便不再悬着。
“如何?”张铭问道。
无常冷了一眼张铭,却是摆手招了一下那巨鹰,轻声道:“走。”
说到底无常还是妥协了,在付出与回报不成对等,完全是没必要的。
巨鹰听到了这一声呼唤,缓缓睁开双眸,张开了双翅。
“呼…”
双翅荡起飓风,站在一旁的张铭险些被撼动,不由得对这巨鹰更加好奇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玉玲珑也松了口气,若是打起来,凭她可不好对付。
唐昊挠了挠头有些无奈,他来这到底是为了干嘛的?
第三百五十二章:九阴体质隐秘
无常乘着巨鹰离去,而唐昊也只是默默望了一眼,对那盘旋而去的巨鹰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不带我?”
他被扔下了,但他也习惯了,无常就是这性子。
唐昊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前方的张铭道了一声:“告辞。”
张铭也没难为他,唐昊此次成了路人甲估计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没仇没怨的,也不至于动手。
一溜烟的功夫,唐昊便施展轻功,转眼便离开了此地。
张铭这时才放下心来,他看向玉玲珑问道:“你怎到徐州来了?”
玉玲珑有些无奈道:“此事,说来话长,与我那师妹有关,张公子应该知道些许。”
说起玉玲珑这师妹,张铭便想了起来,也没着急问,摆手道:“先跟我走吧,一会再细说。”
玉玲珑点头,跟在了张铭的身后。
进了徐州城,回了江府。
张铭带着玉玲珑走进了江府庭院里,见江和还在那庭院里坐着,估计是在等着他回来拿酒。
江和看向张铭身后的玉玲珑,不由得一笑,调侃道:“你小子出去一趟还带了个姑娘回来?”
“朋友。”张铭白了他一眼,介绍道:“青雨楼行走,玉玲珑,这位是江和,江家家主。”
“见过江家主。”
江和摆了摆手,他可懒得看这些过场,也没管玉玲珑,只是看向张铭说道:“小子,我酒呢?”
张铭瞥了他一眼,伸手江酒葫芦扔了过去,说道:“拿去。”
江和得了酒,心中欢喜,迫不及待的灌了一大口,咂嘴细品,以前的时候他都不怎么喝酒,倒是这段时间被张铭这酒给馋起了瘾,一刻不喝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玉玲珑见状看向张铭,却听张铭说道:“不用管他,坐吧。”
江和在一旁喝酒,也没管张铭还有玉玲珑,坐下后,张铭便问起道:“说说吧,怎么牵扯上魔门了,连无常都亲自出手?”
玉玲珑点头,接着便说起了最近的事情。
她来徐州是为了救她师妹玉芸熙,但她说的却模棱两可,关于九阴体质的事情,更是只字未提。
张铭一猜便知,便拆穿道:“是因为九阴体质的事吧。”
玉玲珑听到之后有些惊讶,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张铭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她却没说出来,这样反倒是她狭隘了。
“有人告诉我了,但我觉得所谓的九阴体质并没有那么夸张。”张铭说道,他倒是不在乎玉玲珑蛮着,毕竟是谁也要留一手。
玉玲珑抿了抿唇,说道:“玲珑不是有意蛮着掌柜的,只是……”
“没事。”张铭摆手道。
“九阴体质?”
江和听到这字眼顿了一下,连酒也不喝了。
“你也知道这个?”张铭侧目道。
江和放下了手中的酒葫芦,说道:“我说是什么呢,也难怪无常能亲自出手,九阴体质在俗世的记载不多,真正懂的人也少之又少。”
“看来你知道无常九阴体质的原因。”张铭望向他道。
江和笑了一下道:“自然。”
玉玲珑心头一颤,却是直直的看向了江和,她倒是从未听说过此人,这江湖上姓江的人也少之又少,而唤做江和的人她也从未听过,可能让掌柜结实的人又怎么会差呢。
“九阴体质其实对大多数人来说用处并不大。”江和说着顿了一下,喝了个酒才悠哉道来:“九阴属极阴之数,一般来说说男子阳气为盛,女子则为阴气占主导,寻常人都是这样,可这世上有武者,亦有功法可篡改阴阳平衡,以辅修行。”
“这里面可就有很多讲究了,能牵涉到阴阳,那就必定能跟道家有些关系,玄之又玄,修行那样的功法看似事半功倍,但却是极其凶险,极易走火入魔。”
江和笑了一下,却是转言说道:“而这一条路,也有捷径可走。”
“寻一极阳之物,南海蛮夷之地生长的赤焰果,再寻极阴之物,天山阴煞之绝壁所生雪莲,可这两样东西都不好找,那天上阴煞雪莲更是百年不生,如今已经找不到了,但也有能代替的东西。”
“就比如……”张铭喃喃道。
江和接着说道:“身为九阴体质的人身上流淌的血,亦有阴煞雪莲一般的功效。”
九阴体质只会出现在女子身上,若是要想让这九阴体质代替阴煞雪莲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首先这九阴体质的女子就必须是处子之身,还要取其一载天葵血,直至一年后,到最后还要取其身上所有的血,再以炼血之法熔炼所有的血液。
这才能算是成了能代替阴煞雪莲的东西。
张铭听他说完,这才恍然大悟,数道:“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因为我见过。”江和扬眉道,他顿了顿说道:“这法子倒不是残忍,只是有些难以接受,当年问天刑就是靠着一个九阴体质的人晋升的宗师,只是当时找到的那个女子已不是处子,最后效果也只成了一半,稍有缺陷,为了弥补这个缺陷,后来在天山寻了三年才找到了阴煞雪莲,才成就了如今的问天刑。”
江和说完,却是看向了玉玲珑,说道:“你是青雨楼行走,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前辈口中所说的九阴体质的女子莫不是……”玉玲珑心头一颤,想起从前师父与她说起的事情。
