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先南后北出招险
威宁县郡守府的议事大堂。
众人在桌后跪坐了下来。众将领陆续返回消息一个个传来。
“城中八千守军,昨夜我军激战斩其两千人,我军入城后,乱战之中又斩杀数百人,有四千余人投降。”
“禀公子,战后各部清点人马,我军战死军士一千余人,受伤三千,重伤八百余人。”
刘枫坐在主位上,双眼静如平湖,张口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区区一个县城就让我等军士损失如此之大。承嗣、李连,你二人速去找寻医士,尽快安排伤兵救治,不论敌我,确保所有伤兵得到救治,不得有误!诸葛文,在原县吏中甄选干员,出榜安民,尽快恢复城中秩序。”
“士稚先生,你部在城中休养十日,由罗广带队率军返回三江口,待云龙先生抵达后,由他节制三江口一应军政事务。罗广你在三江口要严防蜀中流民南蹿的同时,和霍彪联手威逼僚人走大小凉山北上成都,不得放过一人逃窜江阳。”
“其余众将在降卒中挑选精兵并入各自麾下,确保各部满员,各自在县城外择地扎营整训,一个月之后横扫全郡,随后各军在昭通集结,集结之后各军由士稚先生节制;陆尚,你在教导队中挑选五百余人作为基层骨干力量,协助整编;祖奂,先行向南中全郡安排斥候打探消息,再从各军中抽调精锐将亲卫队整编千人,需要什么尽管提,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把亲卫军打造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
“末将领命!”众人哄然答应。
环视四周之后,刘枫继续道:“如今我等虽基业初成,但羽翼未丰,我意按照原来规划,在威宁试点废奴,所有士族不得人均占田不得超过百亩,所有家奴全部转为自由人,由县府负责分配耕地。并架设粥厂吸纳流民,按照每户分田五十亩的标准安置,第一年县府提供口粮、种子和农具,并且免征所有税费,第二年起三十税之一。五年之后分配之土地归个人所有,但不得买卖,违令者斩!此事事关我等今后发展大计,但千头万绪,困难重重,不知景略可敢担此众任?”
王猛闻言,坦然道:“所谓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大治之后必有大兴。如今南中等地经多次大乱,士族豪强十不存一,庶民百姓人心思安,公子此策一出,南中百姓定会箪食壶浆,望风景从。不过此事难点在于,士族的态度和蛮人的意愿。”
陆尚道:“虽说朱提士族多为汉化蛮人,最好还是先礼后兵,不宜杀戮过重。否则异日我等举兵北上之时必定困难重重。以某之见,不如先行将脱籍分田一事传檄全郡,到时候只需杀鸡骇猴即可。”
祖逖点头道:“此言大善,济仁、景略你二人速速将此策撰写檄文,通谕南中,也好为公子下一步行止造势。至于蛮人,某以为可分类施策:目前祸乱朱提劫掠四方的,可使重兵剿之,留下俘虏开荒军屯,逼迫其余人等北上;各县那些汉化程度较重、以耕织为生的蛮人可以视同庶民共同参与分田;至于那些至今尚在山中的,可使蛮人晓谕分田之策,凡愿意出山务农者,县府均大力扶持,对于依旧心怀劫掠之心者,必使霹雳手段镇压之。”
刘枫道:“士稚先生高见,此事事关重大,南中蛮人人口百万,一旦能够彻底安定南中,我等将凭空多出数万兵源。脱籍分田一事由济仁、王猛你二人牵头,务必在十余天之内拿出可行之策,传檄南中。”
事务安排完毕后,祖逖看了一眼分头而去的众人和悠哉悠哉的刘枫,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丹山,你又把老夫放在风口浪尖之上,莫非又要甩手做壁上观乎?”
刘枫正色答道:“如今诸事已安排完毕,一切按部就不即可。区区僚人作乱,有先生坐镇自可翻手而定,某自当忙里偷闲,另寻他事。”
祖逖惊道:“他事?你不会又准备行险吧?此事万万不可!”
“先生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刘枫笑道:“某家听闻宁州大部已被夷人占据,除李氏据守建宁之外,王钧、马延在昆泽县以北据险要之地以对峙。这些人均为先朝能臣名将之后,某家欲携陈安及数十名虎卫前往一探,为大军进入宁州寻一前哨之地。”经过整编之后,亲卫队在战前已经达到五百人之多。由于亲卫队经常参战,无法护卫刘枫左右,故此在亲卫队中再次择选五十余人成立虎卫。
祖逖大怒:“小子如何如此任性!想来我等均奉你为主心骨,为何屡次行险,岂不知上的山多终遇虎乎?”
“先生过虑,有陈安这等虎将护卫左右,天下焉有伤我之人,况学生也非手无缚鸡之力,此行定当有惊无险矣。”说到这里,刘枫故意叉开话题:“如今南中形势一片大好,先生何不安排人手重建三江口僰道城,尽快将江夏红叶山庄等众人迁徙至此。待到南中平定,学生也好迁居新城,伴先生之左右”。
“此事某家也在思量当中,三江口周边虽地势险要,但建城之地却相当开阔,非十里之城无以守御。然建十里之城不但耗资巨大,亦旷日持久,不利当今防御之势,故此踌躇当中。”
“既然如此,先生何不遣人依山傍水规划一个巨型城池,在各道设立营寨以为支援,先行建设一个十里之内城,以为临时之计。”其实刘枫这个内城是有些小心思的,等到基业稳定之后,这个内城将会变成自己的研发基地,各种超时代的物件将会从这里研发出来,不加强一下保密工作那是不可能呢,否则怎么有实力去吊打北方那些戎狄呢。
祖逖虽然聪明,但是和刘枫还是存在“代差”的,听到这一番说辞之后,抚掌大笑道:“如此甚好,我等可先修缮一下僰道城,然后在其东南各十里之处分别建设小城两座以为犄角之势,将来可以临江为池,用城墙将其连在一起。此事一旦完成,必为天下之雄城,不世之基业!尚请公子为此城赐名!”
起名素来是刘枫的弱项,要不然在建邺收留的那些没有名姓的孩子们也不会苦逼的顶着“刘一、刘二、刘三”这样的名字。看着祖逖热切的眼光,刘枫也只好再次祭起剽窃大法说道:“就叫宜宾吧。”
祖逖大喜:“公子好文采!《说文》曰,宜,所安也。我等远来为宾,正合安居之意。先贤孟子又云,义者宜也,公子废奴均田檄文一出,众蛮人必定慕义宾服,此城之名实至名归也!不过建城之事还是交给那个牛鼻子老道吧,估计有的他忙活了。”
刘枫愕然看着手舞足蹈的祖逖,暗想:这老哥的脑洞也是够大的,难道当初起名“宜宾”真的就是这个意思?
第六十一章 金戈荡寇震群山
僰道,是秦蜀守李冰采用积薪烧岩之法修筑而成,最初之时从僰道经石门关,到千倾池。始皇帝一统六国之后,在僰道的基础上将路又修到了建宁,道宽五尺,又称“五尺道”。这这条道路尽管狭窄,却和秦始皇在全国其他地区兴修的宽达五十步的“驰道”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是滇蜀之间的重要商道,从被踩踏得光可鉴人的岩石,就足矣见证这里曾经的繁华。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在太康七年(286)朱提发生大地震,南夷道许多地段被震塌,道路随之荒废,曾经扼守滇川要道的石门关如今也被山贼占据。
刘枫等人在向导的带领下来到了石门关前,只见两山陡然收紧,深谷一线,壁立森严,好个一夫御万敌的关隘。众人在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余,非常自觉的按照规矩拿出了“买路钱”。由于道路不畅的原因,这里的行商非常稀少,那些山匪看上去几乎和流民一般苟且存活于乱世。
“不行不行,每人三两,马匹另算!”一个把守关隘的头目大声喝道。大概是看到刘枫一行人衣着不菲,这家伙凭空将“买路钱”增加了许多,似乎有些不讲武德的嫌疑。
“大王,按照以往的规矩每人过关费二两,如携带大量货物则每人增加一两。我等只携带少许随身行囊,不知为何要坐地起价?”
“规矩?我说的就是规矩!莫说尔等十余人,就算是千军万马也休想攻破此关。识相的,赶紧交上银两,赶在日落之前就可以到下一个客栈投宿,否则的话,老子城门一关,尔等不怕山中之猛兽乎?”
刘枫看了看张牙舞爪、色厉内荏的匪首,对一旁跃跃欲试的陈安说道:“勉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他!”
说起来,这个陈安也是个二百五,只见这小子直接打开挂在马脖子上面的褡裢,取出几锭雪花银,问道:“说个价呗。”
那匪首眼睛一缩,暗道真是一群肥羊呀,莫不是上天可怜我等,才送来如此富贵?便高声说道:“尔等十三个人,十二匹马,白银50两!”
陈安也不答话,直接拿出凑齐50两扔了过去,便牵着马走进关口。
一路崎岖坎坷自是应有之事,沿途处处可见崩塌滑坡,好在有一个熟悉道路的向导,众人终于在日落时分赶到投宿之地。这里说是投宿之地,其实也就是一个被残垣断壁围成的破败山神庙,或许在僰道繁华之时,这里也曾经香火鼎盛过,但现在已经时过境迁,往事不堪回首了。
面向篝火、席地而坐的刘枫问到:“老哥,除了这五尺道,从蜀中进入宁州还有没有别的道路?”
“回公子问话,这自古从川入滇有两条路,其中一条走武陵,由黔入滇,道倒是好走,不好的就是太远。如今咱这身毒道也是分东西两条,一是咱现在走的,还有一个从成都经邛都、走凉山可以直达保安。但要说直达建宁就只有这一条五尺道了”。向导谦卑地说道。
刘枫道:“如此之艰险崎岖之道路,如何能够让大军通行。敢问向导老哥,那些十余万五伶夷人如何携带辎重通过此处前往宁州?”
向导道:“公子不知,那些夷人根本就不携带辎重,而且这些人自幼在山中长大,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更何况宁州各处坝子里存粮颇丰,只要就地攻下几个就足矣生存了。”
如此看来,调兵进入宁州首先必须重新修缮五尺道,即使是这样调集大军南下也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事情。或许在宁州就地招兵,重新训练一支无当飞军或许更为可行。就在刘枫暗自思忖之时,山神庙外传来一阵喧哗。
“公子,外面有上百号人手持兵刃,高举火把,已经把破庙包围了!”话音未落,只听得外面有人高声叫喊:“里面的人听着,爷爷们只为求财而来,识相的留下钱财放尔等一条生路!”
看了一眼强装镇定的向导,不过犹如筛糠般的双腿已经完全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刘枫道:“老哥无需惊慌,我等自然不会做徒劳之举。你且上前观看,这些山匪来自何处?名声如何?”
“不好!”常年在此道行走的向导偷眼向外一瞧,惊呼道:“这些人是石门关山匪召唤而来,那个骑马喊话的就是十八子寨的大当家,行事最为凶悍,杀人越货犹如喝水一般,几乎没有客商能够在他们手里幸存。看来今日小老儿也要丧命于此了。”
刘枫冷冷一笑道:“既然是十恶不赦之人,那就无需客气了。留下两个人把住大门,勉之,且让这些凶徒见识一下我等兄弟的手段。”说罢提起花枪准备冲杀。陈安慌忙阻拦:“些许小事何劳公子出手,区区几个插标卖首之徒,某家一人足矣,况众位兄弟尚在。公子且安坐,某家区区便回”。
山神庙所在的地方颇为狭窄,根本无法纵马厮杀,陈安也就没有使用惯用的丈八马槊,而是左手拿着七尺长刀,右手擎着宝剑,带着五名虎卫跳出大门。那几个匪首一看这些“肥羊”居然不肯束手就擒,也是不再搭话,纷纷挥动手中兵刃,下令厮杀。
陈安欺身上前,几步就和冲杀而来的喽啰兵短兵相接。只见一道寒光闪过,正面四名山匪的兵刃被齐齐切断,陈安在左手长刀横扫之后,右手宝剑犹如毒蛇吐信一般迅疾的刺出,那几个喽啰兵纷纷捂着喉咙,一脸惊诧的倒在血泊之中。紧随其后的五名虎卫也是不甘示弱,个个争先恐后的收割着对手的性命。
站在庙内手持连弩的刘枫冷静的观察着场中的局势,这些山匪虽然不足百人,但个个都是经过九死一生之后的骠悍强横之辈,好在对方没有带弩弓劲箭等远程武器,否则陈安就算浑身是铁,也躲不过百千羽箭攻击。只可惜这里发挥不出他的马上优势,只能凭借矫捷的身手,来回冲杀。那几个匪首不知是什么原因并没有下马作战,反而在那里拼命的控制着战马,呼喝喽啰兵不断上前。
在一片混乱之中,楼罗兵们面前排成了一个半月型包围圈,长枪如林一般抵挡住陈安等人的冲杀,双方一时胶着在一起。纵然虎卫战力超强,但是在这些亡命之徒的拼死反击之下,也是连连受伤,攻击停滞不前。
刘枫见状,向左右吩咐道:“将长枪对着那几个匪首的方向投掷过去。然后跟着我从右侧杀过去!”说罢,平端连弩对着陈安前方的喽啰兵,嗖嗖嗖尽数射出十余支弩箭。在匪徒一阵人仰马翻之后,刘枫拔出天子剑,高喊一声“凿穿”,便带着剩下几名虎卫排成品字形冲杀出去。
陈安知道此乃生死关头,退缩不得,涌起冲天豪气,誓要也要护卫公子之安全。眼见得匪徒被远程攻击一时懵逼,便右手宝剑,左手长刀,径直冲着人群之中那几个匪首狂攻而去,气势的凌厉威猛,远超敌人。一阵金铁的交鸣声,陈安身前倒下了七八名匪徒,不过自己的胸口被敌剑划中,好在未伤及要害。
那些匪首能够在这些彪悍的山匪中坐上一把交椅,自然也是好勇斗狠之辈,也是毫不示弱的挥动各自兵刃砍杀过来。原本就身材不高的陈安冲到近前,身形陡然一矮,长刀对着马蹄挥洒而出,顿时一片马嘶人嚎。身后的几个虎卫迅速快步上前,手起刀落将几名匪首斩杀当场。
已经浑身是血,犹如地狱魔神一般的陈安一边凶猛的砍杀,一边高声吼道:“匪首已然授首,尔等还不放下武器,更待何时!”
