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帝心
庆祥帝哼:“你还知道啊。”
靖边侯当皇帝在夸他,谦逊着一揖说:“这点儿自知之明,微臣还是有的。”
庆祥帝很生气,很想咆哮:朕是夸你呢?
可惜,靖边侯似是并没勘察出帝心,笑得颇有些荡漾:
“不过也是巧了,微臣今儿个,就又相好一个女婿,正想求陛下一个示下呢。”
哼!证据就来了,不想将女儿嫁朕儿子的证据!庆祥帝淡淡问:
“哦,不知是哪家公子,有这荣幸,得爱卿看好。”
别看庆祥帝说话时,一派云淡风轻模样,其实心底已经运满气了,就等着靖边侯一说出是谁家公子,他就要开始狂喷了。
靖边侯做出一副恭谨状,低头垂手躬身回:“臣看五殿下,正是佳婿。”
“咳……”铆足了劲,想要喷靖边侯的庆祥帝,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便就被自己口水呛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靖边侯一副着急状,忙上前递水,并关切地问道:“陛下怎么了?要不要传太医?”
朕能怎么了?还不是你个臭小子害的?
庆祥帝从靖边侯的手里,抢过茶碗,抿了口,才算是将咳嗽,勉强压下来。
“你怎么会看中他?”庆祥帝有点儿不信,觉得靖边侯在拿话逗他,看上谁不好?能看上他五儿子?
他虽居于宫中,但他五儿子在外名声,庆祥帝还是颇为清楚的,这么个能止小儿啼的杀神,你说适合做女婿?
还TM佳婿?朕信了你,才有鬼!
靖边侯面露羞涩。
庆祥帝……你羞涩个毛啊!
靖边侯踟躇会儿才说:“微臣才回京,对几位殿下,都不了解……”
庆祥帝不耐烦:“朕没怀疑你勾联皇子,痛快给朕说。”让朕知道,你在拿话诳朕的!
靖边侯从善如流说:
“今儿在杨家,微臣偶听得围观众人提起五殿下,说殿下战斗力与行动力,都超于其他几位殿下。”
庆祥帝默默在心底吐槽,呵,说得可真委婉,战斗力、行动力?
那是个杀神、杀神、杀神!重要的事要说三遍,那就是个杀神!哦,多一遍!
庆祥帝没叫停,靖边侯就继续说理由:
“微臣就觉得吧,再好的夫妻,也没有不打架的,就臣女那力气,还有那个毛躁脾气,真要是打起来了,也就五殿下能扛得住。”
……庆祥帝:你说得好有道理,朕差点儿,就被你给说服了。
啊呸!那他俩能叫过日子?那叫打擂台!
“你这臭小子!”庆祥帝被气得一乐,站起身就给了靖边侯一脚,笑骂:
“你那宝贝闺女,留着祸害别人去吧!”
庆祥帝也就拿话试探靖边侯的意思,这个时候,并没真想让程绣锦嫁入皇家。
毕竟他四儿子已经娶妻,而至于安王嘛,庆祥帝这时候,倒有些纠结,该如何处理他的亲事。
他现在宠爱许贵妃,自然的,对安王也颇多偏爱。
由于太子与四皇子的生母,出身实在太底了。
因此,在给他们结亲的时候,庆祥帝可是特意挑选出,能够给他们撑门面的妻族。
许贵妃却不同,本身就是京中旧族,虽说现在没落了,可盘根错节的关系,却还在呢。
若安王妃的出身太高,庆祥帝又怕安王,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可若太低,许贵妃不乐意不说,庆祥帝就又怕他百年之后,他的太子会容不下安王,安王不能自保。
反正不管怎么说,现在,庆祥帝是绝对的,不乐意将程绣锦许给安王。
而本来靖边侯这么说,也不过是一时搪塞庆祥帝,可说着说着,竟就真的动起心思来。
五皇子多好啊?不好女色,往哪儿一站,没一个小姑娘敢往跟前靠的。
将来,他女儿定不会为了女人闹心。
更何况五皇子远离皇权争夺中心,他也不用愁将来站队问题。
无论谁当上皇帝,也绝不可能是五皇子。但总不会少了安分兄弟一个亲王吧?
而最被靖边侯看好的,就是明儿他们夫妻打架,他不用担心,女婿会不会被女儿打残的事。
靖边侯诚恳地向庆祥帝建议:
“陛下就不觉得,他们俩真的十分般配吗?想来陛下对五殿下婚事,也十分发愁吧?
就五殿下那个脾气,陛下明儿指了哪一家的姑娘,人父母都不能乐意吧?这一不小心,就可能结仇。
微臣也愁啊。微臣女儿的大名,用不了明天,就会传遍京城了。
这京上勋贵长辈们不能娶的黑名单上,微臣女儿,只怕会排在第一位。
若他们俩成亲,既解了陛下之愁,微臣之愁,也一并解了,简直是皆大欢喜!”
这简直是配一脸!靖边侯越说越美,笑得也越发荡漾。
皆大欢喜个你的头!
合着你女儿难嫁了,就又想给我们家做媳妇儿?当朕儿子是什么?
朕儿子缺媳妇?还是给你解决难题的?
庆祥帝现场,就给靖边侯演绎了一把,什么叫先前你对我爱搭不理,现在我就让你高攀不起。
一脚踢开靖边侯,庆祥帝冷声说:
“你那女公子,不单上勋贵家长辈们不能娶黑名单,也上朕绝不能当儿媳妇的黑名单,你就死了心吧。”
靖边侯不死心,站在一边,在哪儿期期艾艾,一副欲言又止的受气模样。
庆祥帝看着十分来气,就催促他说:
“朕午膳还没用呢,有话就快给朕说,说完就滚。”
靖边侯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程绣锦交待下来的,那两个要求说了,没等庆祥帝反应呢,靖边侯又不死心地问:
“陛下,刚微臣的提议,就不再考虑考虑?他们……”
庆祥帝气得,不给靖边侯往下说的机会,让太监着人准备圣旨,完就将靖边侯,一脚给踹出宫去了。
麻袋里的东西,还没看呢!怀时忙进去提醒。
庆祥帝:“看什么看?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他可不是太闲了?
怀时没法,只得忙去追靖边侯,气喘吁吁说:“侯爷、麻袋!”皇上的意思,让你再给带走。
艾妈,可累死他了。
靖边侯摆手,没让怀时将话给说完,说:
“既是呈给陛下预览的,皇上若不看,就退给兴平伯府吧。那又不是我家的,我可该他的。”
17 口喻
说完冷笑了声,靖边侯就又咬牙切齿说:
“我没阉了那小子,已经算他运气了。若陛下非让我送回去的话,我可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怀时……
你们全是爷,只我是孙子。怀时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嗒嗒”跑回去,给应祥帝回信。
庆祥帝已经移驾偏殿,一堆的宫女太监,正往上摆午膳呢。
怀时进去,将靖边侯临走说的话,跟庆祥帝学了,完就躬身问:
“还请陛下示下,那东西该如何处理?”
这时候,庆祥帝已经听说了,太子在宫门口,与靖边侯说话的事情。
而且也从嬷嬷哪儿知道,杨安业与朱清盈两个,疑似中了催情香。
听了怀时的话后,庆祥帝半晌不语,最后重重哼了声:“都当朕好说话呢!”
也不知庆祥帝这话,说得是谁,怀时缩着脖子,也不敢搭话。
庆祥帝烦躁地拿起筷子,摆手说:
“圣旨不是拟好了?跟着一起送回兴平伯府吧。再给传道口喻!”总不能专门护送回去,可给那两长脸了。
听完庆祥帝下的口喻,怀时能怎么办,也只能是饿着肚子,亲自跑一趟。
才到门口,怀时就又被庆祥帝喊了回来,庆祥帝夹了个鸭舌放到嘴里,语气淡淡地说:
“有人的舌头,要是不知道怎么用,想来也可以用来吃了。”
怀时……
别看庆祥帝长得跟个面团似的,踩着兄弟的血登上皇位的,哪一个不是杀伐果断的?
怀时拿了写好的圣旨,并点了两个小太监跟他,又点了四个太监扛麻袋,便就直出了宫门。
怀时上马车,小太监将麻袋往车后一扔,一路往兴平伯府去了。
兴平伯府此时一片混乱,客人都散个差不多了,也只有朱家的人还在。
兴平伯夫人像疯了似的,揪着朱清盈的母亲不放:
“你说,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啊,他们……”
朱家可是典型的那种朝为田舍郎,夕登天子堂的读书人家,别说往前倒三代,便就朱老夫人的祖父,就是个佃农,连土地都没有。
家里哥兄弟五个,就朱老夫人的爹朱二郎,用功读书,一路考中进士。
朱二郎不单读书好,人情事故也很好,很会钻营的同时,并没忘了提携家里的子侄兄弟。
然后费尽心机的,将女儿嫁进了兴平伯家里,朱家才算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而这位朱夫人,也想走当年朱二郎走的那条路,嘴上答应得好,背地里,没少给女儿出主意。
虽然事情现在闹成这样,但朱夫人却忍不住美滋滋地想,好好运作一番的话,正妻也不见得就没希望。
本来她们最先打算的,也是妾位。
但经过程绣锦的一顿神操作,杨安业的名声,也算是臭名远扬,本也娶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了。
朱家靠着科考出头,此时却也没落了,若错失了兴平伯府的公子,其实也找不到更好的?
朱夫人一面给兴平伯夫人道歉,一面却说道:
“事情已经这样了,伯夫人再埋怨我们也没有用了不是?不若想想怎么解决吧。我们家清盈好好一个姑娘,被……”
没等朱夫人说完话,兴平伯夫人就跟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立马炸毛,破口大骂:
“你要说什么?一个破落户,也敢打我儿主意?做你们的……”
才将客人全送走的兴平伯,皱着眉进来,正好听着兴平伯夫人的叫喊,十分嫌弃说:
“喊什么?看看你,成何体统?”
兴平伯夫人大恨:“你……”
兴平伯冷冷地说道:“收拾下去南客厅接旨。”
此时的兴平伯,一改先前在外花园时,那歇斯底里模样。
已经重新梳了头发,衣服也换了件新的大袖衫,又是一副道貌岸然,高自标持的模样。
兴平伯夫人看向自己的丈夫,当年,她就是被兴平伯的这副模样给迷住了,才会……
她后悔吗?兴平伯夫人心下清楚,她是后悔的,可她不敢承认,因为她一但承认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出来。
然后,兴平伯夫人笑了,很开心地笑了:“伯爷心理,一定很难受吧?”
兴平伯夫人虽看不中破落户出身的朱清盈,然而同样的,她也不乐意自己儿子娶程绣锦。
许贵妃,兴平伯夫人庶出堂妹,兴平伯心理的白月光。
因为这层关系,即使程绣锦的爹是庆祥帝的宠臣,虽是新晋的侯爷,但人出身于旧时勋贵,可兴平伯夫人也不喜欢。
这事搁谁的身上,只怕也不能乐意了。
兴平伯冷冷瞅他夫人,有心想要讥讽几句,但终归还是忍下了。
无论输赢,倒霉的都他们儿子,有什么可吵的?兴平伯越发的看不上他这夫人了。
当年,兴平伯夫人为了能嫁兴平伯,设计骗许贵妃入宫,才会被庆祥帝看上,直接纳进宫里去了。
若认真说起来,兴平伯夫人能落得如今这般下场,不被自己夫君爱重,也算是自作自受。
怪不得别人,全都是好自找的。
兴平伯府的南客厅,怀时高坐在上座上,跟着他来的小太监,也都在底下陪坐,脚边上,还放着个大麻袋。
怀时比庆祥帝小十多岁,此时也五十好几了,不过一顿午饭没吃,胃里空得厉害。
到底是老了!怀时心里暗叹。
不由得捏起桌上的桂花糕,才要往嘴里送,兴平伯领着他老娘还有媳妇,一众庶子女们,就打门上急匆匆地进来。
……怀时暗骂兴平伯等人没眼色,也只能放下,差一点儿便就能吃到嘴里的桂花糕,右手举起放桌上的明黄绣龙圣旨。
兴平伯夫人一看那个麻袋,就跟疯了似的,就要往哪儿冲。
好在兴平伯老夫人和兴平伯娘俩个,脑子还算清醒,急忙按住她说:
“先接圣旨。”
越在这儿墨迹,就越拖延时间,麻袋里的人,也就越晚放出来。
人都给带来了,难不成,还能再带回宫里去?
