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风起云落
秘党在在陶康公司的地盘上，率先举旗发动了革命。
趁着陶康公司开年会的功夫，秘党以暗中组建的义体改造人部队为内应，以秘党暗中策反的军队为中坚，冲进了陶康公司的总部大厦、媒体大楼、网络中心，陶康公司位于世界各地的分公司和重要设施，也遭到了秘党的机体进攻。
陶康公司的军事防卫力量相当强，但奈何天下苦公司久矣，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面前，哪怕手握最先进的科技和最强大的军备，也依然是死路一条。更何况这些跨国垄断公司原本内部就已经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满是裂痕，秘党率领的队伍和公司内部的内鬼里应外合之下，立刻就如同纸老虎遇到了水火一般溃不成军。
秘党推翻了陶康公司的统治，短短几天之内就控制了陶康公司所有的资产、信息渠道。
陶康公司的所有高层，全部进行了公开审判和处决——这些高管所犯下的罪但凡只要正常审判，就足够让他们被判死刑三次了，因为这些人已经疯狂到连最有利于他们的法律都不愿意遵守。
那一天，整条街的路灯上都挂满了新的挂饰，简直比过年了还喜庆。
天明时分，秘党在陶康公司大厦的核心筒里放入炸弹。随着这座高耸入云、象征着公司垄断资本霸权的建筑当场炸毁，陶康公司的统治彻底宣告终结。
在熊熊烈火之中，秘党建立了新的体系与格局，一个展新的组织取代了陶康公司的地位——他们自称为“人类革命联盟”，简称“人革联”。
人革联宣告了在亚洲大陆上陶康公司的所有资产公有化，关闭了所有的“社会化抚养”中心的人类孕育机构，暂停了除基础基因优化以外的所有基因优化，并推行了新的法律：鼓励生育、人人平等、废除“特殊豁免权”制度、经济市场管控……
在藤原龙一的推动下，新修订的法律之中添加了一条十分特别且重要的规定：人革联将信息时代最重要的资产——数据，规定为了公共资产。
新的法律允许对数据信息进行利用，但决不允许任何私人、组织对数据进行垄断。人革联建立了大数据中心来对数据资产的使用进行审核和节制，所有人对数据资产的使用一律平等。
人革联的成立震惊了世界。
各跨国垄断公司甚至吓到直接结束了第一次公司战争，放下了互相之间的成见，转而开始对人革联的全面绞杀——公司之间的战争那是抢钱抢地盘，而人革联那是直接要革他们的命啊！
公司联合到了一起，从经济制裁到军事制裁，从宣传抹黑到秘密抓捕秘党成员。一众公司无所不用其极，极尽全力想要遏制这个新生的政权，誓要将人革联这个“逆天而行”的“邪恶势力”扼杀在萌芽期。
公司联合基于这个目的所进行的军事行动，史称“第二次公司战争”。
如果“数字人”们只是听过“人人生而平等”的口号而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么或许他们还会继续麻木。但过了几天扬眉吐气的日子之后，已经没有人想要再回到从前了。
虽然人革联成立的时间补偿，人们也没有来得及过上更好的生活，但真真正正的平等却让底层的“数字人”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严。
所以这场战争，人革联输不起，也绝不会输。
在公司的联合围剿面前，人革联爆发出了极强的组织力、战斗力，在这场明显处于劣势的战争之中以一敌多，以广阔的领地空间换时间拖住了西面的攻势，随后优先集中力量反击东面。东面进攻的荒垣公司部队被成建制地消灭，秘党的地下党还直接在荒垣公司总部所在的东京策动了政变，与人革联的外部军队里应外合，直接让荒垣公司彻底沦为了历史。
解决了东面的敌人之后，公司联军的两面包夹之势被瓦解，随后人革联集中全部军力向西面的敌人打出了普通的一拳——没想到直接就打到了地中海附近。
实际上若不是补给线跟不上导致无法形成实际控制，人革联恐怕还能直接打到大西洋去。
战争打到这个程度，基本上已经可以判定公司联军完全失败，至此从东亚到东欧整个欧亚大陆的格局基本奠定，人革联彻底站稳了脚跟。
人革联的节节胜利，让所有公司都感到了恐慌，他们开始与人革联讲条件试图和谈。
人革联内部的一些激进派觉得这个时候应该乘胜追击，一路打到美洲直接解放全世界的。但考虑到当下生产凋零、民生困苦的内部环境，人革联最终还是同意了和各个公司停战。
这一战堪称是人革联的立威之战，也是世界变革的重要一战。
但停战并不意味着结束，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和平只是中场休息——公司和人革联，注定是水火不容，迟早有一天双方还会爆发战争。
这场和平持续了很多年，这段时间内革联内部在加速发展，世界的格局也在发生变化。
在这并不长的时间里，世界上所有的公司都在人革联这把达摩克里斯之剑的威胁之下，被倒逼着开始了改革。他们开始革新内部，拿出了大量的利润提升工资待遇，提供了大量的资产来负担公共职能……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样子，让不知道的人差点以为他们是慈善组织。
以北美的军事科技公司、罗德兰金融集团合并为契机，世界上的各大公司都开始合作与联合，世界由此进入了公司大联合时代。
跨国垄断公司们，为了应对越演越烈的运动，成立了一个协商合作的国际机构，名为“国际商业集团联合”，简称“国联”。
国联与人革联，形成了新·两极格局。
双方用拥有的携带大规模杀伤弹头的高超音速导弹，都对准了对方随时准备开火，暗地里之间的争斗一刻都没有停止过。这一旦擦枪走火，那就是要把地图犁一遍，直接开《辐射》剧本的那种。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斗争，要么会毁灭人类要么会重塑人类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某天，人革联领袖兼秘党魁首张牧病故，人革联高层因继承问题而出现内乱。
在持续的内乱之中……人革联解体了。
第492章：人之将死
其实早在第二次公司战争结束之后，藤原龙一就已经差不多是半退休状态了。
他不再参与人革联的各项工作，而是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研究工作之中。
在那两极对峙的二十多年里，他作为一名元老却始终处于隐身状态。他很少参加会议也不参与决策，以至于很多人都快忘了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造成这样的局面的契机，是在第二次公司战争结束之后的某一天，藤原龙一和张牧的一次谈话。
没有人知道那次藤原龙一和张牧谈了什么，他们只知道那次谈话结束之后藤原龙一就告别了中枢，后来的日子里他一直在学校和研究所从事着科学研究工作。
大多数人都猜测那是一次权力的斗争，而藤原龙一是失败者。
这些人的猜想不能说是存在错误，只能说是完全离谱。
张晓阳通过藤原龙一的视角了解到，两人那一次的谈话远非如此简单，相反那次谈话的格局相当大，是一次对人类的未来以及人革联未来发展方向的争论，可以说那一次谈话影响了后来人革联乃至人革联灭亡之后秘党残党的未来。
双方讨论的重点，其实有两点。
首先是第一个是纯理论问题——资本究竟是不是生产的必须要素？
在这个问题上，两人很快达成了共识。
两人都认为资本并不是生产的必须要素，而是生产要素的分配要素。即生产过程完全可以脱离资本进行，资本之所以在资本主义时期展示出了生产要素特性，是因为资本在分配生产要素的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在计算机科技并不发达的旧时代，除了资本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物资和资源在一定范围内实现合理配置——毕竟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越是精于算计就越是往往能够在预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疏漏，有时候在宏观层面的统计可能只是小数点后一两位出现了偏差，到具体的实践场景之中却往往造成了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荒诞场面。
在自然科学领域，这种过程既非周期又不收敛，并且对于初始值具有敏感的依赖性的现象，被称为“混沌现象”，而会产生这种现象的复杂系统则被称为“混沌系统”。
因此资源和物资的分配工作，只能交由货币这种工具，由每一个人类采用“分布式运算”这种方式来完成。而货币和商品经济的成熟使得资本出现，也为阶级基于资本分化提供了条件。
于是，面对人类社会这样一个“混沌系统”，就引出了第二个问题——脱离了资本人类社会是否有更好的生产要素配置方案来取代资本？
或者更深入一点说，人革联究竟要采用何种方式来维持社会运行和发展？
或者用再哲学一些的方式来描述题干……何去何从？
张牧始终认为，在目前的技术条件下，要实现人类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就应该充分运用已经成熟的市场这只无形之手。当前的科技水平和物质生活水平还没有达到足够的层次，应该在合理管控和严格控制的基础之上运用资本，以此调动各经济个体的自发性，从而实现经济、产业、人类自身的共同发展。
事实上不仅张牧这么想，就连秘党的绝大多数人也都是这样想的。
但藤原龙一则坚持认为，资本主义已经走到了绝路，如果再继续发展下去最终不过又是一个新的轮回。他坚持应该发展新的技术手段来进行分配，诸如人工智能或是超级计算机借用新的手段来进行“有序配置”，而不是将资源配置如此重要的事情再度交给资本与市场。
两人在这场争论之中吵得面红耳赤，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虽然双方都清楚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但有时候路线的争执往往比其他的争执更加激烈。
其他事情上有矛盾两人最多打一架，路线一旦矛盾那可就不是献祭一两条人命能解决的了。
好在藤原龙一也有自知之明，主动开了中枢然后一头钻进了自己的研究项目之中。张牧也还是念旧情的，没有效仿当年苏慈宗旧事，而是任凭藤原龙一去拓展他的“兴趣爱好”去了。
从最初一同蹲监狱到一同革命缔造的友情，绝非一次争论就能够破坏。
但之后的十几年里，两人却不再往来。
直到有一天，张牧向藤原龙一发出邀请，请藤原龙一到自己的宅邸来吃晚餐，两人才再次联系上了。
藤原龙一原本还有所犹豫，但看到最下方落款处的签名，只写了一个阿拉伯数字“3”之后，便决心哪怕是鸿门宴也要去一下——那是在监狱中时两人暗中会面的标记，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暗号。
藤龙一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张牧的宅邸。
然而当藤原龙一见到张牧的时候，他悬着的心骤然放下，变成了一丝悲凉。
他终于明白了张牧为什么想要见他——张牧病了，而且似乎病得相当重。
张牧见到藤原龙一格外高兴，甚至不顾护士的阻拦站起来迎接他，然后拉着藤原龙一坐到了沙发上开始促膝长谈。
这一次两人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聊非常宏大的话题然后争得面红耳赤。他们都已经人到中年，不再有三十岁左右时的那种精力去争吵了。两人谈的都是些家常琐事，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中年老男人喝茶聊天一样，平常而又温馨。
待到饭菜都准备好后，张牧才拉着藤原龙一落座，两人就这么一边吃饭一边聊了起来。
“我们已经多久没有见面了？”
“很多年了，我也记不清楚了。”
“我还记得，十年零三个月，你最后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是那次我们在会议上遇见，那次你甚至没有和我打招呼。”
藤原龙一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张牧还记得这种小事。
“是我失礼了……”
“不不不……”张牧摆了摆手，然后笑着说道，“你不是失礼，你只是单纯的记仇罢了。”
藤原龙一有些尴尬，但他脸上依旧镇定。
张牧兀自叹了口气，然后自顾自地说道：“你是该恨我……”
藤原龙一不知道张牧为什么说这个，他默默地注视着张牧，等待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张牧屏退了左右，接下来说了一番让藤原龙一震惊不已的话。
张牧一脸平静地说道：“我可能再过不了多久就要死了。”
藤原龙一瞠目结舌，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你究竟是什么病？你明明才不到五十多，而且全联盟最好的医生都在你的医疗团里，难道连他们也治不好你吗？”
四五十岁在以前可以算得上是中老年人了，但是在这个时代则是正值壮年，藤原龙一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身体一直很好的张牧会突然病倒。
“是免疫系统病，说起来比较复杂。”张牧指着自己的头说，“简单来说就是我的身体已经把我的大脑当做外来的入侵者，正在攻击我的大脑，虽然通过药物抑制了这个过程但却没有办法让我的大脑和我的身体和解……医生都说这个病是好不了。”
藤原龙一沉默了，面对将死的好友，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设什么。
而就在藤原龙一伤感的时候，张牧接着说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今天找你来是想说另外一件事。”
藤原龙一：“什么事？”
张牧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出了一番让藤原龙一震惊不已的话：“人类革命联盟，看起来牢不可破，实际上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
此时此刻，周围的人都已经全部退去，谈话的空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藤原龙一此时已经放下了筷子，他知道接下来的谈话非同小可。
张牧擦了擦嘴，然后才缓缓说道：“我活着的时候或许还可以压得住那些想要复辟旧时代的力量，但是我死之后恐怕就再也压不住了。一旦他们掌握了话语权，最理想的情况是联盟从内部和平演变，而最糟糕的情况则是将会是整个联盟分崩离析……这些事情尽管你不在中枢，但想必你也察觉到了吧？”
藤原龙一愣了愣，随后垂头叹气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事情肯定会变成这样的。”
