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平郡王妃
杜凝云便笑道:“父亲,您不应该想主意定下这婚事,或否决吗?”
忠意伯嘴角微抽,却神色泰然:“如今我的意思便是让凝霞嫁给六皇子。”
“不行!”二老爷第一个反对。
偏谢老夫人也在旁边点头说道:“要凝霞参加宫宴,为的就是嫁给皇子,最好是嫁给六皇子。如今事情成了,有什么可反对的,老身觉得此事极好。”
“好个屁。”二老爷暴跳如雷:
“撞柱的不是你家姑娘,你不心疼!”
谢老夫人气得发抖:“我如何不心疼?霞儿可是我的嫡亲外孙女,我那里会不心疼她。可一经此事,你不让她嫁给六皇子你还想如何?”
“我!”二老爷顿时噎住,只能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忠意伯,哀声道:
“大哥,你有主意的,对不对?”
忠意伯嘴角微抽,却毫不留情的说:“别看我,我没有。这件事的最终决定权可不在我手里,你现在赶紧想清楚,我舍了老脸今日进宫求一求陛下,这婚事或许还能成。”
二老爷顿时越发不依不饶了起来,连连说道:
“六皇子母子二人这样迫害霞儿,难道叫霞儿捏着鼻子嫁过去吗?外人岂不笑话?何况霞儿那般傲气,如何肯从?”
二老爷说着,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原来是有小厮来报,说:
“太太身边的彩环和宫使一道回来了。”
忠意伯等人赶忙起身迎出去,唯有杜凝云不想去跪一跪,闪身进了大厅内室的屏风后。
听宫使笑着上前,恭贺道:
“伯爷有一位好女儿。”说着,就展开圣旨,念道:
“诏曰:忠意伯嫡女杜氏凝霞,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平郡王妃,钦此!”
言罢。
忠意伯跪受圣旨。
而躲在厅侧未曾现身的杜凝云眼里闪过一抹疑惑。
当初她嫁给六皇子时,六皇子明明被封为宸郡王。若她没记错,杜凝霞这是嫁给谁了?
杜凝云想着,只见宫使一脸谦卑的赶忙将忠意伯扶起,恭维道:“今日午时陛下就议定了的。封六殿下做平郡王,贵千金为平郡王妃。忠意伯实在好福气啊!”
一旁的二老爷听见这话,抿着嘴脸上写满了不悦。
霞儿是他生的,这死太监夸他哥好福气是几个意思?
还忠意伯嫡女。
这到底是谁的女儿?
二老爷敢怒不敢言,只好低头去扣衣服上精致的云纹,将云纹扣的毛毛躁躁。扣着扣着,冷不丁发现这里只有忠意伯、谢老夫人和他三个人,杜凝云竟没影了。
二老爷四处去看,也没看见人在何处,只好继续听忠意伯说:“这的确是件天大的好事。”
便见忠意伯命人拿出二百两银子送到宫使跟前,喜得宫使接过托盘,口中的吉利话越发多。
忠意伯见宫使弄错,直到送走了宫使,才开始细问彩环,只听彩环说:
“太后将事情压下,霞姑娘撞柱和谢姑娘死讯少有人知。夫人去问了霞姑娘自己的意思,便和太后、舒妃娘娘共同商议定下了这门婚事。”
言罢。
杜凝云和忠意伯对这个回答完全不意外,唯有二老爷咋咋呼呼的喊道:
“你说霞儿愿意?霞儿想嫁还撞什么柱?彩环,你别是骗我的!”
彩环当即说道:“何止是霞姑娘愿意,听舒妃的口气,竟是霞姑娘勾引六皇子在先。只是夫人驳斥了去罢了。”
二老爷气的一个倒仰,口中连连喊道:“怎么会?她若想嫁,做什么去撞柱。”
彩环不理他。
唯有忠意伯还耐心的劝说:“圣旨已经下来了,多说无益。我这就命人去给凝霞打点嫁妆。你先回吧。”
二老爷听着话很不是滋味。
很想硬气的怼一句,这是我女儿,用你操心嫁妆么?
但想到自己身上仅有的二百两银票还是才死缠烂打的从忠意伯手里扣出来的,二老爷只能低着头,去了。
谢老夫人不愿走,还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彩环,只听彩环说:
“昨晚上有太监说,有什么娘娘请我们夫人过去,结果走到半路。那太监又说霞姑娘撞柱,谢姑娘和舒妃娘娘要联手毁了霞姑娘的名声。说谢姑娘得了舒妃的侧妃之诺,正高兴的在盛光湖边玩水。夫人不信,便走了。”
彩环说着,眼中带着几分恼火:“结果今早上就听人说谢姑娘死在那个盛光湖。可巧是夫人没信走了,若夫人也去了,万一夫人有什么不测,我也跳湖里淹死算了。”
忠意伯眸光微闪。
而谢老夫人却已经老泪纵横了。
早上就说,铃儿昨晚上撞见了杜凝霞和六皇子的私情。又说掉湖里淹死了。
她就觉得是有人故意杀了她的铃儿。
如今听了这话,她可以确定了,杀她铃儿的必定是宫里的娘娘,一定还是和舒妃有仇的。
可她这老骨头,便是给铃儿报仇也做不到啊!
而彩环又说:“谢姑娘身上没有半点外伤淤青,尸体卡在湖边的低洼处,听说是早上喂鱼的宫人撞见的。还因谢姑娘表情骇人的狠,都说是夜里玩水撞见了水鬼索命,才掉水里淹死了。因尸体不好运送,晚些才能送回来安葬。”
而谢老夫人已经泣不成声,惹得忠意伯赶忙喊了丫鬟过来,扶着口中大喊“我的儿”的谢老夫人离去。
忠意伯直到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和杜凝云、彩环三人,才叹道:“是夫人下的手吧。”
“是。”彩环没有否认。
“夫人听太监的话,装作先走的样子。然后绕回去一探究竟,半路遇见谢湘铃,夫人才诈了几句,谢湘铃就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忠意伯叹道:“敏儿还是这样。”
“伯爷,谢湘铃有攀龙附凤之心,舒妃更是许了她侧妃之位。夫人能用什么逼她改口?”
忠意伯不答,只转移话题,问道:“夫人还好吗?”
“不好。”彩环说的很干脆。“云姑娘醉的人事不知被镇北侯世子送回来本就让夫人心里闷闷的。结果一个没在意,杜凝霞和谢湘铃就闹出这等子事,夫人很不好。”
忠意伯再次无言。
杜凝云也低头不言语。
虽然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给她透露的都是她醉了,被戚蔺送回来。
联想到方才看到的金钗。
杜凝云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是酒壮怂人胆,她把戚蔺调戏了?
杜凝云想想便觉浑身发寒。
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没胆子在戚蔺跟前放肆啊!
第七十七章 惟妙惟肖
杜凝云想着,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崩。
忠意伯却以为杜凝云是害羞了。
偏偏门外忽然来传:“镇北侯世子求见。”
忠意伯便说:“快请。”
才说完便见杜凝云起身要溜,便饶有兴趣的挑眉冷讽道:“怎么?有胆子和戚蔺私底下见面,没胆子光明正大的和他见一见?”
杜凝云无语的撇过头,口中却说:“彩环,你一定要告诉母亲。不是我想见戚蔺的,是阿爹逼我见的。”
忠意伯瞬间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正气禀然:“云儿你别胡说,我何时想你见戚蔺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该避嫌当然要避嫌,赶紧回你锦璋阁待着去吧。”
杜凝云满眼无语的转过头去,给忠意伯留下一个簪着精致木芙蓉花的后脑勺。
忠意伯有些头疼的伸手捏了捏眉心,他一点从来都不会小看杜凝云的告状能力。
现在的杜凝云说起话来比先前有水准多了。先前只是一味的哭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现在却是学乖了,不和他哭闹了,却一言不合拿话来压他。
他是轻易被人弹压的人吗?
忠意伯想着,看了眼安心喝茶,完全是故意拿话激他的杜凝云。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
嘶!
还真有点怕。
“咳!”忠意伯以手掩唇,用轻咳掩饰尴尬。却还是习惯性的掏出自己的钱匣子放在桌上,用手敲着钱匣子,慢条斯理的说:
“说吧,多少银子才肯放过我。”
杜凝云闻言,看向忠意伯的眼神一言难尽。
这三分嘚瑟七分哄小孩子的语气。她一个千年老鬼,当她是小孩子吗?
“哼!”杜凝云很想说一些表明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吃这一套的话,但话到嘴边。却忍不住撇撇嘴,傲娇的哼了一声。
惹得忠意伯哈哈大笑道:“上次抓了一把发现是白纸,怕我还唬你?来来来,你自己看。”
忠意伯说着就把匣子打开,里面一张张银票摞的整整齐齐,瞧着诱人的紧。
杜凝云脑海中却莫名蹦出千年后那些可怜的妻管严,身上简直一分钱都没有,瞧瞧自己的伯爷父亲,看这满匣子的银票。
这就叫地位!
杜凝云咧嘴一笑,笑的很恶劣,伸手指向那匣子,口中直说:“等母亲回来我就告诉母亲,你不仅逼我见戚蔺,你还想拿钱堵我的嘴。”
才迈进来一只脚的戚蔺顿时僵住,已经看见戚蔺的忠意伯表情僵硬,眼神很是精彩。
前脚有人说戚蔺要来,后脚戚蔺就到了。
从忠意伯府大门到这书房边的厅子少说也要小半个时辰,这戚蔺是飞过来的吗?
忠意伯想着,忽又想起杜凝云还没走,脸上的表情就越发古怪了起来。早知道戚蔺会来的这样快,他怎么会拿自己的宝贝钱匣子逗女儿。忠意伯心里抓狂,但面上瞬息便肃穆起来,严声道:
“云儿,外客已至,还不退下!”
杜凝云一看到戚蔺便浑身发毛,巴不得赶快走。听见忠意伯的话立即上前抱走了忠意伯的钱匣子,在忠意伯愕然的眼神中,抱着钱匣子便顺势走向厅内。
这厅子和书房是相通的,绕过屏风,便能看见烧着热水的小炉,摆着各种茶叶的架子及各类茶具,林林总总足有数百种。而往前再过一面碧色珠帘,传过去便是几张桌椅。
杜凝云便迫不及待的将匣子打开,却发现这次的匣子果然也是坑,除了上面几张是银票,下面干脆是整张的白纸,甚至白纸上还画了一头惟妙惟肖的猪!
第七十八章 无心插柳烟熏体 1
杜凝云看着这张纸上面神形具备,伏地大睡的猪,脸上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狰狞。
被同样的人同样的手段忽悠了两次,第二次还受到来自这人的嘲讽。
杜凝云真想转身杀回去。但忠意伯还是要脸面的,平日里忠意伯虽然惯爱用银票都弄小辈,但在外人跟前他可是实打实的严父。
转身杀回去只会被训斥。
杜凝云想着,捏着自己手中的手绢使劲揪了一阵,便将匣子中的银票一张不剩的拿走,留下敞开的匣子,还顺手拿来笔在猪身上添上天使的翅膀。
只可惜杜凝云的画技实在让人不敢恭维。翅膀像两道霹雳,在猪脑袋上添一个天使光环,光环画的不圆润不说,线条还断断续续、有粗有细,好似拿笔的人双手帕金森。
偏这边杜凝云才画完,书房外就有二老爷鬼鬼祟祟的进来。蹑手蹑脚的模样活像个偷儿。
杜凝云便依礼福身,唤了一声:“叔父”。
却把二老爷吓得跳脚,差点落荒而逃。及时意识到书房内只有杜凝云,才摆出长辈的谱,见杜凝云跟前的匣子分外眼熟,便理直气壮的说:
“这是你父亲放钱用的匣子,如何到你手里了?你快拿来给我,我替你放回去,否则他定要训你。”
杜凝云表情有些复杂。
而二老爷一把将钱匣子拽到手中,伸手便要拿银票。才拿起一张便觉手感有异,低头一看,当即骂道:
“这是谁画的猪?侮辱谁呢?”但二老爷说的时候,却两眼盯着杜凝云,满是责备之意。
但杜凝云哪里会怕他,当即冷笑着抬起下巴,冷声道:
“这自然是为父所画。”
“这等小孩子行径,分明是你,你有胆子就随我去见你父。不然就把匣子里的钱交出来!”
