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秋闱2
“冤枉啊!学生嘴角本就没有黑痣啊!”那人还在喊冤,然而那差役好不容易发现了个枪替,怎能放过?
“哼!咱们这里都有卷宗,你长得如何,都有记载。大人!卑职这就去拿卷宗来比对。“
杜尘澜转身又回到了床板上,不管此人如何狡辩,反正是不可能再考了。
“哼!你是如何蒙混过关的,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今日之事,必须彻查。依照咱们大郡律法,科举舞弊最轻至流放,若是情节严重者,重则问斩。”
主考官姜浩维乃是左布政使,从二品的官职。
“大人!卷宗拿来了,请您过目!”揭发的那名差役跑得飞快,将卷宗递到了姜浩维的手中。
这可是十两银子,他怎么可能不上心?
“身长五尺三,体态偏胖。面白无须,双目细窄,左边嘴角有一颗黑痣。来人,拿灯笼过来照上一照,本官倒要看看,与这描述是否符合。”
杜尘澜不由得无语,要找枪替,肯定是找差不多体型和长相的。但长得差不多,还要在同样的位置长一颗痣,那就不容易了。
也怪这人长得独特,反正那颗痣实在醒目。也是这人自己放松了警惕,又或许是天太热,痣粘不住了?
“哼!你的痣呢?本官见你嘴角根本没痣,你说你不是枪替,难道你那痣还能凭空消失不成?”姜浩维冷哼一声,已经被拆穿,还敢狡辩。
那人顿觉双腿发软,不由自主瘫倒在地。
“来人,将他收监,等候皇上发落。”
就在杜尘澜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之后,那主考官却又道:“所有考生都做好准备,接下来要搜检。十人为一组,依次轮流搜检。”
杜尘澜立时从木板上爬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果然,发现一个,便消停不了。
考场内开始一片嘈杂,白日里考生们解题花了不少精力,很多考生晚上想休息一番,为第三日做准备。
谁想又出了这事儿,简直还是无妄之灾。
“怎么回事?又要搜检?这不是耽误咱们的工夫吗?”杜尘澜对面的考生怨气不小,这大热天的,确实容易浮躁。
“不能抓住了一人,咱们就得跟着遭殃吧?还让不让人休息了?”不满的声音充斥着考场,就连杜尘澜都有些烦躁起来。
天太热了,考生们闷在这小小的号舍中,又被考题困扰,确实易怒。
“所有人听着,这也是为了证明你们自身的清白。若是有人不愿,那便按照舞弊罪论处!”姜浩维冷声警告道。
此话一出,号舍内顿时鸦雀无声。无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十年寒窗苦读,不正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人上人吗?
若是能过乡试,那便是举人老爷了。忍得一时,逍遥一世啊!
只是整个考场有八百多人,若是十人一对,那得搜检到什么时候?
“从天字一号开始!快!从号舍中出来!”差役已经上前打开号舍,催促着考生们从号舍中出来。
杜尘澜听着那边的动静,算了算自己的位子,估计最起码得等上一个时辰。他索性闭上了眼,开始小憩。
杜海州出了号舍,朝着杜尘澜所在的号舍看了一眼,随后便开始脱起了外裳。
一名官差近了他的身,将他的衣裳翻来覆去地检查。
“将鞋子也脱了。”一名官差指着杜海州脚上的鞋子,虎视眈眈地说道。
杜海州环顾四周,见一名主考官和一名同考官正望向这边。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有些急切。
明日便是第一场的最后期限了,再不出现,他便来不及了。
“拿着!快穿上!”差役在鼻尖挥了挥手,对着鞋子的味道很是嫌弃。
杜海州心不在焉地从地上捡起鞋子,等穿好之后,他便看见另一名差役正凝神望他。等他会看过去之后,那差役则是朝他点了点头,随后又看了一眼他的鞋子。
杜海州顿时心头一松,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终于来了!
快到杜尘澜之时,他早已经起床了。将火烛点上,他准备挑灯夜战。
反正也睡不成了,倒不如早些将答案都撰抄上去。明日早些离开这间号舍,好好休息一晚。
“杜尘澜!”就在他将第一篇时文刚刚抄写完毕之时,差役已经到了号舍前。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笔,从号舍内走出。
他一出来,便有两名差役和一名同考官进了号舍。三人检查号舍,为的便是相互监督,否则若是有人从中使坏,那考生将百口莫辩。
杜尘澜不等催促,便将外头的纱衣脱下,一名差役立刻上前接过。
“这件儿也脱了!”差役指着杜尘澜身上的中衣,呵斥道。
杜尘澜深吸一口气,面色如常地将中衣脱下。
对面的差役笑了笑,不由抹了把鼻子,这小子还细皮嫩肉的,到底是读书人。
等杜尘澜搜检过后,他终于回到了号舍。第一时间便是去看自己的卷子,当看到卷子完好无损,他才放心地合衣睡下。
杜海州四下打量了一眼,随后弯腰在鞋子中摸索了起来。
手指摸到了一个异物,他连忙将其卷在袖子中。
他背对着窗口,合衣躺在了木板上,悄悄打开手中的一张字条。
轻轻展开,杜海州只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字儿实在太小,杜海州依稀能辨认,这应该是第一场的考题答案。
他嘴角扯出了一抹弧度,双眼在昏暗的烛火下泛着诡异的亮光。
......
“这位夫人,不知所求为何?”一名和尚拿着手中的签文,朝着对面的钱氏问道。
“有劳大师解签,我儿应试,不知可能心想事成?求问日后前程。”钱氏忐忑地看着和尚,今日是第一场的最后一日,她实在坐不住,便来了悟禅寺。
这和尚沉思片刻,而后道:“若从签文上来看,此为上上签,大吉!归雁翱翔,白云开路。传书鸣叫,遍游五湖。”
“大雁飞来,鸣声四传,不日将名扬天下,得贵人开路!”和尚微微一笑,这是难得的上上签。
近日来为学子求签的不少,这是最好的一支。
钱氏立刻喜形于色,“多谢大师!”
第三百三十三章 贵不可言
钱氏朝着身后的泽兰使了个眼色,这样的上上签,当然要多捐些香油钱。
等接过泽兰递过来的荷包,她突然顿住,“既然来了,不若再一并将别的也求了!”
只求这次应试的签,不能让钱氏满足。日后的前程和姻缘,也是重中之重。
“夫人!一日只可求一签,心诚则灵。”
“原来如此!”钱氏不禁有些失望,便想着明日再来。
“贫僧观夫人面相,是个有后幅之人。印堂黄点如珠,吉祥叠见,紫气祥光云集,贵禄纷沓而来。今日夫人为这求签之人,贵不可言!”
这和尚刚才听闻这位妇人是为了儿子求签,而她享得也的确是此子的福气。此子命数极贵,这妇人便是受了他的恩泽。
钱氏大喜,这是说澜哥儿的命好?她不懂这些,只明白澜哥儿的命数好。
“夫人前世受苦受难,今生也应操劳困苦一生。然前世曾积德行善,因此今生得遇贵人,便否极泰来,改了命数。”
钱氏点了点头,若这贵人是澜哥儿的话,那也说得通。若是无澜哥儿,他们三房只怕至今还未分家,之后的好日子也不会有,这确实是澜哥儿的功劳。
“不过......”和尚皱眉沉思着,这面相也着实奇怪。
“不过什么?”钱氏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和尚摇了摇头,口中呢喃道:”真是奇哉怪哉!看不透!看不透!”
“大师,有话不妨直说!”钱氏焦急不已,刚才还说命数极好,怎么又看不透了?
“或许见了他才能看明白,从你的面相上看不透。但他命数极好,这是毋庸置疑的。盘根其上登云居,高耸连天心意至,此乃奇人!”
“还请大师解惑!”钱氏被这和尚说得心中七上八下,这是什么意思?
“贫僧修为太浅,算不出。从夫人的面相上只能推断出这么多,对于夫人来说,此子能保您一世福泽安康!”
和尚双手合十,此子的命数他算不起,不敢算,也算不出!
“可您不能只说一半啊!”这也是要急死人呐!钱氏这心中哪里会放得下?
和尚依旧摇头,而后坐下阖目开始敲起了木鱼。
钱氏无奈在,随后想了想,便道:“那等我儿秋闱过后,再来打扰大师!”
“刚才贫僧已然推算过,修为太浅,瞧不真切,一切只是初显。夫人若下次还问此子,那贫僧也只能是无能为力了。能算出的,便只有这么多。”
钱氏大为失望,她掏出一枚二十两的银票,添了香油钱。
......
杜尘澜将手中的卷子吹了吹,好不容易将这些卷子都撰抄完毕,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放松一会儿了。
仔细检查着卷子,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最后确认过后,才摇响了铜铃。
杜尘澜实在忍受不了这狭小的号舍,能出号舍透透风也是好的。
接着有两名外帘官上前,准备给杜尘澜的卷子弥封!
“已交卷者,去外帘休息。”主考官姜浩维朝着杜尘澜的方向喊道。
这一喊,在座的许多学子都忍不住地看了过来,这可是第一个交卷之人。也不知是都答完了,还是放弃了。
杜尘澜整了整衣袖,提着考篮出了号舍。姜浩维看了杜尘澜一眼,见是个少年,也不由得惊奇了一下。
在号舍外的过道处,杜尘澜将考篮放下。这考场也是供应饭食的,只不过贵得离谱。
但这样炎热的天气,什么都不禁放。头一天杜尘澜吃得馒头配酱牛肉,一直到第二日,馒头和牛肉竟也没坏,勉强还能吃。
但到第三日,这是真的馊了。无奈,杜尘澜晌午那顿饭便是叫了饭食,然而一盆炒青菜要八百文,且所有的菜都是素,并没有荤食。
绝不会给你挑三拣四,爱吃不吃,反正他们也不愁卖。
日过黄昏,杜尘澜坐在过道内休息,看着陆续出来的考生,找寻着杜海州的身影。
很快!杜海州便出现了,脸上还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不禁让杜尘澜诧异不已。
“四哥!”杜尘澜上前喊了一声。
“原来是老五,你此次交卷也太早了些吧?不论如何,既然考了,那便应该全力以赴。”
在杜海州心中,就算都会,也不可能这么快。
“四哥心情看着不错,这是都答出来了?”杜尘澜不答反问,杜海州的行为有些反常。
之前杜海州可没这么大的信心,前几日还听说愁眉苦脸的,怎么一到了贡院,反而变得有信心了?
“自然!为兄平日里也是苦读诗书,为的便是这一日,这一次为兄很有信心。”杜海州点了点头,说出的话不可谓不猖狂。
杜尘澜张口语言,而后便闭上了嘴。这等海口是能夸的吗?若是不过,那岂不是丢尽了脸面?
