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将战
旭日刚升,王六恭敬的领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来到前院的大厅中。
他一身黑色细布缘边棉袍,偏瘦的方脸上留有一撮乌黑油亮的山羊胡子,头戴灰色儒巾。
满身书卷气!
他不骄不躁的坐在下手,让人一时测不出高低。
王六不敢因他平易近人就轻视几分,相反,只凭一点——他来自金陵,便已足够引起重视!
“老爷来了!”
王六向里面小喊了一声,他出门迎道:“小的卓云,见过老爷!”
王统制见到人很惊讶!
卓云是府中老幕僚的弟子,以前也见过一两面。
要不是清楚他在府中的位置,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王统制坐与主位,一双眼睛就没松过打量。
这人与以前倒是没多大区别,放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才智也差不多。
是谁遣他过来的?不会真给自己算账的吧!
他要的是出谋划策的幕僚!
王统制端起茶盏道:“你也坐下吧!”
一句客气话也没有!
“谢过老爷!”
卓云坐下来,一时气氛重又开始安静。
王统制显然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无声间,问道:“府里的情况可好?”
“回老爷,老太太和老大人身子康健,精神矍铄,好的很!”
“世子每日忙于京郊大营,训练有功,年前被皇上嘉奖了一回!”
他嫡亲的哥哥,从小就被按照继承人严格训练,留在临安是屈才了!
换过来多好啊!
他好想去临安啊!
两个嫡亲儿子都不在身边,便宜老二、老四了!
“那就好!你来时父亲可有要紧的话传?”
“回老爷,并无!”
王统制放下茶盏:“噢,那你说说临安府的事,好久没听到了!”
卓云闻音知意!
想取得老爷的注意,关键就在这了!
府中给老爷挑选幕僚,五个有四个逃的。
倒是便宜了自己!
有危险,亦有机遇!
见他看了一次门口,卓云长话短说。
“是!皇上继位以来,对金人的所作所为,痛恨到了极点。”
王统制福脸一垮,怎么谁都提金人啊!
该死的金人!
“我知道,现今谁不恨金人啊!”
“老爷说的是,朝上一共分为三派,以王相为首主打,以姜尚书为首主和,剩下的一拨人有意志坚定者中立,亦有随风倒的小人。”
他也知道啊,就没说点有用的。
“你倒是好胆气,连朝中的大人也敢乱说!”
卓云面色未变,表了一道忠心。
“在老爷面前,小的就事论事而已,并无其他!”
有点眼色!“接着说!”
“皇上登基不久,自然要有所建树。二帝被虏,人神共愤。”
“身为人子、人弟,皇上主打,实为民心所向。”
这意思就是现在为了稳定人心、地位,这仗是不打也得打。
皇家人都是从一棵树上结出的果子,皇上也不是个另类。
以后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说了!
明白了!
王统制漫不经心道:“这里是前线,随时都会有危险,你是谁举荐来的?”
卓云站起身回道:“是老爷亲口而为,亦是小的心中所想!”
王统制吃了颗定心丸,父亲大人做事从来都有计较。
卓云既入了他的眼,那么必有一番真功夫!
“坐下吧,以后不用这样生疏多礼!”
见他语气比先前亲和,卓云态度稍喜。
“尊卑有别,小的不敢忘本!”
“我不在乎这些虚的,时间长你就知道了!”
“老爷礼贤下士的名声早已传开,小的能在老爷身边,实在是荣幸之至!”
王统制一颗放下来的心服帖极了,这人不但有真知,还会适时的转弯,难得啊!
他把军中的形势说了一遍,拉出溜溜底!
卓云捋了一下胡子道:“岳大人说的有理,兵法之道在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咱们掌控了主权,可也不代表这主权一直不变。”
“大人所忧不无道理,不过因此错失了良机,以后再要找可就难了!”
王统制惊讶:“你也赞同立时出兵?”
卓云直言不讳:“小的赞同,在来之前,小的专门了解过岳大人的所有事情。”
“他既这般说,这场仗胜利的把握便会非常大!”
王统制奇了怪了,他居然向着岳祺泽说话。
“据我所知你根本就没见过他,怎地对他如此信任?”
老爷误会了!
卓云不急不缓道:“依他的功劳,要不是有老大人压着,一方统制总免不了的。”
“他本人清楚里面的原因,皇上知道,老爷也知道!”
王统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也知道这件事?
知道他霸占了岳祺泽军功的事情?
不太妙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皇上也知道了?”
“是!”
“那皇上怎么还会、还会如此?”
“他曾僭越给皇上上了一道折子,句句出自肺腑。可皇上看后却直接罢了他的官职,还批到小臣越职,非所宜言!”
“老爷想想,这要是搁在别人身上会怎么样?”
王统制也知道此事,从来都没深思过。
此事放在别人身上,那人不是躲藏起来,也该积极不起来了。
皇上都厌恶你了,当官还有个什么劲?
可岳祺泽呢,好像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照旧来军营,照旧活跃在最前线。
没事人啊!
真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傻子啊!
见王统制不解,卓云继续道:“岳大人对抗金人之决心,实属罕见!”
“除了赤城忠君的爱国之心,小的实在是别无他解!”
王统制心有不甘道:“就不是为了打金人出气?”
金人是害他的罪魁祸首,不打他们打谁!
自己是占了他的功劳,以前还会有点愧疚,现在光明正大啊!
有皇上撑腰啊!
当然,这事放在别人身上,自己肯定会为他打抱不平。
但在自己身上,那就另当别论了!
卓云提醒道:“打金人就是忠君爱国!”
王统制脸一翻:“你这样说,是认为老爷我心思龌龊、卑鄙无耻了?”
他的好心情全不见了,这人真是来帮自己的?
确定不是来气自己的?
卓云诚惶诚恐道:“能领兵者,谓之将也!能将将者,为之帅也!”
“老爷能不用,便坐享功成,是为上上人也!”
王统制别扭道:“你这么说也认为老爷我做的没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这一切又不怨老爷,谁让他得罪了皇上呢!”
至此,王统制的心情才算是真好了!
他着人立即召开军议,不日出兵徐州!
第七十八章 进攻
正月里的风,已不似腊月的锋利,自带有一丝温柔的和煦。
可一样让人喜欢不起来。
空中,一轮明月在浓厚的白云中时隐时现。
周边的银晕守在其身边,片刻不离。
高大浓密的树林里,鸟雀时有惊飞,叽喳的叫声惊惧又无奈。
一列列密集的队伍快速从林中穿过,悄无声息!
如狼夜行!
前面的人一个手势,后面的队伍统统卧倒!有情况!
黑夜是最好的保护色,一队手持火把的金兵。
握着长枪走过,脚下众人屏住呼吸,心跳都要停止了,千万不能被发现。
金兵,什么都没有发现。
危险就在今夜降临!
只听到远处传来:“今晚上的鸟也太能叫唤了,奶奶的,平日想吃两个解解馋,也没见着。偏夜里作怪!”
“这样的鬼天,哪有什么鸟叫,就你耳朵好使!”
“难道是我听错了?最近吃肉少了!”
“哈哈,那麻雀再小也是肉啊!”
“你们都安静,再胡闹,我就告上去了!”
“别啊队长,这都三更天了,是人最困的时候,你还不允许属下自己个儿解解闷啊!”
等不见火光,一列列队伍继续前行!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清晰,山下火把通明,整个金兵大营的轮廓尽收眼底。
大家激动万分,他们真的来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了!
想想都够刺激的,往年叫金军追着打。
今夜,你们也有今夜!
来到徐州府城外的金兵大营!
岳祺泽的一张脸在火光明灭下坚定坚毅,眼中的火光灼人胸膛。
似是能贯穿所有,化成齑粉,势不可挡!
南进站在旁边,也不知瑞祥与阿克占松可在?
要是他们都在,自己下得了手吗?
从接近这里,南进心里就纠结不已。
如果真的有相逢的那一刻,竟不敢往下想了!
连带出战的激动都冷静了不少!
最好,别遇到吧!
岳祺泽见他眼神涣散,心不在焉。
大战即将打响,他还神游四方,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军前最忌分神,一个闪失连命都会没有了!”
“你在想什么?”
没有很明显吧!他怎么看不出来的?
“金兵大营一片寂静,咱们打过去,胜利在望啊!”
大家精神亢奋,南副都头的话是个好兆头啊!
仔细一想,南副都头的话,就没落空过!
快下令,冲吧!
不会是在想他的金人朋友吧?
岳祺泽再看南进的目光,变得探究起来。
“这一战关乎紧要,胆敢有所差池,小心你们的性命!”
“是!属下明白!”
墨而迪勒忠云,早已经死了。
在他们面前的是大宋的士兵——南进。
兵戎相见,便各为其主!
“进攻!”
春雷炸响,雨水如注,浸润着干裂的大。
弓弩营的人箭拔弩张,只待一声令下,带有火油的箭矢便会一触即发。
此时天色最黑,月亮休息。几颗繁星,照亮不了浓浓的黑夜。
“嗖嗖、嗖嗖、”
岗哨上的金兵最先遭殃,惨叫声不绝于耳,人就惊恐的摔下了哨楼。
万箭齐发,火油在速度与摩擦中绽放出一朵朵食人的花朵。
兴奋的播撒着作乱的种子,燃烧吧!
天干物燥,风火相互乘势,越发不可收拾。
金兵素来枕戈待旦,秣马厉兵。
可他们养存在骨子里的自信,长久以来的胜利膨胀,懦弱可欺的大宋从不敢主动出兵。
已把他们的危机感磨平,不复当初了!
战火突来,金兵大营一时惊慌成团。
他们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很快便做出最有利的反击。
胡乱套上戎装,衣衫不整,拿起手中的武器就冲出来了!
“进攻!”
“冲啊!!!”
火海下,望着山脚下如洪水猛兽冲过来的宋军,金军心里的震撼不可谓不重。
这是梦中的场景吧!
要不然,一向懦弱的宋军怎会有从天而降的气势?
己方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呢?
“大家都愣着干什么?宋军来了,我们可不怕。上啊!”
一声吼叫响起,顿时让目瞪口呆的金军信心大增。
宋军一直都是他们的手下败将。
这时他们来的虽突然,但还是从前的那些人,怕个球啊!
没什么可怕的!
金军调整好状态,奋力迎战!
“冲啊!”
“杀个片甲不留!”
两方人马不啻于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喊杀声冲天,铿锵声震耳欲聋。
一串串激烈四射的火花,在黑夜中绽放,成为死亡前最后的绚烂。
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必要全心全力的投入,分秒必争。
“去给城中报信,敌兵来袭,请求将军速速派人增援!”
“是!”
金军越打越心惊,这次来的宋军与之前的人,大相径庭。
完全就没有被打败的迹象。
果然,没两把刷子,是不敢出来亮剑的。
敢于亮剑的,便不平凡。
相反,己方人马折损严重,渐有不支的架势。
岳祺泽为此次为指挥官,领弓弩营与姜云升、杨猛、路少游五军人马,率先突击。
所带人数一万有余,昼伏夜行。
郭副统制则带两万人马,紧随其后,准备一起进攻徐州府。
行途中连一口热水都不敢喝,专走人迹罕至之地。
不至于千辛万苦,却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在这期间,南进带了一小包生姜,被人哄抢个干净。
就着冰冷生硬的馒头,胃里暖洋洋的,身体也不觉得冷了!
城门上燃起狼烟,白鑫明在睡梦中被人惊起。
心里绷着的那一根弦成了现实,该死的,他竟然毫无作为。
有所察觉,还是毫无作为。
究竟是什么让你放松了懈怠?
本来前景一片大好,父亲地位稳固。多年未有孕的皇后嫡姐,也有了好事。
偏偏在这个锦上添花之际,宋军来来袭了!
年前的小贼,不可能与此没有关系。
如果有关系,一切便是有预谋的。
只是,宋军怎么敢?
一个人跑进来,跪在衣衫不整的白鑫明脚下道:“报!南郊大营遭遇敌袭,乌林答烈将军请求支援!”
他的脸阴沉可怖,那话一个字一个字从刀鞘中弹出:“敌军有多少人?”
“目前还、还不识,只知道敌人非常多!”
“详细消息可有?”
“敌人深夜偷袭,营中一片火海,我方损失较重!”
“来人是哪路宋军?”
“不、暂时不清楚!”
“废物!”
见来人满脸灰烬,他压下怒火道:“来人,速召集人马!”
