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点火（1）
“格莱林特？”
克莱恩熟稔地称呼着他的真名，语带疑惑，不知道对方把自己叫来这里干嘛。
格莱林特面色淡然：
“你准备向黑夜教会举报特莉丝？”
“当然！”克莱恩理所当然的肯定道，随即，他忽然心中一动，开口问道：“怎么？这和你们的计划冲突了吗？”他却是突然醒悟过来，既然格莱林特对特莉丝的情况了如指掌，那就说明他肯定已经关注她很久了，一定是有所图谋的。
格莱林特缓缓摇头：
“不，那正是我希望看到的……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换个模样前往黑夜教会。”他正视着克莱恩：“告诉你一个消息，邓恩·史密斯被调来贝克兰德了。”知道完整的“扮演法”，又有足够的功勋，邓恩·史密斯已经有了序列6，因此调离了廷根。
“队长！……等等，你怎么会知道……”
克莱恩心中惊骇，既是意外的知道了队长的信息，也是因为格莱林特对他的情况，好像同样了如指掌？
格莱林特微微一笑：
“廷根那件事，你‘死了’之后，不巧正是我去收的尾……因斯是我杀的，‘0-08’也在我手里。”他没有说的是，更早些的时候，邓恩意外得到的完整“扮演法”，也出自他的手笔。
克莱恩恍然，按下身份泄露的不安，奇怪的问道：
“你不好奇我‘死而复生’的秘密？”
格莱林特摇了摇头，险些失笑：
“事实上，我很清楚那是为什么，一个‘奇迹’，预支给你的奇迹。”
“奇迹？”
克莱恩不解，还待再问，格莱林特却不想再多说：
“好了，该提醒你的，我已经提醒到位了，如果你仍然乐意用这张脸去会晤过往的朋友，那我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或者，你改道举报给蒸汽教会也可以，呵，我听莎伦说，你现在宣称信仰‘蒸汽与机械之神’对吧？
“嘿，你就不怕‘黑夜女神’降罪？据我所知，黑夜教会的圣典里，可没有‘宽恕改信值夜者’这样的教条。”
克莱恩汗颜，讪笑道：
“真神哪有那么闲，不大可能关注到我吧？”
“那可未必。”
格莱林特绕有深意地道。
闲聊了几句，格莱林特吩咐侍立在旁边的雪莉道：
“把‘异面怀表’给我。”
接过怀表，格莱林特转手递给了克莱恩，同时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这东西能帮你改变容貌身材，免费借你用一次好了，至于该怎么变回来……我想你距‘无面人’应该不是太远了才对？”
为什么要强调“免费”？
克莱恩心中吐槽，未免节外生枝，倒也不客气，点点头把它接了过来。
……
格莱林特却没随克莱恩行动，而是带着安西，预先来到了皇后区，埃德萨克王子的红蔷薇庄园。
左右望了望，他看准了旁边一座宏伟的城堡。
“嘿，绝佳的观众席。”
这边的事，不管怎么发展，格莱林特都不打算插手，他预设的战场在东区……因此，他只是在这里将安XZ匿了起来，准备借助他的视野，在高位格进行观战，随即便回到东区，在一座廉价旅馆里找到了卡洛儿。
格莱林特根本不能准确记得“原著”里，“贝克兰德大雾霾”爆发的时间，只模糊记得在新年前一点，他现在设计提前引爆特莉丝身上的导火索，目的就是为了掌握主动权。
“但愿黑夜教会足够谨慎，对付特莉丝之前，记得提前占卜一下……可别贸贸然派两个中序列来送菜。”
如果是那样的话，虽然他点火的目的同样能达成，但那就会给王室、魔女教派以反应时间，难免被隐去重要线索。
格莱林特预想得很好，如果特莉丝的异常曝露出来，那么魔女教派开弓没有回头箭，提前引发大雾霾是必然的选择，而且这样的突发事件，很容易打乱极光会的计划……可他不是教会非凡者，对教会的办事流程并不熟悉，因此忽略了一个关键点：
教会处理涉及非凡力量的事务，通常是按涉事人的信仰来归责的，而奥古斯都家族都信仰风暴之主。
廉价旅馆里，格莱林特将意识跃到了高位。
夜色渐深。
北区，圣赛穆尔教堂。
虽然奉养的是黑夜女神，但在这深夜里，教堂里除了值夜的神仆，已经没有了神职人员。寂静的夜里，夹杂着稀稀落落的雪花，两只乌鸦发病了一般，以极其癫狂的姿态、突然撞死在了正殿石柱上，这诡异的一幕，立即引起了几位值守人员的警惕，面面相觑中，他们壮着胆子靠了过去……
窗外，克莱恩无奈地抽了抽嘴角，离开之前默默在胸前勾勒出了一轮绯月。
不多时，一道人影从后殿、地下走了出来，他穿着黑中带红的神职人员长袍，胸前佩着五枚黑暗圣徽，面庞洁净无须，眼睛深邃而宁静，俨然便是黑夜教会的十三位大主教之一、贝克兰德教区负责人，圣者安东尼·史蒂文森。
他手里拿着一张染血的纸条，那是从撞死乌鸦烂肉里扒拉出来的。
看着看着，安东尼神色凝重了起来。
“魔女教派……特莉丝？涉及‘0’级封印物？”
这倒不是格莱林特提供的情报，而是克莱恩在灰雾上占卜得到的信息，事实上，虽然这么做有点不道德，但格莱林特就是故意不说特莉丝干系重大的，其目的是让黑夜教会吃个亏，以便激化局势，给乔治三世带来更大的压迫。
“不过，埃德萨克王子？”
有怀疑送信之人的目的，但安东尼却没怀疑情报的真实性，理由很简单，送信的人冒着直面高位非凡者的风险，总不可能只是为了戏弄教会？
他捏了捏额头，吩咐旁边的另一位值夜者：
“给风暴教会拍一条电报过去……另外，再拍一条给圣座。”
他指的是教廷，即教会的权力中枢，涉及王室，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桥伍德区，圣风大教堂。
尼根公爵遇刺后，“神之歌者”艾斯·斯内克被调离了贝克兰德教区，而接任他的，是“深蓝主祭”雷达尔·瓦伦丁。
这位主教阁下气势惊人，头发深蓝而粗壮、耳垂较大，眼眸里似乎蕴藏着闪电和风暴。
他手里拿着转译成文的电报，冷声道：“王室，哼……”
随后，带着不满，他飞快吩咐道：
“把消息拍给圣堂，另外，做好准备，我要唤醒一件封印物。”
“是，主教阁下。”
时间来到下半夜。
“来了！”
明黄世界，借助安西的祈祷，格莱林特有了拔高的视野，注意到远方席卷过来的一道狂风，他突然精神一振。
“等等，这是……风暴教会？”他咧了咧嘴：“克莱恩还真改道了啊？也没听说他有信风暴啊？”
玩笑归玩笑，来对付特莉丝，直面魔女教派的，是黑夜教会还是风暴教会，其实对格莱林特半点影响都没有，他只是怕发生了什么意外而已。
“是值夜者委托代罚者来处理这件事？他们没有那么好的关系吧？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意外……也对，脾气暴躁的代罚者，其实比值夜者更符合我的需求。”因为他们并不太喜欢动脑子，奉行的是出手一定要快过想法。
腹诽中，狂风落地，离得稍远了一点，格莱林特只能模糊地看见了那位贝克兰德新任代罚者枢机主教，不过，他的情报里并不包括对方，所以并没有认出，也不清楚他序列、实力如何。
红蔷薇庄园里，乔木、院墙太高，格莱林特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见雷达尔闯进庄园之后，没多久，原本后半夜寂静无比的庄园，居然诡异地嘈杂起来，有了车马喧哗、人声鼎沸的感觉。
“这是什么非凡能力？不像是‘水手’途径的能力……封印物吗？”
他大感惊奇。
第一百零五章 火中取栗（2）
“奇怪！”
明明有嘈杂无比的喧哗，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没惊醒任何人，仿佛那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幻境。
没多久，庄园里的喧哗戛然而止。
格莱林特心中一凛，暗自猜测，里面的战斗多半已经落下了帷幕。
虽然不知道战况如何，但他知道自己该行动了！
图谋许久的魔女教派，显然不可能简简单单就被风暴教会区区一个圣者给收拾了……没错，他看到很清楚，风暴教会的来人只是一位圣者，不过他似乎带着‘0’封印物……而除了这位圣者，风暴教会后续还跟来了一队中序列代罚者精英，但他们的战力，在动辄高序列战斗里，显然是于事无补的。
廉价旅馆里，格莱林特意识回落。
卡洛儿随之投来了视线：
“怎么样？格莱林特，计划顺利吗？”
“大概。”
“大概？”
格莱林特点了点头：
“我也没那么肯定魔女教派的应对，不过……”
他反手摸出了一支银灰色的古典羽毛笔，信手在桌上的笔记本上如是落笔：
“意外发生了，魔女教派和奥古斯都家族那个，原本隐秘无比的计划，不知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被人察觉到了什么，因此引来了教会的视线……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决定提前实行预期的计划——虽然贝克兰德的雾霾还没发展到最严重的时候，虽然特莉丝·奇克还没有调整到最适合接引‘原初’的状态。”
“这样有用吗？”
因为“0-08”具有“你知道它，他也就知道了你”的性质，而且会据此把知情人纳入它编撰的故事，所以格莱林特还没给卡洛儿讲过这支羽毛笔的底细。
但索伦·艾因霍恩显然是了解它的，“噩梦之龙”阿勒苏霍德陨落于古神纷争的年代，而索伦和艾因霍恩活跃的年代都主要是第四纪。祂们都知道卡洛儿和格莱林特关系亲密，对于他向她隐瞒“阿勒苏霍德之笔”相关信息的心理，约略猜到了几分，于是对视一眼，不动声色间，索伦故作惊叹地朝格莱林特开口询问道：
“神使阁下，这，这是‘阿勒苏霍德之笔’？”
格莱林特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面带疑惑的卡洛儿，点点头：
“在当前这个时代，它原本属于黑夜教会，编号是‘0-08’。”多的却不肯再说了。
另一边，卡洛儿已经习惯了格莱林特这种善意的隐瞒，闻弦歌而知雅意，一看他的反应就明悟过来，一定又是有什么暂时还不适合自己接触的信息，于是默契地没多追问。
至于“0-08”的安排，到底有用没用，其实格莱林特也不知道……实际上，格莱林特一直都没搞明白“0-08”的作用机理，所以对其抱有怀疑的态度，再加上它的负面影响太过莫测，因此少有使用——他甚至更相信自己基于现实逻辑的推测。
……
渡过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天刚濛濛亮的时候。
正闲聊间，面朝窗户、吹着冷风的格莱林特忽然鼻翼翕动，面色一变，带着几分慨叹：
“起雾了……”
几乎同时，卡洛儿已经完成了对雾气的解析，笃定开口道：
“没错，是‘疾病’方面的非凡能力，借尘霾在起作用……魔女教派出手了！”
索伦和艾因霍恩俱都面带赞叹，后者语带敬意：
“我主的‘预测’之能，简直匪夷所思！”
感叹倒是不假，拍马屁也是真的，无非是想在格莱林特这位“神使”面前、表表忠心罢了。
卡洛儿：“……”
自从知道格莱林特其实就是“秩序之主”本尊后，她除了和他调笑，已经没再诚心吐出过“我主”这样的说法。
她瞥了一眼恶灵，又眼带笑意地看着格莱林特，颇有些期待他的反应。
却没曾想，格莱林特脸皮何其厚也？就连对她这个恋人袒露真实身份的时候，也没多少尴尬和不自然，又哪会被区区一个略显露骨的马匹探出虚实？
他不动声色的在胸口画了个五芒星：
“赞美我主！”
“赞美我主！”
连忙，索伦·艾因霍恩两张脸异口同声，手上的动作也丝毫不慢。
“……”
六只眼睛同时看过来，卡洛儿尤觉无语，却也只能暗咬牙槽，眼睛一闭，将心一横，随同抬起纤手，落在前胸比划起来，嘴里配合地开口道：
“赞~美~我~主！！”
撇去几人各有意趣的心思不提，其实早在嗅到异样的第一时间，格莱林特就将泰半心神投到了序列2高位，根据疫病病原和尘霾相结合、随后显露出来的轨迹，尝试追索其根源……当然，这里的“轨迹”，并不是雾霾流动的轨迹，而是引发灾难必然造成混乱——这方面格莱林特才比较在行。
“跟我来！”
带着卡洛儿和索伦·艾因霍恩，格莱林特一面混乱稀疏行人的感知，一面混淆空间的尺度，往往一步踏出数十米，直奔东区某个僻静无人的街区。
几分钟后，接近莱斯特广场，格莱林特忽地止住。
其实，他那位于高位的泰半心神，一直俯视着自身周围，希图提前发现危险，解决危险，避免祸及本体。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贝尔纳黛，凭借两件“0”级的封印物，她不仅能轻松压制一位和她同为序列3的魔女，甚至还有余力追击不远处的一只爬虫，她正竭力移动，使周围的的雾气变得浓郁，染上铁黑的颜色。
“那就是‘绝望夜莺’？”
这是格莱林特的第一个念头，他的第二个念头是：
“魔女教派没有出动天使？”