土匪就是这样,己方占优势个个争先凶猛无匹,一旦落入下风,便做鸟兽之散。眼看得自己当家已经被斩,自然是个个恐惧,恨爹娘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一般,纷纷转身夺路而逃。
陈安也不追赶,如同标枪一样站在那里,高声喝道:“某家陇西陈安是也,不怕死的尽可前来一战!”
第六十二章 铁血旌旗靖南天
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各山各寨的土匪之间传递信息有着超乎寻常的速度,陇西陈安的大名很快就在身毒道传开了。不但刘枫等人随后的行程顺风顺水,而且后来那些为行商走镖之人也是狐假虎威般将左手长刀右手宝剑作为标配,当然这些就是后话了。
味县,属于益州郡,介于益州和犍为之间的一座小城池,临近金沙江,被三山环抱,丘陵、坝子交错。一路上羊肠小道、崎岖山路交替出现,即使有着向导带队,刘枫等人走过九曲十八弯之后,也有一种晕头转向的感觉。好在王钧、马延等人在此处声名显赫,在加上马延的堂叔马义曾任建宁郡守,深得当地民心,因此,这王马营在建宁一郡几乎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
王马营位于味县以北,原是蜀汉镇南大将军、庲降都督马忠练兵之所,在群山环抱之中一片平坦谷地,进出唯有一处狭窄出口,而这一出口却又面朝盘江,地势也是一般的险峻,天然一个聚草屯粮之所。书中暗表,王平乃是蜀汉时期将领,在失街亭中暂露头角,后任镇北大将军,统领汉中。曾带领三万人马击退曹爽十余万来犯之敌而名噪一时。后人评论:王平朴鲁,有大将之略。虎卧北境,键闭剑门。王平乃是汉化賨人,和马忠有交情甚笃。在蜀汉灭亡之后,王平之子王训带领王氏宗族南迁至此,和马忠之子马修共建王马营。
来到王马营大门之前,刘枫装模作样的地上了诸葛文的名剌,说道:“烦请通报王钧、马延二位先生,故人诸葛氏到访!”在庄丁前去通报之时,刘枫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在这个位于“一线天”出口的寨门前,也就是百丈左右的平坦之处,再向南边就是陡峭的山崖和汹涌的盘江,真是不知道当年马忠是如何寻找到如此“世外桃源”。哦,对了,这个时候还没有世外桃源的这个说法,陶渊明的曾祖父,位列武庙七十二位名将的陶侃还在荆州作战呢,不知道祖约、关雄等人能不能把陶侃也忽悠过来,那也是个大才,曾经在东晋都督交州、广州、荆州等七个州的军事,有再造晋室之功。若能收入麾下,必将是不次于祖逖、王猛的存在。
正在刘枫望着盘江YY之际,身后传来一阵惊喜的叫声:“来者莫非武侯之后,王钧(马延)有礼了!”只见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快步而来。一看来人“慌得一比”的样子,刘枫心中暗自大定,施礼道:“诸葛文见过二位先生,某乃先汉武侯之后,家父讳京”。
其中一人还礼道:“某乃建宁马延是也,令尊在牧守江州之时,曾与家叔有过来往,致仕还乡之后音信全无。令兄诸葛兴曾与某家有同窗之宜,不知如今在何处高就?”
诸葛文笑道:“琅琊诸葛非为门阀士族,马先生为何心有疑惑而出言相试?长兄年仅十岁就已不行夭亡,而今墓木已拱矣。二哥诸葛复、三哥诸葛还俱是在家父还乡之后出生,皆无缘前来川蜀,自不会与先生有一面之交。”看得出来,诸葛京也是深受其父诸葛瞻的影响,分别把四个儿子起名为“兴复还京”。只是不知道诸葛京后来为何甘心在敌国为官,和罗尚霍弋等人拥全郡而降不同,他是在蜀汉灭亡多年被司马炎征辟为官的,虽说任内颇有官声,但是比起父兄之忠烈却有些令人不齿了。
另一个人笑道:“小哥见谅,如今南中纷乱,某等再次据守自保,自得小心为上。更何况你这随从个个龙精虎猛,令人不得不防。如今疑惑已结,尚请进入寨中叙话”。
四人穿过数百丈的狭长小道,进入寨中正堂分宾主落座之后,刘枫笑道:“适才马先生所料不错,某并非诸葛文。”话音未落,王钧大惊,长身而起剑出半匣。马延摆手说道:“王兄稍安勿躁,我等营寨虽非龙潭虎穴,也非宵小之辈任意来去之地!且听此人有何说辞。”说罢,马延眼中闪过一丝阴骘的光芒。
刘枫道:“在下之所以冒诸葛之名前来约见二位先生,只因某之真实身份目前尚不宜张扬。实不相瞒,某家乃先汉昭烈帝之玄孙,鲁王幼子刘枫是也。今得罗尚、霍彪及其他汉室之后为羽翼,暂取朱提为基,欲平定南中,重建炎汉。来此之意,想来二位必定心知肚明,不知能否助我一臂之力,以全先辈之遗愿。”
王钧闻言大喜,叫道:“如此甚好,我等愿——”
马延挥手制止:“且慢,传闻鲁王家世尽亡于洛阳兵乱,不知公子有何凭据?况公子未及弱冠,那霍彪乃霍弋之后,世受皇恩,但罗刺史仅为先汉将军罗宪之侄,从未在先汉为官,公子有何德何能获罗刺史之助?”
刘枫闻言,暗道这马延心思缜密、颇有城府,定非一郡之才。如能收入麾下,将来平定南中之后,或可将建宁以南全部交由此人节制。那王钧性如烈火,和此人一文一武倒也匹配。想到这里:“马先生之言谬矣。某家之身份自不待言。况我军中不但由诸葛文、关雄、张英、姜平、罗广、霍承嗣等先汉名臣之后,已有范阳祖逖、吴郡陆尚等不世之才臂助,焉知某家无才无德乎?”
王钧插言道:“公子有所不知,我这马家哥哥一贯小心谨慎,如有言语得罪尚乞原宥。大哥你也听到了承嗣贤弟也在军中,公子之身份还能有什么问题吗?家族遗训尚在耳边,如今为何见真神而不拜乎?”
马延起身施礼:“马延参见主公!某虽南中蛮人,亦知忠义二字,正今日得遇明主,平生之愿足矣。从今往后,某之身家性命俱为主公所有,不论刀山火海、虎穴龙潭,但凭驱使,绝无二心!有违此言,天人共戮之!”
王钧也是深施一礼道:“俺也一样!敢请主公和勉之兄到后堂饮宴,不醉无欢!”
第六十三章 料事于先犁曲辕
令刘枫最为惊喜的是,王马营居然有十余万人口,青壮家奴、佃户数目更是高达五万,粮草储备更是足有四五年之需。当下便甄选五千余人,将亲卫编入其中,开始了全新的训练。
得到信息的祖逖,在增派数百亲卫经五尺道前来之后,兵分两路快捷无比的横扫朱提。堪堪三个月之后,朱提郡内一片歌舞升平。不过这个时候的祖逖却是愁眉不展,望着坐在那里的陆尚、王猛,无奈地说道:“如今虽说战乱平息,各路关口都安排精锐把守。但是郡中仅有半月之粮,难免不会祸起萧墙之内。二位俱是一时之俊杰,有何策可以化解之?”
陆尚摇头道:“未曾料到公子分田之策有如此威力,原计划在孟春之际完成的作战计划,结果时值冬月就已经全部完成。这哪里是作战呀,一路望风披靡,就跟行军似的。如今距冬麦成熟尚有三月之多,粮食缺口至少五十万石。”
王猛道:“五十万石远远不够。主公如今在味县整训精甲五千,料想在孟春之时必会出兵建宁,我等需未雨绸缪。依我之意,首先传信荆湘,趁着秋收之时大批收购粮食,沿江而上送往宜宾囤积,以备将来之需;另外可以让张英等人重操旧业,前往江阳、巴郡一带向世家豪强借粮,以解燃眉之急。”
祖逖叹道:“借粮一事且让某家仔细思量一番。此事一旦泄露,将来公子挥军川中之际必定阻碍重重。”
陆尚笑道:“先生不必如此忧虑,公子之分田之策与世家豪强原本就是水火不容。一旦我们攻破他们的乌龟壳,在流民纵横之时,这些世家能都自存都尚未可知,何必忧虑今后之事呢?不如近期就让魏刚带领部曲北上,张英等人混在其中见机行事,如何?”
正在三人商议之际,府中书佐前来报告:禀郡守大人,麋继到访!闻听此言,祖逖大喜,对着陆尚二人笑道:“实乃天助我也,粮食一事或可迎刃而解矣。”
当听完祖逖的困难之后,麋继大气地说道:“此事易尔,请先生安排手下在各县修建粮窖数百并安排兵丁车马前往宜宾押运,某家现有十万石粮食正在由永安运往江阳,十日之内必到此处。不过某尚有一言请先生斟酌。”
“请讲。”
“某一路走来,沿途大量农田荒芜,渠道毁败。不知先生能否举全郡之力修缮渠道开垦荒地,以待来年孟春之时播种。如此一来,明年此时朱提再无粮食匮乏之忧矣。”
“此事乃长远之策也,非不愿实不能也。”祖逖郁闷地说道。
“敢问先生,这是为何?”麋继不解地问。
“如今郡中仅半月之粮,纵然你麋家商号能购得足够粮草,但征发数十万民夫开荒修渠,农具、耕牛又从何处而来?”
麋继道:“士雉先生明见万里,然不如公子料事于先。公子数月前已经安排我等大批收购川中粮食,加上从江夏运来之粮,如今已有数百万石,足以坚持到明年秋收。至于耕田开荒一事—”在小小的奉承一下祖逖后,麋继神秘兮兮的从怀中拿出一卷帛书:“先生请看此物!”
祖逖等人虽说出身士族,但对于农耕一事并不是一窍不通的,三人盯着帛书看了半晌,祖逖说道:“如今犁地之法已传承数百年,帛书中此物制作倒是不难,但只是在现有的犁变短,直辕改成曲辕,未知于开荒有何益处?”
这个曲辕犁图纸是刘枫按照唐末《耒耜经》记载,将犁铧、犁壁、犁底、压镵、策额、犁箭、犁辕、犁梢、犁评、犁建和犁盘等十一个部分分别画出,装配也是容易至极。不但如此,帛书上还有非常简单的人力犁图纸。
“公子有言,现有之直辕犁笨重,两头牛两人一天也勉强耕上一亩。而这曲辕犁比直辕犁轻巧,而且更容易操作,最主要就是节省畜力,一人一牛一天可轻易开荒三亩以上,实乃开荒之利器也。如今我等已购置耕牛五千余、驽马二千余,足以载明天春耕之时开荒百万亩。“说罢,诸葛文指着帛书中人力犁说道,“畜力不足,我们也可用此物代替,四五人合作,开荒效率大致可以和直辕犁相媲美。”
陆尚惊呼:“能有如此效率?有此物相助,我等定可三月之内完成开荒修渠,实乃庶民之幸也!”