城中有三万余人,只南郊设有大营,共一万。
为的就是时刻提防宋军。
却没想到啊,提防没用上,倒叫人家包了饺子。
第七十九章 终相遇
天色朦胧,火光渐小,金军应对越来越吃力。
没有什么事实能比这个更另人高兴的了,宋军越打越勇,完全没有疲累的迹象。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金兵喊道:“撤!往城里撤!”
再不撤,南郊大营中的兵,便要都折在这了。
此人是乌林答烈,金军南郊大营的指挥官。
“是!保护将军!撤!”
他铠甲歪斜,双眼通红,在众人的簇拥下撤退了!
距离拉开,山上的弓弩手再次派上用场!
箭雨齐下,金军中又有不少人倒下,惨叫声不绝。
南进见了心惊,“大人,他们就要出包围圈了,咱们再不追过去便晚了!”
岳祺泽道:“斥候何在?”
一个方形脸的男子走过来道:“是!”
“徐州府可有消息?”
“属下无能,让送信的人跑了!”
动静这么大,消息就算没递进去,白鑫明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估计,他什么都该知道了吧!
可惜,晚了!
就怕他不知这个消息,最好多多派人前来。
把人全部消灭在城外,省得攻城时候负担过重。
徐州府西、东、北三方,皆由金军把守。
宿迁,海州府人马被牵制,不算什么。
只北方一派,沂州府金军众多,有三万余人。
如接到徐州府消息,不到半日,便会赶来。
也不知东西两边打成什么样了?
最好是按照计划进行,两方胜利,拦住沂州府的兵力,为我方争取攻下徐州府的时间。
“杨猛!”
“是!”
“你带领部下前往指定的地方,等待时机!”
“是!”
“其余的人跟我走!”
“是!”
“这里距离徐州府不到二十里,切记不可让乌林答烈活着回到城里。”
“是!”
“出发!”
南进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拉瑞祥与阿克占松在惊乱中醒来。
他们拿起武器就组织抵抗。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真正的战争。
战争的残酷超乎他们的想象,与前辈们描述的情景太不一样了!
对上宋军战无不胜的金军,此时,正在狼狈不堪的撤退!
“不好有埋伏,大家小心!”
一个金兵的话刚喊完就被射中腹部倒下了,乌林答烈急道:“盾牌,盾牌掩护!”
躲过一场箭雨,十人去了六人,金兵沮丧的同时不敢有一丝松懈。
他们何曾受过这样的惨痛?
逃过这一劫,定要大宋血债血偿!
一阵马蹄声隐隐传来,乌林答烈久经沙场,自然明白是追兵追来了。
“有追兵,大家分散撤!城里的援兵很快就到,你们也不用与他们硬碰硬。”
一个金兵反对道:“将军,咱们跟他们拼了!”
“今夜的宋军非比寻常,立即撤退!保住性命重要!”
“将军!”
“服从命令!撤!”
过了不到一刻,前方探子回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眼下唯一的出路,便是他们熟悉的南山。
对于这片山,他们比谁都清楚,想要找到一块藏身之处并不难。
瑞祥与阿克占松还有三个金兵在一起躬身前行,眼耳时刻查看周围。
突然一声响动,他们立刻伏在灌木从里。
等了一会,也不见有什么人出现,却不想是一只灰色的胖兔子,大摇大摆的从他们脚边跳走了。
几人脸上的色彩难看极了!
一个金兵恨道:“奶奶的,这都是什么事。老子还没打过这样的窝囊仗,都快成他娘的惊弓之鸟了!”
瑞祥小声道:“闭嘴,赶紧离开这里!”
“是!”
那个青涩友善的少年在军中磨砺刀锋,早已蜕变为锋利四射的利刃了!
岳祺泽下马道:“不管找没找到,两刻钟后集合攻城!郭副统制大人,很快便到!”
“是!”
打下金军南郊大营,这场战役的胜利足以振奋人心!
大家觉得胜利来的太过容易了,可没有人知道岳祺泽在新年的那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跟在南进身边的是华清与扬大山,华清自动走在最前面。
南进也没有多说什么,自他放下芥蒂后,为人比秦世顺还要热情三分。
拨开一丛荆棘灌木,华清道:“南副都头,前面有情况!”
南进走上前一看,地上慌乱的脚印在没有路的灌木林里向深处延伸。
“追!”
四个金兵躲在灌木林中的一块大石头后面,疲累的身心在石头的凉意下袭来。
没骨头似的瘫倚着,大喘气。
“谁说宋军懦弱无能、不堪一击?老子差点就叫他们给端了!传言不可信啊!”
“你是新来的,统共就打过一次仗,那传言一点儿都不假,是你交上大运了!”
身为有经验的老兵,知道怎样做最好。
“命都要没有了,这大运还是留给别人吧!”
“只要过了今天这一关,以后升官发财可就容易多了!”
“你们快都别说了,担心他们听到动静追过来!还想不想活了?”
千古艰难为一死,这话一出,果然周边安静了!
石头底边露出袍服的一角,南进一个手势,杨大山和华清从两边包抄过去。
发现他们正在睡觉,两人对视一眼,这些金兵的胆子太大了吧!
在危险中睡觉,不是胆大,是心大。
“有、”
一个金兵一睁眼就看见一个宋兵向他举着长枪,还没来得及说完有敌人,便被南进一枪刺穿了脖子。
其余三人惊醒,老兵迎头喊:“跟他们拼了!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其中一人想逃走,被华清一枪刺在腹部,不甘心的倒下了!
剩下的两个金兵知道他们是逃不掉了,只能拼死一搏。
说不定,还能杀出一条生路。
打掉宋兵手里的兵器,金兵兴奋莫名。
轮到他的长处,等死吧!
看见华清有意练手,南进道:“速战速决!”
“是!”
直到死的那一刻,那个金兵依旧满脸的不置信。
以前无往不利的杀手锏,怎的今天就成了平常货?
杨大山处理好最后一个金兵走过来道:“这仗打的痛快!”
“接着搜!”
华清道:“南副都头,你教的那一套摔跤功夫真不是盖的,太厉害了!”
“暂时不要说话!”
华清的肺腑之言拍在了马蹄子上,他也不在意:“属下遵命!”
杨大山见怪不怪,心道磨来磨去,人都变了!
南进他们截杀了几个金兵很不过瘾,可有时间限制,不得不退!
没有遇到他们,南进心里松快了许多。
事实证明,南进松快来的太早了。
下山时,便见黄铁虎五人与一伙金兵对打,华清他们两个二话不说就上去帮忙。
南进却停住了脚步,见到那人一瞬间惊心骇瞩。
终究还是无可避免,亲手杀了他吗?
南进握着长枪的手,紧了又紧。
第八十章 阿哥,对不起
“啊!”
被人一枪刺破手臂,瑞祥不自觉痛叫一声。
南进握着长枪的手,青筋纵横,心头不忍。
那是一个曾对他掏心掏肺的孩子。
他的父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命运何苦要这样捉弄人呢?
瑞祥旁边的人担心道:“谋克,你快走,我们留下来拖住这几个宋军。”
瑞祥浑不在意流血不止的伤口,“不行,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个痛快!”
“那拉谋克!”
几个金兵被他说的热血激扬,战斗力飙升。
跟着这样的将领,值!
但凡是军中将领,粗略的金文是懂一星半点的。
黄铁虎嗤笑:“就凭你们几个也想逃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到老子的手里,最好是乖乖就擒!免得受皮肉之苦!”
瑞祥愤怒道:“我看是你们做梦,大金的勇士绝不认输!”
他的人生中就没有投降二字,那是耻辱柱上,不可碰触的。
“正和老子的意,不认输就去死,我们还不用浪费粮食喂你们这群狗娘养的。”
瑞祥受不得屈辱,发下狠力,举着长刀对着黄铁虎就是一顿猛砍。
他之前曾遇到过一波宋兵,体力早有消耗,哪是黄铁虎的对手。
黄铁虎见其他金兵对他态度不同,便知他是个人物,一心想活捉他回去邀功。
所以,并没有伤到要害之处。
这时尖锐的哨声响起,岳军都指挥使大人规定的时间已到。
南进上前加入战斗道:“快去集合,切不可耽误了时间!这里交给我!”
瑞祥一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一震,忙转头探看。
好熟悉的声音!
来人较矮,身材偏瘦,但周身的气质远胜他人。
他满脸血污,一双眼睛似曾相识。
就在失神瞬间,黄铁虎逮住机会踢向他的腿弯,擒住他的一手,一杆长枪牢牢抵在他的脖背上。
瑞祥举起长刀就砍,可他已经落了下风,失去先机,自然没逃过被活捉的份了!
其他金兵看了,皆是怒目而视。
可他们自身都无法顾全,何谈援手。
离他最近的人痛恨道:“谋克,啊、放开我们的谋克!”
黄铁虎非常高兴:“杀了这群狗娘养的,今儿个好好出出心中的恶气。”
他们宋军也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哈哈、
旁边刚杀死一个金兵的人道:“就是,他们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也把他们当成猪狗宰了!”
华清皱眉:“金人的嘴比刀子还硬,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黄铁虎心有不甘:“就是快精铁,把他扔进火炉里,也只能化成一滩浓水。何况是个知疼知热的人!”
成王败寇,既投了军,上了战场,便不可能置身事外。
我与你,终究是敌对的。
曾经的相识,改变不了一切。
这一刻,我不会心软!
阿哥,对不起!
南进严厉道:“别啰嗦,赶紧去集合,否则军法处置。”
还有几个金兵没死呢!
黄铁虎急道:“这些金兵就不管了?”
“交给我,你先带所有人回去!”
“这不好吧?”
黄铁虎有些动容,他与南副都头有过节。
想不到在紧要关头,他竟愿意帮自己一把。
他不好意思道:“岳军都指挥使大人纪律严明,一视同仁,南副都头去晚也是要罚的。”
“你不用担心,我自有说法。”
华清担心道:“属下与南副都头一起吧!”怎能让他孤身置于险境中呢?
“服从命令!”
南副都头的功夫,大家是知道的。
有他对付这几个金兵,不成问题。
“那就多谢南副都头了,属下会向岳军都指挥使大人禀明情况的。撤,都集合去!”
瑞祥对那声音熟悉到骨子里,一颦一笑,镌刻心中。
可他的气质,与阿妹千差万别。
这一身杀伐果断、从容不迫的气势,从未在阿妹身上见过。
阿妹惠心妍状,看见他受伤被捕,绝对不会无动于衷,冷眼旁观。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忠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金人。
是大金的女人!
瑞祥看着南进的目光由痴迷到憎恨,你不配与她一般的声音。
此次不死,来日定当杀之。
因他之故,露出了破绽,导致被捕。
可恨!可气!
想起瑞祥的眼神,南进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了。
早知是今日的结局,当初也不曾付出过什么,为何仍会难受呢?
杀完剩下的几个金兵,南进迅速追上黄铁虎他们。
那个对他无限关怀的少年,在眼皮底下成了一个俘虏。
此去凶多吉少。
想要袖手旁观,试问如何能做到?
他虽是一个金人,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害过自己分毫。
相反,如果没有遇到他们一家,自己的命便不会存在。
南进躲在一棵高大森森的松树上,拉起弓箭瞄准那不见一丝弯曲的背影。
我的弓箭之术由你所教,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在你的身上。
这一刻是何等的漫长!何等的彷徨!何等的纠结!
寒风萧萧,吹不去心中的汗意。
“嗖”的一声,箭矢离弓,南进的身姿久久不能归位。
“啊!”
背心,入骨的疼痛顷刻袭来,眼前事物灰暗一片。
瑞祥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就倒在地上了。
黄铁虎惊慌大喊:“卧倒,有埋伏!有埋伏!”
双手抱头,服帖的趴在地上,半晌不敢抬头。
过了好一会,不见动静,大家紧张的心才抬起一二。
看守的士兵往瑞祥的鼻翼下方探去,失望道:“队长,人没救了!”
“该死!”好不容易到手的军功就这么眼睁睁的没了。
黄铁虎一下站起来朝后方气急败坏道:“个缩头的龟孙子,快出来!敢坏了老子的好事,天打雷劈!”
黄铁虎骂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气的他没处发泄。
华清提醒道:“黄队长,咱们该去集合了!现在人都死了,再去晚了,实在不妥。”
另一个人插话:“想必也不是有人故意的,战场上箭矢乱射,是常有的事。”
“也是他该死,怎么咱们没事?偏他一个金人有事呢!”
