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怀疑
“老太爷也觉得五少爷与之前不同了吗?”田管事是跟在杜高鹤身边的老人,两人之间的情分可不一般。
“的确!与之前判若两人,原本我还觉得是在这一年多里,老三悉心教导的缘故。可刚才我转念一想,老三每日忙忙碌碌,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教导?”杜高鹤重新回到了书案前坐下,一脸的沉思。
“那您觉得是?”田管事疑惑地看向了杜高鹤,老太爷面色凝重,像是发现了什么。
“若说他之前是装出来的,为的是让府中之人都忽视他呢?”杜高鹤看向眼前的书本,其实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不能说服。
为什么要装?难道这府中还有人要害他不成?一个庶房的嗣子,有谁会将他放在眼中?
再者,一年多前来府中才只有六岁,这么小的人能有这么深的心机?可他联想到刚才杜尘澜的举止,这实在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模样,太沉稳了。那气定神闲又胸有成竹的姿态,给他的感觉像是与同辈在交流似的,当真是匪夷所思。
更何况这孩子的规矩一瞧就是世家贵族出来的,行礼如行云流水,姿态从容,连一丝半毫的错处都找不出来。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们杜氏确实是世人所鄙夷的铜臭商贾之家。规矩比起那些官宦人家和世家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官宦世家出生的子弟,自有一番气度。
士农工商,即便商贾再有钱,那也得排在末位,这就是他要努力改换门庭的原因。
若不是之前他见过这孩子的面容,他都忍不住怀疑这孩子让人给替换了。
“这?怕是不能吧?五少爷还年幼......”田管事这次当真觉得自家老太爷是多虑了,一个孩子,哪里来这么深的心计?
“他没有,不代表他身后之人没有。你再去查查,仔细查,看看那对夫妇之前到底在何处谋生。若是身份有疑,此子决不能留在咱们府中,以免招惹祸端!”
他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甚广。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这孩子实在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是!”田管事立刻应下,虽说之前查过,但那对夫妇的来历确实有些不明不白。说是在京城摆了摊子卖吃食,但他看着这两人的气度也不像是市井小贩。
“不过,以前不是常听人说,有的孩子十分早慧。自古以来,也是有之。当初三老爷如此坚定地过继五少爷,会不会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田管事想起人们口中提到的神童,觉得也十分有可能。
“若当真如此,倒是一件喜事。”杜高鹤叹了一声,不免想起了老三。
当初他反对老三科举入仕,那是因为老三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官场。老三如此纯良,怎能适应得了官场的黑暗?
若是老三当真得入了官场,他那样的性子,只怕还会给家族带来祸端。
杜尘澜走在回去的路上,他仔细回忆刚才杜高鹤的神态,尤其是临走前望着他的眼神,难道杜高鹤对他起疑心了?
他也知道今日的举动确实出格了些,但他必须得抓住此次读书的机会。他不想过养父这样的日子,更不想养父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
他摇了摇头,原主就是个市井百姓家的孩子,反正他的身份应该经得起查证。至于行为举止,他也不是太出格,只是显得早慧了一些而已。
次日一早,杜尘澜才刚起床洗漱,就听惜春说杜淳枫来了。
“父亲!”杜尘澜今日特地挑了一身雪青色交领长袍,领口与袖口都绣着腾云祥纹的滚边,腰间束着天青色宽边腰封,显得整个人贵气逼人。
这是杜尘澜箱笼中最拿得出手的一件衣裳了,其他的不是小了,就是不能见客。
“嗯!我儿小小年纪,就有天人之姿了!”就连杜淳枫见了也忍不住感叹,澜哥儿确实长得好。
更难得的是澜哥儿身上不自觉露出的贵气,这番气度,即便不看容貌,也能为之折服。
之前他也算与澜哥儿朝夕相处过,可生病之前的澜哥儿却远没有到让人惊艳的地步。
“父亲过誉了,您可真是黄婆卖瓜!”杜尘澜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了一句,虽然知道这具身子确实长相非凡,但听到父亲这么夸赞,他不免有些心虚。
杜父笑着拍了拍杜尘澜的肩膀,这孩子就是脸皮薄。
“读书一事,你祖父应该与你说了。今日为父过来,便是为了带你先去私塾拜访夫子。”
“是!祖父昨儿与儿子说过,此事还要多谢父亲筹谋,否则儿子读书哪有这般容易?”杜尘澜这番话绝对是出于真心,这位养父对他好得无可挑剔。
“我不是说过,咱们既然已是父子,那又何须言谢?不必如此生分。”杜淳枫皱起了眉头,这孩子对他还是有些生分了。
“父亲说的是,只是儿子想表示感恩罢了!即便您如今是儿子最亲近的人,可该感谢的还是要感谢的,不能当做理所当然。”
杜尘澜微微一笑,随后便岔开话题,“父亲,祖父说让儿子与恒哥儿读同一个私塾,您给儿子说说那位夫子的事吧!儿子上私塾之前,总要先了解一下夫子的脾性,免得日后轻易惹了夫子生气。”
“等咱们去正院请过安之后,咱们在路上便走边说。不过原先为父还想挑一个品性好、知识渊博的夫子,只你祖父既然已经指了,为父倒不好再忤逆他的意思了。恒哥儿的外祖父虽在府城中名声不显,但也是位极有才华之人,教你启蒙绰绰有余。”
其实这位夫子不过是个秀才,能教导地不多。
“儿子知晓,其实不管在何处读书都是一样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父亲不必担心,儿子自会努力上进的。”杜尘澜知晓杜淳枫又在自责,立刻安慰道。
若真是极有才华的,又怎会到快五十岁才中了秀才?更何况就连二房的嫡子杜海州都不在那处读书,估摸着也就能教些浅显的罢了!
第十六章 夫子鞠柏鸣
“你这句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说得好,十分贴切。钻营举业,便是如此。启蒙恩师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靠自身努力。”杜淳枫越看越觉得这孩子聪慧机敏,就是个读书的料。
也对!那人的后代,怎么可能是寻常之人?
杜尘澜与杜淳枫用过早饭之后,又一起去老太太处请了安。期间忍了二太太秦氏的明嘲暗讽,这才出得了府。
刚跨出杜府的大门,杜尘澜便听闻外头热闹非凡的叫卖声。
“咱们府上在北城,西城全是商铺,南城住了市井平民。至于东城,那就是府城世家们和府衙所在了。你见了东城的世家大族之人可要当心些,这些大多数都是族中有人在朝为官的,再不济也是官宦人家的旁支,咱们可惹不起。日后你出入私塾,结识诸多同窗,难免会有与这些人打交道的时候。”
杜淳枫叹了一声,望着自家的马车从角门处赶了出来,他率先爬上了马车。
等两人都上了马车,他又道:“为父知晓你有分寸,不会主动去挑事儿。但你不去惹他们,却不代表他们不会来惹你!反正咱们三房在府中的境遇你也知晓,为父望你凡事三思而后行。”
倒不是杜淳枫对杜尘澜有多不放心,而是以他如今在府中的地位,是绝对保不住澜哥儿的。
“父亲放心,儿子知晓父亲和母亲的难处,定不会莽撞行事!”杜尘澜心中微微一叹,父亲当真是万般小心,或许与他是庶子身份有关。
不过这般叮咛嘱咐,也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即便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
马车穿过喧闹的坊市,杜尘澜忍不住掀开帘子看向了外头,看着这热闹非凡的场面,他不由会心一笑。
这感觉又来了,带着几分熟悉,几分陌生,不知不觉,他瞧着就入了神。
杜淳枫不禁笑着摇头,平日里瞧着再沉稳,可到底还是个孩童。
“三老爷,前头的巷子马车过不去!”车夫将马车赶至一条巷子前,这里的巷子窄,容不得马车过去。
“无妨,咱们下来走一段路便是,反正不远。”
“前方走几步就能到,这里还是北城,只是靠近西边,因此屋舍有些拥挤。”
杜尘澜四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确实有些拥挤,院子都不大,一个挨着一个。
他跟着杜淳枫只走了数十步,就到了一座院落之前,这处院落看起来算是这一带较大的了。白墙灰瓦,比邻里的院落要崭新精致许多。
两人都没带随从,因此束脩六礼都是杜尘澜拎在手里。杜尘澜看了眼手中最显眼的一条干肉,不觉有些无语。
父亲还真是认真,之前还说只要带上银子,六礼都折成银子就成。可临走前,还是准备了这些。不过,由此可见,父亲对他读书一事尤其慎重。
“叩叩!”杜淳枫敲了三声,而后与杜尘澜静立门前稍后。
“来了!”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院门很快就被打开。
“您二位是来进学的吗?”开门的老者打量了一眼眼前的两人,当瞧见两人穿着都不差时,他脸上的笑容不由真挚了些。
瞧这一身绸缎衣裳,想必应该是大户人家。老爷说过,私塾要扩招学生,尤其是那些家世不错的。
“是!我乃是杜氏三老爷,杜府与你家老爷是姻亲关系。劳烦你通报一声,就说杜淳枫前来拜访!”
“您和小公子先请进,小人这就去给您通报!”老者让开了位置,杜府那可是二姑奶奶的婆家,两家关系一向亲厚,他自然不敢怠慢。
老者兴冲冲跑在了前头,他探头看向屋子里,当看到老爷正在认真教导学生练字时,他不由轻声咳嗽了一声。
“来福,何事?”鞠柏鸣见来福在门外转悠,便放下了书走出来。
“老爷,是杜府来人了,说是杜府三老爷,还带来了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
“三老爷?”鞠柏鸣仔细回忆了一番,才想起这不是这位杜氏庶子吗?
“你说带了一个孩童?难道他是想让他那嗣子来进学?”鞠柏鸣边说边透过窗户,看向屋内正在摇头晃脑的外孙杜玉恒。
杜氏老三此举是何意?将自己的嗣子送来他这里进学?他可是知晓杜府只有一个科举入仕的名额,若是那嗣子也读书了,那他外孙杜玉恒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对手?
原本杜氏二房的嫡子杜海州就已经是一个十分有威胁的对手了,现在是又要加一个吗?杜氏老太爷知不知晓此事?难道他会让一个不是自家血脉的孩子占了那个名额?
鞠柏鸣微皱眉宇,不过片刻之后,就有了一个主意。
“既然是杜府姻亲来了,那自然要见的,你将客人请去厅堂上茶!”吩咐了一声,他转身便进了屋子,向杜玉恒走去。
杜尘澜二人跟着来福往厅堂走去,他稍稍观察了院落周遭的布置。东面有两间相通的屋子,应该是学生进学的地方。
四周倒是栽种了不少花草,看来这夫子应该是喜欢附庸风雅之人。
他们刚到厅堂内,还未来得及坐下,杜尘澜便听到了一道浑厚的声音。
“原来是三老爷,鞠某有失远迎!”
“鞠老爷,冒昧来访,多有打扰!”杜淳枫连忙回礼。
杜尘澜将目光投向了进屋的男子,年岁看起来比起杜淳枫要大些,鬓角已微微有银丝透出。
一张国字脸,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双目却饱含精明。杜尘澜只是打量了一眼,便将目光投向了他身边的一个孩童。
他不用猜也知道这孩童肯定是杜玉恒,年岁也能对得上。
圆圆的脸蛋,一双杏眼倒是随了他祖母闵氏,只是这眉毛长得有些与众不同。眉形很长,眉尾又向下弯曲,看着十分有喜感。
杜玉恒见着杜淳枫身后的杜尘澜看过来,不由有些心虚地撇开了眼。而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回头瞪了杜尘澜一眼。
杜尘澜不禁摸了摸鼻子,之前的帐还没算,这小子竟然还敢瞪他?
