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章 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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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翎坏笑道:“一下子明目张胆地聚集这么多江湖人士,你就不怕那熙阳帝疑心病犯,前来剿杀么?”
“明知故问!”鬼眉白他一眼,嗤笑道,“何止明目张胆?我是要大张旗鼓!圣诏之言犹在眼前,他若不担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来剿杀好喽!嗤,他但凡还有些脑子,总得顾忌‘逼反’二字。武林大会旨在叩谢圣恩,受皇帝陛下金口御言感召,主动前来向朝廷示好,以期择选贤能协助朝廷除暴安良。这样惠及朝野之事,他若打压,乃至剿杀,就不怕寒了人心,引起天下哗然,激得民变?大家可是因了那道圣诏才有此举的,又不是无端端寻了借口生事。唉,皇恩浩荡呐!”
蓝翎吭哧吭哧笑得双肩乱颤,终于憋不住大笑了几声,然后一抽一抽地问道:“嗯,言之有理。不过,武林大会若能召开,皇帝陛下赞赏之余,也会顾虑武场秩序,免得宵小之徒从中作梗。届时,定然调派大队禁军前来维护,岂非也是名正言顺,意在暗中控制?”
鬼眉冷嗤一声:“哼!就怕他不来!”然后一夹马腹,朝前奔驰而去。
蓝翎看着那衣风猎猎的背影,一勾唇角,随后策马紧跟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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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爱卿为何不说话啊?”
熙阳帝的这个年,过得很不舒坦。
年前,莫名其妙的大军压境;跟着,时有官员前来哭穷,说是,一人在朝为官不足以养家,族中子弟赖以谋生的生意叫人搅合了;接着,新年头上大雪成灾,流民涌动,而哭穷的官员人数,开始翻倍上涨,有为自家的,有为地方赈灾安民的;那奉天国又跟着跑来起哄,要借钱粮,说是,那朝旭身后有瀚宇为背,彼此两国也应同气连枝。这态度,是借是抢?!眼下,又冒出来一档子武林大会的事情,简直莫名其妙!
还有堵心的。
本是十分器重的小十一自动请缨挂帅边关,虽有些不忍,却很欣慰。怎料,他人是去了边关,却不好好安心带兵,身在千里之外,偏还操心朝中琐碎。年初来了急信,说是请朝廷务必想法子将蚕户、桑农控制起来,断了生计的人家务必要给予安抚。哼!说得轻松,都不用银子的么?国库哪里虚耗得起!定是那些哭穷的东西闹到他跟前去了。怎么?朕才刚立了太子,这些个下作东西就想急着拥立新帝?做梦!还为雪灾之事废话了一通。朕就不知道开仓放粮,安抚百姓?!更可气的是,居然要朕去捉那昭岚公子?是怕那瀚宇没盯上熙阳么?!
小十一啊小十一,原是担心你不够魄力,谁知也是个装模做样的,才立了太子,就急着赶老子让位?!
“朕的儿子,没一个省心的!”心里想着,居然一时气急就从嘴上秃噜了出来。
满朝文武莫名,只吓得又卑躬屈膝几分。
熙阳帝揉揉额角,咳咳两声,朝下道:“别给朕假意乖顺,要你们说话,就给朕说!没得叫朕瞧着恶心!户部的呢?”
“臣在!”户部尚书赶紧出列。
“司农寺那边可曾将赈灾的粮食、用物核算出来了?具体做了什么?”
“启禀皇上,各州府所备粮仓定时吐故纳新,不会以霉烂之物充数。数量也是根据各州所辖大小,民户多寡早有额定,断不会饿死百姓。补给并同棉衣、棉被,也已根据灾情轻重,缓急有序地发放了下去。此外,民间商户也有捐赠,臣也收纳在库,一一登记造册了。”户部尚书回完,心里松了一口气,幸而近日不曾因为年节就懈怠。只那修补屋舍的话没有脱口而出,不是他怕得罪同僚,只怕皇上误会,以为他在故意挑拨、添乱。
司农寺卿见有人替他回了话,咬咬嘴唇,厚厚面皮在位置上往后挪了半步。
户部尚书的气还不曾从嗓子眼里吐完,就听熙阳帝又阴恻恻地问道:“那,关于今年的赋税,你可有什么新的章程没有?”顿了一顿,冷笑道,“朕想着,于情于理,今年许多地方都当减免赋税,那重灾之地,更是当减免三年之数。可是呢,若少了这么一大宗进项,只怕又要添了烦难。国库艰难啊!”
户部尚书和手下的度支郎中、金部郎中、仓部郎中并一干户部官员,以及下属各僚众人,呼吸齐齐紊乱起来。只是,户部尚书在上头立着,皇上未点其他人的名,众人便唯尚书大人马首是瞻,偷偷瞄那后背。
户部尚书还未想好如何作答,熙阳帝紧接着又开了口:“银钱之事,无非开源节流,说不得,朕也得拿出个样子来做做表率。这样吧,这殿中省啊、礼部啊、太常寺、光禄寺,包括太仆寺等等,你们好好合计合计,看看可能在祭祀礼仪上减少些繁琐铺张?朕的吃穿用度、车驾侍从,看看如何裁减,也好为国库省些银两!”
一干人等立刻冒汗。
被点了名的几处,躲躲闪闪地尚未推出个肯出头的,丞相大人却上前一步拜倒在地,扯嗓呼喊道:“使不得!关乎国之体面、君主威严,请皇上三思啊!”
“丞相好意,朕心领了。只是,朕也实在无奈。有人来向朕哭诉,说是连自家老子娘也养不活了,朕焉有不肯动容之理?有心接济吧,偏偏国库不丰,朕当如何是好?难道要天下人耻笑朕,说朕刻薄至斯,竟连自己的臣子也要饿死几个么?!”
满朝文武百官齐齐跪倒,连连告罪。连日来,但凡哭过穷的,脑袋几乎恨不能埋进砖缝里。
“众爱卿何罪之有?尔等又不曾逼迫朕什么!便是那来找朕哭诉的,也并没有埋怨朝廷俸禄短缺、冰炭少给。只是,他家生计艰难,朕如何坐视不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家活活饿死几口不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901章 圣明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谁先来说说对此事的看法?”
熙阳帝问起武林大会的事情,殿上终于有了些许人气。先是几位领着差事殿上行走的皇子,一一上前陈述自家观点,渐渐群臣也各抒己见。说到后来,众人各持己见,皆以各派阵营为守,秉持为首之人观点,几方争执不下。有那老奸巨猾的,恐怕熙阳帝看出拉帮结派,心生反感,便从中扯出话题斡旋。于是,又从争执纷纷转向了闲趣云云。
大殿上一时热闹非凡,如同上元灯市。只有焦安师默然无语,垂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那日,鬼眉又找上了他。
除夕夜,焦安师孤家寡人的埋头昏睡,唯恐醒着思念家亲,倍感凄苦。为怕有客拜年问及家中,新年头上索性闭门锁户,佯装外出未归。转眼元宵,依旧青灯孤影,自哀自怜。
“焦大人,新年好啊!”
焦安师正对着新买来的花灯发呆,为了无处可送心痛难忍。看见来人,越发脸色惨白,泫然欲泣。
“诶,焦大人,你干嘛这副表情?我可是来给你拜年的!”鬼眉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朝他扬了扬,见他上来抢夺,闪身一避,笑嘻嘻埋怨道,“翻墙穿窗才能进来,茶无一盏,酒无一杯,元宵也不见一碗。焦大人,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焦安师恨得牙痒,却也只好闭了闭眼睛平息心火,然后吩咐厨房送上来一大碗甜糯糯的热汤圆。
“冯小姐——”
鬼眉对这凄惨如流浪猫的一声轻呼充耳不闻,自顾自埋头吃了几个汤圆,还咂咂嘴称赞道:“唔,我尝出来了,有芝麻馅的,有豆沙馅的,有花生馅的唔,大人府里的厨子手艺不错!咦,怎么都是甜的?要是有荠菜馅的就更好了,我喜欢吃荠菜。小时候野菜果腹,我也只寻那荠菜先可劲儿地挑。”
焦安师可怜兮兮的盯着她手中那封信,随着那只手的起伏,视线忽上忽下。听了鬼眉品论汤圆,忍不住愤恨地偷偷瞪了一眼。又是甜又是咸,就不怕呕出来?!还荠菜馅的?莫说大冬天的缺少果蔬,便是有,谁吃那下贱东西!
心里恨不能下药毒死鬼眉,却只能忍气吞声地央求道:“冯小姐,那——,可是给我的?”指了指信。
“嗯,给你!”随手一甩,稳稳落在焦安师的手上,然后继续和汤圆奋斗。
焦安师手忙脚乱地拆封,抖抖索索的展信,未读几行,已是泪洒衣襟。反复看了几遍,颤声问道:“这,这,这可是真的?”
鬼眉斜睨一眼,撇嘴道:“我很像恶人么?”
你美若天仙,看着不像恶人,可是行事,实在恶之又恶。
鬼眉仿似听见了他的腹诽,哼笑道:“焦大人不信?那,以后送信就改送手指吧!也好叫大人看看那血是不是新鲜的。”
焦安师连忙点头捣蒜:“我信!我信!”
“信就好。本姑娘说过,我不介意非常时候使用非常手段,行些小人行径,可不表示本姑娘就是小人呐?对付什么人,自然就得用什么招,对待小人就得用对待小人的态度。有见过鸡同鸭讲,讲得通的么?大人的孙儿比大人可爱,所以嘛,本姑娘自然对他要比对大人好。”鬼眉咬着汤圆含糊不清道,“哦,对了,连日来的吃穿用度,过年添的新衣、封的红包,麻烦大人将银子补给我,我没道理帮大人养家不是?再者,大人的家眷被大人养娇了,我可实在供不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902章 祸水东引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鬼眉勾唇笑笑,大大方方将银票收进袖笼,却将包袱推了推:“待会儿我还得去逛灯市,不方便。我也不会短了他们的,你给的银子也足用了,这些东西,等他们日后回家再用吧。不如你也写封信让我捎回去,嘘寒问暖的话,有时候比什么都强。”
焦安师闻得那“回家”二字,终于有了喜色上脸。忙不迭地转身铺纸研墨,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叠,又反复看了几遍,仍旧唯恐有所疏漏。然后颤颤巍巍装进信封,递给鬼眉。
“你这信上没给他们出馊主意吧?若是自作聪明,自误受损,可怨不得本姑娘。”
焦安师摇头。
“那就封好了再给我。”鬼眉将信推回,不理焦安师微微诧异,嘀咕道,“反正丑话已经说过了,你若不值得信任,被误的也是你自家,本姑娘可没兴趣拆看别人的家信。”
人都送出鹏城了,还怕你们作怪?不过,本姑娘也是好心,京城一乱,谁也顾不上谁。算你焦安师有些用处,你那一家子也没有大奸大恶之徒,回头留你们一家活着团圆。
焦安师封了信封,隔桌推给了鬼眉,却见鬼眉朝他勾了勾手指,不明所以。
“附耳过来,我有话要交代你。”见他不动,鬼眉忍不住拍案催促,“快些!没听本姑娘说一会儿还要去逛灯市么?本该和人一起吃元宵的,为了给你送家书都误了,你还耽搁我!”