事实上，哪怕是七神教会，还活跃于地上的天使，往往都不会超过四位，相应的“0”级封印物则在五到八件之间……邪神里面，真实造物主扎根神弃之地，来历古老，各方面底蕴甚至超过正神教会，原初魔女就要差一些，至于隐匿贤者这种，虽然自身同样有了近似神灵的位格，但教派底蕴方面就差得远了。
正想着，对战贝尔纳黛的高位魔女眼见“绝望夜莺”潘娜蒂亚左支右绌，情况越来越危急，于是叹息一声，整个人被一股信息洪流冲刷而过，身形猛地化作黑影，收缩聚拢成一根深黑的魔杖，然后“啪”地折断。
随后，穿着简单却圣洁的白色长袍，留着一头乌黑秀发，一双眼眸似成熟似天真，似深邃似纯稚的高位魔女本体，悄然在娜蒂亚身边浮现，拉她避开了一次攻击。
随后，她从兜里摸出一块小镜子，巴掌大小，镶嵌在殷红实木里。
“高级封印物？”
格莱林特疑惑中暗自猜测，却见她白皙纤弱的手臂通过小镜子伸入到镜中世界，取出了一只染血的矛头——这才是她预备用来对敌的高级封印物！
第一百零六章 晋升时刻（3）
格莱林特带着卡洛儿、索伦·艾因霍恩，两人一恶灵还没赶到莱斯特广场，他对局势已经有了极为清晰的把控，眼见那高位魔女素手巧取，从小镜子里抓出了一枚染血长矛，他还来不及勘查，确定其途径、序列，同行的恶灵索伦·艾因霍恩先就有了异样，只见祂们神色一动，两对眼睛里同时闪过惊喜、激动，似乎还有一丝难以置信，彼此对视一眼，由索伦开口道：
“神使阁下？”
“嗯？”
格莱林特正自窥探战场，突兀回神，鼻音里满是疑惑，索伦不敢怠慢，忙将自己和艾因霍恩的感觉详细道来：
“是这样，神使阁下，我们察觉到那边出现了‘天气术士’特性！”
他指的正是彼此行进的方向，也即莱斯特广场。
格莱林特恍然，倒是瞬间知晓了那染血矛头的部分底细，待会儿应对起来不至于茫然失措……至于魔女教派出动了天使级“猎人”途径特性对应的封印物，倒是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基于“非凡特性聚合”，不论是哪个非凡势力，最有可能收容的高级封印物，往往都是自身所在序列、或者相近序列——而高位“魔女”们，与寻常非凡者又有不同，她们不像高位“黑夜”、“暴君”等途径非凡者，可以选择相近的“死神”、“知识”等途径完成晋升，为了更更接近“原初”，她们只会选择“魔女”途径晋升，这也就意味着，她们必然收容有为数不少的高位“猎人”特性对应的封印物。
他因此笑道：
“倒是你们两人的运气来了！”
若无意外，以贝尔纳黛的实力、封印物，加上自己这边的阵容，拿下一个持序列2封印物的“不老魔女”，不说十拿九稳，至少也是八九不离十。
但不等祂俩欢喜，他不忘警告、提醒道：
“不过，成事之后，我只能答应尽力去为你们争取那件战利品，却不能担保一定成功……另外，即使我们顺利拿到它，要不要将它赐给你们，也还要看你们的贡献、看我主的意愿。”
之所以有此警告，是因为格莱林特很清楚，这两个（一个？）家伙只是慑于“旧日”的威势、再加上祂们刚刚脱困的时候损耗严重、底气不足，所以才在自己的威逼下，被迫加入了自己的阵营，对“秩序之主”到底有多少忠心，实在是个未知数……如此，祂们若轻而易举的恢复了序列2，查探到“秩序之主”的虚实，那时候，生出二心还是其次，危及自己才是天大的冤枉。
索伦·艾因霍恩没有二话，都开口答应道：
“应该的。”
不说这两人一恶灵耽搁了片刻，但说贝尔纳黛那边，虽然判断出眼前的高位魔女并没有天使层级，理应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她选择“窥秘人”非凡途径许多年，性格也算谨慎，并不是骄狂自大的人，因此顾忌这高位魔女还有其他帮手，所以开战之前，她早就已经传讯给了“要素黎明”的手下，让他们召唤格莱林特的信使，将情报送了出去，因此她是越打越有底气，毕竟援军随时可能赶到。
至于格莱林特至今没收到她传来的情报，却是因为他提前猜到了魔女教派的动作，因此早早的候在东区，赶过来得一点也不慢，至少比贝尔纳黛经手下、仪式、信使这样中转要来得快多了——事实上，如果不是从格莱林特那里，一早就得到了关于“灾难”的只言片语、做出了最及时最精准的预言，贝尔纳黛未必能比格莱林特来得更早。
和她相反，“白之圣女”卡特琳娜·佩莱却是越打越心忧。
一方面，潘娜蒂亚的动作严重受贝尔纳黛干扰，散步瘟疫的任务，完成度还不到预期的两成；另一方面，瘟疫随雾霾已经散布出去了，虽然浓度远远达不到预期，但批量引起东区民众感染疾病也是一定的，再加上几个小时前，圣教刚和风暴教会的“深蓝主祭”雷达尔·瓦伦丁发生了冲突，两相叠加，三大教会找过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时间是不站在她这边的！
更何况，即使拿出“灼血者的霜语”，她也只是能勉强应对贝尔纳黛，不至于迅速败落而已，都还是属于被牢牢压制的状态，根本没有迅速战胜她，抢在教会来临之前完成计划的可能。
因此，打着打着，她其实已经悄悄有了撤退的想法。
生死才是头等大事，反正圣教这次也只是随手落子，成败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至于奥古斯都家族的谋划……自己性命都快没保障了，谁会管他的死活？
就在卡特琳娜退意暗生的时候，格莱林特一行来了。
踏步间，他带着卡洛儿，已然从转角的街口迈过数十米，径自贴近了贝尔纳黛和卡特琳娜交手的战场，至于恶灵索伦·艾因霍恩，却是隐没在了暗中，准备攻其不备。
卡特琳娜吃了一惊。
不过，虽然她看他们两人形貌陌生（而且有个男人），显然是敌非友，但她也只是暗道局势更加不妙，倒没多惊惧，手上的动作也丝毫不慢。
你问她为什么不怕？
原来她一眼就看出格莱林特不具备神性，最高也不过序列5罢了，这种层次，哪怕是在贝尔纳黛手里坚持不了半分钟的潘娜蒂亚，收拾起来也是绰绰有余的；至于另一个少女，虽然的确是圣者，但潘娜蒂亚是老牌序列3，第四纪就已经成为半神的人物，她对各路圣者、甚至教会里有较大希望晋升圣者的序列5，不说了然于胸，至少也是都有所耳闻，而她却从来没听到过眼前这个少女的消息——这就足以说明她大概率是新晋序列4。
消化了大部分“绝望”魔药的潘娜蒂亚，应付这两个敌人，想必是绰绰有余的！
战胜也不是没可能！
卡特琳娜是这样想的……老实说，她的分析其实真的蛮准确，很厉害，但格莱林特根本不能用常理来衡量。
有了这样的想法，卡特琳娜且战且看，终于，她找准一个机会，操纵根根无形的丝线，拉潘娜蒂亚躲过一道信息洪流的冲刷，随即乘势将她送离自己和贝尔纳黛战场：
“你去对付他们两个！”
潘娜蒂亚不明敌情，不敢贸然出手，但情况危急，她又绝不敢违逆卡特琳娜的安排，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靠近战场，面对送上门来的软柿子，格莱林特却另有想法，并没有速杀她、随后赶去支援贝尔纳黛的意愿，你看他有什么动作？
他径自无视了攻过来的潘娜蒂亚，左手虚薅一把，将一枚色泽分明、光鲜亮丽的九节指环套上了左手中指上，手上凌空扒拉，口中古赫密斯语念念有词：
“此地禁止联通‘镜中世界’！”
却是他之前眼见卡特琳娜从镜子里拿出一件“0”级封印物，因此有了顾虑，再加上“魔女”途径的很多奇妙能力都跟镜子有关，因此索性率先废掉了她的这一手段。
不仅如此，他右手还摸出了一只银灰色的古典羽毛笔，带着满满的恶趣味，飞快在左臂衣服的空白处写道：
“‘知识’是最能克制那些奇怪能力、解释那些诡异现象的手段，因此，‘知识’一定能战胜‘神秘’，这是必然的事实，这是不变的真理，这绝不仅仅只是‘合理’！”
卡特琳娜若是死后灵性残存，得知自己栽在两件顶级“0”级封印物联合之下，也该不枉此生了。
限制卡特琳娜，格莱林特倒不单单是为了胜局奠定优势。
事实上，他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迅速加入这场筹谋已久的“混战”，同时限制两位魔女，这在神秘学意义上，也就意味着他在一瞬间加入了两面战局。
不仅仅是贝尔纳黛，他也图谋在这场战斗里完成晋升！
事实上，这场三方混战，始于各自的谋划、各自的利益，并不在于他，但毋庸置疑的是，正是他引来了贝尔纳黛、带来了卡洛儿和索伦·艾因霍恩，所以才会有这场混战，否则魔女教派的计划其实应该是诸事顺利的。
他并非各位圣者的目标，但的确是引起混战的根源！
时至如今，格莱林特和卡洛儿已经极有默契，不必他在心底沟通对方，她就心领神会地替他拦下了潘娜蒂亚。
格莱林特提起羽毛笔，继续在袖子的空白处、斩钉截铁地书写道：
“格莱林特·马里亚诺本身存在特殊，前置魔药消化彻底，他的晋升，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早有准备的从衣兜里拿出了只差“堕落伯爵”特性的魔药半成品。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面色漠然的天使，由远及近，一步步凌空走了过来，祂的动作似慢实快，两三秒就从极远处的一个黑点，显露出了身穿简单亚麻长袍的身影。
你要问这短短片刻，格莱林特如何判断出了祂是天使？
还不是他认识祂嘛！
那高挑削瘦的身形，那垂至背心的银发，那柔和绝美的面容，还有眸子里那疏离世人一切命运的、独属于旁观者的漠然。
“吞尾者”——乌洛琉斯！
第一百零八章 堕落伯爵（4·上）
祂怎么来了？祂是敌是友？真实造物主有什么图谋？
——这边的事，与另一条“水银之蛇”威尔·昂塞汀完全没关系，所以格莱林特直接就判断，乌洛琉斯此行是在践行真实造物主的意志。
疑惑间，他手上魔药调配的最后一步动作不免就停了下来，他可不敢打赌贝尔纳黛会全力帮他拦下乌洛琉斯，况且她也未必做得到。
乌洛琉斯的眼眸疏离世事，眼睑半合，似乎谁也没看。降临这里，祂做了两个动作：
一是正对着卡特琳娜，忽地睁开了眼睛，二是“缓缓”抬起那十指修长的手掌，并用食指凌空点了点格莱林特和卡洛儿。
格莱林特霍然欣喜，再不犹豫，径直将上有权杖纹路的漆黑剑镡、融进了那杯土褐色的魔药基底……乌洛琉斯对那高位魔女施加的非凡能力，格莱林特还没看出来，不过作用于自身的，无疑是一层“好运”增益状态——然而促使格莱林特果断做出决定的，并不是祂的帮助，而是祂的目的、祂的善意，因为祂在那一瞬间，同样加入了这场“混战”。
事实上，如果乌洛琉斯愿意的话，以天使之王的位格，在贝尔纳黛正面对抗的情况下，祂想迅速干掉那序列3的魔女、应该并不会很费劲，但祂没有，祂只是进入了混战，有意为格莱林特晋升加码！
“堕落伯爵”特性一份、马斯卡狡猿王血液150毫升、三节秩序蠡虫的虫尸结晶25克、夜香草萃取液9滴、1粒紫橄榄果的全部果肉、能行使自己权力的印章一枚……格莱林特无声回顾了一下自己加入的材料，眼见手中的魔药忽然腾起部分，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捏着它，完全违背体积规律的、把它塑成了一枚方形印章——和格莱林特加进去的那枚印章一模一样。
它几乎固化，却又泛着粼粼的波纹，散发着浓郁又仿佛会致命的吸引力：
“堕落伯爵”魔药，成了！
灵性有感，格莱林特瞥了一眼乌洛琉斯，见祂仍盯着卡特琳娜，于是将“尤诺之誓”临时交给了卡洛儿执掌——除了卡洛儿，他不信任其他任何人，哪怕是看起来满带善意的乌洛琉斯。“尤诺之誓”本就有自主对敌的能力，只是智慧、灵性比不得真人，不过必要的时候，替他争取一时半刻还是做得到的。
托起那波光粼粼的半固体印章，格莱林特把它塞进了嘴巴。
“没什么味道……”
他脑子里突兀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
另一边，乌洛琉斯朝卡特琳娜睁眼的时候，已然打开了她混乱与疯狂的闸门……眼见贝尔纳黛那里，一只钻石镶嵌而成的竖眼忽然闪烁，让贝尔纳黛得以化身信息洪流，猛地冲刷向了她，本该躲避的卡特琳娜，却诡异的持着那染血长矛，配合自身能力，激发出一道道极寒的冰霜，似要冻结一切。
但是，但是，卡特琳娜其实早已经印证了，那冻结一切的冰霜，对信息化的贝尔纳黛是完全无效的！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她的思维出现了混淆。
“咔嚓嚓~”
本能的，她的身躯由内而外，开始镜面般破碎……“哼”，不过，卡特琳娜却闷哼一声，身躯镜面化的过程被迫中断，硬生生吃下了贝尔纳黛知识洪流的冲刷，她那无往不利，鲜少被克制的“镜面替身”，居然没起到预期的作用！
这是因为“阿勒苏霍德之笔”说：“知识”克制“神秘”，而同时，“贤者额饰”又本就克制偏邪异类的能力。
但是，她已经没机会去思考“这是为什么”了，海量的知识冲进了她原本就处于混乱状态、因此显得不太灵光的脑子。
她的理智瞬间崩溃了。