“恒哥儿,怎么见了你三叔爷和小叔也不知叫人?”
第十七章 嚣张的杜玉恒
鞠柏鸣慈爱地摸了摸杜玉恒的小脑瓜,话中虽有指责,但面上却满是笑意。
“三叔爷!”杜玉恒扭着身子向杜淳枫行了礼,这规矩还是他刚学的,做得十分不到位,但好歹年岁小,看着有些憨态可掬。
“恒哥儿不必多礼!”杜淳枫扯了扯嘴角,对于这个推澜哥儿下水的侄孙,他心中也不是毫无怨怪的。不过他也知这孩子年岁小,还不能明辨是非。但大房却没有好好教导,若是这孩子日后长歪了,大房可有得后悔去。
“还有你小叔呢?怎地不叫人?”鞠柏鸣见杜玉恒还瞪着杜尘澜,立刻出声呵斥道。
这一声倒是比之前严厉了不少,杜玉恒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小叔!”
这声儿仿佛闷在喉咙中似的,不仔细听,都有可能错过。杜尘澜随即大声应了,看着对方不情不愿的模样,他不禁心下好笑。
而后上前一步,笑着向鞠柏鸣行了一礼,“晚辈杜尘澜拜见鞠夫子!”
杜尘澜长揖一礼,恭恭敬敬的模样让鞠柏鸣挑了挑眉,这孩子的规矩倒是教得好。想到此处,他便回头又看了自家外孙一样。
这一对比,高下立见,他不由脸色僵了僵。
“这是三老爷的小公子吧?小公子长得真好!”鞠柏鸣脸上堆满了笑容,朝着杜淳枫问道。
“是,可当不得这么夸。其实今日来府上是为了小儿进学一事,常听鞠老爷你学识渊博,杜某便想送小儿来此,还望鞠老爷能收下我这愚笨小儿。”杜淳枫扯过了杜尘澜,怜爱地拍了拍瘦弱的小肩膀。
“三老爷这是说的哪里话?令公子一瞧便知是聪慧机敏之辈,鞠某这私塾正好要收学生,只是......”鞠柏鸣突然有些吞吞吐吐起来,还一脸的难色。
“不知鞠老爷是有何难处?”杜淳枫有些疑惑,他不明白鞠柏鸣为何如此作态。
“这事儿不知您家府上老太爷可是知晓?”鞠柏鸣见来福上了茶水,他比了个手势之后,突然问道。
杜淳枫这才明白对方的意思,原来是不想收下澜哥儿,他脸色为之一僵。
其实鞠柏鸣原也不是他心中合适的夫子人选,但父亲已经表明态度,他不好忤逆,否则对澜哥儿没有好处。
谁想这鞠柏鸣竟然还拿起乔来了,杜淳枫心中有气,脸上自然也就带了几分。
“自是知晓的,澜哥儿读书,是父亲亲口应允的。咱们杜氏儿郎,即便不考科举,那也得识文断字!”
“原是如此,三老爷勿怪,是鞠某失言了。既然府上老太爷知晓此事,那进学便没问题了。”鞠柏鸣心下已经有了主意,自然满口答应。
“老祖竟然答应让你来读书了?”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杜尘澜转头便看见杜玉恒满脸惊讶的模样。
“恒哥儿,怎地这般没规矩?长辈说话,岂容你插嘴?”鞠柏鸣立刻冷下了脸,身为读书人,怎能这般不识礼数?
看来恒哥儿确实应该严厉管教了,原先他想着恒哥儿还小,还可以慢慢教导,不急于一时。但今日见了这杜尘澜,他才惊觉六岁当真不小了。
听说这孩子才八岁,但看着却十分老成稳重,和之前闺女回来所述完全不同。
杜玉恒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脸上更是涨得通红。他没想到外祖父竟然会突然这般训斥他,尤其还是当着杜尘澜的面。
“我不想他来这里读书,我才不信老祖会答应他来进学。”杜玉恒握紧了拳头,狠狠瞪了杜尘澜。
这人真讨厌,祖母说杜尘澜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怎能和他比?这样的人现在竟然还想和他读一个私塾,就是痴心妄想。
“恒哥儿,怎可出言无状?简直是岂有此理!”鞠柏鸣不妨杜玉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气得拍了拍桌子。
“哼!”杜玉恒身子一扭,跑了几步,推了杜尘澜一把,随即往厅堂外跑去。
“这小儿,简直是无理取闹!”鞠柏鸣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一见人跑没影了,他便又立刻叫起了来福。
“来福!快去将恒哥儿追回来!”
杜尘澜被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往后倒去。若不是杜淳枫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还真就倒下去了。
这熊孩子,杜尘澜的脸色不由得沉了沉。之前的事还没算清,现在又来推他,看来是欺负他习惯了。
杜淳枫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澜哥儿的身子才刚刚痊愈,弱得很。原本身子就单薄,大病一场之后,瞧着更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这恒哥儿对之前的事毫无悔过之心不说,他在身旁,竟然也敢肆无忌惮地欺负澜哥儿,简直是欺人太甚。
“你看看,这?这孩子日后一定得好好管教,太没规矩了。”鞠柏鸣扯了扯面皮,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恒哥儿确实应该好好教教规矩了!”杜淳枫再好的涵养也被这个侄孙给磨没了,原先他与恒哥儿并不常见,也不知晓这孩子性子竟然如此暴躁,今日总算见识了。
鞠柏鸣笑着的脸皮有些扭曲,常听说这位杜府三老爷为人有些木讷,还有些不知变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杜尘澜见气氛如此尴尬,只得出来打破沉默。
“学生拜见夫子!”
“哦!好好!”鞠柏鸣见杜尘澜行礼,便抛开之前的事,立即正色了起来。
“你既然已经成为我的学生,那我今日便在这里劝勉你几句。不管你读书的目的是什么,但你既然进了我的私塾,那便要以学业为重。日后定当克己复礼,常备不懈,莫要辜负你父亲和老夫对你的期望!”
“是!多谢夫子教导!”杜尘澜将身后放在一旁的束脩之礼送上,鞠柏鸣收过之后,此事便算是定下了。
“书你不用备了,咱们私塾有现成的,你带上文房四宝便可。明日辰时二刻来私塾,老夫带你拜孔子像。另日后进学的时辰都是辰时初,午饭可回府用,也可在私塾用,下午散学的时辰是申时初。”
第十八章 嘴硬的钱氏
“既然启蒙书在私塾可买,那倒是省了咱们不少事儿。”杜淳枫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到了鞠柏鸣面前。
鞠柏鸣看了银票一眼,不由心花怒放,但面上还算克制,只是脸皮有些抽动。
他打开银票一看,不由睁大了眼,接着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似乎多了些......”
“剩下的算是束脩!今日已经打扰了您多时,咱们这就告辞了,日后澜哥儿还要请您多多费心!”
“那是应当的,他是老夫的学生,老夫当然要不遗余力地教导他。”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杜淳枫他们这才告辞出了私塾。
等两人上了马车,杜尘澜才忍不住问道:“父亲给了夫子多少银子?”
“只是买书和束脩银子,不过十两。”杜淳枫闻言轻笑出声,并不打算将此事与孩子明说。在他心中,澜哥儿还小,不应该过早地领悟这些。
“十两?十两可不少,但父亲给的怕是不止十两吧?其实父亲完全不必如此,您也知晓他是恒哥儿的外祖父,教导儿子能有多上心?若他是有师德之人,那就更不能一见面就收这么大的礼了,这可有违圣训,更有违君子之道!”
杜尘澜对父亲给银票的行为有些不满,这夫子一看便知是贪财之人,那看到银票两眼放光的模样哪里像个附庸风雅的儒士?
若是收了银子,对他关照些也就罢了!就怕收了银子还不办事,甚至有目的地针对他,那银子还不是打了水漂?
“你这孩子,为父发现你自病愈之后,这大道理比为父都多。”杜淳枫摇头失笑,澜哥儿现在这副模样倒是像极了一个老学究,与之前他看到的那些士大夫一般模样。
“为父给他银子,并不是想让他多关照你,而是想让他看在银子的份上,少为难你。若是不这么做,为父实在难以心安。”
杜淳枫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然而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杜尘澜沉默了半晌,心中有些感动。他思忖了片刻,还是追问道:“儿子年岁不小了,父亲不用瞒着,到底多少银子?”
“并不多,只是二十两银子罢了!”杜淳枫摸了摸鼻子,他怎么觉得这小子与钱氏有些像了?
杜尘澜撇了撇嘴,“还不多?您四个月的月例呢!”
更何况杜父时常与杜大伯一起出门应酬,想必银子花费也不少。这二十两对三房来说,也不少了。
“既知你父亲难处,那日后便不要让父亲失望!”杜淳枫故意板起了脸,他堂堂男子汉不要面子的吗?
杜尘澜抿唇一笑,他们常说父亲性子迂腐不知变通,他却觉得从父亲十分可爱。
“好!”
杜淳枫望着杜尘澜亮晶晶的眼神,不由心中一暖。白捡个这么大的儿子,其实感觉也不赖。
两人刚回到府中,杜淳枫就被大老爷给叫了去,杜尘澜便独自去了正房。
“母亲!”
“你父亲呢?今日拜访夫子可还顺利?”钱氏歪在美人榻上,朝着杜尘澜身后看了一眼,才坐直了身子。
“回母亲,大伯有事与父亲相商,使人来请去了。拜访夫子一切顺利,明日便能进学。”杜尘澜恭敬地答了,钱氏是早上才知道此事的,之前还和杜淳枫争吵了好几句,埋怨杜淳枫不事先与她相商。
“你父亲不声不响地将这事儿给办了,之前我倒是不知他还有这般有主见的时候。”钱氏望着杜尘澜冷笑了一声,这父子俩这是将自己排斥在外吗?
“读书一事,父亲说过,不能确定之前便不想告知母亲,以免母亲跟着操心。父亲还说母亲有头眩之症,实在不忍您再操劳。儿子在这里给母亲赔个不是,日后有事一定与母亲相商。毕竟父亲也常说您睿智,比他有见识多了。”
杜尘澜叹了口气,若是亲生母子,当真不用顾虑这么多。
“你父亲当真这么说?”钱氏的脸色顿时阴转晴,不过她对老爷能说出这种话表示十分质疑,但这也算是圆了她的颜面。
“是!父亲虽不善言辞,但一提起母亲您可是满口夸赞!”杜尘澜面不改色,表情真挚,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有没有说过这话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哄好钱氏。钱氏在乎的不是他读书这件事,而是杜淳枫没有事先与她商量。且钱氏可能还有些看不惯杜淳枫对他这般好,毕竟不是亲生的,总有些膈应。
钱氏挑眉看向杜尘澜,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若不是深知老爷的秉性,她差点就要信了。
“既然你明日就要去读书,那置办几身行头还是要的。我让人给你做了几身衣裳,已经拿去了你的院子。你箱笼里的衣裳有些短了,正好初春府上要添置春裳。”
“多谢母亲!其实之前的衣裳还有好几件都未上过身,这又让母亲破费了。春日是发病的季节,母亲还请注意身子,头眩之症应不难治,还是早日根治为好!”
杜尘澜行了一礼,钱氏嘴上说府上要到添置新衣的时候了,但他知道这定是三房自己掏的腰包,这时候离府上要换春裳还有个把月呢!