有些事情，只有生活在当下的人，才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尤其是藤原龙一和张牧这个层次，他们更加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周围的变化。
“以前我没得选。”张牧注视着藤原龙一说，“这么多年下来，技术发展得究竟怎么样？你其实应该比我清楚……你所说的用技术手段取代市场进行资源配给，这个方法究竟能行还是不能行，你自己心里也有数不是吗？”
藤原龙一握紧了拳头——张牧说得没错，即便时至今日他也依然找不到合适的解决方案，一旦操作的环境脱离了实验的理想情况，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以前我们没得选，现在的我们依旧没得选，必须面对那个选择带来的一系列问题。”说到这里张牧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公司如果在借人革联的尸体还魂，那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人民恐怕就要吃第二次苦，牺牲者的血也全部都白流了……咳咳咳——”
张牧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藤原龙一赶忙喊来了护士和警卫，让他们一起帮忙将张牧从饭桌边抬回了床榻上。
在躺下之后，张牧的状态稍微好了一些，他不顾劝阻再次屏退左右，然后强打着精神继续谈话。
“龙一，我们真的逃不出去了吗？”张牧的泪盈满了眼眶，“难道人类这个种族……真的要在这个不断循环的周期里耗尽潜力，还没有走出地球就要老死在摇篮里吗？”
他伸出了了手，试图抓向天空。
他仿佛要抓住星辰，又似乎要将整个宇宙都抓在掌中。
但最后，他那瘦削的手臂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张牧此刻已经泪流满面：“我不甘心……”
藤原龙一感受到了张牧此刻的绝望，他也不禁握紧了拳头。
人人平等的世界，人类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离开摇篮飞向宇宙……最初的梦想越是追逐就越是感觉遥不可及。
感慨之中，藤原龙一忍不住又问出了当初那个谈话时，他们讨论过的那个问题：“我们何去何从呢？”
张牧垂下的手突然抓住了藤原龙一的手腕，那枯瘦的大手这一刻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一时间让藤原龙一有些挣脱不开。
“还没有到绝路。”张牧目光灼灼，眼神再次坚定。
藤原龙一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导师兼战友，眼神之中尽是疑惑的神色。
张牧掏出了一个小型储存器，将那枚储存器放到了藤原龙一的手中。
“你的研究，我都知道。”张牧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一次我不会再指责你激进了……去西伯利亚吧，那里有最好的研究设施和最齐全的人员配置，储存器里有关于那里的所有资料……你去那里继续你的研究，你的研究成果或许将会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藤原龙一望着手中的储存器，随后手渐渐握紧，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第493章：巨兽之卵
那次谈话的几天之后，藤原龙便踏上了远赴了寒冷的西伯利亚的路程。
表面上看，藤原龙一是被驱逐出了中枢，被迫离开了人革联的首都。
然而实际上只有藤原龙一和张牧知道，这一次的离别不是两人决裂，反而更像是托孤。
张牧将他的孩子——人革联及其未来，全部托付给了他最信任最忠诚的战友和兄弟。
藤原龙一只身来到了西伯利亚，并在这里投身到了一个特别的研究项目之中。
这个研究项目是基于藤原龙一之前的研究而发展起来的，并且张牧给藤原龙一开放了很高的资源调动权限，让藤原龙一可以调动充足的人员和资源，在这里以保密状态放手去开展工作。
藤原龙一在接手项目之后，对这个项目进行了一定的调整，并在这个项目之中开发出了一些新的东西。
首先，藤原龙一改变了他原先的研究思路。
他最初的想要发展超级计算机，通过超级计算机来解决进行社会资源配置的问题。然而他越是研究计算机就越是发现，计算机的能力终究还是有极限的，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靠人类自身去解决。
于是藤原龙一重新研究起了自己最初，即计算机与生命科学的交叉学科。不过这一次他走得更远……他不仅仅是把计算机和人脑科学领域的知识交叉，还直接把计算机和人脑给交叉了。
最初，他只是想在计算机里添加一点神经细胞组织构成的辅助元件。后来他发现直接将人脑接到计算机上比较方便，于是便在最初的强化义体的接口技术基础上，开发出了用于连接大脑意识的神经连接技术。
藤原龙一开发出这项技术，起初的设想让人脑成为超级计算机的辅助。然而当人员接入之后，藤原龙一发现人脑提供的算力貌似远比芯片要多得多，人大脑的算力反而被开发了出来。
人在进行意识神经连接之后，只会感觉到自己在做美梦，他们在甜蜜的梦境之中就将算力提供给了主机。
这让藤原龙一惊叹不已，于是他开始研究起了“人脑计算机”这个意外收获。
然而随着研究的深入，麻烦的事情开始出现了。
许多人尝试意识神经连接后，都开始患上了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病。那些尝试过神经连接的人渐渐地都有了瘾，这种瘾虽然不像是毒瘾一样让人痛苦，却也像是烟瘾一样让人欲罢不能。
藤原龙一意识到了这件事情潜在的隐患，于是严令禁止意识神经连接实验的扩大化，决定在有进一步的研究成果之前绝不轻易启用这项新技术。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藤原龙一依旧没有放弃这项研究。随着研究的深入，藤原龙一和他的团队找到了编辑“梦境”的方法，并发现通过这种手段进行梦境的编辑可以进一步提高运算效率。
人维持梦境，也是需要消耗一定的算力的。维持梦境消耗的算力越少，所能提供给计算机的剩余算力就越多。
人在梦到自己所熟悉的生活城市时，所消耗的算力是相当少的。只有在梦到一些特殊的场景，比如天马行空的幻想异世界场景时，所消耗的算力才会急剧增多。
其实算力消耗小的“梦境”场景，也不仅仅局限于做梦的人所熟悉的现代都市，有些时候即使梦中的场景是做梦的人从未去过的古代，所消耗的算力也相当的人小。
藤原龙一不知道原因，科学家们猜测那份熟悉感，可能是在镌刻在人类DNA里的远古记忆。
在研究的过程中，藤原龙一他们还倒腾出了一些该科技的副产物。张晓阳所熟知的记忆碟片，其科学原理便是在这个时候被发现的，具体应用也是在这个时候已经出现了雏形。
就在藤原龙一和他的团队将科技树越点越歪的时候，一个噩耗从首都方向传来——张牧去世了。
张牧去世的消息，让许多人都痛不欲生，藤原龙一也不例外。
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过了一整天，最后满脸憔悴地走了出来，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迅速地在老去。
随着张牧的去世，整个联盟都陷入了混乱。
人革联的顶层设计做得不差，但显然对首领乃至整个团体的要求过于高，，以至于他死去之后竟一时间竟无人能够接得稳那根接力棒。
在反复试错的过程中，整个联盟风雨飘摇，就连远在西伯利亚的藤原龙一他们研究团队也受到了影响。
不久，随着人革联解体，他们陷入了资金断裂、研究项目面临停滞的危机。
藤原龙一他们转换了几次研究基地，在人革联解体的危机之中风雨飘摇了几年，最终整个研究团队被并入了人革联解体后重新复活的新陶康公司，并且随着陶康公司一同加入了国联。
当国联的各大跨国垄断公司和国内复辟的寡头公司势力，如同分尸一样将人革联这个巨人的资产瓜分殆尽之后，就仿佛是汽车方向盘向右打死转弯后必然的回弹一样，另一个方向的势力开始了反攻——或者说是复仇。
一伙不明的武装势力出现了，开始打着人革联的旗号不断地在原人革联势力范围内开展恐怖袭击。一开始国联和公司的高层都以为这不过是一伙残党盗匪，因为他们平时所做的事情，不过也就是袭击金融机构和工厂之类的地方，抢点金钱或者物资罢了，看起来就很低级。
起初忙于延续研究所的藤原龙一还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然而当那伙势力袭击了他的研究基地时，藤原龙一才意识到了大事不妙。
这伙人将他们连人带设备和成果全部劫走，等藤原龙一他头上的黑色头罩被摘下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藤原龙一张望四周，发现他们被带到了一个类似核掩体的地方，周围全副武装的人看起来训练有素，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人。
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想，但是他不敢确定……
就在藤原龙一疑惑不已的时候，这个团伙的首领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团伙的首领，一点也不凶神恶煞，相反非常地有礼貌。
他似乎完全没有将藤原龙一当外人，在藤原龙一问起他们的目的之后，他们毫不见外地向藤原龙一展示起了他们的成果。
那个人带着藤原龙一来到了一个像是工厂一样的地方，接着一幕藤原龙一未曾设想的情景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几个人躺在接入仓里，利用藤原龙一他们开发出的意识神经连接技术合成了一个大的核心计算机，然后通过计算机控制一个自动化机器人工厂。机器人不断地生产出机器人，随后机器人又成为新的工人，来不断扩大工厂的再生产，以及维护和拓展核心计算机算力元件——人类。
此刻作为观察者的张晓阳已经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就是利维坦的雏形。
那个将藤原龙一抓到这里的势力首领，一边带藤原龙一参观一边解说道：“藤原博士，这里的科技是我们在您研究成果的基础之上开发出来的，这台机器里面的人不需要醒过来，他们可以完全在无限的梦境世界里享受安逸的生活，其他的一切都只需要交给自动机器人来完成就好……那梦境世界，我们称之为‘乐园’。”
藤原龙一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得到他们实验室的科技的，但这件事情他现在已经不关心了，因为眼前的一切已经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接下来，对方给他看了一个视频，让他更加震撼。
录制视频的那个人，居然是张牧。
第494章：“自由人类”
“龙一，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意味着‘人类整合计划’已经启动，而我也必然已经死了。”
张牧的声音从平板终端之中传来，藤原龙一时隔若干年再次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
藤原龙一通过张牧的状态来推断，这个时候的他生命应该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光。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疑惑，甚至可能还很愤怒，但请你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最初的梦想，还有人类的未来……”
藤原龙一沉默着，他细细地盯着已故老友的面容，试图从他的神色之中看出一些什么。
但是张牧却始终那么坦然，一如当初藤原龙一与他相遇是的那样真诚。
视频中的张牧接着说：“你的研究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也多亏了你的研究我才能启动‘人类整合计划’。相信未来的你你在看到这个视频时，一定也已经看到了相应的模型，这个模型便是整个计划的起点。
“这个计划的总的来讲，就是要让所有的人类都如同这个模型之中的人一样，永远生活在梦境创造的‘乐园’之中。如同‘乐园’这个名字一样，这将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人类将生活在资源无限的梦境世界中，那里人人生而平等，每个人都能享受着物资极度丰富的生活，人们可以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现实世界的一切不平等都将在拥有无限可能的梦境中被消除……人类将建成真正的地上天国！”
藤原龙一不知道，张牧是不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节点，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他看起来格外的坚决甚至疯狂。
不过藤原龙一完全能够理解张牧，尤其是如今人革联已经分崩离析的这个境地，他更能理解当时张牧着急地心情。
谁又能在看到自己辛苦奋斗了一生事业有被别人付之一炬的风险后，还能躺在棺材里安详地去世呢？
回头翻翻史书就能明白，要不是人类的能力有极限，有些人恐怕都能气得打碎棺材活过来。
“我希望你能在我死后，替我继续主持这个计划。”张牧的声音穿越了时间，给藤原龙一托付了最后一件他认为值得托付的事情，“我留下的这支队伍绝对忠诚，你可以完全信任他们，此外我还留下了一部分资源，这些都会成为你最大的助力……我知道这将会是场艰难的战争，但战争胜利之日，就是地上天国建成之时。
“万事拜托了，龙一。”
说到这里，张牧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衰弱了下去。
而视频也到这里就结束了。
藤原龙一站了起来，发现房间里所有的人，包括张牧留下来的这个团队的首领，都在向他敬礼。
“藤原博士，请你领导我们，完成‘人类整合计划’吧。”首领一脸认真地说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斗争，也是张主席最后的愿望……”
藤原龙一的手握拳后又分开，站立原地沉默良久。
许久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我明白了，交给我吧。”
……
之后的事情，其实张晓阳已经差不多都知道了。