于是,焦安师乖乖附耳过去
“焦大人,焦大人,皇上问你话呐!”
焦安师经身边同僚连番提醒,才知熙阳帝点了他的名,立刻跪拜上前:“臣罪该万死,一时思绪沉吟,殿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焦爱卿真是辛苦了!太子近日对朝政甚为积极,可见是保傅大人表率有功,训导有方啊!”熙阳帝冷嘲了他一句,问道,“朕想听听保傅大人对这武林大会之事,是如何看待的?”
焦安师听他提及太子,心里咯噔了一下,却不及细想,惶恐回道:“臣鲁钝!禀皇上,臣私以为,来赴武林大会的江湖人士,未行公开设擂比武,却已私下文斗了一场,其中不乏有文采飞扬、笔力雄浑的诗赋文章。可见,这些人也不尽是文理不通、难以教化的莽夫愚民。且,那些诗作文章多为称颂圣德,歌咏江山,抒臆胸襟之作,确为皇恩浩荡感召而来。若得文武兼修、德才兼备之人,肯为皇上所用,也是朝廷之福。皇上若是顾虑别有居心之人混迹其中,大可借用东风。”
“哦?怎么讲?”熙阳帝听得有了不同见解,来了兴趣。他也听出来了,这所谓借用东风之语,实则是“祸水东引”、责任转嫁,找寻替死鬼之意。这比一味听之任之,或是纯粹打压有意思,所以想听听具体的建议。
“回皇上。这些人本是因了皇上下诏赦免冯良工、褒奖侠义之士,感恩而来。不若就下旨着令那冯家之女主持武林大会,她是冯良工之女,又有县主封号在身,正好可显皇上隆恩。又是年轻美貌女子,可惑人心。谁愿意在个弱不禁风的美娇娘跟前出丑露怯,胡乱作为?也可添作武林大会的一道风景。免死罪、添荣耀,冯家不敢对皇上不敬,不能不殚心竭虑为君分忧,否则,武林大会之乱,便是因他家而起。既是反心昭彰,届时,大可尽数诛之。这,便是万一之举。”
焦安师说到此处,不由顿了顿,他想不明白,这冯家小姐是什么样的水米养大的?这般同自己的老子过不去。若非上次让他进言“菜市口斩首、杀一儆百”乃是别有文章,他真要几乎疑心,她是一心同自家老子有仇了。
敛敛心神,又道,“其实,那些所谓江湖人士,原是各有门派归属,又都是轻易不肯折服于人的性子,若无非常手段之人领头叫嚣,如何会无端地沆瀣一气,一同为所不能为?由冯家女主持大会,正是符合他们自己感恩而来的缘由,便杜绝了他人出头之念。而且,来人中不乏女流之辈,见皇上让个小姐出面主持,必是与有荣焉,自然更加称颂。她们或许未必可取,但她们有父兄,有丈夫、儿子,还有门派中的师长、师兄弟,难免不肯不受这些女子鼓吹。这些人便是不懂大义、能如臣等忠心不二、竭力为君分忧,但,此时此景,哪怕只是意气使然,也断不肯包容异响。”
“嗯,有些意思,焦爱卿接着说。”
“与此同时,还可由六部各派几位主事,以天家之名协助打理,乘机可冷眼旁观,为皇上挑选人才。这样一来,这民间自发组织的武林大会,便成了皇上恩科的武举比试,岂非大善?武林大会有了具体的章程,自然算是掌握了一半在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903章 算计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皇上不如令军中挑选一些各有所长的武士,以皇家之名,有针对性地下场参加比武,既可大显圣威,也可尽显皇上亲民之意。再有,武林大会自然崇武,让军中将士组成一支不大不小的仪仗,代天巡幸,既是应景,又可适时监管预防意外,岂不两全?”
听焦安师终于说完了,有人嘀咕道:“冯府早已人去楼空,哪里去寻那冯家女?”
焦安师不悦斜睨,心道,我是不想见她,可她还要时不时跳出来呢!
“皇上下诏免了那冯良工的死罪,此番又是给他冯家荣耀,可谓圣恩浩荡,他岂有不心怀感恩戴德的?不管那冯家女现下身在何处,见了告示,断没有躲着不接圣旨之理。王大人可还有疑问需要焦某解惑?”
“没有,没有!保傅大人才智,我辈不及。”
熙阳帝听了焦安师献计后若有所思,考虑了片刻,又问其他人的意思。别个哪里能有更周全的主意?又见皇上已露赞同之态,当即高呼万岁,恭请圣裁。
“那就照焦爱卿的意思办吧,回头和中书省商议一下,理个详细的折子呈给朕过目。那些江湖人士这几日已然来了不少,眼见那武林大会设擂在即,各部选人不必拘礼太多,以速度为要,免得夜长梦多。”
众人称诺。
焦安师殿上献计,自然都是鬼眉的意思。不论皇上今儿个提不提这武林大会的事,问不问他焦安师意见,他都得找机会向上进言,将这番话讲出来。盼着一家团圆啊!
朝廷上下赞同,鬼眉身边的人可有些不解。
“丫头,你这么做,不担心弄巧成拙?”
“对啊,对啊!臭丫头,好端端地你将自己送出来打眼,又弄这么些朝廷的官兵围着,究竟什么用意?”
鬼眉翛然笑道:“武林大会本就是我召集的,岂有不出来坐镇之理?万一有哪些糊涂蛋见我不在,一时言语不合内讧起来,岂不是给我帮倒忙?而且,这样我同各门各派的当家说话也方便,省得暗处鬼鬼祟祟跑来跑去,反招人盯上。至于六部来人、军士到场——,有此等光明正大接触的机会,我就不信我的人没有能耐借机拉拢一两个,说动三四人,便是能套出些机密来也是好的。”
蓝翎瞧她笑得得意,提醒道:“你说,‘江湖之人未必是酒色之徒,却也难离酒色。排名前十的人可奖励京都久负盛名的红袖招款待一年,自由官家出银子’,这话自然是为的保下红袖他们。但是,你不怕就此肯定了凤卿的疑心,逼得他咬你不放?”
“放心!奖励之事可不止这一样,况且,都是焦安师和各位大人商量定下的,扯不上我。我只是奉旨主持武林大会,池凤卿若是不介意被他父兄疑心、算计,借机打压于他,他尽可以来揭我的短。”
“他既有心做那保家卫国的义士了,还怕他父兄疑心、算计?”
鬼眉的目光闪了闪,嗫嚅道:“他的确不怕这些,但是,他怕‘出师未捷身先死’啊!正如你所说,他有心保家卫国。在没有弄清楚我和昭岚如何行事前,在没有破除威胁前,越是有人疑他,他越是不能丢了手中可以动用的权柄,否则,就只有坐等我和昭岚猖狂得志了。他又如何甘心?”
第五卷朱雀为凤12争鸣未必需百家
姜桐见鬼眉忽然情绪低落下来,狠狠瞪了蓝翎一眼,安抚她道:“他人在边关,身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有心无力也管不成这档子事。以那皇帝老子早先算计儿子们的脾性,说多了不仅不信,只会频添反感。不能现身亲历亲为,他又能奈何?”
鬼眉自嘲地勾了勾唇,不再理会此话。转脸对坐在旁边一位身着儒衫又腰间佩剑的中年男子笑意致谢:“白当家,赖您诗书满腹、文章风流,引来这一场锦绣口笔之争,那焦安师才能在朝上顺利说服皇帝、促成武林大会,实在是功不可没啊!”
“姑娘还是别称我白当家吧,只管照以前一样称呼便是,白某不恼。‘白当家’、‘白当家’,听着实在有些像是姑娘故意嘲讽白某的。呵呵呵”
鬼眉囧了一下。
和那人紧邻而坐的白谦君倒是面带笑意,暗自窃喜。父亲大人如今也会开玩笑了,可算几十年的顽固迂腐有了改观,终于放开了胸襟。
那着装如同文士,佩戴又似武侠的中年男子,正是白谦君之父,白驼岭当家白书黁,字瀚文。白家上数几代,也是赫赫文臣之后,无奈战火纷争,白家所在的诸侯小国不敌强手,终被瓦解分割。而白家,满府尽忠,只保了年纪辈分最小的子孙逃出。家国俱无,白家遗脉落草为寇,成了山匪。虽是占山为王,却以诗礼传家,以致教出的孩子多是仗剑书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904章 无相寺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转脸对坐在旁边一位身着儒衫又腰间佩剑的中年男子笑意致谢:“白当家,赖您诗书满腹、文章风流,引来这一场锦绣口笔之争,那焦安师才能在朝上顺利说服皇帝、促成武林大会,实在是功不可没啊!”