钱氏闻言脸上有些不自在,其实杜尘澜箱笼里有几件衣裳她怎会不知?之前她确实对这个嗣子并不上心,今日送衣裳也是因为他要进学。既是要出府,那便不能丢了三房的脸面。
然被杜尘澜这么一说,她倒是有些羞赧起来。
“少爷果真是要进学的人了,比之前更懂事了。只您不知道,这头眩之症,太太也看了不少大夫,然而总不能根治。”金妈妈从门外掀了帘子进来,满脸笑容地说道。
“金妈妈!”杜尘澜笑着喊了一声。
“没想到如此麻烦,那儿子日后一定仔细为母亲留意治头眩之症的大夫和方子。”
钱氏脸色缓和了不少,但还是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既然要进学,那日后便应当以学业为重!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你只管认真读书便是。你父亲因你读书一事,不知吃了多少排揎,你努力上进才你能对得起他为你所做的一切。”
“儿子知晓,必不敢懈怠,辜负父亲的期望。”
第十九章 长得不像
“若母亲无事,那儿子便先去祖母处禀报了。之前出府之时,祖母还问起此事,既然进学一事顺利,儿子理应去和祖母禀报一声。”
“也好,此事确实要与你祖母说一声的,你去吧!”对于杜尘澜的礼数周全,钱氏很满意。
等杜尘澜出了屋子之后,金妈妈上前为钱氏揉起了颞颥穴。
“太太您这两日头眩之症又犯了,刚才少爷说得对,您还是少操劳为好!”金妈妈看着闭眼闷不做声的钱氏,这才轻声劝解了一句。
“你倒是与他说起好话来了,怎么?他连你都收买了?”钱氏轻笑出身,揶揄地道。
“太太可莫拿奴婢说笑,奴婢对您的忠心,您还能怀疑?奴婢只是想劝劝太太您,不管您对少爷有多不满意,然而他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杜氏的族谱上,还记在了三房的名下。您不妨抛开之前的芥蒂,试着去接纳他,毕竟......”
金妈妈叹了一声,太太这是何苦?不管怎么说,日后还是得指望少爷养老送终的。
经过最近几日的观察,金妈妈倒是觉得少爷是个靠得住的。少年老成,做事稳健,比起一般的孩童,过于优秀了。
杜府现在还未分家,可将来等老太爷和老太太仙逝之后,杜府总是要分家的。三房作为庶房,能分到多少家产,可想而知。
老爷和太太又没有其他是子嗣傍身,可不就得指望少爷吗?
钱氏闻言睁开了双眼,眼中愁绪万千,“若是过继了我娘家侄儿,哪里还用担心这么多?血亲总比旁人家的孩子来得强,日后对我和老爷总有几分真心在。”
“太太,您就听奴婢一声劝吧!这事儿再不要想了,少爷好歹还是杜氏的子嗣,即便出了五服了。亲家少爷确实与您要更亲近些,但府中绝不会同意的,毕竟不同宗!”
金妈妈知道太太还想着这事儿,不由还要再劝劝。老太爷原本连少爷这个同姓杜的都看不上,更不要说姓钱的了。
“我哪里不知?只是感慨两句罢了!”钱氏重又合上了眼,不能生养,不管过继谁家的,那也不是亲生的。
“你不觉得现在的澜哥儿有些陌生吗?”突然,钱氏出声道。
“奴婢早就发觉少爷的不同了,难道当真是大病一场之后开了窍?”说起此事,金妈妈也有些疑惑。
“礼数周全,说话滴水不漏,周身还带着一股贵气。出了这府,说他是王孙贵族,都没人会怀疑。”总之,这容貌再衬上这清贵的气度,与这商贾之家格格不入,简直是鹤立鸡群。
“确实与之前判若两人,但少爷如今的模样,不是比之前更好吗?之前的少爷太腼腆了些,还是现在好,不管是说话做事,总能让人放心,奴婢有时甚至忘了他才八岁。”
钱氏思忖良久,才说道:“只是变化太明显了些,那对夫妻也不知是何来头。对过继澜哥儿这事儿,我总觉得老爷有事瞒着我。”
“老爷能有什么事瞒着太太?少爷不是那对夫妻亲自送过来的吗?奴婢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总觉得那对夫妻规矩极其严谨,说话做事比咱们府上得体太多。然而若说他们是什么世家贵族出身,奴婢又觉得气势不足。总之,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金妈妈仔细回忆着那对夫妇的容貌和动作仪态,规矩比起他们杜氏更严谨,实在不像是摆摊的小贩。
然而少爷的生母清秀有余,生父也只是棱角分明,容貌比起常人确实要优异些,但也并不算太突出,远不如少爷给人的感觉惊艳。
少爷长得是真好,这对夫妻当真能生的出容貌如此出色的孩子吗?首先少爷那双潋滟的凤眼,那对夫妻并不曾有。
“他们长得实在不像!”金妈妈忍不住说道。
“不是说澜哥儿长得像他亲祖母吗?隔代遗传!”这世上夫妻长相平凡,孩子长相优异的也不是没有。
大户人家府上这么多的丫头和小厮,不都是至少长相清秀才能被买进府吗?然而他们的父母大多都长得普通。
“或许是吧!”金妈妈摇了摇头,将此事给抛诸脑后。
“那对夫妻可是打发远了?别让澜哥儿再看见他们。”不管怎么说,已经成为了三房的嗣子,她也确实应该上心起来了。
“打发得远远的了,只不知日后他们还会不会再找来,毕竟他们可是认识咱们府邸的。若是再寻来,纠缠少爷,那就不好办了!”
金妈妈有些担心,少爷来府里已经过了六岁,是知事的年纪了。和亲生爹娘感情不浅,就怕以后又牵扯上。
尤记得之前一年多少爷都十分消沉,不正是因为想念亲生爹娘吗?
“纠缠?打发了便是,他既然已经过继给了杜府,那就与那对夫妻没了干系,咱们可不怕他们。”钱氏冷哼,世井之人,还不容易打发?
“不过奴婢瞧着少爷最近的情绪好多了,还是年岁小,忘性大,只要他们不来纠缠,少爷迟早会忘了他们。”
“杜府总比他亲爹娘那儿富贵吧?再说老爷对他可不差,就是块石头也捂热了。”
......
杜尘澜自老太太处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未跨进厢房,便听到惜秋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他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欢快。
杜尘澜摇了摇头,这丫头咋咋唬唬的,太活泼了,他总觉得有些闹腾。
“呀!少爷回来了。”杜尘澜一进厢房,就看见惜秋脸上洋溢的笑容,看向他的晶亮双眸,跟个讨食的小狗仔似的。
“老远就听到了你们的说笑声,何事这么高兴?”
杜尘澜走至棱形凳前坐下,而后给自己倒了杯水。今儿说了这么多话,到现在连口水都没能喝上。
惜春闻言不由红了脸,连忙上前接过茶壶,给杜尘澜添上了茶水。
“是奴婢们轻狂了,有些坏了礼数!”她们这么做确实不妥,虽说见太太送了衣裳来高兴,但大声说笑连没进屋子的少爷都听到了,其他人自然也不是耳聋的。
若是在府里传开,那些人少不得又要说少爷眼皮子浅,这点子东西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杜府五少爷身边的丫头这般没见识,丢的可是少爷的脸面。
第二十章 您也会拳法?
惜秋也不是愚笨之人,待脑子转过弯儿来便也能明白话中的意思了。
“奴婢们今儿就是太高兴了,日后定然注意,绝不能失了稳重。”
杜尘澜见两人神情肃穆,忽而笑了笑,也不能完全抹杀这两人的天性,终究还年少。
“也不必如此拘谨,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高兴的事儿不少。不过,你们要相信少爷我,以后的日子绝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会越来越好的,你们可不能落在我后面。”
杜尘澜将茶碗放下,接着起身去了净室洗漱。
这两人不敲打不行,他要的不是娇滴滴、红袖添香的丫头,他对这些可没兴趣。
他需要的是左右手,办事妥帖,为他分忧解劳才是这两人留在他身边的意义。
若能明白最好,若不能明白,日后他多补偿些便是。
毕竟他在府中的日子艰难,这两人要还是这般性子,不免会成为他的拖累。
惜春和惜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惜春更是如同当头棒喝,脑子完全清醒了过来。
之前她当少爷还是孩子习惯了,她虽然稳重,但有时在规矩上难免会放松些。现在想来,她的所作所为不正是因为欺负少爷年岁小,在府中又没地位,这才敢如此放肆吗?
这么一想,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她收拾了茶壶和茶碗,默默出了里屋。
“惜秋,我去大厨房给少爷拿饭,也该到时辰了,你去伺候少爷。”
杜尘澜在洗漱间闻言莞尔一笑,惜春到底还是稳重的,心思也算玲珑。至于惜秋,虽然性子活泼,但也不至于愚笨。
“少爷!老爷派人送来了书箱和文房四宝,说是您明日进学要带去私塾。另外那个送书箱的小厮说他是被老爷送来伺候少爷您的,您看?”惜秋进了屋子,朝着杜尘澜禀报道。
惜秋仔细观察着自家少爷的面色,老爷送个小厮来是何意?难道要将她和惜春给换了?刚才少爷所言,好似对她和惜春最近的表现很不满意,惜秋的心中不由有些忐忑。
“父亲的动作倒是快,去看看吧!”杜尘澜倒是没多想,他站起身率先出了里间。
惜秋咬着唇立刻跟上,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小人小五见过少爷!”一位十二三岁的健壮少年跪倒在地,结结实实朝杜尘澜磕了个响头。
“起来吧!”杜尘澜坐上圈椅,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少年。这少年长得浓眉大眼,身材健硕,骨骼看起来有些粗大,倒像是做过苦力的。
“谢少爷!”小五站起身,抬头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孩子。
只一眼,他便有些看直了眼。娘嘞!这世上竟然真有这般好看的人。
杜尘澜见对方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禁皱了皱眉。这小厮,看起来不大机灵啊!
“咳!你之前在何处当差?”此人应当是有过人之处的,否则父亲不会选了此人。
小五听得杜尘澜问话,这才从杜尘澜浟湙潋滟的双眸注视中回过神来。
难怪之前听府中的小厮谈起,说三房的五少爷长得跟个天仙儿似的,他还为此争辩过,这么小的孩子,能有多好看?可今儿一见,他才发现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杜尘澜眼波流转,眼神中无意透露出的威严让小五心中一紧。小小的人儿坐在高高的圈椅上,竟然不觉得稚嫩可笑,且自有一股威严。
“在,在大厨房当差。小人的爹在大厨房掌勺,叫连大,小人平日里就在大厨房打打杂!”小五结结巴巴地说了,他现在可不敢看着小少爷了。
杜尘澜扬了扬眉峰,在大厨房掌勺?看来在府中算是得脸的下人,毕竟大厨房是油水很厚的地方,更不用说还是掌勺,那可是肥差,难怪这小子长得这么壮实。
瞧瞧这小牛犊子的身板,难道父亲是怕他被欺负,特地选此人来保护他的?他不觉好笑。
不过这连大怎会舍得将小五送来三房?难道只是看中能近身伺候主子?
现在看来,父亲在府中也不是那般憋屈啊!竟然还能搞定大厨房的掌勺,想必应该花了不少功夫。
“可识字?”杜尘澜总觉得这小五的身板不像是常人,难道是习了武?
小五摸了摸后脑勺,脸庞微热,然而这点热度可透不过他厚实的肌肤。
“只识得几个,小人愚笨,爹教时也就只记得了几个字儿!”