怀时一改宫里的时候,在庆祥帝和靖边侯面前时,那副卑躬屈膝模样。
他穿着一身深红海纹宫服,似笑非笑地瞅着兴平伯家三人,在哪儿倾情表演家庭伦理大戏。
直到他们表演够了,乖乖地跪到哪儿。
怀时乜斜着他们,那轻蔑的表情,几乎是溢于言表了:
“咱家还是先传陛下口喻吧。”
没人敢说不。
18 狼子
怀时侧过身子,举着圣旨,往北面打个揖,然后微抬起头,眼角往上瞅,朗声说道:
“兴平伯之子杨安业,为人举止轻浮,行为放荡,才德不足以配靖边侯之女程氏,着即刻解除婚约,兴平伯宜择良日,携子向靖边侯请罪,钦此!”
兴平伯与她娘是明白人,即使有什么不服,也要进宫申诉,对着个传话太监,说什么也是白搭。
因此上,这娘俩领着家小众人,立即山呼万岁,并叩头谢恩。
兴平伯夫人却不干了,不单不谢恩,竟还在哪儿喊道:
“臣妾不服,吾儿不过风流了些,有何错?难道……”
兴平伯几乎就要晕厥过去了,兴平伯老夫人一面向怀时告罪,一面上去,二话不说的,就给了兴平伯夫人一个嘴巴子:
“你得了失心疯了?”
兴平伯夫人觉得兴平伯,还有老夫人面目可憎,没一个为她儿子说话的,红着眼睛,真跟疯了似的喊:
“我儿哪里做错了?小贱蹄子勾引我儿,高兴了,纳进门,也不过是个妾罢了,若不高兴了,打将出去,可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怀时举着圣旨,也不见生气,就那么笑眯眯地,平静地瞅着兴平伯夫人。
兴平伯呵斥:“给我住口!”
让她住口?兴平伯夫人不单不住嘴,反而站起身来,直视着怀时,一副大无畏模样,竟去攀扯皇帝:
“陛下也没就皇后一个……”
这是要害死他的意思!兴平伯急得跪在哪儿,连声大喊:“快给我住口,你个蠢妇!”
他当初,怎么就一时头脑发热,就娶她了?兴平伯连肠子都悔青了。
而兴平伯老夫人也再顾不得什么了,忙起身上去捂住兴平伯夫人的嘴,骂她:
“疯了,真的是疯了。”
六十岁老婆子,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任着兴平伯夫人挣扎,竟挣扎不开。
怀时冷笑,语调拉得长长地,一副恍然大悟地说:
“哦……原来……兴平伯夫人觉得,令郎可以与……陛下……相比啊!”
这妇人说得,莫不是笑话吧?
他跟在庆祥帝身边多年,无论是嘉奖,还是问罪圣旨,也没少宣过。
除了满门抄斩的,他还没见有一个,敢如此理直气壮地质问。
皇帝还八十一御妻,七十二世妇,后宫三千佳丽呢。
然而,满国除了皇帝之外,任他是朝廷大员,还是亲王、郡王,除正妻外,妾也是有定数的。
庶子女,除能继承部分财产外,就连承宗,也都是要官府给下文书的。
通房丫头生得,关起自家门来,可以说他是主子,放到外面,你说一个试试?
可不要被人笑死了?竟是连庶子女都算不上的。
除非这人家里没一个儿子。
这个妇人,竟然异想天开的拿她儿子跟皇帝比齐,这在怀时听起来,可不真就一笑话!
怀时说话声音不重,兴平伯就觉得,耳边似放了一颗炸雷,连连磕头有声:
“还请内贵人海涵一、二,微臣断不敢生出僭越之心,贱内她疯了。”
老夫人也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半个身体,压到兴平伯夫人的头上,说:“许氏疯了,真疯了!”
许氏听怀时的话,终于回过神来,“唔唔”地想要认罪,但老夫人可不敢松手。
怀时沉着脸说:“有话,进宫跟陛下说去。”
冲皇宫方向一报拳,怀时慢悠悠说:“咱家可不敢欺瞒陛下。”
就在兴平伯和老夫人娘两,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怀时一敛神情说:
“还是宣圣旨吧,咱家还得去靖边侯府,传陛下口喻呢。”
那娘俩个,便就不敢出声了。
兴平伯老夫人对许氏不放心,仍旧死死按着许氏的头。
怀时瞅了眼,没说什么,坏笑声,挺直身子,双手打开那道赐婚圣旨,有条不紊地宣读完。
……兴平伯与老夫人,双双地愣了下,但很快回神,叩头谢恩接旨。
幸好兴平伯老夫人有先见之明,没有放开许氏,许氏听了这后,便就又想说话,大概是阻拦接旨的意思。
兴平伯则很快地便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双手接过圣旨,又双手递给了他的庶子,让先送进小祠堂里供奉起来。
然后,亲自将怀时让到它室,管家递上一袋金豆子,兴平伯往怀时手里一塞。
怀时掂量下,满意地笑了,将东西塞进怀里,端起桌上的茶碗。
直到怀时出去一会儿了,兴平伯老夫人才松开许氏。
许氏也是个作祸的,一得了自由,便就要吵嗓,兴平伯老夫人就又给了他一个嘴巴子:
“这家里人都对不起你,你连你儿子都不顾了?”
这一提杨安业,许氏才想起那麻袋来,急忙地让人去拿衣服,然后清场,亲自将麻袋打开。
杨安业和朱清盈两人,贴成对儿扣在一起,被绳子给绑得十分结实。
尤其杨安业嘴里,还塞着个内裤。
而朱清盈,虽然没被堵上嘴,但见她双颊潮红,眼神呆滞,显然是被吓坏了。
丫鬟拿了两人衣服进来,朱清盈也不知道穿,整个人都呆愣愣的。
朱夫人却满脸喜色地冲了进来,刚宣读圣旨的时候,她就在外面偷听,知道庆祥帝为她女儿,与杨安业赐婚了。
她可不管许氏如何,反正她就知道,这婚,是想结也得结,不想结,那也得结,否则就是抗旨。
朱清盈看到她母亲的时候,“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杨安业穿上衣服,就又人模打样的了,听许氏在哪儿骂朱清盈,又大骂靖边侯和程绣锦,冷冷地笑了。
然后,又见他娘两颊红肿异常,心里更是大恨,说:
“母亲息怒,程绣锦敢这么对我,我也不会让他好过了。
明儿母亲使人,去打听一下,程绣锦的身上可有什么胎记。咱们就放出风去,就说儿子和程绣锦已经……”
“孽障!”还没等杨安业将话说完,兴平伯的一声暴喝就传了进来,跟着声音,兴平伯进来,就给杨安业一脚。
就见怀时不紧不慢地,打门上走了进来,笑说道:
“咱家出宫的时候,陛下正在一道吃酱鸭舌,陛下还与咱家说,有些人的舌头,若是不知道怎么用,却也酱吃了算了。”
19 用品
杨安业恨得双眼都赤红着,他和他娘想法一样,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即使他与朱清盈说的那些话,被程绣锦全都听了去,他也不觉得程绣锦能那么对他。
男人有这种心思怎么了?女人就该用柔情去煨他。
话本子,多少英雄折在温柔乡,不就是女人用那柔情蜜意,去将男人的心,一点儿一点儿给软化过去的?
在被靖边侯绑进宫时,杨安业就打定主意,见到庆祥帝,他就说他与程绣锦已有夫妻之实。
不管事实如何,皇帝为皇子选妃,再不可能选程绣锦。
然而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他在皇宫走一圈,脸是丢大发了,皇帝却没见着。
所以他才会退而求其次,想到这么个毒计。
杨安业被他爹一脚就给踹了个趔趄,兴平伯夫人喊着追了过去。
怀时背着手,脸上满是笑意:“杨公子,可还有话说?”只要你舌头够硬,就继续。
厅上众人,从怀时那笑咪咪,慢悠悠地话语之中,愣是听出了肃杀之气,均都是心头一凛,小心翼翼地去瞅杨安业。
兴平伯见杨安业不吱声,赤红着眼睛瞅怀时,顿时就怒了,跟过去又是一脚:“孽障,还不快认错?”
“程绣锦!”杨安业心底暗骂。
怀时等了会儿,见杨安业不吱声,就慢悠悠又问:“杨公子!”
“孽障!”兴平伯气得喝了声,就又是一脚。
兴平伯夫人这会儿,也终于知道害怕了,帮着杨安业做保证说:
“我儿一时嘴急,方才是说错话了,绝没有污蔑程绣锦的意思。我儿说得是……”
左右瞅了瞅,兴平伯夫人瞅着了被朱夫人抱着的朱清盈,闭了闭眼说:
“我儿说得是,他是被朱清盈这个贱人……”
“这话,夫人说得可不对。”怀时笑眯眯打断兴平伯夫人的话:
“刚夫人也听着圣旨了,朱姑娘冰清玉洁,夫人可要三思,依着夫人这话,难不成是陛下错了?”
这话可就重了,老夫人按着兴平伯夫人,就跪下谢罪。
杨安业恨得,两眼几乎瞪出来,额上青筋暴起,却也只能跪下含恨说道:
“是小子一时失言,程绣锦冰清玉洁,是小子配不上她,她与小子清清白白的,绝没半点儿龌龊之事发生。”
这冰清玉洁用得,怀时笑了。
兴平伯亲自送怀时出去,杨安业便就又要喊:“程……”
兴平伯夫人急了,也学起老夫人,上去捂住杨安业嘴,小声说:
“儿啊,忍得一时,等明儿偷偷的,谣言谁能查得清楚。”
程绣锦对此,自然是一无所察,正和她爹、娘一起,在她祖母这儿用午饭,享受来自好了祖母的关怀。
她自觉已经大好了,可她祖母却不觉得。
对着一桌子好菜,程绣锦只能痛苦的喝粥,程绣锦觉得,这份关爱让她嘴苦。
喝一口粥,程绣锦便就哀怨地看她祖母一眼,就好似在说,她已经好了,就让她吃点儿菜吧,她都这么可怜了。
她祖母被她那哀怨的小眼神给逗笑了,夹了块儿软软香香的肉丸子,放到程绣锦粥碗里:
“可怜见的,吃吧。”
程绣锦的祖母,之前是延恩伯妾,但现在却不是了。
原因非常的简单,她原本是延恩伯夫人王氏的陪嫁丫鬟,因从小被卖,便就随了王夫人姓,随王夫人四个大丫鬟,春夏秋冬叫秋思。
王秋思比延恩伯夫人小两岁,今年五十二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王秋思并没想过,要给延恩伯做妾。
她既是陪嫁,将来也跑不了一个管家娘子,就像其她三个思一样,嫁给陪房管事,有自己的小家。
可有时候,日子,不是你想要怎么过,便就能如意的。尤其是她这种没有自由身的人。
延恩伯是个典型的纨绔,按着大夏颁布的律法,伯的妾是四位,而延恩伯,在成亲前,人数就已经满了。
在延恩伯夫人嫁入延恩伯府时,延恩伯的庶长子,都已经一岁多了。
这在勋贵家里,虽然少见,但婚姻自来讲究的是父母之命,虽延恩伯夫人心里不怎么高兴,但也如约嫁了过来。
那时年纪小,延恩伯夫人还是想着,跟延恩伯好好地过日子。
因此,便就诚心规劝延恩伯。
一开始,新婚夫妻,最是柔情蜜意的时候,延恩伯倒是有所收敛。
可谁能想到,延恩伯的娘不干了,将延恩伯夫人喊过去,大骂一通不说,完还各种撺掇延恩伯。
延恩伯又不是只一个妻子,也是巧,正那时,延恩伯夫人怀孕,延恩伯就又回小妾房里。
小妾们自然也不乐意见延恩伯跟夫人好,要听夫人话,来她们这儿不也少了?