“姑娘还是别称我白当家吧,只管照以前一样称呼便是,白某不恼。‘白当家’、‘白当家’,听着实在有些像是姑娘故意嘲讽白某的。呵呵呵”
鬼眉囧了一下。
和那人紧邻而坐的白谦君倒是面带笑意,暗自窃喜。父亲大人如今也会开玩笑了,可算几十年的顽固迂腐有了改观,终于放开了胸襟。
那着装如同文士,佩戴又似武侠的中年男子,正是白谦君之父,白驼岭当家白书黁,字瀚文。白家上数几代,也是赫赫文臣之后,无奈战火纷争,白家所在的诸侯小国不敌强手,终被瓦解分割。而白家,满府尽忠,只保了年纪辈分最小的子孙逃出。家国俱无,白家遗脉落草为寇,成了山匪。虽是占山为王,却以诗礼传家,以致教出的孩子多是仗剑书生。
而这白瀚文,自幼便于诗书文章上显得天赋异禀,无意间又窥见了先辈手札,知道了自家来历,便更以文章风流自豪,书香之子自居。以致长成后,仗剑豪情少了几分,迂腐酸气倒多了几许。当年鬼眉少不更事,初闯江湖,首当其冲地便被白瀚文有缘遇上。他那引经据典的咬文嚼字,又怎敌鬼眉自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兼之歪理纠缠?气结之下,感怀家世,觉得世事弄人,虎落平阳,一时脑子发热,便解了腰带在后山上挂枝了断。自然没有死成,反成了个笑话。
白瀚文因为性格使然,以山匪寨主身份而言,极其不擅理家。他既不屑结交官商,江湖同道又不喜同他往来,以致白驼岭渐显孤立,上下生财之道无从着落。经鬼眉一闹,寻死未成,自感屈辱无颜,更是整日闭门拒不见人,鲜少过问家事。白谦君被人雇佣买凶,便是为生计艰难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后来几年间,鬼眉也曾穿针引线地介绍过几桩生意给白驼岭,兼之上回事后,白谦君索性背着父亲说动上下,悉数投靠了鬼眉。不仅生计有了来路,大家也得各尽其才,寨中阴云尽扫,众人言行举止也都比往日多了喜乐自在。痼疾一解,便没人再去一味滋扰当家的,那白瀚文自然也就少了烦难,压力消减,郁结渐缓。而后冷眼旁观,终是有了一些感悟,血性复苏、雄心渐起,再不肯继续自弃。开始有意无意地过问家事,亲近鬼眉。
鬼眉当得白瀚文的“开窍”之师,而白驼岭上下行事作风、人品性情,又尽为鬼眉所熟知,此等密不可宣的大事上头,彼此的信任和默契,那也是非常可比的。毕竟,已经是不打不相识的多年缘分了不是?
白瀚文自嘲那“白当家”三个字,鬼眉却也不能再喊出“白驼子”这样不敬的称呼来,略一犹豫,便释然笑道:“也是,白叔当不当家,原也不是鬼眉给喊出来的,我就照着自家人的称呼来,还显得亲切一些。”
白瀚文坦然应了一声。
“白叔,我有一个无可替代的重任想要托付与您,只是——”
白瀚文见她似有顾忌,便笑道:“诚然姑娘当年有些童言无忌,但是其中道理却也叫人振聋发聩。世间既有‘百无一用是书生’之说,却也有‘天下最好皆文章’之论。白某先是过于自负,后又走了另一个极端,乃是白某一时迷障,非关文章之过,更非姑娘之错。笔墨文章亦是手中刀剑,本是器物就当为人用之,没道理使人反受其累。是白某早先流于其表,忘了物尽其用,反倒令这一肚子墨水成了累赘死物。姑娘大可放心,白某如今已然想通其中关节,就再没有那些可笑的迂腐念头。姑娘有事但说无妨,白某定当竭力。”
鬼眉会意而笑,点点头正色道:“我知白叔不仅文章过人,更是写得一手好字,用得绝妙丹青。白叔既然不会多想,以您的能耐,鬼眉的托请于您而言,便是小事一桩。此次武林大会,朝中六部都会派人过来,我想请白叔多和各位大人聊聊天,交流交流书画文章,然后暗中留意他们的说话口吻以及用笔习惯。”说完,依旧有些心虚的看了看白瀚文,心中默默祈祷,可别再误会了自己是在故意折辱他的。
白瀚文听后未曾立时明白其中用意,蹙眉沉吟了片刻。略一思量,便也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遂展眉狡黠笑道:“唔,兵部多出将才,也不乏写得一手好字的文武双修之人,可不知这次遇上的几位,有没有擅于此道的。”同时暗自猜度,这遭一同前来的这么些江湖同道,怕是也有不少各家所长叫这丫头觊觎上了。
待他悠悠说完,对上鬼眉的眼睛,顷刻间彼此了然。言语未尽处,已是心照不宣,随即默契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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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龙抬头,难得天气不错。
久违的太阳终于不吝倾洒金芒,犹如佛光普照大地,令人一扫连日来心头积淀的阴霾郁结,畅畅快快舒了口气。元月初的那场大雪未及尽数消融,跟着时有时歇地又落了几场冰雨和小雪。雨雪连连,总不是能叫人欢喜的。便有几日不曾落雨落雪,天上却也总堆着那么几朵沉重欲坠的阴云,仿若压在人的胸口上,憋闷得厉害。
今儿个总算是雪后初晴,很是不错。
无相寺的风光也不错。
奇峰秀林,暖阳薄雪,庄严的殿宇错落有致地巍峨在山巅,朱墙碧瓦映着金辉,罩着莹白,时透檀香钟鸣,仿若圣莲亲天,欢喜圆满。
其实,此刻最让人欢喜的倒不是大悲咒洗心,而是山腰广场上的武林大会。热闹得紧。莫说参与其间的一众人等激情澎湃,便是山上那些早已断了六根俗缘的佛子也跟着高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906章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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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轻简戎装的军中男子,看起来倒确实并非泛泛之辈,也挺有骨气。惯于马上持械厮杀的人,只因为对手不用兵刃,便也选择了赤手空拳。只是,他却不知,同他交手的那个看似俊秀有礼的美服儿郎,最擅长的便是近身相搏,而且,更擅于在短时间内一招索命。本是红门里以暗杀见长的人,又在阿木那个异数手里调教过一番,岂会易遇敌手?弃了那些杀着这般老老实实同人你来我往的过招,想来实在有些委屈。为的不过是让个名次出去,好叫熙阳帝暂且再高兴两日。
说来,除了这红门的簪花郎委屈,因着要和朝廷指派来的这些官兵虚与委蛇,一众兄弟姐妹,大约都有些不合脾胃,气闷的紧。就连红袖也辛苦了。为了能让她鬼眉分身有术,方便同人接头议事,她时不时地得要替了自己,去那擂台边装模作样地静坐上一两个时辰,以她平日里的性子——,实在有些憋屈。不过,算来也是名正言顺,谁让她才是真正的冯家女儿呢?而且,这丫头惯来擅于模仿,让她去蒙蔽那些曾经见过惠县主的人,举手投足间的微小破绽,不是亲近之人或者心思缜密者,是很难勘破的。
自然,这还得在心里悄悄感谢一个人。若非张义山“徇私”,红袖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从红袖招偷溜出来,更莫说跑来一众朝廷官员眼皮子底下混淆视听了。
鬼眉正看着比武场上的热闹,在心里替众人暗自记功,就见有人忽然大马金刀地跑到红袖跟前,背朝这边将她的视线挡了个正着,也看不清是不是有事去同红袖正经说话,还是故意借机搭讪。不过几息功夫,就见那人居然同红袖拉扯了起来,竟将人一路拖拖拽拽地带离了比武场,往附近的无人处而去。
鬼眉眉头一蹙,跃下石矶,疾步跟了过去。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
鬼眉尚未接近二人,便闻一道男子恼怒的质问入耳,听着像是池固伦的声音。
“世子爷不必为难她,鬼眉在此!”
池固伦闻言扭头,看见鬼眉尾随而至微微有些怔愣,盯着她额上的乱眉一时不能适应。旋即反应过来,方才拉扯至此的丹影姑娘乃是她人假扮,遂弃了红袖转对鬼眉质问道:“我听凤卿说,你与那瀚宇国的昭岚公子沆瀣为伍,企图对熙阳不利,这话,是不是真的?!”
鬼眉拧眉。
池凤卿回来了?丢了边关大军悄然无声地回了京?而且,终于将隐藏心底的疑虑诉诸他人知晓了?那他,此刻身在何处?是去了红袖招还是碧云洲?或者,进宫面圣,传召重臣紧急议事,商量对策?
罢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鬼眉轻轻吸了一口气,朝红袖悄然打了个眼色,见她会意撤离,波澜不惊地对池固伦回道:“世子既会跑来质问于我,显然是不肯尽信此话。你既不信,怎不好好想想,我为何要同昭岚为伍?又为何要算计熙阳?要知道,我可是地地道道的熙阳人。”
“凤卿”总不会骗他,也没道理诬陷她。
“世子心里不是很清楚吗?殿下同我之间有误会。他一时不能接受我的江湖身份,也对我同昭岚公子原本相识一事感到不快。”
池固伦闻言少了三分怒气,多了一分迟疑。
听她的言下之意,池凤卿是因为醋意横生,心起暗鬼?
随即否定摇头,指着比武场方向问道:“这又是怎么说?你无端地纠集这么些江湖人士来京,当真没有不轨企图?”
“呵呵,这话从何而起?”鬼眉无辜一笑,朝他走近了两步,淡然反问道,“这事,有好些天了吧?你若心存质疑,如何今儿个才想起来问我?世子当真不知道,这武林大会因何而起?莫非,那擂台边坐着的一群大人,都是我家亲戚?武场周围的军士,都是我家家丁?”
池固伦一时哑然,忽然想起最要紧的一点,面色沉冷道:“你并非冯良工之女。”若果是冯家女,认亲之前曾经流落江湖也可理解,也因此,他之前识破她身份时才未多想。若非,却又为何要去冒认?意图究竟何在?
鬼眉带着温和笑意又朝前悠然晃了两步:“凤卿告诉你的?那你怎么不问问他,我这父女缘分是怎么来的?本是为了他去的宗正寺,却遇上冯大人认亲,滴血相融有目共睹,我怎知事有例外?便是后来知道不是,既没人问过我真假,冯大人夫妇又待我视如己出,我又何必自己到处宣扬,说我不是?”
说着话,已自然而然地与池固伦咫尺相对,“再者,当日认亲一事有皇上在场见证,还特意恩赐封赏,送了许多贺仪,难道要我去向他退了这县主诰封,拉着冯家上下去领欺君之罪不成?世子爷不是早知我是鬼眉了么,又恼什么?”