无止境的疯狂，在她的理智、逻辑上奔袭碾压而过，意识混乱，她的想法和行为已经不能统一，而最要命的是，无数的知识洪流还在狂暴地冲击着她一次次试图凝聚起来的理智。
多件顶级“0”级封印物配合、古老的天使之王“吞尾者”亲自出手，效果可谓绝好。
贝尔纳黛恢复人形，不敢长时间化身信息洪流，怕被“贤者”特性侵蚀……短时间内，卡特琳娜已经完全丧失了反坑的能力，因此她并不急着乘胜追击，而是警惕的看着乌洛琉斯，同时手上动作不停，拉扯凝聚出了一柄式样古老的长枪，它整体都燃烧着一团一团，一点又一点的血色暗红火焰。
神秘再现——朗基努斯之枪！
她猛然将它投射向了卡特琳娜……以她完全不设防的状态，以魔女的身体素质，这一枪如果钉实了，卡特琳娜自然不会有幸存的道理。
可是，没有，这一枪并没有击中卡特琳娜，它被一股冰霜生生冻住了，连同它那从枪尖到柄部的血红火焰——“灼血者的霜语”是部分活化，具备自我意识的封印物，本身就具有一定非凡效用，其次，它虽然不能像“尤诺之誓”那样储存灵性，却能点燃持有者的血液，榨取其灵性使用。
这一记“朗基努斯之枪”后，卡特琳娜虽然没被直接钉死，却也被燃烧了大量鲜血，原本白里透红、富有光泽肌肤，瞬间就瘪皱了下去，丰满的血肉也从内部直接消失，她那基于非凡特性的莫名魅力虽然不减，形象倒像个佝偻的老妪，可以说丑得令人害怕。
现在的卡特琳娜，给人的感觉怪异又可怖，偏偏还离奇的富有诱惑力。
紧随其后的，是救援过来的“绝望夜莺”潘娜蒂亚。
卡洛儿一心守护格莱林特，她尝试性进攻了两次、毫无作用之后，留意到卡特琳娜这边情况急转直下，于是果断放弃原定的“快速解决这两个人”计划，选择了回援卡特琳娜——她很清楚，如果卡特琳娜都死了的话，她同样不可能逃得掉。
当然，她其实也没有解决卡特琳娜身上麻烦的办法，她的回援动作，是用丝线拉走了“灼血者的霜语”。
无论什么时候，切实的力量都是最能给人以安全感的东西，潘娜蒂亚夺取这件封印物，一是自知实力微薄，希望借此能和敌人稍作周旋，能等到卡特琳娜恢复正常；二则是，万一事有不协，她手里掌握着更强大的非凡能力，顺利逃脱的可能性也会大一些。
只能说，这一想法、举动，不仅是人之常情，也足够理智。
可惜，潘娜蒂亚的身后，灵界与现实忽然交感，一个红发恶灵从中浮出，趁她没反应过来，瞬间附进了她的身体。
……
回到格莱林特这边。
他这一次的晋升，仪式规格够高，再加上他“新秩序之主”的灵体逐渐回归，对魔药的位格压制越来越强，因此在抵御疯狂方面，比前面几次都要顺利！
但在固守人性方面……
第一百零九章 混沌之子（4·下）
这份魔药虽然没什么味道，但入口冰凉，下肚却滚烫无比，简直像吞了块烧红的火炭，紧接着，热量飞快外扩，脏腑像是被丢进了熔炉，肌肉、皮层、毛发像是被切割成了一份一份，丢到了烧烤架上，没几秒，格莱林特就感觉它们好像已经快熟了……就连骨头也被炙烤得酥麻，再不能提起半点力气。
但这些终究都只是错觉，是魔药与灵体、肉体交融的过程中，给他带来的、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冲击。
除了温感上的异常，更为难受的是知觉的迷乱，他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一切感知和判断的能力，无以辨识色彩，难以确定方向，不能再感知空间尺度，也没有了时间流逝的感觉，好像陷入了无尽的混沌之中，而且似乎已经永远迷失在了这里……这让他极其迷茫、极其恐惧。
恍惚之间，格莱林特有了一种明悟：
这是意识空间、意识的世界！
外界的短短片刻，意识的世界里却仿佛过去了几百年，又好像只是一瞬，在这种状态下，格莱林特的意识陷入了沉寂。
意识之外，格莱林特暂时不能感知的现实世界。
“格莱林特”吞下魔药，周身略微出现了失控的征兆，但其明显程度，甚至还比不上格莱林特晋升序列5的时候，而且，只在数十秒之后，“格莱林特”就借助仪式的锚定作用，摒除了魔药本身的疯狂，暂且稳定了身体、灵体，不再产生异常。
随后，“格莱林特”眼睛睁开了那么一瞬间，而就在这一瞬间，一直密切关注着情人的卡洛儿，忽地一怔，隐隐觉得格莱林特好像丢失了某些东西。
不安，丝丝缕缕的不安如同点燃薪柴的星星之火，疯狂蔓延在她的心底。
另一边，“格莱林特”融合好“堕落伯爵”魔药后，眼睑瞬开瞬合，意识并部分灵体进入了明黄世界。
巨大的宝石王座上，“格莱林特”高居其上，目光里全无感情，只带着一种俯临人间的审视，是的，没错，祂现在是“高维俯视的混沌之子”！
头顶，一轮幽暗的大日正对着祂的颅顶，以一种不快不慢，但却又坚定不移、莫可阻拦的姿态逐渐坠落。
“混沌之子”无悲无喜，念头转动之间，黄雾拟造的黄铜长桌，形制不一的椅子，甚至连同头顶的暗日，瞬间在“秩序世界”里移动了无穷远又似乎为零的距离、来到了“秩序世界”概念上的“中心”位置……这里，凌空着一个仅人头大小的纯亮光球，其内沉浮着一条一条色泽迷乱的光丝。
这是真正的秩序世界，源质。
至于外面的明黄世界，黄雾，甚至所谓的“规则”，都不过只是它的映照、衍化，是整个宇宙里所有现实“秩序”的具现。
见到它，“格莱林特”全无顾忌，拟造的灵体化作一道流光，径自遁进了纯亮光球，而与此同时，秩序世界里，明黄世界里，无数细小似针尖的光点，忽地闪烁了一下，随即被一股强大的力吸聚在一起，聚成一条蜿蜒的“光流”，淌进了秩序世界、淌进了源质。
遗留的灵体汇合，“混沌之子”归来！
华美宝石王座顶，势大难挡的悬空幽日；刚才坠落于地，黄白分明的精致九节指环；黄铜长桌上，静似鸡子的纯黑宝石；形制殊异的座椅上，造型精美的黑色薄丝手套；杂物堆里，多余的“黑皇帝”途径中低序列特性；甚至还有受秩序世界统属的安西、唐纳德·迪恩……格莱林特手里所有“黑皇帝”、“审判者”途径的事物，全都该粉碎的粉碎，该解封的解封，百川归海般融进了纯亮光球。
“当啷啷~”
脆响之后，“尤诺之誓”若无其事地摔落在了黄铜长桌表面。
外界，在红蔷薇庄园附近城堡上旁窥的安西，灵体分身并非凡特性被抽离，他瞬间委顿在地；格莱林特的皇后区豪邸，化身格莱林特的唐纳德·迪恩，正在虚拟人格的驱动下，读完了贝克兰德晨报，灵体并非凡特性被抽离，他瞬间昏阙在了沙发上。
明黄世界概念上的中心。
源质、“混沌之子”的灵体、大量“黑皇帝”途径的非凡特性，以及一份“律令法师”特性……他们正在相互融合，不，不能说相互融合，准确的说，应该是那些非凡特性融入前两者，而前两者，从始至终都是一体的。
而“混沌之子”的灵体意识空间，格莱林特的意识还被困在那里，苦求离开而不得。
他从未设想过，只是迈出孕育神性的第一步，竟会引动“混沌之子”遗留在这片世界的全部灵体，以至于他的意识过于孱弱，直接失去了对灵体的控制能力。
应该说，他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事件并没有走向他的预想之一，即他的意识、情感并没有被庞大的灵体冲淡，变成人性薄弱、或者只余神性纯粹神话、半神话生物。
但不幸的是，他孱弱的意识被排挤、封锁到了意识空间里。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归来的“混沌之子”是缺乏意识主导的，只依靠本能在行动，因为早在格莱林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新混沌之子”和“钟简书”的意识就已经融为了一体，再不能区分彼此……而没有意识，也就谈不上什么“人性”，也根本谈不上“神性”。
现实世界，身着亚麻长袍、眼眸疏离万物的乌洛琉斯，眼见格莱林特情况稳定，祂一步步凌空踏了过来。
旁边，卡洛儿心中惶急，她早先见到乌洛琉斯的第一眼，就试着解析了一下祂的位格。
结果？没有结果！
她为此损失了一条时之虫，这回儿才刚勉强缓过了劲来。
“天使，这个人一定是天使，甚至还不是一般的天使！”
卡洛儿心中有数，但见祂径自朝格莱林特走来，她不敢也不愿意去赌祂的善意，于是咬了咬银牙，带着打手扎特温，一步横在了格莱林特前面。
乌洛琉斯视她如无物，祂凌空漫步，但并不像之前赶路加入战场那样神速，步幅和常人一般无二。
一步、两步、三步……祂走到第十三步，“格莱林特”霍然睁开了眼睛。
…………
第一百一十章 格莱林特的“遗志”（5·上）
格莱林特轻柔的拨开了横亘在神前的少女。
“格莱林特？”
卡洛儿既惊且喜，抬眼望去，却是“咯噔”一下，那半时之虫化的心脏，忽然传来了利刃绞动的疼痛感。
乌洛琉斯立时止住，一贯淡漠疏离的眸子里，竟有了丝许疑惑，而与之相对的，“格莱林特”的眸子却寂然无神，眼神涣散、目光空洞。
对峙数秒，乌洛琉斯率先开口。
“我要‘阿勒苏霍德之笔’。”
格莱林特眼神涣散，并没有聚焦的地方，只毫无感情地拒绝道：
“这不符合我和祂的合作约定。”祂指的是真实造物主。
没有意识主导，并不等于没有记忆、没有智慧，祂现在其实继承了格莱林特全部的记忆，并以他的意愿为纲领，凭纯粹的本能在行动。
身穿朴素亚麻长袍的乌洛琉斯缓缓点了点头，补充道：
“以交易的形式……一份纯粹的‘征服者’特性、再加上一份‘天气术士’特性？”说到后者的时候，祂全无顾忌的看向了庶几不成人形的卡特琳娜，原来已然把“灼血者的霜语”视为了囊中之物。
这时候，眼见索伦·艾因霍恩附身“白之魔女”，卡特琳娜翻身无望，乌洛琉斯来意不明，贝尔纳黛也停下了抢攻，颇为警惕的看着这边。
她也听到了乌洛琉斯的话，却没开口做任何反驳。
作为一位家学渊源的、“窥秘人”途径的序列3，她毫无疑问早在卡特琳娜拿出“灼血者的霜语”之后，没两分钟就确定了其对应的非凡特性……至于她没开口的原因，一是形势比人强，二则是还要仰仗格莱林特解惑罗塞尔的往事。
格莱林特偏过头去，用空洞的眸子“看”了安静的卡特琳娜一眼，仍旧是拒绝：
“这违背了我的誓言。”
祂指的是“绝不干涉亚当成就‘空想家’”这一条。
事实上，如果没有这条誓言，格莱林特还有自主意识，在价值相当的情况下，他必然是很乐意和真实造物主交易的，因为亚当曾经不止一次谋算了他，一次自己威逼，一次和阿蒙密谋。
不去看乌洛琉斯，祂一边握住卡洛儿的手臂，一边伸手一抓，遥隔数十米把卡特琳娜变成布娃娃的大小，一把攥在手心。
祂对乌洛琉斯开口道：
“但我可以把它赏给神忠诚又强大的仆人，比如梅迪奇·索伦·艾因霍恩。”
乌洛琉斯顿时会意。
随后，“格莱林特”对贝尔纳黛开口道：
“如果你能晋升，带上‘许愿神灯’，到妮蒂亚街、卡拉城堡。”那是卡洛儿在特里尔的家，是格莱林特少有的、曾经用本体和贝尔纳黛交谈过的地点。
两厢吩咐完，格林莱特双眸霍然变得幽深……在他的注视下，原本随着尘霾散步开来的病原，其“熵”、也即其“无序程度”，回归到了原来的大小——它们全部回归了潘娜蒂亚。
“格莱林特”两眼无神，调控病原“熵”的同时，已然些微拧动手腕，带卡洛儿没入了灵界。贝尔纳黛、乌洛琉斯各都达成了目的，同样并不久留。其中，贝尔纳黛离开之前，还顺手拿下了“绝望夜莺”潘娜蒂亚，务求不留后患、让晋升仪式能够尽善尽美。
而此时，“魔女”所传播的灾难还没有切实产生危害，教会甚至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倒是乔治三世，虽然暂时还不知道魔女教派计划泄露、一败涂地，但祂一面有些不安，一面又感觉到贝克兰德出现了“熵之公爵”的力量。
格莱林特收束完病原径自离开，乌洛琉斯亦然，只有动作最慢的贝尔纳黛，为了尽快服食魔药完成晋升，正正被赶来的威廉·奥古斯都一世堵在了莱斯特广场。
但祂没有轻举妄动。
“这里发生了什么，古斯塔夫女士？”
眼见贝尔纳黛情况慢慢稳定下来，祂看了一眼潘娜蒂亚的尸体，欺近几步，礼貌但气势逼人的质问道。
谁知道，贝尔纳黛早从格莱林特那里知道了奥古斯都家族和魔女教派有关联，因此还以为祂是被破坏了阴谋，因此特意过来寻仇或者泄愤的，于是二话不说取出了“苍白的死亡”，眼神灼灼地盯着威廉，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架势。
她还不知道乔治三世的存在，又刚刚成功晋升序列2，手持序列1特性制作的封印物，自信已经膨胀到了一定程度。
远处，一股狂风奔来，不是别人，正是闯了红蔷薇庄园，撞破魔女教派阴谋的“深蓝主祭”雷达尔，他倒是索着魔女教派踪迹过来的。
贝尔纳黛现在满脑子都是前往卡拉城堡、追寻父亲过往的念头，没心情应付奥古斯都家族，更不想和教会打交道，于是飞快的简略答了一句：
“是魔女教派传播灾难的阴谋，不过已经被我阻拦下来了。”
敷衍一句之后，她已化为了远去的知识洪流。
威廉抬了抬手，复又放下，举棋不定之间，抽空瞥了一眼来势汹汹的狂风，勾连现实规则，用古赫密斯语庄严定义自己的位置道：
“此刻我身在索德拉克行宫议事厅。”
话音落地，已不见了人影，果然还是让风暴教会扑了个空，虽然来的人并不是“神之歌者”艾斯·斯内克。
