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重生 1
“赵魔王,你杀我妻儿,断我手臂,今日可曾想到如此结局?”
“魔头,渝州城十万百姓尽数被你屠戮,搞的血流成河,天怒人怨,原因却仅是因为你想找一本剑谱,此等行径人神共愤,你若不死,何以平民愤?我等又如何给惨死的百姓一个交代?”
“赵泰,二十年前,你将我掳走毁我清白,事后废我武功贩卖到青楼,整整二十年的苦难折磨,生不如死.....二十年苟延残喘为的就是今日,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群山之巅,赵泰一身淡绿色长袍,衣襟染血,袖袍猎猎作响。微风拂过,吹动额前一许散落的发丝,他眼眸深邃似海,瞳孔中夹杂着一丝血色,面对环伺在外怒发冲冠的正道人士,他面色淡然,静静看向右侧。
山巅上站满了手执兵器、气息悠长的各路高手,正魔两道均有,分两侧站定,似不容水火。
站于右侧的魔道众人被赵泰注视,均是心惊胆战,不敢与之对视。
立于正前的黑衣男子身形一颤,强作镇定,狞笑道:“赵泰,要怪就怪你心性凶残,全然不将我等性命放在眼里,教众弟子均是随意打杀,如杀鸡取卵般随意。我等虽是魔教,心中却仍有善念,你行事乖张,肆无忌惮,为了教主之位连前任教主都杀,他可是你的恩师啊.....”
“哼,赵泰,连你们魔教的人都反你,可见你罪大恶极,多么令人生厌。”正道人群中一人抚须冷笑。
赵泰沉默,狭长的双眼如古井般淡然无波,他挺直了腰杆,没去争辩,目光落在远处。
夕阳西下,红日收起刺眼的光芒,远处巍峨的山峦,在夕阳映照下,涂抹上了一层金色。
秋风萧瑟,枯黄的落叶被分风席卷托举,似游荡的黄色精灵,奔跑追逐下,一副嬉笑打闹的生动景象。
一片枯叶掩在赵泰脸上,他伸出略显苍白的手掌,外围众人均是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等看清赵泰不过是将脸上枯叶抚下,不由面色羞赧。此人已是必死之局,却是积威已久深入人心,纵然是身受重伤,亦恐他死前反扑。
赵泰摊开手掌,那片枯叶安静的躺于掌心。
四季变换,枯木亦是逢春,嫩叶渐黄,不过是生命流转,一个轮回而已。
他心有所感,一时怔怔出神。
赵泰本是华夏一名普通大学生,下载了个《江湖行》的游戏却被卷入其中成了赵家的后人。赵家家主性格暴虐,心狠手辣,在他的影响下赵泰踏入魔道,在东荒杀出赫赫威名,被魔教教主收为亲传弟子。辗转数十载,练就一身魔功,身后伏尸数十万,成为魔道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教主担心他功高盖主,处处打压,三番两次要至他于死地。
赵泰当机立断,将他的授业恩师杀死,欲登上教主之位,领导教众;不料在教主即位大典前夕被教中其他师兄弟联合正道各派设伏于魔教圣山。
赵泰松手,枯叶缓缓降落在地。
鲜红的血液顺着衣襟长摆流下,地上早已积压了大滩的血水。
他对当前的局势洞若观火,师兄弟们舍得一身剐肯把魔教圣山的位置暴露,必定是做了万全的打算。群雄环伺,虎视眈眈,只等他力有不逮,体力不支时一拥而上,当下已然是必死之局,断无逃生的可能。
群雄屏气凝神,不觉半个时辰已过。
阴云笼罩,几粒星辰似珠玉点缀墨盘,散发寥寥几许光晕。
“纵死又何妨!”
赵泰淡然一笑,声音响侧山谷,随即悍然自爆。
..........
夜色如水,星光徐徐洒落。
一名婢女提着一盏幽暗的绢灯在前面引路,身后几人目光冷冽,一言不发埋头跟随。整个过道黑漆漆的,除了脚下一点微光,和两侧不时响起的水浪声外,显得格外死寂。
一行人渐行渐远,两侧逐渐灯火通明,正前方是一筑在水上的白墙,约三米高,上覆青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有琴音和着曲声隐约传来,门上黑色匾额上书“曲高和寡”四个烫金大字。
推门而入,园内群水环伺,中间一条游廊直通中间的亭榭。
亭榭由一块珠帘逶迤倾泻,帘后,有人披纱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而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以顽强的生命力穿过层峦叠嶂,暗礁险滩,汇入波涛翻滚的江海,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水面溅起的浪花。
“妙!”一道中气十足的沉稳男声击掌赞叹。
曲毕,外头候着的几人缓步入内,双手抱拳行了一礼,直呼“家主”。
“嗯,事情办得如何?”
他们口中的家主是个中等身材,四方脸庞,颔下留着短须的中年人,正是赵家家主赵阳云。
“砸了,姜家的人出来阻拦,坏了我等大事,手下还折损不少人。”
回话的是赵阳云的二弟赵彪,也是几人中辈分最高的一人,着青衫短打劲装,身材结实,孔武有力,双眸炯炯有神,似一幢行走的黑塔。
站于赵彪身侧的分别是三弟赵虎,管事霍丰,供奉伍牡。
除了家族中几位叔伯家老,他们可称的上是赵家的中坚力量,于各项事务有商讨提议的权利。
“姜家?”