黄铁虎自认倒霉,升官发财的机会没了!
“集合去!”
此人被射中后心,一箭毙命。当真是乱箭,无意而为?
如果不是,那么是谁?
为何单独射死那位金军将领?
应该不会是金人吧!
时间紧迫,不容耽搁。
不然,一定探个究竟!
黄铁虎抹了一把额头上冷汗:“快集合,岳军都指挥使大人要是发狠了,有咱们受的。快走!”
周边的人跑了个干净,南进从树上跳下来,看着倒下去的瑞祥。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真能对他下得去手。
第八十一章 噩梦重现
泪水细流,从血污上冲开了一道洁净的小道,露出白净净的小脸。
阿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那拉大婶和大叔。
我身上背负的责任,你我对立的国度。
便是水火不容,格格不入。
今日一举,实属无奈。
时间紧急,南进撕开瑞祥的衣物,拔下那根涂有金疮药的箭矢。
一时血水横流!
南进又倒了一些金疮药,摁住棉纱。
洁白的棉纱,很快成为一朵鲜红的花朵,随之暗淡。
等到不出血了,又换了一块棉纱,便把伤口包扎起来。
“阿哥,我走了!不要再对我有任何期望。”
“我骗了你,今生无以回报。来生只愿你我不再生于水火,只求一世平淡安康!”
为了不让瑞祥起疑,南进拖着一个金兵趴在他的背后,把止血的棉纱放在他手下。
这里暂时不会有人过来!
金军驻扎此地已久,依着好猎的性子,此处也不会有大型猛兽出没。
终归还是不忍心!
南进把所有的干粮都放在他袖口中,谁知竟看见一条白色绣大鹏展翅纹棉布巾帕。
泪水浸透了大鹏的翅膀,使之颜色更深。
离开的一刹那,见他眉头安详,毫无戾气,南进不由停下脚步。
“阿哥,不该留的东西留在身边,只会徒增伤感。忘了我,忘了关于墨尔迪勒忠云的一切吧!”
南进脸色漠然,一个跳跃便离开了!
身形如风,疾驰而下。
黄铁虎一路上骂骂咧咧,恨不得把心里的怨气捅到天上去。
直到了集合地点,恼意才收敛了一些。
他来到岳祺泽面前便要替南进说明一下情况,毕竟他是为了自己才来晚的。
大家之前是有些矛盾,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自己是一名优秀的大宋军人。
黄铁虎低头禀道:“岳军都指挥使大人,南副都头是因为属下几个才来晚的,希望您不要怪罪!”
岳祺泽饶有趣味,这说哪门子的话。
“噢,南副都头是因为你们几个才来晚的?”
睁眼会说瞎话吧!
“咳咳、”
这声音好熟悉,黄铁虎一抬头,看见南进就站在岳军都指挥使大人旁边,不由瞠目结舌。
“南、南副都头,你回来了?”为何不早点出声,害得他们出大糗。
实际上有人提示,可黄铁虎没看见。
南进开起了玩笑:“难不成有规定我不能回来?”
黄铁虎捋了捋舌头:“不、不是,你回来的好快啊!”
他们紧赶慢赶,才在规定的时间内回来。
南副都头杀了几个金兵,还在他们身后,怎么回来的这么快速?
南副都头的功夫,高深莫测啊!
“我不是让你们早些回来,不要误了集合吗?你看这都什么时辰了?”
见他脸色严肃,黄铁虎如实道:“属下没有遇到追兵,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
“站到队伍里去!”
“是!”
以后再也不敢因为南副都头年龄小,便起轻视之心了!
原先对南进意见最大的老李,此刻对他也是心悦诚服。
这一场仗,他与五都的战斗力明显增强,伤亡率大大减少。
都是南进的功劳。
收获越大,老李心里的愧疚感就越深,自己以前太不是个东西了!
那小肚鸡肠的模样,会不会是别人?
万幸没做出什么其他不可挽回的事情,以后是可以弥补的吧!
“出发!”
一声令下,宋军全速前进!
徐州府。
白鑫明本要亲自带领队伍来援,却被贾仁术一帮幕僚给劝住了。
说什么前方战况不明,埋伏不清,他又身兼要职,不可轻易冒险。
此时旭日东升,白鑫明站在城墙上遥望前方。
朝阳的金辉铺满大地,衬得他的脸色有些灰白。
一双眼睛又酸又涩,他眯着眼睛朝向东方。
阳光太刺眼了!
仆敬察轩从楼梯口走过来道:“属下见过将军大人!”
“人都派遣出去了?”
“是!援兵最快也要傍晚十分才到。”
这句话让人抓狂,接下来的时辰怕是难以安稳了!
南蛮子不是最贪生怕死吗?
现在紧逼的节奏,是吃熊心豹子胆了!
“立刻发动城里人,把城墙上堆满滚石檑木。”
仆敬察轩不敢相信:“难道他们还敢攻城?”
宋军偶尔搞个突袭,都高他们看一眼了!
他们竟敢攻打防守最为坚固的徐州府,是错觉吧!
白鑫明后悔不及,就是因为大意了,才会被打的措手不及。
年前的贼人混淆视听,其真实目的根本不是什么玉麒麟,而是那张军事地图。
要不然,南郊大营岂不会溃败得这般厉害。
见他还不信,白鑫明语气加重:“有备无患!还是你觉得宋军打过来,以城里现在的兵力可以抵抗得了?”
宋军此来,人数少吧!
仆敬察轩反口道:“平时他们躲着咱们还来不及,哪会上来送死啊?”
他何尝不是一样的想法,这不,就吃了一个大亏。
“那南郊大营是怎么回事?你认为是有人谎报军情?”
思前想后,仆敬察轩再不敢大意。
“您说他们是喝了狼血了,敢招惹咱们,就不怕皇上一举把他们都给灭了吗?”
“这些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让下面的人做好准备。出了问题,提头来见!”
“是,属下遵命!”
白鑫明自嘲笑了两下,出兵灭掉宋国谈何容易。
宋高宗坐都临安府,与大金隔着一条长江天险。
沿道又有各护军严防死守,向前一步,难!
大金在马背上起家,水军之道根本不在行。
就是有也不精湛,哪敢去真打他们。
现在皇上已入天命,早年的雄心壮志,在经过宋国花花绿绿的洗涤下,棱角渐平。
朝中骄奢淫逸,奢靡成风。
年年有来自宋国的岁币美人,还有谁愿意过上打打杀杀的生活。
可惜,白鑫明的哀叹之声,无人明白!
徐州府南郊。
“大家做好准备,敌人来了!”
援军来自金人的骄傲——铁骑兵。
之所以叫铁骑,因为它连人带马,俱是身披铁甲。
防护做的非常好。
金军骑兵头上戴着的兜鏊向下延伸,能很好的保护肩部。
远远看去,仿似铁塔一般,所以得名铁浮屠。
他们装备精良,驰骋疆场。在所有参加的战斗中,几乎是所向披靡。
不过,他们轻易不出战场,地位十分尊贵。
一般只会静观战场,如果敌军阵型出现脱节,或者本部人马战事不利。
铁浮屠才会出击,横扫战场,即使面对敌人的长枪也无所畏惧。
现在敌人还没有开战就派出压箱底牌,可见对这场战事的重视。
也从侧面反应了徐州府内的惶恐,急于打胜一仗,鼓舞士气。
一时,宋军更加提高警惕。
铁浮屠的出现,不啻于是噩梦重现。
以往的惨痛中,铁浮屠,无所不在。
再次面对,大家不由战栗不安!
他们可以打败铁浮屠吗?
南郊大营的胜利,并没有冲昏他们的脑子!
第八十二章 神话落幕
与其他人的惶恐不同,岳祺泽心底涌现的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为了这一战,他筹备许久,今天誓要打败金军的不败神话。
此次金军的将领是乌古骏烈,官级只比白鑫明小两级。
是金国大将乌古论飞的堂弟。
他身穿明晃晃的铁甲,露出一双弑杀的小眼,只待宰杀个痛快。
仗着铁浮屠的无懈可击,他走在队列的最前方。
铁浮屠后面是三队排列整齐、步伐统一的步兵阵,他们腰配陌刀,手举长枪。
与宋军的装备不相上下。
也是,金人由一个没落游牧名族起家,冶铁技术十分落后。
之所以先后打败辽国与大宋,不光是这两国的内部问题,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金人十分会掠夺,把敌国之强占为己有。
他们此时手中拿着的兵器,很大一部分来自大宋。
两方人马越来越接近,南进对这铁浮屠知之甚深。
每次提到这支军队,金人的骄傲和喜悦,便无法控制的流溢。
今天可就不一定了,楚霸王都有败走乌江的时候,而你们也不可能永远长胜。
“进攻!”
岳祺泽率先出击,给那些心里还在打晃的士兵们起了一个积极性的开头。
金军历经百战,对于突发的战况很快便能反应过来。
乌古骏烈指挥步兵上前,自己则与铁浮屠在其旁观战。
很明显这是他们千古不变的法则,而他们一开始走在前方,便是为了提高己方的士气。
亦是为了震慑敌方,从而达到理想的效果。
岳祺泽率领骑兵冲在最前方对上他们的步兵,占有决定性的优势。
敌多我寡,骑兵的机动力和速度远远大于步兵,很快便冲破了金军的阵营。
这让打算继续观战的铁浮屠,如何还能闲适的下来?
乌古骏烈怒道:“冲,撵杀他们这群矮子马。”
双方骑兵的差距一目了然,大宋的骑兵连轻装备都算不上,只马上的士兵有些装备而已。
岳祺泽深知其短,一个手势。
手持盾牌、重斧的步兵出阵,他们毫无不畏惧的迎上前来冲阵的金骑兵。
举起武器,狠厉的朝马腿上砍去。
马前腿,蹄、腿分家,哀嚎一片。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一招用对,身披重甲的铁浮屠纷纷摔下马来,成了宋军的斧下亡魂。
这一幕将永载史册,铁浮屠的辉煌历史,不复往昔。
这对与长久处在低潮的宋军来说,是一种翻身做主的新姿态,扭转悲观情绪的转折点,积极奋发的新希望。
“杀啊!”
“一个不留!”
痛痛快快的杀戮,南进身上的力气已经负荷。
可他的心里却有使不完的力。
这无疑是一个好的开端!
新兵第一次上战场,难免有些怯场,可无情的杀戮是不会允许你退缩。
只能握紧武器前进,时间熬下来,久而久之你会习惯的!
岳祺泽对南进的勇敢果决,不禁有些怀疑,这人真的是第一次上战场吗?
与别人不同,他对战场有的好像是兴奋。
对,就是兴奋,那是一种猎人见到极端猎物时的兴奋。
想不到他的长枪也使的这样好,他的秘密很多啊!
错了,这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
当时他未投军,手拿一条小皮鞭子,便能对抗金兵。
自己怎么忘了?
他不同于其他的新兵!
徐州府南城墙上。
一个金兵跪在白鑫明前悲怆道:“回大将军,乌林答烈将军、乌古骏烈将军和所有人都、都覆灭了!”
这个消息让人恍惚不已,会发生这种事情吗?
白鑫明觉得整个天空都黑了,身体里的热乎气都抽离了。
旁边的仆敬兄弟等见他站不稳,忙把人扶住了!
他真不想睁开眼睛,这只是一个梦中景、幻中影,一切都不是真的。
堂堂大金最优秀的骑兵和步兵,怎么可能会在半天功夫都不到的时间里就被人剿灭殆尽了呢?
宋军何时这样厉害了?
宋军中有这样的人吗?
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难不成是最新出现的?
自己成了他手里第一个失败的金兵将领?
白鑫明在一瞬间把所有的事情想了个遍,明明败局就在眼前,可他还是不相信。
“你、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那人被城外的惨像吓了一遍,好不容易回到己方阵营又被自家大将军吓了一跳,魂都快不全了。
“回、回大将军,乌林答烈将军、乌古骏烈将军和所有人都牺牲了!”
众人的惶恐从脚底升到头顶,猜测纷乱。
白鑫明已经失态过一次,心里的冲击不再那么强烈了。
他把所有人的样子看在眼里,冷静下来。
“来人!”
仆敬察亭:“到!”
“做好防备!”
“是!”
“城里各处,不可放松,如有犯上作乱者,格杀勿论!”
“再去让人送信,海州府、宿迁府,务必要快!”
“是!”