“哦~只识得几个?”杜尘澜扬高了声调,接着就端起了茶碗,没再看小五一眼。
小五心中一慌,少爷难道是看不上他?他知道自己长得五大三粗,府里的少爷们都看不上,嫌弃他笨拙,而他恰好也不喜欢往那些少爷们跟前凑,娘常为此骂他没用。
但这次来服侍五少爷他是心甘情愿的,爹说过,三老爷是个好人,若是能将少爷伺候好了,难道还不比在大厨房打杂来得强?
若是少爷再不要他,那他还有啥脸面回去?那些常和他一起打趣的小厮铁定会笑话他,爹也会打死他的。
“少爷,小人虽然不识字,但小人会打拳法!”小五立刻表态,将自己的长处说了出来。
“哦?竟然还会拳法,那便露一手看看!”杜尘澜如此只是为了个小五一个下马威,以便日后更好地掌控此人一些。
哪知这小子竟然有些憨憨的,这副焦急的模样是怕自己不要他?倒有点意思。
“是!”
一说到拳法,小五的神情立刻变得肃穆起来。只见他双腿大开,手中起了个势,便一拳一腿地耍了起来。
杜尘澜仔细看着对方的动作,力度是够了,耍起来虎虎生风。只是这招式看起来却过于简单,不够灵活多变,有些刻板。
杜尘澜不禁上前,对着小五的腿肚子踢了一脚之后,发现下盘倒是挺稳。
“你这动作不对,左脚向右脚后插一步不到位,右拳变掌向左下盖之时慢了,没跟上腿,不过力度倒是够了!”
小五不禁双眼一亮,“少爷您也会拳法?”
就连身后的惜秋都有些惊讶,少爷何时会拳法了?她伺候少爷一年多,也没见少爷练过啊!
第二十一章 洗月
杜尘澜不禁愣住了,是啊!他何时会拳法了?他刚才只是不自觉地上前指点,并没有想这么多。
然而这些东西都好似刻在了记忆深处,只要轻轻一触碰,就会涌现出一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他有些迷茫,或许这是那一段缺失的记忆?
“不会,但之前见有人练过!”杜尘澜摇了摇头,这小五倒是有把子力气,若是能寻个武师好好指点指点,做个孔武有力的护卫很合适。
“您见谁练过?可否为小人引荐一番?”小五双眸攸地一亮,他一直想习武,却不得其法。他这一手还是和他爹学的,只是他爹也就会这点,再不能教他了。
“以前住在坊市之间,一起租院子的方外之士经常在院子里练拳脚,不过此人早在我进府之前就离开了。”杜尘澜面不改色地扯着谎,丝毫不觉得心虚。
小五听了觉得十分失望,若当真能拜得一个师父,那该多好?
杜尘澜沉思了一瞬,突然想起自己的身板实在太过单薄,倒不如和这小五一起练练。不指望成为武林高手,只求强身健体就好。
因为刚才脑海中像是解锁了不少武功招式,不学的话有些浪费。在这个陌生的朝代,有些武力保护自己也是好的。更何况他这孱弱的身子,若是能康健些,父亲也能少操劳。
“小五这个名字不太好听,从今日起,你就叫洗月了!”杜尘澜踮起脚拍了拍小五的肩膀,算是对他的认同。
“洗月?是哪两个字儿?真好听!”小五崇拜地看向杜尘澜,少爷有着仙人般的容貌,起的名字也是如此文雅。
杜尘澜笑了笑,他能看出小五性子的性子十分淳善,希望日后他也能如月华一般,有着高洁的品质。
“洗月,与喜悦同音,望你每日喜笑颜开,取个好兆头吧!这字儿也不知你认不认得,等空闲时再写给你看。”
“哎!”洗月顿时龇着一口大白牙,笑得十分灿烂,就连身旁伺候的惜秋都觉得没眼看。
少爷终于留下他了,他自然高兴。
“你不是喜欢习武吗?从明日起,卯时初三刻你在院子里候着,咱们二人每日习武一个时辰,之后随我去私塾读书!”辰时初进学的话,余下半个多时辰洗漱和用饭也差不多了,毕竟路上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是!”洗月郑重地点了点头,少爷对他可真好啊!知道他喜欢习武,竟然还准备和他一起。
“哎呀!少爷,您身子弱,哪里能习武?听人说习武可苦了,再者您也没有武师指点,靠自己练铁定不成的。”惜秋一听立刻反对,少爷的身子才将养好些,哪里能这般折腾?
“大夫也说了,我这身子就是要多动动得好。我也不是非要习武,只是活动活动手脚,强身健体罢了!”杜尘澜摇了摇头,再不多动动,他都觉得自己的关节要生锈了。
“这?”惜秋还想再劝,可随后一想,这习武当真苦得很,每日还得起这么早,用不着几日,少爷自己都坚持不住了。
她一个下人不好过多干涉主子的事儿,不然将少爷惹急了,说不得真的就不要她了。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下了。”杜尘澜转身进了屋子,要去看看书箱和文房四宝。
书箱是藤制的,较玲珑,拎在手中很是轻便。杜尘澜随后将目光投向身边的文房四宝,他拿起一方砚台,双手捧起仔细端详。
这是一款风字型陶砚台,砚面池堂一体,砚首高翘,内凹呈凤池。边缘虽无一丝一毫的雕刻,看着十分简洁,但陶砚两侧出峰,线条平直而流畅,整体素洁端方。这是一方好砚,且还是一方有些年头的好砚。
然而这一方砚台,与前世某个朝代的砚台有着相同的特点。他不禁心中猜测,难道这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朝代?
杜尘澜不禁挑了挑眉,反正等他进学便能找机会了解历史,不急于一时。
只是这砚台肯定不便宜,且给他一个小儿用,未免太过贵重,也不知父亲又花了多少银子。
将手中的砚台小心翼翼地放下,杜尘澜又拿起两支毛笔,一支较大的狼毫笔,一支细羊毫笔。这支狼毫笔用来练习楷书还是合适的,狼毫毛较硬,对于初学者来说较好掌握。
而羊毫较软,对于粗细、浓淡的勾勒能更好地诠释。不过,这种毛笔对初学者来说,并不友好,有些难掌控。
杜尘澜叹息了一声,仅凭这两支笔和这方砚台,父亲一年的月例也不知能不能尽够,太破费了。
笔洗是陶瓷的,与一只海碗差不多大。胎体细腻,周围描绘的是山水画。笔架则是一般的白瓷,与笔洗一样,在毛笔和砚台面前并不出彩。
一旁的纸张只是一般的白棉纸,练大字用这种纸就成,浪费了也不心疼。
“父亲可在府中?”杜尘澜转身看向洗月,问道。
洗月摇了摇头,“小人来之前,老爷就被东边的大老爷给请去了,说是一家铺子的账簿有些对不上,小人只听了这么一句。”
杜尘澜点了点头,看来父亲最近确实很忙。
次日,杜尘澜刚洗漱过后,就听惜春禀报洗月已经在院子里等候多时了。
“你倒是来得早!”杜尘澜跨进院子,透过晨雾,依稀看见了洗月发上的露珠。
洗月抬头,见杜尘澜一身黛色劲装,身姿如松柏,立在一棵石榴树下。
“少爷!”洗月连忙行了一礼,少爷身边有丫头伺候,晚上也永不着他守夜。然而他昨儿晚上根本没睡踏实,这还是他头一次失眠呢!
“嗯,开始吧!先围着这院子跑十圈儿。”他的院子本就不大,跑十圈儿根本不用多少工夫。但他身子弱,今儿是第一次,还是悠着点儿好。
“啊?”洗月有些茫然,他看了一眼与院子,这十圈儿未免太过轻松了吧?
杜尘澜没回话,而是率先跑了起来。
“哼哧!哼哧!”
约莫过了两刻钟之后,洗月一脸无语地看着面色苍白,大颗汗珠滴落的杜尘澜。
“少爷!不然您歇会儿?”洗月不由试探地问道。
这腿都快迈不动了,最后一圈儿少爷都跑了有小半炷香的时辰了,竟然还要坚持?
洗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天光大亮了,他都歇了好久了,真的好久了?所以今儿还能练武吗?
第二十二章 找茬
不成,怎能半途而废?杜尘澜摇了摇头,实在没了力气说话。忍着快要冒烟的喉咙和重逾千斤的双腿,终于移到了终点。
洗月见状立刻上前去扶,杜尘澜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成了面条,软绵绵又抖抖索索。
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身子,十圈儿?刚才五圈他就坚持不住了,一直硬撑到了十圈儿。原本还想扎马步来着,算了,今日是不能再坚持了。过犹不及,胖子也不是一口吃成的。
咳!他在想什么?什么胖子?脑子有些乱了。
惜春连忙上前扶住了杜尘澜,“少爷!可是要泡个热水澡?”
惜春见杜尘澜身上汗津津的,中衣的领子已经完全被汗水给湿透,再加上这软绵绵的步子,她就知道少爷已经到强弩之末了。也好,今日这般辛苦,少爷明日便不会再继续了
“自然是要的,这般出门实在失礼,热水备好了吗?”杜尘澜在圈椅上坐下,揉了揉自己发酸发胀的双腿,这副身子实在太孱弱了,日后定要好好锻炼。
......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杜尘澜听着屋中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不由偷偷打了个哈欠。前段时日养病好似养成了不好的习惯,整日疲懒惯了,今儿又起得早,眼皮便不由自主地耷拉。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让自己打起精神来。虽说这些他已经学过,更是倒背如流,但这不是他打瞌睡的理由。
刚进私塾,自然是从启蒙开始。今日是第一日进学,夫子还未考校过他。拜过孔子像之后,便将他领来了这里。
刚才他打量了这屋里的学生,这是启蒙班,一共有十五人,年岁都不大,在五岁到十一二岁之间。其中有好几人与他一样,都是刚招来的,原先的人数一只手都能数得清。
就这样的启蒙班,学习进度也是参差不齐。有的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有的已经学到《千字文》。
隔壁就是高级班了,学生有六人,已经开始研习四书五经了。
杜玉恒望着一旁的人正在摇头晃脑地跟读,他将手中的毛笔偷偷停下,身子扭了扭,开始如坐针毡。
谁想刚抬起眼,便看见自家外祖父瞪向自己,他连忙吓得低头,扯过歪在一旁的字帖临摹起来。
“且慢!”鞠柏鸣突然将戒尺在书案上拍了两下,将屋内正在读书的学生吓了一跳。
鞠柏鸣脸色铁青,将目光投向了与他对视的杜尘澜。
来了!来了!杜尘澜知道鞠柏鸣定然要找他麻烦的。
“寻常不曾起早得惯,忽然当之,其日必精神恍惚,进学岂有神思?”鞠柏鸣微皱眉宇,打量了一眼屋内的学生,眼神冷厉,令诸学生不敢直视。
“杜尘澜,你起身!”鞠柏鸣手执戒尺,点了点杜尘澜,语气比之前更加冷冽。
“夫子!”杜尘澜起身朝着鞠柏鸣行了一礼,心中不由腹诽,好嘛!因为他一个哈欠,这是要开始了是吗?
“你昨日可是晚睡?为何今日瞧着精神不佳。你知今日要来进学,为何不养足了精神?既来求学,便先要端正自己的态度。你昨日还答应老夫,要勉力上进,今日却如此不思进取,难道你昨日的誓言只是为了敷衍老夫与你父亲?”