索德拉克行宫，威廉见到了刚才传讯祂，让祂往东区方向一路查探过去的乔治三世：
“咱们被罗塞尔给耍了！”
乔治三世吃了一惊，感到有些不妙：
“怎么回事？”
威廉用极其肯定的口吻描述道：
“你所谓的那个‘罗塞尔暗手’、小小伯爵，只是祂故意用来吸引人注意的小手段！其实祂另有复活归来的暗手，在莱斯特广场，我明确感受到了‘失序之国’的气息……不仅如此，祂还借那群蠢女人的计划，安排自己的女儿趁机晋升了天使！”
正是贝尔纳黛的成功晋升，让祂无比肯定了这一思路。
“贝尔纳黛？她晋升成‘贤者’了？”
“对！”
乔治三世当即脸色一沉。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对话灯神（5·中）
这边阴差阳错，正好让乔治三世和威廉顺着格莱林特之前挖的坑，把注意力放到了罗塞尔那边，那边“格莱林特”未免损坏了肉身，只把极少一部分灵体回归了本体，带着卡洛儿、索伦·艾因霍恩、卡特琳娜一齐去了卡拉城堡。
又因为祂之前依着本能，吸摄走了安西、唐纳德的两部分非凡特性，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处，更何况“律令法师”祂没有消化过，现在还要费神时刻勾动源质镇压其中疯狂，属实费力不讨好，于是又分化灵体，把这两份特性各自还回了分身。
这一来一去，时间短促，唐纳德这边，倒没被威廉发现端倪，不至于让格莱林特颇费周折得来的伯爵爵位化成了一场闹剧。
事有凑巧，偏偏蒙住了乔治三世、威廉，但事情往往并不会永远顺心称意。
格莱林特的底细，乔治三世、乃至好几位真神都是不怎么清晰明了的，但亚当却知道，而且祂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格莱林特想安心晋升天使、直接碾压乔治三世，那是绝对不合祂心意的。
…………
卡拉城堡。
有了直通“征服者”的机会，索伦·艾因霍恩当然也就用不着再乱吃卡特琳娜那份“不老魔女”，多吃非凡特性，总归是什么好处的。“格莱林特”脸上无悲无喜，把恶灵喊出来之后，二话不说，眼中激射出一束黑光，直接把所谓的“白之圣女”解离成了齑粉，再归于尘埃、随风逸散。
至于留下的“不老魔女”特性，“格莱林特”暂时镇压封锁进了明黄世界。
自从被“格莱林特”从卡特琳娜身体里喊出来，索伦·艾因霍恩才看了祂一眼，立马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什么闲话都吞进了肚子里、什么动作也各自克制住了，就连呼吸也不敢太重了，更万万不敢邀功求赏、求取卡特琳娜那封印物了。
格莱林特意识不在，仅凭记忆、本能行动，可他记忆里也没有留下处理这事的思路，于是“格莱林特”淡然地挥手斥退了祂俩，倒是让祂们如蒙大赦般，赶忙离开了这里。
独留下卡洛儿。
依“格莱林特”判断，贝尔纳黛成功晋升的可能是不小的，所以祂正是在会客厅等她（祂），也好把罗塞尔、灯神的事都给处理了。
卡洛儿这时候虽然借的是尤多拉身体，但早就蒙蔽了她的意识，完全主宰了这具肉身，而且和格莱林特一起行动，用的当然也是自己的形象。这回儿，她呆呆愣愣、两眼无神、目光涣散，全然没有平时的灵动狡黠，倒是和“格莱林特”颇为相似……只不过，一个是心若死灰、另一个却是根本就无情无念。
也不怪她多想，主要是格莱林特早就和她聊过，自己这回晋升的各种可能。
在格莱林特的预计里，他被疯狂侵蚀、以至于晋升失败的可能性是最小的，几近于无；其次就是压住疯狂，成功晋升，但人性能不能顺利维系还不能确定，只能说把握还是比较大的——否则他也不会非要这次冒险晋升……但谁能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变故？
有这么一回事，卡洛儿只是看他几眼，就以为他的状态符合了预期的设想之一，已经被完全冲淡了人性，再回不到原来的性格情感，因此忍不住心里伤感哀恸、几若死灰。
要说，格莱林特是有记忆留下的，祂看眼前少女这么神伤，倒也“触发”了自我逻辑，于是上前询问、安慰道：
“怎么了，小艾米。”
虽然是问句，语调却毫无疑惑，口吻也殊无温度，犹如机械。
祂不问还好，一问，女孩儿更是心如刀绞，两串泪珠眼看就止不住的滴了下来，她生来就是王室血裔、圣者独女，虽然父母关系多有不和，但她却从未认真受过什么委屈苦楚，今天才算是补齐这份感情，只是可怜，刚刚知道这一种感情，已然痛彻心扉。
少女垂泪，病似西子捧心、柔似弱柳扶风，当真我见犹怜，但格莱林特却好像个木雕石刻，分毫也不起波澜，不是心坚似铁，原来根本无心。
不过，源自记忆、依据逻辑，他又上前木然地“问”道：
“你怎么啦，小艾米。”
是个傻子无疑了。
这边耽搁了有一会儿，临近午餐时候，贝尔纳黛总算姗姗来迟，她一眼见到卡洛儿的悲啼恸哭模样，又本就不太信任神神秘秘的格莱林特，不知道他的底细，自恃刚刚晋升天使，于是就想喝斥质问他……可不经意地往那边一看，她却是顿时吓得止住了话头。
——倒不是“畏惧强权”，不敢开口，而是位格上天然的震慑，虽然她的灵感疯狂预警，让她生不出半点窥探“格莱林特”的念头，也就无从得知祂的位格，可仅仅是这一点异常，已经让她有了深深的警惕和戒备。
再者说，祂虽然和厄休拉以姐妹相称，有些交情，但真要说的话，是没法过问卡洛儿的私事的，更别说贸然质问她男友了。
于是只好打消了这一念头，暗自把这件事记了下来，准备之后一一说给厄休拉听。
她表情没什么变化，手掌一翻，多了件物品，那物品呈金色，像是缩小的水壶，壶口却伸出了灯芯，表面布满了神秘复杂的符号。
“0-05，许愿神灯！”
本来，这东西的正确打开方式应该是摩挲其表面，召唤出灯神，然后进行许愿……可是，这一套在“格莱林特”这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灯芯无声无息地自发燃了起来，散发的光芒如同黏稠的水流，向上喷起，雕塑成了一道模糊而扭曲的淡金人影。
“格莱林特”早有应付的预案，左手带着“尤诺之誓”，抬手就把整个空间隔成了三层，卡洛儿在最外侧，对里面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说；贝尔纳黛在次外侧，能看能说但不能听；自己和灯神在最里面。
不出祂的预料，灯神果然不甘坐以待毙，两者之间也根本没什么和谈的可能，祂刚一出来就化作一道细锐金光，径自射向了祂，决定奋起冲击一次，成功则占据源质，脱困只在顷刻！
可是，祂又怎么可能对付得了现在的“格莱林特”？
不说祂受困于“许愿神灯”，连调动那“奇迹师”的力量都需要有人许愿，走固定流程，祂现在想依仗位格，撬动源质力量扭曲别人的愿望，实际上也已经办不到了，论对“秩序世界”的掌控，“格莱林特”并不弱于祂，并且此时两者的状态天差地别。
可以说，只要格莱林特愿意，现在的“0-05”，无异于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序列2封印物……理由很简单，祂虽然自身的现实位格没完全恢复，调用不了太多“秩序世界”的力量，但压下它，不被前“混沌之子”调用，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我未必能成事，但一定可以坏你的事！
但反过来，灯神受制于天尊的封印，虽然在有人许愿的时候，也能微弱的联系“秩序世界”，但想称心如意的干扰“格莱林特”，那也是不太可能了。
“呵呵。”
格莱林特干巴巴低笑一声，该有的笑意、笃定、嘲讽……全都没有，他按着预先留下的想法，完全不会变通的开口道：
“我说，灯神，你就别做这种没意义的反抗了，如果你安静一点，别想太多，我其实不介意完全恢复后仍然留下你的意识。”
格莱林特没对祂隐瞒自身状态，那决不可能瞒得过祂。
淡金人影冷哼一声：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我现在出不来，这的确没错，可你难道敢放我出来、灭掉我的意识？”
“……”
这的确是麻秆打狼、两头害怕的局面，但格莱林特当然有很大的优势：
“我一定能在末日前完全回归，那时候，你根本没有和我争的机会，一定会被彻底灭掉！”
威逼之言，毫不客气。
淡金人影嗤笑道：
“但如果到时候你没能完全回归，我们争抢之后，‘秩序世界’究竟归谁可说不一定……呵呵，我倒认为我的赢面会比较大！
“你想靠现在这么点优势，就吓唬我提前出局，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
格莱林特沉寂不语，良久逼问道：
“你想赌一把吗？
“赌我末日之前一定不能完全回归？
“代价是你彻底被毁灭？
“即使如此、也在所不惜？
“确定要赌？
“还是选择一个稳妥的存活方式？你应该能够确定，只要你对我没了威胁，我不会有一定要灭杀你的意愿……况且，我可以对源质起誓。”
说真的，祂对于能在末日之前完全回归“混沌之子”、“秩序之主”的把握的确不大。
这回轮到灯神沉默了。
事实上，对源质起誓并非不可能毁诺，但那样做代价很大，大到真正的、状态完好的旧日也有可能陨落，如果自己主动服软、甚至甘愿接受对方驱使的话，祂的确不认为对方会有必杀自己的意愿。而且在自己这个曾经的“混沌之子”面前，格莱林特也绝不可能用巧妙的语言来立誓，规避后果……当然，自己也是一样。
可祂实际上又很清楚，格莱林特绝对没那么容易完全回归！
理由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也用不着和自己谈判了，因为主动权完全在他手里，他想怎么处置自己就能怎么处置自己……他越是和自己谈判，越是说明他底气不足！
况且，祂毕竟是曾经的旧日，和三支柱属于同一个位格的旧日，又怎么会未战先怯呢？
因为怕死，所以提前投降？
虽然这么说有点往脸上贴金的意思，但实际上祂虽然被“诡秘”吊打，但那时候的“诡秘”容纳了多份源质，本就已经不再是正常的支柱了——旧日，和支柱是没有本质上位格差距的。
而且因为直接源于最初，作为“混沌之子”的祂，还要强于其他普通外神。
但祂敢赌吗？能赌吗？
沉默良久，淡金人影斟酌着开口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能在三年内晋升天使，十年内晋升真神……”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格莱林特断然打断，实际上便是拒绝了、容许祂骑墙观望几年的提议。
拿捏得就是你到底敢不敢赌！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两代“混沌之子”和两任“黑皇帝”（本卷终）
“你完全没必要像我虚张声势。”光芒雕塑的淡金人影身形飘摇，声音里不无嘲讽、调侃：“我很容易就能看清你的状态，老实说，你能不能过得了这一关都是未知数。”
格莱林特声线平直，不带丁点感情：
“你说得很对，但我想提醒的是，事实上，哪怕我的回归进程并不像预期那么顺利，我也可以委托新一代‘诡秘’，无限期延长对你的封印……你应该能确认我这句话并不只是恐吓。”
淡金人影的声音戛然而止，半响，祂似有惊疑地问：
“新一代？”
“格莱林特”点点头，并无顾忌地道：
“根据上一位准‘全知全能者’的研究，我们在保证稳定的前提下，所能够达到的最高层次就是旧日，一旦超过这个限度，那将无可避免的被‘聚合’的本能所操控……‘诡秘’和‘全知全能者’、‘母巢’也不例外。”
淡金人影忽然怔住，一时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这么说，祂已经死了？”
“格莱林特”再次点头，像亚当那样很有耐心地解释道：
“原本那个诡秘的意识，的确已经分化到了各份非凡特性、唯一性、源质中，可以认为是死了；但祂的精神、意志、记忆都是有可能归来的，并且那些全都属于曾经的祂，重构孕育的新意识，和原来的祂也没什么区别。”
“真的死了？”淡金人影犹自有些难以置信，沉吟了好两分钟，确认格莱林特没有欺骗祂，这才哈哈大笑道：“死的好，死的好啊！
“不过，你说请新一代‘诡秘’继续封印我？你很确定祂会在末日之前复活归来？”
“格莱林特”拿捏着亚当那种启发性的口吻：
“如果是祂的话，说起来你好像才是和祂有交情的那个？”
他委婉的暗示了新“诡秘”并非原来那位“福生玄黄天尊”，谁知灯神却是忽然实控，直接破口大骂：
“你才和祂有交情，你全家都和祂有交情，那个彻头彻尾的老骗子！”
“格莱林特”：“……”
骂了好一阵，“格莱林特”全无反应，灯神觉得没趣，也就闭上了嘴巴，正极其犹豫的时候，“格莱林特”却放过了祂，不再要求祂立即表态：