吩咐完后,白鑫明匆匆下了城楼,骑马回府了!
收拾完战场,岳祺泽便率领部队与郭副统制会合。
没想到,王统制竟然亲自来了!
本来这次他不打算来的,可被清美人的一腔崇拜之心迷得晕头转向,豪迈之情爆棚。
便领着她充作亲兵一起来了!
得知岳祺泽连打两场胜仗,心中异常高兴。
一路走来,王统制并不是没有后悔过。
如今听到两个好消息,惴惴不安散了。
清美人一身戎装,素面朝天,唇红齿白,倒把平时的娇气去了一些,多了两分英武。
王六躬身走进大帐道:“统制大人,岳军都指挥使大人来了!”
“快请进来!”
见王六下去,清美人道:“老爷,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他又不是没见过你,不用躲。”
打了两场胜仗,岳祺泽也不会变成其他人。
不过,王统制却把人松开了,只让她在旁倒酒。
走进大帐,岳祺泽微行拱手礼:“属下见过大人!”
王统制走下酒桌过来:“奉来不必多礼,快入酒席!”
“多谢统制大人!统制大人请!”该有的礼节,一样都不会少!
岳祺泽不经意一瞥,心头惊异万状。
那一晚自以为喝多了酒,神志不清!
今日一滴未沾,总该没看错吧!
她果真与南进长得相似,穿上一身戎装更像了!
他是谁?与南进有关系吗?
王统制对他这一愣怔极为不喜,他要是看上其他人也就罢了,说给也就一句话的事。
可阿清不容任何人染指,他休想。
“咳咳,奉来咱们先坐下再说啊!”
见到他眼中不喜,岳祺泽低头道:“哎呀,统制大人怎可如此行事,实为不妥啊!”
第八十三章 她长得太像南进
“噢,怎么不妥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那是一个男人看女人才有的眼神。
再解释也掩饰不了!
“统制大人此举要是被别人发现,则会大大影响您的声誉,便是对阿清姑娘也不好!”
岳祺泽一脸真挚,不见一丝端倪。
他说的这还真是个事,军中明文规定,行军打仗期间不得带有任何非军中之人。
包括任何女人!
他身在这个职位倒也无所谓,可传出去始终不美。
再被政敌捏在手里,大大不妙啊!
见王统制脸上晦涩不明,阿清走过来求道:“都是阿清的错,阿清见军中威武,很想一看。”
“统制大人受央求不过才带阿清来的,都是阿清的错,请大人责罚!”
这个女子好生机智!
火势将要蔓延到她身边时,只动动嘴皮子,火势便灭了!
统制大人的阴阳脸,马上变成一张怜惜脸!
王统制走过去扶起她道:“阿清就是一点不好,明明不是你的错也要往身上揽。”
“我要是不下命令,谁会带你过来。”
有爹和兄长在,政敌也拿他无法。
阿清目光灼灼!
“那也是因为大人的心怀坦荡,阿清才能见到我军大败金军的盛况,多谢大人!”
“还是阿清最了解我的心了!”
两人旁若无人般你侬我侬,岳祺泽一个劲的降低存在感,眼观鼻鼻观心了!
为何这人与南进有着无法形容的相似?
王统制看她柔顺依赖的样子,心中已然动情。
阿清咬牙,低声道:“老爷,岳军都指挥使大人还在呢!”
王统制也只尴尬了一息,“噢,咳咳、奉来快坐下!”
人都来了,总不能再撵走吧!
两场胜仗,他功不可没!
脸比以前大了!
皇上不承认,他必须承认。
几杯酒下肚,刚才发生的不愉快似乎过去了!
王统制没忘记真正的目的,该奖励的不能少了!
“奉来,这次你们也辛苦了!回头你写个明细过来,我也好照实给你们上折子请功请赏。”
皇上怎么赏,可就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了!
王统制不由飘飘然,升官,近在眼前啊!
发财嘛,升了职,财源自然就滚滚来了!
岳祺泽站起来恭敬道:“属下替众将士多谢统制大人!有统制大人的支持和鼓舞,全军将士上下一心,攻下徐州府指日可待!”
岳祺泽的恭维令人浑身舒展!
“这些都是我身为统制该做的事情,奉来不必多礼,快坐下喝酒!”
“是!属下敬大人一杯,祝大人这一战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好!旗开得胜!”
郭副统制,正在率兵攻城,徐州府内外,一片沸腾。
岳祺泽部,连战两局,人困马乏,体力难支。
正好借此养精蓄锐,与郭副统制轮番战斗。
徐州府人马不到两万,宿迁府与海州府,各有牵制。
就是北方的沂州府,亦有阻碍。
沂州府与徐州府相接之地,有一块枣树林,占地颇大,人员稀少,极适合打伏击战。
酒过半巡,王统制道:“奉来啊,这一仗你辛苦了!”
岳祺泽坐不住了!
“大人是要折煞属下了,属下万不敢当。”
“无趣,快坐下!说了这么多,你把这两仗的前前后后仔细说一遍!”
“是!”
阿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平淡无波的说书人,被不知所以的人听到,还以为他从未参加过这两场战斗。
更不知他是这两场战斗的指挥者。
平缓的语调听不出任何的紧张杀戮,只有从那字里行间中的形容中才得知战都的残酷性,惊险性。
岳祺泽,太过与众不同了!
秦世顺的胳膊受了点刀伤,南进见他包扎好的伤口没有再流血,还是有些不放心。
“秦大哥的枪法战术皆是不俗,怎么会受伤了?”
想到缘由,秦世顺便生出无限愧疚羞恼。
第一次实战杀人,都是恶贯满盈的金兵,可他们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
第一个金兵倒在他的长枪底下时,自己有些害怕,想退缩了!
一个愣神间,旁边的金兵就看过来了。
要不是陈大华他们在身边,说不定这条胳膊就废了!
“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会注意的,贤弟不用担心。”
南进能理解秦世顺的心情,第一次杀人,不管是谁,心里都有不好受。
虽然你明白你杀的不是无辜之人,是个大恶人。
“秦大哥,他们该杀!凭他们的所作所为,就不单单是个人,而是一个畜生!”
“不杀他们,不仅我们本身会有危险,连那些无辜的百姓也无法幸免,你明白吗?”
“如果金国统治大宋,秦大哥觉得他们会怎样对待我们?”
“自是屠戮殆尽!”
金人对待俘虏,有一百种折磨的方法,叫人生不如死。
秦世顺打了哆嗦,他们是灭族的仇人。
自己竟然对他们存有怜悯之心,实在愚蠢至极。
那一张微黑的面孔惨白如雪,有神的双眼涣散无光。
“贤弟多谢你,我以后不会再这般了!”
“我相信秦大哥!”
南进望着南山,心绪纷乱。
任何人不得擅自离营,如有发现,当奸细论处。
酒足饭饱,王统制还没有放岳祺泽回去的打算。
说起打仗来,岳祺泽高人一筹,你不服都不行。
“奉来啊,你看大军是趁势追击还是先修养一阵子?”
终于说到重点上了!
“回大人,依属下的拙见,此两者必不可少!”
王统制揉了揉耳朵:“奉来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经过这次战役,徐州府里面定然做全了准备。又加上咱们的将士远途跋涉,早已疲累不堪,自不敌也!”
“是要养精蓄锐了?郭副统制又该如何?”他们还在攻城啊!
这是大家之前共同商量好的。
岳祺泽既有好的办法,当时为何不提出来?
岳祺泽仿似没看到王统制的不愉,继续说道:“大人英明!只是养精蓄锐也得把握好一个度!”
此计,只有在强烈的攻击后进行,才最为稳妥。
王统制急的抓肝挠肺,不能露出来。
形势比人强,朝廷对拿下徐州,势在必行。
单靠他,难,难于上青天啊!
徐州府,是附近防守最为坚固的城池,绝没有之一。
他也是倒了霉了!
“奉来,你接着说!”
王统制虽不十分精明,看人的目光是不会错的。
岳祺泽斜了一眼那个低眉顺眼的女子,倒是查不出什么,可也太干净了!
“是!本来徐州府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固若金汤。”
“可因为一念之差,便差之千里。”
“南郊大营被破,白鑫明乱了方寸,派出精锐出城,被我军全部歼灭。”
“此时,幡然悔悟,徐州府的防守定然严于过往。”
“金军有所依仗,精神势必比我军强。”
“属下献上一法,包管摧毁金军的精神。”
王统制听得认真,要紧处他停下干什么?
“奉来,你说,快说啊!”
说到办法,岳祺泽的脸闪着奇异的光泽,光彩夺目。
“是!咱们就给他们来了无中生有,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王统制发问:“要是他们当真怎么办?”
“自然打了,就怕他们不出来,忍得住!”
第八十四章 帕子
王统制拍手叫绝:“奉来这法子妙啊,本来担心徐州府三围有援军相助,现在均被拖住,徐州府的压力减了许多。”
“可老虎仍是老虎,他此时再弱也改变不了他是百兽之王的事实。”
“徐州府必须尽快拿下!有奉来这个法子,便不愁拿不下徐州府!”
王统制往外一喊:“来人!”
传令兵就在门外,行军打仗期间,瞬息万变。
传令兵几班昼夜轮值,随叫随到。
“在!”
“去给郭副统制传信、”
“是!”
解决了心腹大患,王统制的酒兴欲高。
“奉来,咱们喝酒!今晚的酒,喝的痛快。”
还未端起酒杯,王统制惊叫了一声“哎呀”!
原来是阿清把他的酒杯斟满而不自知,酒水溢出,流到他的袍摆和手上了。
“大人恕罪,阿清不是故意的!”
阿清用帕子把他身上的酒水擦干净,然后一直跪坐在他旁边。与之前相较,冷冷淡淡。
阿清今天是怎么了?
她为人心细如尘,温柔体贴,几乎没有出过错。
像这种突出的错,更没有了!
“无碍,阿清不必自责!”
岳祺泽觉得这句话纯属多余,统制大人没看不出来,她丝毫没有自责的样子吗?
观她为人,不像是会犯低级错误的。
王统制见他又看阿清,心里自得,这才像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阿清确实美貌,无人能比!
“奉来,咱们喝酒!”
“是!”
今晚所知,超出了想像。
威名赫赫的一方统制,竟是沉迷酒色之徒。
而小人越职,竟是明珠暗投,依旧难掩光华。
看样子,所传不实啊!
夜深人静,月华如练,激战了一天的将士们早已熟睡入梦。
南进神疲力竭,躺在床上,却是如何也睡不着。
起来吧!
瑞祥醒过来没有?
要是没人发觉,而他自己又一直昏迷,可就危险了!
终究还是到这一天了,从一开始的仇视利用到现在的不忍愧疚。
他别无选择。
如果有再次重来的机会,结局仍不会改变分毫。
凭自己的功夫,想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出营,也简单的很。
可是,自己却不愿担下任何瑕疵。
岳祺泽对他的怀疑,应该没有完全消除干净吧!
看看,他的心有多狠!
南进自嘲一笑,放不下,又解决不了,你为何要想呢?
为何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呢?
那一箭,就该贯穿瑞祥的心脏。
那样,你便不会有任何烦恼了!
南进捶打发涨的脑袋,让你胡思乱想,让你胡思乱想。
只要是敌对的身份,他们与自己就不可能存在毫无杂质的感情。
这该死的侵略!
这该死的战争!
火把就在旁边,只要轻轻一举,手中的巾帕便会化为灰烬,不留一丝念想。
丝帕崭新如旧,只两边有些痕迹,应该时常被人取出观摩了!
这样的情深义重,他负担不起!
岳祺泽喝酒很晚才回来,原有些困顿的神情一下变得清明起来。
远远一眼,便能知道是他。
本该拔脚离去,可脚下如生根一般,硬拽前去。
他手里拿什么?离火把这样近也不怕烧伤了!
“你在干什么?”不知何时岳祺泽已经来到南进面前。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南进手中的丝帕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大人怎么来了?”
他当真如此入神?连来人的气息都没感觉出来。
岳祺泽捡起巾帕,借着火光观看。
一只展翅翱翔、形象逼真的大鹏跃然眼下,云山雾绕,即将飞过一轮红日。
“这是你的?”
布料一般,绣工不俗,是何人送的?
这几日他的眼神很少触碰到自己,那种如陌生人一般的接触让人难受。
几次想要出口为什么,可是打仗期间,哪有功夫。
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他的一点信任,怎么可以化整为零呢?