鞠柏鸣边说,还边用戒尺敲打着书案。杜尘澜见他唾沫横飞,这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暗地里捏了捏衣袖。
这是抓着一点错处,便开始上纲上线了。
杜玉恒望向杜尘澜的双目中满是幸灾乐祸,哼!外祖母说了,外祖父有的是法子整治杜尘澜。
“学生一刻不敢懈怠,还望夫子息怒。只是学生一向身子骨有些孱弱,前段时日又大病一场,至今身子也未好全,尚在服用汤药。而此汤药有助眠的功效,因此这才堂内失仪。学生已然知错,日后定不敢再犯,还请夫子原谅。从今日起,学生便停服汤药,以免影响进学。”
杜尘澜面上带着几分愧色,低垂着头不敢再看向鞠柏鸣。
鞠柏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夫子训话,身为学生竟然敢回嘴。且不但回嘴,还说得有理有据,叫他连训斥都不知该怎么继续。
他难道说这汤药应该停服?没听人家说身子孱弱,要以汤药吊着吗?让人停药,若是身子出了什么差池,他可担待不起。
“不知你还有这等原因,之前不曾听你提起,倒也不必停服汤药,以免旁人道老夫不近人情。”鞠柏鸣铁青着脸,语气比之前更冷了几分。
“多谢夫子体谅!父亲说,外头传言夫子虽教学严厉,但脾性温和仁爱,对学生常常关怀备至,是德高望重的儒士。今日一见,夫子果然品行高洁,令学生佩服!”杜尘澜立刻松了口气,微笑着朝鞠柏鸣说道。
他就不信了,一顶高帽子一戴,鞠柏鸣还好意思找借口罚他。
鞠柏鸣如鲠在喉,他原本还想借杜尘澜顶嘴一事发作一番。可这番话一出,他还如何能罚?
他咬牙看了杜尘澜一眼,终究还是将手中高高举起的戒尺放在了书案上。
“你父亲过誉了!”半晌,他从喉咙中深处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你既已进学,便应努力克服这一点。先辈有言,凡是咱们求学者,当每日鸡初鸣即起盥栉,整衣端坐,抖擞精神,勿使昏惰。日日习之,临期不自觉辛苦矣!”
“你可能明白?”鞠柏鸣随后望向杜尘澜问道。
“学生明悟,多谢夫子教诲!”杜尘澜深深行了一礼,虽说鞠柏鸣的出发点与他所言正好相悖,但这古训,还是有道理的。
“嗯!你父亲之前说你已经开蒙,可是读了什么书籍?识得多少字了?”已经将人晾了一个多时辰,鞠柏鸣也不好再不闻不问。
“回夫子,《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已读完!”
“哦?竟然学了这么多了?只是能读,还是已能背诵,可能书写?”鞠柏鸣诧异地看了一眼杜尘澜,也不知到了什么程度。
“已会背诵,也能书写。只是学生的字儿有些拿不出手,还请夫子不吝赐教!”
第二十三章 中饱私囊?
原主会写的字少,杜尘澜也不敢太过出格。之前试着写过几个简单的字儿,较为复杂的,他还从未尝试过。
不过刚开始时握笔有些不习惯,但到了后来却渐入佳境,即便不能与书法大家比,但也算隽秀。
“写几个字儿让老夫瞧瞧!”鞠柏鸣瞄了一眼桌上的文房四宝,不由撇开了撇嘴。
刚才倒是没注意,这会儿一看这砚台和毛笔,便能分辨是好东西。
之前听说杜氏三房日子过得拮据,可这砚台没个八十两银子还拿不下,这叫拮据?比起自家外孙都奢侈了,恒哥儿那砚台还是他父亲从拢宝斋买来的,还花了三十八两银子呢!
看来这杜淳枫远不如表面这般老实啊!说不得就利用职务之便,从中牟取暴利。不成,他得和闺女说说,让她公婆长点儿心,可别让人掏空了家底儿都不晓得。
杜尘澜一看鞠柏鸣的神色便知他在想什么,毕竟望着砚台那惊讶和贪婪的眼神,一瞧便知心里正在腹诽他父亲。其实他也觉得这砚台实在有些高调,但这是父亲的一片心意,他当然不会推辞。
“是!”杜尘澜坐下,将白棉纸摊开,用镇纸压住,随后便开始磨墨。
“你这墨锭可是拢宝斋自制的松烟墨?这墨锭可不便宜啊!”鞠柏鸣见着杜尘澜磨墨,这才看见这墨锭末尾的描金牡丹花图案。
拢宝斋的本家在京城,府城这家便是它的分号。拢宝斋专卖分房四宝和古玩玉器,其他的也有涉猎。
这里头的东西不但品质上佳,且品种齐全。你若是在别处有买不到的,那只管去拢宝斋找。不拘是什么,只要你出得起银子,拢宝斋都能给你找来。
“拢宝斋的松烟墨色泽肥腻,性质沉重。虽然算不得上上品,但也极其难得了。若只是初学,用这墨未免有些奢侈!”
拢宝斋名贵的墨有许多,松烟墨因是自制的,品质不错,价钱也实惠,因此家中余财颇丰的书生大多都选用此墨。
然而说是实惠,其实也不便宜,一两就得五两银子。就算是殷实人家,也有舍不得的,大多都不常用。
鞠柏鸣摩挲着手指,杜尘澜居然如此奢侈,实在是令他开了眼界。杜淳枫铁定中饱私囊了,不然一个庶房嗣子,文房四宝竟然比嫡长房都名贵?
既然如此,那他索要些孝敬,应该也不算过分吧?他对墨锭和毛笔倒是没多少感触,毕竟他自己也不是用不起。他真正看上的,便是那方砚台。这砚台一瞧便知是古物,虽看起来年代也没多久远,但也算是古物不是?
想起之前杜淳枫送的二十两银票,鞠柏鸣便觉得心中郁郁起来。
杜尘澜倒是不知这墨锭还是名店所制,他之前就觉得这墨锭的品质不错,但有砚台和毛笔珠玉在前,他自然也没将其放在眼中。
“夫子学识渊博,更是见多识广!学生不知拢宝斋的名号,这砚台是父亲的心爱之物,已跟随父亲多年。毛笔和墨锭更是父亲用几个月的月例银子买来赠与学生的。因学生第一次进学,意义非凡,这才慷慨一次。学生不知这墨锭竟然也如此珍贵,父亲当真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学生甚为感动,日后定然不敢再辜负父亲的期望。”
杜尘澜大为感动,不禁眼中泪花闪现。随后爱惜地摸了摸砚台,一脸感慨。
鞠柏鸣嘴角抽搐,这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这还让他怎么开口?人家的心爱之物,赠给了爱子。
他不禁打量了一眼杜尘澜,见杜尘澜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心中的郁结之气怎么也发不出来。
这么小的年岁,竟然会察言观色至此?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他倒宁愿相信杜尘澜说的是实话。
可有这么巧吗?他明明还没提过这砚台,难道已经叫对方察觉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既知这是你父亲的一片苦心,那便不要再让你父亲失望。好了,开始写吧!”鞠柏鸣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此子总能将他的念头给扼杀在摇篮中,次数多了,也不见得是偶然。
杜尘澜磨完墨之后,便开始下笔。他打算写楷书,刚习字,头先学的便是楷书。
“人之初,性本善......”
鞠柏鸣扫了一眼杜尘澜努力抓着毛笔的右手,而后将目光投向了白棉纸上。只看了几个字儿,他也不得不暗自点头,刚习楷书者,能将字儿写得笔划平正,结体整齐就算是十分难得了。
而研习书法者,能在楷书中暗藏笔锋,平正而不呆,齐整而不拘,写出自己的风骨,那在书法上也有不小的造诣了。
观纸上这几个字儿,工妙于点画,神韵于结体,铁画银钩,算得上是上上品了。
只要好好研习,用不了多少年头,突然名扬四海,他也不会惊奇。这字儿,风骨极佳。
只是运笔还有些生疏,就好似之前已经自成一派,却许久都不曾动过笔似的。
杜尘澜微微皱眉,之前他就发现,这一世的字儿竟然比末世之前写得好多了,他记得他的字儿可没这么灵动啊!
这是又解锁了一个新技能?虽然还有些生疏,但只要执笔,他的手就不自觉地开始勾勒,纵使肌肉记不住动作和走向,但脑子却比肌肉快多了。
“你习字有多少年头了?”鞠柏鸣忍不住开口问道。
“回夫子,有一年多了!”杜尘澜不由想起自己被杜父收养的日子,头也不抬地回道。
“只研习一年多,便能有如此造诣?”鞠柏鸣摆明了不信,这样的书法,即便还有不足,稍显稚嫩,但比起他来,也不差什么了。
“学生一空下来便在习字,从不曾懈怠!”其实他也不想太高调,但杜老爷子只给他三年之期,甚至更短。
毕竟二房的嫡子杜海州可不会等他这么久,两年后又到了下场之期。杜海州已年岁十一,说不得就会下场一试。
若是他不能保证在两年内与杜海州并驾齐驱,这名额就更没希望了。
他得让杜老爷子看到他的潜力,好早日从这个小私塾脱离,他不能在这里耗费光阴。
第二十四章 苦口婆心
“虽说匠气有余,灵气不足。落笔稍显稚嫩,且外圆内润,少见风骨,但对初学者来说,也算不错了!”
杜尘澜愣了一瞬,随即看向桌上的字体,有这么差?
只是他立刻回过神来,随后笑道:“学生自知尚有许多不足,因此才想向夫子请教。还请夫子赐字,让学生瞻仰一番,以便学习。”
鞠柏鸣闻言脸色一僵,随后道:“也好!老夫的字虽比不上大家,但到底比你多了数十年阅历,感悟和心得自是你不能比的。”
杜尘澜连忙将笔搁在了笔架上,随后让出了位子。
鞠柏鸣捡起桌上的毛笔,凝神静气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始下笔。所书写内容与杜尘澜一样,且正好写在杜尘澜的下方,比较之意不言而喻。
鞠柏鸣见杜尘澜盯着眼前的纸张,他心中不由有些紧张。
他定了定心神,下了第一笔。杜尘澜观其下笔逆锋,一个字收尾时迅速回锋。这是学正楷字的第一要素,每个书生写正楷时都是这般,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捺笔则起笔或瘦,而收笔肥,这一点倒是给中规中矩的字体添了几分灵动,使笔画生动而有情致。正如鞠柏鸣所说,不能与书法大家相比,不过也算是有些自己的心得。
见了鞠柏鸣的字之后,杜尘澜便对自己写的字儿有了数。与鞠柏鸣比起来,也算不得差吧?
任鞠柏鸣一气儿写了满满一张纸之后,这才停了下来。
杜玉恒早就伸着脖子朝这边看了很久,这不鞠柏鸣刚停了笔,他率先冲上前来。望向纸上的字儿,他不由一声惊叹。
“外祖父写的字儿真好看,尤其是这几个字儿!外祖父,您的字儿又有精进啦!”杜玉恒虽说刚启蒙没多久,但眼神儿还是不错的。他指着其中几个字儿,觉得这几个字儿看起来更好看。
鞠柏鸣因精神极度专注,刚才更是绷紧了全身筋骨写了通篇的三字经。末了瞧一眼,觉得甚是满意。
谁想,被杜玉恒这一指,鞠柏鸣的脸色顿时阴沉如水,额头更是青筋横跳。
杜尘澜憋着一口气,看了一眼杜玉恒指的地方。因为他的字儿写在了靠下,而刚才鞠柏鸣则写了通篇。因此为了节约纸张,倒是将他的字儿给包围在了中间。这娃子,很没眼力劲儿啊!