后来，便是“整合战争”的爆发，内容和自由人类记录的差不多。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整合战争爆发之后，藤原龙一和他们的研究团队依旧回到了国联……或者说当时的自由人类这一边。
他潜伏在国联内部，一方面继续对这个技术进行着研究，利用国联的资源和技术支援“人类整合运动”，另一方面充当内鬼收集着情报。
藤原龙一和人革联遗留下来的队伍工作成效斐然，他们的地下活动为“人类整合运动”争取到了相当长的暗中发育时间。等到国联反应过来的时候，“人类整合运动”的机械军团已经成型了。
“人类整合运动”的机械军团，给了国联诸公司一记迎头痛击。这一击，将国联打得心跳骤停，几乎当场去世。
起初各公司还以为这些机械军团是在人格觉醒的AI控制下来毁灭人类的智械，以至于各公司甚至自断一臂将自己所有的AI研发和使用都叫停了。
然而当公司的统治之下的人们越来越多的开始背离公司，在潜伏者的怂恿下投向“人类整合运动”，将自己的血肉之躯化作核心计算机的元件，公司高层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智械危机”而是真正的“二次革命”。
人革联死了，但是她的亡魂带着上百亿无产者的怨念，从地狱之中爬了出来，要来毁灭旧世界的支配者们了。
国联试图反抗，但这个时候再反抗却已经太晚了。
强大的机械军团，有着远比人类更强的执行力和战斗力，他们不惧核弹后的废土辐射，也不知道疲倦和畏惧，在正面战场上无往不利。他们还能以各种形态出现在各种阴暗的角落里，给予国联的重要人物以致命一击。
在一群‘终结者’面前，人类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血肉苦弱”。
遗憾的是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名叫约翰·康纳的救世主，也没有穿越时间的科技。
失败，就是失败。
灭亡，就是灭亡。
面对灭亡，国联一方的高层也并没有坐以待毙，他们面对危机毅然决定……逃跑。
其实想想也很正常，国联本就不是什么拥有远大理想的组织，他们成立之初唯一的目的就是搞死人革联。
人革联死去之后，国联及其所属的各个跨国公司，立刻开始了大鱼吃小鱼的内斗模式，一边争夺市场和资源一边加紧压榨自己的员工和底层的人民，旧时代的那一套东西又都回来了——人工孕仓、特殊豁免权、信息数据垄断……尽管改头换面换了名字，但一切都和旧时代没有任何差别。
这样的一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战胜得了“人类整合运动”的机械军团？
对于国联来说，他们的失败和灭亡几乎是必然的。
他们可以利用人性的弱点从内部瓦解一个理想主义者的联盟，但是他们永远无法消灭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从地狱回来的理想主义者，他们从意志到身躯都是钢铁的。
在“人类整合运动”的威压之下，各大公司的高层纷纷开始背离自己的人民逃离地球。
一部分公司的高管和鼓动拖家带口带着资产，跑到了月球殖民基地——这里是在那时还是未被战火所侵染的净土。
还有一部分更加胆小害怕的，干脆利用公司剩下的资源制造了大型殖民飞船，然后乘坐着飞船直接逃向了太空——讽刺的是这些殖民飞船的主体部分，最初是人革联在太空竞赛之中，为了替人类开拓新的外星殖民地而建造的。
这些本应承载着人类未来和梦想的母舰，最后却成了这些公司高管和权贵们苟且偷生的救生船。
后来的事实证明，胆小鬼往往有机会活下来。
月球基地没过多久也沦陷了，成为了后来利维坦的月球接入点。
而飘在太空之中的殖民船，成为了权贵最后的“方舟”。而后来火星探索挖掘站改造的火星基地，则成为了这些人最后的领土。
这些逃离地球的权贵们，后来给自己改了个名字，他们称呼自己为……自由人类。
第495章：谈心谈话
藤原龙一的记忆录像已经播放完了，张晓阳也醒了过来。
他醒过来的时候，出现了和张阳以及夏莎醒来时差不多的症状。
张晓阳显得有些浑浑噩噩，对于身边的人表现出了疏远乃至于敌视的状态。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艾琳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将原因归结为那所谓的“精神污染”，并对张晓阳开始了多手段的综合治疗。
然而实际上张晓阳自己内心很清楚，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精神污染，也不是什么心理疾病——哥哥、夏莎包括他自己，其实纯粹就是心态问题而已。
依据张晓阳他们所受过的教育所形成的价值观来看，按照藤原龙一的记忆来说，其实“自由人类”才更接近“反派”这一定义。
所谓的“自由人类”，不过是一群背叛人类逃离地球的旧时代权贵残党罢了。他们拯救觉醒者从来不是出于同为人类的同情，不过就是为了利用他们试图去粉碎利维坦，以此来夺回自己旧日的权柄罢了
这些人说着什么“人应当有生而为人的价值”，结果到头和利维坦不过是一丘之貉，同样是将人当成工具在利用，甚至比利维坦还要虚伪。
利维坦至少从来不加以掩饰自己残酷的一面，最初建立的理念也是在“乐园”中给每个人以幸福。而这些所谓的“自由人类”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们真的有理想有信念吗？
想到这里张晓阳迷茫了，一阵厌恶感如反胃般漫上至咽喉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自由人类真的那么不堪……那哥哥又究竟为什么愿意赴死呢？
张晓阳迷茫了，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张晓阳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找一个人来商量这件事情，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这个能商量的人只有自己的“同乡”夏莎。
张晓阳向艾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并向卫宫提出。
一开始卫宫还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再担心什么，但过了几天之后，张晓阳依旧收到了申请通过的邮件，审批的单位写的是“舰队委员会”。
张晓阳在得到了许可之后，立刻去找了艾琳。
艾琳这一次倒是没有阻止张晓阳，因为在她看来和夏莎见面并不会影响张晓阳的精神状态，反而可能还有利于他的恢复——她是真的把张晓阳当成了病人在用心医治。
于是在艾琳的带领下，张晓阳再次来到了夏莎的残躯所保存的那个房间、
“准备好了吗？”艾琳在调试好机器之后转头问张晓阳道。
“我准备好了。”张晓阳微微点头，然后由衷地说了一句，“谢谢你，艾琳。”
艾琳愣了愣，然后反问道：“你是指什么方面？”
张晓阳一边戴上设备一边说：“各种方面……现实世界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一直以来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能处境会比现在糟糕很多倍。”
过了好一会，艾琳突然偏过头去，双手抱住肩膀问道：“你在这里的时候，会感觉到孤独吗？”
“什么？”张晓阳一下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艾琳嘴唇嚅嗫了一下，然后低声说：“我有时候在想，你们会精神异常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在这里与周围格格不入而感到孤独……所以我想你们是不是需要多一些的陪伴？”
“具体的原因我不好说，不过确实不是这方面的原因。”张晓阳躺了下去示意艾琳可以接入了。
艾琳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她就将那份情绪隐去，然后将注意力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随着神经连接接入，张晓阳的意识穿过了一片黑暗。
几秒钟之后，张晓阳又一次次进入了梦境，再次来到了那个喷泉广场一样的地方。
“啊，豆豆，好久不见！”夏莎见到张晓阳来，开心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张晓阳走到了夏莎面前，一脸不解道：“话说你为什么总叫我‘豆豆’？我的小名也不叫这个啊。”
夏莎笑了笑说：“因为以前张阳每次和我说起你，都总是一口一个‘我那愚蠢的欧豆豆’挂在嘴边嘛，我叫多了就有点改不过来了。”
好吧，听到罪魁祸首又是自家老哥，张晓阳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夏莎在大理石圆桌上摆好了茶，随后示意张晓阳坐下。
话说在梦境里喝茶，对于张晓阳来说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他仿佛又重新回到了过去躺在利维坦内的旧日时光，一波又一波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夏莎待到张晓阳坐下喝了第一口茶后，才开口问起正事：“既然你来了这里，那也就是说你已经看完了三张碟片了对吧？”
“三张？”张晓阳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我只看到了两张啊？”
夏莎想了想，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丁怡的那一张……也就是自由人类在月球接入点回收的那个叛逃者的记忆碟片，因为保存的状况不是太好，损坏的状况有些严重，可能他们并没有给你那一张。”
“那个件事情不急，其实有另一件事情我更加在意”张晓阳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夏莎姐，你知不知道我哥当初……究竟为什么要返回利维坦？”
夏莎原本叉起蛋糕要放进口中的叉子停在了半空，她的神色变化了几下，最终她将手中的叉子放了下来。
“你已经明白了？”
“我明白了。”
两人就像谜语人一样，说着一些让人不明所以的话。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谈话的环境并不安全，这个空间看似只有两个人，实际上周围全都是自由人类的耳目。
夏莎一边用手指摩挲着茶杯一边说：“其实张阳在回到利维坦的梦境世界里之前，也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犹豫……但最后他还是遵从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张晓阳疑惑道：“那你自己呢？你也在帮哥哥收集原初魔女的遗物吧？也就是说你和他的目标是一致的……你又是出于什么想法呢？”
夏莎哈哈一笑：“我一个已经几乎失去身体，只能活在机器里的人还能有什么想法？只是因为张阳想要那么做，所以我就顺手帮了他一把罢了。”
虽然夏莎说得轻松，但张晓阳明白这其中的困难。
她一个连在现实世界自由活动的能力都没有的人，却还要远赴月球深入敌后，一个不慎可能就会丢掉性命。
夏莎愿意为张阳做这些事情，其中的原由大抵是为了报张阳将她背出回收站的救命之恩。
张晓阳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夏莎姐，我该怎么办？”
夏莎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告诉你答案，你只能自己想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张晓阳早就猜到了夏莎会这么说，但他还是难免会因没得到答案而失落。
夏莎从张晓阳的表情之中看出了张晓阳的情绪：“其实你也不用失落，我建议你先去找卫宫把第三张碟片要过来，看完了或许你心中就有答案了。”
张晓阳不置可否，心中的阴霾依旧未散去。
夏莎则是接着说道：“其实你也明白，很多时候我们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哪怕有得选往往也不是在好与坏之间做选择，只是在两个坏的选项中选一个不那么坏的。”
“可是这么做真的是正确的吗？”张晓阳问道。
“你哥哥以前常说的一句话，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夏莎清了清嗓子，然后学着张阳的语气说道，“这个世界上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善恶对错，绝大多数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而是朦胧暧昧的灰，所以当我们面对选择的时候，最重要的事情其实只有一件……”
张晓阳缓缓挺直了脊背，接着夏莎的话说了下去：
“……不失本心。”
第496章：盗版碟片
当张晓阳找到卫宫的时候，她正在商业街的米粉店里吃螺蛳粉。
她一边撩头发一边嗦粉，脸颊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样子配合上她娇小的体型，一度让张晓阳想起了某些啮齿类动物。
卫宫见到张晓阳来，连忙招呼他过去一起吃，还很大方地表示她请客。
眼见盛情难却，张晓阳便只好坐在卫宫旁边和她一起吃。
方舟上的螺蛳粉，其实也就是个调味米粉而已，从汤头到配菜都和螺蛳没什么关系——难吃倒是不难吃，就是不管怎么吃都感觉有一股方便食品的味道。
吃完之后，认识卫宫的店老板本想给他们免单，但卫宫还是坚持付了钱。
付完钱后卫宫告别了老板，又告别了店里的其他客人，才带着张晓阳离开了米粉店。
张晓阳有些好奇地问道：“我发现好多人都认识你啊。”
卫宫一脸自豪地挺着胸膛说：“那是，我可是这艘方舟的舰长啊！这艘船所有的乘员都是我的家人，作为这个家的当家我当然要和大家熟悉啦！”
张晓阳又问：“你身为舰长身份应该很高吧？你这样和他们走得那么近，你就不怕太熟了以后没有威严，到时候他们不听你的话吗？”
“你这么想是不对的。”卫宫摇了摇头说，“我不需要他们听从我的话，我作为舰长的职责只是在战斗和舰船运行当中替舰队和方舟做出决断，随后舰队和方舟会向他们下达命令……他们所需要听从的是组织的命令。”
张晓阳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卫宫……不，应该说是自由人类的觉悟这么高。
卫宫接着说道：“我作为舰长必须要关心我的船员，否则战斗的时候就无法团结一致。他们作为船员也要服从舰队和方舟的指令，否则舰队和方舟的规定就会惩罚他们。我们都负有对整个舰队的义务，只是分工不同罢了。”