久而久之,延恩伯就不乐意听夫人话,延恩伯夫人再劝的时候,延恩伯就与夫人置起气来。
初时,延恩伯夫人也没当回事,等夫人生下嫡长子程墨,也过了月子,延恩伯竟还不进夫人房,并扬言说,除非夫人向他认错。
如若不然,他就让他夫人守活寡,再不进正房夫人屋。
……这话一出来,便就是延恩伯夫人想认错,也是不能的了。这要传将出去,延恩伯夫人成什么了?
再说了,延恩伯夫人也是个刚强性子,对延恩伯那也是极为失望,断不会给延恩伯认错。
两口子至此,就成了陌路人。
小妾们看到此般情景,心思便就活泛起来,有那胆大的,便就将手伸到没几个月的程墨哪儿了。
那意思就很明显,若程墨折了,延恩会又一直生不出嫡子,那么她们生的,可不就有机会记到延恩伯夫人的名下,成为嫡子?
四个陪嫁丫鬟,与延恩伯夫人名为主仆,却是情同姐妹。
在万般无奈情况下,四个丫鬟抓阄,秋思就很倒霉的抽中了妾字。
她委身于延恩伯的目的很明确,生下儿子,护住程墨。
秋思长得美,对上延恩伯,倒也没费多少心思。
然后,秋思肚子也争气,竟一举得男,有了孩子,秋思就再不给延恩伯好脸色。
延恩伯当时的心情是,他以为自己风流倜傥,连夫人陪嫁都给吸引住了。
正自心情荡漾,结果却发现他在人家的眼睛里,不过是一劣质播种机而已。
20 碰瓷
还是个一次性用品,不值得重复使用!
延恩伯……
由于延恩伯妾的名额已经满了,所以,虽府上人也称秋思为姨娘,但严格来说,她却也算不上。
然后程勇封侯,延恩伯夫人就将卖身契给了秋思,注销了奴籍,搬出延恩伯府。
靖边侯又用自己的军功,为生母换了个三品淑人称号。
也就是说,现在的王淑人跟延恩伯,那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但王淑人与延恩伯夫人感情极好,即使搬离延恩伯府,王淑人也还时常回延恩伯府,跟延恩伯夫人话些家常。
可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了。
偶尔碰上延恩伯,延恩伯的面上也是讪讪的。有心想要搭句话,然而每次,王淑人都十分高冷地转头。
就好像多瞅延恩伯一眼,都能脏了她眼睛似的。
一家子的午饭虽晚了点儿,但吃得却也是其乐融融的。
就有丫鬟进来报说,延恩伯老夫人派了个婆子过来。
程绣锦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程仪回延恩伯府,跟那老太婆告状了。
靖边侯不想他娘不开心,忙起身要去处理:“娘也该午休了,儿子将她打发走。”
王淑人此时跟延恩伯没关系,自也不会再给延恩伯老夫人面子,便说法沉着脸没说话,冷笑了声。
程绣锦忙凑到王淑人跟前,搂着王淑人的肩撒娇:
“一会儿祖母还有事么?不如撤了桌子,咱们打叶子牌吧。”
王淑人笑着才要说话,靖边侯也还没出去呢,那婆子竟就一路地冲了进来,显然是受人使。
延恩伯老夫人跟前的人,王淑人多半都认识。
进来这个,正是老夫人陪房女儿阿彩,这时候也五十好几了,人都叫她彩婆。
自她娘死了之后,彩婆就成老夫人跟前第一得用的人。也就相当于老太婆的打手了。
王淑人在延恩伯府上的时候,却也是没少受她气。
这一样事情,分什么人看,也分怎么看。
站在延恩伯老夫人眼里,即使王淑人已经离开延恩伯府了,也还是她儿子的妾,也还是她们家的奴婢。
而之前,靖边侯一家都在边关上,倒也相安无事。
可自打他们一家回来,直接住进靖边侯府,老夫人可就不高兴了。
虽然靖边侯住延恩伯府的时候,不得这位老夫人喜欢,可有个当侯爷的孙子长脸啊。
结果靖边侯回来是回来了,人没住延恩伯府。喜欢在外吹牛的老夫人,自觉脸被自己个儿孙子,给结实地打了。
这老太太将近七十,可比兔子精还精神,扬言要进宫找皇上去告靖边侯不孝。
靖边侯千军万马,都指挥得过来,还能让老太太给难住了?
直接上书皇上,从人伦大理,到子母亲情深,再到现实情况,延恩伯又有别的儿子在府上。
总归一句话,他要孝敬他亲娘,而且有礼可寻。
为此,庆祥帝给延恩伯下了道口喻,老太太才灰溜溜地回延恩伯府,再不敢闹事了。
庆祥帝的意思就很明确了,你敢找靖边侯的错,那朕就找找你儿子的吧。
要想找延恩伯的错处,闭着眼睛那都是一抓一大把。
老太太这是憋着气,好容易抓着机会了,可不就蹦跶上来了。
彩婆冲进房内,一见一家四口正围着桌子吃饭呢,便就叉着腰说道:
“哎哟,你们吃得挺好啊,老夫人的午饭,可还没吃呢。”
程绣锦两个弟弟,中午在学堂上吃。
王淑人就冷声说道:“她病了去找郎中,来我这儿说什么?”
彩婆就一噎,不理王淑人,对靖边侯,拔高了声音说:
“哎哟,老奴知道,现如今三爷可是今非昔比了。可三爷明儿便就是封了王爷,也还是老夫人的孙子。
便就是走到天边儿去了,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断没有说让孙子忤逆祖母的。”
靖边侯与侯夫人两个,因为有孝道压身,虽是气了个够呛,却也是一个不字也不能说。
延恩伯府老夫人,倒是压不到王淑人的身上,王淑人却没法开口。
一来,人根本就不跟王淑人搭话,再一个,要真说起难听的来,王淑人是靖边侯什么人?
靖边侯正经的母亲,是延恩伯夫人,而非王淑人。
本跟着王淑人撒娇的程绣锦,抬起头,瞅着一副张牙舞爪样子的彩婆,不由得拧眉。
早上收拾冯妈的时候,程绣锦便就安了心思,想给延恩伯那边的下人一个警告。
回京两个月,延恩伯老夫人派过来的下人,一个比一个跋扈。
她父母有孝压着,即便再过分,也只能生生忍着。
程绣锦这脾气,可早就忍不住了,就琢磨着如何收拾他们,她让他们认清自己身份,别狗仗人势起来。
可巧回来,她还没容处理冯妈几个,这彩婆上来了。
程绣锦不由就勾唇一笑,那正好,她就拿这彩婆开刀吧。
彩婆正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说得那是唾沫横飞。
靖边侯怕王淑人生气,满脸堆笑的想要将彩婆弄出去,可彩婆就是不动地儿。
程绣锦直起身子,松开王淑人的肩,慢悠悠地边往彩婆身边走,边笑说:
“大人说话,本没我小孩儿插话的份。”
彩婆冷哼:“知道就好。”老婆子跟前,你爹娘都只能站着听,敢说我,看我大巴掌不呼死你。
程绣锦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边往彩婆跟前走边说:
“就我觉得,彩婆的话十分的在理,走天边儿去,也断没有让人不孝的。”
彩婆一听这话,脸上也笑成了一朵菊花,拍着手夸:
“哎哟,还是大姑娘是个明白人儿。”
程绣锦已经走至彩婆身边,笑得也越发灿烂起来:
“可不是,我最是讲理的了……”
说着话,程绣锦坐到地上,“哎哟”一声喊,跟着竟就哭了起来:
“爹、娘,这死老婆子竟然敢打女儿,女儿怕不是受内伤了。”
彩婆……胡说,老娘才没碰你,绝对碰瓷!
靖边侯夫人反应快,上去直接一个窝心脚,将彩婆从房间里,给踹出门外。
“吧嗒”的一声,彩婆落到门外头,便就吐血了。
彩婆这时候还不知道害怕呢,挣扎着就想要起来喊,不是要辩解,而是想要骂人。
她很自信地认为,她便就是打程绣锦了又怎么样?她代表的那可是老夫人。
21 得意
就程绣锦再金贵,能贵过老夫人去?打了也是白打。
无论彩婆怎么想也没想到,靖边侯夫人竟然敢打她?她看靖边侯夫人,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彩婆张嘴,还没等她吐出一个字来,就又一口血吐了出来。
然后也不等彩婆站起来,跟侯夫人过来的婆子,便就行云流水一套动作,按住,反剪手,绑成个粽子。
一看就常干这个的,手法极为娴熟。
侯夫人跟出来,冷声吩咐:
“这婆子伤了我女儿,先绑了,跟冯妈关在一起,等呆会儿一块儿处置了。”
彩婆吐出一口血后,说话倒是无碍了,嘴就又不干净起来:
“狗奴才,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谁吗?我延恩伯府那边老夫人跟前侍候的,敢对我不敬,看我回去……”
押彩婆走的婆子,倒也没堵她嘴,任着她骂骂咧咧地走了一路,直到回靖边侯主院,将她跟冯妈送到一起。
看清周围摆设,还有傍边的人,彩婆当时就……
经过一上午的时间,冯妈嘴虽还是缝着呢,伤口已经结痂,但看起来却更是吓人。
她俩都出自老夫人哪儿,自然是认识的。
彩婆大惊,问:“冯姐姐?”一看冯妈的嘴,彩婆生生的顿住。嘴缝着,不能回答问题。
冯妈“唔唔”两声,有告状的意思。
主院这边的刑室,可比无风居那边的大,刑具自然也更全。
一开始,彩婆光顾着看冯妈,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看清楚那些刑具,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喊:
“这是哪里?”
“华光堂刑室。”
跟冯妈关一起,因喝了掺了蒙汗药的粥,睡了一上午的边雁,正巧药效过了,醒过来,就有些语气木然地回说。
彩婆惊问:“靖边侯府里,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边雁因先前昏迷,所以扔进来时,并没将她给帮起来。此时药效虽过了,但她身体,仍是有些软绵绵的。
听彩婆的问话,不由嗤笑说:“侯府这边的事情,干嘛要你们延恩伯府人知道?”
边雁对程绣锦出手,是自认为为程绣锦好,对延恩伯府的人,跟靖边侯府其他人一样,可以说是十分的讨厌。
进都进来了,过了最开台的惊惧后,彩婆又恢复了些精神出来。
她想得比较简单,便就是还是不相信靖边侯敢真拿她怎么样,乜了边雁一眼,嘲讽说:
“哟,都被关这儿了,还向着你们家主子呢?睁开你的狗眼瞅瞅清楚,他们将我关这儿,也不敢动我,你可就不保准喽……”
彩婆将话音拉得长长的,用她那双小眼睛,上上下一扫边雁一圈。
边雁坐在地上,问:“你怎么进来的?”
……一提起这个,彩婆子那是一肚子气,咬牙切齿地,就将程绣锦碰瓷她的事说,完骂道:
“哼!小丫头骗子,到底嫩了些,她以为她不轻不重地就那么摔一下,她爹娘就敢拿我怎么样?
可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我是老夫人的人,动了我,看老夫人如何收拾她的。”
见边雁没理她,彩婆也不觉得,却又洋洋自得地继续说:
“呵,你就看着吧,过不了多一会儿,你们侯爷还有侯夫人,就该求着我出去了,我还就不走了呢。”
冯妈一听这话,似是大急,使劲地在哪儿,晃悠个脑袋“唔唔”,也不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就看她挺急的。
昏昏暗暗的刑室,边雁像看傻子似的看彩婆。
她虽看不出她们姑娘有何打算。但就她从小侍候程绣锦的经验看,程绣锦不出手则已,既然出手了,彩婆跪地认错,那都是轻的。
彩婆在哪儿晃悠个脑袋,蔑视所有人说:
“以为不住进伯府,我们老夫人就拿他们没辙?哼,还有王秋思,陛下封她个淑人,她就真当自己是老封君了?