“这样好了，反正我现在也没有足够的智慧见证你立誓，我可以允许你考虑、权衡、观望到我恢复正常状态……相信我，如果那时候你再有任何犹豫，我要么在末日前完全回归，完全抹灭你的意识；要么就会请新‘诡秘’无限期加强对你的封印、直到我完全回归，你的结局还是一样。”
“格莱林特”下了最后通牒，再也不和灯神啰嗦，反手一按，将本来没有实质的淡金光芒生生按回了灯芯，并让它强制熄灭。
随后，祂抬手消去了内层用来隔绝贝尔纳黛听觉的无形屏障，淡然问道：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贝尔纳黛沉默几秒，缓缓开口道：
“他所做的、令我不能理解的一切，我的爸……父亲，罗塞尔·古斯塔夫。”说完，祂补充道：“如果你对‘许愿神灯’感兴趣的话，我愿意以它为代价。”祂甚至没提要让格莱林特转移它的所有权。
不过，祂的确误会“格莱林特”了，“格莱林特”要祂把“许愿神灯”带过来，其目的只是和灯神对话，并逼迫祂提前表态出局。
但这样的误会，“格莱林特”其实相当满意，祂微微颔首，果断同意这个“交易”，然后平铺直叙地开口道：
“首先，你得知道什么叫‘旧日’、‘外神’，以及‘污染’……”
……
“这么说，他所做的那些不好的事，其实是被‘堕落母神’污染了的结果？”
听完“格莱林特”的叙述，贝尔纳黛眼睛一亮，饱含期待的问道。
“格莱林特”的瞳孔完全没有焦距，祂眼睑半合，不贬不褒地客观评价道：
“很遗憾，并不是。
“事实上那些疯狂的、暴虐的、罪恶的行为，都是出自祂自己，是祂为了成就‘黑皇帝’，主动去做的……因为‘黑皇帝’有复活的能力，所以祂想借众神之手把自己杀死，在复活的过程中洗去污染。
“而偏偏，那些看似正常、没有异样的，才是‘堕落母神’的伪装，原初屏障让祂注定没那么容易进来，所以在当时那个年代，隐匿、绝不暴露才是祂的希望。”
贝尔纳黛如遭雷殛，又像是被瞬间抽走了脊柱，祂瞬间呆住、全身脱力一样瘫在了卡拉城堡会客厅的沙发上。
难以想象，祂最尊敬的父亲，心里那个高大、正直、伟岸……用一切正面词语都不够形容的英雄，竟然是个如此残忍暴虐、只求自己苟活，完全不管民众死活的小人物？
格莱林特现在并无情感意识，也不会有对罗塞尔的偏见，祂实事求是的评价道：
“生存和死亡之间，有整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我完全能够理解祂那时候的绝望，以及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时、绝处逢生带来的偏执。
“我并不认为祂的选择错了。”
这其实是祂最真实的想法，阴差阳错的，格莱林特隐去自己的意识之后，倒是推心置腹地对贝尔纳黛阐明了自己对罗塞尔的看法。
事实上，换格莱林特处在那样的绝境，他估计也会有一样的选择，并且甚至未必有罗塞尔的果断。
贝尔纳黛把脑袋埋在沙发里，乱糟糟散开的头发遮住了祂的脸，祂快速地摇着脑袋，声音里隐有哭腔：
“不，不是这样的，他是一个英雄，真正的、永远的英雄……”
不，祂只是个利己的普通人，和我一样。
本来无情无念的“格莱林特”，这句该脱口而出的话，却鬼使神差的没有说出口，祂无言以对地沉默在了那里，呆呆的看着最外围同样呆滞的卡洛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久，也许是哭得累了，贝尔纳黛双手撑着沙发，勉强支起上身正靠在沙发上，脑袋上仰着靠在椅背上，两眼无神，眼眶发红，青丝濡湿、凌乱地沾在她的脸颊：
“你知道吗？他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熊掌’和‘鱼’的故事……他告诉我说，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一定会舍去‘鱼’，选择‘熊掌’。”
格莱林特没什么所谓地用食指“笃、笃、笃”地敲着桌子，口吻淡然：
“这世上隔得最遥远的，往往就是‘知道’和‘做到’……而人类所最为稀缺、最为宝贵的一种美德，也恰恰就是‘勇敢’，可惜，往往只有当命运将你推向必需抉择的那一刻，你才会正视到自己的懦弱。”
“舍生取义”四个汉字说的简单又轻巧，可无论非凡者还是普通人，又有几个能做得到呢？这正是格莱林特所做不到、但又最为倾佩、最为向往的东西，克莱恩、“门先生”、邓恩、科林乃至洛薇亚……都是如此。
“对，他也说‘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那恰恰是我最崇拜他的特质。”
贝尔纳黛低声附和，仰头呆视着天花板，眼神完全没有焦距。
……
不知道过了多久，贝尔纳黛抬起头来，将凌乱濡湿的发丝捋至耳后，祂眼皮微动，眸子里没多少感情地看着“格莱林特”：
“他还没死，对吗？”
“格莱林特”沉默数秒，坦诚地开口道：
“真神的刺杀成功了，祂复活洗去污染的计划失败了……不过祂还有机会，如果确定能去除污染的话，祂随时可以复活归来。”
“因为还留下了一座陵寝？”
贝尔纳黛并不准确地知道黑皇帝的复活依据、复活方式、复活细节，但祂足够聪明，知道那几家教会在罗塞尔遇刺后的动作、打听了具体行动细节，而且祂很擅长分析。
“格莱林特”点了点头：
“和那有一定关系，但更重要的是祂曾经推广的秩序有残留，以及没有新的‘黑皇帝’即位。”
“那你们……”
贝尔纳黛欲言又止，知道“外神、旧日”的存在后，祂已经基本猜到了格莱林特所侍奉“秩序之主”的身份——很可能就是“黑皇帝”和“审判者”之上的那个旧日！事实上，祂早就隐约感觉到了“秩序之主”的尊名、神名不同于其他真神，像“秩序支配者”，明显就比“永恒烈阳”的“秩序化身”高深很多。
不过，贝尔纳黛当然猜不到格莱林特真实来历、真实目的这一层，祂的想法是，“秩序之主”或许在回收“黑皇帝”、“审判者”的权柄。
如果真的是这样，祂岂不是会彻底断绝爸爸的复活机会？
贝尔纳黛忽然心里一紧。
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做？直接和祂们对上吗？还是想办法提前唤醒爸爸，让祂带着污染强行复活？不管怎么样，只要不是彻底死亡就总还有机会清除污染，对吧？
“格莱林特”眼眸霍然变得幽深……
第一章 归来记（1）
祂并非要对贝尔纳黛出手，只是声调高远了几分，仍旧“坦诚”地道：
“不避讳地说，我是绝不会容许祂以‘黑皇帝’身份复活归来的。”
这话一出，房间里的气氛顿时降至冰点，不只是贝尔纳黛一触即发，“格林莱特”也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格林莱特”的这份“坦诚”，倒不是主体意识缺乏、处事不够灵动机变，而是祂有拿下贝尔纳黛的自信。
虽然吸摄来的“弑序亲王”、“熵之公爵”特性，祂都还只是容纳，并没有吸收，因此真实序列还只是圣者层次，但祂灵魂完全归来，并与源质大幅度交融，已经足够将那些普通非凡能力给强化、增幅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强度。
如果要用语言来描述的话，大概可以可以界定为“不是权柄，胜似权柄”。这就是源质的强悍之处，化腐朽为神奇，令非凡能力直指本质、直指本源。
当然，非凡能力的本质，只是“权柄”在低阶位的具现，所以不论祂的非凡能力有多强大，也还是会受到对应权柄的压制。
简单来说，在对战其他途径的时候，祂的非凡能力可能强大到天使、天使之王、乃至接近真神层次，这是源质位格带来的拔高……但在对战本途径天使的时候，敌人就总是能用对应的权柄，让祂的非凡能力失效、改变效果。
同途径内，只有“权柄”才能对抗“权柄”。
当然，祂还能简单的利用“熵之公爵”、“弑序亲王”特性，所以哪怕马上对上乔治三世，祂也不至于只能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您是？”
贝尔纳黛没有轻举妄动，她已经把握不准现在和她对话的，究竟是格莱林特、还是他侍奉的“秩序之主”了……不过，来自灵感的疯狂预警，让她隐约对此有了答案——这正是“格莱林特”将高位格映射过来的目的。
所以她一开口，立马觉得不妥，连忙惊惶诚恐地补救道：
“抱歉，我不太理解，‘不会允许祂以‘黑皇帝’位格复活归来’的意思是？”
她立刻明智地禁绝了出手的想法。
“字面上的意思。”
可惜，格莱林特并不肯做正面回答，含糊一句后，转而无限拔高威严，口吻更为正式地开口道：
“去见祂一面吧，带着我的注视。”
“您知道最后一座……是！”
贝尔纳黛先惊后喜，连忙答应，再不敢多问什么。
她却是想明白了一个问题，哪怕父亲立即复活归来，在位格压制、在双方状态的差异下，恐怕也不会是这位秩序之主的对手，而且祂既然早就知道最后一座陵寝的位置，如果想彻底断绝父亲的生机，那什么都不告诉自己，也不让自己晋升，才是最合理的选择。
事实也的确如此。
罗塞尔那边，如果不挡祂的路的话，格莱林特从来都是不太在意的态度，不是必杀不可、也不是非救不行。
祂并不是一个正义感过剩的人，没有为罗塞尔治下受害民众伸张正义的决心；祂也不是一个太坏的人，贝尔纳黛这边，本身没有什么该死的罪过，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下不去手击杀的，哪怕她真打算阻拦自己……
所以祂更倾向于谈，能用语言来解决的问题，那就没必要付诸于暴力。
用暴力来打破既定的秩序，那就一定会受到秩序的反噬——这是他在“野蛮人”阶段的收获。
另一方面，罗塞尔坐视乔治三世成神，也没有强硬复活以打断其成神，这一点让格莱林特觉得，祂还是值得救一救的。
撤去高位格映射，“格莱林特”眸色恢复正常，但视线依旧涣散，他接过了贝尔纳黛递过来的“许愿神灯”，并听她叮嘱道：
“‘灯神’相当邪异，如果方便的话，你最好尽快把它献祭给秩序之主。”
不管是避免秩序之主迁怒、还是站在为卡洛儿着想的角度，她觉得自己都有必要提醒一下对方。
“格莱林特”微微颔首，当即轻轻摩挲了一下神灯表面，唤出那道淡金人影：
“我的第一个愿望是：
“将‘许愿神灯’的归属权转移到我身上。”
当着贝尔纳黛的面，灯神并没有和格莱林特“叙旧”，甚至没有多看祂一眼，直接庄严肃穆的宣布道：
“如你所愿！”
灯芯忽然绽放光明，刺得贝尔纳黛感到炫目，几秒后，它好像什么也没改变的恢复了原状。
这么好说话？
贝尔纳黛当即就是一怔，她没忘记，自己都是在父亲遇刺身亡后，才取得了它的所有权……在她的认知里，这盏灯的威能甚至是超过神灵的，只是力量过于邪异，难以有效利用罢了。
事实上，贝尔纳黛并非没有想过借“许愿神灯”、配合复活归来的罗塞尔，以此抗衡秩序之主。
但想到“许愿神灯”的特性，她还是明智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向它许愿对抗真神都未必做得到，而且自己受到反噬身死几乎是一定的，就更不用说对抗“旧日”秩序之主了——贝尔纳黛并不很清楚那个阶位，但序列途径向来是越往高处走，相邻阶位的差距越大，而光看真神对天使的优势，她也能想象到真神在旧日面前应该是何等的无力。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格莱林特殊无笑意地冷冷“呵呵”一声，莫测的开口道：
“不用担心，我可以随便向它许愿。”
虽然祂未必肯配合，虽然祂也许只能以扭曲的方式去实现，但反噬是不可能反噬的，毕竟，它用来反噬许愿者的力量、来自秩序世界，而自己随时可以压下秩序世界，让祂调用不了半点力量，没了位格优势、没了源质力量撑腰，它也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0”级封印物而已，对外界的影响甚至远远小于“阿勒苏霍德之笔”。
贝尔纳黛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嘴去询问什么。
…………
送走贝尔纳黛，格莱林特努力将散漫的目光投向卡洛儿，简单查看了她的状态，随即解除了对她感知的重重封锁，信手抛出了一个女性布偶，它只有二十来公分，异常精致逼真，散发着通杀男女的魅惑力，诱使人想对它做些不可描述的事……哪怕格莱林特这种没有意识、只有记忆和基础逻辑的状态，身体也难以遏止的起了反应。
虽然心如死灰、失魂落魄，但卡洛儿并没有失去对周围情况的感知，她还在渴盼奇迹。
她惊奇地注意到了祂身体的变化。
可当她抬头去看祂的眼睛……很可惜，奇迹并没有发生，格莱林特还是那副眼神空洞，目光散漫的状态。
“不过……这是不是一个可能触动他，让他恢复人性的点？”
她至今还以为格莱林特是被磅礴地神性湮没、冲散了人性，企盼着用最深刻的感情、最浓郁的欲望，刺激他重聚人性、恢复情感。