张晓阳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呢？组织其实也是由人构成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有可能影响组织的运行……如果你无法维持威信，那么组织就会失去权威，进而导致整个体系的失调。”
卫宫一脸迷茫：“为什么我失去威信组织就会失去权威？”
张晓阳也很疑惑：“舰队和方舟难道不是以你为组织核心的吗？”
卫宫哭笑不得：“当然不是啊，我只是舰长，舰队和方舟的组织核心是舰队委员会。”
随后，卫宫开始给张晓阳解释起了方舟和舰队的组织架构。
原来，身为方舟舰长和舰队领导的她，其地位实际上更接近于整个自由人类的“军事主管”，而且偏向于技术官僚。
这个职位需要通过特定的选拔才能够担任，并且由舰队委员会任命。
因为身为方舟的舰长，必要的时候需要通过神经连接与整个母舰相连并对其进行控制，因此能成为方舟舰长的人必须拥有极强的神经连接适应和控制能力，同时还要对舰船、舰队、军事理论有充足的了解，各方面的知识与出色的临场应变能力都必不可少。
这样一番选拔下来选出来的舰长，可以说是整个自由人类中的精英中的精英。
但即使是这样，舰长也不能大权独揽，很多重要的事情还必须提交舰队委员会讨论。而且舰长要定期接受考核，考核失败就要换人。
可以这么说，舰长实际上就是个被选出来干活和背锅的工具人，表面上看似大权在握，其实真正能说了算的时候只有在战斗中那瞬息万变的紧急状态，其他时候哪怕是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行使权力，也必须要受到舰队委员会的节制。
自由人类的大权，总体来说还是掌握在舰队委员会那群老头子手里。
或许是因为本身是凭本事吃饭的技术官僚，而不是张晓阳认知中的传统官僚，所以卫宫并不需要靠信息差和所谓的权威来服众。她将大家都当成了家人，熟悉她的船员们也都将她当成了自家小妹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样身为工具人的同病相怜，这番谈话过后张晓阳突然对卫宫的好感度提升了不少。
“对了，你今天找我什么事来着？”
聊天聊了好久之后卫宫才突然醒悟了过来——张晓阳来找她肯定是有事情要找她办，他们讨论得尽兴结果两人都差点忘了正事。
“哦，我差点忘了……就是你们手里应该还有一张丁怡的记忆碟片吧？我想要借来看一看。”张晓阳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在我哥的记忆里面看到了还有那么一张碟片，我觉得里面应该还有重要的信息，所以我想要尝试读读看。”
卫宫听闻这句话之后，托着下巴皱眉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确实是有那么一张碟片……可是那张碟片已经坏了，现在已经几乎读不出来了。”
随后，卫宫给张晓阳解释起了关于那张碟片的情况。
丁怡的那这个碟片因为技术不太正统，质量远比不上藤原龙一和后来张阳制作的碟片。而且她的碟片最初保存的地点是在月球上，保存环境也十分恶劣，所以导致了碟片损坏相当严重。
现在留存下来的，也就只有夏莎和张阳读过之后撰写的一些记录了。
最终，张晓阳没有在卫宫这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只能再次失望地离开了。
之后的几天里，张晓阳一直尝试着去寻找有关丁怡这个人的资料和信息，期间也见了夏莎几次。
夏莎并没有给张晓阳提供什么更好的建议，对于张晓阳遭遇的情况她一个残疾人也有些爱莫能助。后来反倒是张晓阳在艾琳那儿进行“康复治疗”的时候，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情报。
“原来你想要读丁怡的记忆啊。”艾琳十分淡然地说出了很有分量的话，“我那里有备份啊。”
“啊？”
张晓阳一下子站了起来，这声惊呼几乎让方舟医院的半层楼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张晓阳：“你怎么不早说？”
艾琳一脸无辜：“你也来没问我啊……”
原来，艾琳不仅仅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医生，同时也是神经连接技术方面的专家。
因为舰船上很多人需要植入神经接口来满足舰队工作的实际需要，所以神经连接技术的原理和相关设备维修、装配等知识，也就是外科医生的必修课。
基于对神经连接设备的熟悉，艾琳当初曾经受舰队委员会的委托，尝试过对记忆碟片相关设备进行破解。她在破解的过程中，曾进行过复刻碟片之中内容的操作。虽然复刻出来的产品在数据完整度上不如原本的碟片，但总比没有要强。
两人一番交谈，然后迅速达成了共识——今天下班后两人到上次的研究所会面，然后艾琳将备份的碟片给张晓阳带过去。
当天，张晓阳在训练结束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赶往了研究区。
而艾琳则是在加班结束之后，才姗姗来迟。
艾琳似乎是回居所洗漱换了身衣服，甚至还重新补了个妆，然后才带着复刻的碟片到来——复刻的出来的碟片已经不是CD光盘的形状了，而是像是更加老古董的软盘。
“我准备好了。”张晓阳还没等艾琳开始动，就已经自己躺好了。
艾琳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当即开始帮张晓阳接入设备。
随着碟片接入，张晓阳再次进入了梦境。
第497章：录像故障
一阵白光过后，张晓阳进入了丁怡的记忆之中。
已进入记忆录像，张晓阳就看到了一张女性的脸——那是丁怡的面容映照在镜子之中的倒影。
眼前的这个人张晓阳觉得有些眼熟，但张晓阳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
此刻的她正直勾勾地盯着镜中自己的双眼，带着侵略性的眼神让张晓阳不禁有些发怵。
丁怡的下一句话，让张晓阳瞬间头皮发麻。
“我知道你在那里。”丁怡直勾勾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透过自己的双眼看向张晓阳说，“你在注视着我对吧？”
他慌乱地调出了菜单栏，差点当场退出。
但是下一秒，镜子发生了变化。
镜子就像是突然花了屏一样出现了雪花，几秒钟之后镜子上浮现出了一行红色的仿宋三号字体：
你不该这个时候联系我。
“我没办法了，我已经快要暴露了。”丁怡捂着脑袋有些痛苦地说道，“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舰队里面有我们组织的卧底，现在已经开始审查人员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张晓阳这才搞明白，丁怡这是作为一个二五仔，在与自己的上峰接头。
方舟上所有的镜子其实都是一面电子屏幕，不仅能够用来倒映自己的倒映，同时还能滚动播放一些通知、广告之类的东西——总之就是非常的赛博朋克。
潜伏在方舟上的内鬼们，就是利用了这一特性，黑入这些镜子里，然后利用镜子来传递信息。这种方式完全钻了张晓阳的思维盲区，让张晓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以至于他差点一下子被丁怡唬住了。
“我必须立刻前往‘乐园’，不能再拖下去了。”丁怡十分坚决地说道。
镜子上又浮现出了一行字：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究竟还要等多久？”
三年。
丁怡怒了，她低吼着说道：“三年之后又三年，已经快要十年了！”
完成任务，相信组织。
这一行红字亮起之后，信息便彻底消失了。
任凭丁怡怎么呼喊都没有回应，丁怡气得破口大骂。
但骂完之后，这个并不宽敞的居所里，依旧只有丁怡一个人。
丁怡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一样，然后头靠在了镜子上有些无力地喃喃自语道：“如果继续在这艘船上待下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了？”
就在丁怡，她居所的门铃响了起来。
那一瞬间，丁怡的脸上流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然而门铃持续的响着，舒缓的音乐声却仿佛告死的镇魂曲。
丁怡咽了一口唾沫，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然后才像是要奔赴刑场一般走向了大门。
在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丁怡打开了大门。
随后一个身高比丁怡高出了整整一个头的高大身影，一下子冲进了屋内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向丁怡，然后一把将丁怡……抱了起来。
“呜呼~”
抱住丁怡的那个大男孩发出了欢呼声，然后直接抱起丁怡在空中转了两圈，失重让丁怡一度产生了起飞的感觉。
“丁怡，我入选了！我入选了！”那人大笑着说道。
“啊！快放我下来！放开我……”丁怡猛拍着那个人的后背和胳膊叫喊道。
抱着丁怡转了两圈后，那个人才将丁怡放了下来。
定睛一瞧才发现眼前这个人是个大男孩，一头短发加上宽阔健壮的身材，看起来非常的阳光俊朗。这种男生如果放在学校里面，那就是那种会打篮球而且还很受女孩子喜欢的那种类型。
“丁怡，我入选了！”这个大男孩一脸兴奋地重复着一句话，活像是个中举的范进。
“你入选什么了？”丁怡一脸疑惑地问道。
“我前两天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参加了SUIT大队的选拔，我刚刚入选了，现在我也是一名飞行员了！”
随后，通过两人的交谈，张晓阳才算是了解了眼前的情况。
眼前这个人名叫赵铭，是丁怡的青梅竹马。
两人同年出生，住在对门然后又一起长大。长大毕业之后，丁怡成为了一名工程师，而赵铭则进了作战部。即便工作的部门不同，能够见面的空闲时间也很少，两人也依旧保持着友谊。
然而，赵铭却一直都不知道，与自己常年相处的丁怡其实还有另外一面……
录像放到这里，张晓阳眼前的景象突然花了一下。接着就像是信号不良一般，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化，画面突然转接到了另一个地方。
——发生了什么事？
张晓阳茫然四顾，随后顺着丁怡的目光打量起了周围的景色——透过室内暗色玻璃屏幕的反光，张晓阳发现丁怡突然变成了只有半个人高的模样，周围的环境也瞬间变成了阴暗的房间。
房间内的布局对于张晓阳这样的“古代人”来说是非常明显的现代风格，所以对于方舟上的人来说是非常具有古典气息的装潢。房间的桌上摆着一个香炉，香炉内正升腾起袅袅青烟。
张晓阳猜测那大约是熏香之类的东西。
房间的墙上有一个电子时钟，张晓阳通过时钟上的电子时刻发现，记忆录像不知为何突然倒带回到了十五年前。
——这是……录像故障？
其实早在开始阅读碟片之前，艾琳就曾告诫过张晓阳了，她复刻的这个碟片多多少少有点问题，可能会出现时序混乱或是某些地方卡顿模糊的故障。所以艾琳告诫张晓阳，有时候如果能读就接着读，不能读就不必勉强赶紧退出来。
不过从眼前的情况来看，张晓阳应该还是能够阅读的，所以他并没有急于退出。
“丁怡，你是特别的。”
那个场景里，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给幼小的丁怡灌输着一些本不属于她的想法：“你从出生之日起，就被赋予了特别的使命……那就是为了人类的解放而奋斗。”
还幼小的丁怡，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父亲。
“我们所生活的这艘舰船，是旧时代余孽的逃生船，他们裹挟了无知人类的意志……”父亲的话语低沉而仿佛有魔性，“我们必须毁灭舰队，将舰队委员会的那些肮脏的罪人一个不留地全部吊死，将这艘船上所有无知的人们带回到‘乐园’……带回到伟大的利维坦身边！”
第498章：烦恼消失
方舟之中为什么会有叛徒存在？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理解。
逃离地球的权贵们，在登上方舟之后总不可能亲自驾驶方舟、维护设备、生产作业，所以他们在逃离之时必然带了一批“仆从”。
在丁怡的那个时代，方舟上是按照人员类型分级别来规定待遇的。
级别从高到低分别为A级到D级，级别越高所能享受的舰船空间越大、各种配给也越丰富充实。最初登上方舟的那批权贵，作为方舟计划的“计划制定者”，其级别自然是最高的A级，从始至终都是权贵。而高级技术人才如科学家、工程师、高级管理者和高级军官是B级。再次一级的则是C级的各类基层管理者和白领工作者和基层军官。最低的D级则是最普通的士兵、船工、商贩等，基本都是底层劳动者。
明面上这些级别是根据职务定的，然而实际上初始级别越高的人，后期在晋升和职务分配方面就越会拥有隐性的优势，阶级不可谓不固化——内卷都是下层的，上层那可是始终稳坐着自己的位置。
在这样的条件之下，有“人类整合运动”的内奸混入了舰船之上，也便顺理成章了。尽管能登上方舟的人都经过了重重筛查，但是依然阻止不了这个进程。
丁怡的父母辈都是D级，是舰船上的船工，他们在方舟之上是级别最低的一级，也是最具有革命性的。
事实上他们的家族早在登上方舟之前，就已经接受了“人类整合运动”的理念，在上到方舟之后更是受到感召，加入到了方舟之上的“人类整合运动”地下组织里。
方舟之上的地下组织，一直潜伏在方舟之上，并低调地维持着自己的存在。
丁怡的父母从加入组织的那一刻起，就在等待着利维坦的命令，只等组织一声令下便“咔”一下发起革命，将方舟之上的国联余孽统统挂上路灯。
而这一等……竟等了几十年。
长时间的等待，让这些卧底们从期望到失望。当他们发现自己一生可能都等不来利维坦的命令时，他们也依旧没有放弃希望。他们毅然决定这火炬，如同接力棒一样传递给自己的后代——他们开始教育自己的后代，并且教育后代继承自己的使命。
从小到大，丁怡就一直活在父母阴影之中。
来自父母的洗脑式教育，让“毁灭舰队，解放人类”的理念如同思想钢印一般，牢牢地打进了她的脑海，即便她本身有抵触情绪也依旧挥之不去。
而她因为身为D级人员家庭出生的孩子，在学校里受到欺辱和霸凌的遭遇，更是让父母的“教育”成为了丁怡刻入DNA里的信条。
别人在童年的时候，最大的烦恼是繁重的课业、通不了关的游戏。而丁怡最大的烦恼，莫过于分裂的教育，和必须要带着面具伪装自己的精分人生。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丁怡越成长越扭曲。
她憎恨这个世界，憎恨这艘冰冷的破船，憎恨这里的一切。
但即便是在一片黑暗之中，也会有腐草之荧光，即使是在绝望之中，人生也会有唯一的光芒。