话音落,池固伦此回却是没有机会再开口,蓦地轰然后倒,仰面躺在了地上。立时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瞪着鬼眉,显然没料到她会暗算自己。接着,面皮渐渐紫涨难看,布满了不甘与恼羞,只恨自己一时大意,又恨鬼眉辜负信任。此刻,却是由不得他不信池凤卿的话了,这鬼眉果然有问题!无奈,眼下却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得罪了。”鬼眉轻叹一声,蹲下身子取走扎在他身上的银针。想了想,明知可能性不大,还是打算尽量争取一下,试探说服池固伦改变敌对立场,“我并不想与凤卿,乃至你们为敌。只是眼下,似乎有些身不由己。不瞒你说,我的确有所图谋,打算取了熙阳帝的项上人头。”
说者的语气轻描淡写,池固伦却立刻闻言色变,由紫涨趋向青白。双瞳骤缩,因这不可思议之事写满震惊。继而又再度变幻,似是因了池凤卿的一席话,对此有了几分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了然。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908章 当头棒喝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比武场上顿时一片混乱,吓得高处俯看热闹的小沙弥不用师父怒喝,也全都立时转身跑回了庙里。
鬼眉一个翻身跃下高台,步态沉稳地走向比武场。
比武场上的混乱也不过持续了短短片刻,在鬼眉到来时已恢复了控制。只是那场面——,恐怕对有些人来说,实在不怎么好看。擂台看席处的那些六部主事官员,已然不明所以地被人一一持刀架了脖子。代天巡幸的仪仗兵丁,在与擂台下观战的所谓江湖人士短兵相接落了下风后,徒剩怒目相向,刀枪对峙。剩下寥寥几位军中高手,负隅顽抗地搏命厮杀一阵,最后也不得不识时务地偃旗息鼓。
本不该是这个场面,实在是意外太多。
在池固伦和鬼眉感觉山下人马靠近时,热闹的比武场上也有警觉者同时察出了异状,敌我皆有。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立时便各自防备起来,暗中伺机而动。那一声竹啸,便是顷刻挑断了紧绷之弦,触动了暗带密令而来的朝廷官兵敏感的神经,同时也令鬼眉一方的人众欣然得令兴奋而动。
那些所谓的代天巡幸仪仗,并各位大人带来的护卫,本为“挂羊头卖狗肉”,皆是军中挑选的好手。几日擂台观战,也未觉出这些江湖莽夫有多厉害的身手,兼之自家人数居多,只以为场面可以控制。不料,打斗起来方知,江湖高手比比皆是,刻意藏拙的大有人在。连日来的比武,简直就是一场逗猫弄狗的游戏!更可笑的是,那由工部派人监督搭建的擂台,也戏剧性地成了机关暗室,突然一阵咔嚓作响,竟从下翻飞出二三十号手段狠厉之人来。一经现身,瞬息间便将各位大人附近的卫戍打杀得丢盔弃甲,然后转战台下。
优势顿失。
同时,沿着比武场这片空阔山腰,日日搜检的石岩、草木后头,竟也隐隐现出了密密人头,张弓以待。侥幸以为乃是另有密令的军中同僚,扯嗓招呼过去,却未见对手身中一箭,倒是看出了自己人正位于靶心之中。
不言而喻。
形势逆转,好汉何须再吃眼前亏?暂且按捺火气,等着山下人马上来再有好看!
鬼眉无心细究这些人的心理,目光轻扫,看看受制众人纷呈的面色,冷嘲一笑。
真当这是武林大会么?!
鬼眉气定神闲地穿过动作静止的人群,举步踏上变了模样的擂台。到了台中站定,无视那些或惊诧莫名或鄙夷不屑的目光,抬指拨拨乱眉无谓勾唇。然后轻抬臂腕向旁一招手,立时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子抱了一道卷轴上前,乖巧地随侍在侧。
台上、台下的众人也机灵而动,将那些六部“郎”大人并卫戍首领押往一处,归到鬼眉眼皮下。
对方自是看出鬼眉乃是众匪之首,先前因见她独善其身自场外而来的惊诧,再添讶异。因她无盐之貌而露厌嫌不屑的,也是始料未及中有些呆怔木然。更有不乏自感羞辱而愤慨难平的,或是忧心下场忐忑不安者。
鬼眉依旧选择了无视众人面色变幻,喜怒不明地在各人身上一一扫过,默默核对了一下人头。然后换了笑意上脸,只是与眼中冷色有些偏差不合,泰然启唇道:“各位大人莫要紧张,本姑娘有事相商,恐怕诸位不肯配合,故而失礼了。各位要打要杀,稍后随意,只是眼下呐,还要劳烦各位大人赏脸听段东西。”说着,毫不介意自己的态度言词火上浇油,再惹眼刀,朝那小子抬了抬手吩咐道,“念!”
那小子得令,当即翻腕一抖,展开长卷朗声诵读起来:“《告帝罪书》——”
一语既出,只这四个字,已然令许多人闻言色变,狠狠颤了一下。然而,在鬼眉陡然外泄的肃杀之气下,弓矢刀剑包围中,和脖子间因了细微动作而猛然收紧的利刃,却是无人敢冒头挑衅,出言喝止。
“戊辰年秋,兹有池姓厚德者”
小子声音清冽如泉,叫人听来本应甘之如饴,众人却或惊或怒,或骇或愤,甚或悲切含泪,偏没有一个面露喜色。那洋洋洒洒的万言长卷,罗列种种,自景飒当年领头举事,推翻前朝后禅让帝位一句起,便将不知情者或已淡忘此节的人震得犹如当头棒喝。
此后,依照熙阳年历,熙阳帝的斑斑劣迹,被小子抑扬顿挫念诵得如数家珍。他语色平稳无波,闻者却一时如陷千年寒潭,一时又如坠阿鼻炼狱,惊怒悲骇间起起落落,生生受着一波接一波的冰火两重天。心情起伏不定,耳朵却又生生无法扯开,就连途中白谦君到鬼眉身边同她耳语了几句,鬼眉脸上了然而笑,也未能打岔使其分心。
长卷上罗列的种种罪名,除开指摘皇帝老子治世不当,自然重点提到了景氏灭门原因不明,熙阳帝却敷衍不究一事。并,田书杰、冯良工因史书编撰之事遭斥获罪,田书杰翻案被隐,以及田氏、李氏牵连满门、株连九族的谋逆大罪,乃至李家获罪前,李沧澜重返熙阳惨遭追杀等等,就其要害一共设了十三个“问帝何故”,直将眼前这一群熙阳帝的臣子问得哑口无言,气息紊乱。
小子又读了一段,忽然停下,看看剩下的一截,又看了看鬼眉。
似乎有明显打杀声传来,大约山下的兵马已近前。他不知道是该继续念完,还是该先提了刀剑去打架。那受制者也有部分人小动作地翘首张望,显得有些蠢蠢欲动。鬼眉鼻间讥诮一哼,一个冷冽眼风扫过,那些架在脖子上的刀便又紧了几分,头上的弓箭隐约再多添了一层,遂令那几个又被迫老实下来。
鬼眉自小子手中接过长卷,瞥了一眼,朝众人道:“剩下的不多了,我就简而盖之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909章 鬼见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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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卷上罗列的种种罪名,除开指摘皇帝老子治世不当,自然重点提到了景氏灭门原因不明,熙阳帝却敷衍不究一事。并,田书杰、冯良工因史书编撰之事遭斥获罪,田书杰翻案被隐,以及田氏、李氏牵连满门、株连九族的谋逆大罪,乃至李家获罪前,李沧澜重返熙阳惨遭追杀等等,就其要害一共设了十三个“问帝何故”,直将眼前这一群熙阳帝的臣子问得哑口无言,气息紊乱。
小子又读了一段,忽然停下,看看剩下的一截,又看了看鬼眉。
似乎有明显打杀声传来,大约山下的兵马已近前。他不知道是该继续念完,还是该先提了刀剑去打架。那受制者也有部分人小动作地翘首张望,显得有些蠢蠢欲动。鬼眉鼻间讥诮一哼,一个冷冽眼风扫过,那些架在脖子上的刀便又紧了几分,头上的弓箭隐约再多添了一层,遂令那几个又被迫老实下来。
鬼眉自小子手中接过长卷,瞥了一眼,朝众人道:“剩下的不多了,我就简而盖之吧。十一殿下,哦,现今应该称太子殿下了,他年前被请去宗正寺走了一趟,各位应该还记忆犹新吧?案子的表面呢,起于御史台参本,由宗正寺和大理寺负责审理结案。其中有些关关碍碍的,大家私心里都有些嘀咕,只是不便诉诸于口,也不便深究,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含糊过去了。”
此话一出,军中那些人尚好,六部的各位面色又起变化,不由暗自嘀咕,这姑娘是一心要去捅天了!什么忌讳,她便说什么,如今似连皇家自个儿的家事也要撂到台面上了。可不知说完皇上的不是,会不会就该将朝中大臣们也提溜出来扯了遮羞布了。
“本姑娘呢,江湖人称鬼见愁,自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知道心存质疑的大有人在,于是便为大家做好事去查了一番,今日在此解惑。此案起始,明面上是一说,背后其实本是因了几位殿下并其党羽嫉恨争斗而起,自然有不少言过其实之处,乃至莫须有的刻意构陷之语。然而,最终关涉要害处,却是因那铁匠铺子被搜出了军械,所以无端地牵连了太子殿下险些担上大逆之罪。你们猜——,这里头究竟还有什么猫腻?”
说着,招猫逗狗地看看众人,忽然一收戏谑笑意,面色如霜一冷,将熙阳帝使人买放死囚,栽赃嫁祸之事咬牙道出,并当日递给池固伦的那张纸条上所写的几桩,也都一起公布于众。虽是敌我双方碍于自己的身份或眼下情势限制,到底还是惹得众人失声哗然。因由无他,无论善恶美丑,富贵与贫贱,是非之间,唯人伦亲缘是所有身为人者乃至牲畜生命共通的底线。
“皇子之间争斗构陷,做老子的不说严加管教那有错失者,反而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大行挑拨之举,他是得了失心疯,还是年老痴傻了?啊?这般行止岂配当得人父!虽是意在甄选储君,然,此等是非不分的游戏态度,于子女而言,实在不慈;以君王之身,则是有负天下臣民!且还自鸣得意,以为得计,更是寡廉鲜耻!