“嘁~大言不惭!”突然,从身侧传来一道声音,明显是在嘲笑杜海州。
杜海州立时沉下了脸,他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个熟人。
“没想到方兄这次也来参与秋闱的?不过瞧方兄这脸色,可是考得不好?”杜海州疑惑的看了一眼此人,这人与他们一样都是府城人士,都是知根知底的。
“一个靠着捐监名额入得国子监,倒是妄想一朝跃上枝头变凤凰呢!难道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还到处炫耀。简直让人可笑可悲又可怜。”
杜尘澜目瞪口呆,读书人鲜少有这么直接的。看来是杜海州的老熟人了,且与杜海州关系并不好。
众人闻言不禁一阵鄙夷,若是大伙儿还未考上秀才之时,或许还会有一丝丝的羡慕。
但成为秀才之后,谁都会看不起这捐监名额。这等名额毕竟不是正途,日后在朝堂上不会有多少建树。
不过,只有家中是商贾出身之人才需要买捐监名额,毕竟连童生试的资格都没有。
连带着,与杜海州交谈的杜尘澜,也被众人嫌弃了。刚才杜尘澜喊四哥,他们可是听得真真儿的。
“原来如今这样的出身都能自吹自擂了?当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方耀文,怎么?难道你的出身比我高贵不成?同是商贾出身,你难道不靠捐监?五十步笑百步,有何不同?”
第三百三十四章 秋闱3
杜尘澜恍然大悟,原来此人是原先方昶府上的堂兄吧!也难怪对杜海州这么了解。
当年易林蔚还是方昶时,方家是有一个捐监名额的。虽说传了两三代,叫府城有名有姓的人家嘲笑方家的捐监名额成了祖传,但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有几家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还有几家则是当真看不惯。因为方家无论嫡庶,对这个名额都抢破了头。兄弟阋墙,各房在暗地里给对方使绊子的事儿并不少见。
但在杜尘澜看来,这与杜氏一般,其实都是表象。因为那人选早就内定了,不给长房嫡子嫡孙,难道还给个庶房的庶出不成?
易林蔚当年也是这个名额的竞争者,虽说他是否认祖归宗,都与这个名额无关,但终究是少了个竞争者。
之前在国子监时,杜尘澜并未注意过方耀文,想来在国子监也算安分守己。
“在下可没这么厚脸皮,既然没有通过童生试入乡试贡院,那便夹着尾巴低调些,这般狂妄,若到时候被打脸,就成了个笑话。”
方耀文与杜海州有些过节,之前同在国子监时,方耀文与同窗第一次出去喝花酒,看上了一位姑娘。
谁想与杜海州一起的那些纨绔子弟有几个家世显赫的,杜海州也看上了那姑娘,那自然不可能丢面子。于是方耀文便与杜海州闹了不愉快,但此事实在不雅,都是读书人,哪里还敢出去说?
可从此以后,方耀文便与杜海州互看不顺眼,相互记恨上了。
“哼!捐监出身,难道读书就比旁人差一等?你这心思要不得啊!没得将自己也贬低了,何必将自己看作低人一等?在下就十分有信心,咱们拭目以待!”
杜海州冷笑一声,他自然有把握。等他成为举人老爷之后,这方耀文就等着眼红嫉妒吧!
杜尘澜虽不喜杜海州,但刚才这话还算像样。因不能科举,才无奈有了捐监名额,也不必看作比寻常考生低上一等。
当然,杜海州肚子里有没有真材实料,他就不知了。反正去了国子监之后,这位的成绩一直在百名以内徘徊。
要知道国子监与晨鹭书院不同,书院中皆是佼佼者,通过院考进来的。所有学子都哞足了劲儿读书,竞争十分激烈。
然而国子监中,恩荫的监生不在少数。这些监生有一部分就是混日子,与举业并不上心。不过,国子监中的监生贵在精不在多。能被举荐来国子监的,也算是万一挑一了。
榜单前一百竞争也是激烈的,尤其是前五十,大多都在伯仲之间,与后头的排名不是一个层次。
若是不悬梁刺股,很难保持名次在前。
如此一来,杜海州还在百名左右徘徊,可见最起码平日里并没有将精力全部放在读书上。
“那在下就等着!”方耀文还不知道杜海州几斤几两?他平日里也是埋头苦读的,可杜海州并非如此。
每日里与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根本没将精力放在读书上。
“你家堂弟都不敢夸下海口,你竟然如此大言不惭,也还是让在下开了眼界。”方耀文眼珠一转,看到了一旁站着的杜尘澜,于是计上心来。
杜尘澜抚额,早知道就离远些了。此人不是个东西,又来挑拨离间。
“怎么?他堂弟是哪位?很有名吗?”一旁有学子很是好奇,疑惑地问道。
“喏?不就是他身旁那位?名为杜尘澜,当年以一挑十二,入了晨鹭书院的那位。”方耀文努了努嘴,脸上挑拨的意味十分明显。
“哦!原来这就是那位靖原府神童?失敬!失敬!”那考生连忙起身,朝着杜尘澜拱了拱手。
“不敢当!不敢当!神童之名,不过是玩笑,兄台谬赞了!”杜尘澜无奈,这都什么事儿啊?
“你就是那神童杜尘澜?当年你去晨鹭书院攻擂,在下可是听说了,了不起!”另一名考生朝着杜尘澜竖起了大拇指,当年杜尘澜确实靠着攻擂一举成名。
“只可惜晨鹭书院不比当年了,这院考也不可同日而语。入了晨鹭书院不稀奇,此次秋闱便是见真章之时。希望杜师弟能一举夺魁,这解元之名,不正能证明师弟的实力吗?”
有人仰慕,便有人看不管,酸言酸语自然不会少。
杜尘澜笑了笑,“自当全力以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哪里能够保证?是否能拨得头筹,平常心就好!”
“这为兄台说得什么话?谁还能保证自己得头名?即便有人提前知道考卷的题目,也不能保证能成解元吧?这话就过了!”
明事理的考生不少,众人大多还是善意的。不管是否出自于真心,但大面上一定要顾。这都是同年,日后官场上见的几率很大,谁还不想结份善缘?
“正是!”众人纷纷附和,杜尘澜向着那名考生投去感激的一眼,那人很快回了个笑容。
八月十二,乡试第二场,这一场考的是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内科各一道。对于杜尘澜来说并不难,只是要耗费不少精力。
等到了第二日晚,杜尘澜还有诰、表、内科各一道未写。为此,他不得不挑灯夜战。
就着微弱的烛光,他小心翼翼地将卷子挪开了些。还好他是习武之人,眼力非常人所能比,否则这豆大的烛光,写字儿还真是费劲儿。
不过即便他看得清楚,也是不敢在晚上誊抄卷子的。若是一不小心写错,那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
杜海州正在抓耳挠腮,他看了看自己的草稿纸,狠狠抹了一把脸。
草稿纸也是要收的,即便待会儿那人送来答案,他还得在草稿纸上先粗略地誊抄一份,他就怕来不及。
不过,一想到本次乡试过后,他就能成为举人,杜海州顿时心中激动不已。
十年寒窗苦读?比不上背后有靠山。旁人付出十倍的努力,他却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这让他感慨还是得有人脉。
不过,想起国子监祭酒窦子扬,杜海州便皱起了眉头。
第三百三十五章 合伙
国子监祭酒乃是从四品的官职,窦子扬应该是刘和中那一脉之人。这三年待他十分照顾,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其实他也有几分自知之明,这么多学子中,为何会选了他?说是看中了他的潜力,日后必能加官进爵,飞黄腾达。然而杜海州留意过,即便他考到了国子监中百名徘徊,窦大人似乎根本就不介意。
一如既往地对他看重,对名次只字不提。他不明白,若是真看中了他的潜力,那为何又对他的举业如此不上心?
且这次怕他不过,还特意想了法子,让他顺利通过乡试。
有时他都要怀疑,该不会他是哪位权贵的子嗣吧?然而事实告诉他,他就是杜家的子嗣,否则怎会任他流落在外?
之后,他还猜测过,难道是因为杜尘澜?毕竟杜尘澜的才学毋庸置疑,若是有权贵看上他的潜力也很有可能。但这不应该去寻杜尘澜吗?为何要找他?
杜海州思忖良久,便想起窦大人似乎总在他面前提起三叔。刚开始他还以为是想提防杜尘澜,了解一下三房的事儿。但他现在仔细想来,这小心翼翼地试探,多半就是冲着三叔来的。
但到底三叔有什么值得窦大人以及他背后之人看上的?一个做事含糊,性子单蠢的庶子,值得这些大人物如此费心?
......
“明日便是第三场最后一日了,也不知澜哥儿考得怎么样了!”杜淳枫放下茶碗,一脸的忧心忡忡。
“我前几日去悟禅寺了,替他求了一支签文,是上上签。此次秋闱必定能够顺利,老爷还是放宽心吧!”
钱氏见状,连忙笑着安慰道。
“你还去了悟禅寺求签?这几日怎么没听你提起?不过听说悟禅寺的解签很准,你若是求了上上签,那澜哥儿这次成为举人大有希望!”
杜淳枫看着钱氏十分疑惑,这么好的事儿为何不与他提?
钱氏脸色一僵,她一直对大师的话耿耿于怀。不知澜哥儿到底有哪里不妥,大师是真的算不出,还是不愿算?这几日辗转反侧,倒是成了她的心事。
“毕竟只是求签,乡试还未过,倒是不好宣扬。若是被府中下人知晓,传了出去不妥。”钱氏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了过去。
“也是!签文实在做不得准,但心诚则灵,咱们得相信澜哥儿!”
杜淳枫点了点头,心里倒是比之前镇定了许多。澜哥儿做事一向稳重,凭他在国子监的成绩,即便不能成为解元,但成为举人应该不难吧?
“今儿一大早,父亲叫你过去,所为何事?”杜淳枫刚从杜府回来,钱氏还没来得及问。
在她看来,老爷子单独叫老爷过去,准没好事儿。
“啊!其实是为了二哥。是二哥寻了一门营生,想拉我入伙,他没银子,一个人干不了!”杜淳枫沉默半晌之后,才回到。
钱氏与杜淳枫夫妻多年,自然了解老爷的脾气。此刻见他回答地有些迟疑,立时觉得不好。
她耐着性子,没有马上回绝,“不知是什么营生?”
“说是药材生意,他不知从哪里认识到了一名药商,此人是专门往来江南与北地的行商。说是有路子,想做笔大买卖,但苦于银钱周转不灵,只得与人合伙。二哥觉得这是个机会,但他也没银子,便又想拉我入伙。”
“药材生意?药商都是有银子的主儿,怎会银钱周转不灵?即便一时凑不上,那找关系极好的周转一下,也不是不能吧?再不济,他认识的人中,必定也有药商,不比找二哥靠谱些?”
在钱氏心中,杜淳岷就是极其不靠谱之人。谁若是找了他合伙,不是脑子不好使,便是眼瞎。
杜淳岷就会夸夸其谈,歪心思多得很,从头到尾只想着算计别人,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
“不是那药商寻的二哥,是他自己听说此事之后,托了人情才得来的这个机会。那药商此次运货,也不是来往与江南和北地,而是去往边关。边关有珍贵药材,但寻常药材稀缺,尤其是伤药。听说他已经在请镖局了,连供货的药商都准备好了,就差银子。”
杜淳枫确实心动了,他已经派人去查那药商去了。若是情况属实,那此次便是个机会。
边关的珍贵药材和皮毛多,届时带回来一批货物,再转手卖出去,又是暴利。换了谁,都要心动的。
“多少银子?”钱氏微眯着眼,这银子必然不会少。
“共三十万两,那药商自己出了二十多万两,咱们若是要参与,那就得出十万两左右。”
这么大意比买卖,其实杜淳枫是担心的。心动正常,但真让他拿出十万两银子,他又得犹豫。
“十万两?老爷,咱们铺子的账上加起来都没有十万两。京城的铺子才刚开,账簿上积存的银子早就拿去盘铺子了,拢共也不会剩下三万两银子。此事咱们还是别参与了,太多了,若是有个闪失,咱们赔不起。”
钱氏被杜淳枫说的十万两银子吓了一跳,这么多银子,做什么营生不好?这般风险大的事儿,她可不敢参与。
“我知道,这不是小数目!”杜淳枫张了张嘴,而后瓮声说道。
“那二哥呢?他原是准备出多少的?分家之后,他在老爷子那也抠了不少银子吧?”钱氏想起二房哪里来的银子?即便老爷子帮衬,那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几万两银子吧?