邻居家的那个傻小子赵铭，就成了丁怡生命中唯一的乐趣。
那个总是到处乱窜还不知道在傻乐呵些什么的小子，对于丁怡来说就像是魔术师手里的鸽子，马戏团驯兽师手下的猴子，总能让丁怡在戏耍他之后收获一种扭曲的快乐。
丁怡喜欢用恶作剧来捉弄赵铭，而且她的有些把戏在寻常人看来非常的过分，因为她很多时候的“玩笑”其实在正常人看来更接近于“羞辱”，偏偏这些恶作剧总能满足丁怡内心深处的恶趣味。
好在赵铭这个傻小子是个粗线条，任凭丁怡一次又一次地被戏弄他，他第二天也总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充满活力地来找丁怡玩。
两人就在这种奇妙的过程中一起成长度过了十余年。
在这十几年里，丁怡的父母相继去世。或许是因为失去了父母方面给她的压力，丁怡精神压力来源瞬间少了一部分，以至于她不再需要通过“耍猴”来抚慰精神，于是也逐渐放弃了那些无聊的把戏，渐渐对赵铭的“需求”也就淡了。
但赵铭却始终对丁怡热情不减，不管多少岁了都像是当初的那个傻小子一样，总是围着丁怡转。
丁怡其实对赵铭没什么感情，不过久而久之也习惯了他在身边时吵吵闹闹的样子。
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一天一天地长大了。
随着录像的快进，阅读录像的张晓阳再次来到了最初的起点——也就是十几年后丁怡在镜子前联系上峰，然后赵铭闯入她的房间将她抱起的那一刻。
丁怡在得知了赵铭入选SUIT大队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在她看来所谓的SUIT大队飞行员，虽然级别高了一阶，但其实也就是高阶一点的炮灰罢了，那些所谓的荣誉、信念不过是舰队委员会编织出来，用来引诱底层人去给他们卖命的谎言罢了，她实在不知道入选这种队伍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但赵铭依旧很高兴，因为自由飞翔在这浩瀚星空之中，是他自幼的梦想。
两人到商业区，到自幼常去的店里，吃了一顿并不丰盛但是格外有意义的晚餐。
晚餐结束之后，赵铭将丁怡送回了住所。
告别之前，他向丁怡告白了。
丁怡当时内心的情绪是什么？作为观察者的张晓阳其实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一刻，丁怡瞪大眼睛在原地愣了足足一分钟。
最终丁怡并没有答应赵铭，只是告诉他再等三年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他可以自由地去追求其他的女人，如果三年之后他仍然没有改变心意，那么她就同意他的请求。
赵铭不知道为什么丁怡提出了这么一个条件，但他却也没有多问，只是像往常一样开心地答应了。
反正两人都很年轻，三年也等得起。
其实张晓阳也不是不能理解丁怡，毕竟她作为一个拥有两张面孔的人，恐怕很难与另一个人亲密相处。
他猜测丁怡之所以和赵铭约定三年之期，或许是为了用三年的时间解决自己的个人问题——要么跑路去“乐园”，要么就彻底和“人类整合运动”做切割。
丁怡后来的举动，也的确证实了张晓阳的猜测。
后来的三年里，她一直在不停地准备着跑路。
她不再等组织的安排，而是自己开始为叛逃做准备。她作为一个高级工程师，在舰船上已经阶级晋升到了B级人员，她拿出了存款加上贷款给自己买了一台小艇，随后开始准备物资以及研究逃跑路线。
期间，她接到了来自组织的一些任务——大多是一些关于神经连接技术的设备开发，或是进行AI程序编写之类的事情，这些工作都是她可以利用职务之便趁业余时间完成的，并没有对她的逃跑大计形成什么影响。
然而就在丁怡花了两年多时间进行准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查找到机会就可以跑路时，丁怡突然发现自己再也不需要为了这个问题而烦恼了。
因为，赵铭战死了。
第499章：表明忠心
赵铭所属的分舰队，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遭遇了死亡舰队。
战斗之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死个一批人再正常不过了。
丁怡站在观景台的舷窗前，望着一片漆黑的无垠深空，她的内心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或许也不清楚赵铭对于自己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她不能说对他有什么爱恋之情，但也不能说是毫无感情。
只是在失去了他之后，她总觉得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空虚……与孤独。
有些一直在你身边的人，或许他在的时候你并不会觉得有什么，直到失去之后才会感觉到原来曾经你生命之中的每一寸空气，都留存着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作为观察者的张晓阳都能感觉到，那段时间过后丁怡整个人明显变得焦虑和憔悴了许多。
但赵铭的死，也带走了丁怡心中的迷茫和软弱。
她更加坚定地投入到了“人类整合运动”地下组织的任务中，更加坚决地贯彻起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
为了忘却掉那丁怡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丁怡开始更加专注日常的研究工作。
在这个过程中，丁怡因为专业对口，被调去从事了一些“考古”工作——即通过反向工程拆解一些来自地球的技术成品，倒推出一些有关利维坦的技术。她和她的团队通过“考古”，发现了一些常人从未发现的东西，记忆碟片的有关技术她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现的。
但这个技术她并没有上报，因为“人类整合运动”的地下组织要求她将这个秘密进行隐瞒。
于是她将有关的数据进行了修改，将研发成果进行了隐瞒甚至破坏，以至于自由人类方面并不知道有这项技术的存在，这个秘密在整艘方舟上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此之外，她将自己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世界上最伟大的事业——解放人类当中去了。
期间组织接二连三地给丁怡发来任务，而丁怡每次都以极高的质量完成了任务。
而随着完成任务数量的增加，以及对有关内容的研究深入，丁怡开始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对劲。
因为组织交给她的任务，绝大多数都与生物与计算机的交叉学科有关，而这些任务组合在一起之后，构建出了一个让丁怡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的图景——这些技术大多都是与利维坦相关的重要技术。
丁怡开始只是疑惑，为什么组织要将这些技术交给她来研究，但后来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性——有没有可能利维坦出现问题了呢？
丁怡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不论是方舟上的教育，还是丁怡通过研究相关技术了解到的情况，都证明了利维坦是一个封闭的机器，绝大多数人在机器内部时是处于一种无意识状态。
在这个状态下，人没有办法进行针对性的研究。哪怕利维坦为了进行决策，保留了一部分非常专业的人神志清醒，这些人由于数量太少恐怕也无法形成适合科研的环境。
要知道科研创新不是在科技树上点两下鼠标然后等待就能完成的，每一次新原理的发现或是新技术的发明，都是需要摸着石头过河进行大量试错的，依赖于良好的科研环境和合适创新的自由土壤。
而这些条件，利维坦内部恐怕都是提供不了的。
利维坦内部或许能选出一部分专业的精英保持清醒，用来维护整台机器甚至是进行改良升级也是做得到的，但对于整个利维坦的结构性
利维坦也是机器，而且是一个极为复杂的机械、生物、社会机器，这样的机器是不可能不出问题的。而出了问题之后，利维坦内部恐怕也只能进行小维修，而没有办法进行大完善，这样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如果利维坦出现了比较重大的问题，只能拥有自由之身和自由意志的人类，才有能力去解决。
而有自由之身的人类，同时还愿意帮助利维坦进行相关的研发、升级的，便只能是自由人类当中的叛徒。
自由人类之中所剩的叛徒本来就不多了，丁怡作为自由人类当中少有的拥有高级理工科知识的人才，许多重要科研任务不可避免地交付给了她。
尽管在这个过程中，“人类整合运动”地下组织也尝试过掺杂如一些其他的任务，来避免受委托的研究员猜到利维坦的真实情况，但因为人才凋零，许多重要工作无法避免地集中到了丁怡的身上。
此刻的丁怡就像是黑衣组织中的琴酒一样，什么脏活累活重要的活都得她干，丁怡帮利维坦搞开发的强度都快赶上琴酒杀卧底了，你幕后BOSS要这样都还想对他保密……你做梦呢？你难道指望伏特加给你杀卧底吗？╮╭
在思考了足足三天之后，丁怡想通了以上关键，然后她再次来到了和上峰接头的那面“魔镜”前，联系了“人类整合运动”地下组织的上峰。
通讯一接通，丁怡就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必须要立刻前往‘乐园’，我已经准备好了。”
不行，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我就是为了完成我的任务，所以才必须要立刻前往‘乐园’。”
对面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镜子上才出现了一行红字：
你从哪里听到了什么谣言吗？
“不是谣言，只是单纯的分析。”而丁怡则是接着说道，“利维坦出问题了对吗？而且你们需要我帮忙解决问题对吧？”
沉默，长久的沉默让丁怡感觉到了不安。
但丁怡并没有离开，而是始终站在镜子前等待着回应。
“听着，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在计划些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在忌惮些什么……但如果问题真的很严重，并且你们真的需要我的知识和力量来帮忙解决，那么请你们给予我最基本的坦诚与信任。”
终于，镜子上浮现了一行红字：
你可能会死在路上，舰队委员会不会容忍叛逃者。
“我不怕死。”丁怡十分冷静地说道，仿佛早有觉悟“请组织相信我，我可以为了我的理想和信念奉献一切。”
片刻后，镜子上红字再现：
那就做好准备，一周之后出发。
第500章：进入乐园
月球表面，一艘坠落的小艇迫降在了环形山边的平原之上。
身穿舱外宇航服的丁怡，费力地从小艇货仓中推出月面代步车，在启动车后向着利维坦的月球接入点开去。
几个小时前丁怡脱离了第三分舰队的控制，从自由人类的舰队上彻底叛逃到了利维坦的月球接入点。
尽管看起来有些惨烈，但这次叛逃她成功了。
其实丁怡一开始也没有指望能够成功，她早就有了死在半途的思想准备——她之所以执着地要行动，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给自己的人生最后一个交代。
所幸上峰的情报非常准确，她才算是平安抵达了月球。
丁怡一开始不能理解上峰所说的“一周”这个时间节点有什么特殊之处，直到后来当方舟转向向着地月系方向航行执行任务，丁怡才意识到了“人类整合运动”地下组织对方舟渗透到了什么地步。
她不禁怀疑，是否舰队委员会里面都有叛徒。
但这些都已经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了，她现在满脑子都只想着前往月球接入点。
月面行驶车在凹凸不平地月球表面上行进着，颠簸让丁怡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强行忍耐着一切不适，按照电子地图上导航不停地向着一个方向前进着。
直到那座宛如机械都市一样的巨大人造物出现在眼前，丁怡的眼前骤然一亮。
就在丁怡震撼不已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光点自远方飞来。
丁怡下意识地摸出了枪……然而她定睛一瞧才发现，那是个带着小电视的四轴无人飞机。它头部的“小电视”上还带着一个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的可爱，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
『你好，丁怡博士，欢迎来到月球。』
来到丁怡面前之后，小飞机的屏幕上，出现了这么一行字。
丁怡将通讯调到了近距离的公共频道，然后和自动机器人开始了交流。
“你好……你是来接我的对吗？”丁怡沉声道。
沙沙沙——
在一阵噪音之后，小机器人也接入了通讯频道。
『是的，在线编号D-194786-897567，您可以叫我D1。』
“呃……D1，很高兴认识你。”丁怡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正色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觉得我应该立刻投入到工作之中。”
『您可真是勤勉。』
『请随我来吧。』
它发出了柔和的女性电子音，声音虽然甜美但却有些僵硬——丁怡猜测眼前这个大约不是真人在背后，而是一个人工编写的AI。
在自动机器人的带领下，丁怡进入了利维坦的结构框架内部。
丁怡终于亲眼见到了利维坦的本体，见到了那硕大无朋的钢铁之躯。
冰冷的机械、鳞次栉比的人体胶囊、忙碌着的全自动机器人，壮观的全自动工厂……
虽然她早就从相关的资料中了解过这台巨大机器，但亲眼目睹和道听途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这冰冷钢铁与血肉之躯结合而成的机器，处处流露着一种残酷的美丽。
丁怡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大受震撼。
随着不断深入内部，丁怡进入了原月球殖民地的内部。
到了这里便有了氧气，丁怡也无需在戴着头罩通过无线电通讯说话了，她终于像回到家中得以脱掉BRA换上睡衣的小女生一样，脱掉了束缚着自己的头盔。
在D1的带领下，丁怡走进了这座全自动的钢铁都市。
进入钢铁都市之后，他们乘上了一台运输用的小车。这里的小车都是货运车，没有考虑过载人的问题，所以坐起来格外膈应。但丁怡也没有抱怨什么，她知道这里的很多东西就不是给活人准备的——如同耶稣想要升天就必须受难一般，想要进入“乐园”的人就必须得承受这些小小的苦。