“回大人,这帕子是前些时日在街头买的。”
帕子不能给任何人,免得露出痕迹。
听到不是别人相送,岳祺泽似乎松了口气。
这是为什么?
岳祺泽把巾帕送过去:“眼光不错,绣工很好!”
南进接过来,一把塞在袖中。
岳祺泽好笑,他又不会抢东西,南进用得着这样着急吗?
早知就不还给他了,让他急会儿。
发现他看自己的目光带有一抹深究,南进由一开始的不解到害怕。
他不会发现问题了吧!
“大人,属下脸上可是有不妥之处?”
太像了,那一双眼睛尤为相像,不过两人的气质倒是大不相同。
南进更接近人世,鲜活有趣。
而那个女子似是蒙了一层面纱在过活,独立的气息太重。
哪怕她对统制大人千依百顺,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并无!”
那一双明亮澄净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岳祺泽微微转过脸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南进一时找不到借口,只道:“今日的惨状太过壮烈,有些睡不着了!”
原谅他在秦大哥身上找灵感了!
南进还是一个孩子,第一次杀人难免会有些不自在。
不对,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了,难道他以前杀人时也会这样?!
“不要紧,多上几次杀场就会好了。记住你是为国家、为百姓而战,没有任何过错。你可明白?”
话和煦如春,却让南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今晚的岳祺泽好不正常!
虚心受教总没错的!
“多谢大人开导,属下定会铭记于心,不会胡思乱想了!”
“你能想开便好,时辰也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大人再见!”
好想问一下明天的战况,可这些都是核心机密,一个普通士兵根本没资格知道。
乱打听,只怕会被曲解。
看着与平时无异的南进,岳祺泽后悔多脚走过来了。
心里的那股燥意因为这次见面变得平静下来,可是随着他的离去,似乎有变强的趋势。
怎么会这样?
身体上的疲劳压不住心中的兴奋,岳祺泽今夜失眠了!
翻来覆去的动静让岳明都醒了几次。
每次相问,都会被烦躁的打断,弄得岳明一夜也没睡好!
连打两场胜仗,主子再高兴,也不至于睡不着啊!
第八十五章 鼓声
鼓声震天,城楼上的金军一个机灵,纷纷备战,好不忙乎!
白鑫明原本便难以安眠,被鼓声惊扰更加睡不着了。
战场上,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
“来人!”
小斯跑进来见他已经穿好了战袍,忙不迭取下铠甲给他披上。
匆匆来到城楼上,朝下望去,远处懵懵懂懂一大片暗影,像是多个步兵方阵。
“还愣着干什么?射箭!”
仆敬察亭:“是!”将军大人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呜唰唰——箭矢如雨,漫天朝前方落去。
一通盲射过后,什么声响也没传回。
除了寂静,便剩下可笑。
白鑫明认识到很可能被宋军耍了,可现在又不能派人去证实。
万一要是真的,他们等的就是开城门那一刻。
冒不起这个险!
宋军何时变得让人伸缩不得了?
援军现在未至,多半是受到阻挠了!
宋军这次行动迅猛快速,打的人措手不及。
不单是徐州府、难不成他们想要收复整个中原腹地?
痴人说梦!
以他们现在的兵力、财力,不是低看他们,倾全国之力也做不到。
白鑫明叫一声停,旁边的仆敬察亭紧接着大喊:“停!停止射箭!”
“传令下去,宋军未攻城前,任何人不得私自还手。以守为先,违者军法处置!”
自打嘴巴的话不得不说,这一笔账他记下了!
仆敬察亭道:“将军,宋兵军到城墙下,咱们也不动手吗?”
那就离城门不远了,要坐以待毙啊!
“胡说什么?确定见到人再打。”
白鑫明指着刚才射箭的地方:“那一方是不是障眼法还不确定,打下去只会白白浪费箭矢!”
“大人英明,您的意思是他们想草船借箭?”
被欺负可以还手就行!他可受不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闷劲。
“派两个斥候去探查一下?”
不查终是不得安稳,查了,也许就等于白白给敌人送两条人命过去了!
“是!”
为将者最忌瞻前顾后,他今天真是蒙了。
“慢着!不用派人去查了!今晚的人全部轮班睡觉,站哨提高警惕,灯火到明!”
“是!”
看着仆敬察亭依然站着不懂,白鑫明恼火道:“为何还不去传达命令?”
今天是不是都不正常了!
仆敬察亭咽了一下口水道:“走、走,属下马上就去!”
人一溜烟跑了,他不是为了防止将军大人的命令未下达完毕吗?
虽然大家得到了将军的命令,提着的心也有些安定了。
可敌人就在脚下,事关生死,谁能不在意啊!
鼓声每隔半个时辰响一次,每响一次,金兵的心脏就会绷紧一次。
精神都快崩溃了,更别提睡觉了!
鸡鸣时刻,鼓声再次响起。
金军都被弄得听觉疲劳了,响了那么多次,连个雨星子都没有,就是专门来糊弄人的。
可是,这次他们都想错了!
接下来伴随着宋军的冲杀声,冲车、云梯、渡濠器具、投石车等攻城工具一拥而上。
即使看不清楚,也知道他们的人很多。
乌压压的一片,快速向城墙移动。
站岗的金兵一发现情况不对,鼓楼上立即传出急促的鼓声。
这一下,连城里的百姓都惊动了。
要知道鼓楼上的鼓是轻易敲不得的,一为用于重大典礼,二为敌军来袭。
现在正值黑夜,除了敌军来袭便没别的了!
白鑫明到底是不放心,他不仅连人歇在城楼,更是和衣而睡。
好在城楼里所有准备都是充足的,暂时不惧什么。
惨叫声、掷石声、冲杀声、箭矢声、冲撞声、汇集一起,场面惨烈激烈。
不死不休!
黑夜能遮住战争的残酷,却遮掩不了漫天的血腥味。
城上城下,火光滔天!
宋军的四万多人马分为两拨轮换进攻,一刻不停歇。
金军人数上已是不足,昨夜睡眠又不好,应对起来渐有不敌之势。
城墙下的宋军跟不要命似的往前冲,这里面的缘由谁都知道。
在援兵到达之前攻下徐州府。
激战了一天,仆敬察亭看着白鑫明疲惫不堪的倒坐在女墙下,发丝凌乱,面色颓败。
满身血渍,右胳膊上包扎一圈白纱布,上面隐隐透出一抹殷红,十分让人心疼心酸。
照这个局势,徐州府不出今夜便会城破。
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都知道将军大人不是一个普通的将领,他要是有个好歹,大家谁也好不了。
“来人!”
“在!”白鑫明的几个亲兵走来。
仆敬察轩狠了狠心:“立即送将军大人从北面出城,不得有一丝闪失!”
一个亲兵道:“仆敬猛安大人,这不好吧?将军大人发誓要与徐州府共存亡的。咱们不经同意便带走他,后果不堪设想啊!”
仆敬察轩厉声道:“将军大人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我有几个头颅够担待的?还不快走!”
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将军绝不能有事!
“是!大人您呢?”
仆敬察轩惨笑了一下,“将军大人的誓言便有我来完成,你们快走!多耽误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马上走!”
同走的,还有他的胞弟仆敬察亭。
骗了你,代替我一直活下去。
爹娘看不见我也不碍的,他们看到你便是看到我。
那是一杯放了蒙汗药的水,他心知肚明却没有戳破。
一饮而尽,他是一个懦弱的逃兵。
谁也没注意到被抬下去的将军大人的手握的有多紧,心中有多痛!
“冲啊!”
鼓声阵阵,激励着奋勇杀敌的宋军前进。
城墙上的金军已是强弩之末,胜利就在眼前了!
仆敬察轩拿起武器,视死如归。
“咱们金人的儿郎没有逃兵,没有孬种,誓死扞卫大金的领土,决不让宋军攻进一分一毫。”
“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绝不退让!”
“绝不退让!绝不退让!”
为将军大人争取时间,北城门宋军最弱。
仆敬察亭早已打出了通道,北面接到宋军攻城的消息,援兵便会源源不断过来。
坚持援兵到来,徐州府危机自解。
那时候,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
老李爬在半空的云梯上,满脸不屑的喊:“金军不行了,大家加把劲。死到临头,还妄想守住徐州府。大家冲啊!”
南进被岳祺泽安排不用亲自来攻城的,可他怎么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呢?
强烈反对,才与他一起来了!
他攻城,他指挥。
南进一手拿枪一手拿鞭子,肩上扛弓箭,腰里配手刀。
爬上云梯,与女墙只半丈远了。
上面的金兵举箭就要射下来,他的长鞭一甩,勾住脖子一拽,整个人朝城下栽去。
一口鲜血吐出,抽搐两下直接咽气了!
双方人马都杀红了眼,宋军马上要登顶了!
如何是好?
他们等不到援兵,便会成为宋军的枪下亡魂。
幻想的美好成空!
真是要被逼疯了!谁愿意死啊?
眼见大好局势与自己无缘,心中恨的不行。
死不瞑目啊!
累石滚木都已用尽,火油罐子和酒坛子的瓦片扔了一地,还有什么东西可用啊?
仆敬察轩解下身上的酒葫芦,一脸决然的拔开塞子。
他喜高浓度白酒,这黑骨瓷描金纹葫芦酒壶从不离身。
如今命都保不住了,要你何用!
第八十六章 封赏
仆敬察轩孤注一掷!
酒水倒在就近的云梯上,拿火把一扔,火焰立刻成势。
棉麻质地的云梯成为一条火龙,向下吞噬。
成灰成烬,顶端渐细,随时都会断裂。
云梯上最前头的人,一跃而起,甩出鞭子圈住一座女墙。
一个借力,飞上了城楼。
金军被吓呆了,这也行,功力也太高了吧!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宋军步兵。
仆敬察轩眼瞪如铃,嘶喊道:“还等什么,杀了他!!”
金兵立刻拿枪刺向那个灵巧的小个子宋军。
南进一时倒牵扯住了许多金兵,其他云梯上宋军的压力减了不少。
岳祺泽从后方见他被一众金兵围堵,心惊胆战。
脚下抑制不走了两步,可很快驻下了。
攻城,轮不到他这个指挥官亲自上阵。
南进功夫高强,不会有事的。
镇定!
明知如此,岳祺泽的眼睛依然时刻盯着他。
旁边的杨猛见到,安慰道:“老岳不用担心,咱们的人已经冲上去了,马上就会有好结果了!”
长枪在他手里运用自如,一伙金兵根本占不到任何好处。
是啊,他的能耐没有人比自己清楚,他不会有事的。
南进不敢让身体受一点点伤,受伤了也要瞒着,绝不能让人知道。
男女脉象不同,军医探脉,底子就兜不住了!
小心,小心,再小心!
五六个金兵,一阵功夫被他撂倒了三个,枪枪致命,利索精准。
仆敬察轩惊慌道:“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这个宋兵的功力太好,今夜徐州府是保不住了。
杀一个有潜力的敌军将领,便为大金减少一个强力的威胁,算是死有所值了!
其他金兵听后不管其他,蜂拥而至。
一杆杆银亮的枪头,在黑夜中闪现出嗜血的光芒。
南进成了饺子馅,一点余口也无。
一圈尖锐的长枪同时而上,南进快速闪身。
金鸡独立,脚尖点在众枪尖上。
这时一只利箭飞射而来,直袭南进的后背。
他一个转身跃出了包围圈,箭矢堪堪划伤了手臂上的一层皮肉。
所有的动作只在一个喘息之间完成,看得金兵目瞪口呆。
仆敬察轩又气又惧,撕裂的声音带着颤抖。
“还愣着干什么,他受伤了,快杀了他!杀死他!!”
南进一看,此人手中弓箭未放,刚才那一箭便是他射的。
他年纪不到而立,髭毛乌黑较长,胖的只剩下一条缝隙的眼睛凶恶的盯着自己。
猛安,算是一个不小的官职了!
就拿你开刀!
想杀他,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南进弹跳而起,踩着重重的人头向仆敬察轩袭去。
秦世顺看南进一个人只身涉险,心里早着急了!
郑平源和老李他们也陆续上来了,对付南进的金兵立时少了大半。
仆敬察轩本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可真等死亡来临那一刻时,身体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南进的长枪快如闪电,动作凌厉,招招致命。
一身坚硬敦实的铠甲,在他的袭击下,凌乱破碎。
要不是有其他金兵相助,仆敬察轩已成南进的枪下亡魂。
“猛安大人,快逃避吧!”杀不死他,再赔上您,太不值了!