素闻池家虽非庞族,到底还是有几房后人的,今日众人只知皇帝、皇子,却不知其本家何处富贵。可别以为是这皇帝老子廉洁自爱,不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叫天下臣民不服。实则,此人只因登临大宝前乃是家中旁系庶子,恐是早年受过些冷遇便心怀怨恨,故而不肯叫亲戚族人跟着沾光,更或,可能唯恐自己的出身遭人诟病才是!唯一一个在朝授爵荣享、略见好处的,则是昔日在家助他良多,又与他共同举事,生死相护的兄弟。可惜,昨日种种逝如流水,这位却也因识人有误,险些祸及满门!此等,又否不孝不悌?
对景氏让贤之举以怨报德,实属不义!枉杀忠良,无视人命是为不仁!不慈无爱,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不存廉耻之心,不思自省其身,玩弄权柄失信于天下,何尝忠于人伦纲常?!何尝忠于君王本分?!此等忘八着实玷污了祖宗赐予的名讳‘厚德’二字,简直不堪为人!又如何配做一国之君!”
鬼眉说着,也有些难以自控的激动,借由平复心绪,缓步朝擂台边的看席处走去,泰然坐下。将那万言状书放置桌面,示意小子在旁研磨,重又勾起唇角,对众官员道:“此等败类,人人得而诛之!可是,咱们也不能有样学样,被那无道昏君带坏了不是?暗杀行刺呐,是不成的,想来各位大人也不屑为之。咱们总要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叫那违天逆地的人伏法认罪了再行处决才好。本姑娘有心代劳,只可惜,那恶贯满盈之人偏还占着龙椅宝座,实在还有无奈之处。”
一干人等闻言抽搐。
这是安的什么心思?!啥叫“暗杀行刺,各位大人不屑为之”?啥叫“有心代劳”?怎么这《告帝罪书》倒像是他们弄出来的,她反而成了被动教唆?!这女子忤逆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只是,她眼下究竟意欲何为?
“虽有万言诉状在此,但要叫他俯首认罪,以本姑娘一家,自然有些人微言轻。所以呐,还有一桩区区小事,需要劳烦各位大人。劳驾各位在这状书下头签个字署个名,等我凑成了万民书,咱就开坛祭祀,一状告到昊天上帝跟前去!笔墨已经伺候在侧,大人们就别谦让客气了。谁先来?这可真正是区区举手之劳,成就功德无量的便宜之事啊!还不着紧些,莫要尽叫他人占了先机。”
众人再度抽搐。方才抽的是面皮、嘴角,这会儿抽的是心!
但凡不曾良心泯灭,听了此万言书种种,便是不能尽信,却也因那斟词酌句渲染恰当,不能不为之动容。景飒固然有人念其旧情,枉死之人也不能不叫人扼腕叹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910章 万言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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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万言诉状在此,但要叫他俯首认罪,以本姑娘一家,自然有些人微言轻。所以呐,还有一桩区区小事,需要劳烦各位大人。劳驾各位在这状书下头签个字署个名,等我凑成了万民书,咱就开坛祭祀,一状告到昊天上帝跟前去!笔墨已经伺候在侧,大人们就别谦让客气了。谁先来?这可真正是区区举手之劳,成就功德无量的便宜之事啊!还不着紧些,莫要尽叫他人占了先机。”
众人再度抽搐。方才抽的是面皮、嘴角,这会儿抽的是心!
但凡不曾良心泯灭,听了此万言书种种,便是不能尽信,却也因那斟词酌句渲染恰当,不能不为之动容。景飒固然有人念其旧情,枉死之人也不能不叫人扼腕叹息。只是,唏嘘感慨也好,谴责熙阳帝也罢,众人多是存于心中暗鸣不平而已。如今,鬼眉一言既出,却是要他们联手申诉,正经八百地签名“告御状”?这可不是状告御前,控诉的乃是皇帝本人!
这不,这不就是明摆着鼓噪众人作乱,逼着他们造反么?!
造反,愿不愿意,此是一说,敢不敢为,却又是一说。这许多人里,有多少能够信得鬼眉之言,愿意慷慨大义揭竿而起?又有多少敢于舍下名利安乐,抛却大小顾忌,提着脑袋身家陪人癫狂?有人面色再度变幻,青白如瓦上残雪,灰败如鼎中香灰。
广场上陷入死寂。
鬼眉的目光又是轻轻一扫。
怎的?方才还见有人跟着愤懑不平,这会儿就怂了?一听说牵扯自家,便想起了高官厚禄,宝马香车,想起了玉粒金莼,广厦华床,想起了妻娇妾美,仆簇奴拥,舍不得了?!
好!好得很!
本姑娘可不做那无用之功,让人白念这一场《告帝罪书》!打从让你们搅和进这武林大会里来,可就没想着能容你们置身事外!
鬼眉勾唇冷嗤,抬肘竖臂,伸出两指朝旁勾了勾。
看见鬼眉的手势,立时又从台下跳上几个人来。一阵无声跑动,便手脚利落地将那看席处原本官老爷坐用的条案、茶几,尽数搬到了鬼眉跟前,凑成一条长案。再将那笔力雄浑、言词辛辣、洋洋洒洒的万言长卷尽数打开,铺陈其上。跟着,那一众官员也被押送到了案前几步外。小子的墨已磨好,将一支中号狼毫淋漓吸透,轻搁在砚台旁的笔架山上,然后退开一步,在鬼眉身后从容站定。
“各位大人,笔墨已备,请吧!”
鬼眉的姿态对比擂台上下众人,显得尤为悠然,清亮的嗓音对比山下的杂沓之声,也显得太过镇定。
那打杀声已有时辰,却似依旧不进不退,仍在僵持不下。不知何故。
“姑娘,老夫有一言相问,姑娘可能解惑?”
或可因了这万言状书激起胸中不平,或会因了受制于人不甘羞辱,当是不能没有反应。然,在这形势逼迫之下,却无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跳将出来,倒是应声冒头了一位须髯花白的老者,面色复杂地朝鬼眉问了一句。
鬼眉耐心足够,朝那老者喜怒不变地抬抬手:“大人请说,鬼眉无什不能诉诸于人。”
“方才听那小哥儿诵念之中提及,说是李家嫡子沧澜,曾救出景家一个襁褓婴儿。老夫想问,那婴孩可是景飒之后?李沧澜身遭不测,景家孩子可曾留存下来,人又身在何处?老夫,老夫能否见上一见?”
鬼眉意味不明地凝目深看着那老者,片刻后,忽而露出一丝真诚笑意,委婉应道:“大人若是信得过这长卷万言所说之事,景家不孝之人,自是要来给长者见礼奉茶,即日便可相见。”
“不敢!奉茶之事,老夫恐怕受之有愧,难劳景家雏凤以礼相待。只望姑娘所说这景家有后一事,不是欺哄戏弄老夫便可。”老者说着面色一整,似有无限情绪瞬间流淌而过,然后朝上威然高呼道,“劳驾笔墨伺候!”
“又叫伯仁兄抢先了一步,愚弟可不甘落后啊!等等我!”
“两位大人落笔请留神些,也给在下留块好地方。在下的丹青虽比不得二位,但这字上功夫却也不输人的!”
老者一动,又紧跟两位应声而上。
鬼眉打了个眼色下去,让人松了钳制,伺候三位签字落款,然后引到一旁着人守护,以礼相待。
有人带了头,下头便没那么平静无波了。有人蹙眉,有人思量,也有人出声咒骂立时被封了嘴一锅水油欲沸不沸,要炸不炸,却是再无人挺身而出。
静待片刻,鬼眉见众官员面色纷呈,有人姿态如故,也有人迟疑不决,便故作叹息道:“唉!此事呐,本不在今日计划之列,可是,无奈形势逼人啊!本姑娘本意不过是要告状申冤,可惜,状子还没有备好,这打杀的就上门了。武林大会——呵!各位大人,听了那些家破人亡,满门遭灭,九族被诛的冤屈,当真没有感触?若是果然没有——”
拖着长腔使了个眼色出去,旋即便有人拿着一叠纸张过来,依次派送呈至众官员眼前。鬼眉见人手一张已经到位,眉眼一凛,冷讽道,“我相信——,各位大人还是能够感同身受的。可别让本姑娘等太久了!”说完便半低了头,抬手屈指在那长卷上叩叩轻敲,耐心等着。片刻后,轻抬眼皮,好整以暇地打量下去,眼见众人再次变色,面露玩味笑意。
烂招、损招,都不打紧,只要管用就好!她早对人说过,非常时候,她从不介意做回“小人”。
那些人手一张的纸上,张张有字,写的是持纸官员家中的基本情况,如,家眷姓名、年龄、喜好、经常出入之地等等。此回用的,不过依旧是对付焦安师的那一套,不怕他们不肯顾忌家中老小死活!个别人手上还是加了料的,诸如家中财物、营生,内宅纠葛,外头的纠纷,包括官员本人的一些徇私枉法之事等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911章 弃暗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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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长腔使了个眼色出去,旋即便有人拿着一叠纸张过来,依次派送呈至众官员眼前。鬼眉见人手一张已经到位,眉眼一凛,冷讽道,“我相信——,各位大人还是能够感同身受的。可别让本姑娘等太久了!”说完便半低了头,抬手屈指在那长卷上叩叩轻敲,耐心等着。片刻后,轻抬眼皮,好整以暇地打量下去,眼见众人再次变色,面露玩味笑意。
烂招、损招,都不打紧,只要管用就好!她早对人说过,非常时候,她从不介意做回“小人”。
那些人手一张的纸上,张张有字,写的是持纸官员家中的基本情况,如,家眷姓名、年龄、喜好、经常出入之地等等。此回用的,不过依旧是对付焦安师的那一套,不怕他们不肯顾忌家中老小死活!个别人手上还是加了料的,诸如家中财物、营生,内宅纠葛,外头的纠纷,包括官员本人的一些徇私枉法之事等等。便是心冷骨头硬的,面对这么些林林种种,也总会有那么一两处是其软肋。握其在手,还怕戳不痛他们?