“叔父言之有理,家父就在隔壁,叔父,咱们现在便去吧。”
二老爷眼神顿时闪烁了起来,却只是换了种方式,慈声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你拿来给我,叔父我拿这些可是有大用的。”
杜凝云翻了个白眼,果断的绕开二老爷走人。
二老爷不依不饶的拦下杜凝云想大声指责,却还没开口,就听杜凝云说:
“我爹爹和镇北侯世子就在厅中,二叔父若是半点不惧,随便喊便是。”
杜凝云说着,便继续向前走。待墨几人在书房旁边的树下在地上画棋玩,见杜凝云出来,纷纷丢开了手中的树枝,笑着迎上来。
留下树边的昭儿一脸委屈的看着自己即将赢了的棋,索性丢开树枝,用脚将画在地上的棋盘擦了。
而他擦完了,待墨几人才纷纷说道:“我们本打算玩完了再走,没想到你先擦去了,我们便先走了。”
言罢。
待墨第一个拿起伞撑起来,遮在杜凝云头顶。
此时天仍旧很热。
杜凝云怕热的紧,便一路疾走,回到锦璋阁便抱住了冰盆,唬的待墨赶忙说:
“小姐这可使不得,太近了冷气都积到骨子里了。”
杜凝云无语凝噎。
但待墨却一本正经的拉开了她,正色道:“若因体寒无子,那可怎么办呢?”
杜凝云眼神越发无奈忍不住说道:“待墨,女子又不是生来就是为给人传宗接代的,且不说我一时用冰块解暑不会体寒,我即便体寒无子又能怎么样呢?”
“那可是大事了。”待墨虽未反驳杜凝云前面的话,但也立即将冰盆挪远了些,才接着说:
“姑娘是要嫁到镇北侯府的,若将来无子。镇北侯的爵位谁来承?难道姑娘想让镇北侯纳妾,抱养一个妾生子做世子?”
杜凝云竟无言以对。
这戚家虽然没皇位继承,可人家还真有侯爵位等着继承。难道她日后要被迫生了一个又一个?
想到售票员偶然看的女子怀孕科普,杜凝云看着镜中自己白嫩嫩的小脸,捏捏自己肚子上软乎乎的肉。
杜凝云有些慌。
万一她脸上长了斑呢?她本来就不是一等一的美人,再长斑岂不是连美人都不算了。
还有肚子。杜凝云脑海中瞬间浮现自己大腹便便,连走路都困难的画面。秦天可没有一千年后的无痛针、剖腹产。
指不定她一个难产就死掉了。
杜凝云想想便浑身发寒。
何况她一千年里见过太多因难产而死的女子。
那些坐在龙椅上的天子,得知女子去世,有些装模作样的念几句,有些只冷漠的回一句:“知道了”。
仿佛死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他们转眼便继续左拥右抱。
杜凝云想想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肚子。
忽然不想嫁了。
正想着,忽听见门边的小丫鬟拿着一个小盒子进来,说是昭儿给的。
杜凝云一看这熟悉的长条盒子,忍不住嘴角一抽。
第三回了。这盒子和前两回的盒子不能说毫不相干,这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大小花纹都一模一样。
杜凝云接过盒子,抱着拆盲盒的心态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个古朴的黄铜小铃铛,瞧着完全不起眼,甚至有点像后世狗脖子上挂的。
杜凝云捏着铃铛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却发现这就只是个黄铜小铃铛。瞧着还是个年代久远的小铃铛,顶端和内部有氧化的痕迹,边缘因磨损和氧化而有些不规整。
但晃一晃,声音还是蛮清脆的。
杜凝云拿起铃铛晃了几下,便将铃铛放回了盒子里,并且将盒子和前三个盒子并排放在一起。便开始苦思回礼。
依照秦天旧例。
订婚后男女可互送礼物,但男子送什么全凭心意,却要求女子亲手做一样东西送去。
而且在收到第二份礼物前,便要将回礼送去。
可她第一次收到戚蔺送的刀,差点没吓昏过去。待墨几人见她害怕,也不敢提这事。她又怎么会做什么回礼。
而第二次礼物是今早上,第三次礼物是今天中午。
这么高的送礼频率,她便是会做,也来不及吧。
杜凝云想着,忽然见墙上挂了一幅花鸟图,旁边提着:烟霞交隐映,花鸟自参差。
杜凝云见这梅花小楷的字体极为漂亮工整,寻思自己仿写这几个字做回礼,便让人留住昭儿,命待墨弄墨铺纸磨墨。
自己则提笔写下第一个‘烟’字。
但同一个字的差距未免太大,图上的‘烟’字自带美感,而她这个‘烟’字仿佛被黑烟熏过,糊成一团自带朦胧感。
让杜凝云瞬间没了继续写下去的勇气。
第七十九章 无心插柳烟熏体 2
待墨只看了一眼,便说:“小姐,改日再送吧。”
杜凝云脸上微红,笔尖一滴墨滴在洁白的纸面,留下一摊乌黑的墨痕。杜凝云眼神越发古怪了。
却还是硬着头皮说:“改什么?这叫艺术字,烟熏体知道吗?前能有草书挥洒舞墨,流纵横洒脱,一气呵成;后怎么不能有我烟熏体如烟熏火燎,满是人间烟火气?”
“小姐,你这话传出去,可让人笑掉大牙了。”
杜凝云哪管旁人笑不笑,继续仿照画上的字写完。又以笔蘸墨,画了许多在待墨眼中奇形怪状的简笔画。将话在眼前展开,见自己画的实在一言难尽也硬着头皮说:
“实在是太完美了。”
说完便迅速将纸折起来,随手塞到桌边的盒子里,只恨大白天未曾点燃烛火,让她不能第一时间把这毁形象的画烧了。
而待墨却背过身去,发出压抑不住的低笑,笑的肩膀一抖一抖,嘲笑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杜凝云伸手在她背上轻轻锤了一把,笑骂道:“小蹄子,再笑话我,罚你笑一个时辰。”
惹得待墨好一阵讨饶。
小丫鬟傻乎乎的,见还以为杜凝云将纸放回盒子是真打算做回礼。又见杜凝云和待墨说笑,没空理她,便拿上盒子出去。
院门外昭儿早等的人都要蔫了,好不容易小丫鬟拿着一个小盒子出来,昭儿问也不问一句,接过盒子便赶忙出去。
前厅之中,忠意伯仍兴致极佳的和戚蔺聊着朝中之事。他没想到戚蔺虽然身在北疆五年,却仍旧对京中局势看的这样清楚透彻。实在让忠意伯越聊越觉得自己选了一位贤婿。
而戚蔺面对忠意伯这老狐狸神态自若。
杜凝云在他眼中就像个脆弱的雪人,他一口气吹热了些,都能把杜凝云给热化了。
但忠意伯不一样,这等老狐狸聊天虽然需要顾忌的颇多,可戚蔺也没少应付这些老狐狸,如今也是得心应手。
只是正聊着。门边忽然多了一个探头探脑往里仇的脑袋。忠意伯见是昭儿回来了,就说:
“要进来就进来,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昭儿赶忙猫着腰走进来向忠意伯和戚蔺打千儿行礼,问好后拿出盒子双手递向戚蔺,说:
“这是姑娘让小人带的回礼。”
言罢。
戚蔺眼神变了变,才下意识的接过盒子。而忠意伯眼睛瞬间亮起,赶忙说:
“我家云儿竟能想起来回礼,快打开我瞧瞧。”
戚蔺见忠意伯周身的严苛氛围瞬间烟消云散,却也没多想,打开盒子却只见里面只放了一张纸,纸上还有班班墨迹。
戚蔺展开一看,脸上的表情也越发一言难尽。
白纸上字体奇丑,旁边还画着奇形怪状的画。而这些画墨迹未干,纸就被折了起来,过多的墨便将纸也渗透了,弄的各本就潦草难看的整张字画越发一言难尽起来。
忠意伯摸摸的捂住自己的老脸,虽然知道自己的傻女儿不学无术,但眼见着杜凝云拿出这样的画,忠意伯总算知道自家夫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她说:
“若是云儿从小在我跟前长大,岂会被捧杀成这样。”
忠意伯想着,赶忙一拍桌子,怒道:“太胡闹了,必定是她故意乱涂乱画来的,只是没想到我也在。”忠意伯说着,站起来怒向昭儿说:
“你去告诉凝云,要她好好准备一份回礼。我杜家素来重礼数,岂能容她这般胡闹!”
一旁的戚蔺看着这画,眼中却渐渐多了几丝笑意。
忠意伯一半是生气,一半也是遮家丑。
但他看过杜凝云的字体,那一手臭字,正楷都写的不甚规范,勉强能看过去。何况她今日写的是簪花小楷。
戚蔺想着,仔细看了看字形,便温声向忠意伯说:
“岳父大人何必动怒,云儿年幼,能记得回礼之事已是难得了。”
忠意伯老脸越发红了。若非戚蔺眼神实在真诚,他都要以为戚蔺是故意拿话揶揄他的。
但这话听起来也实在让人脸红。忠意伯干咳了两声,有些不自然的站起来,心虚的将两只手背在身后,便昂首挺胸摆出一副严厉的姿态,冷声道:
“岂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今日我是一定要罚她的。”
说着,便接着厉声说道:“既然她连回礼都这般草率,就得好好拘一拘她的性子,让她知道何为礼。昭儿,去锦璋阁告诉她,禁足一个月,每日让女师好好教导她女训、女戒!”
实则忠意伯背在身后的两只手手指不自觉的在缠啊缠,心里也在犯嘀咕。
这样罚她一个月,回头岂不是恼坏他了。这几天都从他这里敲走千两的银子了,短时间想哄回来,他岂不是要再掏几千两。
嘶!
地主家的余粮也不多了。
见他站起身也立即起身的戚蔺心中也在嘀咕。
因为送他的礼物被罚,凭杜凝云的性子,岂不恼他。
戚蔺想着,赶忙说道:“岳父大人实在不必罚她,云儿还小呢。”
“小什么?已经是举办过及笄礼的大人了,岂能让她胡来。”忠意伯吹胡子瞪眼的,态度十分坚决。“贤婿你不必再劝,子不教,父之过。今日她这样回礼,也有本伯的不是,我先向你赔个不是。”
言罢。忠意伯作势要向戚蔺作揖赔礼,唬的戚蔺赶忙上前扶住忠意伯,恭声说道:
“不过是云儿一时使性子闹呢,岳父何至于此。”
“礼不可废!”忠意伯一掌拍在桌上,气势汹汹的说:
“那里容就她胡闹!”
戚蔺看他神态和语气都和朝中那几个大名鼎鼎的文人表率如出一辙,忽然知道为什么这位明明是勋贵的忠意伯能和朝中的文臣们打成一片,甚至和几个老学究平起平坐了。
眼前这位在外人面前演起戏来,只怕比那些老学究还厉害。
戚蔺想着,果断低头不语。
忠意伯自觉做足了戏,便扯开话题和戚蔺又聊了许久,才亲自送戚蔺离去。
两人都没在意一直在一旁站着,根本没有去锦璋阁罚人的昭儿。
到最后戚蔺走了。
忠意伯成赶忙把昭儿喊道跟前,悄悄说:
“如今天热,想来云儿也不想在外面动弹。你好好和她说,让她安安分分的在锦璋阁待个十几二十天的,总归这几天不许四处乱跑。”
昭儿得令便要前去,却又被忠意伯喊住,见忠意伯皱着眉头有些肉疼的从袖里掏出几张银票,又接着说:“让女师去锦璋阁做做样子。你可记住了,一定要告诉她不许告状。”
第八十章 无心插柳烟熏体 3
一定不要让她告状!
忠意伯把这几个字说的格外郑重。
昭儿明白大夫人的厉害,也知道自己这在外人面前横着走的伯爷最怕大夫人和他生气。
昭儿也郑重的点点头,说:“这根本不是伯爷的过错,我一定‘好好’告诉姑娘。”
闻言,忠意伯欣慰的笑了。昭儿也赶忙朝锦璋阁的方向跑去。
烈日如流火,烧的昭儿身上才干透了的衣服再次被汗水浸湿。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几趟了。
昭儿有些记不清楚。
但还是以紧赶慢赶的来到锦璋阁,只是才到门前便撞见待墨,当即说道:“好姐姐,你看我今天这样的来回折腾,可多给我些赏钱吧!”
待墨伸手在他脑袋上戳,连连说道:“还能少了你的?别说的你不想跑一样,你今天这样跑了几趟,都抵你一个月的月钱了。你要是真嫌这活不好,早打发别人来了。”
昭儿也只憨憨的笑着,口中直说:“姐姐说的是。但姐姐也知道,我如今虽是伯爷的长随,可我才到伯府一年,我那里敢劳碌他们替我跑呢。”
“那是你无能。”待墨说着,拿出一锭银子并一些零钱递给他,说:
“知道你的钱也被他们诈去,可如今也一年了,你也该压一压他们,给自己立立威了。伯府这地方,从来不是老实憨厚就能起来的,你学坏了要死,不厉害更不能活,你可长点心吧。”
但昭儿挠挠后脑勺,笑的更憨厚了。
惹得待墨长叹一声,叹道:“你个憨货!”
“是是。”昭儿也不否认。
待墨便引着昭儿进去,仍旧在屏风外回话。
杜凝云只听昭儿说:“您的回礼太草率,伯爷怕戚世子多心,作势要罚你。还请姑娘这些天不要四处走动,只在院里纳凉吧。”
杜凝云闻言,心中满是迷惑。
她什么时候送回礼了?她明明…
杜凝云下意识的看向桌子,这才发现自己装纸的盒子消失无踪,顿时哭笑不得的说道:
“那是我画着玩的东西,那里是回礼了?”