仆敬察轩顺势而下,在一群金兵的拥护下朝楼梯口处边打边退。
这个宋兵太可怕了!
楼梯较窄,可容纳的人不多。
有金兵豁出性命阻拦,仆敬察轩好歹下楼了,发软的身体在别人的服侍下上了马。
南进利光一划,想跑,也要看他手里的箭答不答应。
老李他们杀过来,城楼上的金兵多数已死。
阻拦的金兵见南进不追,拼命向下跑去,逃便有一线生机。
南进取下肩上的弓箭,瞄准目标,嗖的一声,箭矢离弦,直射穿仆敬察轩的脖子。
他整个人来不及叫唤,便跌下马来,就地死亡。
跟着一起逃走的金兵乱套了,生死关头,谁还在乎一具尸体,纷纷逃去。
老李对南进的印象已改,看他上来的快,一心想到他身边以作呼应。
谁知竟看见刚才那一箭,无端被惊出一身冷汗。
以后打死自己也不要和他作对了!
就这功力,十个他也撵不上。
以前的心真大,真无畏啊!
“嗖、嗖、”
几只箭矢先后飞射出去,那几个逃跑的金兵没有一个活着,箭箭毙命。
突然,从城里冲出一大群民众朝这边涌来,看上去十分震撼。
密密麻麻,排山倒海涌来。
老李他们不知怎么办了,他们该不是来帮金兵的吧?
“南副都头,这、”
南进转过来拿枪便刺向他,老李连躲都不会,他的脑袋麻木了!
他想要伺机报前仇啊!
“南副都头,我错了还不行、啊!”
脸上热乎乎黏腻腻的是怎么回事?
老李抹了一把,娘的,是血啊!
为什么他不疼?流了这么多血,为什么不疼?
难不成他的功力深到这个地步,杀人不见疼?
郑平源跑过来拍老李的肩膀道:“哎哟,你个老小子叫吓傻了?德行!”
老李回魂,看着旁边倒下的金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愧疚不已。
他多次以小人之心度南进的君子之腹,真有心跟自己计较,早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了!
老李抱拳:“多谢南副都头相救!”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南进问:“城上的金兵都解决了?”
郑平源道:“是!可下面那群人是怎么回事?看样子不像是金人!”
“不必理会!让人下去开城门!”
因为带头的那人他认识,可见当初没看错了!
那封信,阿克占松收到了吗?
“是!”
郑都头走到半路卡住,南进的官职没有自己的高吧!
自己对他的命令,屁颠屁颠是怎么回事?
此人绝不简单!
徐州府中的汉人无不热泪盈眶,望着久违的宋军亲切非常。
恨不得把家里好吃的、好喝的通通都拿出来款待他们。
终结罪恶的英雄!
脱离苦海的摆渡!
岳祺泽一战成名,哪怕朝廷对他再不喜,也不能随意抹杀他的战功。
否则,极易造成不稳。
战胜敌军的不败神话,攻占中原腹地最重要的州府。皇帝有一丝理智尚存,便不会做出违背众意的蠢事。
很快圣旨下来了,岳祺泽赏金500两,白银1000两,升为副统制!
王统制赏金赏银各比岳祺泽多一倍,官职未动,领了一个男爵,一人双禄!
南进因杀仆敬察轩有功,升为营指挥使,赏银百两,素缎两匹。
秦世顺等皆因杀敌勇猛,杀金兵数量较多,升为都头。
其余封赏的也不在少数,不多述了!
第八十七章 再进南山
王统制身着锃亮的戎装,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从城门外进来。
岳祺泽跟在其后,街道两边被热情的民众围满了,水泄不通。
望着一列列整齐的宋军,大家伙高兴极了!
可算能过安稳日子了!
人群里一个孩子坐在一个年轻人脖子上,看到南进不由激动了!
“武大哥,快看啊,那个不是大年上找你的人吗?”
年轻人以为他看花了眼,斥道:“别胡咧咧,担心叫别人听见了!”
他是个孩子,如何能在军队中!
“我没有看错,就是他嘛!就是那个骑黑头棕身大马的小个子,真的是他,我没有看错!”
孩子不依不饶,阐述眼见的事实。
可惜人群太过拥挤,南进他们又都过去了。
年轻人只看到一个背影,有些熟悉罢了。
一定不会是他本人!
一早进了城,军中欢喜鼓舞,很是热闹了一番。
可南进却高兴不起来,也不知瑞祥怎么样了?
队伍刚安顿下来,南进便向岳祺泽请命。
“南山附近应该还有不少金兵余孽,属下愿亲自前往,请大人恩准!”
这一场激战下来,全军将士人困马乏。
岳祺泽也在想这个问题,没等他提出来,南进便等不及了。
较之第一次相见,他已长高了不少。
军营里的磨炼,使他祛除了表面上易受人把柄的棱角,变得圆润起来。
一个合格将领的雏形已经出壳!
不得不说,南进变了很多,都是好的变化。
“你这是越级上禀,切记,以后不可再犯!”
他也曾急功近利,得到是挥之不去的灰暗。
南进绝不会遇到!
岳祺泽是不同意了,南进心急如焚。
“大人,属下对那一带极为熟悉,对金人更为了解。”
“便是属下不请命,大人也会派遣其他人过去的,可谁也没属下合适。”
南进一脸坚定,倒是没用之前两人的交情来求,只是摆明了他的优势,让自己不得不从。
可他怎么能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
“你先下去,这事我自有主张!”岳祺泽挥挥手,不想看见他拼命的样子。
南进突然笑了,笑得俏皮无邪,光华夺目。
岳祺泽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时又移不开眼,明知是犯禁也忍不住。
“大人想找何人去这一趟啊?”
南进笑得像只小狐狸般志得意满,好像做成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
他一定有事瞒着!
“你做了什么?”
“哦,大人好像是无人可用了!”
那表情有些遗憾,眼里充盈着幸灾乐祸。
该死的可爱!
岳祺泽猜不出里面的内情,隐隐觉得不对劲。
“无人可用?军里最不缺的便是人,你说再多也没用,快些回去吧!”
这是杀敌杀上瘾了?
“哎呀,瞧我这记性!统制大人为庆祝徐州府回归,正在打赏众军,酒随便喝,肉随便吃。”
“您贵人是忙,当然是不知道了!”
一乍进城,有许多事情要做。
而本该最为繁忙的统制王大人却把事情通通丢给了岳祺泽,他自己则领人在军中大肆庆祝!
郭副统制早在攻城成功的时候,便回庐州府了!
岳祺泽想到刚才送来的酒肉,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阵气闷!
南进见他脸色不好,收起嬉皮笑脸。
严肃道:“大人,南山的金兵刻不容缓,尽快做决断的好。要不然,人可都跑了!”
“他们自然没离开徐州府,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去晚让他们逃了,附近的百姓便会有危险!”
岳祺泽眼神一利,直直盯着他。
南进怕是早打定了注意,他诸事缠身去不得,别人又都喝了不少酒,自不能去。
只眼前一人可用了!
“营中可有尚未饮酒的士兵?”
有门!
南进立身道:“一切准备妥当,只等大人一声令下,马上行动。”
“去吧!”
“是!属下保证完成任务!”南进脚不停歇的跑了!
这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并不难以接受,不过,军中的人也该好好敲打一番了,高兴过火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岳明!”
“在!”
岳明从门外应声而到,只站在门边,再也不肯往前一步。
站不住了,倚着门框有支点。
“主子,有何嗝、有何吩咐!”
酒酸气弥漫,岳明很不好意思的把嘴捂了起来,也太失礼了!
岳祺泽的脸黑成墨水,一大堆事情未做,这一个个的喝成醉猫了!
“你去哪喝酒了?”
岳明不敢有所隐瞒,如实禀报。
“大家在搜查忠义将军府时,在他的府邸和不少府邸里都搜出不少好酒来。”
“统制大人便让人运回军中,人人有份,小的有幸也领到了一壶。”
岳祺泽不解,岳明对酒可以说是深恶痛绝,怎么也喝了?
“你不是讨厌喝酒,如今怎么回事?”
岳明头疼欲裂!
“小的只是尝尝味,没想到这些辛辣之物也会使人上瘾。小的忍不住就多喝几杯,请主子恕罪!”
主子发怒,他有感觉的。认错,主子就不会怪罪了!
“主子,怎么有两个你啊?好生奇怪啊!”
罢了,一个一个的让人不省心。
“没事了,你下去休息吧!睡醒再过来!”
“是!”
岳明歪歪晃晃的走了,岳祺泽担心他未必能回去。
出门一看,果然人直接倒地睡了。
高兴来之不易,放肆一次吧!
刚过晌午,大家吃了点肉干馒头,便跟南进一起打马出来了。
秦世顺、华清、老李赫然在列。
要放在以前,老李早抱着酒瓶不撒手了!
如今不一样,他一心要跟随南进。
见他们那一伙只吃肉不喝酒,他忍了!
南进的嫡系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结果真让人惊喜啊!
南进千思百虑,甚至连穿回女装的办法都想过了。
不管如何乔装打扮,都要不着痕迹的进行。
世事无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做了,便有迹可循。
好在有王统制这个神来之笔,没想到平常最看不起的人,竟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前来。
放任瑞祥死去,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哪怕他是一个金人,是一个金兵将领。
还了这一次,过往所有的一切便清了!
下次相遇,桥归桥,路归路!
山峰由小变大,由远到近。
见南进在北山脚停下,其他人驻足!
“一队一组,40组从四方进山,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最后10组留此巡逻,不要放过一个金兵,照顾好马匹。如遇紧急,鸣响笛!”
“是!”
南进见人都进了山,便把马交给了一个士兵,随后也进去了!
众人以为南进不会进山,坐等消息便行,谁知他竟孤身一人进山了!
不敢耽误一点时间,只朝事发地前去。
一路上遇到的士兵,见他神色自然,不做他想,碰上纷纷汇报情况。
南进绝对不是池中之物,岳军都指挥使大人又对他另眼相看。
此次搜寻,他只是一个品级不高的副都头,如何能领营指挥使的职务前来当职,这不是不言而喻吗?
(朝廷的册封圣旨还未下来!)
与他交好,没错!
第八十八章 真是个呆子
越是接近目的地,南进心里越不安,竟有一丝拔脚而逃的退缩。
被人发现他救一个金兵,是百口莫辩。
所有功劳,一律抹杀。
证据确凿,只作叛国罪论处。
南进停下脚步,周围依稀能听到打斗的声音,仿佛所有人都在看向自己。
那种不可置信、充满失望愤怒的眼神聚在身上,生生把他撕成了碎片。
前方的瑞祥躺在死人堆里,浑身是血,气咽声丝。
控斥着他的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全不念一丝情义。
南进头疼欲裂,他该怎么解释?
说出真相,又有谁会相信?
没有两全其美,顾全其中一方,便会得罪另一方。
他们谁都没有错。
错的只有这个命运!
南进睁大眼,为什么没有人?
那几个尸体倒是好好的,瑞祥人在哪里?
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只顾眼前要紧,却没想到人不见了!
此时阳光明媚,撒进树枝缝隙间投在地上,成为一条条顽皮的光斑。
粗重而孤独的脚印伴着血迹,隐隐往东边的灌木丛中走去。
线索使人高兴,瑞祥没事。
南进顺着脚印走,他的伤口开了吗?
地上为何有这么多新鲜的血迹?
照他受伤的程度,应该没有力气下山吧!
必须尽快找到他,以免被其他人发现。
徐州府。
一连两三个时辰埋头苦干,岳祺泽抬头捏了捏坚硬的脖子,略有发酸的脊背。
这些事情,不比打仗轻松。
徐州府刚刚被收复回来,朝廷里并没有立时设立州官。
一些琐碎事件不得不处理,不得不统计。
王统制可以一身轻,岳祺泽却做不到。
战后事宜,春耕农桑,休养生息,必须尽快实施。
徐州府中,粮食充足。
城外田地荒芜,种子下发下去,对百姓对军队,百利而无一害。
午饭吃了几块肥腻腻的红烧肉,岳祺泽嗓子一直不怎么舒服,想喝些茶水。
来到桌边,壶里空空如也,正要喊岳明,又想到他醉的不省人事。无奈一笑!
“大人是要喝茶吗?”