“他向大哥借了银子,说是凑足四万两。咱们凑六万两,分红利之时,咱们出得多,自然就多些。”
钱氏冷笑了一声,“看来父亲贴补了不少啊!大哥是什么性子,于银子上是再精明小心不过,他能借多少银子给二哥?顶天了也就一万两,其余的,得二房自己掏吧?”
......
杜尘澜看向给最后一道时务策,其他的题他已经都誊抄完毕,就只剩下这一道题了。
他昨儿思忖了良久,心中已经有了大纲,然而若是都写下来,那必定洋洋洒洒写上千字。
一道策论题的答案给了三百字左右的限制,杜尘澜得将其浓缩过后,才能誊抄上去。
第三百三十六章 招了吗?
这道策论的题目是“如何看待勋官制度?”
杜尘澜发现此次乡试的策论题皆比较务实,且十分犀利。这等勋官制度对于读书人来说,只能知道个大概,让给出意见便是为难了。毕竟还未入朝堂,哪里晓得里头的是是非非?
还是那句话,若是在案卷上写下否定的态度,那得得罪多少人?勋官虽没职掌之权,但好歹也是朝廷官员,若是建议精简,这些人肯定恨不得将你吃了。
这其实是历史遗留问题,从之前的朝代延续下来的。这几年朝中已有改变,然收效甚微。
此等勋官制度有不少朝臣都很拥护,说到底也是利益的受用者罢了!
杜尘澜的打算,是将利弊分析一番,再推出折中的法子,限定名额。水至清则无鱼,完全没有并不现实,但养着一些闲人又增加朝廷的负担。
且官阶职掌混乱,不利于朝纲的稳定,这是最重要的因素。
也没有完全否定按门荫而授阶、据阶而授官,官职来自位阶。杜尘澜主张据官而授阶,将有官职才有位阶的有利之处一一列举,算是侧面点出了自己的观点。
这是他全篇策论中唯一表达明确观点之处,就这般杜尘澜也不敢写得太果断,只能稍稍含糊一些,他还是有求生欲的。
不管阅卷管如何看待他的文章,他都不能写得太过犀利。一个连举人都不是的书生,太过锋芒毕露不是好事。
涉及到朝堂官员的利益,杜尘澜的态度一向是折中。再加上自己的见解,分析完利弊,让阅卷管看出自己的偏向即可,就是俗称的圆滑。
当然,这样的文章不可能让所有阅卷管都满意。有些性子刚烈的官员,怕是会看不惯,但依旧寻不着错处,只是在点评通过之时,不会给高分罢了!
而这一题又问得含糊不清,若想回答地全面,还得从勋官制度起源开始,一直到本朝延用这一制度的利弊,最后才是自己的看法。
杜尘澜就这么写了千把字,他此刻正头疼地看着卷子,要想浓缩成三百字,前面的概述只能简短些,后头的分析与见解还得一再浓缩,杜尘澜终于感觉到了难度。
他看了看自己的第一段,还未润色,只是写了个大概。
“本朝开朝以来延用前朝的勋官制度,朝代初立动乱伊始,诸多文臣武将立下汗马功劳。皇恩浩荡,嘉奖诸位有功之臣。然此制度一直延续,大量升授有功之士,诸多官员没有职掌......”
......
万煜铭举着折扇晃晃悠悠进了府,刚想回正院哄哄自家老娘,谁想就碰上了老爹。
“父王!”
“嗯!又去哪里鬼混了?伤刚好一些,不要出去乱晃。”摄政王嘴里说着责备的话,但面上却一派慈和。
“父王您看您,怎么叫鬼混呢?儿子这不是出门替您办事去了吗?”万煜铭跟着摄政王往书房走去,他知道父王这是要和他谈正事儿了。
“陶管事,守着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摄政王朝着门外吩咐了一声,接着便坐在了万煜铭的对面。
“儿子好久没与父王手谈一局了,今日我二人得闲,不如厮杀一盘。”万煜铭将一枚墨玉棋子放在手上抛了抛,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模样,让摄政王冷哼一声。
“那对夫妻,招了吗?那女娃儿寻着了没?”摄政王从棋盒中拿出一枚白子,下了第一步。
“没招出什么,不过儿子也看出来了,他们知道得不多。”
“何以见得?那妇人是贴身伺候的管事,还是她的奶娘,怎会不知?每日朝夕相处,根本瞒不过!”摄政王有些诧异,这对夫妻可是重要人物,知道的不会少。
“那妇人身子不好,主家早就放了他们的奴籍。若非突发变故,他们也会离开府中。之前那妇人也是一直在休养,所以儿子猜知道得不多。”
大户人家下人得了病,若是需要长期治疗的,主子便不会再用了。
摄政王皱眉沉思,“这么说来,那对夫妻留着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还是说,他们在撒谎?”
“不像是撒谎,寻常人熬不住酷刑。”万煜铭声音渐弱,他将墨玉棋子捏在手中,望着棋盘出神。
这两人对杜尘澜应该十分重要,他不知道走这一步,到底是对是错。
“那就是没有用处了!”摄政王的声音极其冷酷,让对面的万煜铭立刻回过神来。
“还是有用的,即便没问出咱们想要的,但凭他们无意间的话,还是能找出蛛丝马迹来。之前听说他们手中有名单和证据,但我看他们对此事知之甚少,这消息有待商榷。至于那姑娘,暂时还未找到。不过,儿子已经派人去靖原府了,那姑娘或许会去投奔杜尘澜。”
万煜铭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不想杀了那对夫妇。
“你说东西在那女娃手里的几率会有多大?当时她逃得匆忙,连银钱都不曾带走,难道会来得及将那些东西带走吗?”摄政王将棋子又扔回旗盒,又思索了起来。
“儿子与您想法相同,或许那东西并不在那姑娘身上。之前在那屋子周围设了埋伏,若是她想回来取走藏着的东西,必定早就来了。然而她一直未出现,儿子以为她并不会知道多少。”
万煜铭耐心地等了两个多月,那姑娘始终不见踪影。
“或许,那东西在杜尘澜的身上!”摄政王眼中精光闪烁,语出惊人将万煜铭吓了一跳。
“父王为何如此认为?儿子之前与杜尘澜接触过,他连他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万煜铭皱眉,抓着棋子的手露出了青筋,脸上满是不赞同。
“不需要他知道,他一无所知,那份东西便更为安全。”
万煜铭沉默了,父王说得不无道理。
“那他父亲呢?他不知道,他父亲会不会知道?”万煜铭想起了杜淳枫,这位也许是知情人士。
“为父上次见过他一面,是个老实厚重之人,他知道的或许还没有孔德政多。不然他不会允许杜尘澜来京城,更不会允许他参加科举。”
第三百三十七章 留着有用
万煜铭都叫摄政王给说糊涂了,“那照您这么说来,岂不是无人知道了?”
“你忘了那些人了?他们怎可能不知道?不是他们的手笔吗?还有皇上呢?他难道没有插手?”摄政王冷笑出声,那事与皇上脱不了干系。
“本王已经迫不及待了,你说皇上知道杜尘澜是那人的孩子,会是什么反应?真令人期待!”摄政王满脸的兴致盎然,就在明年,明年就能够见面了吧?
“若是皇上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呢?咱们真能指望杜尘澜吗?”万煜铭有些犹豫,父王能认出杜尘澜,那皇上呢?一样也能认出来吧?
其实杜尘澜的身份根本就经不起推敲,即便他们帮忙遮掩,但那对夫妻将他过继给杜氏的事,并没有多加隐藏,万煜铭也不得不骂一声蠢货。
谁都不是傻子,总会怀疑的。
“当然不能将希望都压在他身上,这不过是一条捷径罢了!没了他,咱们一样成事,不过是麻烦些。此事咱们只适合在背后操控,不是有另一拨人注意他了吗?这伙人做明面上的靶子正好,咱们就隐身在暗处,坐收渔翁之利就成。”
摄政王琢磨了一番,觉得还是不宜与杜尘澜走得太近。只有出其不意,才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您觉得他会乖乖听话吗?若他真投奔了那方,咱们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万煜铭有些担心,杜尘澜并不好糊弄!
“当年那事儿,本王就不信她没有插手,最毒妇人心,她比皇上更为可恶。再说,那对夫妻不是在咱们手上?留着吧!还是有些用处的。”
摄政王已经打好了算盘,使劲儿搅混水才是明智之选。
“杜氏那个杜海州,似乎背后有些名堂,与那一脉走得极近。这两年在京中,很是高调。”万煜铭突然想起了杜氏的另一名考生,这人背后有人撑腰。
“此人不是杜氏二房的嫡子吗?没想到是个会钻营的,倒是被他寻着了机会。他若不是杜氏之人,谁能看得上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足为虑!派人盯着他,别让他闹出幺蛾子,扯了咱们的后腿就成。”
摄政王对此子十分看不惯,自命清高,偏偏是个没本事的。京城的纨绔子弟都比他强,不过是个眼高手低的东西。
......
“铃铃铃!”杜尘澜奋力摇响铜铃,这是最后一场,终于结束了。
看着两名内帘官上前来弥封卷子,杜尘澜长舒一口气。剩下的,便只用回去等挂榜就好。前几名不敢保证,但榜上有名应该是大有机会的。
放榜最快也要到八月底,但杜尘澜不打算回去等。这里是省会的高庆府,而靖原府只是个中等府,离这里其实不算远,但坐马车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六七日。
今日已经是十七了,再多等十来日也无妨。正好他还能考察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收拾好考篮,杜尘澜一身轻松地拎着考篮,在众人艳羡又嫉妒的目光中出了贡院。
“少爷!”洗月和守月见自己少爷第一个出来,立刻喜出望外。
洗月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从等着考生出来的家眷中挤了过去。
他昨儿看见两名考生被抬了出来,说是身子吃不消,热的。这几日实在热,听说这贡院的号舍都挺狭小的,又没有冰块,还得静下心来答题,确实不容易。
从杜尘澜进了考场之后,洗月和守月便担心不已。
一个会东省参加乡试的考生有两千多人,录取不过一百,这竞争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来之前,洗月和守月就在心里打鼓。即便一直相信少爷,但还是免不了担心。
洗月打量了一眼杜尘澜,见杜尘澜面色如常,只是发丝稍显凌乱,外头的衣衫有些褶皱,其余并不见狼狈,两人也松了口气。
“快回客栈,我要先洗个澡!”杜尘澜等不及赶回去了,这样的天气一动就得出汗。
他从进了贡院之后,身上就一直黏黏腻腻的。期间只敢脱了衣裳擦拭一番,可没过一会儿,汗水又冒了出来。
此刻他只想回去洗个澡,吃点东西倒头就睡。
守月早就将马车赶了过来,杜尘澜快速马上了马车,催促着洗月他们赶快回客栈。
......