赵阳云紧绷着脸,竖起的眉毛下,一双被怒火灼红的眼射出两道寒光,干裂的嘴不住地动着,下唇已被咬出一道牙痕。半晌,他才兀自松了口气,恢复平静,淡淡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着手准备,召集人手,把姜家的药材行砸了。此事做的需不留把柄......”
赵彪虎目一瞪,瓮声道:“怕他个鸟,让他们知道是我们做的又如何?我赵家还怕不成?”
赵虎亦是附和,“二哥说的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定要教姜家知道招惹我们的下场。”
彪、虎都是外形精悍的武夫,说话亦是带着江湖草莽的气息。
霍丰留着两撇八字胡,微眯的眼睛精光流转,让人不容小觑。他低眉看了眼正襟危坐的赵阳云,见其不为所动,当即笑道:“堂而皇之的去砸姜家的招牌,官府那边面上可看不过去。我们晚上出动,姜家即使猜到是我们所为,却也不敢声张。”
赵阳云点点头,“我们两家暗地里争斗,官府睁只眼闭只眼也就随我们去,若是公然在城中打杀闹事,便是蔑视朝廷法律,断不可取。二弟三弟,日后行事还需多向霍丰讨教。”
霍丰连称不敢:“两位爷都是豪杰般的人物,家主这么说却是折煞小人了。”
赵彪、赵虎不服气的嘀咕:“芝麻绿豆的小官,砍了他的脑袋也无需耗费多大手脚。”
“糊涂!”
赵阳云冷然拂袖,吓的二人身形一颤。
自小到大,他们最怕的除了亲爹,就是这位大哥了。他说的话,有时比亲爹还管用。
两人再不敢胡言,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赵阳云眉头舒展,看向站于一旁一直不曾说话的供奉伍牡,笑道:“伍牡,我那些儿女自小强身健体,锻炼体魄,而今也该研习武功,明日起你便负责教导他们。”
伍牡眼神冰冷,拱手称是,不愿多吐半个字。
“去......做事去吧......”
赵阳云摆手喝退众人,数息后,亭榭中再次响起悠扬婉转的琴音。
远处,一扇木门被推开。
赵泰行至檐廊前,听着清冽空灵的琴音,心中波涛翻滚,久久不能平静。
他,回到了最初的地方-赵家。
他的启蒙导师,赵阳云,也是他在游戏里的亲爹。
赵家一行人均是心狠手辣之辈,尽是干些男盗女娼的事情,族内涉及赌档、青楼,典当行、高利贷几大灰色产业,在虔城可谓是一方豪强。
后来赵阳云依附在玄冰门下,做了个外门供奉,帮他谋了个机会,拜师玄冰门长老陈星剑。凭借无底线和狠辣的手段,他在玄冰门中平步青云,最后被魔教教主赏识收为弟子,后面更是大展手脚,像是一口利剑,将正道诸派搅闹的七零八落,连带着魔教下辖的魔道门派也被打压的抬不起头。
刚过易折,正是因为赵泰锋芒毕露,惹来教主猜忌,暗中欲除之后快,他抢先出手,弑师成功,以强力的手段控制住魔教。
不料继位大典前,遭各派出卖引正道前来圣山,饮恨而亡。
琴音淼淼,时而低沉,时而激昂,最后如同一口利剑斩向云霄。
“《问剑》,好怀念的曲子。”
赵泰目光闪动,从回忆中醒转。
如果上天给你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怎么选择?按部就班,料事于先,将隐患因素尽数铲除?还是走另一条路,活出不一样的精彩?
正魔两道要走的路,殊途同归。
历经尘世沧桑,再度重生,赵泰心绪平静,嘴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002 重生 2
《江湖行》这款游戏,融合无数武侠小说背景,门派势力驳杂,东南西北中五大皇朝莅临江湖之上。虔城属于南岭皇朝古绥行省南平洲一边陲小城。
赵家世承灵蛇拳,是一门参考毒蛇动作而创出的拳技。施展时自身手臂灵动如蛇,宛若无骨,阴狠歹毒。
此种拳法非直系不得修习,前世赵泰将灵蛇拳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横扫虔城各大势力,展露头角,一跃成为赵阳云最为宠爱的儿子。
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中还残留几颗稀稀落落的残星。
太阳刚从苍茫的山巅露出来,像牛车的轱辘那么大,像融化的铁水一样艳红,带着喷薄四射的光芒,坐在东方的岭脊上,用手撩开了轻纱似的薄雾。
房门轻轻叩响,赵泰起身开门。
“哥,伍教头让我们到演武场去。”
门前站着个面孔稚嫩,青涩未褪的少年,他的弟弟赵元思。
前世赵泰把几个兄弟姐妹压的抬不起头,沦为家族中的边缘配角,这个弟弟心有不甘,妄想将他除去。那时赵泰的修为已经超过家主赵阳云,无所顾忌,直接当着族人的面把赵元思虐杀,成就无上凶名。
赵泰微微一笑,热络的拍了下他的肩膀,温声说道:“走吧,别让他们久等。”
赵元思楞了楞,从小到大这个哥哥对他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如此亲密的状态还是头一遭。他心头一喜,快步跟上赵泰,两人并肩而行,往演武场走去。