“前辈是说…芸熙的母亲……”
玉芸熙是玉玲珑的师妹,却是从小就在青雨楼出生,长大,但生来就从未见过其父其母,全凭师父一手带大的。
当年师父与玉玲珑说起玉芸熙九阴体质的时候,便说过玉芸熙母亲的事情。
玉芸熙的母亲,亦是九阴体质。
江和点头答道:“九阴体质可血脉相承,其母若曾是九阴体质,其女也有很大可能会是九阴体质。”
当年为了抓这个一个人,天下会几乎动用了四位长老,潜入了青雨楼山门,只是为了抓这么一个人。
江和舒了口气,说道:“无常走的路子与问天刑几乎相差无几。”
该说的他都说了,不该说的,他也说了不少。
若是这都不明白,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道宗阴阳
当今天下,唯有几位陆地仙人,而身处魔门的问天刑便是其中一位,而整个魔门,为人所知的也只有问天刑一人。
问天刑成就陆地仙人的经过没有外人知道,但江和却是清清楚楚。
成就陆地仙人何其之难,悟性努力一点都不能差。
可问天刑却不同,他没有所谓的瓶颈,全都是靠着外物给提上去的。
有些功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问天刑走的路也没有如此轻松,四十岁之前,问天刑的内境修为,一直都是停在了玄境,更何况他还是天下会之主。
“问天刑修行的功法来历不凡,就如我之前所说,与阴阳相关的,大多都牵涉到了道宗,而那份功法便是从道宗里偷出来的。”江和侧目道。
要想在道宗偷一件东西机会是不可能的事情,当初的问天刑险些就葬身于道宗山门,好在是成了。
此般功法,遥指大道,只需等一个机遇就能成陆地仙人,这样的诱惑怎么又不大呢。
这份功法,若是留在道宗也不过是尘埃之物,可落到了问天刑手中,却成就了一个门派。
“道宗怎么会有这样的功法?”张铭问道。
只听江和解释道:“那本功法本就是道宗先辈所创,只因不为人道,从而被封禁在了道宗的藏经阁内,这是道宗的一个污点,他们也不允许这般邪功流露出去,也没人知道。”
“那为什么不毁了。”
“道宗藏经阁藏经数万卷,当初藏下那本功法的人也没留下半点讯息,谁又知道当初的道宗先辈将那本功法藏在哪了,道宗的后辈也曾去寻过,却是没有找到,都只当是那本功法早已不在了。”
江和说着灌了口酒,又接着说道:“当初那位道宗先辈估计也是想留下这本功法,毕竟是他写下的,他也不想让这本功法就此绝迹。”
“那问天刑又是怎么知道的。”张铭询问道。
江和却是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一点他确实不清楚,关于这本功法的事情,他也只知道这些。
“那本功法本就偏离了大道,太过借用外物,必定是不及当真的真仙人的。”
“有缺陷?”
“必然。”
武学传承千年,一切的一切都有规律可寻的,反其道而行之虽说可成,但却也会有所缺陷,这世间从来都没有完美无缺的功法。
问天刑走这条路,也足足走了四十年,但对成就陆地仙人来说,这四十年,根本不值一提。
而这本功法所借助的外物,便是阴阳,玄之又玄。
不得不说,当初创下那本功法的道宗先辈也是个通晓阴阳的高手,若是不然,必定是创不出这样的功法的。
玉玲珑全程听着,却是发现自己那师妹的处境愈发艰难了起来,不由得叹道:“这又该如何是好。”
“若是这世上有第二朵阴煞雪莲,或者说有第二个九阴体质,无常说不定会罢手。”江和说道。
此话就像是没说一样,阴煞雪莲与那九阴体质本就是百年难遇,阴煞雪莲摘了也就没了,问天刑服下一棵,如今才过了这么几年,又怎么能寻的来,九阴体质的人更是难寻,说到底玉芸熙难逃此劫。
张铭沉思片刻,抬头说到:“无常如今要统帅徐州,没那么多空子去管你那师妹,若是玉芸熙回了青雨楼山门,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这话倒是不错。”江和赞同道。
青雨楼好歹也是江湖正道六派之一,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再说青雨楼大多都是女子,要是发起狠来,可是一点都不弱于男人。
“但愿如此吧。”玉玲珑如今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默默祈祷着玉芸熙能平安回到山门。
………
无常乘着巨鹰离开徐州城后便朝着外面追去,近在眼前的东西,他不能就这么放跑了,若是不然,往后怕就没这么多时间来处理这些事情了。
然而,却也不是这么好寻的。
巨鹰有锐利的双眼,依旧看不穿密林,也寻不到那已经走出困境的人。
不得不说,玉玲珑成功的拖延了他的时间,无常如今也跟丢了玉芸熙。
“啸!”
一声鹰啸响起,风打在无常的脸上,格外觉得有些寒冷。
“呼……”
无常口中吐出雾气,对那身下的巨鹰说道:“回去吧。”
找不到就算了,只要这人不死,早晚会落入他的手中,他无常还是等的起的。
巨鹰或许也觉得冷了,听到这话便折返而回。
片刻之后。
巨鹰飞入了军阵,落在了军帐之前。
无常从它身上一跃而下,走进了军帐之中。
却见唐昊已经先一步回了军帐,正在里面烤着火等着他。
“没抓到?”唐昊问道。
“嗯。”无常答了一声,坐在了唐昊身旁,伸出那双毫无血色的手,也烤起了火来。
唐昊见到这一幕有些惊讶,问道:“冷血的人还需要烤火?”
“就是冷,才要烤火。”无常说道。
唐昊张了张嘴,最后只道了两字:“行吧。”
唐昊也没再提之前的事情,无常想抓的人唐昊也管不着,于是便说起了天刑军的事情,说道:“陈军还没有来,似乎不着急对付我们。”
“前些日子,有人传信来说,大陈四大监密会了天下的数位王爷,这对我们很不利。”唐昊挑眉道,他扬起了头,说道:“说到底萧乾也不是傻子,知道我们会拉拢这些王爷。”
无常却像是满脸不在乎的样子,反而是岔开话题道:“横王如何了?”