王猛道:“天佑炎汉!百万亩耕地再加上我等在红叶山庄的高产种子,无需三年,我等定可兵精粮足,可挥军北上奠王霸之基绝非虚言矣。”
祖逖左右环视,道:“祖安,速去请诸葛文挑选可靠之工匠前来,其余人等退后五十步小心把守,擅闯之人立斩!”作为领地大总管一样的存在,祖逖自然想到了这东西的意义,当下便将此物列为绝密,小心地将帛书收起来。
在诸葛文的监制下,十几张曲辕犁和人力犁并不难,连夜造成。第二天,祖逖、陆尚、王猛等人,都来了郊外的耕地上。
由于战乱的原因,郡内大批的耕地被撂荒,但在杂草丛生当中依旧可以见到耕作的痕迹。诸葛文亲自把那梆着犁铧的绳子系在牛的身上,一板一眼的给旁边的农夫们教授着技巧。只见诸葛文吆喝着老黄牛,一手执着木制的犁柄,另一手挥着鞭子,指挥着老黄牛犁地。牛喘着粗气,打着沉重的喷鼻,低着头往前使劲的拉着犁铧,泥土快速的向旁边翻滚开来!
看到此情此景,围观众人纷纷赞叹不已:“此物真的是巧夺天工!”“真是想不到,只是把直辕改曲辕,居然就能产生如此神奇的变化!”“快看那边,四五个人拉着犁,开荒速度居然也如此之快!”
那几个峨冠博带的文化人此时也没有了往日的矜持,纷纷站在犁耕后酥松平整、层次分明的田地中,浑然不顾粘在身上的泥土,各自精神亢奋讨论着下一步的计划。任谁都没有想到,在实验新式曲辕犁的现场,一个以寓兵于农的军府制在王猛心中新鲜出炉。后来这一郡一屯的制度为炎汉疆域北控冰原,南达大洋、西至荒漠立下赫赫功勋,“功盖诸葛第一人”也由此成名。
第六十四章 运筹帷幄计屯田
得到祖逖传信之后,刘枫带着陈安轻车简从再走身毒道来到汉阳七星关,好在此时从味县到汉阳已经彻底安定下来,虽说沿途依旧保留着叛乱的痕迹,但是各个村落炊烟袅袅升腾,声声鸡鸣犬吠昭示着生活的安定。需要说明一点,这里的汉阳并非江夏之汉阳,而是南倚龙泉山脉、北傍岷江之滨的一个水路蜀中水路重要通道和舟船停泊口岸。据说前朝,一户姓阳的人家从外地迁徙到此,见岷江河泥长年淤积于此而形成平坦的地势和肥沃的土质,是落脚安居的理想之地,便落户坝上,专事农桑,养蚕缫丝。后来相继有许多沿水路迁徙的移民也落脚于此,生息繁衍,慢慢地就形成了一个村落、一个集镇。这座小镇也因此得名汉阳镇,又称汉阳坝。
不但是等候在汉阳的祖逖等人,就连刘枫也没有意识到这次计划之外的聚会,被后世史书记载为“七星之会”,原由就是会上决定的军府制,彻底改变了秦汉以来对发展落后的少数民族地区所采取的羁縻政策,为大一统奠定基础。
在七星关内,祖逖介绍完犍为、越嶲、朱提郡中的军政情况之后,刘枫才惊奇的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拥有三郡之地,民众五十余万,精锐部曲两万余,俨然一个小诸侯的存在了,当下便说道:“此乃先生和诸位之功,某家在此有礼了”。
祖逖笑道:“我等焉敢贪天之功为己有,今日请公子前来,主要是决定两件事,一是屯田,二是军制。”
王猛道:“禀公子,如今三郡之民已经全部按照户均五十亩分得耕地、耕牛、种子、农具,如无太大天灾,想来入秋之时,各郡必定仓廪充实矣。但如今尚有数万僚人青壮未曾安置,我等商议不如在各县成立军屯,编制五百军户,每户分配耕地五十亩,日常耕作以自给自足,战时操刀配合县兵保卫家园。”
刘枫道:“或可加入一些补充条款,凡参与军屯者,五年之后,可由军户转为自由农夫,土地的永久使用权就归其所有,但不得擅自买卖,一旦发现土地立即充公并严惩当事人。其余分田之农民一律按此规定办理,所有耕地均为朝廷所有,禁止私下买卖。”
陆尚道:“如此甚好,庶民只要有了安身立命的耕地,对于流民之乱无异于釜底抽薪,想来那些在山中栖栖惶惶的蛮人也必会闻风而出,南中大定指日可待。不过如此以来,怕是需要投入大量金银和粮食。如今四方未定,我等尚需保留大量精锐,这财政压力实在太大”。
刘枫道:“投入再大也要做,没有粮食产出,饿死的百姓将会越来越多,流寇也将会越剿越多!到时我等在南中都将立足不稳,谈何开疆拓土。麋继,你对钱粮一事最有发言权,按照此等规划,究竟有多大的缺口?”
“禀公子,如果仅是现在的规模,钱粮足以坚持到秋收。不过这第一年开垦的荒地收获不及往常之五成,恐难以供养大军。再加之部分关中流民南下,我军即将进入建宁等原因,粮食缺口至少再百万之巨,纵我麋家手握井盐、商路之力,倾其所有估计缺口已有五十万之多。”麋继无奈的答道。
刘枫沉吟半晌:“既是如此,今年秋收免除所有税赋,军队所需之粮秣均用金银从各地收购,此事麋继负责。至于钱财来源之事,稍后我与大兄、子和详谈。关于屯田一事,我意一州成立一个屯田军部,由屯田校尉负责;各郡设一个屯田分部,各县设屯田队数量不等,甄选军中负伤或年长之人作为各县军屯负责人,确保军屯之人保证足够的军事训练时间,不得扰民滋事。景略,你来担任第一任屯田校尉如何?”
“诺!”王猛慨然答道。
“关于军制一事,我意在部曲之上设立旅、军,分别由司马、校尉、偏将、将军统领,此外,曲以上军队实行双主官制,以一旅为例,右偏将为负责部队训练作战的主官,左偏将为负责部队思想学习的主官。二者互相协作但互不同属。目前全军择选精锐五部成立一旅,尚请士稚先生和济仁暂时作为第一旅左右偏将如何?”
祖逖略一迟疑道:“若二人都能识大体、顾大局,各司其责,相互协作配合,我军之优势必能更加充分地发挥出来;如若二人不合,必将祸患起于萧墙。也罢,我等现试行一段时间再说。然我军如今共九部之多,不知公子如何安排其余部曲?”
“如今领地内东西皆无战事,南部夷人自顾不暇,正是我军重新整编之时。我意将现有军队改变为三支军队,一为近卫军,也就是由我掌握的千余亲卫和虎卫;二为野战军,目前就是士稚先生的第一军第一旅,整编之后军士八千余名,屯兵宜宾;三为守备军,由其余四个部整编而成,负责戍守各处要塞坚城,军士一千至三千不等。同时各郡分别组建一部郡兵,军士五百人为上限,负责郡内治安剿匪。守备军和郡兵均在当地分配耕地五十亩,在役期间一律不纳粮交赋。近卫军、野战军目前不参与分地,告诉他们好生训练,某家定会在膏腴之地为众家兄弟谋得一份家业。”
祖逖愕然道:“我等一旅野战军尽数北上,建宁之事公子欲率千余亲卫涉险乎?”
刘枫笑道:“如今之建宁已成两虎俱伤之势,王马营数千军士已经训练完备,再加之千余亲卫,必定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不过士稚先生和济仁回到宜宾之后还需辛苦一下,某家希望半年之后,不但要将一曲教导队尽数送往建宁以为第二军第一旅之基础,而且要建立第一军第二旅之基干队伍。待某家回归宜宾之时,就是我等挥师北上之日!”
“诺!公子一切小心。”
第六十五章 李家有女胜儿男
刘枫处理完所有事务,带着千余亲卫赶到建宁味县王马营已经是永嘉元年(公元307年)三月。
这时候的天下更是乱成一锅粥,八王中的七个都死了。留下的最后一个东海王司马越,毒死了晋惠帝,另立了惠帝的弟弟司马炽,改元永嘉。除了朝廷,并州饥荒,强盗窃贼到处横行,数万人都随司马腾到冀州找饭吃自称“乞活”。东莱人王弥“起兵青徐“,反抗晋朝统治,所部曾一度攻入泰山,后来石勒设下鸿门宴,兵不血刃灭王弥;成都李雄称帝建国号大成、广陵度支陈敏割据江东,各地叛乱如同风起云涌一般纷纷芸芸。
建宁的叛乱已经持续了五年。早在太安元年(302年),建宁郡的世家大族李睿、毛诜驱逐建宁太守许俊,朱提郡的世家大族李猛驱逐朱提太守雍约来响应流民首领李特的起义,各自拥有数万人。当时担任南夷校尉,持节统兵镇守南中李毅,统领率军讨伐并诛杀毛诜、李猛等人,因功担任宁州刺史。毛诜死后,李睿投奔五苓夷人的统帅于陵丞,于陵丞便到李毅那里替李睿说情请命,李毅表明同意。不久,李毅诱杀李睿,于陵丞在恼怒之下带领各夷人部落造反。
当时李毅身患疾病不能督战,救援的道路已断绝,李毅于是给朝廷上疏求援,但朝廷没有答复。由于五苓夷人强盛,宁州军队屡次失败,夷人趁机包围宁州城。光熙元年(305年),李毅便因病情加重去世。在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也无主帅之时,李毅的女儿李秀受任于危难之中,率领军民环城固守等待援军,齐心合力共渡难关。城中粮食吃光,就烧鼠拔草作为食物。虽然如此,但李秀防务仍不稍懈怠,她瞅准机会亲自披甲上阵,带兵出击以忧乱敌阵,多次从围城敌人那里获取军需物品及粮草,宁州城危而不危、夷人纵然势大面对坚城也是无可奈何。
在马延详细介绍建宁局势之后,刘枫问道:“果真奇女子也!素闻李氏乃是蜀地广汉大族,先汉之时李家三兄弟李朝,李邵,李信因才能和声望,被称为李氏三龙。这三龙虽然没有入仕先朝,然其家族之李邈也曾在我朝为官。如若能得到此人加盟,建宁大局可定也。”
马延苦笑一声,说道:“公子有所不知,那李邈虽说曾入仕先帝,然曾于宴会上言语不当,激怒先帝差点被杀,幸得武侯求情才免于一死。此人不知感激,在武侯死后,又上书诽谤,激怒后主,将其下狱杀死。李秀才貌双全,深谙兵法,骑射出众,长年居于军绿,在军中颇有威望,恐难以降服。”
王钧嚷道:“如今郡兵和夷人均已两败俱伤,我等兵精粮足,何愁建宁不定,某请令带兵前往征讨。”
刘枫笑道:“子平不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乎,为保全建宁一郡,某意亲往宁州一趟,如能说服李秀合兵一处,内外夹攻之下,夷人之乱翻手可定。不知你二位和那李氏有无故交之谊?”
马延略作沉吟之后,道:“不瞒公子,某之发妻和李秀原为姑表至亲。不如公子携精兵数千前往盘江以北昆泽一带安营,属下孤身前往宁州说服李秀出城一见。”
“如此有劳安之(马延)了,不过宁州一带尚不太平,你可带领百余虎卫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某在昆泽静候佳音!”
昆泽,位于盘江以北,地处河谷地带,两侧屏山,山明水秀,物阜民丰。刘枫坐在清澈见底的盘江岸边,暗自生出一种物我两忘的感觉,不论是今生还是前世,一直以来都是蝇营狗苟,从来没有如此清净安闲,勉强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就在此时,对岸几叶小舟缓缓驶来。这盘江虽说不宽,但依旧只能靠小船横渡。修桥?那根本就是来玩笑。不说在这偏僻蛮荒的建宁,就算在中原地带修建上百米的桥梁绝对不是一个小工程,更可况盘江还承担着非常重要的航运功能。不过双方分别在盘江两岸扎营,或许也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擦枪走火吧。
刘枫站起身来放眼望去,只见船头站立着一员女将:身穿连环铠甲,内衬红纱隐约可见,手中秀鸾长刀,寒光闪闪,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应该是常年征战的原因,皮肤已经被阳光晒成小麦色,俏丽的脸庞上透露出一种透露着肃杀之气。刘枫暗想:此人应该就是女中豪杰李秀了。正欲搭话之际,李秀已经跳下小舟,快步走上前来,拱手施礼道:“马安之已将足下来意讲明,需知这宁州乃是我李家之宁州。足下带兵前来欲助我一臂之力,李家上下自是感激不尽,若有鸠占鹊巢之意,怕是难以善了。”
刘枫笑道:“李将军暂且安坐,听某家一言如何?”李秀冷冷的哼了一声,径直走向早已经准备好的案几后坐下,一言不发。
“敢问李姑娘,如今尔等和夷人均已成强弩之末势,若是某率手下万余精甲南渡盘江,总是李家在建宁有根深蒂固之基,尚有能力固守一处乎?”