此时演武场已经站了三十来人,整齐划一,腰杆挺直,个个面露希冀之色。这些大都是旁系的一些子弟,还有少数收留的孤儿。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个女人。
一个是赵泰的大姐赵秋,另一个是小妹赵蕊。
两人均是继承了母亲萧氏的基因,生的花容月貌、千娇百媚,她们穿着一身贴身的练功服,昂首挺胸的站在最前头。三十多人的队伍前,是一个虎背熊腰、面色冷峻的中年人,正是段家唯一的二流武师供奉,身份尊崇,赵阳云当初花了大代价才从大城中请来。
虔城属于穷乡僻壤的边沿小城,但凡是上了二流的武师都不愿意呆在这苦寒之地,往往是前往繁华的大城谋求更高的发展。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门派势力间的竞争很大,优秀的种子首先被朝廷、门派抢占,剩下的又被大家族占据,想要请一个孜然一身的闲散武师非常困难,往往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伍牧便是一位二流武师,算是除赵阳云及几位叔伯外最厉害的一人。
赵阳云的算盘打的很精,让家族中的子弟们先跟随他练武把这位外人供奉的武功学会,其次才会教直系子弟赵家世承的灵蛇拳。伍牡的绝技是同归剑法,全套剑法只攻不守,招招猛攻敌人要害,力求与敌同归于尽,故得此名,对寻常武师来说算是较为上层的一种武功。
不论是灵蛇拳还是同归剑法,都不是赵泰想要的,前世他修的是血饮神功,以武师精血为引,修为进境神速,很快突破先天境界,比这两种高明了百倍不止。
虽是转世重修,他数十年的记忆和经验仍旧在,血饮神功的修炼法决也深深印刻在脑海里,只要他想,当下便能马上进入状态修行。
不过,赵泰并不想这么做。血饮神功虽极其高明,却有致命的弊端,吸**血,扰人心智,人的性格会变得极为暴虐、嗜杀,身上的血气亦是分外浓郁,摆明了就是告诉别人“我练的是魔功,你们来除魔卫道吧。”
可撇去血饮神功,他并不知道其他功法的口诀。
赵泰前世几十年魔道纵横,正魔两道的武功秘籍均是得到不少,但他一直坚信只需把一门武功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便足以纵横江湖,所以根本就没正眼看过那些秘籍。
“我若是要出去外面的世界闯荡,至少也要达到二流武师的境界才行,伍牡如今教同归剑法,不学的话便难以自保。”赵泰双眸似深潭般幽深,心思如电,当即做出决断,先练同归剑法。
伍牡见到赵泰、赵元思到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赵元思昂首阔步,神色冰冷的站到大姐赵秋身旁。
“见过伍教头。”赵泰躬身行了一礼,站在了最前排起手的位置。
数十位子弟面色诧异,赵秋三姐妹亦是神色一动,心中疑惑不已。伍牡是二流武师没错,但究其根本不过是段家聘请的一位供奉而已,付他银两,他帮赵家做事,地位看似尊崇,却并非是赵家最核心的人物。
以赵家长公子的身份,何须向此人行礼?
赵泰给族中子弟的印象一直都是冷漠、沉默寡言,对任何人不假辞色,今日却是向一位外人行礼,着实奇怪。
伍牡眼中闪过一道异色,深深的看了眼赵泰,旋即沉声道:“尔等此前已经打好基础,而今已经到了正式练武的时候,我的同归剑法并非是不传之秘,从今天起,便授予你们,望你们好好研习。”
“是,教头。”
周围响起稀稀落落的回应。
在赵家子弟眼中,同归剑法并不算什么,家族的功法威力在每一个族人心里根深蒂固,他们更想学的是家族的灵蛇拳,所以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伍牡看出众人的轻视之意,面色更为冰冷,冷声道:“同归剑法,只攻不守,招招猛攻敌人要害,力求与敌同归于尽,与灵蛇拳相比虽略逊一筹,却也是门高明的武功,我用心教,至于你们用不用心学,与我无关。”
“第一式,饿虎扑食。”
伍牡挽了朵剑花,配合脚下步法,一跃而起,如影似电般朝前一刺,正中前方木人的咽喉。演武场的木人均是用质地坚硬的木料雕琢而成,需能工巧匠耗费数日才能制成一个,即使用锋利的刀兵去砍,也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砍出印记。伍牡气不喘,脸不红,一剑便将木人的脑袋刺落,剑法确实殊为凌厉。
“你们来试试。”
伍牡有意立威,将长剑插在地上,冷冷扫视了眼众人,手指点在一人身上,“桓宁,你来。”
人群一阵骚动,旁系子弟桓宁排步而出,他一身健壮的肌肉,手臂裸露在外,青筋根根暴起,身体素质惊人。他上前两步,把长剑拔出握在手心,一个疾冲,挺剑刺向另一个木人。
剑锋触及木人,桓宁手臂一颤,长剑剧烈震动,他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虎口震的发麻,木人的咽喉却只留下一道半指深的剑孔。
“好硬!以恒宁的气力竟不能把木人刺穿。”
“同归剑法似乎不错。”
众人叽叽喳喳的小声讨论着。
赵秋三姐妹眼前一亮,也有了几分兴趣。