听到‘横王’二字,唐昊却是眉头一颤,说道:“都还好,箫鼎如今每天就是吃喝玩乐,时不时抱两个美人回府,好不快活。”
唐昊却是话音一转,说道:“不过,我想提醒你一下,这位横王,没那么简单,那天我当着他面毒杀了他的护卫,他却仍能面带笑意,我不知道是箫鼎不在乎,还是说他极能忍耐。”
无常点头答道:“胆小之辈,多有耐心,若是不能忍,他又怎么能活到现在呢。”
第三百五十四章:大劫之始
建安城外。
江湖酒馆还未关上门栏,坐在柜台里的和尚翻阅着经书。
却只见他身上佛光四溢,异像在他的背后升起,却不是寻常的佛面,而是一面佛魔像,一半为佛,一半为魔。
佛道双休,注定是成就不了纯净的佛。
这一半的魔,也不是伏魔,而是念安心中的魔,由道而生。
二者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相互制约。
念安口中吐出最后一字经文,他放下了手中的经书,身后异象化作点点星光,逐渐消失。
念安看向了空荡的酒馆,叹了一声:“今日又是无客。”
江湖酒馆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来过客人了。
这里依旧有那世间绝美的酒,但却没了往日的欢闹声。
酒再好,也不及人之情,酒因人的情绪而生,亦是要由人的情绪而亡。
江湖酒馆,已然快走到了消亡的时刻。
这里,没了人情,却留下了一个佛魔在此。
念安将那经书收进了衣襟里,他目视那酒馆中亮起了烛火。
刹那之间,烛火摇曳,逐一熄灭。
当烛火熄灭那一刻,也代表着江湖酒馆打烊。
“阿弥陀佛。”
仅在那眨眼之间,念安便从那柜台里来到了酒馆门前,微风荡起,他伸手拉过了酒馆的大门。
“啪嗒。”
酒馆大门关闭,锁上金锁,抽出钥匙。
念安回过头来,走上了官道。
他抬头望去,却见天边一轮明月,星辰照应,想来明日的天色不会太差。
念安却是忽然顿住了脚步,他望着那星辰有些出神。
却只见他掐指一算,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自言自语道:“总算来了。”
大劫!
整个天下的大劫!
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都不能幸免的大劫。
苦等百年,总算是等来了这场大劫。
说到底,孔悦也没能改变这命数,该来的还是会来。
念安望着那星辰乱象,不由得微微一笑,嘀咕了一句:“吾,亦是无极,知阴阳,通万物,掌无极。”
一切的安定都将消失殆尽,所有的一切,都要走上该有的正轨。
迎大劫降临!
与此同时大陈皇宫。
钦天监矗立在了清平殿后,此间内的人足不出户,便可通晓万事,他从不露面,但这天下却从未少了他的名字。
姓孔,单名一个悦字。
为天下苍生而生,为天下苍生而死。
夜观星象,通晓是非阴阳,避灾躲难,他已再此守了大陈江山四十多年。
一绺白胡,手握拂尘,孔悦望着那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终有大劫。”孔悦叹了口气,他自言自语道:“老道挡了四十余年,还是没能挡的住这场大劫,他终究还是来了。”
这场劫难,早在多年以前他就遇见了。
逆天改命何其之难,劫难本就是由天而定,他为陆地仙人,可在那天命之中依旧是一介草民,纵使道法超然,改天换地也不过是痴心妄想。
“这场大劫,就算是老道也成为了棋子。”孔悦深吸了一口气,天命骗不了他。
虽说他是方外之人,不受天地约束,可却并不代表此方天地没有注意到他过。
越在这里待下去,孔悦便越是融入这个世界,想来到无法挣脱之时,便是天罚降临之时。
孔悦迫切的需要其他的力量,守住这江山,守住这山河。
“不能再拖了。”
孔悦一甩拂尘,迈步回到了钦天监的大厅内。
拂尘一挥,现阴阳万物。
天命即在眼前。
老道望着…看着……
那岁月的长河多上了许多缺口,因为他这个天外之人,修修补补四十余年,修补了所有的空缺,可却又让所有的事都回到了原来的轨迹。
天命亦是玄之又玄,老道还没能达到那般地步。
前路漫漫,需要有人来代替老道守住这一切。
等了这么多年,事到如今,老道已经等不下去了。
“神念俱现,分晓阴阳。”老道伸出双指,口中念念有词,周身围绕着大道气息。
话音一落,老道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然而神念却已不在此处。
长安城,花满楼。
花满楼内百晓生,可知世间万事。
花满楼顶楼的阁楼上,有一人身着素衣,却是忽然眉头一皱,手中茶杯抖落。
戴着面具的人抬头望天,嘀咕道:“太师…你这是要去哪啊。”
戴着面具的人身旁坐着一个手拿纸笔的锦衣公子,腰间别一柄赤红长剑,仅是这一病赤红长剑,便能知晓此人的身份,正是顾青山。
顾青山疑惑一声,问道:“先生在说什么?”
‘先生’不答,只是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孔悦四十年未出钦天监,如今却是探出了神念,此般必定是要惊动许多人。
‘先生’只知是要出大事了,若是不然,孔悦也不会大张旗鼓的神游大地。
何为神游?
此为道家秘法,一念万里,眨眼之间便可将神念放于万里之外。
这般秘法,已经超出了武学的范畴。
他以为孔悦还没有明悟那道宗一念之法,如今看来,却是他相差了,太师只是不愿离开那钦天监罢了。
“多注意江湖上的事情,最近要有大事发生。”面具下的人对那空旷的阁楼道了一句。
却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那些人都藏在暗处,却又找不出来。
那一旁书写的顾青山放下手中笔墨,他眉头一挑,问道:“天下要出大事吗?”
“天大的事。”‘先生’答道。
顾青山很是不解,但没有再问。
该问的他会去问,不该问的他也不会多嘴。
‘先生’开口说道:“如今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把你身上那股戾气消了,再去考虑别的事情。”
顾青山抬起头来,却是有些无奈,但却是轻点头颅答应了下来。
手中的书,是那佛家经书,道家藏书,兵法古籍,先生是让他修身养性,顾青山又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他仍旧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先生都说成是天大的事情。
顾青山犹豫片刻,放下了经书,问了一句:“先生,可否关乎天下苍生?”