月球的利维坦接入点虽然比起地球的要小，但那也是“相对”的小。人置身于其中时，就像是置身于一个巨大迷宫里一般……尤其是孤身一人的时候，那种置身于迷宫的茫然感和孤独感更是真切。
她和小机器人一层又一层地深入，当丁怡他们来到地底深处，走到一个巨大的钢铁大门前时，小机器人停了下来。
『委员在里面等您，请您移步至内，委员将会与您相谈。』
丁怡知道，这一次她将直接和利维坦的中枢——执行委员会对话。
钢铁大门打开了，里面一片白亮。
丁怡缓步踏入那宽阔的大厅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奇景。
一个又一个的椭圆形的装置，那些椭圆形的东西，差不多半个椰子大小，形状颇像是核桃仁。它们通过复杂的管线互相连接在一起，层层叠叠地形成了一个球体，远看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冠状病毒。
事实上，那一个一个的椭圆形小东西只是机壳，真正重要的东西都在机壳的内部——里面是一颗又一颗的人脑。
“欢迎您，丁怡博士。”
一层一层不同的频率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了宛若和声一般的音效。
丁怡有些紧张，她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们好……”
“没有‘们’。”那空灵的和声汇聚成一个声音，“我们的思维互通，我们形成了一个整体，‘我们’即是‘我’，‘我’即是执行委员会。”
丁怡咽了口唾沫然后说：“我该如何称呼你……称呼您？”
空灵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叫我‘委员’就好了。”
丁怡深呼吸了两下然后才开口道：“尊敬的委员，我听说利维坦出现了较为棘手的问题，我认为我们的时间不多，应当尽快开始工作，能麻烦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吗？。”
委员沉默了片刻，然后空灵的声音再次在大厅里回荡：“这个问题比较复杂，这个问题可能需要你亲眼去看……你应该植入了神经接口吧？”
丁怡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后面，然后点了点头说：“我植入了。”
像丁怡这样到了一定级别，并且日常从事管理或科研工作的自由人类，是可以自主选择是否植入神经连接的。
丁怡早就想着有朝一日跑路到地球或者月球进入“乐园”了，她在得到许可之后自然是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就选择了同意接受植入的选项。
当委员提问的那一刻，丁怡意识到一件事……从她父母那一辈开始就在等待的事情，或许终于要实现了。
她满怀激动地看着眼前的巨大机械，而委员则用空灵的和声说出了那具让丁怡期待已久的话：
“那就接入吧，来到‘乐园’之中，我将带你了解这一切。”
一台躺椅一样的设备，如同变形金刚一般在丁怡的面前组装完成，出现在了丁怡的面前。
张晓阳认得这台设备，那是神经连接用的设备，他现在本体就躺在这玩意上面。
只不过看起来利维坦的技术要更先进一些，用的似乎是某种柔性组装或是极小模块化技术。
丁怡怀着激动的心，身躯颤抖着躺到了那台设备上。
随后，神经连接的插头如同蛇一样扭动着竖起，然后插入了丁怡后颈上的接口之中。
第501章：人间仙境
一阵白光过后，丁怡进入到了利维坦的梦境世界之中。
车水马龙、高楼林立，人来人往……五光十色的繁荣城市和摩肩接踵的众多人口，这些都是丁怡未曾见过的光景。
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丁怡几乎看花了眼。香味从街道上成排的饭店之中飘出，一股饥饿之感从丁怡的腹中传来。
这里是“黄金时代”鼎盛时期的城市，这是后世记录之中最好的时代。
“想进去尝尝吗？”
就在丁怡目不暇接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丁怡蓦然回首，然后看到了一个白发赤瞳的美人，正站袅袅婷婷向她走来——她的美丽让整条街的颜值平均值都提高了好几个百分点，她光是站在那里本身就像是太阳一样耀眼，哪怕丁怡自认容貌不差，在她面前也莫名地生出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但奇怪的是，整条街的人却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委员？”丁怡试探性地问道。
那位美人笑了笑然后说：“现在的我只是‘我们’中的一部分，你叫我‘蕾’就可以了。”
丁怡有点摸不准——这些人为什么一会又统一一会又分离的，执行委员会这帮人究竟是什么癖好？
“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好哦~”蕾突然开口道。
丁怡骤然一惊：“你、你怎么会……”
“你现在是神经接入状态，你的大致想法我还是能感受到的……虽然没有那么具体，但却也能大概感觉到你在腹诽。”
丁怡心下又惊又怕——若是如此，那利维坦之中的人岂不是对他们一点秘密都没有。
那一瞬间，一种强烈的恐惧如同蚂蚁一样爬遍了她的周身。
月球的核心，和地球的核心是通过量子通讯相连的。但哪怕与月球的核心和地球的核心中的大脑加起来，所有的数量也不会超过人类总数的千万分之一。
而这样极少数的人，居然掌握了剩余所有人的思想、行动……他们的一切。
这真的是她所想要的一切吗？那里真的能给她想要的一切吗？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回想起了赵铭。
她是踏着赵铭的尸体，才来到了这颗荒凉的卫星上的，而此时此刻……她所做的事情真的正确吗？
她恍惚间仿佛像是看到了赵铭满是鲜血的脸，恐惧如无名的怪物一般扑面而来，似乎要讲她整个人吞噬。
“你在害怕吗？”
蕾的突然开口，让原本不断深入自己意识海洋的丁怡突然间回过神来，她猛然惊觉自己所在何处。
“你的情绪很强烈。”蕾小姐笑了笑说，“放心，我没有偷窥的癖好，平时我们也不会那么无聊，只是刚好在你身边就不小心读到了……总之要不要先吃饭？这里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餐厅。”
丁怡本想说自己想先工作，但腹中不争气响起的“咕噜”声还是出卖了她。
在蕾的带领之下，丁怡吃了有生以来最好的一顿饭。
她不知道那些食物是什么，但她真切感受到了合成食物和批量生产的便利食品所没有的味道。
像什么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都是些她只听说过没亲口吃过珍馐美味。
在亲口品尝过之后，她将原本的心中的疑虑抛到了一边，更加确信了这里大约真的就是“乐园”。
酒足饭饱之后，丁怡望着眼前的杯盘狼藉，突然感到了一丝尴尬——倒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吃相不好，而是因为她差点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她是来贯彻自己的理想与信念，是来修复利维坦的问题的，怎么能如此的怠惰！
她向蕾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表示自己应该立刻投入到工作之中，并请求蕾告知她工作内容。
蕾当即笑着说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随后蕾起身，走到了宽阔的落地窗前，指着窗外的城市说道。
“你看，他来了。”
一声爆响，在城市之中响起。
随后是冲天的火光，紧接着一个黑影从地面上腾空而起。
在那个黑影腾空而起之后，又有数个黑影腾空而起。几个黑影在空中互相交错，随后火光四射。
那是……人。
丁怡疑惑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感觉到了迷茫。她转头看向蕾，希望蕾能给她一个答案。
蕾指着眼前的景象说：“我们不妨靠近一点看。”
说着蕾手一挥，随后丁怡周遭的景象瞬间变化。
原本安静雅致的包厢，变成了燃烧的街道。人们在四处奔逃，高空之中的敌人在战斗，而四处都在爆炸。
“如你所见，乐园里出现了害虫。”蕾毫不在意周围的爆炸与流弹，盯着丁怡自顾自地解说道，“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缺的机器，哪怕是利维坦这堪称是人类历史上最杰出创作的作品也一样，它会有漏洞、错误……若是这些漏洞和错误出现在人身上，便成为了异能者。”
仅仅是一个前情提要介绍，她就已经大致猜到了自己接下的任务。
蕾接着说道：“这些异能者的存在，对于整个系统来说既是负担也是破坏，然而他们却在接连不断地出现。”
那一帮追击异能者的人，最终将拿名异能者抓住了。他们在丁怡的勉强将他摁在了地上，随后用武器将其当场斩首。
“啊——”血腥残酷的画面，让丁怡忍不住发怵了惊叫声。
蕾则是一脸淡漠。
这些人仿佛看不见蕾和丁怡，而蕾也始终像是一个旁观者。
“他……他们……”丁怡用颤抖的声音问，“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吧？你们就这么杀了他？”
“他们有一些是人，有一些是AI。”蕾微笑着解释道，“就像是游戏里不可能只有玩家一样，我们所每一个世界里都有大量的AI来充当NPC之类的角色……异能者有可能在人类之中觉醒，也有可能在AI之中觉醒，这也是处理这类事故困难的地方。”
丁怡张了张嘴，本想还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蕾指了指那些杀死异能者的黑衣人说：“那些穿黑衣的，则全部都是真实的人。委员会赋予了一些人特殊权限，让这些人有能力来应对类似的问题，才短暂抑制这些异能者对系统造成破坏。但这些异能者实在太多了，他们总是在随机的时间地点出现，我们的同伴实在是太有限了……”
丁怡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她自然而然地接着蕾的话说了下去：“所以你想要我利用我的知识和能力，为利维坦找出一个不再诞生异能者的解决方案对吧？”
蕾直视着丁怡，点了点头表示赞许：“或者能够快速解决掉这些异能者也可以，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维持利维坦系统的稳定。”
丁怡看了看自己脚边的尸体又抬头看了看蕾，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
“你们是要我……替你们写一个能批量杀人的程序吗？”
“我说了，我们没有那么多讲究，我们的目的只是维持利维坦系统的稳定。”
蕾脸上始终挂着标志性的柔和微笑，她直视着丁怡一脸真诚地说道：“丁怡博士，其实你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只要你能提出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很多原本为了维持利维坦系统稳定而必须要牺牲的人就不必牺牲了。你的工作将拯救‘乐园’，也将拯救许多人的性命。”
丁怡低下了头，不停地做着深呼吸
最终，她抬起头看向蕾道：“我接受这个任务。”
第502章：解决方案
丁怡脱离了梦境，从“乐园”之中回到了现实，然后开始了她的开发工作。
月球殖民基地留下了设施和资源，利维坦月球接入点的工厂也在不断地生产着合成食品、氧气、净化水等生活必需品。
于是她找了一间无人的空屋子，然后蜗居着开始了自己的封闭式开发工作。
期间她许多次进入“乐园”，但越到后期她进入的次数就越少，而且常常看起来闷闷不乐。
D1曾贴心的提议让她定期进入“乐园”休息，好让自己的身心放松一下，但丁怡却拒绝了。除了为进行调查和必要的研究之外，她都尽量不接入机器，几乎是全身心地扑到了工作之中。
期间，D1就像是丁怡的小管家一样，每天兢兢业业地为丁怡打扫居家，并按时为丁怡送来生活用品。为了让丁怡心情舒畅一些，还搬来了一些旧殖民基地遗留下来的绿植种在丁怡小屋的窗台上。
D1虽然是个人工智能机器人，但它的贴心举动却让丁怡感觉它非常像是人。
某天，丁怡叫来了正在给花儿浇水的小机器人。
“D1，过来一下。”
丁怡博士，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助您的吗？
“D1，你真的是一个AI吗？”丁怡将小机器人抱起来，然后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如同撸猫一样摸着它的机械脑袋说，“你背后该不会是一个活人吧？”
您的想法真是惊人。
小机器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在等CPU散热器提高了一级运转功率后才接着说道：
然而很遗憾，我并非您的同族，我这具身躯出产自月球第三自动机械制造厂，程序原始文本由委员亲自编写，属于知性人工智能。
丁怡知道，知性人工智能是利维坦所创造出来的最接近于人类的人工智能，“乐园”里有大量的这类人工智能在模拟城市之中，与梦境之中的人类共同生存。
D1虽然是个AI，但其智能和人类已经不相上下，除了性格给丁怡感觉有些过于憨厚老实之外，接触起来和人类真的没有太大差别。
丁怡思索片刻后唐突问道：“D1，你做梦会梦到电子羊吗？”
您真幽默，但是我并不需要睡眠，所以也不会做梦呢。
丁怡用手指顶着下巴说：“你又去过‘乐园’吗？进入‘乐园’对我们来说是相当于做梦，但你来说究竟是相当于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还是相当于是在做梦呢？”
我没有去过‘乐园’，我不知道。
并不是每一个AI都有机会去“乐园”，就像并不是每一头牛马都有机会去罗马。
D1从出生之日起其任务就固定了，那就是完成现实世界的工作。虽然同为知性人工智能，但它和那些作为“人”生活在“乐园”之中的AI不同，它是纯粹的劳动力。
丁怡突然凑到了D1的主摄像头前，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想不想去？”
我想去。
可是我没有相应的权限，也没有被安排去那里的任务，我不能去。
D1是相当老实的机器人，它所有的表情都写在了脸上，它的程序里面也不允许它对人类说谎。
丁怡嘴角缓缓勾起，然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关于委员交给我的任务，我粗略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案，但是这个解决方案需要一个AI帮助我，你若是愿意帮我那么我就可以带你进‘乐园’……你愿意帮我吗？”
张晓阳不知道丁怡的这种行为能不能算是诱拐，但是他总觉得在这个女人身上闻到了怪阿姨的味道。