这时,一身戎装的阿清手持红漆描金合欢花纹托盘俏丽的站在门槛处,空灵的声音甜糯亲切。
完全不像以往的清冷高傲。
阳光渐暗,而她是自行发光,让人移不开眼。
岳祺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直到她端着一套浮雕石榴嵌红宝石银壶放在他面前的圆桌上时,他才回过神来。
轻微行拱手礼:“不知阿清姑娘前来有何要事?”
统制大人便是有再大的事情,也不会让她前来吧!
以前两次观察,让她来,不啻于是羊入虎口。
那么她这一次来,是有待商榷了!
阿傕取下笨重的头盔,一张无可挑剔的丽容,完完整整暴露在岳祺泽面前。
如果说南进是一颗刚刚长出来的花骨朵,那么眼前的人便是已经怒放的同系花朵。
正是最好的时候!
见岳祺泽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阿清心里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没有人能抵挡自己的容貌。
两人谁也不说话,一个含情脉脉,一个探看深究,却非常同步的沉默。
终究还是不同的,都说相由心生,明明两人是差不多的一张脸。
仔细一看,是极为不同。
南进面相坚毅果敢,昂昂正气怎么都遮不住。
此女虽非大奸大恶之徒,可眉如细柳,韧劲不足。
面容娇美,自带妩媚,明是严肃,却给人一种似有若无的邀请。
不像寻常女子!
阿清来这里,自有要事,怎会一直沉默?
“阿清没有要事便不能来看大人了吗?”
岳祺泽恢复镇定,恭敬的低着头。
“男女授受不亲,让人知道,恐玷污了阿清姑娘的清誉!”你请走!
“呵,清誉?”
见他不似先前的痴迷模样,阿清非但不生气,反而高看他一眼。
他有不同的资本!
“大人不必担心,不会有人发现的!”
她说话好生奇怪!
“阿清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统制大人因找姑娘不到,恐带累了姑娘,这便是我的过错了!”
“呵呵,大人莫不是说笑了吧!”
那娇笑声让人很不习惯,像是一个变了质的声音。
“收复了徐州府,统制大人很高兴,便多饮了几杯。此时,正在将军府里歇息呢!”酣醉如猪!
岳祺泽一时摸不清她的来意,统制大人对她千好万好,无所不依。
如今喝醉了,她不应该侍候两旁吗?
她究竟什么意思?
他与大多数士兵驻扎在城门楼兵营中,少数一部分在郊外。
这里距将军府骑马都要两刻钟,她是如何过来的?
岳祺泽好心提醒:“统制大人浅眠,对姑娘又极为看中,一时找不到姑娘该是着急了!”
“大人在阿清面前,连句真话都没有吗?”
何苦做戏呢?周围再无旁人。
阿清不由眼眶微湿,水烟朦胧,如花罩雾,幽怨的瞪着你。
那无辜的样子,似在控诉你犯了多大的过错。
“不知阿清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下是一个粗陋之人,如有得罪之处,请阿清姑娘不要怪罪!”
他有说错什么吗?她委屈的样子,好像是他的错。
岳祺泽的话没有起到劝解作用,阿清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潸然泪下,美人如云,说雾不是雾,说雨不是雨。
“有得罪之处,还请阿清姑娘指出!”岳祺泽便躬身不起:“在下也好觌面道歉,还阿清姑娘一个公道!”
统制大人对她有求必应,她不会告黑状吧!
说了半天,一句都没在正点上,真是个呆子。
阿清不得不主动:“大人,没有丝帕吗?”一身戎装如何能擦泪!
岳祺泽活了二十个年头,从没像今日这般懵懂过。
她说十句话,他一句没听懂。
“抱歉,在下这里没有丝帕,对不住姑娘了!”
“棉帕也没有?”他的个人卫生有待考虑啊!
“对不住了!”
自己用过的东西,如何能给一个姑娘家用,岂不太失礼孟浪了!
阿清一脸震惊的望着岳祺泽,连哭泣都忘了。
天啊,世间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在卫生这一方面,他比王硕差远了!
岳祺泽好像能明白她此时的想法了,颇有些不好意思,便微低着头。
“营中生活习惯了,倒是吓着姑娘了!”
瞅瞅她,虽穿的是普通士兵的戎装,可里面的棉袍都是细棉布所做,脚上的战靴亦是。
她是当营中的人都是傻子吗?认不出她的另类?
“你、你、”
阿清指着他说不出话来,抹了两把眼泪跑了!
吓跑了!暂时放下吧!
岳祺泽想要让人跟上去派送,谁知外面什么人影也看不见,只门口一辆马车急赶着走了。
她这一趟来,弄得岳祺泽云里雾绕,深思不得其所。
直到听说南进回来了,他才丢开作罢!
第八十九章 冲动
南山上!
顺着血迹,南进的心在焦急担忧中煎熬着。
周边没有其他的脚印兽印,说明瑞祥没事,要快些找到他!
拔开灌木丛深处,血迹越发明显,脚印越发笨重。
泪水暗涌,手上被荆棘刺伤流血,南进也浑然不觉。
这一刻,没有什么能比瑞祥的生命重要。
南进不敢相信眼前毫无生气的人,会是记忆中活力四射的阿哥。
“阿哥?”我来晚了,我不是故意的。
瑞祥倚坐在一块灰色的大石头前,手脚摊开,脑袋耷拉。脸色灰白,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变得黑红。
“阿哥?”
南进唤了几声,推了几下,瑞祥一点反应也无。
还好呼吸顺畅!
南进取出药和棉纱带,给他重新换药。
伤口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不对,这不像是自己那一箭留下来的,一定有别的攻击。
宋军全体攻城,没有可能,定是山里的猛兽了!
阿哥,对不起!
我不奢求你谅解!
你的苦难,本就是我一手造成的。
我没有资格得到你的谅解。
包扎好伤口,南进打开羊皮壶盖,里面一股浓郁的肉味传出。
试了一下温度,捏住他的下颌,把肉汤缓缓倒进他的嘴里去。
瑞祥的求生欲望很强,哪怕在昏迷期间,他也能自动吞咽食物。
没有找到要找的人,没有做到想做的事,他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死了呢?
剧烈的疼痛一直跟随着,梦中也甩不掉。
在感觉要断气了时,那独特难忘的嗓音响起,镇定芬芳的香气袭来。
一声阿哥,如旱地久逢降甘霖。
多么想睁开眼去看一眼,哪怕一眼之后立即死去,也值得了!
可眼皮重如压了一层城墙,想移都移不动。
那一双温柔手,抚慰了背上的沉痛,治愈了心上的宿疾。
“阿妹,别走,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那离去的脚步,一下一下踩在心间,钝痛滴血。
等瑞祥能睁开眼,哪里有阿妹的影子?
要说她没有出现过,为何自己伤口的血止住了?身边的包裹又是哪来的?
“阿妹!阿妹!”
一声声心底的呐喊,在山中久久回荡不歇。
可惜,毫无回应!
回到城里,天已经黑了!
南进心下再无包袱,神情松快。众人只以为他因剿灭了南山附近的金兵之故,又立了一功。
进入营中,南进让众人回去歇息,他则去向岳祺泽汇报了!
刚进了院子,就见他人正在檐廊下望着一对白毛红嘴的鹦鹉。
他出神的样子,与平时大为不同。
今天下午又发生什么事了?
“属下见过大人!”
有了深刻的对比,灯下的脸与那人的脸再也无法重合。
“噩梦”能不做了吧!
“事情处理好了?”
“回大人,再无漏网之鱼!有附近的村民帮忙,此次进行非常顺利!”
幸好不是在明亮处,不然面对岳祺泽,话该怎么说的义无反顾呢?
“进来吧!”
屋里一派亮堂,大厅中挂着四盏琉璃八角宫灯。
北墙挂有一幅百骏图,图中之马姿势各异,形态逼真,或立、或跪、或奔、或卧,与附近的牧者融为一体,共享辽阔的草原。
红木浮雕策马奔腾云纹家具,庄严肃穆,侵略的气息无处不在。
眼下的南进恭敬有礼,锋芒敛息,与其他下属无异。
他为何对他独独不同?
感觉到岳祺泽的打量,南进也不害怕。
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他发现不了。
除非,他亲自时刻跟踪。
可他不会!
岳祺泽心下纳闷非常,南进怎么从来都不怕他?
军中虽也有这样的人,可实难找出与他匹敌的。
相反,他要是毕恭毕敬,自己倒是不舒服了!
不会因为这一点,自己才会注意到他,进而匪夷所思吧!
南进能够做到一个值得人尊敬的将领,受民众敬仰,士兵拥护。
自己怎可对他胡思乱想呢?
要是让他知道,只怕割袍都不用,便会与自己断的一干二净。见一眼都是多余,更不用提他心里怎样删除自己了!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性,岳祺泽的心里好像有上千只蚂蚁在咬。丝丝绵绵的刺痛,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不行,一定不能让它发生。
“坐吧!说说情况!”
“谢大人!”
南进以为他让自己站了这么久,心里定是在恼上午的算计。
可他现在语气亲和,甚至有一丝讨好的意味。
耳朵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自己有什么值得他讨好的?
反过来,自己讨好他还说的过去,所以一定是听错了!
“南山上倒是没有抓到什么人,倒是在附近搜罗了不少。”
“人可是带回来了?”
带回来干什么,留着浪费粮食。
当今皇帝,你们不知道,我是连他的老底都清楚的。
父皇只两嫡子,一为钦宗,二为建王。
建王便是当今的皇帝高宗。
当时他被父皇任命在外,于金陵领天下兵马大元帅。
这样做,父皇也是为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战败时,父皇遣钦宗前去金营以作和谈,没有想到和谈没成,倒是让金兵大规模南下,攻破汴京。
父皇和朝廷三千多人被俘,皇宫被洗劫一空。
金人信心大增,认为继续南下,便可以灭了大宋。
而高宗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没有生命危险,其他的都不重要。
无情无义,贪生怕死。
可他低估了金人的野心。
当他被金兵追到海上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如丧家之犬。
金人的水军和造船技术不行,他也是有些气运,躲了过去。
事后,贺大将军带领一帮能征善战的将领,一路收复失地,抗击金军。
眼看败绩已露,金人便想和谈。
皇帝自是举双手赞成,这才有了南北协议。
世人对朝廷忠心耿耿,哪怕再是反对,又如何敢违抗皇命!
可惜啊,大批的金银,大量的美女,一国的尊严被牢牢踩在地上,都不能打消金人侵略的步伐。
二帝被掳,国土丧失,朝中不少人主战,领头人便是贺大将军,贺翔。
文臣领袖李丞相,李怀青。
民间积怨沸腾,他想坐稳皇位,便不得不战。
皇帝迫于多方压力,答应北伐。
可是,就在北伐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金人递了一截蒙着糖衣的荆棘枝条给他。
皇帝便放弃北伐,不惜斩杀功臣。
岳祺泽,大宋对你不起,赵家对你不起。
岳祺泽不明南进为何身上会忽然散发着浓浓的悲愤,眼中刚烈的水汽让人心疼。
他不自觉抽出一条雪白的棉帕递过去:“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人一心为民为正,好在一切都来的极。
他休想!
对上变得十分柔弱的南进,岳祺泽有一股冲动,好想把人拥在怀里。
不行,不能这么做!
岳祺泽故意打趣道:“还是你闯了什么祸事?承担不了,说来我听听!”
第九十章 温馨
南进后悔极了,不该因为一时回忆便沉浸其中,而且在他面前露了出来,该怎么收场?
那是个泥沼,你不知道啊?路过都会溅一身泥,你还往里去!
大意,太大意了!
接过棉帕擦干了泪水,南进俏皮的反问:“谁说闯祸了?大人可不要诬赖属下!”
在最脆弱的时候,他也不愿承认自己无能,倔强。
“好,赖我。那你这一番作为又是怎么回事?”
岳祺泽不应该安慰自己一下吗?怎么倒是追根究底了?
南进误会了,岳祺泽其实想找出他哭泣的原因,才好出言安慰。
“这一仗,属下杀了一百余个金兵。不禁想起家人,终是给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你们永远也想不到,我会有此作为吧!
“属下心里已把大人当成嫡亲的哥哥,在大人面前,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请大人不要怪罪。”
南进站起来,与他拉开距离,恭敬的行拱手礼。
你可以继续脆弱,不用伪装坚强。
原来在你的心里,我是这样干净。
嫡亲的兄长?
岳祺泽走过去扶起他,看着那一双微肿的水晶大眼。
“你的家人自会为你高兴自豪,沉湎过去,无济于事。快些起来吧!可吃了晚饭?”