“不知。”先生摇头答了一句。
顾青山心中微叹,知道自己这是问了不该问的,只好作罢。
第三百五十五章:两日后,入青州
水往低处流,亘古不变,亦如那天命长河,无法改变。
个人伟力终究是无法撼动天地,就算是当今的太师,陆地仙人亦是无法改变,孔悦想法设法的避过天地大劫,为此他闭关钦天监四十余年,可到头来,自己却也成了这大劫中的一枚棋子。
此次孔悦神游出长安,有些人亦是看在眼中。
在那天下中原,巍峨的山巅耸立,一千零八十座台阶登上天门。
道宗后山闭关之地。
在此闭关了不知多少载,此番天地早已没了他们的容身之所。
躲着,藏着……
窥探天地命数,最终结果本就是遭天地弃之,如今这般结果也是自身一手造成,苟活在这天地缝隙之间。
“那个人出来了。”
黑暗之中,有人一声叹息,抬起头望向那长安之地。
“看来当年算到的大劫,也该到了。”
“道宗这一劫,不……这天下大劫,终究是来了。”
寥寥几句,却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道宗后山视为道宗禁地,甚至是掌教长老都没资格能进来的地方,而在这里却是端坐着五位如枯骨一般的道人。
这五人皆是差那陆地仙人半步之遥,可这半步之遥,却是永远都迈不进去。
“无量天尊!”
“无量天尊……”
五人也只能感叹,却也无能为力,道宗的大劫他们能够预见但却无法出手干扰。
这天地,终究会是有人来救的。
………
一座静谧的山谷之中,无数座墓碑矗立在那山谷之中,这些墓碑山大多都没有名字,但每一块墓前都摆放的有贡品。
像是这般的墓碑,放眼望去山谷之中密密麻麻,足足有上万块墓碑之多。
“啪嗒。”
一双黑鞋踩倒了山谷的野花,那人面色煞白,不带半点血色,浑身透露着一股阴气,在张苍白的脸上,有一只眼睛半闭着。
这人是个瞎子,缺了右眼。
“噔。”
瞎子抬起头来,望着那数万块墓碑,那唯有半点亮光的半只眼瞅着那密密麻麻的墓碑,逐渐回过神来。
瞎子看了一眼手中的酒壶,叹了口气,盘膝坐下。
“嗒嗒嗒……”
手中酒壶倒下,鲜亮的酒液流淌而下,落入了这山谷大地之中。
直到那酒壶中的酒逐渐深入土壤之中,瞎子扔去了手中的酒壶。
只听瞎子望着那数万墓碑,叹了口气道:“众位,莫要怪天刑小气,这酒是我从那酒仙手里求来的,世间仅此一壶,都喝吧。”
听了话语才知此人身份。
是那魔门的盟主,亦是一位陆地仙人。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大名鼎鼎的魔门盟主,陆地仙人问天刑,竟是一位瞎子。
而问天刑所在的地方,真是拿天下会的后山,埋葬了数万枯骨之地,这里只有墓碑,却没有坟包,因为那尸骨已经分不清了,都埋在了下面。
除此之外,问天刑便再没说半句话。
山间鸟鸣,花鸟鱼虫,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出声。
唯有那墓地前的瞎子一身阴冷气息,没有半点声响发出。
问天刑盘坐在那,他闭上眼睛,眼前好像浮现出一个又一个身影,那些曾跟在他身旁的一个又一面孔,是如此的熟悉。
然而当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却唯有那万余座墓碑耸立。
那时他败了,败在了无数张嘴里,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了他。
成王败寇,他问天刑输的起。
但却并不代表,输了一次,他就不敢再赌了。
问天刑抬起头来,眼中透着浑浊,一副颓废的模样,他开口道:“我平生好赌,与你们赌,与这江湖赌,与这朝堂赌,与这天下人赌……”
“赌赢了不知道多少,我只输了一次。”
说到这,问天刑顿了一下,砸了砸嘴,没再往下说了。
他一直在赌,但却只输了这么一次,可这一次,便足以让他落入深渊。
每每来到此地,他都莫名会想起那些面孔。
这数万墓碑,是他欠下的债。
忽然之间,问天刑的眼神锐利了起来,他站起身来,沉声说道:“你们…不会白死!”
他沉默这么多年,一直在等,等这个机会。
天下大劫!
与他意料中的一般。
他不会让这数万具枯骨化作飞灰,当初死去的人也不会因此埋没。
“我,记不清你们的名字,但我不会让你们白死,下一次来,要么带上最好的酒,要么,我也来陪你们。”
问天刑落下此话,就此转身。
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那山谷之中。
一头沉睡了数十年的猛兽,亦是在今天睁开了眼。
………
大陈天下。
事到如今,魔门占领了徐州,但却没有半点动作,大陈的军队亦是没有半点声响,平叛的消息也没有传出。
安静的过头了。
徐州天刑军军帐之中。
无常一只手敲打着桌面,沉默不语,坐在下方的唯有唐浩一人。
“门主说了些什么?”唐浩仰头问道。
无常沉思着,却是没有回答。
这封传信打乱了他的节奏,一时间让他有些犹豫不决。
唐浩见他不答,便上前去,看向了那张摆在桌上的书信,却不见有半点字迹,他眉头微皱道:“字迹这么快就消除了?”
按理说,门主传信开封后半个时辰字迹会消失,可这不过才过去了片刻而已,竟就消失了,唐浩顿时便严肃了起来,知道那书信上写下的内容极为重要。
唐浩也不再询问,回了下方的座位安静的坐着。
再看无常,却是沉着个脸,一直都未曾说话。
“啪嗒…啪嗒……”
苍白的手指在哪案桌上砸下,一次又一次,这军阵气氛有些压抑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
却见无常手指停顿下来。
唐浩回过神来,望向了无常。
无常开口说道:“两日后,入青州。”
唐浩愣了一下,却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无常却是没有回答他话,起身朝军帐外走去,与木在原地的唐浩擦肩而过。
直到无常掀开军帐时,一阵冷风才将唐浩吹回神来。
“青州……”唐浩嘴唇微张有些难以置信。
疯了吗?
这点人,就想打青州!?
第三百五十六章:烟花
此次所发生的事情亦然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整个江湖整个朝廷都为之震动!!