有几人许是早已在心中思量了几番来回,只差临门一脚。这份“礼物”一到手,立时不再犹豫耽搁,当即便主动朝小子索要笔墨,认认真真签名画押。鬼眉也命人撤去钳制,使其一旁重新落座,不再为难。
接着,又拖拖拉拉了一阵,另有几个挣扎纠结一番,然后犹犹豫豫签了名。鬼眉照旧也还了他们自由,却不让人重新归座,着人引领一旁仍使其站着。
然后,便又是好长一段时间再无动静。
于是,鬼眉悠然起身,踱步站到一位跟前,冷眼逼视那人,直到将那人看得目光躲闪,低下头去,手脚发麻,心脏紧缩,颈上起了一圈鸡皮疙瘩。这才朝静立身后的小子招呼道:“恐是有些大人提笔忘字,不晓得自家名字如何写了。本姑娘自来善于助人为乐,大人们既有需要,那就愿服其劳,代为提醒一二吧!嗯,未免疏忽怠慢了哪位,咱就自东向西,一位一位来过,如何?”
小子称诺领命,将案上的长卷两端卷起,留下一段空白于人落笔,并那文具砚台一起重新归置在托盘中,然后捧了跟随鬼眉,站到那人跟前。脚跟站定,便将长卷递到那人眼下,然后取笔舔墨,悬臂提着礼让于人。
那人迟迟不动,主从二人就这么静静等着。小子仿若入定一般,肘臂空悬,不动不颤,面上未起任何变化,丝毫不觉痛苦为难。只有那笔尖的浓墨,一滴滴落于地面,在擂台的松木板面上氤氲成画,嗤笑那人龟缩躲避的眼。
那人忐忑不安,开始顺着墨滴游移视线,然后落在小子那悬空的臂弯处停下。最后,盯着那犹如打了钢钉木楔的胳膊,看得眼睛几乎酸出泪来,却见对方依旧不急不躁、纹丝不动地等着。悄然抬头再看鬼眉,却见她也还是先前那副姿态,身形未动,表情未变。只是,当视线对上那双乱眉下的晶亮眸子时,忽觉冷光一闪,顿感似有几支连梭利箭没入印堂,穿脑而过。心里狠狠一颤。
终于,身心崩溃,犹犹豫豫地接了笔慢慢描下三个字。搁笔时,竟是一时失态,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他到底还是参与“造反”了!有那写满家中底细的纸张在手,他连写个假名字的机会都没有。
鬼眉给了那涕泪纵横之人一个满意的浅笑,移步走向下一个。
类似这般又磨磨唧唧地签了两三个,突然碰上个异类。那人待小子近前,还没收脚站定,竟是冷不丁地跐溜一下滑出钳制,伸手就去夺那长卷。小子虚步一让,巧巧躲过,未待反击,鬼眉已然翻腕出手,扼了那人的喉部,眼中怒焰爆燃,咬牙道:“本姑娘可是许久没有杀人了!”伴着话音落下,就听一阵细碎的咔嚓作响,那人脑袋一垂,咽了气。
鬼眉厌嫌地甩下尸首,将凌厉目光在那些未曾签字的人身上一通扫射,冷嘲道:“只本姑娘所说的几门血案中,枉死的冤魂就有好几百人,那狗皇帝烂命一条远远不够偿还。有愿意继续做那鹰犬,甘愿为那狗皇帝去往地府探路的,尽可一试!”
一出人命,接下来果然又顺畅了些许。
鬼眉看看长卷的尾端越放越薄,心中欣慰,朝众人安抚道:“先前给各位大人看的那些东西,还请不要误会。若是各位对江湖之事有所耳闻,当知道行走江湖最讲侠义二字,我红门尊主最是礼贤下士的。各位既有心同我等共赴大义,便是自家人,各位的家亲老小,也就是自家老小,定当厚待。摸清了大家的喜忌,才不至失礼于人,各位大人说,是也不是?”
那面上比前不同的俏皮嬉笑,几乎将有些人险些呕出血来,甚为受她威胁上当心存不甘。继而转念一想,却是心中一凛,又觉万分庆幸。她说礼遇自家人,这不曾变作“自家人”的,又何来“礼遇”之说?!
此等场合,一干列队小兵是没有发言权的。各位大人被降服,鬼眉基本算是完胜。只是,说是“基本”二字,那就表明,硬骨头到底还是有的。
鬼眉见剩余的那几人耐到最后依旧不肯低头,倒也不愿一概归为是非不分的奸恶之列。此等顽固之辈,若非实在受过熙阳帝恩惠,不肯背叛,便是铁骨铮铮,恐有愚忠之嫌。奸佞好杀,英烈却不能随意可惜了了。便朝圈外呼喝道:“山下打斗如何了?怎么听着好似没了动静?是全军覆没尽数被灭了,还是吓得遁走无形了?可知来者究竟何人?”
众人这才觉醒,山下的打杀之声果然不知何时已经偃旗息鼓。
听了鬼眉问话,有人回喊道:“恭喜姑娘,那些兄弟弃暗投明了!原是京畿道上府都护府的人马,说是奉命缉拿贼寇,叫咱们兄弟好一通猛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912章 老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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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场合,一干列队小兵是没有发言权的。各位大人被降服,鬼眉基本算是完胜。只是,说是“基本”二字,那就表明,硬骨头到底还是有的。
鬼眉见剩余的那几人耐到最后依旧不肯低头,倒也不愿一概归为是非不分的奸恶之列。此等顽固之辈,若非实在受过熙阳帝恩惠,不肯背叛,便是铁骨铮铮,恐有愚忠之嫌。奸佞好杀,英烈却不能随意可惜了了。便朝圈外呼喝道:“山下打斗如何了?怎么听着好似没了动静?是全军覆没尽数被灭了,还是吓得遁走无形了?可知来者究竟何人?”
众人这才觉醒,山下的打杀之声果然不知何时已经偃旗息鼓。
听了鬼眉问话,有人回喊道:“恭喜姑娘,那些兄弟弃暗投明了!原是京畿道上府都护府的人马,说是奉命缉拿贼寇,叫咱们兄弟好一通猛打。不敌之下有意亡命一拼,咱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于他。姑娘此举乃是在兵马来后临时起意而为,他又怎会提前得知,领命来此捉拿贼寇的?这武林大会的来去,众所周知,他自然立时明白,奉命所行之事乃是欲加之罪。本是铁血男儿,受人愚弄,如何不恼?再听得姑娘此举大义,对皇帝老儿的行径甚感不耻,便缴械归降了。眼下,扯什么旗,挂什么幡,只等姑娘示下!”
“哦?倒是个明事理的!既是军中之人,又是奉命前来,可有凭证?”
少顷,有一盔甲遮面带了亲随的将士被人引上前来,留了亲随在外,只身徒步迈上擂台,当场对着鬼眉单膝点地:“在下柳长风,率旧部一干兄弟愿与姑娘共举大旗,讨伐昏君!这是在下旧用印信,并此次受命前来的调兵堪合,呈与姑娘以示心诚!”
“嗯,方刚血气不曾用错了地方,算你知晓进退。”鬼眉接过物件,示意他先行退下,“柳大哥和兄弟们也辛苦了,先随底下安排稍事休整,我再另寻时间同你说话。”
等人退下,鬼眉转脸对那几个硬骨头讽笑道:“他既是京畿道的,也不算远,你们应该有人知晓其人?此刻作何感想?我呐,奉劝你们先别急着骂人。你们当好生思量,这武林大会本是圣旨下诏,由中书省统领六部督办,本不会有失。若是心存疑虑,防患未然,已然调用了尔等,如何又要另寻他人?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不知诸位在那皇帝老子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意味!”
见几人终于破功,面有些难看起来,鬼眉又火上浇油道:“按说,这无相寺地处京城之中,便是不肯调用执掌宫廷的左右卫,骁、威、金吾等卫和殿军,也尚有负责城中各处的监门、禁军并折冲都尉,如何要从城外调人?难道——,这京城内的诸卫——,都不堪其用了么?!哦,本姑娘还有一问。这都护之职,与那都督之职不是一回事?我仿佛记得,都督乃是二品官职,可不知这都护乃是几品?也不知各位大人又是几品?”
说完,便不再理会,扔下那纸调兵堪合,仰天长笑步下擂台,朝门人吩咐了几句,转身上了无相寺。
进了无相寺偏殿,推开禅房门扇,鬼眉朝白瀚文得意笑道:“白叔果然好文采,好笔墨!”
“不才!叫姑娘笑话了。”白瀚文闻言起身回礼。
鬼眉眼见隔了白瀚文坐处几步,一侧的罗汉床上还盘膝坐着位安然自在、眉目祥和的灰衣老僧,立时刹住了底下未了的话头。又见房中未置棋盘,瞧着两人先前并非饮茶对弈模样,只在各自身边散落着一些书卷,便顺手抄起一本翻看,佯作随意戏语道:“白叔这是要同大师论佛参禅么?可与佛门有缘?白叔,您即便与佛有缘,也莫要遁入空门,只需带发修行陪着鬼眉就好了。还能凭您的慧根多度化几人。这寺庙不是名为无相么?可见,剃不剃头,穿不穿袈裟,乃至烧不烧香,吃不吃素,原也只是形式。识得是非,行得善举,知晓悲喜大理,不自苦,善解人,欢喜一方便也是圆满。”
白瀚文知她恐怕自己一时魔障又走偏了,乃是暗语规劝,但笑不语。
倒是那老僧,闻言从书上抬起目光,捻须点头道:“这位施主倒是有些慧根的。”
“大师说笑了,鬼眉可入不得佛门!慧根也浅,不提其他,只那贪恋口腹之欲一项,佛祖就瞧不上。”看看手中书卷,又朝二人身侧瞄了瞄,鬼眉惊疑道,“咦?瞧着都不是经书,难道,大师也看传奇故事?这无相寺果然与众不同,方丈恐怕真正是个高人,竟允座下弟子看得俗世读物。高人!高人!”
老僧放下书卷,笑语:“施主莫要无心中伤了方丈。方丈乃是真正世外之人,至于老衲嘛,却是个半生不熟,倒也可以言语无忌。”
鬼眉挑眉。
半生不熟?是半僧不俗。
白瀚文见鬼眉对那老僧似有戒备,插言道:“姑娘无需多心,大师并非外人,稍后有事要同姑娘细谈。姑娘方才可是言语未尽?也尽可但说无妨,既是白某听得,大师便更无需避讳。”
鬼眉丢下书卷,择处坐下,略一掂量便也直言不讳道:“那份调兵堪合,鬼眉识得笔锋细末之处,知道乃是白叔临摹他人笔迹而为。只是,鬼眉心中有疑,兵马刚至,谦君便来同我说,将有一场假戏,无需惊慌。白叔与那京畿道都护府,何时有了交情?又是如何游说他们尽数归降的?”