昭儿伸手挠头,呐呐的说:“屋里的姐姐拿过来说是回礼,我就送去了。”
杜凝云头疼的扶额。
她本就是世人眼中的草包,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如今送了那样的字给戚蔺,只怕在所有戚家人眼中她都是实打实的草包了。
想到这里,杜凝云欲哭无泪,没骨头一样的瘫倒在桌上,说:“你回去吧。如今天热的厉害。无事无非我也不会出去。”
昭儿留下银票便赶忙去了。
至于伯爷交代的不要告状。
昭儿只字不提,就连银票他也悄悄留了一张。
待到了前院,回了忠意伯。
昭儿才收起那谨小慎微的谦卑模样,大爷似的出现在前院小厮长随们中,说:
“今可把我累坏了。”
言罢。昭儿坐下,立即便有小厮过来殷勤的给他捏腿,一面捏一面还狗腿的笑道:
“昭爷,这力道合适吗?”
昭儿点点头,笑道:“你小子长进了。”
小厮只谄媚的笑着,说着奉承的话。
一个同为长随的中年男子却说:“今天得了不少吧!你可得请我们吃酒。”
昭儿很想一耳刮子打过去。
他辛辛苦苦的跑退钱,凭什么就因为他得的多,就该请你们吃酒。你们多得时,怎么不来请我?
但昭儿不能,不仅不能,还大气的一挥手,豪放的说道:
“还用说么?今晚我做东!”
男子和小厮们纷纷笑了起来,一口一个昭爷,口里的奉承话比糖豆儿还要甜上十分。
但昭儿从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不仅没放在心上,还在夜里时和他们喝了几杯后,便寻了个借口,走了。
临走还说:“还请献爷替我做东,银子我放下了,今日大家就跟着献爷不醉不归吧!”
言罢。
几个嘴快多喝了的小厮便迫不可待的喊道:“还是献爷靠谱。哪像那姓刘的,在伯爷主子跟前哈巴狗一样,给他插个尾巴他都能飞起来;那里有献爷仗义!”
他才说完。
献爷便眼神复杂的看向昭儿,却见昭儿苦笑着叹了口气,说:“我能不听伯爷的话吗?唉。”
昭儿低着头,像是失落极了。献爷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他醉了,酒鬼的话能当真吗?我们谁不喜欢你呢?”
昭儿却仍旧是失魂落魄的走了。
宴会还在继续。
但献爷却完全取代了昭儿,成为这场夜宴的主人。
醉酒的人不断发出辱骂昭儿是哈巴狗、马屁精。说昭儿对他们和对主子完全是两幅面孔。
其余人见昭儿走远了,也纷纷附和说:
“凭他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也敢承爷?”
“早晚要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听说他还看上姑娘身边的待墨,但待墨一直把他当孩子看。我想想就想啐他一口,什么东西他,待墨可是姑娘的身边人,贴身大丫鬟。也是他能肖想的?只怕人家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说的极是,他这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众人七嘴八舌的数落昭儿的不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大口喝酒。
今日的酒格外多,味道也好,比他们往常喝的酒好多了。
也正是因此,这些人醉的厉害。
喝完了酒不只是谁提了一句,这些人便兴致勃勃寻来骰子等物,将桌上的饭菜一推,便堂而皇之的开始赌。
他们趁着酒意,行事无所顾忌,我押大我押小的声音隔三条街都能知道。
献爷这个做东的也醉了。何况他自持是个厉害人物,也跟着众人一起吆喝,浑然不惧大夫人才定下的规矩。
却不知道昭儿和忠意伯路过附近,听见声音,昭儿还没开口,忠意伯就皱着眉头问道:
“里面这是做什么?”
昭儿立即慌了神,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满头冷汗说出来便出来了,只是口里却一个字没说。
忠意伯见状,眉心狠狠的一皱,怒道:
“快说!”
昭儿便哭丧着脸说:“这是在赌钱呢?”
忠意伯闻言先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紧锁了眉头,勃然大怒起来。
好大的胆子。
自己夫人才定下不准夜里吃酒耍牌,玩忽职守的规矩几天?这些人夜里就赌起了骰子。
还这样的动静。
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忠意伯怒气冲冲的朝声音的来源走去,却还没走进,便嗅到冲天的酒气。而越是近,人声便越是响亮,还能听见里面时不时传来的:
“我们只听献爷的,什么昭儿狗儿的,算什么东西,我们才不听他的!”
第八十一章 憨厚的昭儿
忠意伯闻言下意识的看向昭儿,只见昭儿身子发颤,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副怒极了的样子。下嘴唇更是咬的发白,好半天才颤抖着发出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爷,今天他们吃的酒是我掏的银子,您喊我有事情,我就拜托献哥代为做东,我……”
昭儿说到这里,已经哽咽不能语。
忠意伯见状,也叹道:“难怪你刚才哭丧着脸不想往这边走,原来是你请的酒。”
“我只想着大家略吃几杯便散了,我也没想到他们能吃这么久,还赌起来了。”
忠意伯闻言又叹了口气,拍了拍昭儿的肩膀,终是说道:“无论怎样,头是你开的。我少不得连你一起罚,你可服?”
“服。”昭儿快哭了。
忠意伯这才领着昭儿进去。
里面早已是一片狼藉之景,几个人吆五喝六的猜拳还在喝酒,余者要么歪倒在桌下,要么满脸红光的吆喝着押大押小!
桌上的散碎银子大略一看,就有四五十两。
但银子的数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的名字。记下了名字,这些人想不认账都不行。
忠意伯身后的人纷纷上前将这些聚赌的人制服,并随着昭儿一个又一个记下名字。
这些人酒后放肆聚赌,已经完全违背了大夫人定下的规矩,忠意伯当即说道:
“今天天色已晚,把这些人先关起来。明日一早就让人把他们都领出去。”
言罢。
酒还未醒的献儿直接煞白了脸,哭喊着跪倒在忠意伯的跟前,原本还算端正的脸扭出悲痛欲绝的神态,连连哭嚎道:
“伯爷!您饶了我们这遭吧伯爷,我们再也不敢了伯爷。我们再不喝了,赌不了,爷…信我们……”
忠意伯见他醉的厉害,除了开始两句还说的像样,后面越说越颠三倒四混乱无序。
又因这些人因要赌骰子,就把桌上的饭菜都推到地上,酒也撒了一地。满院子菜味酒气熏天,加上这些人呕吐物的臭味。
忠意伯一分一秒也不想多待,更不愿听献爷解释,当即拂袖离去。
昭儿陪着笑脸跟在忠意伯身后,连连说:“伯爷消消气。”
忠意伯也厌极了这些人一道夜里就吃酒赌牌,白日里的差事什么也都不管,闻言当即说:“你还提!你天天跟着我,不知道府里的规矩?还得了几个银子就请他们吃酒。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明天你自己告诉账里去,三个月的月钱银子都不必领了。”
“是,是。”昭儿哪敢说一个不字,心里却盘算着明天怎么处理这些人。
他请的酒那里是那么好吃的。
他日日跟着伯爷走,伯爷平常惯走那条路他心里门清。他今天特意花大价钱弄了十几坛子好酒,料定这些人一坛子都不肯留。这些人岂能不醉。
至于骰子。
只怕这群醉鬼自己都不知道喝的尽兴时旁边多了一个人,特意提醒他们有骰子、骨牌可玩。
再加上地方是他挑的,他早料到伯爷今晚上会从这附近经过,这些人今晚上遭殃是必定的。
昭儿想着,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憨厚老实,心里却冷笑连连。
待到次日。
昭儿早早的向忠意伯请安罢了。便一路小跑到了锦璋阁外,只把自己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却是来见待墨的。
守门的小丫鬟便去喊了待墨。
待墨才伺候杜凝云梳洗完毕,正要用饭。
听说昭儿满头大汗的跑来,像是有急事找她。待墨也不敢怠慢。和弄墨、蕙儿交待了几句,就赶忙出去,却不想出来锦璋阁,只见昭儿哭丧着脸儿说:
“待墨姐姐,我昨天晚上让献爷代我做东,我出银子。结果他领着人又是吃酒又是赌,还叫伯爷发现了。伯爷还罚了我三个月的月钱。我……”
昭儿说着就要哭了。
待墨和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却也都上前安慰道:
“不是你的错,你原先也不知道献爷要吃酒赌牌,伯爷罚你三个月就完了,你有什么好怕的?该怕的是献爷他们,伯爷不撵了他们才怪。”
昭儿越发苦了脸,本就相貌平平带着几分傻气,如今一看更是又憨又傻,偏他还傻乎乎的说:
“献爷他们若因此被撵出去,我心何安?我实在不该出银子请他们吃酒。”
待墨看到他这傻样就来气,当即伸手在昭儿的脑壳上戳了戳,气恼道:
“你是个傻子吗?你出钱他做东!你怎么不娶个媳妇儿让他替你传宗接代。”
昭儿倒是乖觉了,赶忙说:“那怎么可能呢。我要娶媳妇儿肯定自己宝贝的紧,要千好万好的。”
待墨翻了个白眼,又在他脑袋上一戳,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说道:“献爷他们吃酒赌钱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可别傻乎乎的跑到伯爷那里替他们担罪。”
“可银子是我给的…”
“是你让他们喝完酒就赌钱的?他们自己要喝要赌与你有什么干系?你自己掏了银子不落好,还想替他们担责吗?你信不信,你敢去伯爷那里替他们担罪,伯爷就敢把你一块撵出去。”
昭儿闻言,缩头缩脑的瞧着怒气冲冲的待墨,看起来越发的傻气十足。
却惹得待墨越发来气,又傻又呆,的亏是伯爷性子好,还叫你足足跟了一年多。
待墨想着,一时也不知怎么说他,便直截了当的说:“伯爷已经罚过你了,其他的人就和你没关系,你可记住了,绝对不要傻乎乎的跑得快伯爷那里请罪。”
“知道了。”昭儿一副听话的样子。
至于是真听话还是假听话,昭儿眸光微闪,却仍向待墨憨厚的笑了。
待墨无言。
但仔细想想,她和昭儿实没有可聊的事情。便心中略一思索,想起杜凝云前些日子要来的铺子和书稿等。
待墨便问道:“文岳先生稿子写好了么?”
“别提了。原本就写的极慢,后来拿去的东西更让他磨磨唧唧写不出来东西。”昭儿颇为无奈。
“姑娘要的小字块倒是做好了,只是不知道姑娘要用来做什么,还在外面放着。伯爷心血来潮给姑娘要走的铺子定下‘演书馆’的名,这些天已经亏了二百两白银。”
待墨听到这里忍不住张大了小嘴,愕然道:
“你们让人往里面砸金子了?怎么废了那么多?”