“夫人!今日是乡试的最后一日,也不知澜哥儿有没有出贡院。”杜淳枫这几日心神不宁,一是为了杜尘澜乡试一事,二是为了那药商。
“这个时辰,怕是已经出了贡院吧?”钱氏放下手中的账簿,按了按僵硬的脖子。
泽兰立时进了屋子,开始掌灯。
“这几日表姑娘在做什么?”钱氏想起了杜沁兰,这姑娘倒是个安分守己的,整日待在自己的小院儿中,除了来请安,便不曾出院子。
“回太太,表姑娘正在和丽鸢学做裁剪衣裳!”泽兰转身回道。
“寻些事儿做也好,免得胡思乱想。”钱氏点了点头,上次与澜哥儿交谈过后,这姑娘浮躁的心思似乎安定了不少。
“这两日庄子上送来了蟹,你去给她院儿里送五只。不过不可贪食,性凉。”钱氏想起今儿杜尘澜买的庄子上送来的蟹,很是肥美。
“哎!奴婢这就去!”泽兰领命出了屋子,知道太太这是有话要与老爷商谈。
“那药商的事儿,我派人去打听了,属实!”杜淳枫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此事说了。
整日里都围着那几个脂粉铺子,杜淳枫心中并不好受。
对外说的是夫人的嫁妆,他一个男子,整日里围着妻子的嫁妆转作甚?已经有人嘲笑他是吃软饭的了。
对内,这是澜哥儿的家业,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靠着儿子过活,这大大打击了他的自信心。
他想找个营生做,可手上没本钱。脂粉铺子的银子要留着开分号,他不太想动用。
这次真的是个机会,若是可行,他想抓住。有了本钱,随便找个营生心里也有底气。
“老爷是真动心了?二哥的为人你不是不知,小聪明是有,但好高骛远,不切实际。我还是对这药商的动机存疑,看着就像个圈套。”
第三百三十八章 决定
钱氏对之前在杜府之时,杜淳岷多次入别让圈套的事儿有了阴影。杜淳岷在她心中,便是那等不靠谱的,反正她是不看好。
杜淳枫沉默了,他知道这笔银子太多,他们赔不起。
心中犹豫万分,杜淳枫叹了一声,终究还是决定放弃了。
“再者咱们也没这么多银子,要六万两呢!”钱氏极力规劝,想彻底打消杜淳枫的念头。
“澜哥儿出门之前倒是说如有事要用银子,可去和他的账房支取。不过,这不是小数目,还是算了吧!二哥这人,我也信不过。若是二万两,我还真就拼一把了!明儿一早我去回绝了此事,你别担心。”
杜淳枫点了点头,算是放弃了,只是看着有些消沉。
钱氏看着杜淳枫垂头丧气的模样,突然心中有些不忍,“不若你去问问那如意书斋的童掌柜?他见多识广,人脉也广,说不准还真就知道这事儿呢?”
钱氏想起了童掌柜,澜哥儿说了,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就去问童掌柜。
杜淳枫立刻来了精神,“还是夫人聪慧,我这就去问。”
说完杜淳枫便立刻动身出了屋子,钱氏在他背后摇了摇头,这般急切作甚?
其实她也明白近日老爷有些郁郁寡欢,她本也想和澜哥儿商量,寻个营生给老爷做做。只是澜哥儿秋闱在即,她不想让澜哥儿分心,打算等秋闱过后再说的,没想到老爷这就等不及了。
......
“少爷!您让咱们租的院子已经租好了,短租一个月主家是肯的,就是贵得离谱。”
守月进了上房,看着已经回过劲儿来,又神清气爽的杜尘澜。
杜尘澜放下手中的毛笔,“自己租的院子总要自在些,这客栈人来人往,咱们办事着实不便,贵些就贵些吧!总比这客栈强!”
“这里的租价可真贵啊!一进的院子,竟然一个月要十两银子。咱们哪里住得到一个月?这还只是一进的呢!”
守月咋舌,不愧是省会啊!比京城都便宜不了多少。
杜尘澜笑了笑,道:“咱们这时候去租院子,那主家一猜便知咱们是来参加乡试的读书人。这段时日怕是租院子的人不少,此时不贵,更待何时?十两银子还算良心价了。更何况离贡院近,即便贵了,也不愁无人租!”
“十两银子您都不嫌贵?小人是不知这府城的房价几何,即便不便宜,但总不能贵过京城去吧?一座一进的院子,稍大点儿的绝不会超过三百两。照他这么租下去,不出三年就能回本了。”
“你倒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也就是在童生试和乡试之时贵些,平日里是租不到这价钱的。”杜尘澜摇头,守月和惜春一般,三句不离银子。
“那也划算得很!”守月嘀咕了一声,言语中好似那主家得了暴利似的。
杜尘澜闻言倒是突然想起,若是买上两个这样的院子,将其分成十几个屋子,分别租给不同的人,做个包租公也不错。
可仔细一想,他又摇了摇头。这样来银子太慢了,最快两三年才能回本,这得多让人着急?还是算了!
更何况这么多人在一个院子里,难免会有摩擦,届时是非不断,殃及主家也是可能的。这等又麻烦又来钱慢的事儿,杜尘澜立刻将这想法抛弃了。
“你去和那主家说,咱们租下了,买些必用的物件儿就成。咱们只待到出桂榜之时,不便添置太多东西。”
守月立刻应了,他们一行三人住客栈,其实也不便宜。主子大方,他和洗月二人一起住一间上房,住上十天半个月的,这价钱也就可观了。
......
“老爷这就回来了?”钱氏看着匆匆赶回来的杜淳枫,疑惑地问道。
“你猜怎么着?”杜淳枫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之色,钱氏一看便知还真就有这事儿。
“童掌柜说此事属实?”
“是!他恰巧认识那药商,确有此事。原本那药商已经有了合伙人,但另一人突然不想合伙了,算是毁了约。然此事他已经打算好了,连药材的订钱都付了,被人釜底抽薪,整日里急得团团转,在找人合伙。”
杜淳枫一口气将此事的经过讲述了个大概,接着便接过钱氏递过来的茶碗,喝了一大口。
“难道他就再也找不到人合伙了?既然是药商,那认识的生意人一定不少,为何无人与他合伙?之前那人又为何不肯了?可是此人不妥,人家信不过他的为人?”
钱氏还是想不通,既然就差这十万两银子,找熟人不是更令人放心?
“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其实说到底,此事有些凶险。之前那人也是怕担风险,这才后悔了。童掌柜与那药商相熟,还带我见了此人,那人将规划的来往路线与我看了,确实有些不安全!”
杜淳枫说到此处,声音便低了下来,脸上的兴奋之色敛去,眉宇也紧皱了起来。
“既是有凶险,那就有可能血本无归。听闻近日边关之地有些动乱,并不太平。好多来往的行商都说要歇上一段时日,等安定些再说。再者路途遥远,途中山贼横行,不少来往商队糟了劫。此去太过凶险,咱们还是要谨慎行事。”
钱氏不赞同,有安稳的日子不过,为何要去过那担惊受怕的日子?
“可这是一次大好机会,那药商说了,只要将药材送过去,便不愁卖。等回来之时,再带了那边的珍贵药材和宝石等,他还有关系,可买到宝马。这般算下来,至少能将纯利翻上三番。我知道这事儿凶险,但危险与机遇并存,这是澜哥儿常说的。”
“当年澜哥儿不正是孤注一掷,下了决心去攻擂,这才入了晨鹭书院?否则澜哥儿如何能下场参加乡试?”
杜淳枫抹了一把脸,他真的心动了。童掌柜说过,那人品性不错,倒是不必担心会背后插刀子,很是讲义气。
若是再不放心,也可请了保人,去官府立字据。
但此事凶险得很,并不可控。稍有不慎,就会赔得血本无归。
“童掌柜怎么说?”钱氏无视杜淳枫的脸色,老爷对自己的认知总是有偏差。
第三百三十九章 同意
“他说确实是一次机会,若是我当真想掺一脚,他可以借给咱们银子。且近日他家主子也有生意来往与边关,可与药商通行,一路有个照应。但他不主张我掺和,还是那句话,风险太大。我若是再拿不定主意,他可替我去问澜哥儿。他们主子在省会有买卖,传递消息快得很,他与澜哥儿也一直都有联系。”
杜淳枫说完感慨了一句,“童掌柜真是个好人,待人真诚,还很热心。”
“那都是看在澜哥儿的份上,他还要靠澜哥儿赚银子。”钱氏接了话,心中嗤笑了一声,不然人家哪里会理他们?
杜淳枫哑然,夫人就是这点不好,只喜欢在人身上扎刀子。
“既如此,那便问问澜哥儿的意见吧!”钱氏点了点头,拿不定主意的事儿问澜哥儿便是。
杜淳枫再度无语,原来澜哥儿的意见在夫人心目中,比自己的重要得多。
“我已经托他去问了,若是澜哥儿也支持的话,此次我想与商队同去。”杜淳枫抛下一句话,将钱氏炸得外焦里嫩。
她柳眉倒竖,“那不成!老爷您根本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也不会那一招半式的,去了能作甚?对这等营生上更不懂,这不是托人家的后腿吗?”
“你这话说的,这不正是不懂,才要出门见见世面吗?读书人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远行可增长见闻,见识多了,为人处世便更得心应手。”
杜淳枫想出去看看,他从来都没出过省会,他也想出远门见识一下。
“不行,太危险了,老爷!边关蛮夷凶狠,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们,他们可不会讲情面。再者,中途若是遇到山贼该如何?那些人更是杀人不眨眼,老爷也不会功夫,届时旁人自己保命都来不及,哪里能顾及到老爷的性命?”钱氏连连摇头,老爷为何总是这么天真?
“童掌柜不是说了吗?他们有商队同行,他们商队去边关已经是常事儿了,从未失手过,根本不怕山贼。”
钱氏见着杜淳枫竟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由感到无奈。
“还是等澜哥儿回了消息再说吧!再者二哥也要掺一脚,这纯利该怎么分,也得有说道。”钱氏不欲与老爷争辩,其实说不动心,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她还是觉得安稳些好,这等暴利若是这般容易到手,那别人为何不去做?做这等买卖,都是豁出去了。
他们如今也不缺银子,老爷想找个营生做,那就慢慢找好了,为何要急功近利?
老爷怎么说也是家里的顶梁柱,此事有性命之忧,钱氏不敢冒险。
......