赵泰目不斜视,暗暗摇头,方才伍牡没有动用内力、纯粹是以剑击技巧把木人头颅刺断,他用的力道很巧妙,对体力的消耗可以说是微乎其微。而身体健壮的桓宁,调动了全身力气,却被木人反震退几步,原因不外乎几点。其一,他不得“饿虎扑食”的真意,这一剑完全是毫无章法的乱刺,力量浪费了十字七八,最后只有两成力作用在木人上;其二,伍牡配合步法,这一剑的威力充分彰显出,而桓宁仅是助跑,剑势轻缓,刺不穿木人头颅也是情理之中;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此套剑法还需配和心法使用,两相合一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伍牡不提,就是为了给赵家子弟们一记当头棒喝。
003 重生 3
赵泰毕竟纵横魔道数十年,一眼便看出虚实。
不论是刀法剑法,精妙的招式很重要,但更关键的还是心法,没有心法相配套,招式就沦为俗套的花架式。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武功明明看过别人数次施展,却仍旧不得门路。江湖上功法之争之所以激烈,和心法息息相关,就像伍牡的同归剑法,即使赵家子弟学会了所有招式,也是只具其形,不得其要。
《江湖行》在华夏风靡,和游戏设定有很大关系。
心法和招式相匹配,缺一不可,而心法又和内力不同;内力需要修炼专门的内功,伍牡身为二流武师,已经能够修炼内功,可他现在一分内力都没有,之所以加入赵家,除了丰厚的俸禄外,还有一个原因—赵阳云承诺把赵家的问蛇功传授给他。
和刀谱、剑谱相比,内功心法显得更加珍贵,但凡是内功心法都是一家不传之秘。
伍牡把他的绝学同归剑法倾囊相授给赵家子弟,也是种变相的利益交换。相对的,他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永远的捆绑在了赵家的战车上。
赵家,不会允许内功心法外传,而要让伍牡尽心尽力和家族站在统一战线,光靠利益互换还不行,得在他心里树立起对家族的认同感、归属感;后面,赵阳云就是这么做的,把大女儿赵秋许配给了他,将他牢牢捆绑在赵家为家族卖命。
赵泰目光幽幽,视线从踉跄退后的恒宁身上收回。
恒宁被震退,面色臊红,羞愧的埋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人前出丑,在子弟中必定沦为闲谈笑柄,他本想倚仗出色的身体素质强行破关,却反倒被狠狠掴了一耳光。
伍牡满意的点点头,喝令恒宁退下,随后环视众人,淡淡道:“人外人,山外山,千万不要小视任何武功,也不要看不起任何一个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遇上的那个人能给你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他正了正色,重新讲解同归剑法,这一堂课他讲的都是招式,关于心法却是只字不提。
赵泰听了一遍,同归剑法的招式便了然于胸,这均得益于前世几十年的经验。修为归于起点,可他的处事经验、眼光、记忆却保留着,这才是他纵横江湖最宝贵的财富。
有过恒宁这段小插曲后,赵家子弟听课都格外认真。
伍牡脸色稍缓,让众人自行练习,随后悄然离去。
赵家一干子弟有人在演武场练了起来,有人拿了和木人相同材质的木剑离开。赵秋三姐妹凑在一起,朝赵泰走来。
“大姐。”赵泰行了一礼,面含微笑。
赵秋秀眉微挑,戏谑笑道:“二弟,你何时变得如此谦逊有礼了?倒像那学堂的腐儒,俗不可耐。”
“长幼有序,给大家行礼合乎礼数。”
赵秋大咧咧的勾住赵泰肩膀,“哪有那么多规矩,我们放纸鸢去。”
赵泰微微一笑,点头同意。
赵蕊、赵元思脸上亦是绽放笑颜,他们四姐妹一起玩耍的次数屈指可数,缺席的总是赵泰,因为他总是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里,非常不合群。
赵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被笑容掩盖,一行人嘻嘻嘻哈哈的出了演武场,直奔后院。
赵秋十八,长赵泰两岁,赵元思比赵泰小一岁,最小的赵蕊今年刚满十四,都是贪玩的年纪。赵泰也难得享受这种孩提时代才能无所顾忌能玩耍的场面,半认真半敷衍的陪着他们放纸鸢。
人生,贵在经历,只有经历过,才能有所感悟,放纸鸢也是种有趣的经历。
和三姐妹嬉戏玩耍完,出了半身汗,赵泰合群的和他们一同前往用膳。路上,赵元思用极为怪异的目光盯着赵泰,像是刚刚认识他似的。
“早些年一直忙着看书,却忽略了血肉亲情,今后咱们多亲近亲近。”赵泰拍了拍赵元思的肩膀,微微笑道。
“是,哥哥。”
赵元思一脸激动,崇拜的看向赵泰。他这个哥哥自小便聪慧,三岁能断字,七岁能成诗,家族中的长辈均是非常喜爱他,断言他必定能够入朝为官呢。
赵家不过是穷乡僻壤的一个小城,再如何威风也不能和朝廷中的官员相提并论。
能入朝为官,那是莫大的荣耀,赵阳云常说,能够依附在朝廷中,比找那些门派要靠谱许多,若是赵泰哥哥能够入朝为官,赵家便会一跃成龙,从此在虔城横着走。
两兄弟并肩而行,赵元思低着头,眼眸中闪现过一丝妒忌之色。