事实上丁怡之所以会和D1有这番对话，还要从几天前她提交关于解决“乐园”中系统错误与漏洞的方案后，与执行委员会的一次争论说起。
这次争论的核心论点，在与丁怡提供的解决方案的内容。
丁怡提供的解决方案，其实原理并不复杂。
简单来说，就是创造一个特殊的针对性程序——最好是AI，每时每刻都快速对利维坦内的程序进行遍历和检测，对出现问题的程序进行快速切除和隔离。这样一来就不需要再将出了问题的接入者杀死，而仅仅是从时间轴上对重要的时间节点部分进行切割。这样就能在不杀死接入者的基础上，将程序漏洞和错误进行修正。
简单来说就是在异能者觉醒的那一刻，就让他“把你金手指给我交咯！”来保命。
这个工作想要进行下去，一方面需要极高的工程素养来编写合适的程序，另一方面需要极高的利维坦内权限——不论是遍历检测，还是从时间轴上对利维坦中的程序进行切割，都不是普通管理权限能覆盖的。
她估算了一下，这些权限总体包括：对时间轴进行检查和管理的权限，对利维坦内部多维世界体系检查和管理的权力，管理和修改利维坦内基础逻辑框架的权限，以及最高的程序分区和删除权限。
必须要拥有这四项权限之后，她的程序才能够正常运行，所以她希望执行委员会能够授予她这四项权限。
丁怡拿出的这套方案非常详细完整，而且一看就非常有可行性。然而当她将方案提交给执行委员会的时候，执行委员会方面却不乐意了。
究其原因，在与这四种权限是管理利维坦最高也最根本的权限，拥有这四种权限其实就相当于拥有了和执行委员会平起平坐的权力——这四种权力在“国家”这个概念仍存在旧时代，一般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主权”。
执行委员会若是真的将这四个权限让渡给了丁怡，那基本就等于自己给自己选了个“执剑人”。
而且更麻烦的事情在与，一旦执行委员会将这四项权限授予了丁怡，就相当于将四项基础权限与执行委员会做了切割。分离出了这四项权限之后，执行委员会想要再收回去，那几乎就不可能了。
这种事情就像是禅让皇位一样，禅让之前是你说了算，可一旦人家坐上了龙椅你再想把权柄要回来，那你说的话就不算话了。就算人家死了，皇位能不能传到你手里，也轮不到你置喙了。
“丁怡博士，我还是觉得这个方案还是不太妥当，能否请您修改一下。”那大脑联系而成的球体通过发出了重重叠叠的和声。
“那我没办法了，你们若是舍不得放开手中的权力，你你们就另请高明吧。”
丁怡见对方不愿意采用自己的方案便也不勉强，索性干脆就撂挑子不干了。
她不是以退为进，而是真的生气了。
在丁怡看来，这些权限不是“皇位”，这些权限也本就不属于执行委员会的“主权”。这些权限是他们从接入者那里借来的，为了更好的实现“乐园”的管理，为建成真正的地上天国而不得不为的一种“不平等”。
这种“不平等”虽然不公但是必要，是为了长期实现更加平等而做的短期妥协。
在丁怡看来，这些权限在执行委员会手里和在她手里，其实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他们都不过是代行者。
她本人也并没有夺权谋私利的野心，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真正建成和完善“乐园”，实现从她父母那一辈人开始就一直渴望的实现人类解放的夙愿。
但执行委员会却不愿意信任她，反而还对她充满了怀疑，丁怡觉得这根本就是对她的一种羞辱。
她牺牲了太多东西才来到这里，她是怀揣着方舟上所有的地下工作者们的理想与信念，为了建设真正的地上天国而来到了这里的！绝不是为了那些肮脏卑劣的私心！
这股纯粹的理想信念……或者说执念，贯穿了她的童年乃至半生，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几近偏执的理想主义者。
执行委员会的这种猜忌，或许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很正常，但对于丁怡来说这绝不是自我解放的“新人类”应该有的东西。
丁怡的偏执与执行委员会的保守形成了矛盾，双方一度争执不下。
最终，在争吵了几天之后，双方都做出了让步和妥协。
执行委员会愿意让出权限，但是这个权限不能交给丁怡本人，而是交给一个由自执行委员会创造，并丁怡修改过程序得以试配相应工作的AI。
这个被选出的AI，就是D1。
第503章：致命疾病
公园里，一个年轻的成熟女性，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在步道上散步。
旁人看来这就是普通的母女——虽然母亲看起来是年轻了点，但早婚早育或者保养得好这种事情也并不少见，所以总体来说还算正常。
这两人并不是别人，而是彻底“翻新”过后的D1以及她的重新塑型者丁怡。
神仿照自己的样子，用泥土创造了人类。
丁怡按照自己的样子，将D1重新塑造成了一个小姑娘。
此刻，两人所在的地方是“乐园”内部，丁怡正在测试D1的性能和适应能力。
根据执行委员会的要求，必须现在特定的几个世界和时轴内测试并完善D1的性能，才能将其逐渐投入实际运用。
对于眼前这个陌生又充满了未知乐趣的世界，D1就像个孩子一样充满了好奇。尽管她的脑内有一切所需要的信息，但是她仍然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丁怡博士，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D1抬头望着比她高的丁怡问道。
“什么？”
D1指着小树林的方向问道：“接吻真的能让人类感到幸福吗？”
丁怡愣了一下，然后顺着D1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对正在拥吻的情侣。
她双颊一红，然后转过头去清了清嗓子说：“应该会的。”
D1歪了歪脑袋问道：“丁怡博士，您和其他人类接吻过吗？”
丁怡沉默了，因为她没有。
尽管那么多年过去了，她却依然连男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她和赵铭关系倒是很好，但两人很显然错过了到那一步的机会。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悲伤起来，她开始反思自己的执念是不是错了……
最终她只能含糊其辞，说了一句“小孩子不要问奇怪的问题”将问题糊弄了过去。
“您可以和我接吻试试吗？”D1也不知道该说是童言无忌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向丁怡道，“我想亲身体验一下你们人类的情感。”
丁怡愣住了片刻，随后她抓住了D1猛烈搓揉她的小脸蛋，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小孩子不许说怪话！”
D1柔嫩的脸蛋在丁怡的手中不断变形，她发出了带着哭腔的抗议声：“无呜路奥挼指……”
D1确实不是小孩子，她是一个被特化训练出来的程序。她之所以看上去如此感情丰富，是因为丁怡赋予了她完成工作所需的更高阶的智能。
D1原先所属的知性人工智能，已经是利维坦内最高级的人工智能了，但显得依旧有些憨憨。因为它们在“乐园”里往往只是充当背景板的角色，甚少与真实的人类交流，扮演的也是非常不起眼的职业，所以哪怕有些憨也够用了。
但这样的憨憨智能，是不足以完成充当利维坦内“防火墙+杀毒软件”这一角色的。
所以丁怡对D1进行了全面升级，升级之后的这种人工智能，丁怡将其命名为“末那型人工智能”。
拥有更高的智能之后，D1更加聪明能干了，但却也不能像是对待工具人一样对待她了。
人是需要情感生活的，末那型人工智能也需要适当的情绪维护，来保证其心灵的健康。丁怡开发出了一套名为“色相”的观测指标，用来评估末那型人工智能的状态，同时还定期陪伴着D1做一些有益身心的活动——比如公园散步或是陪她去玩之类的。
按理说这样的维护应该已经完美无缺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丁怡渐渐发现，由于维护人员只有她一人，D1似乎变得有些过于依赖她了。
这对于人类来说，是极好的事情，但对于人工智能来说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D1，我该回去工作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丁怡喊了一声正在和年龄更小的孩子玩耍的D1，然后自公元的长椅上站起了身。
D1告别了那一群小朋友，然后跑到了丁怡的身边。
“丁怡博士，您要回去现实世界了吗？”D1直视着丁怡的双眼，一脸期待地说道，“您就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吗？留在这里陪着我……”
丁怡沉默了片刻，然后她摸了摸D1的脑袋说：“我还有许多工作没有完成……我可不像你，我没有办法多线程一边工作一边玩。”
D1先是失落，但很快她的表情就再次雀跃了起来
D1抓住了丁怡的手，摇晃着她的手臂说：“等你接受了改造也进入乐园之后，我们是不是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执行委员会已经向丁怡抛出了橄榄枝，只要丁怡的工作完成她就可以接受改造，将大脑改造成和其他委员一样的“脑机”，随后将大脑接入到利维坦中，然后成为执行委员会的一员。
人类的神经细胞，寿命远比人类的身体其他细胞要长寿。接受过脑机改造之后，人类的生命更是能够长达上千年！
D1之所以会说未来又很多时间与丁怡在一起，也就是这个原因。
丁怡面对D1的提问，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D1也笑了，她权当是丁怡答应了。
随后，丁怡脱离了利维坦，离开“乐园”回到了现实。
回到现实之后，丁怡站起了身，随后她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接着便是一阵强烈的恶心感。
她冲进了卫生间里，开始剧烈的呕吐。
呕吐完后她再次起身，接着剧烈的头痛席卷而来，她的眼前开始模糊和出现重影。她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便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
作为观察者的张晓阳感觉到眼前黑了很长时间，过了一阵之后伴随着记忆录像的加速，他的眼前才再次出现了光。
当丁怡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头上带着小电视的小机器人——D1通过多线程在操控着它。
丁怡！你终于醒了！你没事吧？！
丁怡茫然望向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医疗舱里，身上还接着输液用的管线——丁怡也不知道这些医疗耗材究竟是以前留下来的过期产品，还是自动工厂后来生产的，反正就这么插在她身上，往她的静脉内点滴着液体。
“D1？”丁怡有些无力地问道。
你突然晕过去了，吓死我了……
虽然D1的声音依旧是那合成的电子音，但是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却不像最初那样憨憨了，而是充满了感情。
丁怡摸了摸小机器人的脑袋说：“已经没事了，你看我这不是醒了吗？”
D1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道：
丁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丁怡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她知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继续隐瞒下去了。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感觉到我的身体可能出了一点问题。”丁怡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望向天花板说，“我感觉我的身体最近越来越差，脑子保持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可能没有办法去‘乐园’陪你了。“
第504章：真心为你
或许从丁怡来到月球之前，她的身体就已经开始出现问题了。
她的脑子里面长了一个瘤子，那个瘤子所处的位置非常刁钻，以现有的条件虽然可以对丁怡进行手术，但是却不保证手术能够成功。
“没关系的，不用做手术了。”丁怡望着利维坦的中枢，面色古井无波，“我不打算去‘乐园’了，我会在这边的世界一直守着……直到D1完成，然后我会死去。”
丁怡的决定，可以说是震撼了执行委员会。
尽管他们一再劝说丁怡尝试进行手术，但是丁怡却始终拒绝。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丁怡已经不再执着于进入“乐园”中了。
或许是从她第一次发现，“乐园”并非是真正的乐园，而是另一个钢铁牢笼的那一刻开始吧。
从她出生开始，就不停地有人在告诉她，她必须要前往“乐园”。
大人们告诉丁怡，那里是真正的地上天国，是人与人相互理解不再有纷争的伊甸园。“乐园”里人人平等地享受着梦境，不再有阶级之分，人也不必为了生存得更好而互相争斗……
咔嚓——
十八岁女孩模样的D1手持祓魔刀，将有一个接入者的头颅砍下。
她冷漠地收刀入鞘，鲜血染红了她稚嫩的脸。
随后她转头看向丁怡，嫣然一笑道：“丁怡！委员说你的病有只要做手术就可以治好是吗？那你什么时候接受脑机改造手术？”
她的笑容是那么天真无邪，染上鲜血之后又是那么妖异。
丁怡的心抽搐了一下，随后她笑了笑掏出手绢，细细地替D1擦拭起了脸上的血迹。
为了让D1能够稳定情绪工作，执行委员会和丁怡都选择了对D1隐瞒丁怡的真实身体情况。他们向D1撒了谎，告诉她丁怡的病可以很轻易地治好。
“对不起，D1。”丁怡替她D1擦完脸以后，轻轻地抱住了D1轻轻啜泣，“都是因为我能力不够，才让你必须做这种事情……对不起……对不起……”
D1一脸迷茫……她听出了丁怡话语之中的悲伤，但她不知道丁怡为何而悲伤，她只觉得丁怡的怀中很温暖。
D1的程序已经完成了，但是也没有完全完成。
其实按照丁怡原本的计划，D1要做的事情只是删掉接入者人格程序中的一部分，消灭导致异常的部分即可。这么做大部分情况下，只会导致被修改的接入者记忆错乱或是出现既视感。
然而实际操作下来她才发现，人格程序……或者说人的意识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部分删除这种操作并不是每一次都有效，甚至有可能产生新的错误。
所以，D1对于一些产生了比较复杂错误的人，只能够通过最高删除权限——也就是用祓魔刀将其意识程序抹杀。