第二章 归来记（2）
由格莱林特眼下的反应，她自然地联想到了一些或许会令人血脉偾张、面红耳赤的办法，但她转瞬就摒弃了这类羞人的思路，因为哪怕是“不老魔女”的自发魅力，也不能让格莱林特恢复……而如果要对他做更亲密、更出格举动，卡洛儿并不确定现在的格莱林特会不会配合。
她准备和他聊聊，至少他现在还处于可以沟通的状态。
人偶并不像真正的布偶那样柔软，触地的瞬间撞得“啪”一声，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其原本的尺寸。
卡特琳娜衣衫不整、秀发凌乱，魅力却丝毫不减……不如说反而让人多了无尽的遐思，就连卡洛儿都不禁有了那么片刻的想入非非。
“格莱林特”却有如石人，心如死水，半点也没有泛起波澜。
无论何等冲击的场面，只要不是直接引起他身体发生反应，他就不会受到影响。
她似乎还在索伦·艾因霍恩的控制之中，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格莱林特”将她烂肉一样摔在地上，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少顷，不等格莱林特吩咐，红发恶灵自觉钻了出来，飘侍在格莱林特身前，双手奉上了那枚染血的矛头，两张脸同时眼观鼻、鼻观心、堆出了恭敬无比的态度：
“陛下，它叫‘灼血者的霜语’。”
却没有卖弄这封印物的详细情报。
祂反复权衡的称呼，却只是让“格莱林特”简单“嗯”了一下，祂抓过那枚矛头，轻描淡写地捏成针尖大小，别在了袖口上。
随后，祂从衣兜里摸出了那支银灰色的古典羽毛笔：
“真实造物主准备和我交易它，不过被我给拒绝了，因为那违背我的誓言……现在我把这东西赐给你好了。”祂顺手对它附上了一条束缚。
祂相信索伦·艾因霍恩的理解能力。
银灰色的羽毛笔颤栗了几下，终究没敢在格莱林特手里作妖。
索伦·艾因霍恩顿时会意：
“感谢您的恩赐！”
祂毕竟不是平常的序列4，曾经容纳过“唯一性”，有着仅次于真神的位格，因此对格莱林特的状态有些微察觉，所幸将祂作为了“秩序之主”来对待，如果祂不是的话，想必应该是不敢僭越、会主动否认的。
“格莱林特”扯出笑脸，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并非大度的人，报复亚当之心从来不死，只不过之前没有机会，未免祂警觉，所以将这个想法深埋进了心底……现在好了，机会来了！事实上，他内心深处还是很忌惮真实造物主，怕祂得到这份特性会势大难制，但之前堪称共赢的“合作”，让他难免放松了警惕，更何况祂深恨亚当，报复起来也就没怎么计较后果了。
只可惜，如果亚当那么容易栽跟头，祂也就不是亚当了……更何况，祂当初自信的把“阿勒苏霍德之笔”留在格莱林特手里，又怎么会不考虑周全？
祂绕过誓言的办法，可算不上多高明。
因此，正是索伦·艾因霍恩听懂了“格莱林特”的言外之意，因此特意避开祂、私下举行仪式将“阿勒苏霍德之笔”献祭给真实造物主、并请求赐予某件事物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
不说亚当洞察人心，因此稍微冒险、下了一盘大棋，而红发恶灵却没料到变生肘腋，单说格莱林特这里，祂赐下“0-08”，打发走索伦·艾因霍恩之后，不太好处置卡特琳娜这么一个活生生、鲜鲜嫩嫩的绝世尤物，索性再一抓，又把她捏成了娇**真的人偶。
祂看向一直冷静旁观的卡洛儿，莫名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笑一笑，于是扯动脸上的肌肉拉起嘴角僵硬地笑道：
“这东西好像没什么大用……不如留给雪莉，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机遇？”
虽然只签了5年随侍合同，但实际上格莱林特一直有把雪莉培养成自己左膀右臂的心思，只不过平常并不明显表露。
卡洛儿倒有些吃味，虽然很相信格莱林特的品格，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觉得雪莉会和他发生些什么……也许是对“魔女”的偏见？
“她才刚序列7呢……也没见你这么费心给我铺路！”
她稍有娇嗔。
这本来是情人之间无伤大雅的调笑，可现在格莱林特不够灵动，却是憨憨将手凌空一探，已然从明黄世界拿出了一只封存许久的银白手套：
“谁说的，这不就是吗……之前只是怕你冒进，所以一直没告诉你罢了。”
卡洛儿顿时呆住，突兀地就是鼻子一酸，好悬没垂下泪珠来。
失神几秒，她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带着些哭腔俯首摇头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我该怎么才能让你恢复……”
她从来都不是性格坚韧、内心强大的战士，过往只是没遭遇过什么苦痛，所以才能天真烂漫、永葆纯真。现在骤然遭到刻骨铭心的打击，又缺乏改易现状的本领，难免只好发出了无力的呻吟。
“格莱林特”默然，祂其实知道自己的状态不正常，却又一直反应不过来究竟是那里不正常，更别说想出解决办法了。
“……小艾米……”
“……小艾米……”
……
恰好也在这时，熟悉而又亲切的呼唤，仿佛从最深的地渊传进了少女的耳蜗，虽然细如蚊蚋，却又直击心底。
“格莱林特？”
卡洛儿又惊又喜，一时忍不住呼喊了出来。
“我在。”
温润的声音立时响在了她的耳畔……原来是“格莱林特”误以为她在呼唤自己。
淌进心底的低语顿时消失，卡洛儿没工夫去应付“格莱林特”，连忙惶急地答应道：
“我在，我在，我在这里……格莱林特？格莱林特？你在哪……”
却再没了回应。
莫名地有点心痒痒……“格莱林特”皱了皱眉，暗忖道：
“难道有什么极度隐蔽的东西，不仅干扰了卡洛儿的思维，连我也受到了影响？”
祂霍然以高位视角认真审视了一下自身、审视了一下卡洛儿，却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发现……而这时候，惊喜交杂、失措了一阵后，卡洛儿已经冷静下来，捉住了一点灵感：
刚才的声音是直接响在她的心底！
这倒不是什么狗血烂俗又玄虚的“爱情的力量”，而是“关联”的效用——连格莱林特也未曾想到，并不扩展升华为权柄，单纯被源质强化到极致的“关联”，竟然能使彼此的意识相互连接。
可惜的是，格莱林特和卡洛儿之间的“关联”、是格莱林特在晋升前构建的，只是受到了源质粗略的增幅、异化，而不是祂主动以现在的位格重新构建的，因此实用性上还差了一点。
还好，卡洛儿已经意识到了那呼唤的“声音”来自心底，于是找到了正确的回应方式，而不是盲目地呼喊。
…………
意识世界。
沉浸在混沌之中，格莱林特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失去了一切感知，也没有了完整的思绪、念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亿亿年之后，也许只是一瞬间，他极其幸运的找到了一条“通路”，指向外界是通路，于是本能的叩动了它。
“……格莱林特……”
“……格莱林特……”
“格莱林特，听得到吗？格莱林特？”
他听到了那个声音，听到了那个呼唤，在这仿佛亘古不变，万物混沌的世界，他居然感知到了一点变化！然而只是意识体的他，根本根本没法形成完整的思绪，也没有成型的念头，无法做出有效的回应……只是本能加快了叩动那条通路的频率。
那是这混沌世界里的唯一变化。
“有效果了！”
“听”到的呼唤频率增加，卡洛儿眉眼皆喜，连忙加快在心底喊着格莱林特的名字。
外界。
“格莱林特”眉头再皱，觉得卡洛儿果然还是受到了未知的影响，祂一下拍拍香肩、打断了她：
“醒醒……醒醒！”
卡洛儿茫然回神，脑子混乱片刻，忽然眼睛一亮：
“快，在我们之间搭建一条新的‘关联’！”
“格莱林特”不解其意，但依言照做——祂的一切记忆、一切想法，无不肯定：
卡洛儿是不会害他的。
曾经，他核心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补全源质，回归旧日，但是后来，他找到了其他同样值得珍视的东西，那是他维系人性的最重要纽带。
重新施加的“关联”极其稳固，卡洛儿极其清晰地“听”到了格莱林特的声音，她的呼喊也更有力地传到了意识的世界。
但没用！
格莱林特根本组织不出完整的想法，他们之间并不能算是“交流”，像两个彼此没有约定暗号的人在隔墙敲击，只是彼此知道了对方的存在。
有趣的是，卡洛儿增加呼喊频率，格莱林特也会相应增加回应频率。
又试了好一阵，卡洛儿终究意识到这不是个办法，于是不得已同“格莱林特”商量道：
“通过‘关联’，我能听到你心底最真实的、另外一个声音……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格莱林特”果断的摇头：
“我就是我，怎么会有另一个声音？我又没被‘寄生’。”
没了心的人，不经他人提醒，大地是永远意识不到自己没了心的。
卡洛儿也皱起了好看的柳眉。
她已经意识到了，格莱林特并不同于她所知的“神性湮没人性，情感极度淡漠”状态……不过，她还是没搞清楚他的“病因”。
或许是被卡洛儿“审视”太久，“格莱林特”莫名地就不太自信了：
“你的意思是，我出现人格分裂、产生了一个自己不能发现的隐秘人格？”
他还是本能的就不会去怀疑卡洛儿。
鸽*？
……
第三章 归来记（3）
卡洛儿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我说不上来……但我确定那是更真实的你。”
脑子里的记忆、知识储备快速演化，迸发出一个个念头，“格莱林特”还是没能理解什么叫做“更真实的自己”，祂莫名有了些不满：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真实的我？可笑！”
完整的记忆、健全的灵体……祂体内正在孕育新的意识，历事弥多、其越完善。
莫名的，卡洛儿有些惶恐，她真切的感觉到那个熟悉又亲切的格莱林特正在一步步远去。
“不，不是那样的，格莱林特，你真的没感觉自己有什么不对吗？”
她成功戳中了“格莱林特”的痛点。
而另一边，她心里一直没放弃的呼喊，也终于有了回响：
混沌的意识中，格莱林特叩击着这迷蒙世界唯一有所不同的“通道”，不知道过来多久，他终于借此抓住了一丝外界的脉络：
“我好像……想起来了，你，是小艾米……而我，是格莱林特。”
他把握到了一点点灵体，清晰而又准确的把这个念头构建并传递了出来。
卡洛儿又惊又喜，破涕为笑，连忙再次尝试和他交流：
“对，没错，你是格莱林特，你是鲁恩的年轻伯爵、也是索比亚的无冕君王、是旧时代久阶级的掘墓人……你也是混沌之子、秩序之主……”
但没用，格莱林特还是不停重复着那个简单的念头：
“你，是小艾米……我，是格莱林特。”
“你，是小艾米……我，是格莱林特。”
卡洛儿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痛，但这或许是唯一能正确“唤醒”格莱林特的办法，她不敢懈怠，也不能懈怠，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他的各种身份，企盼能加快他的复苏。
“格莱林特”已有些不耐烦，祂心底不经意间蔓延出了一丝惊慌，祂沉声道：
“折腾了一晚，你应该也累了，没事的话先去休息吧。”
不，不，怎么能，怎么能现在去休息？
卡洛儿内心拒绝，脸上微微一怔，她撩了下发丝，生疏但别有风情地笑着回应道：
“好啊，你呢？也去睡会儿吧。”
“我？”
“格莱林特”简单的回应了一个单词，声调隐有错愕，祂摇了摇头，想说什么的时候，却突然恍惚了一下：
“我……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卡洛儿嘻嘻一笑，开玩笑道：
“我可没偷你的记忆。”
说的是玩笑话，应付的是这个不知道具体什么玩意儿、但绝非真正格莱林特的家伙，她的开心却不似假的，她当然知道祂为什么突然恍惚，就在刚刚，格莱林特在她心底传来了一条更完整的念头：
“是的，我是鲁恩伯爵、是索比亚掌权者、是旧时代旧阶级的掘墓人……是高维俯视的混沌之子、是秩序世界的独裁君主、是规则领主、混乱掌控者！”
霍然，“格莱林特”陷入了昏阙。
祂的灵体成为了格莱林特和新生意识拉锯的战场，不，不能算是战场，那新生意识没经历过任何刻骨铭心的事，孱弱得可以，而且祂是根据格莱林特记忆孕育的，天然就很契合他，格莱林特真正恢复主体意识的瞬间，就将祂同化了。