赵泰早已知晓他的心思,此时便当作没看见。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一个对他不怀好意随时可能站出来咬他一口的弟弟,实在是不放在眼中。
虽说如此,对于这种隐患,赵泰是不允许他存在的。
前世,赵家是赵泰的跳板,庇护所,为其提供修炼资源。如今他重走修炼路,另辟蹊径,已经不需要这个家。
时机,赵泰在等一个时机,可以将赵家覆灭并把他推向一个势力的时机。
现在时候尚早,多想无益,只需制定好接下来要走的三步路便已足够。
和姐弟几个吃完饭,赵阳云召见赵泰。
两人在书房碰面,赵泰再一次看见这个熟悉的人,心中不免有些唏嘘感叹。
“泰儿,今日跟着伍教头练武觉得如何?”赵阳云看见赵泰,脸上浮现一抹柔色。
“挺好的。”赵泰回道。
“那便好,文武均不可落下,待你学会他的同归剑法,为父便将灵蛇拳传授于你。”赵阳云对赵泰寄予了厚望,言之凿凿,言辞恳切的说道。
“是,父亲。”
赵泰看了眼一脸疲惫的赵阳云,已经想不太起这个时间节点他为了什么事情苦恼。不过,无非是和虔城几大家族明争暗斗的事情,至于是哪家,什么事,他确实记不清了。
“父亲可是累了?我给您捏捏。”赵泰走到赵阳云背后,手法娴熟的给他捏肩捶背。这一手,有些日子没施展了,开始用着还有些生疏,不过毕竟是印刻在灵魂深处的东西,很快便重新掌握了节奏。
赵阳云眉头舒缓下来,一脸欣慰的笑道:“你是我的长子,也长大了,有些事情也该慢慢和你讲讲了。”
004 心法 1
书香袅袅的书房中,赵阳云坐在太师椅上享受着赵泰独到的服务。
赵阳云一介武夫,平日根本不好读书,纯粹是将书籍当装饰用,他内心深处也渴望家族中有个人能飞上枝头,进入朝廷为官,打破虔城势力划分的平衡。
“在虔城,我们赵家有几个对手,分别是姜家、李家、黄家,官府。而官府也是最让家族忌惮的存在,民不与官斗,只要朝廷一天在,官府就必定压在我们头上。想要脱离这种状况,无非三种,一是你入朝为官,虔城那地方小官自然不敢对我们放肆;二是成为官府的走狗,每月进贡,在他们身下摇尾乞怜;最后一种,就是将官府推翻,将家族凌驾在官府之上。”
“最后一种,对我们赵家来说显然是不可能,所以父亲希望你能走第一条路,我们赵家男儿无论如何也不能终日匍匐在官府脚下苟且偷生。”
赵泰微微一笑,问道:“既然我们和官府是利益互往的关系,也不用太过顺从他们吧。”
“嗯?”
赵阳云有些意外的抬起头,赞叹道:“你能想到这一层十分难得。但事情远非如此简单,对官府来说,赵家没了,会有下下一个赵家,同样能够收到好处,他们要的,是听话的狗。总而言之,官府想要搞垮一个管辖范围内的家族非常简单,除非你有能够让官府都为之忌惮的筹码。绝对的势力,深厚的背景....这些我们统统没有,想要在城中抬起头做人,无非是伴上别的大树,或者,你入朝为官。”
话题又回到做官身上,赵泰对此道不感兴趣,他不喜欢各种约束以及繁文缛节。
入了体制,便要遵守体制的规则。
在江湖上,同样要遵守规则,相对来说却是更加自由。
入不入朝廷,都不是赵泰当下要考虑的事情。
“至于姜、李、黄三家,我们之间明争暗斗已久,现下属于僵持的状态,谁也奈何不得谁,谁也不肯吃亏。如今各家都在寻找一个契机,我们赵家也同样在寻找突破口,能够打破这种平衡的突破口。”赵阳云说到四大家族间的争斗,脸上便浮现一抹怒色。
“昨晚姜家把我们几个准备送往怡清院的女人截走,全然是不将我赵阳云放在眼里。”
怡清院是赵家青楼产业中最大的一个,如果没记错,那几个女人都是容貌秀丽之辈,弄来殊为不易,被姜家一搅和,赵家潜在损失的银两不少。最关键的是,丢了脸面。
而赵阳云极重脸面,以他的性子昨晚应该就布置下反击的命令。
“姜家做药材生意,父亲何不试着从药材上着手呢?”赵泰捏着赵阳云的肩膀,低声说道。
“确实如此,昨晚我已命人烧了姜家一间药材铺,想来姜开宇损失不少。”赵阳云脸上尽是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赵泰摇摇头,故意轻叹了口气。
“你觉得不妥?”赵阳云问道。
“烧掉一间药材铺对姜家来说既不伤筋也不动骨,他们仍旧能够快速重建,再开一间新的药材铺。”
“哦?继续说。”
“泰儿认为,打蛇便要打七寸,要致命!我们不如找到姜家药材的供应商,偷天换日,让姜家从此翻不了身。”
“怎么个偷天换日?”
“假药,下毒。”赵泰平静的说道:“虔城有六百多万人口,单是城中便有数十万。每日看病诊病抓药的人是个天文数字。到时,民愤起,姜家花费再多银两也难抵消他们的罪孽。”
赵阳云拍案而起,双目灼灼的盯着赵泰,赞道:“泰儿,你果然是父亲儿女中最为聪慧的一个。只是姜家也不是傻子,药材方面他们定然是严加把控,不愿出现纰漏,想要促成此事有些难度啊。”
“泰儿愚钝,只想到“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古话,既然对方防守固若金汤,不如打入敌人内部..........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访......”