“少爷!这是童掌柜给您的加急信!”洗月匆匆入了院子,脸上满是凝重。
加急?难道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杜尘澜立刻接过展开看了起来。
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最后他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起来。
“少爷!可是家中出了急事?”洗月担忧地问道。
杜尘澜摇了摇头,随后又将书信仔细看了一遍,仔细推敲着可行性。
童掌柜说此事属实,若是要掺和,确实是暴利。但要保证顺顺当当,那就不可能了。毕竟凡事都有风险,尤其是边关,蛮夷好战,也常不守信用。若是没有信得过的,这买卖还真就不好做。
不过童掌柜的主子在边关有不少信得过的熟人,这个人情童掌柜可以做主。
如此一来,便不愁买主。一路还有童掌柜主家的商队护送,多了几分安全保障。遇上穷凶极恶的山贼,也还手之力。且这样时常去往边关的商队,都是交了过路钱的,算是黑白两道通吃。
这般,好似已经稳赚不赔了似的。只是童掌柜在信中交代,父亲竟然也想跟着商队去边关。
杜尘澜不想父亲去冒险,但从童掌柜的字里行间看出来,父亲对去边关很是向往。
深深叹了口气,杜尘澜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另外他也不想欠下这份大人情,虽说他欠下的人情已经不少了。
他转过身,看向窗外的莲池。已经是八月下旬,莲池内的莲花已经开始败落。这几日天气开始转凉,再过月余就要入冬了,北地的冬日总是要早些。
或许之前他疏忽了父亲的感受,不管怎么说,身为家中的顶梁柱,靠着妻儿养活,心中并不会好受。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父亲自分家之后,好似心情就有些欠佳。杜尘澜以为是之前老爷子偏心的事儿让父亲伤心了,却原来是他忽略了父亲的真是想法。
父亲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竟然是之前二伯和大伯他们去江南处理布匹一事之时。那是父亲奔波与各大铺子之间,虽然累,但精气神远不是现在可比的。
杜尘澜回到书案前,拾起桌上的毛笔,开始写了回信。
......
“夫人,这是澜哥儿的回信!童掌柜送来的!”杜淳枫面泛红光,看着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钱氏接过书信,从上至下仔细看了一遍,半晌沉默不语。
“我也没想到澜哥儿竟然同意了,你看!男子还是比女子要胆大,澜哥儿说只要将二哥的事儿处理好,就让顾二带些人马与我一同去边关。这差的银子,还可去他账房那儿支取。”
杜淳枫兴奋到语无伦次,然而钱氏心里却满是担心。
“不过他也太小心了些,带了顾二他们几个,竟然还要请镖局护送。顾二的本事,他还不放心?再者还有童掌柜家的商队呢!”杜淳枫心中高兴,话不免多了些。
“咱们账上最多只能拿出三万两银子,还差三万两。我信不过二哥,你得找公证人立字据,将本钱与分红都写得明明白白。”
钱氏将手中的信纸放下,既然澜哥儿都支持了,她反对也是无用。
九月初一,放榜日!
“少爷!咱们可要快些,去晚了就挤不到前头了。”洗月看着自家少爷慢悠悠地收拾着桌上墨迹还未干透的大字,忍不住催促道。
“此刻去,咱们也挤不进去了,索性晚上一些,他们总不会一直围着吧?”
这些学子有的可是天未亮就已经在放榜处等着了,他们这会儿去算是晚了。
“您不想早点知道结果吗?守月已经去了,咱们也快着些吧!”洗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少爷真是该急的时候一点也不急啊!
第三百四十章 第二十八名
“这会儿天才刚有些亮堂,走吧!应该已经放榜了!”
放榜的时辰在寅时,杜尘澜想晚些去,免得被挤破了头。
杜尘澜随着洗月坐马车到了布政使司门前,在还有四五丈远之时,马车就进不去了。
刚一下马车,杜尘澜就被眼前的人群给惊呆了。人也太多了,好些考生已经知道了结果,贡院外哭笑声一片。
“我中了!我中了,终于中了!”一名身穿靛青色圆领长袍的考生状似癫狂,手舞足蹈地向杜尘澜这边跑来。
杜尘澜连忙侧让,看了一眼那人,对方脸上带着狂喜,眼中满含泪水。
他不禁摇了摇头,这是一名考过不止一次的考生,终于中了,这份喜悦伴着心酸,令人感叹不已。
这古代科举当真不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没能耐的,就只能被挤下去。
“恭喜黄兄,从今日起,你就是举人老爷了!”一人满脸堆笑,向对面的考生恭喜道。
“同喜!同喜!”那人也回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
这都是中了的,杜尘澜将头瞥向另一边,那边正是哭声一片,似乎聚集了不少落榜的。
“我愧对家中父母,愧对妻儿啊!十年寒窗苦读,又岂止是十年?此次落榜,还有何面目回去见家中老父母?”
一名头发黑白参半的考生老泪纵横,抹泪的双手都在颤抖。一次次的落榜,已经让他心灰意冷。想起临出门前,妻子的隐隐叮嘱,老父母倚着门框望他远行的身影,他心如刀割。
“再不考了,不考了!”他步履蹒跚,向着外头跌跌撞撞地跑去。
可他的惨状无人问津,因为那一片也聚集了不少与他相同遭遇之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呐!
其实杜尘澜完全不明白,已经是秀才了,日子总比穷书生要好过些。不如好好寻个营生养活家中父母妻儿,何必一把年纪还要来赶考?
刚才那考生穿着寒酸,想来家中并不富裕。这读书可是费银子得很,来赶考的花费更是不小。一家子节衣缩食,结果又是这等结局。
洗月看着这一切,心中顿时慌了起来。科举实在太难了,他不敢想象,若是少爷落榜了,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呸呸呸!少爷才不会落榜,少爷还要得头名呢!
“人太多了,不知道守月在哪儿?”洗月踮脚举目四望,在人群中搜寻着守月的身影。
他转身朝着杜尘澜说道:“少爷!您在这儿等着,我去找守月去!”
说完,洗月便钻入了人群中。
守月体态纤瘦,身子灵活,在人群中穿梭毫不费劲儿。而洗月身板魁梧,人高马大,有把子力气,在人群中穿梭也有优势,杜尘澜也就随他们去了。
好些看榜的考生就算看到了自己的名次,也会徘徊在榜单周围,他们在找熟人的名字,还有人在看前几名到底都有谁。
杜尘澜在心中回忆着之前晨鹭书院中还有谁参加了乡试,余泗霖、萧和瑧他们是参加的,但与自己不在同一个省会。
因此,众人想看的厮杀完全不可能发生。晨鹭书院中与他在同一省会的学子不多,有的今年还不参加,也就剩下了个杜海州。
至于国子监,那同一省会的就更少了,除了方家的方耀文,杜尘澜也想不出其他人。
刚想到杜海州,杜尘澜便在榜单前看到了他的身影,他已经在前排看榜了。
杜尘澜往旁便瞄了一眼,发现了他身旁的守月。
守月被人群挤来挤去,险些站不住脚,勉强站在原地。
守月焦急万分,他站着的是榜尾,已经仔细看过,并没有找到少爷的名字。守月想往榜首的位置过去,然而人太多,他根本就移动不了。
“守月!”洗月的声音由远及近,守月立刻喜出望外。
“往那边去,这里没有!”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能这般喊道。
守月身板魁梧,挤过去要比他容易些。
杜海州已经在后三十名内找过自己的名字,虽说他有信心,必定会在前三十以内,但为了以防外一,他还是从榜尾开始找起。
那人说过了,即便给了答案,但也不保证在前二十以内,毕竟他几斤几两,不止那人心中有数,就是他自己,也不敢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列在榜单前头。
在前几名就是众矢之的,期望过高,会试就会露出马脚。
只等这次榜上有名,接下来的会试他得全力以赴,那人不会一直帮他。
会试何等重要?想作弊比登天还难,更何况殿试那一关就十分难过,谁也不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动歪心思。
杜海州此刻只关心自己的名次,倒是忽略了杜尘澜。在他潜意识里,杜尘澜是必定会上榜的,区别在于名次的高低。
“咚咚咚!”一阵敲锣声吸引了杜尘澜的注意,这是前去报喜的报子回来了。接下来也不知报到了第几名,杜尘澜也不禁探头望去。
“中式已酉科乡试第二十八名举人,国子监监生杜海州!”
嗯?杜尘澜讶异的眼神看了过去,这是中了?还是第二十八名?
杜海州心中高兴万分,他刚从榜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那边报子就来报喜来了。
“会东靖原府的杜老爷可在?”那报子高喊了一声,若是不在,他们还得先去杜海州的落脚处报喜。
“在!”杜海州身旁的小厮秋水立刻高声应道。
杜海州满面红光,挤开人群,大踏步向报子走去。
“这位可是杜海州杜老爷?恭喜恭喜!”那报子见人就在此处,不由心中欢喜。
“正是!”杜海州高扬着下巴,给了秋水一个眼神。
秋水立即会意,上前递给了报子二两银子。
杜尘澜见状走了上前,“恭喜四哥高中举人!”
“哦!是澜哥儿?同喜同喜!不知澜哥儿是第几名?你往日读书这般刻苦,想来这次定能拨得头筹!”
杜海州脸上还挂着喜色,见着杜尘澜,也没压制住脸上的笑意,但口中的话却不甚中听。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不负众望
“拨得头筹可不敢想,还不知有没有过。人太多,没去看名次!”杜尘澜并不在意对方的讥讽,只是杜海州这次的成绩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他之前觉得杜海州上榜是有可能的,但是名次并不会太好,谁想竟然还冲进了前三十,看来是他小看了对方。这个教训告诉他,不可小看任何人。
“什么?国子监监生?那可真是厉害了,得第二十八名不稀奇。”有考生闻言点头称赞道。
听出此人话中的羡慕,一旁的另一名考生接道:“监生?他不过是个捐监生,不过能考入前三十,确实厉害。”
“怎么回事?怎会是个捐监生?”此人身旁立刻聚集了不少人,大伙儿的眼中都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家中是商贾呗!”回答的这人就是在贡院中,听到王耀文与杜海州争辩,才知道的。
“哦~原来是商贾啊!”众人的语气让杜海州气得有些发颤,这是何意?看不起商贾,他照样考在了第二十八名,这些人不都在榜尾吗?
“不过,听说他那堂弟,却是从晨鹭书院得到的贡生名额,进了国子监。”
“咦?他堂弟是哪位?这次可有来考试?”读书人一样爱聊八卦,长舌起来也是一样戳人心窝子。
“喏?不就在那儿呢吗?”一旁有人指了指杜尘澜,话中满是兴奋。
耳边听着其他报子的报喜,饶是杜尘澜,也忍不住心中略微浮躁了起来。
“少爷!中了!中了!”洗月在人群中蹦蹦跳跳,他虽不认识多少字儿,但少爷的名字还是认得的。
守月忍不住推搡了两把,终于挤进了榜首处。
这一看,他的嘴角顿时咧到了耳后根,“少爷!中了!”
守月用一根手指比划着,高兴得与语无伦次,手舞足蹈。
“恭喜杜尘澜师弟,你中了解元!”方耀文见这两个下人激动地连话都说不清,于是连忙帮着传话。
“哇!竟然是解元?这是解元来了?”众人纷纷回头,看那少爷到底是何方人物。
杜尘澜其实心中也有些激动,他知道自己会上榜,但解元的位子,确实也没多少把握。毕竟这乡试可没标准答案,全凭阅卷管的喜好来评文章的好坏。
有人喜欢他的文章,有人不喜欢,实属正常,毕竟众口难调。没想到,结局可说是出乎意料,但却又在情理之中!
“这就是解元?看着年岁不大啊!”众人见杜尘澜望着这边微笑,猜测这位便是解元了。
“当真是那少年?这也太小了些!”旁人不可思议地问道。
“他你们都不认识?有名的靖原府神童啊!”