“此事你大可不必忧心,我李家纵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和叛乱的夷人勾连,不过而今朝廷尚在,一旦道路通畅,官军不日即可达到宁州。尔等纵有精甲数万亦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也。我李家定不能作此不智之举。”
刘枫大笑,“司马氏诸王自乱根基,连番征战十余年,国力早已空乏。一旦北方戎狄作乱,中原之地必将不复汉民之属。司马氏除衣冠南渡、仓皇北顾之外,尚有余力兵发南中乎?”
“纵然朝廷无力支援,我宁州四郡亦有五十余万户在籍之民,尔等即使一时侥幸占据建宁,不过一隅之地岂能长久乎?”李秀针锋相对的说道。大家或许注意到,刘枫一直说的是建宁,而李秀却一直讲宁州,谈判就是如此,彼此的底牌慢慢的亮出来,一步一步将对方纳入自己的步伐。
刘枫悠然道:“如今建宁以北已归我所有,某家大军进入宁州城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在一举荡平建宁之后,霍彪必将率军南下,届时云南郡亦是不复李家之所有。其余兴古、永昌将被从中截断,试问南中还有李家立锥之地否?”
闻听此言,李秀俏脸一白,心中打乱。要知道霍氏一族在南中的地位比起李家来可以说不可同日而语,毕竟从霍峻开始世戍南中,至今亦有四代,更何况此人还有马延、王钧这样的地头蛇相助,自己的底牌已经越来越少了。当下便颤声问道:“敢问公子何许人也,能得霍氏一族相助?”
“某乃先汉帝室之胄,刘枫是也。”
“什么?”李秀嚯的一声长身而起,拔刀在手。
第六十六章 前嫌尽释凤求鸾
刘枫制止了身后王猛的行动,疑惑地问道:“姑娘何意?此非鸿门之宴,何故拔刀相向?需知某家亦非手无缚鸡之力,刀剑之间怕是要伤了你我之和气。况马延定是有言在先,不论今日结果如何,我等皆不可刀兵相见,为何姑娘要作此贻笑世人之举?”
李秀单手持刀,遥遥指着刘枫恨声说道:“想我李氏一族世居广汉富庶之地,先祖因言获罪,累及家族。李氏不得已迁居此等獦獠之地,数十年来无数青壮死于与蛮夷争斗之中。如今苍天有眼,累世之仇就在眼前,速速拔剑与本姑娘一战!”
刘枫依旧稳稳地坐定,“姑娘所言莫非前朝李邈之事乎?且安坐听某一眼。昔年李邈于饮宴之事言语无状激怒先帝,得武侯之言而免死。后武侯不以其狂狷为忤,擢其为犍为太守、丞相参军、安汉将军,可谓一步登天。然其不思报效,无视武侯以一己之力苦撑季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行,反于武侯丧葬之时额首相庆,大放厥词曰武侯生前专权跋扈、目无君上,更诬之类吕禄、霍禹之流,心存谋反叛乱之心,岂不当诛乎?”
刘枫看了一眼已经将刀尖垂下的李秀,缓缓喝了一口水之后:“某家素问李邈乃李氏之远支,生前未列三龙之中。其因言获罪,非为屈枉,朝廷也未罪及李氏宗族,今日为何如此仇视,以致拔刀相向,敢请姑娘教我?”
得知前因后果的李秀将腰刀收起,坐下说道:“在下鲁莽,险些铸成打错。其实李邈之事先父从未提及,我也是昨日方才知晓。听得足下一番说辞之后方知误中小人之计也。”
“小人?”刘枫皱着眉头仔细思量一番,不解的问道:“某家进入川蜀仅一年有余,会是何人从中作祟,姑娘可否名言告知?”
“罗尚!”李秀恨声说道:“此人生性贪婪、好谋无断,家父在世之时曾因夷人之乱向益州求救。此人以道路不通为由拒绝援兵。如今夷人大势已去,却又派人前来以前人之恩怨巧言离间,又言尔等欲轸灭世家豪强,宁州之地必无李氏容身之地云云。看来是想挑起你我之争斗,从中渔利耳。”
“不好!”一直站在身后默不作声的王猛叫到:“数日之前得到消息,罗尚进封夷陵候,都督益州、宁州军事。想来此人必生裂土封疆之意,当速速通知祖先生加强东部兵力,以防肘腋之患。”
刘枫道:“景略你且去安排,无需随侍左右,某与李姑娘单独聊聊。”
听到刘枫说单独聊聊的时候,李秀脸上微微一红,丝毫没有了刚才英姿飒爽的样子,反而更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不过李秀也是经过大阵仗的,连忙岔开话题问道:“这位小哥便是王猛吗?素问公子手下有一少年英才,年方十五便是算无遗策,有在世诸葛之称。”
刘枫道:“未料想姑娘在坚守孤城之际,尚有余力探听各郡之情报,此人正是王猛。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某家在犍为、朱提之行止想来姑娘必有耳闻。某家虽为先朝之后,但将来之目标并非先朝,在先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和孝廉举荐制之后,官吏们官官相护,霸占了举荐孝廉的名额,得以世代做官。依靠独占的儒家传承,让一般百姓接触不到知识,最终形成了世家门阀,从而导致亡国之患;光武帝借助士族门阀的力量而复国,自此之后士族门阀拥有了崇高的地位和极大的财富、特权,慢慢尾大不掉,最终黄巾暴起、天下大乱。某家所建之新朝,首先是士族门阀,其次才是司马和戎狄。只有解决了士族门阀这个更加强大而且也更加隐秘的对手,才能建立天下太平、人人富足的千年王朝!”
“公子所谋者大,小女子自愧不如也。虽说我常年僻守一隅,亦闻士族门阀既掌握大量奴仆、田地,又掌握孝廉考核、地方官担任等特权,还垄断着知识,经过数百年发展,早已经根深蒂固!公子如此行止,莫不是与天下为敌乎?”看着刘枫指点江山、侃侃而谈的样子,李秀眼中闪烁着迷妹一般的光芒,不由自主的为他选择的道路而感到担忧。
“这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非我皇室之天下,亦非士族门阀之天下。子曰:‘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某在平定一方之后,首先会均分田地,让天下人都有田可种,再无饥寒之忧。然后是发展教育,让天下人都有书可读,最终用科举制代替察举制,彻底让门阀世家消失。如此行止,其实与你李家也是有利的。令祖李朝无论才学还是见识都可谓一时之俊杰,为何在年逾不惑之时拜入泰山羊氏门下数年之后方才察举为官?”
“果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女子明白了。敢请公子尽快安排过江,宁州城军民唯公子马首是瞻。不过家族之事,尚需公子与家兄李钊商议。不过家兄如今尚在永昌以南,率家族私兵与土著鏖战之中。异日若我李家举族投靠,宁州或可成为五郡之地。”
等等,永昌以南?那不就是后世的缅甸吗?不说这里丰富的石油和铁矿资源,就算是一年三熟的稻谷也足以支撑将来北伐,更何况这里还有中原没有的棉花。想到这里,刘枫走到李秀面前紧紧地握着她的双手,兴奋地叫道:“能得姑娘相助,南中之乱指日可平。苍天在上,终某此生必不负姑娘一片赤诚之心!”
听到这句非常容易引起歧义的誓言,李秀立刻羞的满脸通红,使劲抽出双手之后,喃喃道:“自古终身大事,必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可惜家父已亡,家兄远在天边。再加之小女子自幼喜爱骑射、不识女红,又因夷人数年叛乱围城,如今已经是十八岁的老姑娘了,实不堪良配也。”
神经有些大条的刘枫根本就没注意到李秀的变化,反而顺着话头说道:“姑娘英姿飒爽,自有女中豪杰之风范。且如今芳龄十八,面容如花,我见犹怜,如何算老?”对于刘枫而言,即使是经历三年鏖战,李秀也才十八岁,如果放在前世,妥妥的一个花骨朵的存在。古代女子在豆蔻年华,就开始说媒了。及笄的时候,也就是十五岁,就该嫁人了。大多女子十六岁生子,才算正常。十八岁在这个时代可是老姑娘,妥妥的“齐天大剩”般级别存在了。
不过在李秀看来,无异于土味情话一般,低声细语道:“公子如有此心,可安排心腹之人前去与家兄商议。小女子先行告退,在宁州静待公子到来。望公子尽早安顿人马前来,以免迟则生变。”说罢,就转身快步离去了。
望着李秀离开的背影,刘枫愕然,问道:“景略,李秀姑娘何意?怎么又扯上媒妁之言了?”
安排完报信事宜返回刘枫身后的王猛,闻言促狭地一笑,道:“果真是郎情妾意、郎才女貌呀。公子都已经赌咒发誓终生不负人家李姑娘,自然就得安排上门提亲之事喽。不过这李姑娘虽说貌美如花,但性情刚烈?武艺超群,不知主公能否降伏这匹胭脂马呀?哈哈!”
第六十七章 夷乱初平又惊变
三日之后,刘枫带领一千虎卫秘密进入宁州城,王钧、马延率领数千人集结在夷人营地附近。此时的夷人已经放弃围攻宁州城,只是集结在东南方向一个向阳背风的山坳里与城中官军对峙。经过几年的激战,十余万夷人仍然还有七八万,不过精锐应该最多万余人。即使是对于这些除了摇旗呐喊之外,只会打打顺风仗的乌合之众,刘枫和李秀合兵一处也不过万人,也算是实力悬殊。
刘枫在城墙上远眺敌营几天,始终想不出破敌之策,只是眉头紧皱地来后踱步。王猛笑道:“公子不必忧虑,如今夷人势大,但均为无谋之徒,更何况营地层层叠叠,出口却只有一处,一旦发生营啸,后果定然不可想象。”很多人可能都没有听说过营啸,往往是在凌晨或者深夜的时候,士兵突然尖叫,然后导致整个军营的人发狂,甚至出现了自相残杀的局面,大军可能就会不战自溃。
“计将安出?”
“公子请看,夷人在密林之中依草结营,且未清除杂草。今夏宁州大旱,草木多枯死。如今新草再发,已将枯草掩盖其下。如遇明火,必将将一发而不可收拾。如今滇池之上无风现长浪,不久狂风必降,我等破贼就在今夜。”王猛胸有成竹的说道。
李秀大奇,伸出手指点了点王猛的脑袋:“你这小脑瓜是怎么长得,才多大呀,居然能想出来这样的绝户之计,蔫坏蔫坏的。”
王猛恼怒的叫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某家正与主公谋划,为何如此戏虐?”这也难怪,如今的王猛虽说聪慧,但毕竟只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争强好胜的心理此刻绝对占据了上风。
说也奇怪,自从刘枫进城之后,李秀一改过去风风火火、言出法随的做派,俨然一个娇怯怯小女子存在。不过听到王猛调侃之后,一直在“装淑女”的李秀立刻就还以颜色:“我难养?让你养了吗?你想养还养不上呢?”
“我知道你想让谁养,不过三书六礼均未完备,李姑娘难不成想要早成主母而欲自荐枕席乎?”谈到口舌之利,就算三个李秀也未必能赶上王猛。
“你!”李秀又羞又气,在一旁跺着脚却又无可奈何。
“哈哈!”刘枫哈哈一笑。“景略咄咄逼人,有失往日之风范矣。秀儿姑娘何必与一个孩子置气,既然定下破敌之计,何不速速前去安排准备硫磺烟硝之类引火之物,平定夷人之乱就在今夜!”
子时,果然不出王猛预料,北风呼啸而起。刘枫一脸平静的看了看天色,转身对身边的一名青年将领说道:“李卫,率领五百家丁携带引火之物从西门出城,绕道夷人营地西北角放火后在原地鼓噪,如有零散逃脱夷人就地擒拿,但不得参与攻击。陈安率五百亲卫携带油罐在火起之后突入营中,四处泼油之后,随意冲杀大队夷人聚集之处,不得恋战。李秀在营地火起之后随某家出城在夷人营门前二十丈之外列阵,约束手下队伍原地鼓噪。但见冲出大营者,一律射杀。没有命令,所有人不得擅自进攻!”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西北风越刮越猛,遍布乌云的天上星月无光,四周漆黑一片。正所谓是:月黑风高杀人夜。在夷人士卒沉浸在梦乡之时,星星点点的火光悄然亮起。功夫不大,营地中烈焰腾空,四下鼓噪之声震天动地。那些睡得迷迷瞪瞪的夷人士卒一个个连滚带爬地钻出营帐,哭天喊地之声不绝于耳。数百护卫骑乘高头大马分辨从营地对角冲杀进去,手中不停的泼洒着菜油。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火势越来越大,本来夷人营地大多以木料、皮革、布匹构成,再加上营内杂草丛生,现在又被泼了油,再加之营地中已经乱成一团,哪里救得了如此大火!不多时,火势已按着护卫泼油的路线,连成了一片火海!