赵阳云眼前一亮,哈哈大笑,“吾儿,你果真长大了,书没白念。”
“父亲谬赞了。”
赵泰心中已有全盘计划,欲让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在推翻赵家之前,还需助他将其他几个家族消灭。
野心都是膨胀出来的,当赵阳云在虔城一家独大之时,就是他露面之际。
“你先退下吧,此事我需和家老叔伯们商议一番。”
赵泰闻言行躬身行了一礼,悄然告退。
待他走后,赵阳云面色阴沉下来,靠在太师椅背上,久久没有动作。
“我这儿子平日里躲在书房,不曾想心思竟如此细腻,长此以往,定然能成番气候。可若是他对家族不忠的话,便是个隐患。无情、冷酷,视人命如草芥,谁又能保证我死了后他不对兄弟姐妹下手呢?看来,我还得多更观察一段时间,一个好苗子固然重要,可若是铁血无情之辈,对家族来说并不算个好事。”
赵阳云轻轻敲击着桌面,不多时,赵彪、赵虎及一干叔伯前来。他把计划提了遍,不过只字未提是赵泰想出的法子,而是大包大揽推到了自己身上。
几个孩子已长大,叔伯家老以及赵彪、赵虎两个弟弟,背后均是有各自的心思,此时若是把赵泰的过人之处和盘托出,恐怕他们会起些异样的心思。
交易之道,刚者易折。惟有至阴至柔,方可纵横天下。天下柔弱者莫如水,然上善若水。
作为父亲,赵阳云首先考虑的是,保护好赵泰。其次,便是考究赵泰。他希望赵泰有过人之处,却又不希望过早的暴露,至少当下是如此。
赵阳云对赵泰的期望是他能够像水一样,至阴至柔,润物细无声。
“此事可行。”族中家老孙景山,也是赵阳云的二舅微微颔首,颔下一撮山羊须微微颤动。他在家老中辈分最高,有他发话,事情基本上能够敲定。
赵彪、赵虎两个弟弟都是粗人,不喜此种阴谋诡计,便闷着头没发表意见。
众位叔伯家老悉数同意,彪、虎二人也随波逐流附和。
“好,此事尽快着手去做,无论花多大的代价。”赵阳云双眸中迸出一丝寒芒。
005 心法 2
夜色如水,空中弦月如钩,夏虫脆鸣。淡淡清风拂过,吹起赵泰一缕青丝,他抬手轻轻叩响房门。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伍牡那张冰冷的面庞显现在门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连忙行礼:“见过公子。”
“可否进去聊聊?”赵泰微微一笑。
伍牡楞了楞,侧开半边身子,将赵泰请了进去。
房间布置的十分简单,并无过多花哨的摆件,一眼望去,便将整个房间的事物尽收眼底。桌面干净整洁,可见伍牡性格较为严谨。
赵泰自顾坐下,沏了杯茶。
伍牡坐于对面,静静看向赵泰。
两人一言不发,屋内只响起喝茶时所造成的细微声响。
半盏茶时间过去,伍牡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问道:“公子找我何事?”
赵泰押了口茶,答非所问:“茶叶差了些,回头从我那儿给你取些好茶过来。”
“公子有话不妨直言。”伍牡微微皱眉。
“那我便开门见山了,伍教头,我想要同归剑法的心法。”
伍牡目光一闪,回道:“今日且刚教剑招,为何如此急切想要心法?须知练武,欲速则不达,过早知悉心法对公子并无好处。”他自打和赵家形成利益交换,便已然打算倾尽所学,心法之事断然不会隐瞒,只是时候未到,他并不想过早的把心法传授下。
“有心法映照,方能更快领悟教头的剑法。”
赵泰不疾不徐的回道:“早些晚些都是要传下的,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伍牡眉头紧锁,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么做,恐怕不合规矩,若是其他公子小姐得知此事,岂非要在背后诟病,说我给公子开小灶吗?”
“此事我会保密。”
“可是.......”
“伍教头,你既已和赵家捆绑在同一条船上,应该明白得罪一个有望继承家族的公子是什么下场。身在家族体制当中,最为忌讳的便是摇摆不定,孑然一身。现在站队,不迟。”
“多谢公子提点。”伍牡拱拱手,“如今家主正当壮年,想必还能执掌族业数十年。”
赵泰听的暗暗点头,此人有自己的想法,很难动摇。他话说的确实没错,赵阳云如今方才四十出头,加上练武强身健体,即使修为无所寸进,也还能再活八十年。现在的伍牡无需站队,只需坚定的站在赵阳云这边,能得到的资源、权势绝非是任何一个公子小姐能给的。
和聪明人说话,说难不难;可若是对方有心装作听不懂,那么话题就很难继续进行下去。
赵泰怅然起身,径直走向床前。
木床帷帐处挂着一口剑,剑鞘古朴,两侧镶着金丝,平庸中却透着股奢华,是口好剑。
赵泰抬手将剑取下,直接将剑抽了出来,遥指伍牡。
伍牡神情不变,若是赵泰想要以性命威胁他,便要教他更加看不起了。
“公子是何意?”他吐出几个字,眼眸冰冷。
“同归剑法”取的是“同归于尽”之意,要是敌人厉害,自己性命危殆,无可奈何之际,只得使这路剑法拼命,每一招都是猛攻敌人要害,招招狠,剑剑辣,纯是把性命豁出去了的打法,虽是上乘剑术,倒与流氓泼皮耍无赖的手段同出一理。”赵泰面色平静,淡淡说道。
伍牡勃然色变,冷声道:“流氓泼皮?既然瞧不上,那何必多此一举要找伍某讨要心法。”
“伍教头稍安勿躁。”
赵泰挽了朵剑花,从第一式“饿虎扑食”开始,逐一演练。房内剑光纵横,劲风呼啸。
伍牡越看越是心惊,最后竟有些瞠目结舌,喃喃道:“你...你为何会同归剑法?”