第八十二章 悲惨的文岳先生
昭儿苦哈哈的笑道:“一切都是新弄的,给他们置头面、做衣服。不收进门的钱还有免费的茶水,所以客人大多是占便宜来的,别的一点不要。后来收钱了,人也就更少了。”
昭儿说着叹了口气,叹道:“别说现在亏了,只怕日后每个月都要亏呢。”
待墨无言,忍不住叹了口气,叹道:“我原也觉得这样做工必定要赔的,可小姐想做,伯爷也不拦,我们谁又拦得住?总归也不缺这一二百两的,赔还赔吧。”
“可不是么。”昭儿嘴角微抽,眼神也微变。伯爷别说不拦了,伯爷只差光明正大的站出来支持了。
昭儿摇摇头,心中连连说道:没眼看,伯爷的很多所作所为真的没眼看。
伯爷一心觉得姑娘这样是老夫人捧得和夫人宠惯的。可伯爷也不看看自己是怎么重姑娘的,别家姑娘看杂书写杂书,家里的长辈早抡起棍子杀过去了。
唯独他们老爷不同,姑娘写的那两个稿子。伯爷那里都有一份。
为什么文岳先生会写的那样缓慢,还不是他写一份伯爷看一份,魅力无限的那一本伯爷嫌弃的厉害,往往只是纠正些错漏。
可那本庶女逆袭的伯爷却是实打实的考虑了各种可能性,还一一列举出来,揣测各种的可能性。还把文岳先生叫到书房,一条条一道道足足讲了一整夜。
伯爷倒是讲的意犹未尽精神抖擞。
文岳先生却听的欲仙欲死,只想撂挑子不干。
昭儿想着,忍不住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感觉文岳先生如今所写的庶女逆袭,若真有庶女照着做,还真有可能一路青云直上。
而待墨却直接拍了他脑瓜子一掌,笑骂道:“才见你机灵一点你就又犯傻!你个小东西天天跟着伯爷,何时学聪明些。”
昭儿摸着脑袋笑的憨厚:“伯爷是聪明人,伯爷要我做什么我做什么就是了。”
待墨颇为无奈的摇摇头,却也无言以对。
不多时,有人来寻昭儿,昭儿赶忙就要离去,却又被待墨喊住,又叮嘱道:“你千万不要傻傻的去帮他们顶罪。”
昭儿赶忙点头应下。
待墨这才目送昭儿离去,等昭儿走远了才要转身回院子里,却又听小丫鬟打趣说:
“姐姐这样疼他,难道……”
待墨当即啐了一口,却也笑着解释道:
“原先他才到府上就在伯爷那里,叫人欺负了就躲在墙角里哭。那时年下的,我和姑娘一起去拜伯爷,路过看见他,姑娘先走,让我和弄墨去问问,我见他年纪小,又傻乎乎的,就顺便帮他一把。他就认我做了姐姐。”
小丫鬟们闻言,纷纷笑道:“真是呢。他个子这样小,能有多大年纪。伯爷不惯用女使,可不是要一个小童方便进出内院。等他年岁大些,可进不来了。”
这话倒是让待墨忍不住眯着眼睛细想起来。
貌似昭儿是进府一年多,但仔细一想也快有两年了。他这两年里竟一点也没长高,比她还矮些,但他到底几岁她却真不清楚。
待墨想着,便寻思着抽空去问询一番。若昭儿有十五六岁,那出入内宅可太不合规矩了。若被有心人以此到伯爷那里告状,伯爷必定要打断了昭儿的腿再把他撵出去。
第八十三章 真实的话本
待墨怀着心事,缓缓回到房中。
房内才上了今日的膳食,杜凝云正坐着洗手。
有蕙儿和弄墨在两侧随侍。待墨便先去小厨房吃饭去,恰逢两个小丫鬟在叽叽喳喳的斗嘴,让待墨看了好一阵子。
等待墨重新回到房内。
杜凝云已经在书桌前坐定,正翻着文岳先生这次送来的稿子,一面看一面点头说道:
“这老家伙是开了窍了,到写的跟真的一样,回头印出去只怕真要误人子弟了。”
杜凝云想着,又细细的翻看了一遍,又将文中庶女如何玩弄人心权术的方法一一圈了起来。见此时的庶女已经入了宫,并且用威逼利诱的拉拢朝中官员,无所不用其极的陷害后宫嫔妃。
极其真实的手段情节让杜凝云眼神一凝,浑身散漫之气尽散,原本肉肉的瞧着又软又乖的小脸瞬间写满了肃穆。
文岳先生不过是个连秀才都没能考中的落魄文人,连世家大族中的衣食住行什么都想象不出来,他如何能把前朝后宫的争斗写的淋漓尽致!
“待墨,吩咐人去好好查一查这个文岳先生。”杜凝云沉声道,原本如鸣环清脆悦耳的娇俏声音此时听起来格外的深沉。
待墨听见这声音下意识的看向杜凝云,却见杜凝云素来柔和散漫的眼神此时冷冽如刀,让待墨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这是她们家姑娘吗?
待墨不敢多想,赶忙出去。
杜凝云接着看下去,越是往下看就越是心惊。
文中的庶女是杜凝霞的替身,文中的嫡女则是上辈子的她。
她只写了庶女会意外和皇子相爱,意外成为宫妃。而嫡女一开始就是皇子妃,后来顺理成章便是皇后。也正是因此,顺风顺水的嫡女根本斗不过庶女。
按理说,从未见识过这些的文岳先生这些情节应该写的很费劲,即便写出来了也会很假。
可是。杜凝云看着眼前这些渐渐和她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重合的故事走向。
这让杜凝云浑身的煞气压都压不住。
毕竟她就是文中那个愚蠢的嫡女,明明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却差点被杜凝霞夺走皇后之位。若非她突然醒悟,先一步和父亲做好接应,和手握兵权的戚家达成一致,突然下手让当初已经是皇帝的六皇子暴毙。
她就真会想这文中的冷宫废后一样苟延残喘的活着。
不不不。
以杜凝霞的性格,她当初若没弄死秦钺,被废掉皇后之位的她绝对活不过一个月。而这一个月也只是杜凝霞想让她目睹秦钺和身为新皇后的她如何恩爱。
杜凝云忍不住握紧了这写好的文稿,好半天才平复心境,将文中极为精彩的数段邀买人心的情节划去。改为庶女莫名其妙见了大臣,打了几句嘴炮,就成功的拉拢了谁谁谁。
并且在首页添了一张纸,写道:先生欲使天下女子效仿?此文原是闺中女子拿来一乐,何须写尽争名夺利之法。七分真已足以假乱真,更何必以八九分真蛊惑世人。
杜凝云写完这些,放下笔命弄墨送出去。
弄墨看着这一页纸上颇为大气浑厚的行书字体眼神微变,却因杜凝云杏眼微合,神情肃穆,竟是不怒自威。弄墨也不敢问,赶忙将书稿收起来拿出去。
如此一来,房中只剩下蕙儿并三四个小丫鬟伺候着。
杜凝云手中的毛笔在洁白的纸上勾勾画画,渐渐出现一个凌乱不堪的‘霞’字。
方才的书稿让杜凝云清楚的清晰的回忆起上辈子的往事,那些原本因时隔千年她已经不甚在意的往事。
杜凝云想着忍不住垂眸冷笑,掩下眼底刻骨的杀机。不在意,怎么可能不在意,那些不在意说到底都是因为她都是她淡忘了。
一千年的时间太长了。
她飘荡在皇宫,无法踏出皇宫半步。皇宫很大,多少人梦寐以求便是步入其中,坐上龙椅凤位。可无论皇宫里有人无人,对她而言都是一座无情的监牢。让她变成一座游离于世人之外的孤岛。
一千年里。
她能看见世人,但无人能看见她。
她能发出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所以她也曾没日没夜的凄厉的嘶吼哭嚎。却从没有人对此做出反应。
一千年的漫长又孤独的时光,让她习惯了拼命追求稍稍有些趣味的新事物。那些往事有她思念却终不能见的亲人,有她身为人是的欢乐与悲伤。所以她忘却往事,美化往事。
她记忆里的往事渐渐只剩下史官所写,那些越来越离奇荒谬的言论记录成了她保持活力不在孤独中疯癫的动力。
杜凝云想着,颤抖着身体,发出令人发憷的低笑声。若非如此,若非如此杜凝霞早就死了。
一滴眼泪顺着杜凝云的脸颊划落,瘆人的低笑声让人害怕。让蕙儿等人大惊失色,甚至慌忙大喊:
“了不得了,姑娘疯了!”
“莫要胡说,哀…我何时疯了?”杜凝云声音中没了往日的娇俏轻柔,格外的深沉。神态也是一改常态的肃穆起来。
蕙儿等人见杜凝云神色不似往常一样,纷纷低下头,听杜凝云接着说:
“你们都先出去,蕙儿留下。”
其余的小丫鬟如蒙大赦,你挤我我挤你的跑出去。
留下蕙儿垂手而立,竟待杜凝云吩咐。
却听杜凝云说:“递消息把你主子请来。”
蕙儿一脸茫然无措。
杜凝云便似笑非笑的看着蕙儿,冷笑道:“别和我装,你是戚蔺的人,别告诉我你没办法给他递信。”
蕙儿却仍旧一脸无措,只是眼神微变。
杜凝云便接着冷笑道:“当我是眼瞎的,看不出来?”
蕙儿沉默了片刻,想着自己主子的嘱托,果断说:
“姑娘想什么时候见将军。”
杜凝云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上辈子时就知道戚蔺有在权贵官宦之家的人身边安插暗桩。她身为太后时身边就有,只是没想到蕙儿就是。
方才看书稿激起过往的记忆,便故诈她一诈。
杜凝云一时表情复杂,却面不改色的说:
“今晚。”
“是。”蕙儿便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杜凝云这才静静的盘算起来。
冷不丁回忆起当初那些破事,她现在只想送杜凝霞归西。
至于让杜凝霞和六皇子死一块的想法。
杜凝云如今想想就忍不住冷笑出声,桌上的镇纸绘着精致的梅花纹,忍不住将镇纸拿在手中,用毛笔糊上了一层墨。
杜凝霞自得了六皇子的好,便屡屡以梅花自诩,认为自己自苦寒中来,即便没名没分搬进宫里。住的也是种满梅花的红梅苑。杜凝云想想就觉得膈应的慌。
想杀人!
但如今杜凝霞已经得了圣旨,过一阵子便是平王妃。
想干掉杜凝霞,忠意伯肯定不答应,因为杜凝霞已经是忠意伯用来拉拢皇子的棋子。
好好的一枚棋,忠意伯轻易不会放弃。
但戚蔺。
杜凝云不知道自己从那里来的信心,竟下意识的觉得戚蔺会帮她动手,还去诈没有破绽的蕙儿。
但既然已经诈了出来,为何不试一试。
杜凝云想着,试图给自己想出筹码。却不想思来想去,如今的自己所有的一切皆来自忠意伯府,若轻易调动忠意伯府的势力换来干掉杜凝霞。
只怕忠意伯要气的抽死她。
杜凝云一时陷入了沉思。
待到晚间。
杜凝云支走了待墨和弄墨,锦璋阁边上的小亭静候。
戚蔺倒是来的很快,并且一概常态的穿着苍蓝纱衫。一贯只规整束起的头上也玩起了花样,四周的散发变成小辫束起归至发顶,聚成大辫束起,勒了抹额还带了镶宝赤金冠。
他一阵风一样的忽然而来做到杜凝云对面,到让杜凝云多看了两眼,才认出眼前这公子哥儿打扮的家伙是戚蔺。
戚蔺也像很不习惯这样的装束,但抹额让他的眉眼瞧着柔和了许多,眼神也不似从前那般吓人。
隔着灯火看去,白日里瞧着微黑粗糙的脸也光滑起来。兼得墨眉如刀,星眸低垂,两颊微红,倒也有几分青涩邻家少年郎的味道。
杜凝云被自己脑海中浮现的想法吓到了,果断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统统除去,正色道:
“戚将军,我们合作如何?”
戚蔺低垂的眼眸瞬间睁开,却只是一瞬便继续微微垂首,看着桌上的茶水,柔声道:
“云儿请直言。”
杜凝云听见戚蔺口称她为云儿,只觉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乱蹦。
不正常。
这戚蔺不正常。
但杜凝云还是稳住了心态,微笑道:“想必戚将军也知道我在前些天命人做了一些小字块。”
“自然。”戚蔺并不否认。却仍旧保持着微微低头,眼眸低垂的模样。连坐姿都分毫未变。
杜凝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便接着说:“如今秦天只有雕版印刷,没一次印新的东西就要重新雕一份。可有了这些小字块,就可以印完这一版,改变一下小字块的排序就接着印下一版。”
戚蔺眼睛都不眨一下,声音却越发低沉,还渐渐多了若有若无的失落:“给我,什么条件?”
“我要杜凝霞的命。”
“不可能。”戚蔺说的很轻易,仿佛这是一件轻易就能完成的事情。
“云儿,杜凝霞死了只会对六皇子有利。即便会有人认为这是六皇子所为,但对我们实在没有好处,也会让你父亲平白丢一个棋子”
第八十四章 修和
杜凝云眉头紧蹙,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说:
“戚将军如何才肯答应。”
戚蔺便说:“云儿,抬举杜凝霞的是你,如今要杀她的也是你。若我杀了她,日后你反悔了,我如何自处?”
“我不会反悔。”杜凝云略沉吟片刻,便正色道。
戚蔺轻轻摇头,仍旧拒绝。
杜凝云便退一步,说:“若要杜凝霞丢了正妃之位,可以么?”
戚蔺这才微微点头,笑道:“我这里有一种药,悄悄让杜凝霞吃下,她的双腿就会失去知觉,少则半载,长则一年。平郡王和舒妃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
杜凝云闻言忍不住陷入沉思,喃喃道:
“杜凝霞那般爱舞,没了腿可是要了她的命啊!”
“云儿若不忍,我再想别的法子。”
“不,就这个法子,这法子太好了。”杜凝云一双杏眼越发明亮起来。
戚蔺隔灯相望,想细观杜凝云的神色,确定她是真想还是假想。但烛火朦胧,使眼前人肌肤莹润如玉,一双圆圆的杏眼大而有神,笑吟吟看过来的眼神仿佛两个小钩子,勾的戚蔺一颗心止不住的乱跳。
“你送我的回礼,我很喜欢。我听蕙儿说,你把这字体唤作烟熏体,我已让府中善书者仔细琢磨过,这几日便会让烟熏体流传于世。”
杜凝云愣了。
回礼、烟熏体……
杜凝云想起那被误送出去的纸张,脸颊忽的红了。
而戚蔺来之前受到戚老夫人和戚夫人的教诲。深以为女子因男子的话或举止脸红、眼神躲闪,是因为心仪这男子。
戚蔺一时心跳的越发的快,一时眼目光灼灼的看着杜凝云,忍不住直接将怀中的镯子掏出来,双手递向杜凝云,柔声道:
“云儿,你可喜欢?”