被祓魔刀杀死的人，那就是现实意义上的彻底死亡了，是不可能“转世”复活的。
从利维坦的角度来说这一切完全可以接受，毕竟每年额外增加的死亡人数还赶不上繁殖人数的，D1的开发项目已经算是成功了。但从丁怡的角度上来说，眼前的这一切意味着她完全失败，她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她抱着D1，悲伤仿佛化作了洪水，无论如何都堵塞不住，恣意地从心底向眼眶奔涌而来。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救赎，也没有什么地上天国，更没有所谓的“乐园”。
所谓的“乐园”，不过是将人类旧时代社会体制那具僵尸，重新复刻到了梦境世界之中罢了。
根据执行委员会的说法，之所以选择了构筑一个资源和阶级不平等的世界，是因为太过于丰足的生活会让不知真相的梦中人失去活着的动力，失去对生活的热爱和向往。所以他们选择了“黄金时代”，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活跃的时代，也是人类最具有勃勃生机的时代，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平等竞争的机会，能够有机会通过自己的奋斗享受到自己所渴望的一切。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丁怡穿梭到了委员们专属的世界，然后试图去寻找那个曾经引导过她的蕾委员。
她快速遍历过一个又一个的世界，但始终都找不到蕾的专属代码标识——每个委员都有很多个专属的世界，要在这茫茫多的世界之中找寻到他们的踪迹并不容易。
尽管维持一个世界就需要海量的算力，但在执行委员会的专属内存区里，他们依然毫不节制地创造着一个又一个的世界，供他们自己改造和玩耍。而普通的接入者，只能够几千万人甚至几亿人挤在一个世界之中。
丁怡在某个世界的云端之上，一座宛如仙宫一样的地方，找到了蕾的踪迹。
那座名为“天香楼”的华美宫观内，蕾正衣衫不整躺在露台贵妃躺椅上，一群俊俏男宠穿着各种奇装异服，如同服侍以为女王一样服侍着她。
丁怡面无表情地扫过周围，最终空洞的目光看向了被众星捧月着的蕾。
“蕾委员，我有一个最后的愿望。”丁怡见到蕾的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我想要外出，希望委员会能够同意。”
“哦？”
蕾听闻这话慵懒地起身，一旁的男宠立刻趴倒在她的前面作为她垫脚的阶梯。
蕾从男宠的背上踩过，缓步走到了丁怡的面前：“你说吧，你为利维坦的建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相信你的任何请求委员会都会同意的。”
丁怡平静地说道：“我想要回到我来时的小艇上，那里有我的爱人的遗物，我想要去那里找找……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作为遗愿来说，丁怡的要求并不高，相反她的要求十分简单。
“就只有这样而已吗？”蕾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其实还有一件事，不过这个请求严格来说不是基于我个人而提出的。”丁怡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希望委员会不要将D1当成一个工具，而是把她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对待……我死了之后请多陪陪她，她虽然什么都懂，但心理年龄上也不过是个懵懂的小女孩罢了。”
蕾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丁怡的请求：“不需要委员会集体审批，我代替委员会同意你的出行请求。此外，D1的事情我们也会处理好的，请你放心……需不需要我们派自动机器人护卫队护送你去？”
“不用了，给我一辆月面车，我自己就可以去。”丁怡谢绝了蕾的好意，然后转身离开了蕾的宫殿。
接着，丁怡又离开“乐园”，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将自己所有的东西收拾好，又带了少量的水和食物，之后便乘坐月面车离开了这宏伟的月面都市，头也不回地开进了那苍白的荒漠。
她的小艇坠落的坐标，她一直都记着。
当城市在她背后消失，丁怡不知为何莫名地感受到心底一阵情绪翻涌上来。
起初，她只是静静地哀伤，但渐渐的那股哀伤宛如被某种其他情绪所浸染，变成了剧烈的痛苦。
她憎恨这个世界，更憎恨无力改变这个世界的自己……
就在丁怡陷入了如潮水般的负面情绪之中，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沿着导航方向开了多久。
直到月面车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然后车子在一阵颠簸之后才停了下来。
头磕到了方向盘上的丁怡，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障碍物——那是她叛逃时所开的小艇，如今已经可以叫做“遗迹”了。
它静静地停在苍白荒漠的黑夜之中，宛若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坟，又像是为丁怡准备好的棺椁。
丁怡下了车，然后缓步走进了船只后的货仓。
她在船舱内翻找着什么，最终从后面的货仓里找出了一台看起来十分陈旧的机器——那是用于刻录记忆碟片的刻录机。
这台机器是丁怡当初叛逃时带上的，起初她只是基于为地下组织保密的想法将这台机器顺手捎带上，没想到如今这台机器却成了为她准备的东西。
没错，丁怡撒谎了，这小艇上没有什么她爱人的遗物，她来只是想找这台机器。
小艇的燃料早就耗尽，电源已经无法启动了。于是丁怡支起了一个简易的月面帐篷，然后在帐篷内利用月面车的电池组装，重新启动了这台机器。
这台机器是她修复过的，因为修复的和原先制造时技术方面存在问题，所以功率比原版的要大。刻录结束之后，人并不会在一周左右后脑死亡，而是会在刻录结束几分钟以后立即脑死亡。
她想要尽快结束自己的痛苦，又想要给世界留下一点什么……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种方式最合适。
在那简易的月面帐篷里，丁怡躺在了躺椅上，透过透明的棚顶，望向那一片漆黑的夜空。
“结果到头来……我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
泪水自丁怡的眼角滑落，痛苦化作了绝望，彻底吞噬了这个孤独的人。
“根本就没有什么乐园，也没有什么地上天国，全部都是谎言……”
她摁下了机器的启动按钮，扣下了属于自己的死亡扳机。
随着刻录机开始启动，丁怡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赵铭……是你在那边吗？”
恍惚间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天空中的星星。
“你……来接我了吗？”
丁怡面色含笑，但她的手也只能无力垂下。
“我真的……好想你……”
视野内，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第505章：花园夜谈
碟片看完了，张晓阳陷入了深思。
丁怡的记忆之中，没有谈及的事情很多，所以张晓阳在阅读完丁怡的碟片之后，便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打算咨询这方面的专家。
“所以，这个录像就这么结束了吗？”
张晓阳再一次来到了夏莎的小花园，和她讨论起了关于丁怡记忆碟片的事情。
正在虚空品茶的夏莎放下茶杯：“你还想看什么？”
张晓阳挠了挠头：“我还以为里面会有关于魔女的更多情报……还有关于利维坦弱点的情报。”
夏莎一脸无奈，伸出手敲了一下这个傻弟弟的脑袋：“笨，题干都已经告诉你了，剩下的答案你难道还不会自己推吗？”
见张晓阳还是不明白，夏莎开始给张晓阳讲解起了她的推断。
夏莎清了清嗓子然后说：“丁怡创造的D1，就是原初魔女，这个你已经了解了……没问题吧？”
张晓阳点点头。
夏莎的手指在桌面上一边比划一边说：“原初魔女拥有的四项最高权限，就是破解利维坦系统的关键。这四项权限在原初魔女死后，变成了四套原初魔女的遗物，集齐它们便能与执行委员会分庭抗礼……这个你现在应该知道了，但当初我和张阳在看完录像的时候并不知道，我们也是在重新进入利维坦之后经过调查才明白。”
张晓阳略微思忖然后说：“确实……”
关于原初魔女的传说一直在流传，但是确实关于她的情况却众说纷纭：有人说她早就已经死了，她的死亡导致了魔女这一群体的诞生；也有人说她只是隐居在了世界的某个角落，只等待某个条件满足便会出世；还有人说她不过是个传说，其实根本就未曾存在过。
张晓阳在遇到雪伦以前，一直都不知道原初魔女是否真的存在。直到雪伦告诉了他许多年前的事情之后，他才确定了原初魔女确实真实存在过，并且大约的确是死了。
“我听雪伦说，原初魔女是自杀的……可她为什么要自杀呢？”张晓阳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夏莎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是嗤笑又像是苦笑，让人读不懂她想表达的意味。
她叹了口气然后说：“大约是因为太寂寞了……或者心态崩了吧。”
张晓阳愣了愣：“不会吧？”
“谁知道呢？”夏莎摊了摊手说，“她从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个工具，而唯一把她当成人看待的丁怡却不辞而别，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换个正常人来恐怕都接受不了，更何况D1心理年龄只是个孩子，渐渐思想走向极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张晓阳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D1对于丁怡的感情，毫无疑问是复杂的。
D1看待丁怡既像是女儿看待母亲，又像是仰慕者看待自己倾慕的对象。她与她物种不同，但却有羁绊颇深，在这样特殊的条件下，她们之间便培养出了一种超越了人类通常意义上的感情。
这份感情同时拥有亲情和爱情的属性，但是却又并非这两者的其中之一。
在这样的特殊条件下，丁怡的不辞而别对D1产生的影响就可想而知了。
被爱人抛弃的悲，被母亲遗弃的痛，两者叠加在一起那恐怕是成几何倍数的痛苦……这些恐怕只有D1自己才能体会到了吧。
虽然这一切都只是夏莎的猜测，但张晓阳却越想越觉得十分合理——毕竟从后来D1的表现来看，她确确实实在不断地去寻找身份认同感与丁怡的替代品。
她走入了“乐园”内与人接触，并尝试着扮演一些角色。张晓阳猜测她之所以走入“乐园”的世界与人接触，并收了雪伦这个学生，大约也是在试图扮演丁怡在她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以试图弥补自己心灵上的缺口吧。
但遗憾的是，心中的缺口总是独一无二的，不论再怎么寻找其他碎片来填补，也无法补得完美无缺。
最终D1还是走向了末路，以被雪伦杀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夏莎长叹道：“末那型人工智能太真实了，真实到几乎与真正的人类无异，甚至在很多方面都已经超越了人类。她将人类的智慧放大，同时也将人类性格之中的缺陷放大，造就了这么一出对她自己而言的悲剧……”
原初魔女死后，她的程序崩溃导致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她的源代码与那些原先被她分区隔离的错误程序混同，随后一同变成类似病毒的程序被释放出来，随机散步到了各个世界的各个时间轴上。
这些“病毒”与随机的知性人工智能结合，赋予了那些知性人工智能智慧与力量，让她们变成了后来被人们称为“魔女”的群体。
至于为什么只有魔女而没有魔男……根据夏莎的猜测，大约是因为丁怡将D1设置成了女性有关，至于具体的原理她就不清楚了——毕竟夏莎可没有丁怡那样丰富的专业知识，对D1的了解也十分有限
这些猜测不一定完全正确，但事到如今这一切反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谜题的谜底已经不再重要。
现在更重要的，其实是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所以，四套遗物你都集齐了吗？”夏莎放下茶杯望向张晓阳问道。
张晓阳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他在最后一刻触碰到了命运之书，然后才脱离了“乐园”的，也就是说四套遗物其实在最后一刻都是由他持有的。
“那就好。”夏莎松了口气，然后再次端起了茶杯，“那恭喜你，你现在已经继承了原初魔女的所有能力，也就是说在‘乐园’内你已经是拥有和执行委员会同等权限的高级管理员了。”
张晓阳茫然道：“那……我接下来又该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夏莎非常随意地说道，“我当初只答应了张阳要帮你集齐原初魔女的所有遗物，现在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就不归我管了。”
张晓阳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夏莎还没等他开口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就去问卫宫吧，剩下的事情就都是他们自由人类策划的了，你和他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啊？”张晓阳一脸懵逼，“可是……”
“没有可是。”夏莎似乎是有些恼火了，“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自己的路要自己走。选择题摆在你面前，怎么选那都是你的自由，你不能永远依赖着别人替你做选择！”
夏莎此刻的样子活像是一个退休的老妈，满脑子都是喝茶以及去广场跳舞的事情，对来和自己诉说生活烦恼的自家儿子那是一点都不想管……这让原本就迷茫的张晓阳更加彷徨了。
敲打了张晓阳一番之后，夏莎便端起了茶杯，一副端茶送客的模样。
张晓阳失魂落魄，起身欲走。
见张晓阳这幅状态，夏莎最终还是有些不忍。在张晓阳临走之前，她还是给了张晓阳最后一句忠告：“总之，不要想那么多了，感受你自己的内心，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