“看来教头的记性不太好啊,上午您不是刚教我吗?”
伍牡倏而起身,一脸震惊,“长公子,你是说...上午我教的剑招你已尽数学会?”
赵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伍牡面色变幻,赵泰素有早智他是知道,不曾想练武的天赋也如此惊人,若不是他这同归剑法是不传之秘,真要以为赵泰早就学过此套剑法了。如此天赋,将来定能成为一代豪雄,退一万步讲,再不济也能继承赵家家主之位。若是交恶,实非他所愿。
心法本就要传授,既然赵泰想要,何不顺手推舟,卖个人情?
赵泰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不慌不忙的把剑收回剑鞘,重新坐了下来,小口咪着茶水,静静等待伍牡的回答。伍牡想要的,赵泰已经给他看了,剩下的,就看他如何抉择。
“灵剑匣中藏,聚因含道情,剑心不可息,神缘无为擎。
正义三尺剑,摒邪驻帝京,束之灵霄殿,十方共光明。”
伍牡犹豫片刻,将同归剑法心法歌诀轻声唱出。
赵泰前世纵横魔道,仅差一步便能登上魔教教主之位,听他说完便有所领悟,知晓这确实是真心法,当即笑道:“此事我和不想让人知道,你懂我的意思吗?”
“伍某知晓。”
“那便好,多谢伍教头了。”赵泰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缓缓起身。临近门前,他忽而回头,“对了,伍教头得空可来我这儿取茶叶。”
木门关上,伍牡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他内心纠结万分,把心法传给赵泰可以说是卖个人情,但他若去了赵泰那儿拿茶叶,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这便代表他和赵泰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伍牡略微失神,坐在桌前闭目沉思。
“砰砰”
过了片刻,门外再度响起敲门声。
“谁?”
“赵彪。”一道声若洪钟的声音响起。
伍牡收敛心神,微微皱眉,他和赵彪并无交情,深夜来访所为何事?伍牡连忙起身开了门,壮如铁塔的赵彪跨步进入房中,一屁股坐下。
“赵二爷,您这是.....?”伍牡站在一旁小心翼翼问道。
“我是个粗人,不会拐弯抹角,话挑开了说吧....我....”赵彪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看着桌上那只茶杯冷声道:“刚才有人找过你?是赵虎,还是几位夫人?”
伍牡不想他心思竟如此敏锐,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是府中一个婢女。”
赵彪楞了楞,哈哈大笑:“原来伍教头也是性情中人,过两日赵某送两个年轻姑娘过来,我赵家青楼遍布虔城,弄来的都是好货色,你大可放心。”
“如此便多谢二爷了。”伍牡拱拱手,微笑回应。由于常年冷若冰霜,这一抹笑容着实勉强难看。
赵彪不以为许,摆摆手:“此番前来,便是向教头讨要心法,我也好教导下犬子。”
“竟是和长公子一样的目的。”伍牡恍然,随即面露难色,回道:“现下方才传授剑招,心法之事还得推后数月,这么做恐怕不妥。”
006 心法 3
“不妥?”赵彪捏着那只杯子,冷笑道:“与府中婢女私会,如果大哥知晓你觉得会如何?”
伍牡微微变色,冷然道:“赵二爷误会了,在下只是吩咐那名婢女帮忙收拾房间而已,临了请她喝了两杯茶水,此事便是说到家主那儿,怕也无济于事。
“哦??”赵彪挑了挑眉,“如果让你的未婚妻知道了呢?深夜男女共处一室,即便是喝了杯茶,想必也会多想吧。你刚来赵家不久,尚未站稳脚跟,大哥仁慈,能赐下这门亲事,对你来说殊为不易啊.....”
“亲事?”
伍牡心中暗惊,他原以为此事还需等上一段时间,不曾想赵阳云效率竟如此高。这么说来,和赵家族人成婚之后,他就能学得赵家的内功问蛇功,从此向更为高深的境界迈步了。
“此事当真?”
“有真无假,我还可以向你透露一二,那族人是家老孙景山之孙女,大哥对你可是足够重视,失去这颗大树还是提前告知心法,你自行衡量吧。”
“容我考虑考虑。”伍牡犹豫片刻回道。
“我不想等太久。”
赵彪将手中杯子放下,自顾离去。
木桌上,刚才赵泰用过的那只茶杯已然化作齑粉,散落在桌面上。伍牡看着那堆瓷粉出神,片刻后,关了门,趁着夜色朝赵泰住处走去。
离上次会面不过半个时辰,两人便再次相见。
赵泰房中,两人相对而坐。
“你说,二叔来找你要心法?”
“嗯,他看见你喝水的杯子,我谎称是婢女,他借此威胁,要我将心法告诉他。”
赵泰点点头,微微一笑,“如果我没猜错,二叔是告诉你,你的未婚妻是孙景山之孙女吧。”
伍牡面色微变,越加认定自己来找赵泰没错。能知晓这个消息的应该都是赵家的家老长辈,而赵泰知道,定然是赵阳云说的。这说明什么?家主宠信啊!
“确实如此。”
“但说无妨,之后还会有其他人来找你,你一并说了便是。”
“可若是他们得知心法,悉心教导之下.......你.........”