“嘿!这不是刚才那监生的堂弟吗?这就中解元了?”刚才还聊起杜海州兄弟俩的人,这会儿惊奇地问道。
“人家也是从晨鹭书院这等人才济济之地脱颖而出的,且去了国子监之后,考试次次都在榜首,这解元是他,并不让人意外!”
“咦?靖原府杜尘澜,这是何许人物?之前竟是未曾听闻!”一名考生站在榜单前,看着杜尘澜的名字高悬榜首,不由疑惑地道。
他本以为那几名赫赫有名的学子才是竞争最为激烈的,还想着到底是谁会夺得这解元之名,谁想竟是个不认识的。
“兄台连杜尘澜都不知?靖原府神童啊!五年前在晨鹭书院院考之时,以一敌十二,成功攻擂。当年不过才八岁稚龄,之后便有了靖原府神童之称!”一旁有人见这名考生竟不知杜尘澜是谁,连忙接话道。
“什么?竟有如此人物?我这几年潜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王戆知、张家赫等人呢?这榜单上前三十竟然不见踪影!”
“你说的那些人,都是多年前小有名气的人物,如今早就泯然于众人矣!”这人感慨万分,大浪淘沙,留下的才是真金。
杜海州的脸稍稍有些扭曲,刚才他的话仿佛是在打自己的脸。没想到杜尘澜竟然真的中了解元,他可以想象得到,这事儿传回府中,他的光芒必然要被其掩盖。
原本他中了举人,家中应该为此庆贺。靖原府那些个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舔着脸凑到他们府中。不说众星捧月,但多有巴结是肯定的。
谁想杜尘澜竟然中了解元,那些人哪里还能看得到他?不都上赶着巴结杜尘澜去了吗?
然而虽是如此,杜海州还得恭贺杜尘澜,大面儿上还是要顾的。
“恭喜小五了!小五当真没有令为兄失望。”杜海州皮笑肉不笑,咬着后槽牙道了喜。
“好歹不负众望!”杜尘澜拱了拱手,而后朝着榜单走去。
“哎?让让!让让!解元来了!让他看看榜单!”
方耀文原本知道杜海州竟然在二十八名,心中尤其气愤和无奈,但此刻杜尘澜中了解元,看着杜海州明明十分嫉妒,却还要恭喜杜尘澜的模样,他心中爽极了。
就像三伏天吃了冰镇西瓜,就是爽!
“诸位师兄承让了!”看着人群当真留出了一条缝,杜尘澜向着周围拱手道。
“不必客气,咱们都看完了。这位师弟厉害,咱们自叹不如啊!”
杜尘澜与众人寒暄了几句,看着榜首自己的名字,杜尘澜也不禁长舒口气。
“少爷!咱们得赶快回院子,报子要去考生落脚处报喜。”守月拍了拍脑瓜子,这才想起之前打探来的消息。
杜尘澜连忙点头,亲自看了一眼,他放心了,这就打算离开此地。
“小五,你准备何时回去?”杜海州突然叫住了杜尘澜,问道。
“参加完鹿鸣宴就回去,四哥呢?不如同回,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杜尘澜觉得杜海州多半是不想和他一起回去的,他二人不过是维持表面的交情罢了!
想起前段时日,杜尘澜租了院子。出于礼节,便问了杜海州是否同住,对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说是要住在好友家。
虽说杜尘澜不知对方在这省会哪里来的好友,但人家有人家的交际,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即便对方是敷衍他,不想与他同住,他也能落个自在和清净。原本就是出于礼貌,对方识趣对二人都好。
第三百四十二章 内涵
“哦!我不一定,还未考虑好,还是各回各的吧!”杜海州眼神闪烁,最后含糊其辞地说了一句。
杜尘澜也不在意,立刻告辞离去。
等赶回院子不过一刻钟,院外就传来了敲锣之声。
“中式已酉科乡试第一名解元,国子监贡生杜尘澜!”
几名报子敲着铜锣,口中喊着高中,来到了杜尘澜租住的院子门前。隔壁几户人家都出来看热闹,连那一条巷子外的店家也凑了过来。
洗月和守月早已经在院门前等候,一看报喜的人来了,立刻请了杜尘澜出来迎接。
“恭喜杜老爷高中解元!”报子都围上来恭喜,杜尘澜连忙回礼。
“多谢!多谢!”
洗月立刻上前给一人塞了小银锭子,五人顿时喜出望外,这是五两的小银锭子。这位解元果然大方,他们来之前来报喜差点抢破了头,就知道解元给的好处多。
“杜老爷年少成名,这般年轻就成了解元,前途无量啊!”一名报子又拱了拱手,好处到手了,好话也不要吝啬。
“是啊!日后必定能平步青云!”
杜尘澜微微一笑,“那就借几位吉言!”
“恭喜杜老爷!”
“恭喜恭喜!”诸位邻里也都上来恭贺,虽说杜尘澜在此处没住多久,邻里之间也并不熟悉,但这等喜事,谁都想沾沾喜气。
“多谢!多谢!”杜尘澜忙叫了守月去屋里搬了喜糕过来,给大伙儿发了算意思意思。
毕竟这里不是自家,要发洗钱也是家里发,他发个喜糕算是全了礼数,意喻步步高升,高中解元。
洗月连忙将站在院中的几名报子迎进屋内,来了总要喝口茶走的。
次日,杜尘澜一大早就穿戴整齐。
洗月上前为杜尘澜束发,特地挑了镶着红碧玺的月白色发带,又给杜尘澜的腰间挂了一枚镂空雕刻的五子登科白玉玉佩。
“今儿可是鹿鸣宴,少爷是解元,必定出风头,这行头可不能寒酸。”
洗月看了看杜尘澜一身藕荷色交领天香绢长袍,领口和袖口还绣了云纹,下摆上绣着菊花,正合了秋季赏花宴。
洗月不禁点了点头,这身行头不弱。男子也不可能穿金戴银,少爷也向来不爱金项圈之类的,这么打扮干净舒爽,还隐隐透着贵气。
杜尘澜哭笑不得,他觉得此刻的洗月像是个老妈子。
鹿鸣宴有一套完整的流程,往前几届都是差不多的套路。杜尘澜身为解元,这才被特意关照些。
但杜尘澜出身不显,反而是第二名叫柯震安的男子比他要更受欢迎些。
“鉴良!此次你竟得了如此好的名次,也是对得起家中长辈的期盼了!”座师姜浩维扯着胡须,朝柯震安笑着说道。
这么熟悉?竟然还叫了表字?杜尘澜竖起了耳朵,看来姜氏与柯氏的关系不错,起码派系上没有大冲突。
“也是侥幸,还要多谢诸位同年相让!”柯震安连忙起身,向着在场众人拱手道。
其实他原本就是奔着头名去的,谁想竟然被国子监的杜尘澜夺了去。此子他之前也有耳闻,为了与此子一较高下,他还特地花了不少工夫,读了杜尘澜不少文章,为的便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只可惜,这杜尘澜确有几分本事。想到此处,柯震安无奈看了一眼安静坐在一旁的杜尘澜。
杜尘澜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便转头看了过去,而后朝着柯震安笑了笑。
他之前并未关注过此人,不过在桂榜挂出之后,他让守月去查了前二十名的举人出身和为人。
这柯震安其实就是当年住在钱家村那小姑娘柯雯琼的堂兄,祖籍便是在靖原府,自然也要回省会考试的。
也勿怪这些人对此人的态度如此巴结,毕竟其祖父乃是户部尚书,算是家世显赫了。
更别说柯氏还有许多族人在朝为官,如今已经成为京城的官宦世家之一。
柯震安乃是二房的嫡长子,今年刚刚及冠,取了表字“鉴良”。
“杜解元才是真正的年少有为,不过才十三,便已经是解元了。”
杜尘澜还在心中盘算着此人背后的关系,谁想对方突然提到了他。
“这都是诸位师兄相让!不敢当!”杜尘澜连忙起身回礼,态度显得极其谦逊。
“杜师弟也不必过谦,本朝还未出过十三岁的解元,神童之名名副其实!”柯震安一起头,其他人则跟着附和起来。
都是些趋炎附势之人,原本今日杜尘澜是解元,风头应该一时无两,然而谁叫这柯震安是柯氏的嫡子呢?谁还不上赶着巴结?因此,这就将杜尘澜的风头给盖过去了。
杜尘澜现在心中猜测着此人给他戴高帽子的用意,是觉得抢了他的风头不好,还是另有企图?
“神童之名不过是玩笑话,当不得真!”虽说有此人为他挡了不少嫉恨,但他依旧得谦虚低调行事。
这才是解元,明年还有会试和殿试。他只想安安稳稳地过了明年再说,以如今朝中的局势,他暂且不适合高调。
对于这些派系之争来说,他连个蚍蜉都算不上。
柯震安见杜尘澜十分谨慎,也不以为意,而是与杜尘澜攀谈了起来。
“听说杜师弟乃是靖原府人士!”
“正是!”杜尘澜点了点头,来了!
“倒是巧了,咱们柯氏的祖籍也在靖原府的钱家村,不知杜师弟可知这钱家村?”柯震安端起小酒盅抿了一口,而后看了一眼杜尘澜。
杜尘澜总觉得对方的眼中满含深意,他不由得联想到了柯雯琼,该不会是冲着这件事儿来的吧?
“那倒是正巧,在下的外祖家正是钱家村人!”杜尘澜倒要看看对方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难道是又要上演什么警告的戏码?
“说来在下也是没去过祖宅,前几年祖母带着长房的堂妹倒是在祖宅小住了一段时日,堂妹回来还念叨着乡野十分有趣儿,比京城有意思多了。祖母还抱怨她在外头将心思玩野了,回去好好立了一番规矩。之前她年岁小,如今大了,估计都忘了这让她受罚的糗事。只可惜,在下忙于举业,怕是近两年都不会有时间去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回击
柯震安语气中满是遗憾,只是这话中意有所指,叫杜尘澜听了心生不悦。
但人家也没明说,自己更没必要入套,杜尘澜也只能装作不知。
“读书人向来都是心无旁骛,之前在下虽也在外祖家小住过一段时日,但每日里只管安心读书,倒也没觉得有甚好玩之处。柯师兄以后若是想去,有的是机会。男子不比女儿家,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甚是严苛。古人不是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出去增长一下见闻也是好的,更能使人开阔眼界!柯师兄以为呢?”
杜尘澜微微一笑,你会内涵,我也会!都是读书人,难道还能比你差不成?
他说完,便举起手中的酒盅,敬了柯震安一杯。
柯震安脸色一僵,是他小瞧了这小子,这短短几句话,倒是将他的话都反驳了回来。
说他是读书人,却不将心思放在举业上?还说堂妹不守规矩,整日出门乱晃,最后竟然讽刺他不出门,见识少,眼界也窄?
呵呵!他算是见识了,此子嘴皮子利索得很!