不用多言,你也知晓该怎么做。
低头刹那,岳祺泽无意一看,脸色变沉。
灯光下,南进白净的手上划痕遍布,血迹斑斑,格外刺目。
岳祺泽抓住他的一条手臂,想仔细一看。
南进痛嘶一声,笑道:“不曾吃过,大人不说还行,这一说腹中都要打鼓了!”
“你受伤了?”
南进对上岳祺泽严厉的眼神,有过一丝心虚。想抽回手,发现手腕被他牢牢钳住,动不了。
便讨好道:“大人,属下饿了,能吃饭吗?”
他到底知不知道疼?何时受伤的?
手臂上的棉衣都被血浸透了,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这些划痕又是怎么回事?”
南进有点蒙:“手臂上的伤?哦,是敌人射的,一点小伤,没事的。”
差点忘了,是被仆敬察轩放的冷箭所伤。
“手上的是在南山的荆棘林中不小心划到的,过两天就看不出来了。”
“坐下!”
他的心有多大?受伤都不觉得。
能有什么事比受伤重要?
一定是仆敬察轩射的,对了,杨猛当时与自己说了几句话。
便是那一个瞬间,箭矢射出去的吧!
该死!
南进很乖觉,一副听话的好孩子模样。
岳祺泽责备的话说不出口,脸色更黑沉。“坐好,不准动。”
“属下遵命!”
见岳祺泽起身,南进忽然拽住他的衣袖,紧张道:“大人,是去哪里?”千万不要叫军医过来啊!
想起他拽断袖子的往事,岳祺泽脑中顿时闪现一个奇异的想法,太不可理喻!
不准想!
“我去给你拿药,顺便让岳明把军医叫过来。”
怕什么来什么,让你刷好感,好感没刷到,恶感马上来了!
南进哭丧着脸:“大人,属下真的没事。都是些皮外伤,不妨碍的。”
“军中军医有限,此一战,受伤的人多不胜数。属下根本用不到军医,再妨碍重病患就不好了!不信,您看!”
南进说着解开袖扣,撸起袖子,露出一条肉嘟嘟羊脂玉白般的手臂。
没有那一道半寸深的伤痕,便是完美无暇。
伤口本已不再流血,却黏在衣服上,被他一扯,鲜血顿时肆流。
他就不知道疼?
岳祺泽掀起衣摆,扯裂出一段布条,摁在伤口上。
“不要命了,你有多少血流?摁着,我去叫人!”
他还是要叫军医?南进脑袋急速的转!
冷静,一定要冷静。
“大人,真的不用叫军医。万一耽误了哪位病患,属下岂不有罪!”
“知道大人一心为属下着想,可属下真的无碍。这点皮肉伤,不值一提。”
“属下身体好着呢,只这一处手臂,再无其他伤口了!”
岳祺泽不得不承认南进说的都是事实,军中军医人手不足,此次受伤人数又多。
他说的情况,不得不防。
“好,你先坐下,我去取药。”
南进松了口气,只要不去叫军医就行。看样子,该适时看两本医书了。
以防今天的措手不及!
岳明端来了热水等洗漱用品,岳祺泽端着一个圆托盘,上有白瓷大肚小瓶,一卷白棉纱。
岳明瞪了南进一眼,他架子倒大,竟能让主子亲自动手,凭什么?
不过,主子看上的人,一定不能得罪。
南进被岳明看的莫名其妙,他的脸没事吧,变的真快啊!
岳祺泽看在眼里,对岳明道:“你下去准备晚饭,清淡些的。”
“是!”岳明如受气的小媳妇下去了!
主子何曾这样对过别人,连死去的刘大人都不曾有过,想不到啊!
岳祺泽拿起细棉帕放在热水中拧干,动手擦拭伤口周边的血迹。
一盆清水很快成了血污的浑水,南进的脸不时露出一个痛苦,一个讨好,一个舒服。
“大人,您轻点好吗?好疼啊!”
先是忙于杀敌攻城,后又因为瑞祥,竟然忘记受伤这回事了!
是真的疼啊!
岳祺泽动作流畅,不因南进叫疼,便有所放缓。
“知道疼,下次便多长些记性!”
南进不以为意,嘴硬心软,吓唬谁呢?
“是,属下记住了!再不敢了!大人高抬贵手啊,轻一点吧!”
明是暗沉沙哑的声音,为何如此动听?
岳祺泽不敢抬头,耳尖悄然变红。
“住嘴!既是疼痛难忍,早干什么了?说明还是不疼。”
南进马上遵从,涎着脸:“是是,不疼,啊、啊,一点都不疼!”
比听叫疼还难受,有没有节操了?
岳祺泽对南进的脸皮厚度,感到一阵头疼。
他是真不怕自己,而且从骨子里散出来的,绝不是装作。
南进看着绑好的伤口,他定是多次做过,才会如此熟练简洁。
“谢谢大人,属下倍感荣幸!”
“别耍贫嘴了,不是饿了吗?我叫人去!”
好幸福!
目标向前了一大步!
岳祺泽,这一世,我定不会让你重蹈上世的覆辙。
两人一起用了晚饭,似是那段三哥四弟的两人生活重现。
一道油菜炒虾米,在一群萝卜白菜中格外醒目。
南进道:“咦,哪里来的青菜啊?我都快忘记它们长什么样了!”
冬天里,青菜十分难得。
不用说,定是金人种出来的。
大宋皇家的那一套做法,在金国流传的很广!
从简入奢极易啊!
通通都学去吧!
南进会是一个惊讶的人吗?岳祺泽不信。
“将军府中有一个暖棚,傍晚,统制大人让人捎了一些过来。你要是想吃,明天可以过来。”
第九十一章 庆功宴1
南进皱眉,要不要顺杆子爬呢?
好感加深加大好多啊!
可是,今晚的印象太过深刻,过犹不及啊!
“青菜在夏季时普遍的很,就是因为它违反了世道规律,才变得珍贵起来。”
“不过其味道不对,还是大白菜和萝卜在此季,最合适宜!”
岳祺泽好笑,孩子心性。
“好坏都随你一张嘴,快些吃饭吧!红烧肉做的不错,你多吃几块!”
南进闹了个大红脸,也不是很喜欢红烧肉,只多拣了一箸,他用得着记这么清楚吗?
“多谢大人!”
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一桌子的菜被两人吃了个干净。
胃口不错,他的伤是没有大碍了!
南进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岳祺泽一脸嫌弃的别开头。
“不好意思,属下不是故意的!”
当着人面打嗝,太失礼了!
应该矜持,少吃些的。
岳祺泽不由想起两人睡觉时,他喜欢吃大蒜的事情,那才是苦不堪言。
“你好在没吃大蒜!”
一提到大蒜,南进的脸色都变了,那是他重生以来最为苦闷的日子。
不管何时何地,他何曾吃过那个辛辣物。
一开始吃的还好些,食欲大增。
过后可难受了,烧心挠肝不说,最难忍受的是那股怎么都无法去除的味道。
那一夜别提了,早上起来几次欲呕,都被压了下来。
要不是怕岳祺泽怀疑,真不知是个什么情景了!
“那段时间实在为难大人,对不住了!”估计他再也不想和自己一起睡了吧!
岳祺泽俊美无俦镇定有方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还当他是无辜的。
合着他从头到尾都知道,那忍个什么劲。
“你既喜食生蒜,营中有很多,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一些!”
南进放下消食茶,起身回道:“属下受伤,不能食用辛辣之物。”
“再说了,怎能因为属下的一口私欲,便影响大家的伙食质量呢?请大人收回成命!”
大蒜在营中,多做调味,生食的少之又少。吃了,必会受到群攻。
岳祺泽端起茶盏:“这是对你今天下午立功的奖励,别人也没什么说头。你受伤暂时用不得,便好生放着,不会坏的。”
他一脸为难的样子,当真是大公无私?奖励自己?
南进深深的怀疑。
据以往的经验,岳祺泽的心眼儿有时候也不是很大的。
南进一副呆萌,不知今夕何夕。
岳祺泽嘴角上扬,他吃蒜定是有意为之。
“你只管放心,要是有人找你说事,直接让他来找我!”
您确定这是奖励不是报复?
纯属报复啊!
自作孽不可活啊!
南进笑的比哭还难看:“大人,属下一人独享菜之美者,实为自私自利,您看分食可好?”
今天下午去南山的人,不止他一个。既是此次立功奖励,没道理只他一个啊!
东鲁王氏农书,蒜,荤菜也,又曰菜之美者。
汉代,张骞出使西域得种归,种之。历经八百多年,已是分而广之,极受欢迎!
“这是专门给你的奖励,给别人合适吗?”
有拿大蒜作奖励的吗?您是穷的只剩下大蒜了,给点别的不好吗?
南进一个劲点头:“合适,再合适不过了!”
这小脸都能做成苦瓜了!
“既然是给你的东西,那你看着办吧!”
“多谢大人!对了,听说姜云升姜军都指挥使带人出去打埋伏了?”
岳祺泽喝了一口茶,不悦道:“此事你怎么知道的?”打仗打上瘾了!
南进故作惊讶:“难不成是秘密?可营中都传开了,属下知道并不奇怪啊!”
事怎么都堆到一起了呢?
金人为了利益,出尔反尔。
在他们眼中,大宋是一块完美无缺的肥肉,狠狠咬下一口,它还会自动再长出来。
吃不到全部,心里那点渴望便烧心挠肺,不得安宁。
卷土重来,是迟早的事。
不着急!
岳祺泽看着南进,怎会不知他的想法。
“你倒是铁打的身子,一连几天没休息好,一点都不累?”
南进抬起手掩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大人真是个好上司,时刻关心下属,真是我等的福气啊!”
水晶大眼浮肿,眼里布满血丝,可知其主人酸涩难捱了!
“快些回去睡吧!”
出了院子,南进手上多了两条蒜辫子,看着十分违和。
不管怎么样,他是不会再沾染分毫了!
岳祺泽总不能来盯着他,强制吃下去吧!
南进的临时住所,在徐州府的北城墙外的瓮城。
徐州府城墙开四门:东曰宋祟,西曰镇南,南曰端溪,北曰朝天。
各城门之上各有城门楼一座,四门之外皆有瓮城。
城墙四角各有角楼一座,城外有一条护城河贯通一周。
王统制觉得把一部分兵力放在城外大营不妥,便都安排进了城中。
大多住于瓮城。
瓮城整体呈方形,两侧与城墙连建,有箭楼、门闸、雉堞等防御设施。
内建马道,缓上无台阶,便于战马行驶。
如果南郊大营中的金军皆在城内,那么这一役的胜败,真不好说了!
一间无窗的小居室中,光线暗淡,却没有潮湿难闻的味道,通风良好。
南进趴在一张单人小床上,疲累的身躯终于得到休息。
封赏的圣旨一到,城中的热烈气氛为之沸腾。
南进震惊自己的官身,这是不是来的太容易了?
岳祺泽眼中热泪盈眶,捧着手中的圣旨,激动难抒。这是皇上独给自己的一道圣旨啊!
苍天有眼,自己的丹心,皇上终于识得了!
晚上,将军府中张灯结彩,歌舞升平,十分热闹。
凡营指挥使以上官员皆入得其中!
南进坐与末尾,对面坐着郑平源,他的一条胳膊受了伤,用白纱掉在脖子上。
自从除夕夜醉了以后,南进不敢轻易再举杯,到底是与前世不同了。
与他隔空对举了一杯,也只沾了沾杯沿便放下了。
郑平源也不在意,对着那些舞姬的背影看的十分入迷。
岳祺泽坐与右手首位,左边首位便是那名前来宣读圣旨的内侍省少监胡天明。
他面色白的很,竟是在外涂了一层香粉。
胡天明时不时拿着一个雪缎丝帕在脸前挥洒,那动作带着几分女子的娇柔。
武将们看了又鄙夷又难受,娘的,一个男人作这一套,看着眼疼。
虽然,他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可你也不能忘本吧!
涵养好的倒是没怎么表现出来,只个别的几个露在脸上。
不过,看到王统制与岳副统制对他皆是谦卑有理,也不敢太过明显,只扭头转向他处。
首位上的王统制,福态过人,一张通红的笑脸喝过一杯,便向左右再次举杯,应酬得体有力。
只是,他旁边的女子是谁?
为何如此熟悉!
眼前的景象,再也不入南进眼中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