所有的夷人都按照求生的本能,熙熙攘攘的向营地出口涌去,这里是才发现!唯一的没有火的地方,也就是唯一能够逃出火海的缺口。由于营地建设缺乏专业人士指导,在众人亡命奔逃之时,道路越发显得狭小无比。欲求活命的夷人士卒挤作了一团,个别脾气火爆的士卒已经挥动武器,企图为自己杀出一条逃生的血路。不过令他们想不到的是,在即使是侥幸逃到营地大门之外,黑暗还会有如同雨点般的羽箭在不停的收割着一条一条活生生的姓名。
正当营中慌乱之时,一贯在夷人心中奉为神明的于陵丞带着数百亲兵砍杀到处狂奔呼号的士卒,才渐渐将队伍稳定下来。
于陵丞到得营门口,努力观瞧。除了能看见逃命的士卒纷纷倒在箭雨中,根本就不知道敌人在哪里有多少?心知大势已去,情急之下只能高声喊道:“听我命令,所有人沿着营中大路,往后山而去!”按照他的想法,只要夷人进入深山,无异于回到自己的主场,即使是输了一阵,也不至于全军覆灭。
众人冒着烟熏火燎好不容易才开辟出通往后山的道路,不料迎面而来的确实连绵不断的箭雨,这些几乎全部衣不蔽体的夷人更是伤亡惨重。万般无奈的于陵丞破口大骂:“只敢暗夜偷袭的无胆鼠辈,可敢出来和大爷我决一死战!”
这一番话正巧让左右冲杀的陈安听到耳中。陈安是谁?那可是刘枫收下数一数二的猛将兄,简直是叔可忍婶不可忍,当下就忘了“不可恋战”的嘱咐,催马上去高声喝道:“无知小儿,认得陇西陈安吗?”
说时迟,那时快,夜色之中,黑衣黑甲的陈安和胯下乌骓马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转眼飞驰而到。丈八马槊在跳动的火光之中,闪烁着点点的寒光直奔于陵丞的梗嗓咽喉!
于陵丞在陈安同名之时,已是做好了准备,端举着铁蒺藜骨朵全力砸向势大力沉的突刺。虽然于陵丞也算是勇武之辈,但是他完全预料错了马槊突刺的速度,铁蒺藜骨朵刚刚挥起之时,马槊却后发限制,“噗”的一声,八寸槊锋就穿过自己的咽喉。
估计是本着浪费是原罪的想法,陈安左手长刀狠狠地斩向于陵丞的座骑。跳动的火焰之中,一个浑身漆黑的战神在血雾中大吼:“贼首已死,尔等还不赶快投降,更待何时?”跟随陈安的众护卫也是扬刀狂吼,冲天的气势一时间使得近前那些惶恐无助的夷人士卒两股站站,纷纷跪地纳喊:“我等愿降!我等愿降!”。在这些率先请降士卒的带领之下,整个大营的无火空地之处跪成了一片。
王钧、马延等人也纷纷率领手下加入收降这些黄巾俘虏的进程,一夜之间六七万多的夷人士卒被万余军兵全部收拢完成,宁州全城尽欢自是不提。
在宁州平定一月之后,建宁郡和平过度,李秀依旧以郡守的身份在处理军政之事,只不过在工作之余,依旧像个小迷妹一样围着刘枫转悠。这一夜,刘枫和往常一样安稳地睡下了。睡到半夜却突然被陈安喊起来,说是斥候营有重要消息汇报!
刘枫大惊,心道:夤夜传信必有大事发生!果不其然:云南、兴古、永昌三郡士族各自集结部曲十余万,攻城陷府,大半县城均已被占!建宁、朱提士族也有蠢蠢欲动之势!刘枫闻言大吃一惊,一时间脑中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第六十八章 飞檄传信齐备战
不得不说刘枫在谋略方面比起王猛等能人来说还真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毕竟就算是前世他也充其量是个副营职干部。匆匆赶来的王猛得到这个震惊的消息之后,略作沉吟道:“公子不必忧虑,此事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原来在南中各郡县中,远在中原朝廷很难彻底控制,这些士族门阀在当地占据统治地位、类似驱赶太守、拥兵自治几乎跟家常便饭一般!如果要追根溯源,就要追溯到汉武帝征服西南蛮夷那会儿。为了彻底占领南中,最好的办法就是移民同化。不过由于国人的家园情节,除了被逼无奈谁也不愿意背井离乡,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土匪、流民、罪犯以及生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集结到南中。为了防御当地蛮夷的袭扰,这些人出于抱团取暖的想法,逐步以姓氏、血脉为联系,形成了当地士族门阀。这些士族门阀占有大量田地山林、奴仆佃户、矿产资源,跟当地蛮夷的渠帅、酋长通婚,形成利益联盟,成了一股能够左右郡县的强大势力。
这一次门阀世家相互窜连,谋反自立,关键还在于刘枫在犍为、朱提等地开展的清查人口、平分土地的政策。这简直就是想要将门阀置于死地的做法嘛,不反还怪了。再说了,叛乱这种事儿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就算是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平定南中之后,该反的不是照旧反嘛,打不过就投降呗,难不成还真能赶尽杀绝呀。
听完王猛的介绍,李秀插言道:“如今宁州兵灾初定,人心思安,不如出动大军镇压一下,在发出不再清查人口、不在宁州分地的善意,让他们继续安居各郡即可。”
王猛道:“如此割肉补疮,实乃饮鸩止渴之举,不如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数年夷人叛乱之后,三郡之门阀世家已经到了力量最弱,影响最低的时候,我等何安守宁州静观其变,在犍为、朱提、越嶲暗自集结大军,待当地世家纷纷作乱之时,犁亭扫穴之势铁血镇压。然后携胜利之师,南下三郡彻底铲除宁州门阀世家,让南中彻底变成我等北伐的基地。”
李秀闻言倒吸一口冷气,暗道:这文化人果真是心狠手辣,如此一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要滚滚落地,今后还是少惹他微妙。
刘枫仔细思忖一番,觉得王猛的话非常有道理。纵观历史兴旺,根源就是土地。这些士族通过各种手段巧取豪夺大量山林田泽,却不纳粮税、不担徭役。许多穷苦农民或被迫或自愿把田地投效给士族,以躲避粮税或逃脱罪行。一旦朝廷有事,就只能从普通老百姓身上吸血,加重百姓负担。百姓在无法生存的时候就会揭竿而起,而这个揭竿而起的结果却大多被掌握知识、资源的士族门阀窃取,最终变成一场士族门阀的重新洗牌,直接导致“百年王朝、千年世家”的说法。对于这个根深蒂固、极度强大的对手,作为穿越者的刘枫知道一个彻底断绝门阀世家的致命武器——科举制。但是他也知道隋朝开始科举,但最终是李唐受益,原因就是隋朝时期的士族力量还是十分强大的,在经过“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横扫之后,士族门阀的力量已经衰弱到极点。在李唐大兴科举之后,下层优秀人才通过科举不断的向上层流动,门阀世家才不断衰落,最终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如今的南中不就是这样吗,经过夷人五年叛乱、宁州又旱灾蝗灾接连降临,只要打着平叛的旗号、以分田为口号,何愁南中不平。
想到这里,刘枫说道:“景略,你先安排精细之人去给士雉先生和霍彪送一份命令,让他们秘密集结部队。一旦各郡中世家宣布造反,不以一城一地得失为计,立刻去攻击他们的后方,灭其族人、毁其家园、断其后路!随后大军合围,将所有叛乱之人威压至朱提郡城,我等三路合围一举攻城。明日一早,某家率虎卫先行返回朱提郡城和济仁一起整编军士。景略,你留在宁州协助秀儿维持现状。秀儿,如今乃生死存亡之际,成则汉室与李家共荣,败则死无葬身之地,望多多听取景略之言,确保宁州大局不乱。数月之后,某家当率三路大军南下平叛。”
说罢,刘枫又补充了一句:“王马二位亦是世家出身,尔等尚需留意其行止。虽说用人不疑,然事关重大,我等不得不防。”
李秀点头答应后,说道:“听闻朱提大军多数聚集在三江口,南部仅有郡兵守卫,此行必然危机重重。我之族弟李卫武艺娴熟,熟知山中道路,不如让其率千余家丁扮作败退夷人,暗中跟随公子返回朱提。一旦”刘寻除了最后一点全都同意了。倒不是刘寻不回去,而是一定要暗暗的、隐秘的回去!让敌人无法预判自己回去的时间。这样,躲在暗处,容易找到最好的时机,发送对敌人伤害最大的一击!
刘枫与王猛、李秀等人又商量了一下后面计划的细节。刘枫召来王钧马延二人,说道:“如今各士族门阀纷纷拥兵叛乱,其缘由无非是针对某家在北方三郡实施的分田之策,不知二位对此有何看法?”
生性爽直的王钧闻听此言,不假思索便扯着嗓子吼道:“公子何需为此时担忧,近百年来南中士族和渠帅屡屡反叛,无非就是镇压安抚。想当年在武侯以德服人、平定南蛮之后不久,南中依旧叛乱不止,我等家祖均参与过平叛之事。如今我等兵精粮足,再次发兵平定就是了。”
马延哂笑了一下,道:“公子勿怪,子平乃鲁莽之人,心直口快,绝无口是心非之举。莫说我等原本就是先汉臣属之后,就算是身为南中芸芸众生之一员,亦知公子分田之策乃定国安邦之举。我等据宗族于王马寨无非自保于乱世之策,和士族门阀蓄养家奴私兵并非同类。异日公子若在南中全面开展人口清查、均分田地,我等绝对不会做阳奉阴违之举,如违此言,天人共弃。属下可以代替王兄及家族作此承诺。”
王钧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武夫,但绝对不傻,听到马延如此一说之后,自然也是明白了刘枫的用意,傻傻一笑说道:“公子不爽利,俺们已经认你为主,自是唯公子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刘寻答:“旁人虽然大致能猜到宁州平叛或有外援加入,但对援军来历则是一无所知。以某家之计,二位或可装作与李秀决裂,带领一半人马押送大半夷人降兵大张旗鼓返回味县,半年为限,重新遍练精兵五千,听从王猛调遣。待某家彻底平定犍为、朱提之后,南下和你二人会合,和祖逖、霍彪兵分三路夹击造反的门阀!”
马延想了想道:“如此一来,宁州城中兵力仅有七八千人,如何能抵挡十余万门阀私兵进攻?”
刘枫笑道:“此事无妨,着李秀、王猛等人在夷人中挑选三千精装,和城中士兵混合编练,进攻不足,但自保足矣。”
二人领命而去之时,天色已经大亮。
第六十九章 遍地豪强乱狼烟
刘枫也没有再去睡觉,而是洗漱完毕之后,召集宁州城众官员开会。会上,刘枫根本就没有啰嗦,直接任命李秀为第二军第一旅校尉,王猛为建宁郡守、第二军第一旅左尉,负责整编军队,戍守宁州,整编野战军八千,守备军三千。王凯、马延担任第二军第二旅校尉、左尉,返回王马营整编野战军八千。
众人皆大欢喜,特别是终于摆脱繁杂内政事物李秀更是语笑嫣然,看来这妮子原本就是个擅长暴力的野蛮女友。倒是那个年纪轻轻的王猛小脸一直绷得紧紧的,主政一方可是人生中一个不小的高峰,对于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来讲,的确是一步登天了。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合,任谁也不敢小看这个貌似无害的小家伙。
午餐用罢,刘枫带领着五百虎卫扮作平民商旅悄悄离开宁州城,剩余的虎卫分别留在宁州和王马寨协助遍练新军。
一路无话,等刘枫赶到朱提城之后,整个南中已经是战火蔓延,乱做一团。云南郡董家、兴古郡士家、永昌郡朱家和吕家都已经整合各路人马,各自拥兵数万,攻占郡县。朱提、越嶲雍家、朱提李家、犍为毛家也在四处窜访蠢蠢欲动。反倒是建宁郡在霍家、李家的积威之下,相对平静许多,这也为王猛等人遍练军队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早就在朱提城等待的祖奂、霍承嗣在郡守陆尚的带领下匆匆前来迎接。
当刘枫得知,各路大军已经悄悄集结,所有世家门阀丝毫不知内情。尤其是祖逖安排新组建的第二旅每日都在宜宾公开演练军阵,给人一种几乎要放弃南中的假象,为此,罗尚还多次行文催促尽快南下平乱。至于越嶲,就更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黑风寨原本就是霍彪隐藏的势力,外人自是不知。
在士族门阀相信了一切假象之后,永嘉二年三月初三,越嶲郡门阀雍家联合同郡高家和朱提郡李家同时造反作乱!两郡门阀各自拥兵万余,兵峰直指郡城!