杜凝云嘴角微抽,虽然知道戚家家大业大,但你送礼物能不能缓一些。她的回礼还八字没一撇呢,你就送到了第四样。
偏戚蔺双手来送,她又不好不接,只能笑着接过来,拿在手中细看,又抿着小嘴笑道:“细腻通透,触感极佳。虽然在灯下,但颜色也漂亮的很。戚将军有心了。”
戚蔺抿着薄唇,也微微一笑,脸颊似是更红了。
“云儿,我可以喊我戚哥哥。”
杜凝云闻言手一抖,差点把镯子摔了。
戚哥哥!
这个称呼有点熟悉。
虽然戚蔺今晚上瞧着的确俊俏的很,但戚蔺这那里是哥哥,他这饱经风霜的脸,分明是叔叔。
“戚将军,别闹。”
“没闹。”戚蔺垂下眼帘,低声说:“你以前就是喊我戚哥哥的。”
“什么?”杜凝云没听清。
戚蔺越发的低着头,却朗声道:“你我明年便要完礼,总以将军称之岂不生疏。”
杜凝云闻言,心里的小人表情都垮了。
“那你觉得我应如何称呼?”
“若实在不愿唤我一声哥哥,唤我戚郎也可,修和也可。你知道我字修和。”
杜凝云听见修和二字越发觉得耳熟,但蹙眉思索,却实在记不起来,便笑眯眯的喊了一声:
“修和。”
让戚蔺心中一阵失望。
果然把他忘干净了。
第八十五章 巫蛊娃娃
也是。
五年前的杜凝云才多大,如何能记得护国寺中的戚修和。
戚蔺想着,面上虽然没有半点变幻,袖中的手指却抓皱了膝上的衣衫。
还是介意啊!
就像面对六皇子时的那样,总想训机会把六皇子干掉。
干脆这次给杜凝霞下毒,留一些东西,栽赃到六皇子头上吧。
戚蔺想着,看向杜凝云的眼神有些凉,看的杜凝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怎么了这是?
明明聊的很好不是吗?你让我喊你修和我也喊了,还非得让我喊一声戚哥哥?
杜凝云嘴角微抽,终是拿出应付长辈的乖巧笑容,甜甜的喊:
“戚哥哥!”
戚蔺耳尖瞬间便红透了。
小姑娘本就生的又乖又软,笑起来甜丝丝的,像个福娃娃。看这小脸上笑起来越发明显的软肉。戚蔺目光一暗,留下一句:
“如你所愿。”便逃一样的飞速出了亭子,转进暗处捂着心口无声暗笑。
杜凝云却呆住了。
她竟然看到戚蔺两耳通红,是她眼花了还是戚蔺鬼上身了?
杜凝云想着,满怀心事的起身回房。
房中待墨还在收拾、记录首饰,一样样的拿出来记录成册是极费功夫的事情。幸而只收拾梳妆台上的,并不包括库里的,待墨倒也即将收拾完。
杜凝云进来时待墨还在念首饰的名字,弄墨坐在一旁,待墨念一句,她就记一样。
杜凝云也不打搅她们,看了一眼便转身走向书房。里面一直有小丫鬟候着,见杜凝云来了,赶忙铺纸磨墨。
杜凝云便一脸肃穆的开始写。
活字印刷的窍门只需要点一点就完了。但杜凝云还是仔细回忆了活字印刷的有关记忆,一点一点的写了出来。
写完便交给蕙儿,让蕙儿转交给戚蔺。
蕙儿接过纸,眼神有些复杂。
将军只差把喜欢这两个字写在脸上,这位主还浑然不知。还送活字印刷的秘诀。
只怕这位主觉得自己送的是筹码,将军却当这是心上人的回礼呢。
但蕙儿不敢说,赶忙拿了纸出去。
待墨和弄墨已经将首饰全都记录在册,并且和原先的册子一一对照过,说:
“除了三个翡翠镯子和四支玉钗、两对金钗不知去往何处,再除去赏人的小金簪银簪。余者皆到了霞姑娘哪里,都有记录可查。”
杜凝云嘴角微抽,伸手把记录的小本子接过来,在灯下细看。
发现自己就几个月的功夫,就前前后后给杜凝霞送去了二十多个玉镯,十多套头面,零散的钗环配饰、衣裳挂坠、散碎银子数不胜数。
杜凝云果断将小册子塞回弄墨的手中,自己趴在桌上用银挑子去挑弄灯芯,将好好的烛火弄的忽明忽灭,小书房内众人的影子也跟着变幻起来。
她几个月就送去了这么多,几年里呢?
那时的杜凝霞到底要有多厚的脸皮才敢以梅花自诩。看看册子上自己隔三差五给杜凝霞的银子,那可是情愿自己没有也要杜凝霞有的架势,多年来少说要给了杜凝霞七八千两。
她的日子真的难过么?
杜凝云想着,摔了银挑子,命弄墨将多年来送给杜凝霞的东西全都单拎出来,编绘成册。
并且要三份。
弄墨的表情瞬间垮了。
多年来……
那她要整理到什么时候?霞姑娘可是看见姑娘有,就敢开口要的人。多年来到底要走了多少东西,那里是她能一日两日能盘算清楚的。
等你有空看出了弄墨的不情愿,便正色道:“一日不行便两日,两日不行便三日。以前我只顾着玩,平日里你们只管伺候着是能闲一闲,但今后不一样了。我要做的事会越来越多,你们的活儿也会越来越多,趁如今事情还算少,先好好适应适应吧。”
弄墨只能点头。
待墨闻言也不敢向往日一样嘻嘻哈哈的,安静的站在一旁,静候杜凝云吩咐。
不多时便听杜凝云说道:“谢湘铃死了,更要盯紧了谢家人。谢湘铃可是谢夫人的心头肉,现在指不定怎么闹呢。”
“姑娘放心。谢夫人是闹了起来,口口声声要去宫里讨个公道,挨了谢老夫人两耳光,被绑了手脚锁屋子里了。”
杜凝云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着,却接着说:
“梅香小筑现在没人。待墨,你做个小人绑上我的八字四肢扎上针,送到杜梅香小筑去。”
“姑娘,这怎么行,这可是巫蛊之术,这若是成真了可怎么办?”待墨被杜凝云的话吓了一跳,当即凑到杜凝云跟前低声劝道:
“姑娘,咱想收拾霞姑娘有的是法子,何苦咒自己呢?”
杜凝云却满不在意,上辈子在宫里,杜凝霞专门在红梅苑中单做出一间屋子咒她。
秦钺死后她亲自去了红梅苑,亲眼看到那震撼的一幕。
那小屋子里摆满了写着她生辰八字的小人,有针扎满全身的、有四分五裂的、有被放在水里煮的、火上烤的……花样之多让人咂舌。
指不定梅香小筑现在就有咒她的小人呢。
杜凝云想着,干脆说:“梅香小筑现在都是我们的人,你悄悄让人在里面搜一搜,若她已经做好,你便不必再做。”
待墨闻言,眼神却瞬间变了,连声音都颤抖连起来:“姑娘的意思是,霞姑娘现在就可能在咒着你!”
杜凝云倒是完全无所谓。
她飘了一千年,见了太多的巫蛊之术,但那里有成功的?
杜凝云只说:“我只是让你去搜一搜,指不定就有呢。”
待墨慌了,也不顾夜色已深,便赶忙带人出去寻找。
杜凝云走到门边目送她的离去。
今夜月明如水,繁星漫天,连夜空下的狰狞阴影处都被这美丽的夜空衬托出几分祥和宁静。
夜渐渐深了,有人安然入睡,有人夜不能寐。
待墨等人杀进梅香小筑,将梅香小筑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竟真在杜凝霞的箱子里发现一个做的极好的娃娃。
这娃娃的眉眼都是绣出来的,在夜色里也显神采飞扬,极为精致漂亮,像是小女孩的玩物。只是当待墨掀起娃娃身上的衣服时,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因为娃娃的身上用血红的线绣着杜凝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待墨拿着娃娃忍不住收紧的十指,紧紧握住这娃娃,但指尖却突然传来一股刺痛。
待墨赶忙撒开手,却发现自己手上已经有了一个细小的针眼,正往开始往外冒血。使得待墨只能换一只手细细的检查娃娃的头颅躯干。
果然,这娃娃里面填了棉花,棉花里面还包着针。
待墨又将娃娃身上仔细查看了一边,果然又见娃娃身上绣着不得好死,天生歹命等语。气的待墨浑身发抖。
“杜凝霞!姑娘待你那般好,凡你想要从无不给,你怎能这样对待姑娘!”
旁边几个小丫鬟见待墨气的额头上的筋都出来了,赶忙给待墨顺气儿。
她们也在心中骂道:这霞姑娘也忒不知好歹,云姑娘待她好还不如待一条狗好!
待墨已经气的想当场把这娃娃烧掉,却又听小丫鬟们劝道:“姐姐,烧不得,还要先给姑娘回话呢。”
待墨想想杜凝云的话,只能带上娃娃回去。
夜已经很深了。
梅香小筑四周一片死寂,唯有秋梅斋还有阵阵哭嚎传来,使这夜色多了几分诡异。
加上凉风习习,待墨等人才出了梅香小筑,就觉浑身发寒。赶忙趁着四下无人匆匆离去。
锦璋阁离得远。
娃娃在白天瞧着有多精致可爱,在夜里就有多瘆人,何况这还是杜凝霞用来诅咒旁人的工具。
待墨等人带着娃娃走夜路,一个个都胆战心惊。偏夜路格外的远,待墨等人走到最后一个个都浑身大汗淋漓,如同水里捞出来的。
幸而锦璋阁还留着一扇门,里面灯火通明的。
小丫鬟们纷纷松了口气,却仍然一进来就迫不及待的将院门关紧,将娃娃交到待墨手中,慌忙散去。
待墨也知道她们害怕,也不好多说。只赶忙入内去见杜凝云,将娃娃呈给杜凝云,却见杜凝云只淡淡的看了一眼,便随手将娃娃放在了一旁。待墨忍不住说道:
“姑娘,她施巫蛊之术咒害于你,你怎么还不当一回事呢?你赶紧去回了伯爷,好好惩治她啊!”
杜凝云笑吟吟的看着桌上的娃娃,话中却带着几分无奈:“待墨,杜凝霞现在是未来的平郡王妃,父亲是不会因此事真罚她的。顶多不痛不痒的罚她禁足,然后就会压下消息不许人提了。”
“难道姑娘受了这等委屈,还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可能?”杜凝云歪着脑袋笑了,笑的颇为邪气:“明一早你带着娃娃交给我父亲,告诉他东西是那里来的就好了。”
“没了?”
“没了。”杜凝云笑吟吟的摊摊手。忠意伯可是个老狐狸,何必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心机。
“待墨,睡吧。”
毕竟,真正掌控忠意伯府的是忠意伯,让忠意伯来考虑怎么警告、动手效果才最好。
杜凝云想着,完全不知道另一边的忠意伯还在书房喋喋不休的向一个年过半百、满脸苦涩的男子说:
“上次怎么教你的?让你好好琢磨好好写,结果你直接按照我的推测使劲写。还写女子怎么邀买人心,怎么拉拢朝臣把控朝政。你是,想让全天下的庶女都把你这书奉为瑰宝日夜拜读,以求以庶压嫡、直上青云?”
第八十六章 正妃梦碎 1
“伯爷,我这可都是按您的意思写的。”文岳先生表情复杂。
写的不像被叫来训斥,照着这位爷的吩咐写还被叫来训斥,还让不让他活了?
“我何时让你这样写了?”忠意伯理直气壮,还拿出上一次教文岳先生的册子直言道:
“你写的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我才把你喊过来教一教你。你是长进了,可也不能把这些权术的东西全写明了。你把这书稿拿回去再好好改改,有关玩弄人心、权势的,只一笔盖过,不许明写。”
“是。”文岳先生苦哈哈的点头答应下来,而且是不得不答应。谁让眼前的人身份太过尊贵,完全不是他这等市井小民能够招惹。
而忠意伯没有摆架子的意思,见文岳先生这样,也只说:“你好好写啊。”
文岳先生心情沉重的点点头,行完礼又被连夜送了回去。
忠意伯的手笔可比杜凝云大多了。
杜凝云直接以银子买稿。
而忠意伯直接将文岳先生一家都接到了一个规整的小院子。这里各类用具都是全的,有厨师仆役伺候,吃喝用度全不必文岳先生一家子操心。
文岳先生每日只需专心写书也就完了。
可正是因此,文岳先生原本只是发量不多的脑门开始锃光发亮,使他每天都戴上帽子才接着编写。
在文岳先生眼中,忠意伯这举动无疑是说:写得好一家荣华,写不好你们全家都在我手里。
而实际上忠意伯只是嫌他写的慢,才给他辟出来这么一个小院。
但也没人给文岳先生解释,也使得文岳先生危机感十足。竟真涌出大量的灵感来,叫他下笔如有神助。
竟在一个月内按要求将稿子写完,交给忠意伯。还得到忠意伯的赞扬,虽然这都是后话了。
杜凝云现在在等宫里的消息。
一连几日。
大夫人等人已经从宫里回来,唯有杜凝霞还迟迟未归。
杜凝云完全忽略了禁足令,当日便去迎接自己母亲。
却自己还没说上一句话,二夫人就急冲冲的喊道:
“霞儿呢?霞儿怎么没回来?”