我呸,不过一个侍候人的丫鬟,挑拨侯爷跟伯府疏远,伯爷夫人脾气好,我们老夫人……”
接下来,就是一堆威胁人的狠话了。
然后彩婆正说到得意处,刑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就见一人,逆光站在门口。
边雁一脸惊喜抬头,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喊:“大姑娘!”
冯妈:“唔唔唔……”
彩婆被绑着,却气势十足,站在哪儿,乜向来人说:“你父母呢?”
呵,这不就来了?那两口子不敢来,派个小丫头骗子跟她认错,她是那么好打发的?
她今儿个,不让王淑人亲自过来跟她鞠躬认错,这事就没完。
程绣锦着鹅黄色袄裙,重新梳了个垂云髻,对称式的,头顶上两朵珠花,步子走得也是袅袅娜娜。
无端得就给人一种,她走得不是刑室,而是盛开着的桃花林的错觉。
尤其是她身后,还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丫鬟。
当然,同时也得忽视她身后跟着的,几个紧绷着脸,煞气十足的婆子。
但有一个婆子,与那几个婆子都不一样。
白白净净一张脸,略微有些发福,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穿了件深红提花褙子,慈眉善目的,却是与程绣锦并肩同行。
冯妈:“唔唔……”
边雁流着泪,勉强起身,就想往程绣锦跟前凑。
华光院的刑室,北面山墙前放着一把太师椅,太师椅前放了一张长书案。
书案上,有一个圆型签筒,竖着数根火签,文房四宝并着镇纸,最为醒目的,则就是那根惊堂木了。
程绣锦看边雁一眼,步子没停,径直坐到太师椅上,那气势陡然就是一变。
就见程绣锦杏眼圆睁,粉面含威,伸手拿惊堂木往桌上“啪”地一拍,彩婆不由自主的,竟就打了一个激灵。
腿有点儿软,但彩婆很快反应过来,高扬起头,斜眼瞅程绣锦,发出一个重重地鼻音:
“呵!”
不用吩咐,有婆子搬了椅子,让那穿提花褙子的婆子坐下了。
穿提花褙子的婆子便就一眯眼睛,也不起身,就坐在哪儿对程绣锦说:
“姑娘,还记得老奴跟姑娘说得事吗?”
程绣锦面露不忍,侧身对那婆子一礼,说:
“不是我不想听韩妈的,可……我怎么敢跟宫里的娘娘们相比?”
韩妈正是宫里派出的,两嬷嬷中的一个,今年也五十多了。
22 错觉
彩婆认识韩妈,自然也知道这位是宫里出来的,在靖边侯府里头,惹了谁,也不能惹韩妈。
所以,她听韩妈说的那话,心一下就提到嗓子眼了,直听了程绣锦的话才落下来。
彩婆心想,万幸程绣锦是小丫头,不似宫里老嬷嬷阴狠。
京城深宅中,浸淫了一辈子的彩婆,当然也似管中窥豹般,略微听说过一些宫里娘娘们,都是如何处置宫女太监的。
彩婆又一想到,韩妈再厉害,还能越过孝道?完就又挺起胸来,气焰大增。
却就听得程绣锦一笑,语带叹息地说:
“而且我这个人,最是心软的了,其实不喜见血。再说早上的时候,我又才缝了冯妈的嘴。”
彩婆……她以为冯妈的嘴,是侯夫人缝的。
程绣锦又一声叹息:“我总不好让我太祖母跟前侍候的人,接连着见血。于太夫人面上不好看!”
知道不好看,那你还动手干嘛?到这时候,彩婆终于有点儿慌了。
“不若”程绣锦一勾唇,软软糯糯的声音说道:
“让人给她洗个脸吧,看太夫人面上,就给她一次机会,看是否清醒,完再决定是否以伤主大罪,送她去京城令哪儿去。”
按大夏律,奴伤主,罪同伤君,算大不敬。
虽不至于判个十恶不赦,但刑杖充军做贱奴,却是跑不了的。
彩婆虽还没弄清洗脸何意,但伤主送官,她还是听明白了,便就急喊:
“我根本就没碰你,你这是污蔑……”
韩妈慢声说:“果然是没清醒呢,姑娘就是心软,那就先按姑娘说得处理吧。
看看,跟姑娘说话,都敢你啊我的,可不是昏头了。”
程绣锦粉面一沉,便就从签筒里捏出一支红色的朱签来,往地上一扔:
“洗脸!”
底下婆子随着程绣锦的话音落下,就有秩序地行动起来。
有人推过一个底下带着轱辘的平板车,上面放着个装满水,有半人高,直径一米多的敞口大肚缸来。
嘴上仍旧不干不净,颇有些外强中干意思的彩婆,就被挂到从房梁放下的绳子上。
“你们好大的胆……唔……”都这个时候了,彩婆竟还架子不倒地喊。
可惜,随着程绣锦一摆手,彩婆的头,就被放进水里。
这骤然入水,彩婆将她吊在水上的身体,几乎如出水的鱼,扭动得十分鲜活。
程绣锦拿捏着时间,感觉着,快到彩婆的极限了,保证她不被憋死,却也不出声,只一比划手势,婆子们一拉绳子,彩婆的头,就出水了。
“咳咳……”彩婆再骂不出人来。
程绣锦也不吱声,就看着彩婆咳够了,才冰冷着声音问:“大胆恶奴,还敢不敢再伤我了?”
彩婆不认:“我没有……”
这是还没清醒过来呢?程绣锦一比划手势,绳子一放,彩婆就又发不出声音来了。
头再次离水,程绣锦也不换词,就将先前的话,又问了一遍。
如此往复几回,彩婆心理憋着气,却也不敢再大放厥词了,程绣锦说什么,她也只有告罪认错的份了。
程绣锦问:“你可知罪了?”
倒吊着的彩婆,有气无力的回:“老奴知道错了,求大姑娘看老夫人面……”
这是还没清醒呢,程绣锦“呵”了声,婆子就又放下绳子。
“咳咳咳……”彩婆再出水的时候,终于绝口不再提延恩伯府老夫人了。
老太太在延恩伯府是老夫人,在靖边侯府,都是太夫人了。洗过脸的彩婆,终于想明白过来。
可彩婆心理想的,却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她回延恩伯府的!
程绣锦就似是一无所觉,既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了,便就让人将彩婆放了下来,然后递上一早就已经拟好的认罪文书,让彩婆签字画押。
彩婆不想,就听程绣锦一拍惊堂木,彩婆一个哆嗦,写了自己个儿名字,按上手印。
程绣锦就又让冯妈也签了一份认罪书。
冯妈连挣扎都没有的便就签了。
趁着冯妈签字画押的时候,程绣锦脸上,露出轻松地笑容,身体前倾,胳膊搭在桌案上,与彩婆说:
“我这个人,最喜欢成人之美,看冯妈了吗?
因为她说不见太夫人不说话,我那时又忙,一时半会儿的又没空送她回延恩伯府,却又怕她自己忍不住开口。”
欣赏着彩婆的脸子,程绣锦笑得越发的和善:“所以,我就让人将她的嘴给缝上了。”
彩婆……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出来。
程绣锦就一勾唇地笑问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恍惚听你说什么来着?”
彩婆惊惧起来,她那时说得尽兴,其实也没太过脑子,此时想起来,她说什么了?她似乎说了……
程绣锦也似终于想起来了一般,一副恍然大悟表情说:
“哦,我好像听你说什么,要我父母求你,你才肯离开这里?”
签完字,画完押的冯妈:“唔唔唔……”
彩婆终于听出冯妈“唔唔”的意思,快否认,如若不然,看看我的嘴,就姐姐的下场,千万要否认,认不得!
这就一杀神!不讲情面!
想到延恩伯府老夫人,彩婆又有点儿不能相信,程绣锦敢扣着她。
老夫人可靖边侯府太夫人,正愁没理由亲自来闹呢。
程绣锦慢悠悠说:“我父母,是不可能来求你的。若你真如此说……”
话说到这儿,程绣锦竟就又不直说,她要如何处置彩婆,只在哪儿笑。
彩婆看着旁边的冯妈,无端地就越想越多。
冯妈见彩婆竟还在哪儿迟疑,简直急出满头汗来:“唔唔唔……”
彩婆到底不死心问:“若老奴说了的话,姑娘又准备着要如何处置老奴?”
对她,能像对冯妈一样?
虽说彩婆才被洗过脸,遭了罪,但她总觉得,她跟冯妈不同。
冯妈来靖边侯府,是顶着教养嬷嬷的名,而她是带着老夫人的使命而来的。
程绣锦能扣住冯妈,若伤了她,能扣着她不放回去吗?
她总是要回延恩伯府得命,只要她挺住了,不过是再多受些罪罢了。
彩婆的信心,逐渐恢复。
23 呵呵
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程绣锦不由得勾唇一笑,拿那惊堂木当指甲锉,一下一下地锉指甲,像话家常般眼皮子不抬地说:
“我有一只猫,是黑灰色狸花种,我给它起名叫花子。它指甲尖,还好美,很喜欢给自己的指甲上色。”
你这是骗鬼呢吧?猫也会给自己的指甲上色?骗我没养过猫?
彩婆忍不住在心底腹诽,到底是刚吃过亏,没敢将这话给直接的说出来。
惊堂木沉,程绣锦放回案上,支着下巴瞅彩婆:
“花子就有一个不好,指甲一上完色,就非常喜欢挠人。然后它又聪明,与我斗智半勇,无论怎么拦,却都拦不住它。”
听这话,彩婆有点儿慌了。
程绣锦一弯唇,送彩婆一个笑:“彩婆还不知道花子的指甲,都染得是什么色,叫什么名儿吧?”
彩婆没出声,但她发自内心的却不想知道,也不想听,总感觉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绣锦慢声说道:“花子染指甲的颜色不多,也就三种。
漂亮粉色的名叫望乡,而嫩嫩的绿色的叫抉择,黑色的最丑,我不喜欢,但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添彩。”
“彩婆!”程绣锦温温柔柔问:“知道添彩什么意思吗?”
一听就不似是好话,彩婆再次摇了摇头。
程绣锦将眼睛又放到自己的指甲上,笑说道:
“人皮肤只要破个小口子,便就会一直溃烂,直到出个花儿才收口,所以才会叫添彩。”
“彩婆可以想像一下。”程绣锦的声音很轻柔,像在讲一个好听的故事:
“若是我那花子一不小心的,给彩婆抓个满脸花,那彩婆的脸,可不就非常好看了?”
“你敢!”彩婆被吓下得不轻,一急之下冲口喊一句后,便就后悔了。
也没敢拿延恩伯老夫人再压程绣锦,而是说:
“太夫人若过来问,侯爷侯夫人哪儿,也不好交待。”
倒是学聪明了,还知道以靖边侯府这边论称呼。
程绣锦笑睨彩婆,胳膊肘支在了桌案上,右手食指左右摇晃:
“军中的探子,都会易容术,扮起别人来,不说亲娘都认错吧,反正一般人可是看不穿。”
彩婆……咱们玩宅斗,你拿军中的手段用到宅斗上,是不是有点儿大材小用了?
看着彩婆越发变绿的脸,程绣锦很好脾气的做详细讲解说:
“彩婆,你说我让人扮做你的模样,和着冯妈坐上你乘的马车,半路上再寻个借口,下车就消失不见了……
冯妈回了延恩伯府之后,太夫人问她了,她会如何说?”
随着程绣锦的话音一落下,不单彩婆瞅冯妈,程绣锦也似笑非笑地,瞅着冯妈不说话。
嘴被缝住的冯妈,屏气凝神,大气儿都不敢出,就怕程绣锦会错她意思。
对于冯妈反应,程绣锦很满意地笑了:
“不过呢,我这人最喜欢成人之美,彩婆只要想回去了,我还是会放你回去的。
我也不拿你怎么样,也就对你稍微动动手脚而已。”
彩婆哆哆嗦嗦问:“姑娘要如何?”