越嶲郡雍家,世居邛都,拥有佃户、家奴、部曲等等共五万余人,此次叛乱更是组建了八千私兵,几乎和全郡兵力相当!与此同时,世居盐源的高家也抽出了两千大军。在“猝不及防”之下,邛都和盐源在叛军兵不血刃之下就被轻易占据。得意忘形的叛军首领立刻兵合一处,直奔郡制会无而去。朱提郡也是如此,在南秦、南广被占据之后,见到祖逖依旧纹丝不动,李家迅速南下,直奔朱提郡城而来。
朱提李家叛军在李通的带领下,连战连捷士气高涨。短短二十天的时间,这些家伙居然赶到朱提城下。不过门阀世家的部曲装备不齐全,没有攻城车、云楼,只有简陋云梯和钩索。为了快速占领城池,上万人四面围城后立刻发起在里应外合之下南广、南秦这样的小县城基本连一波都坚持不住!
原来的朱提城中守备军只有五百余人,加上李卫带来的一千家丁和临时征召的五百民夫才勉强凑够两千人。对于这些兵士的战斗力,陆尚心中根本就没有底。
“公子,如今叛军势大,请立刻带领数百虎卫移驾汉阳,静待大军到来。某自请固守朱提,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虽然知道全盘的计划,但没想到叛军攻击速度如此之快。一贯云淡风轻的陆尚也是面露焦急的劝导。
“济仁何必出此自乱阵脚之策,休说城中尚有守备军二千余人,就算仅有五百虎卫在此,叛军焉能破我坚城。如今尚有诸多门阀世家正在观望当中,某计划在此坚守三月,再聚而歼之。祖奂,立刻通知令尊和霍彪将军,原定半月后的攻击命令再延后半个月,四月初五子时开始全面反击,士雉先生沿南广、南秦一线攻击,霍彪将军沿安上、邛都、盐源一线攻击,到达会无县威逼叛军东来朱提。令云龙先生的第二旅固守宜宾、安上成掎角之势,在小心谨防李流、李骧南下作乱的同时,还要谨防罗尚火中取栗!”
看到刘枫如此坚决,陆尚也只能悄悄准备上百匹骏马,一旦城池无法坚守,至少还能让公子有逃命之机。
看着城下衣冠不整、队列不齐的叛军,陆尚心中大定,面对如此乌合之众,在靠着城池的地利和军士的勇武,坚守三个月简直不要太轻松!叛军到来之后,依旧是故技重施,抬着云梯蜂拥而上。不过他们很快就感到此战不同寻常,无论是弓箭的相互压制,还是近身搏斗,己方根本就是完全被碾压!为了彻底打击叛军士气,刘枫把精挑细选的两千兵丁在第一轮防守悉数派出。这些天天好吃好喝的青壮精锐,站在城墙上一个个耀武扬威,那精神头可是一个不服一个。尤其是陈安就像一个杀人机器一样,来回走动残杀着每一个敢于登上城墙的叛军,无人敢缨其锋。
在一个时辰的攻防之后,李通彻底悲哀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新任郡守的小文人能有如此胆略,更可况至今城中也没有内乱,想来李家分支已经被控制起来了。想到这里,李通下令后撤扎营。
一干私兵部曲在庆幸能活到退兵之时,纷纷垂头丧气地向后方跑去,一时间阵脚一阵大乱。刘枫见状,赶紧喊道:“勉之,尚能战否?”得到陈安肯定的回答后,二人下城带领一直在城中养精蓄锐的五百虎卫纵马从人数最多的北门冲杀而出。
看到骤然打开的城门和缓缓下降的吊桥,李通心中一阵不知所措,一个小小的郡城难道还敢出城攻击己方上万大军?还是内应打开城门准备接应自己进城?这家伙想法倒是非常周全,但唯独算漏了一点,在面对上万人的围攻之下,城中居然还藏着最强的生力军!
这些亲卫的战斗力原本就远远高过野战军,更不要说这些几乎没有参加过大型战斗的守备军了。之前在城里休息的时候一个个都想吞了二十五只耗子一样,百爪挠心的。现在终于可以出来战斗了!这些虎卫一个个兴奋不已,嗷嗷叫着朝李家私兵冲去!结果自然就是完虐了,虎卫不但单体武技超群,配合更是天衣无缝。三五个人在一起就敢于向数十上百的私兵发起绝地冲锋,李家那些私兵部曲很快就被杀的丢盔弃甲,抱头鼠窜了!
带领亲兵在后方督战的李通看着渐渐溃败的部曲,愤怒地亲自斩杀数人,却也无力阻止!正在左右冲杀的陈安看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李通,立刻兴奋地直冲过来,很显然已经把把他的人头当作囊中之物了。
看到勇猛无匹的来将,李通根本就没有举枪一战的勇气,立刻拨马就逃跑。虽说兵败如山倒,但是刘枫自知自己这五百虎卫只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如果真的被这上万人围起来,估计这些虎卫各个有陈安之勇,也是无济于事的。想到这里,连忙大喊一声“穷寇勿追!”拉着准备继续追杀的陈安得胜回城。
第七十章 黑虎掏心计行险
战后,陆尚带人收拢俘虏近二千人,将其中李家族人甄别后全部斩首,告诉其余部众安心在战俘营呆着,等灭了李家,就分给他们田地,再也不用再给门阀人当仆奴了!没成想这些承诺立刻获得众人一致拥护,纷纷表示愿意效命。不过陆尚也没有想着把他们当成炮灰的计划,只是挑选了一些能力比较出众的郡兵将一众俘虏以五十人为一队,开展常规军事训练,反正是不能让他们闲着,要不然非得无事生非不可。
再说李通,奔逃了二十余里之后才缓缓停下脚步,命令亲卫竖起大旗招拢离散私兵部曲。结果却是又惊又怒,万余部曲只剩四千余人,根本就没有了攻城略地的能力,更何况粮食辎重已经丢失大半。李通只能原地扎营,派人星夜返回南广家族求援。
朱提郡刘枫等人俨然占了上风,不过越嶲郡就没这么好的形势了。毕竟越嶲霍彪是一个重文轻武之人,虽说深得庶民拥护,一夜之间上万民夫涌上城头参与防守。虽说万余叛军在雍凯、高祥的带领下攻城数日毫无收获,但是霍彪也不敢让这些刚刚放下锄头拿起兵器的农夫出城作战,活脱脱一个麻杆打狼——两头怕。双方在对峙坚城之时,霍彪也是忙里偷闲临阵磨枪般训练着民夫。此时的雍高联军在万般无奈之下,之时分兵向四方县城出击!越嶲郡其余八县已经沦陷。其实这倒不是叛军攻击力有多强,主要还是霍家大部分实力都在建宁,对越嶲郡的控制原本就有些原本的局势败坏到了什么地步,雍家和高家的势力有多大!
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在集合了各城池的郡兵和私兵之后,越嶲郡的造反大军很快达到了三万余人!霍彪只得暂时和越嶲郡造反军对峙,伺机找到胜利的方法。
再说霍承嗣,由于雍高两家私兵部曲大部南下围攻安上,他在已经集结两旅人马隐秘潜行埋伏在邛都附近的山中,除了自己的一旅之外还有林虎带领卧虎山部分精锐为基干的第三军第一旅。这时候的江夏红叶山庄基本已经搬空,卧虎山自然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林虎编练的一万部曲到来之后,胡翔手中的底牌越发丰厚,在宜宾原有一旅的基础上,整编成第三师,辖五个旅,总兵力达到四万人,是刘枫手下第一支齐装满员的整编师。
霍承嗣道:“林兄,经斥候汇报,邛都和盐津之中仅有千余守卫,且均为老弱之徒。我等不如兵分两路,于四月初五同时动手将雍高两家基业铲除。在安上叛军返回救援的必经之路设伏一举剿灭叛军之后,南渡泸水,直插滇南。”
“某乃一勇之夫耳,分兵一策或可功成。然大军贸然渡江,地形不熟加之粮草无法接济。一旦兵败,我等生死是小,耽误公子大事则百罪难赎。”林虎有些担忧的说道。
“林兄不必担心。我霍家在四世经营云南,可谓根深蒂固矣。不但粮草不成问题,或可新增兵员二旅也未可知。如今时间宽裕,我等不如修书请公子和胡先生定夺。”
“如此也好!”林虎痛快地答应下来。
刘枫看到林虎、霍承嗣联名书信之后,不禁晃了晃脑袋:这霍承嗣胆子也太大了,要知道越嶲的叛军总数几乎是他的两倍,这小子怎么敢如此设计呢?
陆尚看了看霍承嗣的计划,道:“围魏救赵、击其惰归!这霍承嗣果有名将之资。如今朱提郡内大局已定,只待士雉先生南下之后,我等即可合兵南下云南。公子若有疑虑,何不让云龙先生增派一旅绕道马湖南下断叛军之归路。如此不但越嶲可平,云南郡亦可早日安宁。只要我等占据云南,永昌兴古迟早必入公子毂中。”
刘枫点头道:“如此乃万全之策也。速速行文云龙先生,一是令诸葛文携大量火药送往承嗣处,一夜之间要将雍高二家邬堡尽数铲除;二是令孟游、孟弋兄弟率一旅南下会无,和霍彪联手追击叛军。越嶲评定后,孟氏兄弟随承嗣南下,林虎率军返回宜宾。”
“诺!”
几天以来,雍家邬堡的部曲们见识了非常奇怪的进攻部队。墙上的那些部曲头目们非常纳闷,这些人虽说兵甲完备,但也只有千余人而已,难道只凭借他们就来攻城?更何况不要说大型攻城机械了,连最传统的登城工具云梯啊。只见一千余人正正的堵在邬堡大门外安营扎寨,众人也不进攻,只是毫无掩饰地挖掘地道。
在这个时代,接用云梯或者其他工具爬上城头,然后进行肉搏并占据城头,这都是传统的攻城手段了,但是也有一种“穴地攻城”的方法,也就是挖掘地道。这种穴地攻城往往属于一种辅助手段,因为从地道进入城中只能是极少数精锐部队。至于防御穴地攻城的方法就更简单了,只需要在城墙下埋入巨大的水缸,放大掘地的声音,就可以判断敌人的挖掘路线,到时候守在地道出口进来一个杀一个,简单的不要不要的。
其实霍承嗣已经接到刘枫和胡翔的传书,最终确定他和林虎各带领两千人破邬堡,其余一万人先行赶到卑水设伏。至于破城的办法,自然就不能采取传统的蚁附攻城,而是准备使用诸葛文带来大量的火药,采取最为简单粗暴的爆破攻城,直接将邬堡一侧城墙打开一个大缺口后再由潜伏在附近的一千精锐突入冲杀。至于堵在大门口的千余人,除了挖地道意以外,就准备收容逃兵了。如此才有了现在这种场面。
火药作为当前最拉风的科技代差,雍高两家直接迎来了毁灭的悲歌。就在那些家丁无所事事调侃着攻城方挖墙脚的举动时,他们根本想不到噩梦即将来临。
四月初五子时,诸葛文指挥着几个亲随将静心制作的颗粒火药装入大瓮中压实、密封。看着诸葛文小心翼翼的样子,霍承嗣有些不解的问道:“子和兄,此物某也曾经见过,真能有摧城拔寨的威力。如若果真如此,天下坚城尚有用乎?”
“承嗣你有所不知,此物与常见火药威力不可同日而语。如此一瓮爆炸之时,周遭数十丈内将不复有任何生命。”
第七十一章 釜底抽薪危后安
越嶲郡雍家邬堡经过几代人上百年的经营虽说也算是固若金汤,但是能在历次战乱中都能岿然不动,和雍家宗族凝聚力也是很有关系的。尤其是留守的族长次子雍皋乃是一个小心谨慎之人,更何况留守部曲的家室大多在邬堡之中,自然是战斗力爆棚。虽然还不知道霍承嗣带领千余郡兵堵住大门想干什么,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当即也是出门冲击了几回,结果却是武力值不足,反而损兵折将,只能关闭大门,在墙上堆积大量火油、巨木等物资严防死守,并派人坠城而出求取援兵了。
时间缓慢的到了五更天,以普遍性而论,人在凌晨四点左右是最为困的时候。诸葛文一声令下,两名亲随手持火绳点燃了导火索,然后迅速跑回掩体后面躲藏起来。
在城墙一侧埋伏的霍承嗣只感觉时间象停止了一样,双手紧紧的握住钢枪,死死地盯着前方。要知道如果此次爆破并没有象诸葛文说的那样,仅凭自己这两千余人根本就难以攻破雍家邬堡,后面的“击其惰归”无异于镜花水月了,到那时候还不得被他爹揍死,说来也奇怪,霍彪原本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文士,但是在教训儿子方面那绝对是不留情的。
就在霍彪胡思乱想之际,邬堡城墙上传来了数声巨响,伴随着巨大的声响也是腾起了耸高的烟尘。虽然爆破的位置被大量烟尘弥漫,但是霍彪清楚的看见了邬堡城墙倒塌了一个足有百丈的缺口!