大夫人眉头微皱,却因此处人多,便命杜凝雪等人各回各处,自己则带着杜凝云和二夫人入了温雪院。然后才说:“霞儿的正妃之位,只怕保不住了。”
“什么?”二夫人的眼睛瞬间瞪圆,枯瘦却还有三分姿色的脸更是突然狰狞起来,嘶吼道:
“圣旨都下来了,霞儿好好的,怎么就保不住正妃之位了?李敏,霞儿虽不是你的女儿,可她也姓杜,你怎能不护她!”
刘妈妈等人知道二夫人的疯病,赶忙以倒茶的名义拦在了二夫人跟前。
大夫人抿了口茶,眼神分明是不耐烦:“她的腿,瘸了。”
“你说什么!”
“太医的意思是撞柱的时候磕坏了头,所以不会走路了。”
“霞儿既然磕坏的是脑袋,又关她的腿什么事?撞到脑袋却瘸了腿,怎么可能呢?”二夫人一脸的难以置信,只觉得大夫人是在拿话糊弄她。
大夫人只好叹道:“我自小习武,也知道人身上有些地方是连着的。知道往人身上打时,只要打对地方,就能让人腿软倒下。虽然不知太医是怎么论断到头上,但太医也说这是有先例的,前朝也有撞柱未死的烈女烈妇,有两个就自此腿脚不便。霞儿…”
大夫人说着,叹了口气,叹道:“我岂不想家里出正妃,可霞儿也是命里艰难。如今瘸了腿,舒妃已经两次到陛下那里哭诉,说霞儿有缺,当不得正妃。我虽拦得了一时,如今我出了宫,还怎么拦去。”
第八十七章 正妃梦碎 2想换婚
当不得正妃呢。
一句话仿佛一道惊雷,炸响在二夫人的脑袋上。让二夫人双目圆睁,浑身发颤。
“长嫂,你是我的长嫂。霞儿还要喊你一声伯娘,难道你就看着霞儿还未出嫁,就先失了正妃之位吗?”
二夫人说着就流下泪来,哭诉道:“霞儿也是你看着她长大的,你能忍心舒妃她们这样作践霞儿吗?你可是霞儿的伯娘啊!”
大夫人真想一耳光抽过去。
没求她的时候题名道姓唤她李敏,如今要用的上她了,她就是长嫂了。
“你要我怎么样?我能怎么样?若霞儿的腿能好起来,这个正妃之位谁能夺了去。可她偏偏双腿废了,站都站不起来,你让我怎么帮她?”
二夫人闻言绝望的哭倒在桌上。
世道对女子何其严苛,多少身有残缺的世家贵女一出生就被送走,甚至才出生就被宣布夭折,然后远远丢走。
即便有一个两个被留在本家长大,留给她们的命运也唯有做老姑娘,或者不得不低嫁。
可她的霞儿是天生的神鸾牡丹命,她天生就是贵不可言的命格,当然要做正妃做皇后的。
牡丹本就是正宫皇后的代指,本来就是啊!
二夫人泣不成声。
大夫人见她一言不合要么发癫,要么就哭的不能自已,心中也是厌烦的紧。
“莫说秦天,便是前朝数百年间也从未有过身有残缺的皇子妃。何况舒妃母子根本就不想要凝霞做平郡王妃,想来明日她们就会知会御史,以凝霞身有残缺为由,请求改立平郡王妃。”
“伯爷也是朝中重臣,若伯爷执意不允,这事…”
二夫人还没说完,大夫人就已经气的在桌上猛拍了一把,怒道:
“你可别忘了如今的伯府是谁撑的。小辈们才入朝,尚未有起色。若是伯爷此时平郡王一党去斗,一旦输了,后果你能担?”
“可是霞儿!”
“府里本就只有云儿和霞儿是正经的嫡系嫡出,你以为我不想让霞儿做正妃?”
“圣旨都已经下了!”二夫人哭的越发厉害。
“是,圣旨已经下了,可那又怎样样?”大夫人根本不想和二夫人纠缠,只冷冷的说道:
“霞儿若双腿完好,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平郡王妃,便是舒妃母子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认下。可她这样,便是伯爷有意想保,又那里保得住?六皇子终究是有望登临大宝的人,别说是六皇子党,就是那些清流御史也绝会允许他有一位身有残缺的皇子妃。”
大夫人说完,二夫人彻底绝望了。
二夫人少通诗书,也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不甘心。
秦天原本有一位身有残缺的皇子妃,可她是嫁给皇子后因替夫挡刀才断了一臂,并且夺得朝野上下的赞赏。
可也只是赞赏。
那位皇子登基为帝,朝中上下以死相逼,绝不肯让身有残缺的正妃为皇后。
最终,独臂正妃为贵妃,而侧妃后来居上,被封为皇后。可笑的是,从此皇帝皇后伉俪情深,而贵妃没两年就因病去了。
二夫人想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那正妃只断了一臂尚且如此,何况霞儿是双腿。
二夫人自己想想,绝望的头疼欲裂,心中忽然有一个声音蹦出来,说:
“李敏就是不想帮,打死她,快打死她!”
二夫人眼前的李敏也忽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让二夫人不由自主的想和大夫人动手,却又被大夫人一脚踹倒在地,被刘妈妈等人擒获。
“怎么?疯起来都忘了我是什么人了?”
腹上的疼痛和丫鬟们的狠手让二夫人很快便在剧痛中清醒过来,但看着大夫人冷笑的眼神,又看看旁边的杜凝云。
二夫人脑海中忽然又多出一道声音:“让杜凝云让位,霞儿就是侯夫人了。”
偏大夫人正一脸严肃的开口说道:
“杜凝霞做不得正妃,但别人可以。你从凝喜和凝欢姐妹中挑一个,代凝霞去嫁。然后把凝霞好好养着,若能养好了,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儿郎配给她就是。”
说完,又见二夫人脸色难看,就补充道:
“若实在养不好,她想嫁就给她寻一个家底清白的好儿郎嫁过去,不拘家世。若不想嫁,伯府养她一辈子便是。”
二夫人却直接恼了。
“李敏你还是不是人?霞儿都这样了,你还想让那两个外室女抢了霞儿的好姻缘!你怎么不让杜凝霜和杜凝雪替你女儿嫁给镇北侯世子?你安的什么心?”
大夫人这下完全不想理她了。
好心好意你还不乐意,你便自己寻法子去吧!
一直坐在旁边的杜凝云见二夫人这样,也冷笑道:“我母亲有耐心和你耗,可我没有。二叔母,你再死缠烂打,我立即去回了父亲,要父亲上书自请退了杜凝霞的婚事!”
“你敢!”二夫人瞬间暴怒起来,立即就要扑打杜凝云,却才扑到杜凝云跟前,就想起方才脑海中浮现的话。
二夫人瞬间停下脚步,露出了慈爱的笑脸,说:
“云儿,你最喜欢你霞姐姐了,是不是?”
杜凝云不想理她,冷笑着别过头去。
二夫人也不气馁,接着说:“我们都知道你喜欢六皇子,不如?”
“不如什么?”杜凝云眼神越发冰冷:
“二叔母,你若还要脸面,就把你想说的话咽回去,从此在不提一个字!”
二夫人却笑的越发温柔了。
“云儿你别羞,谁都知道你心仪的是谁。如今霞儿做不了正妃,你也是嫡女,你如何不能做平郡王妃呢?”二夫人说着就要来捉杜凝云的手,却被待墨、弄墨和蕙儿齐齐拦住。
二夫人只能后退一步,转头向大夫人说道:
“长嫂,嫁到戚家的女子不好过,不如我们借此机会,让云儿和霞儿换婚,如何?”
大夫人闻言,脑海中瞬间冒出杜凝云喝醉酒被戚蔺送回来的事,如何肯答应,当即说道:
“这样的话你也拿出来说,你问我安的什么心?你这又是什么歹毒的心肠?你想让姐妹换婚,你要把忠意伯府的脸面置于何地!”
二夫人却以为大夫人是抹不开面子,当即摆摆手,说道:
“长嫂。镇北侯府门第虽高,可你真的忍心把云儿嫁过去?听我的,让云儿嫁给平郡王,让霞儿嫁给戚蔺,岂不是两全其美。”
总归她的女儿是天生富贵命,做不了正妃,也要做一个侯夫人!
却不想大夫人冷眼看着她,冷笑道:“你可死了这心吧!我还想早些把云儿嫁去呢。”
二夫人闻言,便一脸怜悯的看向杜凝云,才想开口。
杜凝云就一脸恶寒的说:
“二叔母看我作甚?戚郎君与云儿可是两情相悦,云儿巴不得早嫁给他去。”
二夫人闻言整个人都懵了。
大夫人能说出想要杜凝云嫁去的话她能理解。
可凭杜凝云的心性和脑子,她怎么可能想嫁戚蔺?
二夫人想着,忍不住两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喊声:“我不信!”
杜凝云翻了个白眼。
你爱信不信,反正这话我也不信。
杜凝云想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说:“我还想问问二叔母你呢。你为什么会觉得云儿心仪六皇子?云儿何时对六殿下有过不该有的心思了?二叔母你莫要血口喷人。”
可这话二夫人如何会信,何况她心里认定杜凝云该听她们母女的,如今杜凝云这样说。二夫人当即怒了,状若癫狂的嘶吼道:
“你还想瞒过我吗?我不知道你那时为什么退婚吗?你想嫁给六皇子的事人人都知道,你以为你能骗得了谁?杜凝云我告诉你,你现在求我,我还能同意换婚!”
杜凝云端着茶杯轻轻用杯盖拂去茶叶,神色恬静如水:
“求你?二叔母,你的疯病多年了,不要再一口咬定自己没病了。有病要早治。”
“你才有病!”二夫人被杜凝云这轻描淡写的模样气的浑身发抖。
杜凝云怎么可能不求她?
明明前过年时她随口一句我会让你嫁给六皇子,杜凝云就乖乖的将压祟钱全送到二房。
如今她都提了换婚,杜凝云那样喜欢六皇子,怎么可能不求她?
二夫人想着,瞪着双眼伸手往杜凝云脸上挠,心里忽然又有了想法:
我挠花了你的脸,看你还敢不敢不听我的!
但现实却是二夫人才伸长了手抓过来,就被刘妈妈等人齐齐摁住,麻利的拿来绳子将二夫人捆在了椅子上。
大夫人示意杜凝云避开,而杜凝云也不想再看见二夫人,便听话的起身退去。
不多时,府医进来,看见被绑在椅子上眼眶通红,因脸颊过分干瘦而双眼极大的二夫人。府医忍不住叹道:
“二太太,你听我一句劝吧。你病灶已深,如今怕是三两日都吃不下一顿饭了。你现在已经不人不鬼戚蔺,再不听劝医治,你真要死!”
“我没病!”二夫人仍旧不依不饶的嘶吼。
“姓李的,你别以为你是重阳伯府出来的你就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妯娌,你这怎能这样绑着我,你怎么能?”
大夫人便冷冷的说道:“你可闭嘴吧。若外人知道你这幅样子,管你愿不愿治,霞儿都永远别想高嫁!”
“你!”
“我怎么了?你是不是疯病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在闹我便不提你瞒消息,到时候满京城都会知道杜凝霞是疯子生的,你看谁愿意娶她!”
二夫人闻言,整个人都虚脱了。口里却还是再说:“我不是疯子,我只是气狠了控制不住自己,我才不是疯子,你才疯……”
大夫人看她说着说着便两眼发直,神神叨叨起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向府医吩咐道:
“给她开药。”
“是。”
许久之后。
二夫人冷静下来,想让大夫人松开她,却还没开口,就见刘妈妈端了一碗药过来。二夫人瞬间慌了,赶忙说:
“李敏,你这样的事干了一次还想干第二次吗?我是你的妯娌,你不能这样…唔!”
二夫人话还没说完。确定药是不冷不热的刘妈妈便命几个丫鬟抱住二夫人,强行把一碗药给她灌了下去。
大夫人站在一旁,眼神冰冷的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上次能这次为何不能?又不是第一次。”
第八十八章 正妃梦碎 3
二夫人成功的又一次住进温雪院。
而杜凝云却没有回自己的锦璋阁,而是转到去了前院。
前院常有客人来访。
杜凝云虽去了前院,却从书房的后门悄悄入内,先到了书房和厅子间的小隔间,在内听见厅中有动静,才转向书房落座。
却才坐下,就看见桌子上散落着一些文稿,地上更是有一张封皮:霍君颜传。
杜凝云眼神微变,便随手拿起一页书稿细看,却发现这正是自己命文岳先生写的书稿。
一时,杜凝云皎白的小脸瞬间蒙上了一层红。
霍君颜这本是庶女逆袭,虽然有不妥之处。可另一本魅力无限凭美貌就引得天下人为她疯,为她狂,剧情无脑又狗血。
这样的文稿,怎么让自己的亲人看!