程绣锦说:“也不如何,就我家花子一不小心,用抉择抓了彩婆的舌头了,想来彩婆在命和舌头之间,肯定会选命吧?
完了,我家花子一个不小心,又用添彩,抓花了彩婆的脸,然后跟花子挣斗之中,又伤了手。
为给彩婆治好毒伤,再加上彩婆身心受创,肯定没什么食欲,整个人瘦到脱相,到时候,你说我太祖母还能认得你么?”
便就是认得,她终归是靖边侯之女,老太太就气死,也不过是骂她,或冷淡她而已,还能拿她怎么办?
她可是住靖边侯府的,大可以一辈子不登延恩伯府门。
彩婆却是肯定废了。
顶不济的,老太太给她一笔钱,还能怎么样?破了相又残废了的老妈子,老太太只怕连见,都不耐烦见了吧?
毕竟老太太一见彩婆,就会想到自己被重孙女儿打脸的事。
彩婆这一下子是真的被吓着了,“噗通”地就跪到地上,表演了一出否认三连喊:
“姑娘明鉴,老奴没说过,老奴一直对姑娘、侯爷,还有侯夫人老夫人敬重。
姑娘进来的时候,老奴说得是侯府这边可真好,老奴很喜欢呆在这儿……”
看,这人就不禁吓,她还没动手呢,王淑人就升级成老夫人了。
程绣锦嫌她说话啰嗦,摆手让她住嘴,完又问:“你果然没说过?”
彩婆满脸泪地否认:“老奴绝没说过。”
程绣锦颇觉无趣,手捏认罪书,摆手说:“那就让她带着冯妈一起,坐来时的马车回去吧。”
冯妈和彩婆两此时,均松口气的同时,还默默地对视一眼。
然后,两人看起来乖乖的,随婆子出去了。
韩妈将她俩的举动看在眼里,忍不住出言问道:“姑娘就这么轻易放她们回去?”
那两回去,肯定是要挑拨太夫人过来,给她俩个报仇的。
程绣锦冷冷一笑说:
“兵家所讲究的,一个是打草惊蛇,再一个就是引蛇出洞了。两只走狗而已,单就看太夫人如何反应了。”
延恩伯老夫人、靖边侯太夫人,双重身份,她今儿这一手,便就是震不住,也总能把她给惊出来。
无论是出洞,还是惊蛇,求的可不都是让它出来?
一支笔,在程绣锦手指间,把玩得如蛇一般游走,突然被她捏住了笔杆,如同捏住了蛇的七寸,冷笑:
“管它是不是蛇,敢到靖边侯府撒野,那也只能拔了它的蛇齿獠牙!”
韩妈一凛,在这一时刻,韩妈觉得,程绣锦说得不是老太太,而是在警告她。
程绣锦的模样绝美,不笑的时候,简直是又冷又飒,瞅着韩妈的反应,程绣锦的唇角就释放出一个笑花儿来。
韩妈就觉得,刚才的那一眼,是寒霜满地,而眨眼之间,竟就又春暖大地,繁花似锦了。
“依着妈妈看,我是否算出师了?”
程绣锦轻歪着头,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韩妈心情颇复杂:
“姑娘谦虚了,姑娘何止出师,姑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时候,老奴见了姑娘都怕呢。呵呵……”
程绣锦:“呵呵……”
24 放还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姑娘!”边雁由筝雁扶着,往案前凑过几步,一副忧心忡忡模样说话:
“这俗语有话,忠言逆耳,奴婢虽不似筝雁她们三个,对姑娘言听计从。却是多做规劝,可到底还是为姑娘着想。
无论姑娘如何处置奴婢,奴婢都不敢有怨言。
可是,彩婆和冯妈终归都是太夫人跟前的人,姑娘怎么能这么对她们?
这于孝道上有亏。传将出去,会有损姑娘的闺誉,奴婢也是进京后,才懂得这些道理的。
大姑娘现如今,还如在边关上时一般的行事,十分不对,还请姑娘改正了才是。”
扶着她的筝雁……
这人,脑子是驴给踢过了吧?她知不知道是谁在扶着她呢?
就边雁这么个形容,除了边雁外,其她丫鬟可不都是一个,只会顺情说好话的白脸奸臣形像?
可给筝雁气得,都想撒手不管边雁了。
程绣锦的嘴角瞬间就耷拉下来,神情寡淡地转头瞅边雁。
四个雁,自小陪在她身边,说情同姐妹有些矫情,她当她们是玩伴,却是真的。
边关与京城可不一样,她父亲虽是延恩伯庶子,却是以白身入伍,一身军功,是靠着出生入死,身先士卒换来的。
而身为军家娘子,程绣锦的母亲,也是极力地帮持自己夫君,也就没那么多的时间照顾孩子。
程绣锦绝对是被散养的长大的。
而她两弟弟的年岁,又与她差得有点儿多,边关上规矩又不是那么多,她与四个雁的相处,就可能想像了。
现在这个没规矩的丫鬟,竟然大放厥词地在这儿,跟她谈什么规矩、孝道?
程绣锦就觉得有点儿好笑。
韩妈没出声,她也想要瞧瞧,对待不相干的人,果敢明断的程绣锦,如何处理跟着一起长大的丫鬟的。
程绣锦垂头不语,虽她打从进到这里,就没与边雁说过一句话,给她一个眼神,可于私心上,程绣锦却还是想给边雁一次机会。
“大姑娘!”边雁见程绣锦不吱声,忍不住出言轻呼,一副含冤受难,十分隐忍模样:
“奴婢的心可比日月,对大姑娘从来都是一片赤诚,忠言逆耳,大姑娘就听奴婢一句劝吧。
大姑娘的性,真得要改一改了,边关上那一套,京中是不时兴的。”
别人,都喊程绣锦“姑娘”,只有边雁,经常喊的,却是“大姑娘。”
喊她姑娘的,是从靖边侯府论,而喊她“大姑娘”的,却是从延恩伯府论。
听得边雁似是忠心的话,程绣锦突然的便就笑了。
到底还是她强求了!有些人心变了,却是永远也拉不回来的。她又何苦呢?既边雁如此认为,那就如此吧!
程绣锦站起身来,绕过书案,亲自弯腰扶起边雁,笑说道:
“快起来吧,别哭了,我也不是个听不得劝的,哭什么呢?有话咱们慢慢说就是了。”
一点儿处罚没有,这就完了?韩妈心底一笑,不由得想程绣锦也才十六,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呢。
边雁眼泪流得却更欢了,哽咽喊:“大姑娘!”
她就知道,她的一片真心,她们姑娘早晚会发现。
边雁回拉住程绣锦的手,语意殷殷地说:
“大姑娘长于边关,侯爷与夫人又有诸事要忙,对大姑娘疏于教管,以至大姑娘对礼仪生疏,也是难免的。
奴婢虽是个下人,却也是大姑娘身边人,以前不懂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了,自然是要告知大姑娘,也省得让大姑娘丢脸。
什么人,应该干什么样的事,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大姑娘往后,再不能似在边关的时候一样了。”
程绣锦点头,赞同似的笑说道:“可不是,我也才调整过来一点儿。”
边上的筝雁几个大急,齐齐地喊:“姑娘!”
程绣锦说她们:“好了,你们都别吵,咱们回无风居吧。”
筝雁几个虽愤愤的,但到底没再吱声。
程绣锦挟着边雁的手往外走,才一出刑室的门,就碰上想要进来的侯夫人。
“娘!”程绣锦喊。
侯夫人瞅眼边雁,笑问:“这是没事儿了?”
程绣锦笑歪头也瞅了一眼边雁,说道:“嗯,都解决了。”这个,我也已经有了计较。
眼瞅着程绣锦一众人走远了,韩妈才与侯夫人说:
“夫人也不管管?姑娘到底还是年轻了些,不懂得人心险恶。
边雁这回借口对姑娘好,敢对姑娘下药,以后嘴上说着为姑娘好,还指不定的做出什么来呢。”
侯夫人长叹了一声,语带无奈地说道:
“她终归是要嫁到别人家里去的,我也不能跟她一辈子!她既然想留边雁,我若是给处置了,也只能让她反感。
挫折能使人成长,有我和她爹看着呢,边雁嘛……呵,我知道她偷偷的与杨安业见过。
先这么看着吧,要锦娘真在边雁手上吃亏了。希望她也能吃一堑长一智。”
回到无风居,程绣锦拿了边雁卖身文契,还有她早就写好的放奴书一起递了过去:
“你们与我同岁,今年也十六了,咱们主仆一起也有十年了。
你自到我身边以后,吃穿用度与我都是一样的。而现在,见识又更在我之上……”
边雁一见文书、书契,才收的眼泪,就又落了下来,哽咽地喊:“大姑娘!”
程绣锦笑说:“怎么又哭了?这是好事啊。
我听说你家里现如今也都好过了,一直吵吵着说要赎你回去,我原想着等我成亲了,再放你家去。
现在我的婚事不好说了,别反倒耽误了你。
不是我夸自家人,就以你现如今天的见识、气度,便就是嫁个书生秀才,却也都是低嫁了。
明儿你夫君再争气,考个功名,官运再亨通些,它日咱们再见面的话,指不定就与我平起平坐了呢。”
这大饼正画到边雁心坎上,又有些不好意思,跺脚嗔:“大姑娘又打趣奴婢了。”
边上筝雁几个则眸光森森地瞅着边雁,简直是快要被气死了。
而三个人中,又以筝雁最为气愤。
原因就非常简单了,连雁和朔雁两,都是孤儿。
只边雁和筝雁两虽父母双全,却被家里人卖进了边关的花楼。
虽然,跟当时的环境有关系,那几年边关非常不太平,外域经常过边境进行劫掠。
从而导致边民民不聊生。
25 财帛
再赶上家里有病人,或遭了难,经常有卖儿鬻女的。
可大多数的人家,都将孩子卖到有钱人家里为奴为婢,心理却打算着,只要家里稍有回缓,就再赎回来。
当然了,富庶人家买奴婢,自不会花许多的钱。
除去巨富之家,或是达官贵人家里,一般富户,还不都是过日子?
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她和边雁的家里人,贪钱多,将她俩卖进花楼。那打算,也就不言而喻了。
她俩个命好,因为不肯认命,从花楼里逃了出来,然后被外出玩的程绣锦给救了。
这种家人,认了干什么?