对，并不是绞杀、清除，而是包容式的同化、吸收、接纳为了自己的一份子。
——这本就是他的另一面。
完全根据自己记忆孕育出来的意识，想法、理念、物质利益都倾向于他本人，这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外在”的事物、是另一个“祂”，一旦他承认这一点，他距离人格分裂也就不远了。
见到“格莱林特”昏阙，卡洛儿却不惊反喜，她大抵把握到了，格莱林特的状态是在逐渐好转的，因此只是在心里虔诚地加快了叮嘱、呼喊格莱林特、帮助他恢复自我认知的频率。
“我回来了，小艾米。”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柔和磁性、又稍带一点疲惫沧桑的声音，温和地在卡洛儿耳畔响了起来……她顿时呆住了，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深怕那是个一戳就碎的泡沫。
“怎么了？不开心吗？”
格莱林特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沉浸在意识的世界里，他真的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几百上千年。
此番再见，殊为欣喜。
他自然地揽住女孩儿的腰肢，任由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扑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
拿到“阿勒苏霍德之笔”的红发恶灵倍感欣喜，虽然“格莱林特”没把“灼血者的霜语”一并赐给祂们，但祂的态度，其实已经非常明了了。
的确，格莱林特现在很需要这么一个高位“猎人”途径的军事人才。
可惜，他并不知道“阿勒苏霍德之笔”的来历，否则亚当虽然洞彻人心，也未必能在祂面前耍弄阴谋、冒险设计。
“创造一切的主啊！您是阴影帷幕后的主宰！您是所有生灵的堕落自性！
“您忠诚的仆人祈求您的注视；
“祈求您收下他的奉献；
“祈求您打开国度的大门；
“祈求您赐予力量。”
虽然祂现在真正侍奉的是“高维俯视的秩序之主”，虽然和真实造物主之间是一场事先拟定好的交易，但索伦·艾因霍恩还是给了这位真神足够的尊重，没吐出那些同样能够成功、但缺乏敬畏的用词。
——“挑衅”的秘诀之一是：绝对不要贸然挑衅那些能轻易干掉你的目标（“不贸然”的意思是，提前做好准备的话，也不是不行）。
艰涩拗口的巨人语单词一个有一个的吐出，灵性之墙内黑幕垂落，逐渐浓郁，似乎要侵蚀一切。
无声无息间，眼前的烛火膨胀成了一扇虚幻的大门，上面全是满带堕落意味的神秘符号，内里隐约传来了低沉深秘的耳语……索伦·艾因霍恩不敢多听，眼见一点赤红的光芒逐渐从中浮现，祂连忙奉起了那银灰色的古典羽毛笔，任由它被一道幽暗的光芒拢进了黑雾。
就在这时，索伦·艾因霍恩眼前一花，视线内突然出现了一个须发淡金的白袍神父，祂眼里似乎有光，正静静地含笑看着祂们。
“亚当！”
祂俩同时脱口而出。
亚当赞许的笑着点了点头：
“刚好，梅迪奇不在。”
正说着，虚幻之门里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涌，舍弃那点赤红光芒，奋起全力卷动那支羽毛笔，眼看就要遁入黑雾深处……
亚当收敛了几分笑意，从自身出发，激发出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聚合”，生生控制住了那支羽毛笔，并且犹有余力，缓慢但坚定的将它拉向了自己。
“蓬”
一团带着堕落意味的黑雾，猛地从银灰笔身上炸开，那是真实造物主和格莱林特“合作”的成果，但它的力量只是无源之水，勉强减缓了一下“0-08”移向亚当的节奏后，又力竭陷入了衰微。
说到底，“阿勒苏霍德之笔”本体还在现实世界，而真实造物主远隔重重空间、封印，并且亚当和它也更“亲近”。
事成定局，即将得手的时候，亚当淡然对黑雾深处，用源自最初的语言开口道：
“你最近的动作，未免也太多了一点。”
话音落地，虚幻大门很快消失，黑雾也逐渐退散，亚当拾起了一杆长矛的矛身，它通体赤红，似在渗血，祂礼貌地将它递给了看呆了的索伦·艾因霍恩，满带笑意的脸上含着期许：
“你的报酬。”
这一份“征服者”特性，曾经属于梅迪奇。
祂来到这里，大地将起刀兵。
而祂“空想家”魔药的最后一部分，现在也凑齐了，时代的浪潮滚滚而来。
拖延症发作，只想玩，根本不想码字，憋到十点半终于开始动工……现在才勉强码出发出来不容易挨骂的字数……还好还好，明天又开始一轮上班了。
第四章 猎人的忠诚
亚当微微一扬，手心一团纯白的光芒涌现，将那杆缺了尖的长矛化开，令其形体物质变成灰烬自然脱落，留下那份“征服者”特性，它凝聚为了一顶满是铁锈和血污的奇特王冠。
不由分说，祂将它按向了索伦·艾因霍恩，祂们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
“归来吧！动乱与纷争的主宰！”
祂用着近乎咏叹的腔调。
王冠被生生按进了恶灵的主体，未曾磨灭的“战争之神”、亚当最忠实的马前卒即将归来。
“呵呵，有趣！”
就在这时，冷不丁的一声赞叹，突兀的从半空传了过来，甚至瞬间破除了亚当对红发恶灵的压制，打断了祂手上的动作。
谁！
亚当吃了一惊，在这声音传来之前，祂没感知到任何有意识的事物正在接近。
转身看，那也不是个人，只是一张浮空的半透明虚幻人脸，不是格莱林特，又能是谁？
“继续啊？”
祂嘴角挂着笑意，眼角不乏揶揄。
亚当突然就把不准祂的心思了！
祂立时止住动作，平复心情，淡金的眸子认真审视了那张脸片刻，很怀疑格莱林特只是在虚张声势、在诈唬自己，想吓退自己唤回梅迪奇的计划。
格莱林特笑吟吟地直视着祂：
“怎么？不敢赌？嘿嘿，那就自觉离开吧，我猜你暂时应该没和我爆发冲突的想法……‘0-08’归你，‘征服者’归我，不要太贪心哟！”
祂有着极富底气的笃定，但仍未指望就此逼退亚当，祂至少要出手确认一下自觉状态的，否则他祂后续的计划将会存在极大的变数。
果然，正想着，亚当宽厚的手掌突然前伸，掌心向前，挥退了碍事的红发恶灵，随即双手抱住、交叉握紧，从两掌之间孕育出一团纯白的光芒，它拉扯形体，化作了乔治三世的模样、径自向虚幻人脸扑来……
格莱林特撇了撇嘴，虚幻人脸双目霍然幽暗，直视着那人形，令其呆愣行进的路径扭曲，转了个弯又冲向了亚当：
“还给你！”
这当然不可能对祂有什么实质性损害，祂挥挥手就消散了纯白光人。
正如亚当不想和祂当场爆发武力冲突，祂也不想那样，虽然现在并不是亚当成神的过程中，格莱林特并没有碍于誓言、不能对祂出手的顾虑，但的确是没那个必要。
祂只是稍微对亚当露了一手，借此证明了自己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确有和祂谈条件的位格、实力。
“你‘洞察’了我畏惧的事物？呵呵，可惜。”
祂状似遗憾，实则戏谑的笑了笑，却也不说可惜什么。
事实上，亚当“洞察”的结果是没有错的，祂现在的确最不想直面乔治三世，可惜祂又不是没脑子，祂怕的是乔治三世手里同途径的高位权柄，而“洞察”对方恐惧事物、并模拟出来的，其力量根源毕竟还是“观众”途径，又怎么会对自己有威胁？
当然，更重要的是，“洞察”并拟造出的事物，其实是直接作用于敌人心灵深处的恐惧，但格莱林特现在是遥隔空间，借“秩序世界”将意识投射过来的，这张脸谱也只是非凡能力效果，不存在实体……祂从根本上就免疫了心灵类非凡能力、乃至是“权柄”。
白袍神父立刻收手，淡然将眼睑半闭合：
“好，‘征服者’归你，‘阿勒苏霍德之笔’归我……”祂毫无顾虑地舍弃了梅迪奇这枚绝妙的棋子，一如当年，不经如此，末了祂语调平直地询问道：“那么，我这里还有一个合作……”
“回头再说吧！”
格莱林特兴致缺缺，无礼地打断了祂存在诱导的劝说。
与虎谋皮的事，可一不可再，看看和亚当合作的家伙，有几个得以善终的？之前势不由人也就罢了，祂现在有了足够的实力、掌握了一部分主动权，对此就随性得很。
当然，实话说，自己的计划在一定程度上，的确和祂的期望是重叠的，双方的确有合作的现实基础。
但缺乏信任基础。
亚当戛然止住话头，平静地点了点头，身形逐渐变淡……
目视亚当遁入心灵意识世界，确认彻底远去，格莱林特挥手封锁了这片区域，嘲弄地看向“索伦·艾因霍恩”：
“怎么？现在肯相信我说的话了？”
索伦和艾因霍恩两张脸中间，又拉扯出了一张人脸，祂默然不语……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梅迪奇此刻的心情，大抵便是如此。
索伦、艾因霍恩当即奉承赞叹道：“陛下果然智慧过人、实在是有先见之明！”却是半点不提格莱林特早猜到亚当有所谋划、但故意瞒住祂们俩的事。
格莱林特瞥了祂们仨一眼，早有准备的取出一枚细小的别针，双目幽光一闪，将它还原成了最存粹的“天气术士”特性。
祂的声音陡然拔高、威势慑得位格本就不凡的红发恶灵身心俱颤：
“梅迪奇，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可愿意统领索伦、艾因霍恩，诚心侍奉于我？”
梅迪奇依旧沉默，并没有言语。
愚忠。
格莱林特暗自摇头，不再勉强，决定彻底抹杀祂的意识。
“好，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就成全你，也算你求仁得仁吧！
平心说，格莱林特和梅迪奇其实没什么过节，无非只是两次胁迫祂加入自己阵营，结果都没能得逞而已……抛开这家伙会带来战争不谈，祂其实很欣赏对方。
可惜……
……
“我……愿意……”
两眼幽光弥漫，格莱林特将要出手的时候，终于还是得到了祂的同意……且不说索伦、艾因霍恩的心情是大起又大伏，格莱林特倒是喜意难抑，当场将“天气术士”特性融入那带着铁锈和血污的奇特王冠，并将它赐给了梅迪奇·索伦·艾因霍恩：
“好！秩序见证，这一番答允，再没有了改易的余地……这东西你拿去吧，尽快恢复实力！”
“是，陛下。”
比起初见时，梅迪奇沉默了很多。
格莱林特又看向了索伦、艾因霍恩：
“我也不想彻底抹杀你们……以后就和梅迪奇好好合作吧，如果有分歧的话，祂拥有最终决定权……别怪我，我给过你们机会的。”
索伦、艾因霍恩都连道“不敢”。
祂们三者是累世的宿敌，让梅迪奇成为统御者，于祂们而言，只能说是仅次于被完全抹杀的结局，但好处也不是没有，至少有了秩序之主的吩咐，祂们不敢内耗、因此也不用在彼此提防了。
…………
成功收服了一位忠心可鉴的大天使，而且是对于自己计划大有作用的军事人才，格莱林特心情大好，就连与亚当挖空心思斗智斗勇的疲累都消去了不少。
整体来说，这次和亚当的交锋，格莱林特还是比较满意的。
祂的计划里，回收“0-08”，设计让真实造物主“送出”那份曾属于梅迪奇的“征服者”特性，并以此唤回梅迪奇，一方面想借助祂的力量，一方面又想借祂的位格撬动局势、间接给这片大地带来战争。
亚当的一石数鸟之计，目前来看也就只是成功了凑齐了“空想家”魔药，顺便坑了真实造物主一把，其余的……至少梅迪奇的大天使级战力，祂算是为自己做了嫁衣。
至于梅迪奇“战争之神”的位格，以及让局势混乱、必将发生战争。
这两者只是关联度高，但格莱林特猜测，实质上相互之间应该是没有直接因果关系的，并不存在“因为有梅迪奇，所以战争一定会爆发”这样的论证。所以，就算席卷南北大陆的战争，真的如亚当所愿那样爆发，也不应当是梅迪奇的锅，不能认为亚当是通过这次的谋划达成了这一期望。
各有所胜吧——除了被薅羊毛（噶走羊腰子）的真实造物主。
认真来说，格莱林特是有点亏欠真实造物主的，毕竟是自己这边的“交易”出了岔子……
“唔，也怪祂自己太不济事，居然没能借助仪式发现旁边的亚当；而且在早有伏笔的情况下，依然没能抢过亚当！”
好嘛，他反倒埋汰起真实造物主来了。
格莱林特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亚当主动把“0-08”留在自己手里的举动，实在是太奇怪了，根据他对“原著”的记忆，他确定了祂的借口只是用来唬人的，本身应该另有目的！还好，事情爆发在祂成功晋升，有了正面对抗亚当的资本之后，要不然祂就算知道祂的盘算，也只能眼巴巴看着，根本不敢像今天这么强硬，生生从祂碗里抢来了一块肉。
当然，今天的事之后，亚当应该再也不会小瞧、拿捏自己了。
利弊参半吧。
第五章 表里如一的“伯爵”（上）
温布尔东宫，刚恢复过来的格莱林特，还没来得及安抚卡洛儿，先就和亚当对峙了一波，还好，他现在的状态很是奇异，刚才的那一番对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本体。