仅数万兵马的魔门,才在徐州站稳了脚跟,转头就杀向了青州,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有人说,是问天刑是个莽夫,已经疯了。
此时进攻青州完全就是找死,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半点胜算。
萧乾暂时没动徐州,却不能代表他就怕了魔门,给你机会让你多蹦跶几天,竟然还敢伸出爪子指染青州!?怕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传言知道此事后的萧乾却是勃然大怒,只道了四个字:
“挥兵,十万!”
仅在数日之间,十万兵马便在长安城外的军营外集结,大陈安定了许久,这才来的征战,无一不是让沉默许久的武将兴奋起来。
十万余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西向平叛。
再见青州。
比起前几日,青州俨然又是另一幅模样。
亦如那徐州城才被魔门占领时的模样,百姓闭门不出,逃的逃躲的躲,街道上遍地都官兵,任何可疑的人都要被抓了去。
青州本就处于沿海,更是大陈东北边域,驻军兵力雄厚,更是有二十万将士驻守青州,更是不惧那魔门数万余人。
天下兵权归根结底只归属于一人,那便是当今圣上,但却是有两处特殊之地。
凉州,青州!
北边从未安定,凉州、青州两地本就经常受到外敌侵扰,考虑到皇在长安,家国安定不可有失,早在四十多年前萧何登上皇位不久,这天下兵权便又分出了两份。
一份青州,一份凉州。
两份兵权却于三位王爷有关。
靖王箫畅,凉王箫勇,谦王箫成义。
靖王箫畅是在萧乾继位不久便死在了长安城,罪名是谋反。
而如今青州的兵权则是划入了谦王箫成义管辖。
青州兵权,占天下十分有二,足足二十万兵马,驻守在青州各地,亦如那凉州边域一般,势不可挡。
但当今圣上萧乾,却对这两份兵权虎视眈眈,更是紧盯着这两位王爷,分出兵权的事是萧何决定的,事到如今,萧乾也不敢随便处理,当然分出兵权的事情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天刑军不过四万余兵马,留下一万兵马镇守徐州,三万兵马攻向青州,已三对二十,不管怎么看都是必败之局。
就如人们所说的一样,魔门,这是疯了!
问天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就不得而知了,这天底下的聪明人不止一个,却也看不透问天刑到底是要做什么。
剑山之巅。
这座山似一柄长剑一般插入云霄。
在那山巅之上,守山人一如既往的守在那剑冢之前。
守山人似乎是有些乏困,他闭着眼砸着脑袋,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
守山人忽然一顿,睁开了眼。
“嗯?”
一声疑惑,在那剑山之巅响起。
守山人朝着那山下望去,却是皱起了眉头。
有一人迈上了剑山,山底下挥剑练剑的弟子们皆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了来者。
剑山另一旁的山峰之上,剑阁长老眉头一皱,只感觉一股凌厉的剑气逐渐逼近剑山主峰。
“是他!”剑阁长老吐出一口浊气,却是皱起了眉头。
此人到此,不知到底是福是祸。
剑山之上,剑冢的守山人也不再打瞌睡,而是静静的等待那人上山而来。
一步一步,踏过不知多少破碎的石阶。
上山的路都不知道烂了多少,至少是有十多年没有修补了。
“我……没看错吧?”
“那人是谁?”
却是没人回答这句话,因为这完全就是废话,剑山弟子不知此人实在丢人。
半个时辰之后。
守山人望向了那石阶转角,只见一人缓缓走来。
那人满脸胡渣,头发散乱,穿着一身朴素衣衫,衣衫上还有些破洞,唯独面色冷漠,给人一股生人莫近的感觉。
来人看向了守山人,淡漠开口道:“许久不见。”
守山人却是很不待见此人的模样,警惕般的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取剑。”
两字落下。
剑冢之前气氛顿时压抑了起来。
守山人皱着眉头,看着此人道:“这里,没有你想要的剑,请回吧。”
“我自己来。”满脸胡渣的人却是没有理会守山人的话,迈开步子,向前一步。
“嗡!”
刹那之间,那剑冢之中忽然震动。
数万柄剑嗡嗡作响,插在那坟包之上的长剑颤抖着,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想要离开此地。
“镇!”
守山人沉声吐出一字。
仅一个镇字,守山人周身涌出强烈的剑意,朝那剑冢之中袭去。
数万柄剑像是惧怕这剑意,转呀安定下来,也不再吵闹,亦如往常的模样。
满脸胡渣的人眉头一挑,迈开左脚,又迈出一步。
“轰!”
守山人的剑意顿时荡然无存。
“嗡…嗡嗡。”
剑冢之中的剑再次颤抖起来。
守山人眉头一挑,沉声道出此人的身份:“独孤叶!!”
“剑冢容不得你放肆!!”
话音一落,整个剑阁震怒。
“嗡!”
剑山之后,一柄长剑升起,化作朝那剑冢之前的独孤叶攻去。
与此同时,剑山另外三座锋皆有长剑御空而出,朝那剑冢之前聚去。
每一柄剑,皆是不凡。
皆是不差!
为首的一柄呈淡紫色,为剑阁掌门佩剑,其后十五柄长剑,为镇守各峰的那剑阁长老佩剑。
每一柄剑都饱含杀气!
独孤叶抬起头来,见那御空而来的十六柄长剑,却是又低下了头,像是根本没有理会一般。
他迈出了第三步!
“嗡!”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阻挡他的剑意。
剑山之上威压不断,十六柄利剑袭杀而至,但那剑冢之前满脸胡渣的男人却没半点惧色。
“嗖嗖嗖……”
“轰!”
剑冢之中,无数柄沉睡死甚至是死去的剑皆是醒了过来。
剑冢守山人面色一白,额头上青筋勒起,高呵一声:“镇!!”
然而,却没有半点作用。
在那绝世剑胚之前,一切的镇压都是徒劳。
独孤叶一抬手。
数万柄剑凝成一股,与那十六柄袭杀而来的剑对撞。
只听“轰”的一声,剑山之巅,像是染起了眼花。
那般绚烂。
第三百五十七章:绝世锈剑
剑仙可唤剑千万,敌剑阁十五柄剑。
千万柄剑在那苍穹之上炸开,似那烟花灿烂模样。
只听一声巨响。
十五柄剑纷纷被打落,落入那剑冢之中。
至此。
剑阁长老掌门,十五柄绝世之剑,皆是败在一人手中,而那人却只是迈出了三步罢了。
再看这剑山之上,数千柄剑围绕成一个圈,盘旋在那剑冢上空,那被击落的十五柄剑也不知落入了何处。
守山之人怒了,他手持着一柄幽蓝长剑,抬起手中的剑,目视着独孤叶,开口道:“这件事你做过了!?”