随着靖边侯军中地位升高,在边境上的威望也跟着大涨的时候,她俩的家人,见有利可图,便就都寻声找上门来了。
而在当时看来,筝雁做得就比较绝情,当着众人的面说:
“当初你们既然卖了我,那么,一切前情旧恩,在我这儿,都一笔勾销了。
别跟我说生恩养恩,你们将我换钱的时候,就已经还了。
也别跟我说明儿要照顾我,当初你们能狠心将我卖进那种地方,我还指着明儿?今儿我都不敢说呢。
再说了,就明儿姑娘不要我了,我去要饭吃,也绝不会去你们门上,你们也死了这条心吧。
现如今我当自己是孤儿,你们也就全当没生过我吧。”
而边雁却选择与家人和解,继续走动起来。
边雁的家人又听说,程绣锦此次回京嫁人,再不回边关的时候,边雁的父母兄弟,竟然也跟着举家搬到京城来了。
别人或许不觉得,筝雁可是眼睛瞅着,边雁嫂子,是如何一趟一趟的,跑来靖边侯府角门,跟边雁见面。
然后又是如何一点儿一点儿的,将边雁给说动了的。
一开始的时候,筝雁苦口婆心地劝,将大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说。
最终,筝雁被边雁说成是一个离人骨肉的小人。
程绣锦用眼神安抚三个雁,让喊了常妈过来。
让常妈拿着文书文契,陪边雁去趟京城令衙门,帮边雁消奴籍。
绝口不提将边雁用过的东西,一并赐给边雁的事。
靖边侯府不缺她那点儿东西,程绣锦就更不缺了,可程绣锦就跟忘了似的,却叮嘱常妈说:
“出了衙门,常妈就回来吧。”
至于边雁,自然是自己个儿回家了。
常妈和边雁两个这边才出府,韩妈就听说了。报她的小丫鬟还羡慕呢:
“先前我看着边雁姐姐进了刑室,依着姑娘的脾气,还以为这一回,边雁姐姐算是真的完了。
没想到咱们姑娘真是个念旧情的人。竟就放她回家去了,还不要赎身银子。”
小丫鬟十二、三岁模样,正天真烂漫的年纪,虽靖边侯府不兴难为下人,却也难免有些春心懵懂。
将小丫鬟打发走,韩妈与同出于宫中的宋妈一对视,却均都是一个无声地苦笑。
就边雁那个家,回去了可不见得就享福。
而无风居,常妈和边雁一出去,程绣锦就吩咐说:
“边雁的东西,等一会儿闲了,你们就帮着给收拾起来。”
依着程绣锦的估计,至多三个月,弄不好不出一个月的时间,边雁就该哭着回侯府求救了。
程绣锦心情有些低落,看什么都是恹恹的。
一天内,接连遭受未婚夫、幼时玩伴的两大背叛,程绣锦的心,又不是钢铁铸就的,此时一得闲了,可不就难受上了。
三个雁正愁如何哄程绣锦开心呢,可巧,被冯妈支派出去的几个二等丫鬟竟就回来了。
程绣锦大丫鬟是雁,而二等丫鬟就全是鸿。
四个鸿年纪还小,最大的留鸿也才十三,其余三个,也就十一二岁年纪。
原就是准备着放四个雁出去嫁人了,正好就由她们四个,顶上大丫鬟的位置。
留风居里,还有四个更小一点的,三等丫鬟,也就七八岁年纪。
也就是说,打从一开始,无论程绣锦还是侯夫人,都没有过要久留丫鬟在身边的打算。
大概也是跟王淑人的出身有关系。
由于在四个鸿里边,留鸿最大,进来回话的,自然就是留鸿了。
留鸿倒也是不辱使命,将她在延恩伯府的所见所闻,一点儿没保留、原原本本、又义愤填膺地,学给程绣锦听。
“姑娘,简直是太过分了!”留鸿愤愤地说道:
“奴婢们头从延恩伯府出来前,太夫人正吵嚷着说今儿晚了,明儿一早上就过来找姑娘算账。”
程绣锦一听这话,瞬间的就一扫先前的抑郁,变得斗志昂然起来。
“呵!”程绣锦就是一声冷笑,她倒是要看看,明儿她太祖母,要将她如何?
靖边侯虽出于延恩伯府,但当初庆祥帝让靖边侯选址的时候,靖边侯故意选得离延恩伯府不算近。
但因家里有长辈,赐府的那一天,庆祥帝就发下旨意,靖边侯在京时,于每月的初一、十五,回延恩伯府给长辈请安行礼。
初一已经过了,而十五却又要等上几天。
延恩伯老夫人那脾气,自然等不了。再说了,老太太也正愁没理由上靖边侯府来闹呢。
而程绣锦也正生着气呢。
冯妈支使边雁给她下药,意图阻止她去兴平伯府,那肯定是出于延恩伯老夫人的授意了。
那么原因是什么?
无缘无故的,老太太可不是疯了?
程绣锦虽也让那人去查了,可回来消息也要等上几天。
但就程绣锦对她太祖母的了解,却也能猜着个七大八来,说来也是俗气,不过是财帛动人心。
要说起来,她太祖母也是个奇女子,年轻那会儿,将自己的夫君给拿得死死的。
老延恩伯在世时,别说妾了,便就是通房也没一个。
两人又只得了现延恩伯一个儿子,自然是惯得没法,最后,便就惯出个纨绔来。
现延恩伯将自己的精力,全数放女人身上,庆祥帝又非昏君,他便是想绢个京官,一到觐见皇帝哪儿,就会被刷下来。
就一干巴巴的爵位,他虚耗了这么多年,早就坐吃山空了。
想当初,延恩伯夫人才嫁进延恩伯府,老太太为防自己儿媳妇,死把着管家的权力不放。
到得现如今,老太太倒是想让延恩伯夫人接手呢,可延恩伯夫人肯吗?
人又不是傻子。这哪儿是让她掌家?
根本就想让她拿嫁妆,贴补早已入不敷出的家用,延恩伯夫人自然不肯。
而延恩伯夫人是理都不理老太太,任老太太如何说,她就不接手。
26 头阵
到第二天,早饭才过没多一会儿的时间,延恩伯老夫人,领着儿子延恩伯两个,就气势汹汹地杀上门来。
延恩伯老夫人按品大妆,老佛爷似的,坐到了带来的交椅上,然后让彩婆堵靖边侯府门口骂。
如同两军交战时的,专门骂阵的先锋军一般。
而此时,靖边侯上衙门去了,侯夫人却就回娘家了。
说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
程绣锦一听说了,便就捋袖子要上,她这才指派完,没等出去迎战呢,王淑人派来的人,就来了,让程绣锦先等会儿。
头阵,王淑人要亲自上,挫一挫延恩伯老夫人的锐气,让她休那么得意。
她祖母也是一片好心,程绣锦能怎么办?
也只能调整战术了!
伯是四品,延恩伯老夫人的品级随子,所以她虽有个三品的孙子,却也只是个四品诰命。
可王淑人就不同了,她可是庆祥帝亲封的三品淑人,比延恩伯老夫人高一级。
王淑人也早早就等着她呢,早也按品大妆完,也没让延恩伯夫人多等,便就由韩妈、宋妈两个宫里嬷嬷扶着,到了门口。
延恩伯老夫人坐交椅上,正看彩婆骂得来劲呢,靖边侯府大门,“吱呀”一声就被打开。
彩婆立时顿住,与延恩伯老夫人一起抬头看。
三品紫,四品深绯。
便就见王淑人着紫色褙子,如太后出宫般,慢悠悠在走到门上。:
“哟,我还当这一大早上的,谁家的狗在门口吠呢。”
随王淑人嘲讽的话,两个人这一打照面,便就已经分出高下来。
首战失利,未战先输,延恩伯老夫人被气个倒仰,便就想让延恩伯出战。
王淑人瞅都不带瞅延恩伯一眼,只冷笑一声,说道:
“怎么着儿,你这衣绯四品的恭人,现见了本淑人,竟不过来行礼?
往小了说,这是无礼,要是往大了说的话,那可不就是蔑君欺主?本淑人可是陛下亲封的!”
延恩伯老夫人被气个半死,狠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此时不由的便就羡慕起王淑人来了。
看人生的儿子,再看她自己个的儿子!
但延恩伯老夫人能去给王淑人见礼?那可不就将她气死了?
延恩伯老夫人转头,也不瞅王淑人,只对着彩婆说:
“去喊我重孙女儿来。”
王淑人堵着门口不让,怒喝道:“好老婆子,竟还敢来!”
这明显就是在指桑骂槐了,延恩伯老夫人有心想要回嘴,看看王淑人身上礼服,再瞅瞅自己的,转头骂延恩伯:
“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连个妾都治不住?你站这儿干嘛?”
延恩伯没吱声,但却忍不住腹诽他老娘,当年他夫人劝他上进,他老娘是如何说他的?
现在却来嫌他没出息,早干什么去了?
延恩伯老夫人见儿子也指不上,也只能自己上了。便就指着王淑人说:
“我老婆子今儿个过来,是为找我的乖孙儿,闪开。”
这是我孙子家,再被封的淑人又怎么样?说到哪儿去,也当不成我孙子娘。
王淑人说:“可真是不巧了,侯爷便就下朝了,也得去衙门啊。您老想见他,可就慢慢等着吧!”
反正,我是不会放你进来!
延恩伯老夫人一噎,暗道自己大意了,家里除延恩伯世子有官职,其余男丁都是白身,她竟将上朝的事,给忘了。
既然孙子没在,那孙媳妇总在吧?
延恩伯老夫人退而求其次:“那我乖孙媳妇呢?”
王淑人又是一笑,说:“可真不巧,今儿她回娘家了。重孙子也别问了,问他们就也都没在,自然是上学去了。”
!!!延恩伯老夫人摇着脑袋问:“重孙女儿呢?也没在家?”
王淑人说:“在呢。”
延恩伯老夫人得意地说:“喊她出来吧,迎接太祖母!”死丫头,看老婆子让她好看!
王淑人乜着延恩伯老夫人说:“您老在这儿,可是使唤谁呢?”还当她是延恩伯府的丫鬟呢?
延恩伯老夫人气得,却又拿王淑人没办法,便就支使门丁:“喊那死丫头出来。”
那几个门丁没动,却有志一同地去看王淑人。
王淑人也不吱声,站在高高地台阶上,拿着鼻孔看延恩伯老夫人,心说:
这可不是你们的延恩伯府,你还想一手遮天哪?可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能支使得动一个人,我都算你赢!
延恩伯老夫人差点儿被气成蛤蟆,就又支使彩婆:
“你进去,将那死丫头,给我喊出来。”
彩婆倒是听话,靖边侯府的大门虽宽敞,但王淑人并两个婆子,几个丫头堵在门口,雁字排开了站着,她进不去!
延恩伯老夫人咬着牙说:“你让开!”
王淑人:“你家婆子可金贵,让本淑人给你家婆子让路?”
延恩伯老夫人一噎,没好气地说道:“你让开,我要进去找我重孙女儿。”
王淑人笑说:“那你给我见个礼,我就让开。”
延恩伯老夫人:“做梦!”让她给个丫鬟出身的见礼?不可能!
两个加一起一百多岁的老太太,就跟俩小孩儿似的吵架,引得过来过往的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而延恩伯对着他老娘和前妾在哪儿斗法,也是一脸的木然。
一个他都管不了,他也只能看着了。
王淑人:“你果然不给我见礼?”
延恩伯老夫人:“绝不可能。”
王淑人瞅延恩伯老夫人一会儿,突然一勾唇角,嘴角上,便就绽放出一个笑花儿出来。
延恩伯老夫人脑中警铃大响,这死女人肯定有阴谋!她要小心些,绝不能上当!
王淑人说:“那你喊我声淑人吧,我就让你进去。”
延恩伯老夫人怕有诈,问:“真的?”喊淑人她还是能接受的。
王淑人一脸鄙视:“您老可当我是谁呢?我一个唾沫一个钉,只要你喊了,我就让你进去。”
延恩伯老夫人似怕王淑人后悔,急喊了声:“王淑人!”
王淑人冷笑:
“老太太大概是忘了,当年侯爷为我求封号的时候,老太太是如何说的了?”
不是说,一辈子也不认她这封号吗?
看,这才几年工夫,不就上门口喊来了?
所以说,做人啊,可千万别太过铁口钢牙了。
这山不转水转,登高踩低,保不齐的事!
她就问延恩伯老夫人,脸疼不!
27 富贵
延恩伯老夫人的脸能不疼吗?
可再疼她也得忍着,见王淑人让开门口,也不再使唤人传话了,这一大堆的人,在看她热闹呢。
延恩伯老夫人就急忙的,打头急往靖边侯府里钻。
延恩伯看他娘进去了,便也跟在身后,却被王淑人给拦住了。
这是要答理他了?延恩伯心里一阵的激动。
王淑人用下巴尖乜着延恩伯,说:“你儿子没在家,就别往儿媳妇后院进了。”
明显是自作多情了,延恩伯尴尬得老脸一红。
靖边侯府外院总管小跑着过来,脸上涎着笑,弯腰说道:
“伯爷这边请。”那是去向南大厅的路。
延恩伯颇有点儿恼羞成怒,冷哼一声,甩袖子闷头跟着外院管家走了。
进府里的延恩伯老夫人,停脚极轻蔑地瞅了她儿子一眼,冷冷哼了声,大概是怕王淑人反悔,就不再管儿子,而是急往无风居去了。
韩妈问王淑人:“淑人不跟过去看看?”