杜凝云小脸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说好的悄悄去做呢?
说好的没人知道呢?
杜凝云正想着,忠意伯已经将客人送走,打了帘子进来。见杜凝云在看桌上的文稿,还笑吟吟的问道:
“上次文岳的文稿如何?”
杜凝云不答,强行压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才命待墨取出那个巫蛊娃娃,递给忠意伯。
惹得忠意伯大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小姑娘,还爱玩娃娃。”
却还是将娃娃接了过来,仔细观看,接着说道:“不过,云儿这绣工总算长进了。你母亲还总嫌你不通针线,可她也不通,还总想拘着你学,如今你能做出这样的针线,回头她再想拘着你。爹爹必定替你出头!”
杜凝云掩唇轻咳,心虚的说:“父亲,这是杜凝霞做的。”
忠意伯顿时没了兴致,直接将娃娃塞给了旁边的昭儿。却发觉昭儿还在他身后跟着,就笑骂道:“瞎了你的眼,还不退下!”
昭儿赶忙退下,却将娃娃留在了桌上。
杜凝云便笑着说道:“小孩子罢了,他才多大。”
忠意伯便摇摇头,冷笑道:“这个畜生长不高,脸瞧着嫩。若非我心血来潮问他年岁,还不知道他已经十五岁,早不该往内院递送东西了。”
杜凝云无言。
忠意伯又说:“你来的正好。原先我在外任职时结识过一家商户。他们原先也算富庶,如今家业凋零了,之余一男一女两个小辈,因记得家人临终所托,特来投奔。你今日先安排一下吧。”
杜凝云闻言,脑海中却完全没有这两个人的印象。
上辈子没有这两个人的出现。
杜凝云想着,终是先将心中的疑惑压下,笑问道:“也是与人商斗失败么?”
“也是。”忠意伯淡定的笑着,端起茶杯要饮,手却忽然顿住。
只是来投奔他杜家的就有两家因商斗失败家业凋零的。
那南边到底有多少家商斗失败的?
“云儿提醒的极是,为父我要尽快查验一番为妙。若无别的事,云儿先回吧。”忠意伯正色道。
杜凝云便命待墨拿起娃娃,掀开娃娃的衣服给忠意伯看,上面红色、黑色的绣字、文字。
让忠意伯顿时瞪大了双眼:“你疯了?这可是巫蛊之术!”
见忠意伯直接认为这是自己的,杜凝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即说:“这是梅香小筑里翻出来的,不仅有写了咒我的话,身上还扎了不少针呢。”
“云儿,事关巫蛊非同小可,你莫要说假话。”
“我犯不着替杜凝霞说假话,这娃娃那里来的怎么来的,父亲您一问便知。若真不信我,去东南角好好查查,只怕还有不少。”
第八十九章 正妃梦碎 4
忠意伯见杜凝云没有说谎之意,赶忙给杜凝云作揖陪笑,口里只说:
“好云儿,爹爹怎么会不信你呢?只是事关巫蛊非同小可,爹爹不得不多问一句。”忠意伯说着,就低头四下看寻。
不多时,熟悉的小匣子被忠意伯从一堆书里扒拉出来,放到了杜凝云的跟前。
杜凝云嘴角微抽,很想撬开忠意伯的脑壳看看,忠意伯到底是为什么会十年如一日的认为她一看见银子就什么都忘了。
“您还是盯一盯二房她们吧,等杜凝霞回来还有的闹呢。”杜凝云笑吟吟的说。
忠意伯却满不在乎的摇摇头,笑说:“你到不必防着你二叔父一家。你二叔是和我是一条心的。”
“二叔父和你是一条心,但二叔母和杜凝霞却未必。父亲也别想唬我,二叔母她们的所作所为你也清楚的很,你可从来没管过。”
忠意伯闻言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他没管过吗?
好像是的。
内院的事一直是夫人在管,他对内院一直秉承着多做多错不如不做的心,好像很多事真的是明明知道,却没有管过。
忠意伯想着,将匣子放在桌上,一本正经的说:“你是我的女儿,却被杜凝霞她们的小手段耍的团团转,这么没出息的事你还好意思提?”
“原来这是我的错。”杜凝云故意漏出忧虑之色,眼眶也说红就红。
忠意伯向来也对女儿宠的厉害,见状当即说道:“哎哟,我随口一说而已,你别哭嘛。”
你在这里哭了,回头你母亲还不打死我。
忠意伯想着,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干脆两手捧着钱匣子递到杜凝云面前,苦着脸说:“全都给你,你不哭行不行?”
杜凝云果断收了妖法,将钱匣子抱过来,笑吟吟的说:“我可没哭,这钱匣子归我了。”
说完,杜凝云便要走。
却才走到隔间门前,就若有所思的回过头来,说:
“父亲,舒妃娘娘原本是南边人。”
杜凝云说完,便要走。却还没走出去,就听见忠意伯笑骂的声音:
“小蹄子,还教我做事不成?我难道就不知道她是什么出身?商斗,还把对方斗的家业凋零,若无世家大族在后面撑腰,谁有这个胆子这样斗。”
忠意伯说着,眼神微暗。
舒妃的母家在京中不算什么,可在南边,她们家也算是土皇帝了。
只怕商斗是幌子,捏住南边的商路才是真呢。
忠意伯想着,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心中叹道:
若非早知道秦钺所图甚大,比四皇子和七皇子的布局都要早的多、深的多,他怎么会有悔婚的心。
忠意伯想着,看向杜凝云离开的方向,忍不住笑骂道:“不想你退婚的时候非退婚,让你退的时候你偏偏又不退。你那时要是肯听我们的话退了婚,这正妃之位那里轮得上杜凝霞。”
忠意伯说着又摇摇头,心中接着说:也轮不到杜凝霞了,双腿尽废的女子连嫁人都艰难,何况做皇子妃。
杜凝霞终究没有做正妃的命啊!
忠意伯想着,一边把昭儿喊进来,吩咐他去东南角好好翻找,看看是否有巫蛊之物。一面在心里盘算如何体面的把杜凝霞的婚事退掉,最少当不上正妃,也捞一个封号给她。
不拘县主、翁主的,只要操作得当,陛下总会大度的赏一个。有了封号回来慢慢治腿,好好的一个人,又不是天生如此。届时遍请名医,这腿总能有治好的一天。
忠意伯想着,幽幽的叹了口气。忽听门外传来噼啪之音,走到门前便见大雨倾盆。
忠意伯想起杜凝云才走没多久,赶忙命小厮带上四五把纸伞跑去送。自己则站在屋檐下,伸手去接冰冷的雨水。
院中很快便积了一层水,雨水将小青砖的地面擦洗出漂亮的颜色,很难想象几刻钟前的这里还被太阳晒得发白。
天说变就变,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忠意伯在心里这样的想。
和他同样想法的便是站在廊下避雨的杜凝云一行人。
她们才进了内院,没走几步便被一阵大风吹的睁不开眼。
待墨平时关注天气,觉得风不对立即抬头看天,见远远的一大片黑云压来。待墨被唬的赶忙叫喊起来:
“快走!大雨来了!”
说着,便和弄墨一左一右拉着杜凝云快跑。
可杜凝云实在没她们两个跑得快,而因习武勤于锻炼的蕙儿跑的最快。也实在嫌杜凝云三人太慢,眼看天上稀稀落落的下起雨来。
蕙儿赶一把将杜凝云横抱起来,当着待墨和弄墨的面一阵飞奔,终于在大雨倾盆前把杜凝云送到了前方的回廊下。
而茫然无措的待墨和弄墨就惨了。
来不及跑过来,终是被淋成落汤鸡。
偏她们好不容易到廊下,却又听蕙儿说:“你们也太弱太慢,若有什么危险,你们两个加一起都护不住姑娘一个。”
待墨却不以为然的说:“那里就有什么危险了?盛京城最是太平地方,我们只需要伺候姑娘就是了。”
弄墨也说:“倒是你,你怎么跑的这样快?平日里也没见你多勤快。早知道你这样能跑,那些跑腿的活我就该都给你。”
蕙儿无语,想开口却又听杜凝云说道:“你们三个还有心思吵?两个都是水里捞出来的也不嫌难受么?还不趁雨没停,咱们尽快回去。等雨停了人都出来,看你们两个这浑身的水,岂不笑话。”
待墨弄墨这才去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嘟囔道:
“今年也真是怪,好些天没下雨,突然一下便下的这样大。我浑身都湿透了。”
杜凝云闻言,脑海中突然浮现自己死时的大旱。
那一年也是一直不下雨,连小雨都没有。偶然阴一阵,也是只天阴不下雨。
人人都说是朝中有奸佞,贤良蒙冤屈,以至大旱数月不止。
可她却在后来的一千年里发现。圣州每二十年就会有一年缺水闹旱灾,甚至下一年也雨水不多。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雨水会慢慢变多再慢慢变少。差不多八十年时会大旱一场,旱的草枯人死,饿殍千里。
只是有的王国撑住了。有的王国在大旱中被推翻。
杜凝云想着,惆怅的看向廊外的雨幕,声音更是深沉:
“人人都说天灾人祸。可天灾和人祸是两码事,何况人祸要远远比天灾更伤人。”
“姑娘。”蕙儿喊了一声,也怅然道:“天灾人祸这两样都离姑娘遥远的很。您是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天灾也不会苦了您。可贫家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全家老小都指望这一块地过活。一场天灾下来。于他们而言实无异于毁灭。对他们来说,天灾才是最大的,”
杜凝云向她摇摇头,说:“还是人祸。天灾让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求生,甚至死在路上,人祸是让他们在绝望中被天灾折磨死。”
蕙儿实在搞不明白杜凝云的意思,闻言便笑吟吟的说:“哎哟,好姑娘,这么一场好雨,咱们这是说什么呢?”
杜凝云笑着说起别的事,蕙儿也不会故意挑话气她。
长廊终有尽头。
她们两个说着走着,眼前很快便是一道无遮无拦的大路。
若是无雨,她们直接便过去了。
可场雨下的这样大,这会子雨虽然渐渐小了。但路面上积了一层水,走过去该淋湿还是要淋湿,鞋袜也必定要湿透。
杜凝云看着自己脚下做工精致的绣花鞋,完全没有上前一步的心。
待墨和弄墨也猜得出杜凝云为何不走,看着眼前的雨幕,她们干脆的说:
“姑娘,左右我们已经淋湿了,我们直接回院里喊人来接你便是。”
杜凝云那里肯答应,口里直说:“你们忙什么?早晚要停的。等雨停了再回又能怎的?”
待墨弄墨低头不语,好久才说:“姑娘,我们两个身上这样湿,趁还下着雨,我们换一身干净的立刻就回。”
杜凝云无言。
想到如今越来越流行的女训、女戒。
想到秦天末年时,朝臣们已经硬逼着她取消由太后主持举办的宫宴。
理由是女子们不该举在一起吃酒玩乐,不成体统。
歌舞技艺不过是供人取笑,大家闺秀习之但求陶冶情操,怎能在高台上当众献艺,还要评个高低。
杜凝云想着,只觉心中烧得慌。
秦天末年时。
有的人断章取义。
从圣贤书上读了一句‘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便将女子和小人画上了等号,告诉女子圣人都认为女子天生就是小人,是女子便是原罪。
看了眼‘女子无才便是德’,便理所应当的认定女子不读书识字便是有德行,全不细究这些话原本的含义。甚至还出现越来越多断章取义的话。
有的饱学之士看不下去,想替女子发声。但这是当时的大势所趋,发声的人被当成异类,没发两句,就不得不卷起铺盖自此远离京都城。
那个时候的她管不了这些。
因为大势所趋之下。她这个垂帘听政的皇太后被指责牝鸡司晨,京中举子秀才联合请命,领着京中百姓跪倒在宫门外逼她让权。
那时的昭帝年岁已长,更是直接到了她跟前,软硬兼施的要权。
而那时的她厌倦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巴不得早点把权柄还给昭帝,好让昭帝尝尝因政务繁忙不得安寝的苦头。
可她的让权让那些参与此事的人越发兴高采烈,越发大张旗鼓的去给女子设定条条框框。
毕竟当朝太后都因此低头让权,遑论各家女子。
杜凝云想着,忍不住冷笑出声。
秦天最开始的女训女戒对女子只是言语是指示,认为女子在偏爱自己的容貌时要更注重自己的才华和品德。
可后来的女训女戒则是清晰的条条框框。要女子在家如何、在外如何、出嫁如何。女子要驯良温顺,要任劳任怨,敢耍性子就是无礼。
杜凝云想想就眼里冒火。
这些东西秦天末期逐渐兴起,新朝时成为风尚。新朝后的历朝历代的女子受此荼毒,越来越卑弱。
对,写这书的人没敢直接署名,但后世他的子孙却为求名利捅了出来。
正好岭天洞人士:诸孜碑
第九十章 新版女戒
杜凝云想着,当即说道:
“我方才是逗你的,你也当真?咱们还能管得了老天下雨不成?淋湿了就淋湿了,谁敢笑你们,我就罚她在雨里站着,看她衣服湿不湿。”
一句话说到待墨和弄墨纷纷笑了起来,总算没有再冒雨回去的心。
也正是这时,一个小厮一个人抱着五把伞,自己却一把没撑的跑过来,整个人都好似从水里捞出来的。
杜凝云等人正想着躲避,小厮看见她们一行人就赶忙喊道:
“大姑娘!大姑娘!伞!”