小半个小时后，明黄世界。
“格莱林特”高居那满是宝石的巨大王座，另一个格莱林特却同卡洛儿并着肩，坐在了下首的奇形椅子上。
“这？”
卡洛儿不解，格莱林特曾经明确无比的告诉过她，他就是秩序之主，唯一的那个。
格莱林特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
“以后我不用再过于担心人性被湮灭了。”
“为什么？你摆脱‘超越真神’的宿命了？”
“旧日”这个位格，格莱林特曾经只是简单对她描述为了“超越真神”的位格。
格莱林特摇了摇头：
“不，如果真那样的话，我在‘末日’到来之时，就不能保护你、也难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了……我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具体的思路，他没和她细说。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他把属于格莱林特而不是“新秩序之主”的那部分灵体，全都划分到了本体里面，并且把本体也像安西、唐纳德那样挂靠在了秩序世界的统御之下，变成了类似于前两个分身的状态。
这样一来，他真正的本体，应该是融进了秩序世界，融进了源质的高位灵体：混沌之子。意识处于这一位格的时候，他在无比磅礴浩大灵体的稀释、摊薄下，表现出来的将只会是神性，不会有人性。
同时，他也有了一个分身：格莱林特。意识处于这一位格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序列4，甚至由于不直接关联源质，他的非凡能力也得不到秩序世界的增幅。
简单来说，他将“秩序世界”和“格莱林特”两者做了一个分化，今后，格莱林特再不是秩序之主、秩序之主也也没有了一个叫做“格莱林特”的真名。
当然，两者都还是他本尊，只看他愿意将意识留驻在哪里。
这并不会影响祂的战斗力，通过秩序世界，他的意识可以在这两者之间即时切换，不需要什么反应时间，而“混沌之子”所融合的非凡特性虽然现在也只有序列4，但祂位格极高，具有“无处不在”的特性，可以在任意位置出手，并且与源质交融，非凡能力可以增幅到接近真神的程度。
当然，不太美妙的是，处于这一位格的时候，祂是只有神性的，虽然整体上，祂无论以何种方式行事，都会倾向格莱林特本身的意愿，但“取舍”之间，就未必那么遂格莱林特心意了。
举个例子：
极端环境下，如果要在“牺牲源质、舍弃‘混沌之子’身份”和“舍弃卡洛儿”两者中选一个，那么只有神性的“格莱林特”会怎么做，答案不言而喻，但这是格莱林特的意愿吗？当然不是，人之于神，最大的差异在于，人在处事的时候，情感上的考虑会占据更高的比重，而神就没这个烦恼。
“以后，我就是‘神之副手’，是格莱林特，是小艾米你‘亲爱的’……而当我意识回归高位的时候，我就是那个统御一国的‘黑皇帝’，是高高在上的‘秩序之主’。”
“呸，脸皮真厚！”
卡洛儿大抵搞明白了格莱林特的状态，欣慰展颜的同时，又不禁啐了一口。
格莱林特却满不在乎，虽然现在两人处在明黄世界，两人都只是黄雾灵体拟造出来的幻形，但他还是涎着脸拉住了女孩儿的纤手，厚着脸笑闹道：
“可想死我了，小艾米，让我蹭蹭，快。”
他可以没皮没脸，卡洛儿却不行，毕竟王座上还有另一个在“格莱林特”看着呢，哪怕祂现在连记忆也没有了，完全处于“待机”状态，但当着祂的面，用虚幻形体做情人之间最亲密的事，怎么想也太“渎神”了一点。
她挣扎着阻止了格莱林特进一步的动作，却没挣离他的怀抱：
“说真的，格莱林特，你要是真忍不住的话，我其实有一个想法……”她贴在了格莱林特耳边，用极细极低声音轻启丹唇：“要不，让雪莉代替我陪你一段时间？”
嗯？
格莱林特眉头一挑，脑袋霍然拉开，眼睛瞪大，迟疑着开口道：“你是……认真的？”凭他对卡洛儿的熟悉，从刚刚那句话里，他并没有听出虚伪、试探等意味，反而是有一点点无所谓，一点点新奇……也对，分享恋人这回事，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别致的体验吧？
才怪！
“你不会感到不舒服，觉得有些难过的吗？”
虽然卡洛儿天生是中序列，人性本就没那么健全，但吃醋这种事，她显然是有的，甚至之前还和奥黛丽别过苗头……相比之下，她漠视雪莉个人意愿，直接替格莱林特出馊主意这回事，倒的确是她的一贯风格。
“唔，其实也有一点。”她抽出纤手比划了一下，以示真的只有那么一丁点：“不过，这种事好像挺正常的吧……根据我的了解，至少在因蒂斯，性生活和夫妻之间的感情是没有多少关系的。”
淦！厄休拉到底教了她些什么？
格莱林特寂然无语，以手扶额，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
“那不就是了？你就安心吧，我绝对不可以、不愿意、也不会做那种事……不过，话说回来，看来我还得给你补充一些普通人的道德教育。”
不然就算以后走到高位，也是另一个随心所欲的翻版阿蒙。
…………
回到现实世界。
卡洛儿表示她在离开之前，已经向密修会留下了足够充分的理由，可以在索比亚再逗留五到十天……格莱林特倒无所谓，他和卡洛儿是可以随时“跨域聊天”的，是不是能和她腻在一起，他压根没太在意（主要也是即使腻在一起，他现在做不了什么有趣的事）。
眼看女孩儿的情绪恢复稳定，格莱林特查看起自身状态来了。
毫无疑问的，他现在正是一位“堕落伯爵”，没有参杂别的东西，就连更低序列的特性，他也只是各保留了一份，再没有多的。
值得一提的是，他和祂，现在本质上都是序列4，但两者并不是基于同一份“堕落伯爵”，而是“各自的非凡能力来自各自的非凡特性”，互不影响……不过有意思的是，两者本来就是一体的，所以，之后格莱林特就不需要额外晋升了，只需要祂以“混沌之子”身份晋升，更进一步回归之后，再分过来一份相应特性，这分身就能直接变成相应序列等级。
显然，以“混沌之子”身份晋升、或者说回归，有秩序世界辅助镇压非凡特性的疯狂，而且祂又不需要考虑维系人性……其难度将会远远小于以普通人的身份来完成晋升。
第六章 表里如一的“伯爵”（下）
虽说如此，但实际上格莱林特对于能否在末日之前完全回归，当真是没有太大的把握，看看后面的晋升仪式都是些什么：
序列3：改变某个神话生物（天使或者开启神话生物形态的圣者）的精神状态。
序列2：亲手重建（或摧毁）一座大型城市，至少将其全部的无生命物质恢复（或毁灭）九成。
序列1：废除某国、某地域法律条文或人文风俗的一部分，并将其替换为带有自己烙印的秩序。
序列0：深层次统御一个国度，并推行一套异于过往的规则、建筑风格，驱使民众秘密建立九座类似金字塔的陵寝，然后进入其中一座，在一场涵盖本国绝大部分民众的祭祀仪式里完成晋升。
这其中，序列1、序列0的晋升仪式，格莱林特一直都在努力筹备，只是成效不大，序列3的仪式则已经有了思路，唯有序列2“熵之公爵”的仪式，他暂时还一筹莫展，“摧毁”和“重建”里面，前者当然更加容易，但大型城市……一般来说，指的是康思顿那样仅次于贝克兰德、特里尔这种巨无霸的城市，想要以一己之力将其所有无生命物质摧毁九成以上，那恐怕不是一般“狂乱法师”能做到的。
当然，对于可以提前使用“熵之公爵”能力的格莱林特来说，重建某座城市，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至少可以不用和教会打交道。
摇摇头，格莱林特暂时抛开了这条比较遥远的烦恼，一番尝试和检验之后，他总算搞清楚了“堕落伯爵”的全部能力：
第一，“堕落伯爵”的核心是找到规则的漏洞，并加以利用。
任何事物、环境，都遵循一定的规律，而“堕落伯爵”就可以寻找它们的漏洞，令其被自己利用。在这个阶位，他们已经能划定一片区域，进而利用、增加或是篡改一部分规则，营造出有利于自己的战斗环境——这其实和“审判者”途径把控战场的能力很是相近。
第一点其实更接近天生就具有的“本能”，而不是具体的非凡能力。
第二，具体到非凡能力，“堕落伯爵”新获得了三个：赠予、利用，以及放大。
赠予：这是“贿赂-魅惑”、“贿赂-狂妄”的升华，可以看作是其质变的结果，它能绕过“贿赂”这一仪式性的动作，直接将某种状态最大程度地施加给目标，值得一提的是，这一能力不仅能用来对敌人施加负面状态，也可以给同伴施加增益状态……它的施法方式极其灵活，人所有可能具有的任何状态，理论上“堕落伯爵”都可以将其赠予目标。
较常规的有让敌人变得急切、自大、贪婪、易怒、意志消沉……让友方斗志昂扬、冷静、沉着……不那么常规的包括“性冲动”和“贤者模式”——这就很克制魔女，同时也应该是她们最喜欢的辅助方式之一。
这是一个单体能力，但允许重复施放，部分状态可以叠加、部分则会内耗抵消。
利用：可以让某个状态保持更长的时间，或者提前结束，让其更有利于自己。大部分情况下，这是一个主动性非凡能力，需要自己选定某一状态，并加以篡改。
常规的使用方法就是，让施加于自身的负面状态提前结束，让增益状态得到延长——所以，不要试图在一位“堕落伯爵”面前拖时间、叠uff，依靠硬实力速战速决才是王道，拖的时间越长，此消彼长得就越多、环境也会越来越偏向对方。
想到“利用”，格莱林特不禁联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想法：
某些人，在释放非凡能力的时候，明明没有必要，却总喜欢配一些招牌性动作，比如打响指、捏单片眼镜、赞美太阳之类……这种时候，给祂甩一个“利用”，最大程度延长他们的动作，不知道能不能让他们感到
极其别扭，以至于被当场打断施法？
放大：这是一个概念性、规则性的非凡能力，可以增强自己某个行为（包括非凡能力）的效果，可以让对手的负面状态、让他受到的伤害变得严重，可以增强封印物的负面效果……它有使用限制，单次只能放大一个效果，而且同一效果不可以重复放大，但同一目标不同状态的“放大”是能同时存在的。
此外，“放大”和“缩小”是一对概念，可以“放大”自然也就应该可以“缩小”。不过，想这样反过来使用“放大”，至少得消化三分之一“堕落伯爵”魔药才行。
除了新能力，他中低序列能力也得到了一定增强。
“混乱”和“扭曲”两个中序列的核心能力全都得到了大幅度强化，但没出现质变。
序列4的“混乱”，可以影响事物的结构、尺度标准，攻击的精度，让稳固的建筑轰然倒塌、让遥远的距离缩短到身前、让瞄准的攻击离奇打偏。
序列4的“扭曲”，能大幅改变目标语言、行动、意图及攻击效果，让致命攻击变成重伤、让打击变成推开、让前进变成后退、逃跑变成冲锋。
同时，这两个能力的施法距离增加到了五百米。
至于“心灵腐蚀”、“身体巨大化”、“王者威严”、“说服”这些，也都只有增强，没有质变。
其中“心灵腐蚀”将会在序列3，结合已质变的“贿赂-魅惑”、“贿赂-狂妄”等，一步蜕变为精神领域的“权柄”。
“身体巨大化”，特点和之前一样，只是对力量的增幅变多了。在“巨大化”状态下，不考虑非凡能力，格莱林特几乎可以肉搏“猎魔人”、力量还在巨龙之上……另有一点，序列4之后，格莱林特再巨大化身体战斗，倒是不用再担心爆衣、变成裸男了，他可以同步“混乱”衣服尺寸，让它始终契合自己身材。
“王者威严”对普通人，所有途径的低序列，以及“律师”、“仲裁人”途径的中低序列，已经有了绝对的威慑力，不用打，光凭激发的威严就能吓腿他们，还能统御鸟雀、老鼠这一类小形体的动物，直接驭使它们……不过，说实话，这两方面其实都没什么使用价值。
至于“说服”，这个从序列9一路强化上来，但从未发生过质变的非凡能力，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很恐怖了。对普通人，格莱林特甚至可以用完全虚假、没有任何逻辑的去话说服他们，让他们顺应自己的心意行事。这是一个和目标位格、意志力挂钩的非凡能力，目标每拔升一个神秘层次，这能力的效用就会大幅衰减一次。
同样是碾压底层目标的能力，比起“王者威严”，“说服”就要实用得多。比如，当面对民众进行演讲的时候，只需要调度它一丝力量，就能让你的话语在民众那里，成为无可辩驳的真理。
“现在，我无论是内在的非凡实质，还是外现的身份，都是正儿八经的“伯爵”。
“请叫我“伯爵阁下”。”
检验完非凡能力，格莱林特碰上唤他去享用晚餐的卡洛儿，不由揽住她，兴致大好的嘴贫了一句。
卡洛儿吐了下舌头，翻着白眼吐槽：
“我都不敢相信，你居然会把那层身份和序列4的非凡序列相提并论。”
“那身份还是有很多用的，呵呵。”
他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