王淑人摇头,笑说:“锦娘那丫头机灵着呢,咱们要过去了,反倒妨碍她发挥。”
想到昨儿程绣锦的那番言语,韩妈和宋妈俩个心里,就跟猫抓似的,十分想过去看看,程绣锦到底会如何应对。
延恩伯老夫人虎似的过去,不用说话,便就单从辈份上,也能将程绣锦给压得死死的。
暴力解决?程氏的族长第一个不会放过程绣锦,连皇帝都救不了她。
可王淑人既然说不过去,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就支使俩个小丫头,让她们过去瞧瞧,回来也好学给她们听。
就这会儿工夫,延恩伯老夫人领着彩婆,并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冲到了无风居门口了。
然后,没等人通报,程绣锦就已经迎了出来。
以延恩伯老夫人为首众人,一句话都没说,就先怔愣住了。
就见款款迎来的程绣锦,穿一件大红织金妆花罗衣裙,梳了个垂鬟分肖髻,戴了数枝纯金顶梅花小簪。
最为醒目的是头发上,一边上还掐了一个金镶红蓝宝石的蝴蝶头饰。
耳上挂的,也是金镶红宝石的耳坠子,颈上戴的是金累丝镶玉百鸟朝凤项圈,金长命锁。
腰间挂着金压襟、金制香笼,金丝线织嵌宝石虫草荷包。
程绣锦笑盈盈一福:“太祖母来了,锦娘有失远迎,实在罪过。”
这一动,程绣锦的腕上,便就露出一对儿金起花嵌红宝石的镯子来。
就那宽度、厚度,延恩伯老夫人目测了下,就这一对儿镯子,应该足有五两重,还别说宝石了。
延恩伯老夫人脸一沉,喝问道:“你这是何意?”是在故意跟她炫富?
昨儿才吃了大亏的彩婆,此时十分得意,不过是一句喝问,就大有她已经把昨儿个,被迫洗脸的仇,给报了似的通体舒坦。
程绣锦忍不住想,这人是不是傻啊?
延恩伯老夫人是她太祖母,她便就是再对老太太有意见,也绝对不能对老太太动手啊。
她与老太太一但要斗起法来,吃亏受罪的那肯定是侍候的下人。
就让彩婆得意会儿吧,看一会怎么哭的。
程绣锦做出一副懵懂状,笑问:
“锦娘哪儿出错了?惹得太祖母不高兴?还请太祖母明示,锦娘一定改。”
彩婆:对,骂她,拿出太夫人的威严来,质问她,昨儿是如何难为她彩婆和冯妈的。
延恩伯老夫人一脸不高兴说:
“谁让你做这种打扮的?有失体统!”延恩伯府都快揭不开锅了,你竟将自己打成个金人?
真真是要气死她了!
其实她也想要!
程绣锦依旧做懵懂状,低头瞅了自己衣裙一眼,小声问:
“锦娘如此打扮,有什么不对的吗?”
延恩伯老夫人没好气地说:“看你这金啊玉啊的,只有小门小户的人才会如此做派。
你为靖边侯之女,着衣首要是素净有气度,而非满身铜臭味!”
程绣锦一副受教了的模样,虚心问:“便就如太祖母这样就对了吗?”
延恩伯老夫人一哽,气得不想理程绣锦。
她身上的诰命服,都是陈年的,耳上一对黑银耳钉,腕上也是同色银提花飞凤镯。
难道她想这样?实在是此时的延恩伯府,真真是一分银子拿不出来,该当的,该卖的,全都卖个差不多了。
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出卖重孙女儿。
延恩伯老夫人重重哼了声,抬脚往院子中去,极不满意地说: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得规矩,竟也不知道让我进房里去,就这么当晚辈的?”
彩婆跟着说:
“不是老奴多嘴,大姑娘的规矩,也是得重新学了。想来冯妈也管不得大姑娘,要不然大姑娘何至于这样?”
程绣锦也不生气,对着彩婆一笑说:
“彩婆肯定比冯妈本事,要不彩婆今儿既然来了,不若就留无风居吧,正好教我规矩不是?”
这话,可不正说到延恩伯老夫人心坎儿上了,门口有小丫鬟打帘子,老太太笑说:
“那就这么决定吧。”
想到昨天,彩婆心底,升直怀股子不祥来,才想说话,对上了程绣锦看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眼神,彩婆一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延恩伯老夫人打头,程绣锦错后小半步,虚扶着老太太过了堂屋,转进花厅。
都不用进去,在门口上,便就直觉一股子的富贵逼人。
延恩伯老夫人的眼睛,都看直了。被震得顿在门口,好半晌,都没想起她要抬脚进去。
老太太今年活到快七十岁了,才真真见识到,什么才叫金碧辉煌。
无风居的花厅上,就连桌上摆的一个小小插屏,都是纯金提花飞凤图,桌上放着金飞鱼水壶,金水杯,就连放水果的果盘,也是金的。
贴墙条桌上面,摆着金博山香炉,金花瓶里插着时鲜花,还有一个大金摆件葫芦。
程绣锦扶老太太上座坐了,吩咐丫鬟说:
“快去把我那八两的人参切了,给太夫人泡了参茶来。”
俗语有言说,七两参八俩宝,就泡茶喝了?
延恩伯老夫人道声罪过,终忍不住说:
“哎哟夭寿哦,多难得的东西,泡茶就白遭塌了,可使不得,使不得。”
28 急走
这要是真想孝顺她,那就就等一会儿她离开,将那八两参送给她,让她回家去。
可惜,程绣锦对老太太的想法,似是一无所觉,笑盈盈说:
“太祖母这话就许外了不是?这要是锦娘给泡茶喝了,那是白糟蹋东西,孝敬给太祖母喝,那就是应当的了。”
给延恩伯老夫人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程绣锦说丫鬟:
“站这儿干嘛呢?还不快去泡了来,太夫人跟我那是客气,你们还当真了?”
……延恩伯老夫人一哽,转而骂起靖边侯不孝来:
“简直太过分了!”
程绣锦附和:
“是太过分了,太祖母不知道,锦娘这儿的丫鬟们,一个个的,都自作主张,锦娘有时候都使唤不动她们。
冯妈又对付不了她们,还是太祖母疼锦娘,以后彩婆留在这儿,肯定跟冯妈不一样。”
死丫头,在这儿跟她转移话题,玩小心眼子呢?
延恩伯老夫人冷哼,干脆把话挑明说:“我是在骂你爹呢!”
程绣锦不解问:“太祖母,侯爷做错什么了?”
延恩伯老夫人眯着眼睛,瞅着一屋子金晃晃的东西,就觉心口堵得慌,说:
“你说你爹怎么的了?往常见着你祖父就说没钱,还说什么,他孝敬我们的,是他一半俸禄银子。可看看你这屋子!”
那是一半?骗鬼呢?等回去的,一年一千两银子是不够了,得一万两!
就见程绣锦不急不忙地笑了,说:
“太祖母误会了,侯爷的确是没钱,不信的话,一会儿太祖母往他们屋看看,便就是锦娘两弟弟哪儿,摆设也简朴得很。”
看延恩伯老夫人不信,程绣锦解释说:
“侯爷和夫人,十分信奉要富养女,穷养儿的话,因此上,他们但凡有一点儿好东西,都送给锦娘了。
更何况,锦娘这儿的东西,也非侯爷俸禄,这有许多都是陛下赐的。
锦娘又长在边关,十分俗气,就喜欢这黄灿灿的东西。
便就是到锦娘手钱银,也都买了这黄灿灿的东西,锦娘的库房里,还有……”
程绣锦正说着话呢,出去泡茶的筝雁空着两手,闯进来说:“姑娘不好了。”
“慌慌张张的,可像什么样子?”程绣锦有些生气问:
“怎么了?火烧眉毛了?值得你这副样子?”
筝雁急说:
“刚奴婢进库里取人参,一不小心的,就碰散了姑娘准备的,明儿听戏时要撒的金瓜子,还有一盒珍珠。”
程绣锦笑说:“多大点儿事,拣起来就是了。”
筝雁说:
“奴婢拣了,可一不小心,就又将姑娘才请回来的,那尊半人高的金佛像,给碰倒了,脸着地,摔扁了。”
才被程绣锦的话,给惊得几乎魂飞天外的延恩伯太夫人,这会儿也回过神,心下一喜:
“那你快去瞅瞅吧,佛可慢待不得。”说完,还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程绣锦面露为难神色说:
“一般人锦娘不放心让她们进,可还得拣东西,锦娘这儿一共就三个可堪使唤的,怕冷落了太祖母。”
言外之意,她这一走,就要将房内侍候的,都给带走,就没人侍候了。
延恩伯老夫人压了压嘴角说:
“我是你太祖母,又不是外人,还用人特意陪?就去吧,我刚巧也乏了,正好要活动两下。”
程绣锦又告了回罪,在老太太再三的催促下,才领着三个雁离开。
花厅上,就只乘下延恩伯老夫人,还有随她来的几个婆子了。
彩婆最得延恩伯老夫人心,那也是有原因的。
也不用延恩伯老夫人吩咐她,便就自发的,跑到门边上,嵌开帘缝往外看。
延恩伯老夫人便就最先行动起来,将看起来与能装半斤酒的葫芦一般大金葫芦,给抱在了怀里。
其她几个婆子,也都往怀里揣东西,便就是连那金屏风,都没放过。
老太太此时想得可是非常明白,程绣锦便就是明知道东西在她怀里,敢来搜她身吗?
因此,她领着几个婆子,将房内金用具给清洗一空,也不等程绣锦回来,大摇大摆的便就直接出门而去。
延恩伯老夫人怀里那个葫芦最沉,坠得她几乎直不起腰来了。
但一想到金葫芦能值多少银子,近七十的老太太,便就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可她们才走到院中,程绣锦竟就从库房出来了,和她们碰了个对脸。
程绣锦一脸惊讶地问:“太祖母怎么了?生锦娘的气了?”完就拦着老太太道歉:
“是锦娘失礼,还请太祖母给锦娘个赎罪的机会,锦娘离开是不对,已经让人去准备午饭了。
还请太祖母务必的,要吃了午饭再走。要不然,锦娘于心不安。”
好沉!延恩伯老夫人勉强在脸上,堆出些许笑容来:
“你这孩子说得可是什么话?太祖母没生气,不过是突然想起些事情,急着回去处理,等明儿我闲了,再来你这儿看你。”
程绣锦不让:
“太祖母骗锦娘,没一会儿工夫,侯爷就回来了,而且锦娘也让人去请回母亲,太祖母再稍等片刻,就能见着他们了。”
延恩伯老夫人一听这话,可真是急了,这要再等一会儿,不用人来搜她身,她自己就已经受不住沉,将那葫芦给丢出来了。
她不能等!延恩伯老夫人立时沉下脸说:“怎么着,你还想拦我?”
程绣锦面露怯色:“锦娘自然不敢。”
延恩伯老夫人哼说:“让开。”
程绣锦让开,延恩伯老夫人打头,才走到门口,就听得程绣锦突然喊:
“太祖母先不是说,要将彩婆留给孙女儿?”
怕夜长梦多的延恩伯老夫人:“倒是忘了,那就让她留下吧。”
怀里抱着金盘的彩婆:“老夫人!”
常妈上来,一把将彩婆给扯住,然后,彩婆就眼看着,延恩伯老夫人照着来时,步履明显蹒跚地,急快地走了。
直到延恩伯老夫人没影了,程绣锦才到彩婆面前。
彩婆汗都出来了,忙给程绣锦行礼:
“大姑娘万安,大姑娘既留了老奴,容老奴收拾下,再侍候大姑娘。”
程绣锦笑说:“你刚不是挺嚣张的吗?”
彩婆忙解释说:“没有的事,刚老奴不过是做给太夫人看,老奴对大……”
29 没事
见程绣锦一眯眼睛,彩婆忙改口:
“老奴对姑娘一直十分敬重,绝不敢有半点儿轻蔑,还请姑娘明鉴。”
大姑娘,生生给改成姑娘。
程绣锦笑说:“这样啊……”
彩婆忙喊:“姑娘啊,老奴的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程绣锦一勾唇角,说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给你个表忠心的机会吧。我太祖母收了兴平伯夫人多少银子。”
晚儿她故意没问,也是算准了吃了亏的彩婆与冯妈,肯定会鼓动早就想来靖边侯府的延恩伯老夫人,上门来闹事。
看,这么一折腾下来,她可不就光明正大的,将彩婆扣下来了?