霍彪高声疾呼:“建功就在今夜,所有人跟随我立即发起进攻,攻占缺口位置!”
霍彪亲兵部曲迅速行动,快速跑步前进直接冲向了那个缺口,与此同时其余军士也按照攻击序列依次出动。
一直到霍彪带人占领缺口,并登上城墙的时候,雍家部曲似乎还在骚乱当中,有的虔诚的下跪叩首,有了在城墙上胡乱奔跑大呼小叫的,茫然不知所措。这也不怪他们,类似天雷地火一样的超自然力量在他们看来完全就是神迹了。
尤其是看见霍承嗣带着精气十足的亲卫丝毫不受“神迹”影响的登上城墙之后,这些部曲更是立刻乱了套。在霍承嗣率军发起冲锋不到一刻钟,城墙上的雍家部曲就彻底崩溃了,一个个争先恐后的逃离城墙,大声叫喊着什么城破了之类的话语。
集结私兵前来救援的雍皋在接连斩杀数名逃兵之后,望着已经被溃兵冲散的队伍,面露绝望之色!
在一旁的同宗兄弟雍阳开口道:“三哥,如今邬堡已被攻破,部曲均无战心,我等不如回庄园收拢溃军立即南下,只要和大哥合兵一处,即使攻破不了会无县,但天下之大我们何处去不得!”
雍皋看了看周围那些目光中存有畏惧的亲兵,长叹一声:“只能如此了,以如今的情势,等我们赶回庄园之后必成瓮中捉鳖之势。不如现在就直奔城门而去,一路上能收拢多少算多少吧。”
“对,三哥所言有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弟兄们,拿起手中的武器向城门冲击,只要杀出一条血路,我等兄弟必不会亏待诸位!”雍阳高喊了一声带头向坞堡大门冲去。
战事前后也不过两个时辰,从头到尾几乎没有任何抵抗,除了雍氏兄弟冲杀出去三五百人之外,所有的族人家奴私兵部曲尽数俘获。望着这万余俘虏,霍承嗣也是一阵阵头晕,只想赶紧去和伏兵会和,不在插手这些烦心的事情。
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霍承嗣,诸葛文笑道:“公子有令,某家不得插手越嶲事物,协助攻破坞堡之后,立刻前往朱提和公子会和。不过——”
“哥哥,别这样呀。咱两家可是世交,当年家祖绍先公(霍弋)曾在武侯帐下效命,和诸葛乔、诸葛瞻情同手足。所以这个忙你必须的帮!”
诸葛文愕然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绍先将军远驻南中之时,家祖思远公(诸葛瞻)尚值垂髫之龄,岂有厚交乎?不过为了公子大业,某可推荐两人协助处理堡中事物。刘建、王奇,过来见过霍将军!”
看着从众人之中站出来的两个少年,霍承嗣不自觉的嗦了一下牙花子,讷讷的说道:“子文兄,此二人均未加冠,如何能担此重任?一旦我等悉数南下,若是叛乱再起,我等必将后路断绝,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刘建挺身而出,道:“将军此言差矣。不知莫欺少年穷之古训乎?莫说我等自幼熟读经史,更在红叶山庄潜心学习文韬武略数年,不敢逞强于人先,亦不弱于人也。区区坞堡万余人,只需给我等留下军士五百,定可保大军后方无忧。”
霍承嗣坦然施礼后说道:“如此某家失礼了,敬请海涵之。不知二位将以何策安定邛都及雍氏众人?”
王奇道:“此事易尔。公子已有成例在先,我等萧规曹随即可。雍氏众人需尽数甄别之,所有直系亲属和死硬分子尽数斩杀之,然后将其余众人遍为十队,就地开展军屯。只需明确军屯三年之后,耕地归耕种者所有。如此一来,管理困难即可迎刃而解,只需安排管理军士二百人足矣。邛都附近废弃良田仅十万亩有余,我等只要公开宣布公子对佃农、奴仆的政策,当众烧毁一切人的卖身契和卖田契,重新丈量土地,按照人口均分农田,自可得到庶民之拥护。届时不论农业生产还是征召士卒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新增一旅之军士也未可知也。这一块需要军士三百余人,最好能有伍长、队长及曲司马等基层官员数十名。”
霍承嗣闻言大喜:“果然英雄出少年!某等解除安上之危后将立请家父安排三五十名文人赶来邛都协助尔等处理内政。如今此处尚有军士一千六百余人,轻重伤员三百余,尔等可以以此为基,为公子再次遍练一旅。某家立刻带领五百部曲赶赴卑水,其余将佐军士任由你二人调派。如此大军后方诸事烦请二位斟酌处理,此乃调兵剑印,凡有不从者,可凭此剑印斩之。”
第七十二章 深陷维谷进退难
安上之围已三月有余,雍凯、高祥面对坚城无可奈何,更加之粮草渐渐入不敷出,人人皆无一战之心。二人正在商讨退兵之计的时候,雍皋、雍阳二位兄弟带了一百多残军来到大营。看到这哥俩满头污垢、满脸丧气,以及一个个蓬头垢面、脚步虚扶的百余部曲之后,雍凯大惊道:“邛都出事了?尔等为何如此模样?”
雍皋伏地大哭道:“大哥有所不知,那官军不知从哪里弄来天雷之物,一举将坞堡城墙摧毁。万余郡兵一哄而入,我等猝不及防下家族之人已经尽落其手!”
雍凯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大叫一声向后便倒。好在身边的高祥手疾眼快伸手扶住,说道:“雍兄保重,如今我等已到危急关头,万不可自乱阵脚!”
雍凯发呆片刻之后,道:“多谢高兄!老二、老三尔等如是说来,对方到底多少人马?如何快速攻破坞堡,不得有半点隐瞒。”
雍皋二人一五一十的说出了整个战斗的细枝末节。雍凯沉吟半晌之后:“如此看来,敌人数量应该不足三千,否则岂能轻易让尔等逃脱。只是那天雷之事虽说奇谈,但未必不等再次用于盐津高家。以某之意,不如我等速速前往盐津,待解了高家之围以后在合兵前往邛都。如今已到唇亡齿寒之时,万望高兄极力斡旋之。”
“我等世代较好,合兵援救之事自当尊雍兄之命。”
霍承嗣设伏地点距离安上县大约百里左右。或许是雍凯等人归心似箭的原因吧,在林虎距此尚有一日行军路程的时候,叛军经过两天的快速行军已经距离设伏地点不足二十里。得到斥候汇报之后,霍承嗣环视四周道:“兵法有云,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今叛军虽有三万之众,然我等以逸待劳,获胜易尔,若想全歼则难矣。不知诸位有何计策?”
诸葛文道:“此去十里之外有一处险地,沿途多在悬崖大江之间,道路蜿蜒十余里,崎岖难行。我等何不兵分两路,当道立寨将叛军围堵在此处,待数日后霍郡守和林虎到来再行歼灭之。”
“如此一来,两边阻击军士仅五千余,面对三万亡命奔逃之徒并力攻击,恐力有不逮矣。”霍承嗣惴惴不安的说道。
“无妨,此事易尔。想来叛军必已人心惶惶,料想归途一旦被遏必将毫无战心,况如今尚剩余大量火药足够我等沿途埋设,佐以精兵列阵,叛军焉有逃脱之机。况安上援军一日即可赶到,此战必胜矣。”
“善!某立刻修书家父请他连夜派兵前来。为今之计,子文兄可率领八千精锐后撤阻击,某家带领其余两千余人现行再次设伏,再会和安上援军当道立寨断敌归路!”霍承嗣果断的说道。
“承嗣兄,只留下两千人马设伏是否太少?毕竟叛军近三万有余,这要万一——”
“无妨,叛军已成狼奔豕突之势,一旦伏兵四起,焉敢立阵迎战乎?倒是子文兄要小心谨慎,一旦阻击不成,我等亦可合兵一处衔枚追杀,届时会和林将军万余兵马,野战歼敌也未尝不可,切忌不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不得不说霍承嗣乃名将之后,家学渊源,这次设伏的地点居然没有在险要之处,而是选择了一个相对宽阔的河岸。雍凯也算是读过兵书战策的,到达此处后立刻将此地作为安营休憩的地方。但是令他意料不到的是,霍承嗣根本就不按照常理出牌。在叛军刚刚躺倒准备暂时小憩然后再安营扎寨埋灶做饭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响箭之后,山间鼓声大作,伏兵四起。叛军根本就没有任何抵挡的意识,纷纷四下奔逃。雍凯等人根本就遮拦不住,也只能带着亲卫被大股叛军裹挟败退。
霍承嗣端着长枪,带领两队百余名亲卫纵马在乱军中左突右杀。只要有小股叛军准备集结抵抗的时候,立刻就会面临铁骑的冲击,其余军士纷纷在队长的带领下,以五十人为单位挥舞着手中兵刃或阻击或追杀。一时间河岸边杀声震天、残肢乱飞,那些经历长途行军的私兵部曲根本就不敢恋战,纷纷跪地乞降。
叛军被追击奔逃数里方才站住脚步。雍凯心下略微安定之后,望着身边不足五千的雍高联军,吩咐道:“高贤弟、二弟,你二人速速安排斥候打探敌军行止,并将大旗竖起收拢士卒,准备再战!”高祥等人领命离开之后,雍凯长叹一声,对着雍阳说道:“三弟,此战已无力回天矣。你即刻收拾行装带领十余名亲近族人翻山越岭南下永昌,隐姓埋名延续我雍氏香烟。切记不可心怀报仇之念!”
雍阳泣曰:“大哥何故如此,以某观之伏兵不过两千余人,纵是我等被偷袭大乱,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何不在此重整旗鼓未必不能战而胜之!”
雍凯道:“敌军虽说人少,但各个都是以一当十之精锐。虽说天雷之事闻所未闻,但皆是尔等亲身经历之事。某料想高家也是难逃覆灭之危,如果围攻高家的士卒也是一般勇毅,必将会在归途之中继续设伏,试想在两面夹击之下,我等必有覆巢之危。二弟鲁莽,难成大器。不像三弟你自幼聪敏,多谋善断,想来必有出人头地之时。如今已到生死存亡之际,不论前进抑或后退都难以逃生。某决定率万余人马在此据守数日,为尔等争取逃离的时间,切莫再作此小儿女状,速速带人离去!”
雍凯等人收拢两万多私兵部曲就地安营之后,在前路准备层层阻击的诸葛文一下子就郁闷了。要知道即使手下还有八千左右的生力军,但是在崎岖道路上仅能展开部卒不到五百。这种在战斗中无法投入足够兵的添油战术,说穿了无谓的损失兵力,根本无法达成战略战术目的。面对蜷缩在一起犹如刺猬一样的叛军,诸葛文除了安静的看着之外,只能安顿手下军士将埋好的炸药重新挖出来,一个个做成手抛式炸药包。诸葛文恶狠狠想:XX的,等援兵到了,老子炸死你们!
和诸葛文的郁闷相比,霍承嗣那边简直就是无解了。望着六七千降兵,霍大将军欲哭无泪:自己这才两千士兵,除了看管降兵之外,还要担负堵截叛军的任务,这特喵的不是要死人的节奏吗?思来想去,霍承嗣终于拿出了一个“损招”:在宣讲刘枫对降兵军屯数年然后分配耕地的政策之后,说服所有的降兵主动把裤子脱掉,每十个人绑在一起,留下八百兵丁日夜看守,自己则带着不足千余军士远远的跟在叛军的后面,根本就不敢主动出击。好在叛军也是铁了心防守,一时间双方陷入了一场诡异的对峙当中。
第七十三章 政见不合让步欢
相对越嶲的形式,朱提就简单了很多。刘枫在据城击败李氏私兵之后,祖逖亲率大军一路凯歌高奏,直奔朱提郡城而来。
在得知对方援军即将到达之后,李通立刻率领剩余残兵乞降,三拜九叩表示忠心。刘枫虽说非常大度地接纳他,但是心中对于李氏的诚意还是心有疑虑的,毕竟自己制定政策和士族生存之道完全是背道而驰的。在安顿李通和残军就地扎营接受整编的时候,刘枫特意安排将李氏族人和家奴部曲分开编练,私下嘱咐陈安道:李家带头作乱,本该夷灭三族,如今对手主动投降,尽数杀之不利于今后的战事。你在编练之时要详细甄别李氏族人和死硬分子,找机会激怒他们然后尽数杀之。至于那些普通奴仆、部曲都不要杀,告诉他们可以参军,也可以参加军屯。军屯数年之后将会废除奴籍,分配田地,成为正常百姓!”