想起祖父和父亲他们探听到的风声,他之前不解为何这些个大人物会如此关注一名商贾之子,如今他是明白了。
“是!师弟言之有理!”柯震安随口敷衍了一句,便将视线转了过去,与旁人交谈了起来。
杜尘澜面上带笑,但心中却在冷哼。
他是绝对不愿忍下的,原本就没什么事儿,为何非要上来找不痛快?不过是儿时遇上几次,说了几回话,在这些人眼中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些。
不是谁都喜欢上杆子巴结权贵,杜尘澜之前并没有要与此人攀谈,便已经表明了态度,根本犯不着防备他。
虽说这般或许会得罪柯氏,但他相信,这世家大族也不至于这般小气,他撇清的态度十分明显了。
至于那些个内宅妇人,反正与他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更是不必理会。
杜尘澜掀开车窗帘子透气,今儿的天气十分凉爽,杜尘澜的心情也更好了几分。
昨日的鹿鸣宴他身为解元赋诗一首,众人点评一番,算是给全了脸面,剩下的便是各位同年与官员之间的交际。
杜尘澜也结交了两位同年,算是唯一的收获了。至于官员,除了一位房师对他还算热情,其他官员皆冲着柯震安去了。
无法,谁叫人家背景雄厚呢!这样的官宦子弟,日后入了朝堂,比他这个没根基的升官快多了。
说来那房师也是个熟人,便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冯慧敬。之前在晨鹭书院时,此人还随着昭和世子与中极殿大学士曹玉清来书院中,看他们与玉林书院的比试。
或许是看在昭和世子的面上,又或许是看在山长孔德政的面上,待他倒是十分热情,将他夸了又夸,惹得一旁的官员频频侧目。
“少爷!没想到四少爷竟然昨儿参加了鹿鸣宴就回了!不过是一晚上,四少爷就等不及了,竟然想连夜赶路!”
洗月有些想不通,为何要晚上离开?
杜尘澜摇了摇头,这杜海州还真是奇怪,之前还说要在省会多住些时日,谁想离开得比他们还急。
不过只是稍稍一猜测,杜尘澜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位昨日鹿鸣宴可是丢了大脸面,能成为第二十八名,众人对他的期待自然高。
谁想轮到众人作诗之时,他就龟缩在后头。最后众人指明了他,这才出来赋诗一首。
之后众人的神色便怪异了起来,半晌过后,才稀稀落落得了两几声夸赞和欢呼,好歹算是敷衍过去了。
这位怕是觉得丢了脸面,因此这才连夜走了。且在他之前回到靖原府,肯定也有先享受一下众星拱月的小心思。
“让你们打听的事儿如何了?”杜尘澜想起了之前他吩咐的事儿,这都几日了?应该有眉目了吧?
“那些人还在看守,咱们的人不敢靠太近。他们对气息十分敏感,咱们天字辈的学艺未精,唯恐被他们发现,目前还查不到什么。”
守月叹了口气,这些人真执着,这都守了几个月了?
“那这么说来,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还想抓住杜沁兰。也不知在找什么,咱们救杜沁兰时,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可疑之物,她也不像是知道其中细节的模样。”
杜尘澜沉思片刻,觉得还是得赶快赶回去,父亲也不在家中,如今家里就住着两个女主子,实在太危险了。
“让车夫赶快些,咱们争取早日回去!”
......
“如今这家里也就剩下咱们俩了,你有空常到我屋里来走动,整日闷在你那小院子里,没得将人都给闷傻了!”
钱氏看着眼前的便宜表侄女儿,这姑娘的性子是真稳,之前的浮躁都过去了,如今安分得很。
杜沁兰连忙点了点头,其实她哪里不想出来走动?可她一来处境还是很危险,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在找她?
二来她如今寄人篱下,自然不敢随便惹麻烦。人还是得有自知之明,否则连累了弟弟,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澜哥儿何时回来,乡试考得怎么样了?”钱氏脸上挂着愁容,老爷不在家中,澜哥儿又还没回来。
这府上没个男主子在,身为女主子,心里还真没底。
“也不知考完了没有?”说到此时,杜沁兰也很是担忧,这考试何等重要?
“考是早就考完了的,就是还没有消息传来。”钱氏还未听到官府的报喜,难道落榜了?
可她随后一想,还是摇了摇头,之前的签文不是上上签吗?
“太太!刚才门房来报,说是这几日总有人在周围探头探脑,形迹十分可疑!”金妈妈匆匆进了院子,这老爷不在家,她心里也慌得很。
老爷才刚离开半个来月,怎么还有宵小盯上了呢?
“怎么回事?没派人去打听?”钱氏立刻有些慌乱,该不会是偷儿吧?
“太太!太太!衙门来人报喜了,说是让咱们准备准备!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了!”金桔刚得了外院管事的禀告,便连忙进了正房。
第三百四十四章 喜报
“什么?报喜?可是中了?”钱氏立刻喜上眉梢,惊喜地问道。
“中啦!少爷中啦!咱们得赶快准备着,听说京城的报子都已经来了府衙,马上就要到咱们这儿来了!”金桔喜不自胜,十分激动。
“哎!快,叫前头管事儿的将喜糕和喜钱抬出来,都张罗起来,可不能丢了我儿的脸面。”钱氏高兴得团团转,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喜事儿。
杜沁兰也是喜出望外,“表弟这是中了举人?真是太好了!”
不过片刻,她的眼中已经有了泪花。只可惜爹娘看不见,若是弟弟还在自家该多好?
好好的弟弟,竟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叫着旁人爹娘,就连这份喜事儿都不是自家的。
纵使心中有些酸涩,但杜沁兰依旧为弟弟开心。只要弟弟健康平安长大,日后有好前程,她和爹娘就心满意足了。
“快!随我去前院迎接报喜的官差!”钱氏上前拉着杜沁兰,高兴地说道。
“哎哟!太太,表姑娘是个姑娘家,哪里能去前院儿?”金妈妈连忙劝阻道。
“呀!你瞧我,倒是忘了!”钱氏一拍额头,这是高兴地昏了头。
随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觉得这般太素净了,该换一身行头。
“金妈妈!快,咱们去换身衣裳!”钱氏立刻往内屋走去,该穿戴的还是得穿戴起来。
说完,人已经风风火火冲进了内室,金妈妈只得朝着杜沁兰歉意地一笑。
杜沁兰不以为意,若是换成他的爹娘,不定能高兴成什么样儿了呢!
钱氏催着金妈妈给她的头上又插上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最后看了看,觉得这身打扮好歹没弱了杜举人家眷的名头,这才罢手!
“太太!快,都到咱家宅子门口啦!”金桔刚才就出去打探消息,见这会儿钱氏还在屋里,立刻上前催道。
“这么快?来了!来了!”钱氏火急火燎地出了屋子,这才隐隐约约听到前头的敲锣声。
“中式已酉科乡试第一名举人,国子监贡生杜尘澜!”
一名报子翻身下马,边喊边敲打着铜锣,他身后还跟着好几名官差。这等牌面,迎来了不少附近的邻里。
“恭喜!恭喜啊!”杜宅门前围了一群乡亲,见着报喜的人都到门口了,便明白是这家的少年郎中举人了。
对于杜尘澜,他们自然晓得这号人物,毕竟在府城也是个名人了。
当听说杜尘澜今年要参加乡试,这里多数人都认为能过。这可是神童,哪里还能不过?
“替我家主子谢过诸位乡亲!”孙管事连忙拱手回礼,脸上自然也带着喜气。
不过他心中也有些焦急,这老爷不在家,少爷还未归,就剩下了个能主事儿的太太。
虽说终究是妇人,行事有些不便,但事急从权,旁人也不能说什么。但到了此刻,太太还未过来,若是怠慢了这些官差,可如何是好?
“你家少爷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咱们府城的神童可是声名远扬,早之前我就说他能中。这不?这喜报不就来了?”
“那是!这聪明劲儿,一看就不是池中物啊!”一旁卖糕点的铺子掌柜忍不住感叹道。
也不知这杜家三老爷前辈子做了多少善事,竟然白捡个这么省心又聪慧的孩子。
“将才是说第一名?第一名可是解元呐!”一名老者惊奇地问道。
这是名读书人,屡试不第,如今早已放弃了科考,靠每日在府城摆摊为他人写家信为生。
“解元?了不得!了不得!”众人刚才只听说中了,忙不迭就上前恭喜。这会儿听说是解元,不禁都震惊不已。
“这解元是什么来头?”有那目不识丁的小贩,自然不明白解元是什么。
“就是得了头名!说是咱们省会今年参考的秀才尤其多,有二千多人,正榜却只录取一百零九人!”
老者羡慕极了,他连个童生都考不上,人家才不过十三,却已经是举人老爷了,且还是解元。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
会东省不小,下分九府,这么一来,乡试的考生加起来便有二千多人。能在二千多人中脱颖而出,实属难得。
“日后的前程必定差不了!”众人纷纷附和,眼看着杜家三房就要起来了,众人不由得唏嘘不已。
“哎?听说这杜家老二那也有喜事啊!将才有一队报喜的官差去了,该不会是杜家二房的嫡子也中了举人吧?”
“哎哟!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原本我还想着跟去看看来着,谁想这里热闹,我就跟着到这儿来了。怕不是那杜海州也中了吧?那杜家祖坟上是冒青烟喽!一下子中了俩,算是铁树开了花儿!”一人拍着大腿喊道。
毕竟杜家是商贾,这不?离改换门庭不远了,杜老爷子总算要如愿了。
“咦?你家主子呢?怎地不出来接喜报?”那官差敲得手都要麻了,心里便有些不耐。
“还请官爷多担待,咱们家中老爷出远门了,少爷还未归,只得请了太太出来接喜报。这内宅离这里有一段路,这会儿怕是快要到了。不如几位官爷先进来小憩片刻,喝口茶润润喉!”
孙管事忙陪着笑脸,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这太太怎么还不来?
那官差终于脸色稍霁,这大喜事儿的当口没必要这么较真。这位可是解元,日后多半是能成为进士老爷的。等日后做了官,远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其实他喊上这么一句,也是别有目的。这杜家的宅子看起来不小,家境应该不错,待会儿的赏钱必不会少。
他这么一说,赏钱更能多些,毕竟等了这么久。
钱氏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前院,气儿还未喘匀,就听到有人说杜海州也中了。
她略微讶异过后,便将这事儿给抛在了脑后。自家儿子的喜事儿还来不及高兴呢!这隔了房的侄子,用不着她来操心。
“来了!来了!杜家三太太来了!”有眼尖的看见钱氏出现,立刻喊道。
“杜三太太,恭喜恭喜啊!”
钱氏立刻笑着对大伙儿说道:“多谢!孙管事,快将喜糕和喜钱抬出来,让大伙儿沾沾喜气。”
刚吩咐完,钱氏便朝着几名官差道:“对不住,劳几位官爷久等了,快请家中坐!”
第三百四十五章 野种
“杜三太太,恭喜恭喜!杜尘澜杜老爷中了解元,咱们这是来报喜的。”
那报子险些被钱氏头上的珠翠给闪瞎了眼,啧啧!没想到这户人家富贵着呢!女主子穿金戴银,一身行头比起京中那些世家勋贵的女眷都不差。
看来他们是来对了!此人与身后之人交换了个眼神,接着便捡了不要钱的好听话轮番说上一遍,将钱氏听得是心花怒放。
解元?钱氏立刻双眼发亮,之前她知道澜哥儿中了,便忘了问名次。毕竟凭澜哥儿的本事,肯定不会吊着榜尾,谁能想到竟然是中了解元?