白瀚文笑道:“谦君叫你莫要惊慌,可有告诉你,那是自己人么?那些人马是姜公子和司马殿下的人,原就在姑娘麾下,何来归降之说?”
“原来如此!这两个倒是机灵,乘机连人带马都弄进城来了。直奔无相寺山下,是有心防我身处危境,恰又配合了这么一出好戏。真会见机行事!不过——”鬼眉对那二人大感满意之时,不免又起疑惑,“我瞧那印信不似作假,还有,那么些兵马的盔甲、鞍辔,可都是制中之物。哪里来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913章 兵不厌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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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眉丢下书卷,择处坐下,略一掂量便也直言不讳道:“那份调兵堪合,鬼眉识得笔锋细末之处,知道乃是白叔临摹他人笔迹而为。只是,鬼眉心中有疑,兵马刚至,谦君便来同我说,将有一场假戏,无需惊慌。白叔与那京畿道都护府,何时有了交情?又是如何游说他们尽数归降的?”
白瀚文笑道:“谦君叫你莫要惊慌,可有告诉你,那是自己人么?那些人马是姜公子和司马殿下的人,原就在姑娘麾下,何来归降之说?”
“原来如此!这两个倒是机灵,乘机连人带马都弄进城来了。直奔无相寺山下,是有心防我身处危境,恰又配合了这么一出好戏。真会见机行事!不过——”鬼眉对那二人大感满意之时,不免又起疑惑,“我瞧那印信不似作假,还有,那么些兵马的盔甲、鞍辔,可都是制中之物。哪里来的?”
“不怪姑娘问我,原是他们要给姑娘一个惊喜,才不曾第一时禀于姑娘知晓。事情却已知会红袖姑娘并红门的几位主事,回头姑娘可再看看书信。”白瀚文脸上笑意更浓,“那姜公子真正是个会做买卖的行家,若是我白驼岭早逢其人,上下老小也不会因我一人糊涂之故而受那么些年的委屈了。姑娘不是让他同司马殿下配合,在那粮食上头做文章么?也不知他怎么弄的,先是买通官家,接了收粮的差事,等到粮米入仓,他又去贿赂贪官,将粮食买走,而后暗中以姑娘八门名义赈灾救民,收买了不少人心。反正,细处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被他就这么买进卖出地倒腾,实际粮食就那么多,却是让各处做了好几笔的帐。
总之,那几处州府经他搅和,如今是粮仓也空了,账上也亏了,只肥了几个贪官私家荷包。虽是贪官胃口不小,只是比起大处,那点贿赂的银两却也算不得什么。但,若是皇帝有心垂询,这挪用台账、亏空粮仓,贪污受贿几桩罪责,也足够一群人喝上一壶了。”
鬼眉点头:“那小子是本性良善,否则,就是个地道的奸商。”又问,“他是做着这事,然后举一反三,盯上了那军需物资的差事?”
“怕不是一击即中的。如今非是农耕秋收之际,这雪灾最大的问题其实并非眼下放粮。许多人家房舍被积雪压垮,无处存身,牲畜冻死,这才是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偏偏朝廷在修缮民居、发送袄褥上头有些耽搁,姜公子便去同地方官府协谈。倒也又遇上几个胆大心细的清官,因为实在等不及朝廷派发调拨,拍板先与他做了几笔交易。为了解决将来的物资到库再转换银两填充台账,不免又要深谈。七弯八绕,便搭上了军需一线。
兵部、卫尉寺本就严苛,又兼上回少府监在皇帝跟前没了脸,这军器监越发引以为鉴,几乎水泼不进。能与甲坊署挂上钩,也真正难为了姜公子。偏他是个好强的,连那弓弩坊都一并盯上了,还盘算着姑娘之前惦记的舟楫一事。这甲衣之事,虽是做的以旧易新的亏本买卖,于大事上头,总还是我们占了便宜。眼下能够过手的数目虽是不多,今儿这一出糊弄却是够用了。”
“嗯,想来这批甲衣,除了今儿个将城外按扎的人马瞒天过海弄了进来,恐怕日后咱还大有用处,的确难为他了。”鬼眉心电光转又想到了别处,沉吟之后又摸出那“柳长风”的印信,问道,“这东西到底是假的,还是使人拐骗、偷取来的?”
“东西是真的。今儿来的虽不是都护府人马,但那柳长风却也有意归顺姑娘。这桩是蓝公子的功劳。柳长风有意投靠,但也忧虑属下不能一心,便托蓝公子传信给姑娘,说是,与其放在身边坏事,不如安插对手床头悬刀。以老夫之见,他既有意投诚,姑娘不如差人将印信仍旧送还于他,只算今儿个借用了一回的,免得不利他接下来行事。”
鬼眉却摸摸眉毛,存了一丝疑虑:“按说,能将此等重要物事假手于人,的确可见诚意非同一般。只是,我同蓝翎相识不短,又是几乎无话不谈,却从未听他提及过此人。非是我小人之心,这人若是诓弄了蓝翎,又知悉今日底里,且将自家人马按兵不动哼,话虽好听,只怕将来关键时候信赖于他,若被他一朝反啄,必定是攸关生死成败的要穴。”
“姑娘当真多虑了。这柳长风不独借出了印信,也因蓝公子言语机巧,捎了几封旧日书信于老夫。那几封信虽是闲话家常,无关机要,但,往来之人却甚是举足轻重。不独都是军中司职,更有一封乃是兵部罗尚书手迹。姑娘你说,得了这些书信在手,你可能大大地松一口气?”白瀚文眼中别有意味,又是那二人心知肚明的暗有所指。
鬼眉果然闻言惊喜,会意而笑,追问道:“白叔此话当真?连兵部尚书的手迹也有了?不会是下头的文吏代笔之物吧?”
一旁静默许久的老僧插言道:“老衲看过,不假。柳长风原是他的学生,书信家常不足为怪。”
鬼眉恍然惊觉,暗责自己聊得痛快,一时竟忘了这屋里还有个第三人了。遂看着老僧别有意味道:“大师果然如同自己所言,真正‘半生不熟’,认识的人可不少嘛!”
老僧不以为忤,弯眉笑笑,依旧气定神闲地打算继续旁听机密,毫无避嫌之意。
白瀚文也不急着替二人解释,只对鬼眉正色道:“姑娘,老夫有一言相劝,望姑娘莫要多心。虽说兵不厌诈,可行诡道。但,倘若姑娘求的是真心所向,此计还要酌情慎用。军中之人多有血性,战场上输阵,无非责怪自家学艺不精,兵法不透,心存恼羞。若是在他事上受骗,总难免牵扯做人道理,不肯付诸真心。如此,便是今日对姑娘俯首称臣,只怕也是一时诈降,恐成来日隐患。调兵堪合之事,到底不同于兵法布阵,实打实的就是骗人之举。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914章 言出如山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不过,怎的这世外之人还同她瓜葛上了?她可不记得自己何时来无相寺捐过功德、添过香油。自己倒是也做善事,只这佛爷的享用,却是屈指可数。因为她的银子也得自己费心钻营,靠门下众人辛苦劳动所得,实在来之不易。养人糊口,救助弱小,尚且需要一番算计,根本无暇顾及佛祖会同她计较香油功德。而且,她也没多少时候能够有闲进庙逛寺,烧香拜佛。
莫非,这老和尚曾经流落外间,被强人欺凌,叫她无意间救了?
总不会,如那冯良工一般,又冒出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同她认亲的吧!
白瀚文见她眨着眼睛胡乱琢磨,摇头失笑:“谦君说姑娘大事精明,小事糊涂,老夫先还骂他胡言乱语。今儿一瞧,姑娘到底还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儿,不失可爱。只是,老夫方才的言语跳脱得厉害么?姑娘怎忘了去想白某说的那‘喜讯’之言?”
经这一提醒,鬼眉恍悟道:“哦!原来这无相寺果然地位超然,表面与人超度礼佛,实则是军中暗桩?大师便是这寺庙里‘藏龙卧虎’的其中一员,也不耻那皇帝劣行,有心投诚?”
一语既出,说得老僧也跟着白瀚文噗嗤笑开。
默然无语地旁听半晌,此刻提及他自身,那老僧便也不容他二人东拉西扯,自我介绍道:“老衲既是半僧不俗,又欲入世出山,便不提那僧名佛号了。我本姓郑,字翘楚,与景飒乃是旧识。”
鬼眉听他提及“景飒”二字,立时收敛态度,恭谨了许多。
“想我郑翘楚也是当年好汉,跟随景飒纵缰驰骋,意气风发,风骚少人堪比。论起亲密投机,也非是那厚德偷儿能及!杀敌平乱,本该一同笑看江山,谁知景飒选择功成身退,意欲避世偷闲。他不肯居功,一众兄弟自然更加推让,反倒便宜了那偷儿。唉!景飒一世英名,独在此事上头走了眼,就连我等也一起犯了糊涂!”
郑翘楚叹了一声,又竖眉嗤讽道,“不过,也赖那偷儿当年乔装本事厉害,糊弄得众人团团转。景飒当年评论过我,说我带兵打仗也算有勇有谋,但也止步于将帅之才,尚缺治世之能。这一点,我倒是也有自知之明的,并未不甘。只是除了我,景飒让贤时并非唯一提名池厚德,还一并举荐了其他几位兄弟。景飒无意争锋,留下一干兄弟共谋开国大业,独自避走洛川。怎料,那偷儿与人相争不下,竟想了个由头欺世盗名,弄得大家不得不臣服于他。
行!皇位只有一个,你要坐,大家便让你坐!可是,这偷儿做了皇帝当真原形毕露,叫人好不寒心。莫说景家会是匪盗劫杀、余孽寻仇,这话天下人尽信,郑某却是打死也不信!只是不曾捉到遗漏,找到证据罢了!且不说景飒,但看当年共同举事之人,又有几个能得落好的?虽比景飒荣耀了一番,享乐了几天,又有几人能够风光一世?原定的二十位功臣,还有几人在朝?难道全都老弱病残了?哼!”