谁想杜玉恒仗着自己是鞠柏鸣的外孙,平日里在这些小同窗之中也是蛮横惯了。有的学生为了多得些夫子的关注,免不了有对他逢迎拍马的。
因此,杜玉恒话音刚落,有好几个学生都围了上来,纷纷附和杜玉恒的话。
“是啊!夫子写的字儿真好看,比之前更为精益了,也不知学生什么时候能写成夫子这般!”一名穿着天蓝色细棉布交领长袍的学生赞叹地说道。
“对!写得太好了,恒师弟从来都是鉴赏能力卓越,夫子的字儿是学生见过最好的了。”有的同窗嘴皮子溜,一通话将两人都给夸了。见杜玉恒面上露出几分骄矜,不由心中暗自得意。
......
杜尘澜无语地看着这些面露赞叹的同窗,难怪说古代的人早熟,瞧瞧这一个个最大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竟然马匹拍得这么溜。看来这小小的私塾中,也是个小江湖啊!
不过,你们确定没拍在马腿上吗?
“字儿都练好了?刚教的内容都记住了吗?”突然一声暴喝而起,将围着的学生都吓了一跳。在一愣过后,连忙作鸟兽散。
“你说你已经会背,可知其意?那老夫就来考考你!”鞠柏鸣忍着心中怒意,迈开步子,甩了甩衣袖,走到了书案旁。
“还请夫子指教!”杜尘澜行了一礼,知鞠柏鸣刚才丢了颜面,心中十分不爽,看来日后找他的茬不光只为了杜玉恒了。
“将《千字文》背来,先从金生丽水这一段背起。”鞠柏鸣选了其中一节,让杜尘澜抽背。准备好好找找杜尘澜的错处,若是背错,等待他的只有戒尺。
“是!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清脆的童声回荡在屋内,一旁的学生早就停了下来,听着杜尘澜不紧不慢、淡定沉着的背诵声,不由都望了望夫子的面色。
有些学生不禁暗暗生出敬佩之意,夫子平日里只对家世优越的学生青眼有加。他们这些家境一般的学生,夫子可是严厉得很,从来没给过好脸色。
今日这杜尘澜一连怼了夫子好几回,不管夫子如何刁难,都没能得逞,实在是胆大。
对!他们也看出夫子这是存心刁难了,谁都不是傻子。之前夫子虽然严厉,但也不曾这么抓住不放的。
“好了!你启蒙比其他学生早,能背下来算不得稀奇。切记!不能骄傲自满,需知谦心万事能成,自满十事九空。你年纪尚幼,老夫既是你的尊长,便应好好劝导你,引你少走弯路!”
一字未错,鞠柏鸣只好抚了抚胡须,一脸凝重,看起来苦口婆心,很是为杜尘澜着想。
“夫子所言极是,我辈读书人,当虚已者进德之基。父亲曾说过,读书先是明理,应提升自身修养道德品质为先,而后才是求取功名,为国家、为百姓谋福祉!夫子与父亲都是品德高雅之人,学生能有幸成为夫子的学生,是学生的荣幸!”
杜尘澜郑重地点了点头,给人戴高帽子是他最擅长的。
“你父亲对你的教导十分上心,希望你将你父亲和老夫的教导时刻牢记心中!”鞠柏鸣看不透此子,回起嘴来绝不嘴软,却偏偏又时不时地夸赞他,这到底性子耿直,没看出他的意思,还是故意为之?
虚已者进德之基?这句话甚妙!不过鞠柏鸣可不会再夸赞杜尘澜了,这学生怎地文采比他还要精益?可随后鞠柏鸣还是摇了摇头,不!多半是从哪里听来的。
“景行维贤,克念作圣是为何意?”
“回夫子,以下是学生的一点拙见。此句译为高尚的德行......”杜尘澜刚刚张口,只说了一半,便被鞠柏鸣给打断了。
“既知是拙见,便应该多多研读,而不是到处宣扬你的浅薄。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只要多读,不用旁人讲解,便能知其意。读书靠得便是自己的理解,融会贯通最为重要。若是顽石,那就更应该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才是。”
第二十五章 小肚鸡肠
“好了,你坐下吧!这几日先将这三本启蒙书都吃透再说,今日先练五张大字,等下学之前交给老夫。老夫教导学生一向严苛,你若是不能完成,便不能下学。”鞠柏鸣训斥一番之后,便拿起戒尺,转身去了其他的学生处。
杜尘澜抽了抽嘴角,他说是拙见,就是拙见了?这是自谦好吗?看来鞠柏鸣总算找到了他的应对之法,那就是不让他开口。
无法,既然是启蒙恩师,他便只有受着了。虽说有些憋屈,但杜尘澜到底还是没放在心上,实在没必要和此人计较。
杜玉恒笑得眉眼弯弯,那长而弯的眉毛更是弯成了镰刀,给整张脸更增添了几分喜感。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便连忙捂住了嘴,向着杜尘澜投去挑衅的一眼。只可惜,他与杜尘澜中间还隔着两人,杜尘澜的视线也根本不在杜玉恒身上。因此,算是白白浪费了眼神。
杜尘澜看了一眼比桌面小了一点的白棉纸,这么大的五张,得写多少?即便是大字,估计一本《千字文》都能给写完喽!
不过这样也好,他正愁没时间好好练字儿,静下心来多磨练磨练也是好的。
平心静气下来,杜尘澜便开始落笔!
“你这是写的什么?简直是群魔乱舞,这一段老夫已经教了你好几日,你的字儿竟然还是毫无进益,当真令老夫失望至极!”鞠柏鸣将手上的纸扔在了那学生的脸上,接着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杜尘澜回头看去,这是刚才那名穿天蓝色衣裳的学生。
“将这段罚抄十遍,下学前交给老夫。若是不能完成,便让你爹来此,看看他儿子每日读书不思进取,只想着投机取巧,是为何?”
那学生不禁泪眼朦胧,可终究不敢哭出来。明明夫子昨儿还夸了他一句,说他有进步了,今儿他却被骂得这么惨,可他还觉得今儿比昨儿写得更好了啊!
不敢回话,只颤着声音应了一声,开始磨墨起来。
“这是什么?这字儿为何缺胳膊少腿?这几句教了有五日了,字儿也写了不下百遍,为何还会写错?竟愚笨至此,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将手摊开,今日不罚你,你便不能长记性!”
接着就是啪啪的声音传来,杜尘澜再次回头看去,得!刚才蹦跶地最欢的另外一个。
杜尘澜不由摇了摇头,此人太过小肚鸡肠,实在不堪为人师表!
杜尘澜耳旁充斥着愤怒的训斥声,伴随着竹笋炒肉的脆响,他竟然静下心,渐渐沉入到了纸上的一笔一划中。
杜玉恒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小心肝儿都为之颤了一颤,今儿外祖父简直是凶残,太可怕了。
因着祖父发火,他便安分了不少,也开始小声背诵起来。
“少爷,到用午饭的时辰了!”洗月在门口朝内张望,其他的学生都已经四散而去,可他家少爷还在奋笔疾书。
杜尘澜听出是洗月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望着满满三张大字,他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沉浸在其中的时候,不但写字儿的速度有所提升,就连字儿都比之前更加精进了。看来想要练好字,还是得多加练习。
“来了!”杜尘澜原本是打算回府用饭的,中午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反正府上离这里也不远。但府上的用饭时间与私塾的对不上,比私塾的要早些。
若是天热还好,即便饭菜冷了也是无妨的。可若是天冷时,他回去,等着他的便只有残羹冷炙了。
因此,他在私塾也是交了一份饭钱的。不回去时,在私塾将就用便是。
“少爷!这是太太命人送来的食盒,刚送来的,还热乎着呢!”洗月脸上满是笑意,太太能送食盒来,说明还是关心少爷的。
“去饭堂!”杜尘澜一愣之后,便如是吩咐道。
没想到钱氏竟然想着会送饭菜过来,若不是杜淳枫特意交代的,那便是钱氏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了。
其实他觉得钱氏对他的态度也并不是多讨厌,痛恨就更谈不上了。若能缓和与钱氏的关系,杜尘澜自然是愿意的。
倘若无意外,日后给钱氏和杜淳枫养老送终的便是他了。可他与养母之间如此生疏,也不是长久之计。
“等等!”杜尘澜回头望了一眼桌上晾着的纸张,还是回过头去,将墨迹逐渐晾干的纸张给收在了书箱最下头。
虽说这样有些小题大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尤其这私塾中,讨厌他的人可是一直盯着他呢!
“洗月,你在此候着,我自提着食盒过去就成!”依旧有些不放心,杜尘澜转身朝着洗月吩咐道。
“可是小人还要伺候少爷用饭呢!”他爹可说了,得小心伺候少爷,有点眼力劲儿,往少爷身边多凑凑才成。
“不必!这里是私塾,若是将府上这一做派带过来,难免会被同窗说道。”
打发了洗月在屋子里守着,杜尘澜才拎着食盒去了饭堂。
说是饭堂,其实也就是另外一间小屋子,多了几套桌椅而已。有的学生和杜尘澜一般,都在私塾交了饭钱,并不回去用饭。
杜尘澜打量了一眼,发现有十四人。三三两两围着桌子聚在一起,边说边小声讨论着。
这些人中还有十三四岁的少年,想必应该是隔壁高级班的师兄了。
杜尘澜的出现,让饭堂内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不惧四面八方传来的打量,杜尘澜朝着在场众人微微一笑,而后行了一礼道:“诸位师兄安好!师弟是今日才刚进学的杜尘澜,日后还要仰仗诸位师兄多多关照!”
杜尘澜话音落下,屋内便鸦雀无声。众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倒是紧盯着杜尘澜,嘴里却无意识地嚼着饭粒。
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人搭理自己?咳!没事儿,他一点也没觉得尴尬。
将食盒放在了离窗边最近的一张空桌上,他施施然坐下,准备打开食盒。
“你便是杜府的五少爷?”突然一道高扬的声音在安静饭堂内响起,杜尘澜便循声望去。
第二十六章 凶神恶煞闵楚华
一位脸蛋圆润,身材却十分纤瘦的少年一脸倨傲地看着他。这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身宝蓝色绸缎长袍和腰间挂着的双鱼佩,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当不得师兄如此称呼,在诸位师兄面前,师弟岂敢狂妄?”
五少爷?杜府在这府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商贾之家,在府城想必已经耳熟能详。而他这个三房的嗣子,怕是早就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了。
此人的口气,实在不像是恭维他的意思。更何况这私塾中,只有师兄弟的称呼,哪里来的什么少爷?
“倒还有些自知之明!”那少年冷哼一声,接着抬着那双带着讥笑的眼,上下打量了杜尘澜一番。
“皮相不差,只可惜是个没脑子的,心比天高啊!”此子抖了抖袖子,扬着眉毛转过头去。
此人杜尘澜并不认识,但看起来对他有不小的敌意。这话可是毫不留情面,他没记错的话,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
“不知这位师兄如何称呼?”杜尘澜也没动怒,脸上依旧挂着浅笑,问道。
“怎么?你还敢有不满,本少爷可不惧你。”一个庶房的嗣子,有何惧?
“听着,本少爷乃是闵府的四少爷闵楚华,日后别再让我知道你欺负我表弟,否则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闵楚华将手往桌上一拍,将桌上的碗筷拍得一震。
与他同坐在一起的两名学生也向杜尘澜看了过去,眼中带着一丝怜悯,惹了这小霸王日后怕是没果子吃喽!