而且,程绣锦给了彩婆一笑,而且她还能正大光明的给彩婆用刑,她那太祖母就是知道,也不敢吱一声。
彩婆后背的汗毛都要竖了起来:
“姑娘,天地良心,太夫人是姑娘太祖母,这爱护姑娘还来不及呢,哪儿能做这种事?
姑娘可别被有心人挑唆了,做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出来。”
“这是还没清醒呢。”程绣锦吩咐:“把她押进厅上来,我慢慢问。”
……彩婆想,为啥不进刑室了?她想进刑室!
花厅上,那光秃秃的桌面儿,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黄灿灿的东西,全都被扫荡走了。
程绣锦也不问,站在地中,背手转过身,对着彩婆笑。
便就上来一个婆子,伸手去扯彩婆紧夹着的左胳膊,随着胳膊被扯开,一个黄金色的盘子,便就“哐啷”一声落到地上。
那盘子也是结实,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型,还在地上弹跳了几下,再骨碌了一会儿,稳稳停到程绣锦的脚边上。
空气就此便就凝住了。彩婆回过神来,几乎是扯嗓子喊:
“不是金的?”但凡有一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黄金软,这么掉地上,那绝对是要走形的。
天,那延恩伯老夫人拿走的,也都是假的了?
彩婆望向程绣锦的眼睛里,满是诧异与不敢相信,然后是狂怒:“你敢骗老夫人!”
程绣锦没吱声,低下身将盘子拣到手里,也不见她用力,就那么轻轻一折,盘子竟就从中间折了。
……彩婆一个哆嗦,盘子芯是生铁的,竟就断了!
筝雁打外面进来,又递上一个金盘,程绣锦没接好,就掉地上了。
而这个,却就变形了。
程绣锦淡淡地瞥了彩婆一眼说:
“大胆恶奴,胆敢偷我房内的金器,并拿脏在身,也不用问口供,送刑室里,跟花子关一起吧。”
想到昨天程绣锦说得话,彩婆是真的吓到了,立时跪到地上,哭嚎:
“求姑娘饶命啊,老奴说,太夫人收了许氏一千两银子。”
程绣锦有些失望说:“才一千两啊。”
彩婆……
程绣锦坐到刚延思伯老夫人坐的椅子上,朔雁倒了花茶,程绣锦轻抿了一口,笑说:
“杖毙吧。”
彩婆一脸不敢置信说:“老奴把知道的都说了。”
程绣锦把茶碗往桌上轻轻一放:“真的吗?”她太祖母虽缺钱,但区区一千两,却不足以让老太太行动。
因为动了她,后继会有很多的麻烦,她爹在哪儿立着,也够老太太仔细权衡利弊了。
常妈就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单手不费多少力气,扯着就往房外走。
彩婆吓得,死扒着门框不放,哀嚎着喊:
“求姑娘开恩,老奴说,太夫人还答应许氏,日后姑娘嫁入兴平伯府,若夫妻不睦,会帮着训斥侯爷。
然后做为回报,姑娘只嫁入兴平伯府,许氏就会给太夫人三千两,然后,以后每年都是一千两,有事求到太夫人的话,银钱另算。”
程绣锦捏着茶杯,突然轻轻“啪”地一声脆响。
三个雁同呼“姑娘!”
杯子竟被程绣锦捏碎了,将她手指给割破了,血“滴滴答答”落到桌上。
话既然已经开了头,彩婆便就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便就将延恩伯府此时的情景,详细地与程绣锦说了。
老延恩伯走得比较早,现延恩伯当家至今,也有小三十年的时间了。
虽说老延恩伯也不算突出,但终究有个实官,为人再会钻营,虽没光宗耀祖,也算是小有积累。
可现延恩伯却是一个毫无经济头脑,只知道花钱的纨绔。
延恩伯府早在十年前,便就已经开始典当过日了。
然而最可气的是,延恩伯竟被一个小老婆引逗着去赌,进而欠下高利贷,逼债上门。
延恩伯老夫人竟想出了,劫持孙子,逼儿媳妇出钱的办法来。
可延恩伯夫人也是个刚强的,直接选择了报官,破案之后,延恩伯府在京圈上,可算是丢了个大脸。
而至此,婆媳二人还有延恩伯世子,也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延恩伯老夫人,最终是卖了祖产,才将延恩伯欠下的赌债,给还上了。
彩婆“嗷嗷”哭,说:“太夫人也难啊!”
程绣锦对老一辈人之间的事,并不了解,可她只知道一点,做人要行得端,坐得直,难就是出卖重孙女儿的理由吗?
若不是她机警,只怕便就被他们联合着糊弄,嫁进兴平伯府了。
程绣锦问:“依着你对太夫人了解,从我这儿弄走的那些东西,一时半会儿的,她会不会当了?”
彩婆连忙保证说:“姑娘放心,一时半会儿的,太夫人绝发现不了。”
她现在有一千两银子呢,那些东西到了延恩伯府,那肯定是进老太太的库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可能拿出来用了的。
程绣锦勾唇一笑说:
“那我现在,我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自己想个法子,让太夫人发现……”
看着彩婆被惊呆了的表情,程绣锦慢悠悠说:“……那东西是生铁的。”
就像老太太清楚,程绣锦就知道东西在老太太的怀里,也不能搜是一样的。
老太太知道那些东西是假的了,难道还会跑来质问程绣锦?
也不过是打掉牙往肚咽吧!
彩婆:“老奴怕太夫人受不得气!”
该会被气死吧?
程绣锦笑问:
“再气,还有知道我祖父赌钱,几乎输光家产气?”
30 涨钱
她祖父的事,都气不死老太太,别说她,不过一个重孙女儿,气也不会伤到根本。
主要还是没期望,也就没伤害。
老太太最多的,也就气自己瞎眼,着了她的道而已。
彩婆被战战兢兢被带下去,她现在对程绣锦,可真的服了。
是发自内心的,没半点儿迟疑地服。
兴平伯夫人一回走了延恩伯老夫人的后门,就不在乎走第二回了。
她几乎毁了杨安业前途,兴平伯夫人能这么算了?
程绣锦冷冷地笑了,她倒是要看看,这两人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众人散去,常妈过来,笑说:
“姑娘,刚彩婆说得话,跟老奴让人查得差不多,就不知道后面的协议。但有一个事,姑娘要小心些。”
程绣锦瞅常妈:“什么事?”
常妈脸现怒容说:
“老奴派出去的人,刚回才来说,今儿早上,兴平伯夫人的陪房,带了一堆的礼物,去了边雁家里。
进去偷听,竟是听着了,她跟边雁打听姑娘身上,可有什么胎记或黑痣。”
上了年岁的常妈,自然猜着兴平伯夫人的打算,简直是其心可诛了!
程绣锦却笑着叹气:“这下,边雁只怕不好过了。”
倒不是因为她对边雁颇有信心,而实在是她身上,并没什么奇特的胎记。
也亏兴平伯夫人能想得出来,这十个人里头,只怕有八个人身上,不会出现奇特胎记。
不过,兴平伯夫人既派了人过去,拿的礼物应该不会轻了。
而边雁家人,贪图那些个银钱,自然是想让边雁说的。只可惜,边雁除非给她们编瞎话了。
常妈回说:
“可不是的,边雁说没有,那婆子不信,就将带去的东西又给带走了。
据回来的人说,边雁和她兄长最后吵了起来,还挨了打。”
“只怕边雁……”程绣锦沉默半晌,说道:“要给杨安业做妾了。”
她知道兴平伯夫人不会这么算了,杨安业会恨死她,但程绣锦绝没想到,这对母子能想出,这么个愚蠢的法子。
但既想到了,接下来的事,就不难猜了。
常妈瞅了程绣锦一眼,好一会儿才说:“姑娘有没有想过,边雁变心,可能就是……”心悦杨安业。
……程绣锦到底也才十六岁,虽比同龄人聪明些,但感情这种事,却是如一张白纸。
经常妈这么一提醒,程绣锦再回想,边雁一直跟她说得那些话,突然的,便就有些顿悟了。
还真有这种可能……
程绣锦一脸的一言难尽的表情,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那些心甘情愿给人做妾的人,可怎么想的,脑子是让驴给踢了不成?
程绣锦忙问剩下的三个雁,对她们自己的婚事,有没有什么打算。
主仆一场,又是与她自小玩到大的情分,要真有这种想法,她虽然不认同,但也会尊重她们的选择。
三个雁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似的。
虽说人各有志,程绣锦不管边雁的事,但兴平伯夫人想坏她名声的举动,还是恶心到程绣锦。
程绣锦对常妈说:
“妈妈去放出风声,就说我刚送我太祖母不少金器,说是感谢她帮了我大忙。”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兴平伯夫人听说此事,可不就有事做了?
常妈……
兴平伯夫人要发现自己被卖了,肯定会怒找延恩伯老夫人要钱。
可进了延恩伯老夫人口袋里的钱,还有吐出来的?
再说,跟老太太提金器,不就等于往老太太心口戳刀子?
彩婆没让程绣锦久等,然后常妈的动作也很利落。
隔天,延恩伯老夫人才被气得叫了郎中,兴平伯夫人就怒气冲冲地杀上门去。
躺床上,大喊着心口疼,臭骂程绣锦的延恩伯老夫人,竟就如一尾活鱼般,从床上跳起来,跟兴平伯夫人大干三百回合。
程绣锦听完回报,笑够了,就将彩婆喊到跟前,赏了她一把金瓜子,夸赞她说:
“这次的事,你办得非常不错,要继续保持。我就喜欢聪明人。”
彩婆吓得,立时就跪到地上,说:
“太夫人是问老奴,关于姑娘的事,可老奴什么都没说。姑娘,苍天可鉴啊,若老奴有半句假话,老奴……”
程绣锦打断彩婆的话,慢悠悠地说道:“便就是给太夫人当卧底,也没关系。”
彩婆:“姑娘!”延恩伯老夫人,是这么吩咐她的。
程绣锦笑说:“我知你卖身契,还有你一家子,都捏在太夫人的手里,说没关系,但若乱说……”
彩婆连忙表决心:
“姑娘但请放心,什么是话该说的,什么话是不该说的,老奴的心理也有成算,绝不乱说姑娘的事。”
程绣锦让边雁再给她金瓜子:“这是赏你的,就安心接着吧。”
彩婆起身,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金瓜子,便就想走。
程绣锦轻声问:“彩婆出去转这么一圈儿,就真没什么话要对我说?赏接得挺安心啊。”
那可是金瓜子儿,不是铜板。
彩婆一下子顿住了,回头就瞅着程绣锦,正对着她笑,彩婆也给程绣锦一笑。
程绣锦就抓着盘子里的金瓜子玩,漫不经心地问:
“你说,老太太要知道,你放出去的消息是受我指使的,老太太会拿你如何啊?”
彩婆立马有上涎起笑,凑到程绣锦跟前说道:
“啊,老奴差点儿给忘了,老奴听说,明儿趁着侯爷给去伯爷请安,太夫人请了程家族长到延恩伯府,要逼侯爷涨孝敬银子。”
程绣锦笑了,随手抓了一把金反子给她,说:
“拿去买点儿好吃的,补补脑,省得以后忘事。”
这第一把接了,接第二把就没了心理负担。
彩婆捧着金瓜子,喜滋滋地出去了。
三个雁大急,性急的筝雁最先问:
“姑娘,这可怎么办啊?”真给她涨,实在是不甘心。
可要是不让侯爷给吧,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任着靖边侯战功赫赫,也顶不住。
程绣锦想,依着她爹娘的脾气,为省心,只要不太过分,也会直接给吧?
可老太婆卖她在先,给她钱,总有一种如鲠在喉,噎不死人,却很难受的感觉。
别说给她涨孝敬银子了,便就是原来定下的那一千两,程绣锦都不想让她父母继续给了。
老太婆可哪儿来的那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