说着就赶忙向这边过来,却连头都不敢抬。低着头一路小跑,看起来脊背比脑袋还要高些,青色的衣衫已经被雨水灌成深青,可见一路并未打伞避雨,而是在雨里一路奔了过来。
“杜姑娘,这是伯爷要小的送的伞。”言罢。
小厮头埋得更低了,眼神虽然在乱瞟,却只能看见杜凝云裙摆下漏出的一角绣鞋。
这鞋子做的极为精致,和藕荷色的裙摆颜色极衬,鞋身绣着漂亮的金丝牡丹,用金红二色的线混着金线绣的极为奢侈华贵。而鞋周更是缝着一串珍珠。
小厮心里忍不住想,若这鞋大姑娘穿腻了不要了,若能赏给他,他能花多久呢?
小厮看着眼前的绣鞋,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这珍珠一定很值钱吧。
但他想多了。
珍珠也不一定都值钱。
杜家虽然富贵,却也没到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地步,鞋子上的饰物只是瞧着好看带瑕疵的次等珍珠,只是瑕疵的一面封在里面,外面仍是完好的。
拿出去卖不值几个银子。
真正贵的是她们小姐手上头上戴的,要和别家姑娘攀比的首饰。
但小厮不知道,小厮低着头看着鞋子上的珍珠,两眼放光。
杜凝云见他久久不说告退,便温声说:“你浑身都湿透了,快拿一把伞回去吧。”
小厮这才猛然回神,头也不敢抬的赶忙深揖行礼。完了便扭头见跑,动作之快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杜凝云等人见他跑的飞快,一个个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待墨弄墨更是笑道:
“我们方才要能跑的这样快,那里会一身湿透。”
说的众人都笑了。
而有了伞,就好回去了。
弄墨给杜凝云撑着伞,待墨几人合用了两把伞,不多时也安生的回到锦璋阁。
锦璋阁中一如既往的清闲。
因杜凝云不在,小丫鬟们便也跑到别处去玩。杜凝云几人冒雨回来,院内竟空无一人,连杯热茶都无。
待墨和弄墨见状,也顾不得打理自己,便要先给杜凝云收拾。惹得杜凝云连忙说:
“你们别忙我,我身上是干净的。”
杜凝云说着就直接褪下湿哒哒的鞋袜,任凭蕙儿给她擦脚。
杜凝云身上的确是干干净净的,没淋到雨。
待墨弄墨便笑道:“改明我可要好好收拾收拾她们,咱们不在她们四处玩也就算了,竟一个人都没留下,咱们回来连口热茶都无。”
待墨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不依不饶的指向杜凝云,又笑道:“你可别又拦着我,那些小蹄子早该管一管,偏每次我要管你都拦,叫她们越来越厉害。”
杜凝云便笑道:“你只管去收拾她们,我给你撑腰,你不收拾我还要亲自料理她们呢。”
待墨轻轻哼了一声,眼神分明是不信。
杜凝云知道她不信,也里理解她为什么不信。
如今的自己已然十六岁,过往的时光里自己对底下人是极为宽容的。底下的丫鬟婆子即便有错,来她跟前哭一哭说几句软话,也就万事皆无。
杜凝云想着,低头一笑,却回头向蕙儿笑着说:
“如今外面流传的女训女戒等书有几种?”
蕙儿以为杜凝云是想寻来自己拜读,毕竟她也听说过的,现在许多婆婆都喜欢拿新出的女训女戒磋磨新妇。不过,自家老太太是慈善人,太太又是出了名的好性儿,姑娘那里用读什么女训女戒。
蕙儿想着,顺势给给杜凝云捏腿,笑着说:“姑娘是听说前些天新出的那本女戒,被恶婆婆拿来教训儿媳的事了?”
“未曾听过。”杜凝云摇摇头,心中却有些骇然。
原来那本女戒这么早就已经有了?
“我还以为是姑娘听过了。”蕙儿仍旧笑的很温柔,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厌恶。
“是城西的一家。儿子是个小吏,不知是怎的,娶了一个世家旁支的庶女,因此也两个月间两次升官。他的母亲怕那庶女压住自己儿子,又不知谁给了她那本写满了各种条条框框的女戒。从此她便来了劲儿,日日给那庶女立规矩,规矩比世家大族还要严苛十倍。”
蕙儿说着就忍不住嘲笑出声,连连说道:“那个庶女在家中颇为受宠,他父亲怕她高嫁做正室受委屈,才把她低嫁,想着有家族庇佑,必定没人让她吃苦头,谁料想出了个恶婆婆。”
蕙儿说着就笑个不停,竟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惹得杜凝云赶忙问道:“然后呢?”
“那庶女自幼千娇百宠的,那曾吃过这等苦头,没几日就哭哭啼啼回了娘家。她的父亲做主让两家和离,那个靠庶女升官的人没几天就被打回原形,还降了一级。那庶女还不解气,故意叫人编成故事传出去,好多人都在骂那婆婆愚蠢心毒呢。”
杜凝云便笑道:“做的好。”
“可不是么。”蕙儿笑的越发灿烂,说的话也越发直截了当:
“既然是为升官发财娶了人家的女儿,哪有官升了就把人家女儿不当人看的道理,活该他降官贬职一家被人耻笑。”
“蕙儿竟觉得这男子活该?”杜凝云见她不怪婆婆,反怪男子,一时也好奇的看向她,只听她嘲笑道:
“自然怪那男子。这事我可知道的清楚,那一家没几个人,那婆婆拿腔作调不许儿媳上桌吃饭,那男子便在一旁开腔弹压那庶女。婆婆让庶女一天到晚给她捏肩捶腿做绣活,到天黑没做完就不许回房,他儿子就在房里和丫鬟厮混。说到底还是老的歹毒,小的更可恶,也幸而小的更可恶。”
“为何?”杜凝云笑吟吟的看着蕙儿。
蕙儿便接着说:“若那庶女是个刁蛮的,早在第一天就把那两人给收拾了,可她却是因实在受不住才哭哭啼啼回了娘家,可见本性是个温婉好性儿的姑娘。只怕编故事也不是她想编的,而是她家里人气不过,故意要毁掉男子一家的名声,管叫他们再别想娶到好人家的闺女。而且…”
蕙儿眼神发寒:“如果那个婆婆心肠歹毒至极,偏男子在背地里对庶女关怀备至好话说尽,且在明面上还会似是而非的关怀两句,反抗一下自己的亲娘。你觉得那个庶女轻易会走么?多少女子因情一字,吃尽苦头?”
蕙儿眼神里渐渐多了几分杀气:“若那男子会做戏,只怕那庶女还会觉得有情郎难得,还会想着忍一忍,忍到婆婆死后苦尽甘来呢。”
杜凝云听到这里,忍不住给蕙儿鼓起掌来,更是满意的笑道:“说的好,你这样一说,我忽然想到新的书稿了。”
蕙儿却一脸茫然,她长篇大论的给姑娘讲真事,姑娘怎么提起了书稿?难道这事还能写进书稿?
蕙儿便笑道:“姑娘,书稿里写这些只怕世人不爱看呢。”
杜凝云笑的有些玩味,忽见待墨和弄墨收拾妥帖进来,便笑道:
“人人都有同理心,你怎么知道世人会不爱看。为什么不能是因世间没有这等书,世人没的看?”杜凝云说着就招手儿让待墨和弄墨上前来,笑眯眯的说:
“快来听蕙儿讲故事。”
“她能有什么故事。”待墨弄墨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却依言围着蕙儿坐下。
杜凝云便催促道:“你们慢慢听,听完了再到书房来寻我。蕙儿,记得把刚才讲给我听的故事一五一十的讲给她们两个听。”
杜凝云说着便从床上下来,赤着脚便要向书房走去,惹得弄墨赶忙起身拦住她,给她穿上了一双鞋。
杜凝云只好踢踏着一双绣鞋走了,脑海中却忽然蹦出后世那更为便利的拖鞋。
心中忽然想:
若做出居家穿的舒适拖鞋,随脚便能穿上走路,待大量做好拿出去卖,既得了舒适又得了钱财,岂不美哉。
杜凝云想着,走进书房,先歪歪扭扭的画出一个拖鞋的形状,大笔一挥写下拖鞋二字便放到了一旁。
杜凝云的字体自从那日回想起往事之后便有了极大的进步,如今写下的字体已然有了风骨在其中。
让杜凝云自己看了也满意的点点头,说:“不枉我那时因为写奏折苦练字体。如今纵然腕力不足,想起那时运笔的技巧,写出的字虽然软绵无力,却也不丑了。”
杜凝云想着便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定了题目。
杜凝云便一如既往的开始堆各种设定。
什么太常寺少卿家的嫡女,因偶见一清秀男子,便暗自动了心。
男子也暗地里给她送信表明心迹,一字一句满是情深义重。女子感其情深,便也向男子回了一封寄情诗表明心迹。
不多时,男子抱得美人归。
却并不爱惜,男子婚后便露出了真面目。婆婆故意磋磨女子,男子和妾室你侬我侬。
女子家族又横遭变故,无人能为她撑腰,男子也就更加的变本加厉,以至于以女子是罪臣之后为由,贬妻为妾。
最终女子凄厉死去。
死后怨气冲天,男子家中怪事不断,惹得阴司来查,清官来问。
一来二去,女子沉冤得雪。男子一家却拿出当时流行的女戒,傲然道:
“这贱妇无所出,还不敬姑婆,我因她家破人亡,纵使休了她,也把她养在后院,有那点对不住她?”
丫鬟送上血书。
言明男子因娶女子得以升官,是书中三不去的先贱后贵。
而女子家破人亡无所去,也在三不去之列。
女子无所出是因为姑婆苛待,总是命女子在姑婆跟前连夜侍奉。
虽养在后院,实则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要受新妇磋磨,才没几天便被逼死。
杜凝云想着,脑海中突然蹦出一段戏来,便写道:
“小姐本是贵家女,知书达礼好容颜。嫁与他,人人羡他好运道,娶了美妻还升官。偏偏他们母子好歹毒,一个天天说头疼脑热要侍奉,一个天天把我们这些奴仆害。小姐家遭变故,他便以妾为妻,把小姐当妾打到了后院啊!”
杜凝云说着,还娇娇滴滴的掐着嗓子唱了起来:“苦小姐何其身娇,当天便是一场病,偏他们不许医,不给饭。恶婆婆高声骂该死,恶毒妾让人把冷水泼,十冬腊月呵!把苦小姐逼死在后院。”
“哭小姐,一十七岁把命丧!”
杜凝云写到这里,又故意把诸孜碑所写的女戒内容填充其中,有意无意的把诸孜碑的女戒指成万恶之源。
完了等纸上的墨痕干了,便把纸折了起来,放进盒子,坐等待墨弄墨过来。
不多时。
待墨弄墨两眼红红的从门外走进来,苦着脸说:“那姑娘太可怜了。”
“怎么有这样的婆婆,家里的大房子和吃喝用度都是儿媳的嫁妆,儿子是凭儿媳娘家的权势,她不感激也就算了,凭什么还作践人家的好姑娘。”
杜凝云便笑道:“好了。快去帮我把新的文稿送给文岳先生去。”
言罢。杜凝云细想了想,又在一张纸上写下:
著者:诸孜碑
又写:诸孜碑,岭天洞人士。年少苦读诗书,见女训女戒等文书所言不甚明朗,立志编写女子规矩。
写完,杜凝云正想把纸给待墨。但转念一想,活字印刷已经给了戚蔺,拜托戚蔺来印这加了著者的《新版女戒》才快呢。
杜凝云想着,在待墨期待的眼神中,微笑道:“去吧蕙儿喊过来。再去把厨房里一直热的燕窝粥端过来,我也饿了。”
待墨便有些不情不愿的去了。
蕙儿来的也快。
不多时便出现在杜凝云跟前,向杜凝云福身问道:“姑娘什么事?”
杜凝云便把盒子给了蕙儿,说:“思来想去,还是活字印刷会更快些。你带上银钱去寻戚将军,让他帮忙因一些带了著者名称籍贯的《新版女戒》。”
“带了著者名称和籍贯的《新版女戒》?”
“当然,书都写了,不带上名字岂不埋没了他,快去吧。”
蕙儿却看杜凝云的眼神都变了。
埋没个鬼哦。
秦天各家贵女多,总有几个娇蛮的。何况才出了恶婆婆的一档子事。现在新版女戒是多少女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不知道新版女戒出自何人之手罢了,如今知道了,还不把这人活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