陈安点头应允后,略带疑惑的问道:“公子放心!在下一定尽心完成!只是这甄别一事?”
看着这个不愿意动脑筋的家伙,刘枫摇了摇头:“这事去找孟明(祖奂)即可,不过那小子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想好怎么说服他帮忙吗?”
陈安瓮声瓮气的说道:“这事简单,那家伙就是个武痴,大不了教他几手刀法就可以了。”说罢头也不会的就走了。
叛军的事情方才安排就绪,祖逖就已经带着大军赶到朱提郡城。当听说许多门阀几辈子积累的财富被全部收拢,数量之巨大简直令人难以想象,大致可以满足现有兵力数年之粮饷。这一点令刘枫高兴的不要不要的!不过当听说祖逖并没有实行灭士族、废奴籍、分田地的政策,甚至还保留部分士族坞堡的时候,刘枫眉头紧锁,暗想:对待叛乱之人,直接把男子全部杀掉,女子都给贬为女奴,难道不是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吗?再说那些对待士族奴仆私兵的政策不是在战前就已经确定的吗?这祖逖为什么不执行呢?当下便直接了当的问道:“敢问士稚先生,在下早已向先生报信,此处稳若磐石,为何不携胜利之师,一鼓作气将郡内门阀世家尽数连根拔起,彻底夷灭郡中门阀根基?”
祖逖皱眉道:“公子,属下有一言不吐不快,如今天下世家门阀林立,控制了大半的人口和土地,如果彻底失去他们的支持,可以说举步维艰。我等只需恩威并举,拉拢部分门阀世家和我们合作,待北定中原之后,再行和缓之策分而治之。这也是属下为何只是杀掉参与造反之人,并未尽数铲除世家门阀的原因。”
刘枫闻言心中大惊,暗想:祖逖跟随自己起于微末之间,自然是知道自己一贯坚持的策略。可就是这个应该值得绝对信任的人,偏偏也还是在这个问题上和自己产生了分歧。更何况自己手下还有胡翔、霍彪、罗广、王凯、马延等人皆是出身士族豪强,这要是不彻底统一思想,将来未必不会祸起萧墙!说来也是奇怪,陆尚、王猛这些年轻人虽说也是士族出身,但始终能坚持和刘枫站在一边,坚定坚决的与世家门阀为敌,或许这就是年轻的魅力吧。当然,这也是为什么要让陈安去找陆尚商议如何彻底清除李氏宗族的原因。
望着脸上阴晴不定的刘枫,祖逖感到背后一阵阵发凉,暗道公子果有圣主之资,一怒之威远超司马氏诸王,看来自己这个自作主张的决定有些唐突了。刘枫坦然说道:“学生以为先生此举不妥。如今南中之地世家豪强皆不容于中原大族,即使我等尽数剿灭之,亦不会交恶于门阀。鉴于此,我等何不在此彻底在此行灭阀废奴均田之举,将南中彻底打造成忠于汉室之地。如此一来不论天下士族门阀如何兴风作浪,我皇室终有一个退步之基。”
“此事属下欠考虑了,敢请公子见谅。为今之计,不如我等稍作修整之后挥军直下建宁,传令牛东、马雄率领一旅之师南下横扫朱提,彻底铲除士族。如何?”
“先生不必如此。学生自知先生护佑之心,虽门阀势大,为了建成国泰民安、丰衣足食的太平盛世,虽千万人吾往矣。”
“公子佑世之心堪比古之圣贤,属下定披肝沥胆追随。”祖逖慨然答道。在一片君臣相得的氛围中,刘枫暗想:待南中彻底平定之后,必须组织一次高层学习班,彻底统一一下思想。自己掌握着超出这个时代几千年的知识,只要搞出造纸和印刷,在利用三五年的实践教育培养出一大批忠于自己的寒门学子,就可以直接祭起科举制这个彻底斩断门阀世家发展的利器,反正自己还年轻,熬也得熬的这些牛人成为自己的“真粉”。
祖逖在言谈之间已经发觉刘枫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几年的杀伐历练之后,变得喜怒不形于色,隐约间有了一代雄主的手段和谋略。正在祖逖暗自揣摩的时候,一位亲兵进来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祖逖闻言后拱手道:“禀公子,如今我等即将拥有四郡之地,郡县治理人才不足必将成为今后发展之桎梏。某家数月前自作主张,将公子之身份、雄心告知昔日之同乡良朋范阳卢谌,邀请其南下辅佐公子。如今卢谌和清河崔悦携数子前来,正在门外等候召见。”
“如此先生有心了,”刘枫漫不经心地答道,却是突然心下一惊:“敢问先生,此二人莫非是世家门阀之人?这卢谌莫非是先朝子干公之后?”
“公子所料不错,卢谌乃是某家自幼之同窗,先朝子干公乃是其高祖。”
刘枫闻言大喜,高声叫道:“快请!不,某家亲自去请!”说罢站起身来拉着祖逖快速走向大门。祖逖也是哭笑不得地跟在后面,要知道当时地士子是非常讲究身份风度的,即使是见皇上也没有过去那种小步快走地节奏,耍的就是一个做派。
至于祖逖怎么想的,刘枫根本就顾不上,一心只是想一定要把这个家伙拉拢到麾下。要知道卢谌不但早有声誉,才高行洁,为一时所推,而且其高祖卢植更是名声显赫,其为人性格刚毅,品德高尚,有匡扶社稷,救济世人的志向。曹操曾赞誉其:名著海内,学为儒宗,士之楷模,国之桢干也。更何况他还是先朝昭烈帝(刘备)的老师,这样的人一旦加入自己的阵营,几乎可以左右无数士子的投奔之心。这不跑快点,那还了得。
第七十四章 纵谈朝野惊天人
正在府门外静候的数人看到一个身穿窄袖短襦的少年飞奔而来,手里还拉扯着一个峨冠博带的中年士子,不由得瞠目结舌,站在后面的几个少年几乎都要讥笑出声了。要知道,古代之人,对于礼制是非常重视的。不论是朋友之间的交往还是祭祀礼节等等。在东汉末年,即使是那些目不识丁的黄巾军见了大儒北海郑玄都“皆拜”,而且还为了他没有攻打青州。后来的人更是雍一举“治身者不能斯须忘礼,为国者不能一朝失礼”,把礼上升到了治国修身齐家的至高之位。在魏晋时期,讲究的即使是光着身子也要穿宽大外衣,向这样粗衣短褐的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为首一位身长八尺、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拱手道:“士稚兄别来无恙,如今老友应约前来,为何如此模样,何以自弃斯文,欲泯于庶民乎?”
刘枫闻言暗道:坏了!怎么没想起来这些家伙最在乎的就是礼仪了?甫一见面就搞了这么一个乌龙事件,的确有些尴尬了。倒是祖逖人老奸猾,当下挺立身躯,还了一礼:“倒让子谅兄见笑了,此乃某之主公刘枫公子。”看了看卢谌等人不置可否的样子,祖逖继续说道:“适才公子闻听子谅兄乃是先朝大儒子干先生之后,再加之子干先生曾为公子先祖昭烈帝之恩师。情急之下,公子方忘却俗世之礼仪,未整服饰而来。”
在祖逖一通忽悠之后,卢谌脸色一缓,毕竟对方失仪是因为仰慕自己的先祖,这要是不可原谅的话,估计先祖也不会统一的!当下拱手道:“如此倒是某家着相了,万望公子见谅!”
“卢先生客气了,子干公乃前代名贤、世之完人,其登朝抗议、排戈护主之事迹令小子不胜仰望之,今先生远涉江湖而来,自是喜出望外,万望朝夕以求教之!”
“不敢!此乃清河崔悦,表字道儒,乃世间少有之俊才,亦是世代簪缨之家。因闻听公子之事迹,故携四子前来拜会!”卢谌指着声旁一个相貌俊美、眉目疏朗、须长四尺的中年文士说道。
“见过崔先生,尚请堂上一叙!”刘枫施礼后,立刻拉着二人并步走入大门。心中有喜有忧,喜的是如果这两人加盟,在郡县内政治理方面就轻松很多;忧的是这两人皆是大门阀中人,如果和自己在执政理念上不统一,必定会麻烦重重。后世之人都以“王谢”作为门阀的代表,要不然怎么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说法呢。殊不知王谢这两个门阀比起这二位的家族还是要差上一星半点,那崔卢王谢的排名绝对不是白给的。即使是到了几百年后的唐朝,崔卢王郑张周陆顾等高门大姓即使已经落魄了,但依旧还有许多“跪舔”的。那些个混得比较牛X的小姓还是死乞白赖的要和这些高门大姓通婚。不但嫁女儿要彩礼钱,而且娶媳妇还要陪门钱。当年那个宰相魏征算牛人了吧,就是因为崔氏要的彩礼太高了,没辙了才取得太原王氏的闺女。至于祖逖时常挂在嘴边的“范阳祖氏”无疑就是一个小蚂蚁了。
众人分宾主落座之后,刘枫环视了一下站立在崔卢二人身后的六个年轻人,说道:“几位世兄温润如玉,想来必是才华横溢之人,何不一起入座?”
崔悦身后一个年龄稍大的少年说道:“多谢公子好意,然高堂在此,不敢言坐!在下崔浑,有一言敢问公子,昔日在荆湘之时,巧取士族之累世财富,纳流民以养之。在江左虽有仁义之名流传,亦因此得罪天下门阀,福祸尚未可知也。今驱兵万里到南中立足,意欲继续屠戮士族、掠夺钱粮,而招纳流民、结好蛮人乎?”
“适才崔公子有言,某家在江左有仁义之名,此愿足矣。天下盛衰在庶民,庶民多则国势盛,庶民寡则国势衰。黄巾之乱之前,天下人口五千万有余,国力堪称强盛,但是这个强盛的背后却是士族门阀的做大,任何一个寒门庶族想要拥有好的发展,除了投效到士族、豪强麾下,那根本就没有别的出路。结果却是这些出身士族、豪强的群体,在享受着无上荣光的同时,一次次以江山社稷为棋,最终使得汉室这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塌,背锅的是皇室,受苦的是庶民!”
“不要以皇室昏庸作为汉室倾覆的借口!以季汉为例,昔年武侯诸葛孔明治国刑礼并重,既主张‘汉世以大德’,用教化去改变社会风尚,也注重‘威之以法’,用法治手段去拨乱趋治。他制定法令,科教严明,以法治迅速确立了朝廷的权威,恢复了社会的安定,达到了‘强不侵弱’。他赏功罚罪,执法公平,维护了吏治的勤政清廉;科教严明,社会的‘风化肃然’。他执法尚严,‘刑法竣急’,使得豪强势力难以为所欲为,这些既得利益者便开始怨声载道。”
“由此可以看来,对于士族来说,实行了‘九品官人法’的曹魏比东汉还好,他们为什么还要支持‘兴复汉室’?所以,他们只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等待曹魏来‘解放’他们,再次给他们能够为所欲为的机会。当年邓艾率数千人偷渡阴平,后无援军,内无粮草,却能够兵不血刃一路攻关拔寨,兵锋直指成都,这背后没有士族豪强的影子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吧?”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天下大乱的根源在于光武帝光武帝依靠士族名将平定天下,却无法对他们完全控制。自此之后,邓、耿、梁、窦、马、阴六大门阀成为最具权力的世家豪族。这六大家族成员的身影频繁地出现在战场和朝堂之中,使得中央政权却始终不稳定的局面,最终导致天下大乱。各位从中原而来,自知经司马诸王征战以来,国力已经衰弱到极点,四夷皆是蠢蠢欲动,庶民之大难将至。即使朝廷有心平乱,也只能再次加重庶民的税赋,一旦庶民无力承受,要么揭竿而起,进一步耗费国力;要么投效士族,继续壮大士族门阀的力量。
而士族呢,无非是再推举出代言人和蛮夷异类勾结,共同残害天下庶民罢了,至于国家、民族、朝廷则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因为他们的眼里只有家族!”
“某家己知其祸源,自然要根除其弊,在驱逐鞑虏于中原、拯救庶民于水火的过程中,彻底结束士族门阀势力主导天下的历史,开创一个朝野选贤与能、天下讲信修睦、庶民生活富足、人人安居乐业的朗朗乾坤!”
崔浑闻言欣然道:“实乃仁义之君也,诚如此,天下庶民之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