杜尘澜闻言了然,姓闵?大伯母不正是姓闵吗?看来是大伯母的娘家人,那与杜玉恒说不定是表亲。
所以这是来给杜玉恒撑腰来了?他欺负杜玉恒?到底是谁欺负谁啊!就他这瘦弱的小身板,能打得过小牛犊似的杜玉恒?
“表弟?敢问这位师兄说的可是杜玉恒?”杜尘澜装作不解地问道。
“正是!杜玉恒便是我表弟。”闵楚华朝着杜尘澜投去挑衅的一眼,脸上的神情更是似笑非笑。
“啊~原来是闵家的表侄儿!真是巧了,咱们两府是姻亲,你与恒哥儿是表兄弟,按着辈分应当叫我一声小叔的。”
杜尘澜面带惊讶,随后脸上还露出几分惊喜,好似见了自家人似的,语气竟然还带着几分亲热。
屋内的学生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的,这绕来绕去,闵楚华在杜尘澜面前,将自己的辈分生生矮了一截儿。
“你!你休得胡言乱语,谁是你侄儿?”闵楚华猛地从长凳上站起,气急败坏地指着杜尘澜吼道。
这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屋内大多数学生都变了脸色,有的学生已经起身往外头走去,就连没吃完的饭也顾不得了。
杜尘澜也被激出了血性,这少年好不讲理。即便动手起来,他这身板会吃亏,但他也不惧。打不过叫洗月上就是了,反正他还小,用不着讲究。
都欺到头上来了,头一天进私塾就遇到这样的人,若是今儿忍气吞声,那日后定然麻烦不断,永无宁日了。
“哎呀!这是争什么?大家都是同窗,在这私塾中都以师兄弟相称为好。诸位皆是读书人,再这么下去可是有辱斯文了。若是将夫子引来,必定要受罚的。这位杜师弟,快快过来坐,你这食盒里是什么,闻起来好香啊!”
突然一位身穿月白色细棉布直裰的少年站了起来,先是打了个圆场,接着将杜尘澜扯到了他们这一桌。
“吴秋香,怎么哪儿都有你?我警告你,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我连你也一起照揍!”
闵楚华已经走到了吴秋香这一桌前,紧紧盯着杜尘澜和吴秋香,脸上带着几分狰狞。
“怎么?你要打架?这里可是私塾,要是被夫子知晓,大家都得受罚,真是吃饱了闲的。要打等下了学,出去再打!”吴秋香冷哼一声,挺起了自己的胸膛,闵楚华可打不过他。
也就仗着家中豪富,府上下人多,狗仗人势罢了!要是单打独斗,铁定被他打得找不着牙。
与他同坐一桌的另一人也连忙起身,站在了吴秋香身侧。
等等!吴秋香?杜尘澜嘴角一抽,这名儿?他望了一眼眼前的少年,也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身板比起洗月来,倒是有得一拼,都挺壮实,只是这与秋香的名儿实在不搭啊!
瞧其穿着,应该不是大户人家出身,这位瞧着与闵楚华之前应该有些过节,不过能出面调和也算是胸襟宽广了。
“哼!吃吃吃,只晓得吃!一天到晚跟猪似的,这么能吃。”闵楚华将桌上的碗筷往前一推,碗碟打出了叮呤咣啷的声响。虽是对着同桌这两人说的,但眼神却瞟向了吴秋香。
与他一桌的两名学生连忙丢下手中的碗筷,有些不知所措。闵楚华捏紧了拳头大跨步往外走去,这两人赶忙跟上。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饭堂内就走得七七八八,只留下了他们三人。
“师弟快坐,别理此人,一疯起来,见谁都咬。你日后离他远些,这人心胸可不宽广,免得你吃亏!”吴秋香看了一眼杜尘澜这瘦弱的小身板,又见杜尘澜不说话,便以为他是被吓着了,连声安慰道。
“今日多谢吴师兄出面解围,不知这位师兄该如何称呼?”杜尘澜将视线投向另一人,此人比吴秋香高了大半个头,瞧着年岁应该更大一些。
一身玄色绸缎交领衫,身材纤瘦,长相端正,从紧抿着的唇瓣和肃然的脸庞,能看出此人平日里应该有些沉默寡言。
“这是你方师兄,名方昶。他不爱说话,不过为人正直坦荡,我与他也是至交好友。”
“原来是方师兄!师弟见过两位师兄!”杜尘澜向着两人各行了一礼。
“哈哈!师弟小小年纪,怎地与那些老学究一般,甚是有趣!你方师兄平日里便是个闷葫芦,再来个你这样的小古板,当真是有趣,日后定热闹非凡!”吴秋香一拍掌,大笑了两声,脸上满是笑意。
第二十七章 结交
杜尘澜无语地看了一眼这吴秋香,他总觉得这位师兄的脑回路与旁人不同。他自认为话也不多,这位方师兄也是个闷葫芦,请问要怎么热闹起来?
“哈哈!”身旁这人是别指望回应了,杜尘澜只得干笑两声,您高兴就好!
杜尘澜想起时辰不早了,赶忙将食盒中的饭菜端出来,摸着有些凉意的菜碟,杜尘澜只得暗叹了一声,吃个饭都不消停。
一碟玉簪出鸡、一碟酱闷鹌鹑、一碟万字珊瑚白菜和一小碗的米饭。今儿的菜不错啊!杜尘澜有些惊讶。
菜碟都不大,这两荤比平日里的菜式看起来精致多了,与那些敷衍的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突然想起洗月的父亲连大在大厨房掌勺,说不定与此人有关系。钱氏可不会每次都拿银子赏大厨房,三房这么点家底儿都不够掏的。
“哇!杜师弟,你的菜还真丰盛啊!”吴秋香看了看着菜的色泽,不由悄悄咽了口口水。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即便是嗣子,日子也比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要强多了。
一想起这些,他便暗自叹了口气,看了对面的方昶一眼,这位庶子过得还不如这位嗣子呢!
“两位师兄若是不嫌弃,咱们一起用吧!”杜尘澜将三碟子菜往中间推了推,虽说分量并不多,但是这二人面前还有些私塾的菜,加起来应该也够了。
瞄了一眼私塾的饭菜,酱黄瓜,四季豆炒肉丝?是炒肉丝儿吗?他隐隐看到了肉丝!看来这私塾的伙食并不好,这四季豆都炒烂了,瞧着黑漆漆的,零星的肉丝穿插在中间倒显得白白嫩嫩的。
“这?这不好吧?菜也不多,你自己吃吧!”吴秋香看了一眼中间的菜,低下头狠狠刨了几口饭。
“我饭量一向不大,师兄们若是不帮忙,肯定也吃不完。不吃完岂不是浪费?师兄不必客气!”杜尘澜微微一笑,这吴师兄看来是个吃货。
“怎会?你这么大,不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吗?你得多吃点儿,看看你,瘦得风一吹就能跑!”吴秋香打量了一眼杜尘澜,见对方长得唇红齿白,小巧的瓜子脸,文静秀气得很!
若不是穿了件男装,还出现在这私塾,他见了还真以为是哪家的小千金呢!长得是真好,就是太瘦了些!
最后在杜尘澜的劝说下,吴秋香也没再矫情,就连方昶也伸了筷子。
“师弟,今日多谢你的款待!日后若是有举业上的疑问,只管来问师兄。只要师兄知道的,定尽数告知。”吴秋香向着杜尘澜拱了拱手,他们三人算是就此结交了。
“多谢师兄,以后少不得要麻烦师兄,只盼师兄不嫌弃师弟资质愚钝,还望多多指教!”杜尘澜向着两人长揖一礼,这位吴师兄性子爽直,粗中有细,可结交。
至于另一位方师兄,虽说沉默寡言,但从之前闵楚华与吴秋香对峙时,他下意识站在吴秋香身侧的举动来看,应该也是位讲义气的。
他在私塾形影单只,倒不如和这两位结交一番,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师弟总是这么谦虚,一看便知你天资过人。你也就是刚进学,不然师兄可就不好意思说要助你了。闵楚华那人,你不必放在心上,散学后你与我二人一同离去,看他闵楚华还敢不敢找你麻烦!”
这位小师弟虽然年幼,但为人处世倒是老练。最重要的是他们三人性子相投,倒是可以结交一番。
“多谢两位师兄!”
三人又寒暄了一会儿,这才开始分道扬镳,各自往各自的学班走去。
杜尘澜回想着那位惜字如金的方昶,努力扒拉脑海中那少得可怜的记忆。府城中方姓的大户人家倒是有一家,只是这样人家的子嗣会来这小私塾读书?
毕竟鞠柏鸣在府城中可算不得有名,他和杜玉恒会来此,那是各有原因。杜尘澜想起方昶的穿着,大户人家出身是肯定的。不过,应该算不得受宠。
既然他想与那两位结交,当然要先打听一下两人的来历。
“孙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少爷马上就要回来了,您等他回来再看也不迟啊!”
杜尘澜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了洗月焦急的呼喊声。
“怎么?我就是想看看他写的字儿怎么样,难道也不行?我可是大房的少爷,你敢拦我,你算什么东西?等回去,我一定要告诉母亲,叫她打你板子!”
一道气急败坏又嚣张无比的童音,传到了杜尘澜的耳中。杜尘澜叹了口气,这杜玉恒真是闲得慌,不来找茬浑身难受?
“小人是少爷的下人,只听少爷的!少爷说谁都不能动他的东西,小人只听命行事,还请孙少爷不要为难小人!”
洗月看了一眼只到他胸口的杜玉恒,暗地里地翻了个白眼。这个长房的孙少爷在府上横行霸道惯了,府里谁都得让着他。瞧瞧这脾气,越惯越不像样了。
“恒哥儿!”
杜玉恒听得有人叫他,他连忙回头望去,一道纤瘦的身影站在了门口,正午的阳光将此人笼罩在了一层层的金色光晕里,叫人看不真切,甚至有些刺眼。
杜玉恒眯了眯眼,虽说看不见这人的面容,但他知道这就是杜尘澜。
“要看什么?”轻柔的说话声由远及近,仿佛压在了杜玉恒的心口,沉重地有些喘不过气来,杜玉恒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了。
“没,没什么!”杜尘澜一扭身子,往他自己的位子跑去。
“少爷!孙少爷他......”洗月想向杜尘澜解释刚才之事,谁想杜尘澜一摆手,随后坐在了凳子上。
“洗月!我要练字了,你先出去吧!”杜尘澜望了洗月一眼,虽说洗月有些发懵,但还是听话地转身离开了。
杜尘澜点了点头,虽算不得多机灵,但胜在听话。
屋内的其他学生都来回打量着两人,有些学生更是在等着看好戏。
杜尘澜看了一眼杜玉恒,见杜玉恒趴在桌上盯着他,杜尘澜也没再理会,而是将书箱里的纸张拿了出来。
他哪里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何事?指不定是这杜玉恒又想使坏,可他偏偏将洗月留在了此处,因此杜玉恒的阴谋没有得逞。
第二十八章 绝尘而去
只是阴谋没得逞,竟然还敢如此叫嚣,杜尘澜当真是开了眼界。这孩子再被这么惯下去,迟早要出纰漏!不养成个纨绔子弟,还真是奇了!
不过这屋里这么多学生看着,他一个长辈也不好明面上与杜玉恒起冲突,免得叫旁人看笑话,还得引来鞠柏鸣,届时吃亏的还是他。等找着机会,再给杜玉恒一个教训。
只是在这之前,他还得将自己的小身板给练结实喽!