满脸胡渣的剑客抬起头看向守山人,心中顿了一下。
“知道了。”独孤叶撇开目光,像是有些忌惮眼前的人。
“都回来吧。”
独孤叶招了招手,那剑冢之中飞出的各式各样的长剑折返而回落入那剑冢之中。
“嗡。”
成千上万的剑落入那剑冢之中,才活过来的剑,又死在了这里,唯余这剑冢之中的无边孤寂。
守山人见了这一幕,却是没有消除心中怒火,剑阁十四长老掌门皆是败在了独孤叶剑下,传了出去,剑阁怕是要丢大了人。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却也无法改变,但他却也只能说上这么一句。
因为,他是守山人。
守的是这片剑的墓地,他只守这座山,还有这座山上埋葬着的剑。
“你为当世剑仙,纵使身是绝世剑胚,亦不可在此放肆。”守山人目视着独孤叶,他沉声道:“这里是剑客的坟墓,或许将来这里也是你的墓地。”
独孤叶抬起头,看向那落入剑冢的千万柄剑,答了一句:“我只是来拿剑,若有人阻我,我亦不会罢手。”
守山人挪开目光,看向了剑冢剑山周围的几座山峰,每一座山峰上都有剑意围绕,是那剑阁长老的剑气,在震慑独孤叶身上的剑意。
剑冢里的剑已经死了。
身为绝世剑胚的独孤叶天生就对剑极其敏感,更是能招来有灵之剑。
剑冢之中藏剑千万,见了独孤叶,便活过来了。
但,他们都是死去的剑,他们更需要的自是安静,等待一个个能让他们活过来的人。
剑冢亦不再是剑冢。
说到底独孤叶就不该来这里,两年半前剑山试剑,独孤叶夺了头名,无数人见着他走进了剑冢之中,却是没有带走一把剑。
有人说是独孤叶没资格拿剑,但更多的却说是独孤叶不屑于里面的剑,当世第一剑仙,这已然是整个江湖公认的剑仙。
在守山人眼中,此次独孤叶已经犯了大错。
“你犯了剑誓,不敬剑冢!”守山人沉声道。
独孤叶沉默片刻,却只是看着守山人,片刻后他才开口说道,口气依旧是那般淡漠:“我不进去,也是一样的。”
说罢,独孤叶上前一步,就要抬手。
守山人见状眉头一皱,隐隐约约已在独孤叶周身见到淡淡的剑意,他就要抬手镇压。
独孤叶的手却是停在了半空中,似乎是有些犹豫。
“我只是想取剑而已。”独孤叶抬头道。
刹那间。
在那偌大的剑冢之中,一柄插在剑冢中间的长剑颤抖了一下。
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呼唤。
剑阁楼阁之中,唯有一人站立在那阁楼之前,此人身着一袭剑阁服饰,白胡垂落胸前,手中之剑在那之前就已经放出,如今却只能干望着那剑冢之前的场面。
“那柄剑…动了?”
这位年近百岁的剑阁掌门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剑冢之中的剑,到底有多少?
少则万柄,多则数十万柄,可唯有那么几柄剑是从未有人能撼动的,死去的剑不知有多少,真正在这数百年间剑中之灵未消去的唯有那么几柄罢了。
十万中无一,这样的剑放在其中,肉眼都无法分辨。
就算是当今的剑阁掌门,亦是无法确定其中有多少柄有灵之剑。
但他年轻时却见过。
那柄震动的剑,是他都从未有资格握住的剑。
“铮!”
恍惚之间,那剑冢之中仿佛响起了一声声剑鸣。
这声声剑鸣却是从一柄剑身上发出。
放眼望去,一柄长剑从那坟包里涌现,剑身上满是锈迹,却仍能见到那银光闪闪。
守山人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心中叹了一句。
守山人放下了手中的剑,他砸了砸嘴,开口问道:“两年前你不拿走他,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拿?”
“他需要安静。”独孤叶答道。
两年前他从剑冢之中空手而出,并不是说他不够资格拿剑,而是他找到了他需要的剑,却还没有到拿剑的时候。
独孤叶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妥,又添了一句:“他是活的。”
这剑山之中千万柄剑中,唯独让他另眼相看的也只有这柄剑。
而在那两年前,他亦是没有见到过这柄剑的真容。
那柄剑就在坟包下埋着,不见模样,但独孤叶却能感受的出来,这柄剑非同寻常,就是他想找的那柄剑。
守山人无奈叹了口气,剑冢之中的剑都是无主之物,他是守山人,守护剑冢守护剑山,但却不能干涉剑冢中的剑的选择。
说到底,那柄剑选择了独孤叶,已然是定数。
守山人望向独孤叶,说道:“那把剑,就算是你,也不一定能拿得了,我不是说剑,而是说剑曾经的主人。。”
独孤叶有些不解,但却答道:“何曾惧过。”
“铮!”