再加上这些官差刻意奉承,钱氏心中激动,便大方了不少。
后头几位从衙门来的官差,一人给了十两银子的喜钱。这头两位从京城来的,一人给了一张银票。
这两位路途遥远,从京城马不停蹄地赶来,自然不能给少了,否则这解元老爷家做事儿抠搜的名声很快便会传出去。
若说家中贫困倒还好说,但家中明显富裕得很。
等出了杜宅之后,两位官差人忍不住拆了荷包。一人五十两,让这两名报子的嘴都笑歪了。这家果然大方,也不枉他们塞了上峰不少好处。
他们可是从京城来之前,就和同僚打听过了,那解元一出手便是五两银子,不过才这么点路程,比他们舒服多了。
但看着手中的五十两,他们还是满意的。
杜尘澜撩开车帘子,看向正有百姓进出的城门,不由长舒一口气,终于回家了!
“少爷!咱们到靖原府了!”洗月的声音中满含激动,这几日听少爷的吩咐,为了早日回来,甚至还风餐露宿的,他们都快吃不消了。
......
杜海州频频拱手回礼,脸上满面红光,享受着乡邻的恭喜与奉承。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
想他八岁就去了晨鹭书院读书,在祖父和家中父母的期盼下,终于在十六岁这年,中了举人。
十六岁的举人,走到哪儿都是受人尊敬的。
古人有言: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他明年就要参加会试,一甲不敢想,凭他是个捐监出身,自然也不会轮到他,可二甲榜尾或三甲总能有他一席之地吧?
十七岁的进士出身,或同进士出身,杜海州想想都觉得自己前途必定差不了。再者,他背后还有靠山,在朝堂站稳脚跟并不难。
这般一想,杜海州便更加意气风发起来。
“恭喜!恭喜啊!杜二老爷好福气,儿子争气,羡煞旁人!”
杜淳岷对着邻里一一回礼,嘴上谦虚低调着,但脸上那倨傲的神情却出卖了他,让旁人看着有些不爽。
不过人家是举人的爹了,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自然不能与之计较。
杜家老宅,长房的人此刻正聚集在老爷子的鹤云居。
“父亲!没想到州哥儿真的中了举人,咱们杜氏终于跨出了入仕的第一步!”杜淳钧一敲手心,语气中满是兴奋。
杜高鹤斜了长子一眼,怎么叫真的中了举人?合着之前老大一直以为州哥儿考不中,是个绣花枕头?
杜家分了家,二房的事儿,其实老爷子也知道得不多了。杜海州如今也并非什么事儿都和老爷子商量,只有差银子的时候,杜淳岷才会来得勤。
因此,杜高鹤还真不知其中细节,杜海州也不敢将过此事拿出来宣扬,他连爹娘都不敢告诉,别说杜高鹤了。
原本杜高鹤是十分不满的,但如今杜海州竟然成了举人,他自然也不会将之前的事儿放在心上。
“此事州哥儿昨儿回来之后,便与我说了。咱们杜氏在府城终于站住脚了,看方家还敢怎么着!”
老爷子脸上带着几分傲气,州哥儿还是将他这个祖父放在心上的。
至于方家,别以为偷偷寻了靠山,就想吞了他们杜氏,简直是异想天开。
闵氏从进门之后便开始沉默,之前她还真不看好州哥儿,没想到竟然中了。
之前州哥儿在书院的成绩大伙儿心知肚明,这次二千多个考生,州哥儿竟然能榜上有名,且还能得第二十八名,这怎么想怎么蹊跷。
该不会又是走了什么歪路子吧?一想到科举舞弊被查处的下场,闵氏不禁打了个冷噤,心中担心不已。
“父亲!咱们分家还是分得早了些,否则咱们杜氏拧成一股绳儿,谁还敢欺辱咱们杜氏?唉!真是可惜了!”杜淳钧想起了明年的会试,只要过了会试,殿试就是夺个名次。
捐监得来的名额,即便成了同进士出身,那也能做官儿了。
杜海棠也忍不住附和,其实他当初就反对分家。毕竟都供养了二房这么多年,眼看着杜海州马上就要平步青云了,这时候分家,才是真的傻。
然而三房铁了心要分,不分便不肯出银子。众人也是无奈,他父亲更是做了艰难的抉择。
杜海林冷眼看了众人一眼,随后又低下了头。他怕不站在阴暗的角落处,就会叫这些人看到他脸上的不屑和鄙视。
当初分家之时,父亲可是积极得很,就怕二房继续闯祸,祸害了府上的银子。如今倒是倒打一耙,这意思是又怪在了三房头上?
往日府上有什么事儿,杜海林都是不参与的。但今日不一样,杜氏看到了改换门庭的曙光,杜海林身为杜氏子弟,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对了!澜哥儿呢?州哥儿中了,澜哥儿没中?”闵氏听着老爷他们说起分家之事,不免就想到了当初坚决分家的三房。
“是啊!小五呢?怎么没听说他中举的消息,难道真落榜了?”杜海棠一脸疑惑地问道。
“我看是落榜了!我就说他不知天高地厚,肚子里的墨水能比得过四叔?还妄想与四叔相争,也不看看自己是哪里来的野种!”
杜玉恒撇了撇嘴,对于杜尘澜他自然是厌恶的,恨意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
杜高鹤猛地回头看了杜玉恒一眼,狠戾的眼神将杜玉恒吓了一跳。
第三百四十五章 在长房办
“老夫这些年教了你什么?言辞粗鄙,口出狂言,你可还记得你是个读书人?杜尘澜再有不是,他如今也是咱们杜氏的子弟,姓着杜,他是杂种,你三叔是什么?咱们杜氏又是什么?老夫又算什么?”
杜高鹤怒不可遏,这几年的教导,非但没能让恒哥儿成为心胸开阔,懂事知礼的君子,反而成了满口污言秽语,心胸狭窄的小人。
他悔不当初,就不应该让老妻靠近恒哥儿,当年更不应该让老妻教导他,将好好的性子养歪了。
杜玉恒刚一说出口,其实就后悔了。但话已出口,即便想挽回,也来不及了。
曾祖生气在情理之中,因为祖父最讨厌他不知礼数。也是平日里听祖母和曾祖母平日里数落三房太多了,这才让他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
“恒哥儿,还不快向你曾祖父赔礼?”杜海棠见老爷子生气,连忙转身朝着杜玉恒呵斥道。
如今虽分了家,但杜家长房,大事儿还是老爷子做主。再者如今二房有了个举人,长房还需要靠老爷子维系他们和二房的关系。
“曾祖父!曾孙儿知错,日后再也不敢了!”杜玉恒连忙上前认错,他从来都知道怎么让曾祖父消气。
“望你能知错就改!你四叔如今已经是举人了,日后还有可能会成为进士,入朝堂为官,咱们都得谨言慎行,否则便会给州哥儿和杜氏带来麻烦。在享受他带来好处的同时,也该好好约束自己。你是读书人,眼界放宽些,莫要小肚鸡肠,纠缠往事。你若放不下,那便等有了真本事再说!”杜高鹤语重心长地说道。
“尤其在不明真相之前,不要妄下定论,否则被打脸就是活该!”杜高鹤警告地看了一眼杜玉恒,觉得杜氏的希望,还是得放在州哥儿身上。
倒不是觉得杜尘澜不如州哥儿,而是杜尘澜不好拿捏,滑不留手。
至于恒哥儿,三岁看老,已经不堪大用了。
“这次咱们杜氏是双喜临门,澜哥儿中了解元!”杜高鹤脸上舒缓了不少,对着众人说道。
“什么?解元?”闵氏惊叫出声,今日两件大事都出乎意料。
此话一出,之后屋内便陷入了沉默。尤其是杜玉恒,只觉得自己脸上烧得慌。将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杜尘澜没考过,这会儿人家就拿了个解元,果真是打脸。
“解元是头名吧?简直是不敢相信,澜哥儿这么厉害的吗?”杜海棠轻声问道。
语气中的不可置信让在场之人深有同感,即便之前就知道澜哥儿聪慧,但中头名靠的不全是实力,还得有运气。
“澜哥儿在国子监之时,每次考试都是榜首,成为解元,并不稀奇!”杜高鹤点了点头,其实杜尘澜从未让人失望过。
他之前便想,老三当真是白捡了个争气的儿子。然而,前提是,杜尘澜的身世没有问题。
他怎么看,都觉得杜尘澜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样的人,若是日后为杜氏找来祸患又该如何?
杜高鹤深深叹了口气,澜哥儿要是老三亲生的,该多好?
“老大家的,你去和老三家的商量,就说咱们杜氏这次出了两个举人,那可是大喜事儿。这宴席,就在咱们府上一起办,老三也不知何时才能归,她一个妇人,不便出面!”
杜高鹤想了想,对着闵氏吩咐道。
闵氏有些不乐意,在自家办?老二和老三家的喜事,要在长房办?都分了家了,哪里还能凑在一起?这不就是让他们长房掏银子吗?
好处轮不上,这会儿不但要让她倒贴银子,还得听着老二和老三家的被人奉承,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父亲!这于理不合吧?咱们都分家了!”闵氏一万个不同意,凭什么?
杜淳钧连忙拦住了闵氏的话头,“应当的,老三不在家,我这个做大哥的是该帮衬。再说了,就算分了家,那也是亲兄弟,在咱们府上办,也热闹!”
杜淳钧说完,见闵氏还要反驳,立刻瞪了她一眼。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嗯!那你去选出几个好日子来,给老夫过目。等定了日子,澜哥儿回来了,咱们这宴席就摆起来。”杜高鹤点了点头,老大是男子,终究比女子要想得长远。
二房和三房在长房一起大办宴席,这就是为了告诫外人的。就算杜氏分了家,亲兄弟也不可能生分。这对老大有好处,日后在外行走,也免得让人看不起。兄弟齐心,杜氏才能兴旺。
闵氏深吸一口气,也不再言语。她知道老爷向来比她有算计,怕是这事儿另有说道。
不过,她转念一想,他们长房来办宴席,那这礼不也得长房收吗?这么一算,也不吃亏,甚至还赚了不少,顿时心中就平衡了。
“这贵客送来的礼,各房算各房的,老大你也别占他们便宜。各家送了还什么,送给哪房,都有礼单。你是长兄,万不可做那眼皮子浅的事儿!”
杜高鹤深知大儿媳的秉性,知道这妇人就是个贪财的,于是将话说在了前头。
闵氏顿时垮了脸,刚准备高兴,公爹就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她顿时心中大为不满。若是老爷子日后要长房一直巴结着其他两房,那长房不是更吃亏?
这都什么事儿啊?他们长房才是杜氏的嫡支,不比旁支精贵些?怎么就倒过来了?
“瞧父亲说的,这点子礼,儿子还能贪兄弟的不成?日后咱们长房从商,这要靠了两个弟弟帮衬,就是恒哥儿的前程,不还得指望两个叔吗?”
杜淳钧也不怕丢脸,比起自家兴旺,实实在在的好处不比面子重要?
大丈夫能屈能伸,若是日后澜哥儿和州哥儿做了官,他这个当大伯的,有求于二人,这二人还能抹得开面子不成?
损失点银子不算什么,日后借了两人的名声,还愁赚不来银子?
杜高鹤欣慰地定了点头,“嗯!这摆宴席的银子,老夫出了。老大媳妇,办得体面些,若是让老夫不满意,老夫可不给你留情面。咱们府上难得有这样的大喜事儿,全府城都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