摇了摇头,杜尘澜将身心又沉浸在了书法中。
“并未有多少进步,且这字儿还写得大了些。五张纸,字儿这么大,你这是投机取巧?你要明白,钻营举业,投机取巧是最要不得。收起你的小心思,读书当脚踏实地。多写、多读才是正理儿,那些小聪明往后莫在老夫面前使!”
鞠柏鸣在散学前准时出现在了杜尘澜面前,当看到杜尘澜已经完成了他布置的课业,他还大吃了一惊,随后便开始挑刺儿。
“夫子教训得极是,学生日后一定勤加练习!”已经下学,杜尘澜不想与鞠柏鸣扯皮。若是不顺着说,怕是又要耽搁不少时辰。反正你不管怎么做,他都能找茬,总不会叫你好过的。
“嗯!既知道错了,那今日回去再写五张大字,明日进学时交给老夫!”鞠柏鸣点了点头,面色稍缓,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任你再巧舌如簧又如何?只要一日是他的学生,那就得受他管制。
“咦?吴师兄、方师兄?你们二人还未回去?”杜尘澜一出屋子,便看到二人正等在门口,向屋内张望。
“之前不是说过下学后要等你吗?你家府上可有马车来接,咱们等你上了马车后再回去!”吴秋香朝着杜尘澜笑了笑,他可是言而有信之人,承诺的事当然要做到。
“师兄大可不必,相信此人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还劳烦师兄们在此久候,师弟当真是过意不去!”
杜尘澜脸上的笑容不由真切了些,这两人果然值得结交。
“好了,此刻也不早了,咱们先出了私塾再说!”吴秋香看了看天色,杜尘澜叫夫子留了好一会儿,杜府和方府的车夫应该等急了。
......
“孙少爷!您今儿可是要回府?”车夫一见杜玉恒带着一名拎着书箱的小厮出来,颇为讶异,府上没说今儿孙少爷要回府啊!
车夫连忙将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朝着杜玉恒谄媚地笑了笑。这位是府上的小祖宗,平日里坐的马车可不是他这辆,比这要华丽多了。
“嗯!”杜玉恒带着随从向马车走来,高抬着头傲慢地回了一声。
车夫往后看了一眼,也没发现平日里孙少爷坐的那辆马车,难道是还没来?
杜玉恒越走越近,车夫眼见着他爬上了马车,有些发懵。
“孙少爷,您今儿坐小人的马车回府?”车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的马车比起孙少爷那辆,真可谓算得上是简陋了。这位少爷这么挑剔,能看得上?
“怎么?本少爷坐不得你的马车?”杜玉恒刚爬到一半,正撅着的屁股停了下来,转身面色不善地看向了车夫。
“这哪儿能啊?小人这是受宠若惊,您还是头一回坐小人赶的马车呐!”车夫连忙摆手,这小爷可难伺候得很。一句话说得不对,说不得这赶车的差事就没了。
府上可是有多少下人眼红他这差事呢!他上有老下有小的,哪敢得罪这位小祖宗?
“走吧!早些回去,本少爷想祖母他们了。”杜玉恒二人上马车坐稳之后,便如是吩咐道。
“啊?可是五少爷还没上马车呢!”车夫脱口而出道。
他是为了接五少爷来的,五少爷还没上马车,他怎能就此回去?
“他叫我外祖父留下了,字儿写得一塌糊涂,外祖父可生气了。说大家都是姻亲,一定要好好教教他。不必等了,先送我回府!”
车夫一愣,“这?要不咱们再等等,说不得马上就出来了!”
“你倒是走不走?本少爷坐你赶的马车那是看得起你,你还敢不听本少爷的话?等回去我要告诉祖母,让她捋了你的差事。”杜玉恒一把扯开帘子,朝着车夫咆哮道。
车夫立刻慌了神,“那咱们先走,等会让小人再来接五少爷也是使得的。”
孙少爷发怒,车夫哪还敢不听话?只得上了马车,将马车往前驶去。
车夫赶着马车,心中还有些心不在焉。若是五少爷出来看不见马车,应该认得回府的路吧?即便是走回去,私塾离府上也不远啊!
转念一想,还是先将孙少爷送回府,立刻来接,应该来得及。
杜尘澜一行四人刚走出私塾的大门,杜尘澜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绝尘而去。
“你家马车还没到吗?”吴秋香扫视了一眼门口的马车,见只有一辆方府的,不由奇怪地看向杜尘澜。
这会儿已经下学好一会儿了,杜府的马车会这么晚吗?
“额......刚才那一辆马车似乎就是我家的,只是不知为何没接到我就先走了!”杜尘澜也很是疑惑,这车夫是怎么回事?
“走了?怎么没接到你就走了?”吴秋香疑惑地问道。
杜尘澜沉思了一瞬,随后想到了杜玉恒。
“少爷,这老王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接到你就走了?”洗月朝着那边张望了一会儿,老王这是昏了头了?
“可能是送恒哥儿先回去了,无事!反正我今儿也想先去书肆,正好要晚些回府!再者府上离私塾也不远,走回去也无妨!”
这么幼稚的事儿,只有杜玉恒会这么做。杜玉恒已经有好几日不曾回府了,今儿回去怕是要在长辈面前告他的黑状。
“吴师兄,你可知这附近哪儿有书肆?我想去买些书回去看看!”杜尘澜转身朝着吴秋香问道。
“就在西街有一家,那家的掌柜与我是熟识,我带你去吧!”
吴秋香说完便转身看向了方昶,随后又说道:“阿昶,不若你先回府,等改日咱们再和杜师弟一起聚聚!”
方昶望了杜尘澜一眼,点了点头。
第二十九章 童掌柜
杜尘澜连忙行了一礼,“方师兄好走,咱们明儿见!”
方昶再次点了点头,转身向着方府的马车走去,很快便爬上了马车。
“咱们走吧!先去书肆,你买了书得早些回去,回去晚了,府上铁定会担心。”吴秋香见杜尘澜还盯着方昶的背影,这才出声提醒道。
杜尘澜将目光转了回来,笑着答道:“好!劳烦师兄带路!”
那方府的马车很寻常,若方昶当真是府城方家之人,想必在府中的地位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方师兄府上规矩严苛,若出门前不和长辈报备,回去定然要受罚。因此今日便不能和咱们一起逛书肆了,师弟可别介意。”
“师兄说得哪里话?师弟怎可能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既然今日没机会,那改日再约也是一样的。”
杜尘澜这会儿验证了自己的想法,看来方昶就是府城富商方家之人,身份只怕是庶子。
三人往西街而去,杜尘澜随着吴秋香一路穿行坊市,洗月拎着书箱在身旁小心翼翼地护着他家少爷,心中不由有些担心。
他家少爷年幼,身板又瘦弱。坊市中人挤人,可别将他家少爷给挤倒了。再者他家少爷长得好,要是被拍花子的给拍去了,这可怎么好?少爷虽是三房的嗣子,但到底上了族谱的,日后还要为三房绵延子嗣呢!
若少爷有个闪失,老爷可不会饶过自己。
“师弟,前面就是了。这家书肆的掌柜为人和气,价钱也公道。你别看他铺子小,其实书的种类却不少。”吴秋香指着前头一家小铺子对杜尘澜说道。
杜尘澜顺着他的手往前看去,铺子在西街靠里,往内缩进了四五尺,算是闹中取静。门脸不大,名为“如意书斋”。对面是一家胭脂水粉铺子,往前却是个小酒肆。
他不禁微微一笑,这掌柜的倒是会找位子,对面胭脂水粉铺子,便能吸引不少书生前来。
杜尘澜随着吴秋香往书肆而去,一进书肆,吴秋香就与那掌柜的打起了招呼。
“童掌柜,今日生意可还兴隆?”
“还可!还可!吴公子今儿怎地有空来?可是书都抄......”童掌柜笑得红光满面,抬头一看,便发现了站在吴秋香身侧的杜尘澜,他立刻住了嘴。
“这位小公子是?”童掌柜火眼金睛,一瞧杜尘澜的穿着和气度,便知这位府中十分富贵。
他回这府城开书肆多年,还没见过这等贵气逼人的小公子,难道此子不是府城之人?
“这位是我私塾的同窗,姓杜,名尘澜!杜师弟,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过的童掌柜了。”吴秋香相互介绍了两人,接着打量了一眼书肆。这会儿是府城私塾下学的时辰,书肆中的书生还不少。
杜尘澜拱了拱手,“童掌柜,今日随师兄来叨扰了!”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杜小公子能来咱们这小书肆,咱们如意书斋简直是蓬荜生辉啊!”
童掌柜再次打量了一眼杜尘澜,面如傅粉,唇若抹朱,一双凤目尤其出彩,当真是一副好相貌。再观其规矩严谨,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这怕是哪位世家子弟吧?
只有世家子从小被仔细教养,才能有这番气度。童掌柜自认见多识广,绝不会看错。可惜,今儿他注定走眼了。
再看一眼杜尘澜身旁的小厮,年岁虽不大,但长得健壮,怕是还练过几手。
之前吴秋香倒也带方家那位公子来过,不过方公子与此子的气度不可比,没想到吴秋香还能结交到这类天之骄子。他转念一想,也难怪,吴秋香为人热忱坦荡,喜好结交朋友,这就不奇怪了。
“童掌柜客气了,不敢当!今日来书肆便是想来淘几本书,因刚刚启蒙,若是太过艰深晦涩的,小生暂且也看不懂。刚识得几个字,对长辈口中所说的人文地理、和书史有些兴趣,不知童掌柜可有相关书籍推荐?”
杜尘澜望着这一排排的书柜,铺子外头看着门脸不大,但内里却比外头大了不少。再者这掌柜擅于利用空间,布置得并不拥挤。
只是这一排排的书要找出几本历史和地理书籍,怕是不容易。看向最近的书柜,上头也没个标签。他可没闲工夫在这里仔细找,还得早些回去,免得父亲会担心。
“有,有,您先稍待,鄙人去给您挑上几本。”童掌柜连忙放下手中的账本,走过一排排书架,竟然撩开帘子去了里间。
杜尘澜有些疑惑,这类书籍没有摆放在架子上吗?
“他这铺子里来的读书人虽多,但都是奔着科举去的。人文地理并没有多少人喜欢看,毕竟不便宜!”
吴秋香最后一句话说得稍稍低了些,杜尘澜立刻恍然大悟,不便宜才是重点。
他接着又道:“师兄在这书肆中接了抄书的活,刚才童掌柜便是先问我书抄完了没!”
“抄书?”杜尘澜双目攸地一亮,他倒是给忘了,他现在一个月就一两半钱银子的月钱。日后买书花费可不少,平日里节省下来的这点,很快就会坐吃山空。
在还没找到好的营生之前,抄书倒是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一瞬,他的目光就暗淡下来。父亲会同意他抄书吗?
若是被人传到府上,怕是又要让三房为难。杜府三房的少爷竟然接了书肆抄书的活计,这传出去简直是一场笑话。
“是啊!只要字儿写得好就成。当然,抄书是不能出错了,否则还要赔本!师弟是头一次听说吧?”
“怎么还要赔本?”杜尘澜疑惑地瞪圆了眼,抄书还能有风险?
“自然!一本书要用多少纸,便给你多少纸。顶多给你多两张,算是给你犯错的机会。写错一个字儿,这一张就废了。可想而知,抄书时得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才成!且若是写得看不过眼,童掌柜可是不要的。我刚开始接这活计的时候,确实赔了,那些抄录的纸张可比咱们练字用的白棉纸贵了不少。”
想起这些,吴秋香便叹了一口气,他的字儿写得其实算不得多好,但胜在整洁,结构分明。只是这么一来,掌柜的给的价钱便不会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