只听一声剑鸣,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从那剑冢之中破空而出。
守山人伸出手来,抓住了那柄剑的剑柄,长剑也停止了向前。
“嗡嗡嗡。”
这柄‘锈剑’颤抖着,想要反抗守山人。
独孤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等着守山人开口。
守山人镇住手中的这柄灵剑,“现在,我让你看看,这柄剑到底是什么模样。”
说罢,守山人抬起手来,那反抗的锈剑顺着守山人挥剑的轨迹斩出一剑。
只见那天空之上,开出一条沟壑。
这一剑,看着便像是斩开了天。
这却不是最重要的,而是那斩出这一剑后,锈迹随风而逝,露出那原本的模样。
见到那柄剑的模样,就算是他独孤叶,也为之一动。
第三百五十八章:人与剑,剑与人
锈迹随风而逝,露出那原本的模样。
见到那柄剑的模样,就算是他独孤叶,也为之一动。
到底是一柄什么样的剑,竟然能让当世第一剑仙都为之一动。
重要的却不是这柄剑的威势,而是那剑身上所描绘的痕迹,令人为之一颤。
………
两百年前,大秦横气吞八荒,横扫六合,在绝对军事实力之下结束了这乱世纷争,统一天下。
天下七道龙气聚集至一人,真龙现实。
也是因为大秦,才让散落的皇道之气走向大成。
然而,这对那时的秦皇来说却不是一个好事,那时的皇道龙气甚至能让他感觉的到,就好像是摸得到一般。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秦皇虽一统天下,但终归不过是一个凡人,他的一身威势能震慑住这皇道气运,但却不见得往后的子孙能够办到。
这份皇道龙气实在是太重了,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起的。
谁又不希望达到权利的顶峰,但秦皇已经办到了,他也不再奢求其余之物,曾想一统六合,一辈子能完成一件心中所想之事已经足够了。
直到秦皇晚年之时,他也逐渐感受到了身上的压力。
天下龙气七份合一,终究不是圣人,垂暮之年已经压不住那龙气了。
也是因为暮年之时难以承受,从而才有了后面的事。
一柄剑的诞生。
剑阁铸剑,成就无上之剑。
暮年的秦皇宣剑阁掌门长老、道宗无上真人,进宫铸就一柄无上之剑。
七位长老及掌门,足足花费了半载,才铸就了此剑。
剑宗真人护道引龙气,剑阁长老淬火铸剑,捶打千万余次,以天山雪淬之,足足半载铸就了这柄能承受龙气之剑。
剑重五十六斤三两,长三尺六,换名天子皇剑。
这世间只有一柄天子皇剑,剑中有真龙气运,凡人碰之及伤,无上剑客有无上剑意可持剑,真龙之子以皇道龙气镇压亦可持剑。
七份皇道龙气,分出三份注入此剑之中,成就了天子皇剑。
一剑之威,亦如真龙咆哮,这是一柄真正的皇剑。
………
剑冢之前。
独孤叶望着那柄潺金的剑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了。
真就如守山人所说,这柄剑所代表的东西,不是他能拿的起的,若是这柄剑出世,天下江湖亦不会再像如此安定。
“这柄剑……”独孤叶道出了心中疑惑:“为什么会在剑冢。”
守山人镇压着这柄剑,答道:“剑冢藏剑千万,吾亦记不得每一柄剑是何时葬下的。”
“如今到了你考虑的时候。”守山人话音一转,掉转剑身,双手将那柄潺金长剑捧于手中。
“拿,还是不拿?”
此话一出,剑冢中的气氛亦是压抑了起来。
独孤叶沉思片刻,他迈开了步子。
他伸出手来,就要去抓那柄剑,然而还未抓到,却是停在了半空中。
独孤叶……
他也犹豫了。
守山人望着这一幕,心中默默摇头,说到底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最终独孤叶也拿不走这柄剑。
独孤叶与他都清楚。
此剑若是出世,必当天下大乱。
剑中有三道龙气,可争天下大势,能拿起这柄剑的人也意味着往后有一切可能。
但独孤叶却不需要这种东西。
他只想要剑,剑中有龙是他从想过的,一时间,他在这俗世纷争与剑说之中犹豫了。
独孤叶的手悬在半空中,他又道出了之前的一句话:“我只想要剑。”
似乎是在询问一般。
能拿吗?
到底能不能拿?
他一生痴迷于剑,年少时人称他为剑痴,剑之一途,他立誓要从头走到尾,不沾俗世,不问江湖,到了如今为了一柄剑,却是徘徊在了其中。
拿了剑,便要理这江湖纷争。
不拿剑,或许他将一直犹豫不决,迈不开哪一步。
就在这独孤叶犹豫的片刻。
却是有一人上了山来。
守山人眉头一皱,朝那山脚下望去,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眉头一皱,开口道:“你若是不拿,马上就有人替你拿了,如今那人已经在山脚了。”
“谁?”独孤叶问了一句,他亦是朝山脚望去。
见一人身着灰袍,遮蔽面容,迈上了剑山。
独孤叶手臂一颤,显然是认出了此人,他抬头看向守山人,开口道:“我能考虑多久?”
“半柱香不到。”守山人捧着剑说道。
只有半柱香时间。
话音一落,独孤叶闭上了眼。
他在犹豫,亦是在考虑。
世上没有双全之法,一个人的时间终归是有限的,他不想自己留下遗憾,也不想在这剑道上留下遗憾。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那山下的人亦是一步步朝上走去。
那灰袍之下是位右目无光之人,一个瞎子,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山顶,却是不急不缓的走着。
走的一点走不着急。
“啪嗒。”
剑山上山之路破碎不堪,碎石从哪灰袍老者脚底滚落,自己却是没有受半点影响。
山巅世上,独孤叶仍旧在犹豫着。
在那俗世江湖与剑说之中犹豫着。
“嗡嗡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守山人手中的剑颤抖着,像是逐渐要从守山人手中逃脱一般。
守山人眉头紧锁着,他注意着那逐渐上山的人,亦是在注意着独孤叶。
到了如今,他更希望独孤叶能下定决心能伸出手,而不是在这里犹豫,然而半山之上的人更是不能拿这柄剑。
半柱香……
这半柱香时间,在独孤叶眼中却好像是过去了不知多少载……
“十息。”守山人开口道。
独孤叶睁开眼来,却是眼中迷茫。
守山人见到独孤叶那双眸子忍不住心中一叹。
十息……
九息……
眼看着那灰袍老者一步步走来。
三息……
一息。
“唉。”
一声叹息,从守山人口中叹出。
天子皇剑散发着金光,从守山人手中脱落。
“嗡!”