鬼眉见他一番义愤填膺全然没了僧侣姿态,模样很是气愤难平,便宽慰道:“郑伯伯也莫要气恼。此贼多行不义,我自不能饶他。只是往昔多说无益,不如思虑眼下。郑伯伯既说当年骁勇,又言及有意重新出山,必是有心助我。敢问郑伯伯,您打算如何行事?”
郑翘楚听得鬼眉伯伯前伯伯后的,心中舒坦许多,恢复了几分和蔼,目透精光道:“你虽聪敏过人,也有杀伐手段,身边亦不缺诚心相助的能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915章 诚意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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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皇位只有一个,你要坐,大家便让你坐!可是,这偷儿做了皇帝当真原形毕露,叫人好不寒心。莫说景家会是匪盗劫杀、余孽寻仇,这话天下人尽信,郑某却是打死也不信!只是不曾捉到遗漏,找到证据罢了!且不说景飒,但看当年共同举事之人,又有几个能得落好的?虽比景飒荣耀了一番,享乐了几天,又有几人能够风光一世?原定的二十位功臣,还有几人在朝?难道全都老弱病残了?哼!”
鬼眉见他一番义愤填膺全然没了僧侣姿态,模样很是气愤难平,便宽慰道:“郑伯伯也莫要气恼。此贼多行不义,我自不能饶他。只是往昔多说无益,不如思虑眼下。郑伯伯既说当年骁勇,又言及有意重新出山,必是有心助我。敢问郑伯伯,您打算如何行事?”
郑翘楚听得鬼眉伯伯前伯伯后的,心中舒坦许多,恢复了几分和蔼,目透精光道:“你虽聪敏过人,也有杀伐手段,身边亦不缺诚心相助的能人。但是,既有心拉那偷儿下马,以他现在的身份,战事无可避免。你的人马多为江湖侠士,勇气手段自是不愁。然而,单打独斗厉害,却未必能够整合冲阵,老夫自荐为将,有心替你扯上一面帅旗,你肯是不肯?”
鬼眉当即勾唇笑应:“真正求之不得!”
“嗯,不用急着高兴,老夫还有好事要告诉你。”郑翘楚欣慰点头,又道,“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后来死的死,散的散,却也还能联系上几个。而且,便是那罢官隐退、老死病残的,总还有些懂得人情、晓得事理的后人弟子。不说别个,现任谷阳节度使徐双成,正是老夫一手调教出来的学生。谷阳道,以及往北关沿途一带,莫说让他给你行军让道,便是叫他跟着你扯旗造反,老夫也料他没有怨言!但是,老夫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清楚,你可能诚意相告?”
“郑伯伯请说。”
“嗯。”郑翘楚很满意鬼眉的态度,直言不讳道,“你说与人申冤、讨伐昏君,这便算得师出有名。对你近日之举,老夫是甚为赞赏的。我且问你,大义举事,你扯哪家旗?事成之后,谁人为君,你又如何安置老夫此类?又将如何处置那偷儿的子孙并那池家族人?听闻你身边有什么司马殿下相助,是从奉天借来的助力吧?你又如何谢他?”
鬼眉听他句句问得辛辣,一时语塞。
不提其他种种,只如何处置池家人一题,她便犯了难。池凤卿,无论如何她是要保的。池固伦和荣亲王府一门,她也不愿祸及。余者,无辜之人当可放过,也曾对池固伦提及,这并非是为了拉拢而出欺瞒哄骗之语,实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听他偷儿长偷儿短的,必是恨毒了熙阳帝的,又如何肯放过他的直系子侄?
郑翘楚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垂眉思量,良久等不到肯定一语,便掷地有声道:“丫头莫要为如何打发我这等老不修的为难。当日情形比如今艰难百倍,老夫几经生死尚未争名夺利,如今不过从旁助你,又怎会贪功?老夫官也做过了,福也享过了,算来已不枉此生。之所以辞官不去,还留在京城,乃至今日请缨出山,不过是对那偷儿的行径实在不服。昔日孤掌难鸣,无法成事。不日能看到他咎由自取,我也就算得偿夙愿,自然是回家含饴弄孙,悠闲养老。我那几个老兄弟,也都经历了官场沉浮,看尽世态人心,定也不会留恋权势。
至于那些后生晚辈,老夫也诚意提醒于你,鸟尽弓藏之事,不可为之!但也切莫娇纵。有功当赏,有过该罚,功过相抵之话,且莫轻易出口,否则,只会纵人居功自傲。若是顾虑将来有人拥兵自重,逼不得已会行杯酒释兵权之举,不如今日便斟酌放权,莫将人推往那条路。一步登峰,高山仰止,少有人不会忘我,飘飘然下如何无错?然,捧得高,摔得重,是人都受不了。
与其使人将来追悔莫及,又百般为难自己,不如少递云梯。你给他一段曲折山路,纵然最后同样也是登峰造极,他却懂得回看来路,知晓珍惜,心存谢意。一路楼船承载,美景相引,美酒相邀,到头最终却给人一杯牵机药,莫若提早申明利害。否则,那人固然下场唏嘘,自己也是遭人诟病。”
“谢郑伯伯直言不讳,谆谆教导。此番金玉良言,珍宝难换,晚辈定然牢记不忘。”
“诶!莫谢,莫谢!无非是过来人的一点感悟,也算不得至理名言,你且斟酌着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以为尚且可用就好。”见鬼眉郑重道谢,郑翘楚有些羞赧,满面整肃叫笑意冲淡了些许,“其实,知道有人救走了景家孩子,并你种种行事,无需他人点破,老夫也能猜到你便是景飒的闺女。”指指她的无盐陋容,挤挤眼睛戏语道,“老夫也知行走江湖,以你景家的容姿多有不便。这易容的伎俩,老夫虽是不会,却也识得。”
又道,“因你是他的后人,老夫自然有心怜惜,但也因为你自己行止可取,老夫越加由衷爱护。既然言及至此,那扯旗之说便不用讨论了,自然还是用那‘景’字旗。当年那面旗帜的样式,老夫还记忆犹新,稍后画了给你,让人照样做来就是。你爹少年英杰,如今你又是此等年纪有所大为,更是巾帼不让须眉,甚是叫人欣慰!都说虎父无犬女,此语用在你景家身上,当真绝不虚夸。”
鬼眉闻言忽起自娱之心,暗忖,果然不是虚言。老子扯旗,闺女造反呵呵,倒是一脉相承,专门同这熙阳的昏君过不去的。
“老夫所问,已然讨论完了二三,关于这帝位——,老夫想说,我郑家闺女自幼充当男儿教养,当年也随老夫曾经上阵杀敌,这重男轻女之事,在老夫这里是没有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916章 后患无穷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他池家一族,若有助纣为虐,恣意妄为的,自然一同问罪。便不是池姓之族,恶贯满盈者,也必当诛之!同理,若是他池家人,只要品行良善,没有犯错的,我也不当殃及无辜,罔顾人命。”
郑翘楚还是犹疑了一下,凝眉道:“丫头,你莫要以为老夫有心公报私仇,因了那偷儿迁怒他人。你有这般人品与心胸,老夫当是赞许的。只是,这可不比一般的寻仇,也不比一般的去府衙击鼓鸣冤。你要的是池厚德流血偿债、还命洗冤,他人也未必不会反过头来找你索命相抵。况,洗冤之事身后关乎大位,他那一干子侄族人,后妃外戚,乃至鹰犬之流,撇开报仇一事,恐怕更加看重帝位相争,又岂能放过你?心性仁厚固然是好的,可是在不当之时用于不当之人,这过于仁善未免后患无穷啊!”
“郑伯伯放心!我既有胆挑衅,就有能耐善后。”鬼眉颇为自信地应道,看了一眼白瀚文,请求佐证道,“白叔也算看着我长大的,从年少初入江湖至今,我曾惹过多少麻烦?如今还有几家仍旧记恨于我的?这恨我的人中,又还剩多少敢来滋事,有胆子、有能耐寻我晦气的?树敌多立一面墙,得友多铺一条路。我会砌墙,也擅于拆墙,自然不怕有人记恨,备不住我惹下小祸,却结下大交情呐!我鬼眉喜欢惹麻烦,也更爱交朋友。这朋友多了,我若受欺,自己尚且不以为然,便有朋友会替我看不下眼的。”
白瀚文深以为然,点点头表示认同。
鬼眉见郑翘楚依旧眉头不展,劝慰道:“郑伯伯实在不必多虑。鬼眉同人相交虽也不离‘利’字,但那只是表象,骨子里,鬼眉识得人心,也肯交心于人,故而这以诚相待的‘利益往来’,绝非那些只看利益,忘却人心之辈可以相提并论。那唯有银两标价的来往,不过只是一场交易,即便那人甘愿以命相求,若我出了更高的价,那人最终会为谁卖命?
可我身边的人却不同。我救人命,活人命,也肯于为人送命,更叫大家惜命。相对而言,大家对我也是不仅以诚相待,更是以命相待。银钱之事,不过是彼此共同求生的手段,为着活命时的附带之物。说一句‘要死大家一起死’固然叫人感动,然而,‘要活大家一起活’却才是众人所求,亦是需要用心维系的不易之事。我的人,既晓得惜命,也舍不得我送死,为了彼此都能好好活着,岂有不肯用心之理?既用了心思,存着谨慎,岂会轻易被人算计?输赢早已定下,争斗不过是个过程,何足畏惧?
再者,鬼眉原就非是软善之辈,真有攸关性命之事,绝不手软!有些话本不当在此处脱口,但,郑伯伯既非真正的佛门中人,大约直说也无妨。鬼眉的手,并不干净。虽是许久不曾沾染人命,方才上来之前却还是送了一个归西。原因无他,实在是觉得非杀不可。
我这人有个毛病,巧取豪夺来的,未必能够真正上心。但,越是别人心甘情愿给的,我却倍加珍惜。身边之人肯于以命相待,我感激于心,岂有让人无端送死之理?
那人不同我正面交手,不出言驳斥,却想偷袭之下毁那万言长卷,岂非池厚德的忠犬之流?易时易地,我或者并不一定要他的命。但是今时今日,我却断不能容他!官职在身,放虎归山后,即日便要带人来取我兄弟姐妹性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