天子皇剑矗立在那半空中,却见眼前站着两人。
一个瞎子,一个剑客。
灰袍老者抬起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独孤叶,开口说道:“你若是不拿,老夫可就拿了。”
独孤叶沉默着,看向半空中的剑,答道:“看他如何选择。”
如今,却是到了剑选人的时候。
瞎子代表着这天下纷争,统领魔门。
剑客代表着无上剑道,剑势无双。
第三百五十九章:自有天定
剑阁十四长老剑者齐齐望向那剑冢之上。
剑阁现今掌门紧锁着眉头,似乎是有些迟疑,那剑冢之前的灰袍老者他又怎么会不知是谁。
剑阁掌门深吸了一口气,念叨道:“他又怎么知道……”
“呼……”
一阵微风吹过,在那楼阁之中剑阁掌门身后隐约出现一个人影。
人影身着一袭道袍,手持拂尘,镇定自若,就好像是忽然出现的一般,却只是一道虚影一般。
剑阁掌门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手臂一颤,回头望去。
见了此人,剑阁掌门却是惊讶,反而是镇定道:“太师神游天下,就是来此看戏?”
手中拂尘浮动,孔悦上前半步,开口道:“自有天注定。”
剑阁掌门听到这话却是摇头说道:“我看未必。”
剑客一心为剑,不信天命。
一念之间,剑可破万法,剑可破万物。
道是道,剑是剑,二者本就不能混为一谈。
“那就接着看下去。”孔悦抚胡道。
剑冢之前。
守山人望着眼前的两人,在这三人中间的半空中悬着一柄潺金色长剑,剑中似是龙吟响起。
三条金龙若隐若现盘旋在那剑身之上。
天子皇剑。
代表着三份天下,七分之三,仅一柄剑,便可代表其三。
独孤叶犹豫不决时,那时是人选剑,到了如今灰袍老者的出现,已然是局面扭转,到了剑选人的时候。
守山人望向独孤叶,说道:“你还在犹豫。”
独孤叶没有否认,答了一字:“是。”
他确实犹豫了,就算是给他半柱香的时间,他也无法决定到底要不要拿下这柄剑。
“有时候犹豫了,就是输了。”灰袍之下的瞎子笑了一下,他抬头看向了那柄天子皇剑,说道:“你可愿跟我走?”
这句话,是问剑的。
剑有灵,更别说是这样一柄身怀天下龙气的宝剑。
“嗡。”
天子皇剑散发出威势,这般威势让那剑阁弟子都为之一颤,但他们却不知那山顶上发生了什么。
有灵之剑,可震慑人心,就如现在这般。
唯有那心性坚定之人,才可在这天子皇剑之下不受影响。
独孤叶一心为剑,守山人心之所向是这剑冢,那灰袍下的小子则是一心要这天下。
如此坚定,在那天子皇剑之下,三人皆是纹丝不动。
…………
在那天子皇剑再次出世的那一刻,天下的人都为之震动。
天下某地,有一口水井之旁,有一柳树,有人躺卧在那枯柳之下,手提酒壶,仰头灌下。
是那酒中仙人,一身逍遥。
酒仙,逍遥凡!
“嗡。”
耳畔忽然响起一道声音,逍遥凡愣了一下,手中拿着的酒葫芦也顿在了半空中。
“那柄剑……出世了。”逍遥凡砸了砸嘴,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酒酒葫芦,忽然觉得口中的酒索然无味。
却只见逍遥凡摇了摇头,叹了一句:“这天下…真要乱了。”
道了这一句,他却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似乎是对这一切的事都不在乎一般。
逍遥在这人世之中,不染凡尘,酒中仙人。
就算是这天下大乱,亦与他无关。
这便是真逍遥。
长安城。
有一人正在那案桌上书写,笔触有力,判下一条。
翻篇而过,又是下一条,再看他那案桌之上,已然叠了将近半尺的书案。
众人唤他为先生,他也快忘了自己到底唤做什么,似乎这天下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是‘先生’。
是那花满楼的主人,天下百晓生之始。
他,就是先生。
手中笔触一颤,先生手中的笔墨抖落,打落在那纸张之上,渲染而开,污渍了一片字迹。
先生愣了一下,他抬起头望向那苍穹,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在那一旁,顾青山见先生手中笔触断落,他眨了眨眼问道:“先生,我再去拿支笔来。”
先生回过神来,说道:“去吧。”
顾青山心有疑惑,但却也没问,转身去了拿了笔。
身为百晓生之首,他又怎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出世了。
无非是那柄剑。
“天子皇剑……”先生心头念叨了一句,他不由得摇了摇头,侧目看向了那钦天监的方向,说道:“原来太师已经料到了吗。”
“乱世将至。”先生叹了一句。
刚走到门口的顾青山听到阁楼之中先生道出了这句话不由得顿了一下,他手中拿着的毛笔微颤,嘴唇微张,似乎是有些惊讶自己听到的东西。
天下大乱?
先生在说些什么?
“别站在哪里,进来。”先生说道。
顾青山回过神来,答了一声:“是,先生。”
他端着新的毛笔走了进来,将那支笔放在了案桌上。
先生拿起笔后便继续批改案宗,根本就没有理会一旁站着的顾青山。
顾青山沉思许久,实在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先生说这天下要乱?”
先生手中的毛笔顿住,抬头说道:“你管不了这件事。”
顾青山被这句话给堵住了嘴,要问的话也没能再说出口来。
先生说的总归是不错的。
但顾青山却不一定是这么想的,他只是默默记着,看着天下到底会如何变化。
………
剑客行走天下,持一柄杀伐之剑,剑名为‘屠’。
杀伐之道,成就一位剑仙。
燕北安抬起头来,他也感觉到了变化,朝着那剑山的方向望去,他眉头一挑,说道:“皇剑出世?”
身为剑仙,他亦知晓那多年前丢失的天子皇剑。
那股龙气,他更是熟悉。
曾有幸见过萧乾一面,亦是一模一样。
燕北安低下头来,说道:“此剑,可成剑仙,亦可成就帝王。”
他迈开步子,接着走向前方大道。
剑仙,他便是,当世杀剑仙。
帝王,不是他想要的,亦与他无关。
这柄天子皇剑,他甚至连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他只知道前方的路,与手中的剑。
燕北安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人,他叹了一句:“梁书榕,若是你有这柄剑,或许结局就不是这样了吧。”
他摇了摇头,抛开脑海中的想法。
剑仙行走世间,哪有这么多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