伍牡后半句没说,但赵泰已然知晓他的意思。
在赵家,唯独他母亲陈氏因生他难产而死,母系势力微弱,能帮他的仅有赵阳云。而赵阳云虽极为喜爱他,却也不能当着其他子女的面公然厚此薄彼。
所以说,在这种情况之下,其他子弟的优势就出来了。伍牡是担心赵元思等人会迎头赶上,毕竟同为赵家血脉,天赋差异不会太大,赵泰天赋异禀,其他人也不是草包。
如此一来,继承人的地位便会动摇。
“不必担心,你行你事便可,以后有事不必来问我,有事需要你帮忙我自然会来找你。”
伍牡见赵泰语调平静,神色平和,漆黑的瞳孔古井无波,深不可测,心中兀自一惊,觉得越发看他不透。他话带到,已是仁至义尽,既然赵泰说了,他便不再强求,脸上恢复冰冷的模样,拱手告退。
“茶叶你还没拿呢教头。”赵泰的声音幽幽响起。
伍牡身形一颤,回转身子,接过一盒茶叶,再次行了一礼,推门出了房间。
“还是那副德性啊。”
赵泰返身躺在床上,目光幽幽。
前世他并不曾修炼伍牡的同归剑法,而是有另外的机缘。
“算算日子,应该就在这几天,此事还需谋划一番。”
片刻后,绵长的呼吸声响起,赵泰安稳的进入梦乡。
****
翌日,赵泰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后,赵元思便敲响了房门约他一同前去用早饭。
“哥哥,剑法你练得如何了?”两人走在路上,赵元思小心翼翼的问道。
“昨晚练了半夜,学会半招。”赵泰叹了口气。
赵元思闻言,眼角闪过一抹得色,笑道:“我已掌握第一招饿虎扑食。”
“吾弟真是天资聪颖。”
“和哥哥的智慧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了。”赵元思连连谦虚的笑道。
赵泰不置可否,心如明镜。看来其母张氏在昨晚已经找过伍牡了,有了心法印证,学会第一式也就容易了许多。
赵阳云共有一妻,两妾。
结发妻子陈氏,也就是赵泰的生母早已难产而亡;赵元思的生母是小妾张氏,也是最年轻最漂亮的一个,如今正得宠;而赵秋、赵蕊的生母萧氏则是赵阳云的初恋,他在和陈氏成亲前便和萧氏偷尝禁果怀下赵秋。
故而赵秋比赵泰要大两岁,是位长姐。
赵泰的生母陈氏的家族也是虔城一个名头颇响的大家族,不过在十年前家道中落,人丁凋零。所以赵泰现在完全借助不到母系背后的力量。
张氏和萧氏都是小户人家,家人尽数随同她们入了赵家,打发到各处产业中,十数年过后,现下都是赵家中响当当的人物,不论是人脉还是势力,均非昔日可比。
在这点上,赵泰不如他们,是短板之一。
除了赵秋、赵蕊、赵元思之外,族中还有堂兄妹虎视眈眈。赵泰重生,现下已然不是叱咤风云的魔教教主徒弟,而是回到起点,成了个普通人。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也吃不成个胖子。
赵泰对他们并不轻视,狮子搏兔尚尽全力,何况现如今他把所能依仗的前世功法弃之不用,道路更加难走,更是得认真对待。
两人吃完吃饭,一同来到演武场。
伍牡早已就位,他眼窝深陷,一脸倦意,看来昨晚来找他要心法的人不少,估摸着就快要把他的门槛踏平。
“今日,仍旧是练习昨日教的剑招。”
伍牡重新演示了遍,便让众人自主练习。
赵泰独自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装模作样的拿着木剑劈砍木人。
“二弟,练的不错啊,我们来比划比划如何?”
正当此时,赵秋一脸笑意的提着木剑走了过来,她紧盯着赵泰,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赵泰呵呵一笑,回道:“和大姐比剑,弟弟必输无疑啊,何须比试呢。”
赵秋大咧咧的摆摆手,拔高声音说道:“二弟素有早智,练武的天赋定然也不差,是我向你讨教才对。”
随着他的声音,赵元思、赵蕊及其他堂兄妹均是围了上来,兴冲冲地看着这一幕。
007 神土 1
清晨徐辉洒落,湛黄色的金辉铺在演武场的青石上,像是涂上了一层金色染漆。伍牡坐在阴凉处,目光冷冽,神色冷峻,只是扫了那处一眼,便收回目光。
一干子弟们均是围拢上去,好整以暇的盯着场中央的赵秋和赵泰。
赵秋掂了掂木剑,摆了个架势,斜眼笑道:“二弟,千万别留手啊。”
“大姐说笑了。”赵泰硬着头皮,似半百无奈的举起了剑。
众人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两人,囊括每一个动作,神情,像是要把每一帧画面都印刻在脑海中。
“二弟先请。”赵秋淡淡道。
赵泰点点头,慢慢举起剑,用的是同归剑法中的饿虎扑食起手式。他低喝一声,脚步微沉,发力而起,举剑朝前刺去。
赵秋眼中浮现一抹得色,后发先至,一剑将赵泰手中木剑挑飞,剑势不减,刺在他肩膀上。
赵泰闷哼一身,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捂着肩膀神情痛楚。
“啊,二弟你没事吧。”
周围一片哗然,赵泰先出手竟被赵秋一剑破去,实在恐怖。赵秋惊呼出声,丢下木剑,慌忙上前,关切的问道。
“无碍,弟弟技不如人,先行告辞了。”
赵泰挣扎着行了一礼,悄然离去。
他转过身,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呵,萧氏动作很快啊,看来赵秋、赵蕊都将心法弄到手了。气与意合,她刚才的剑招已然是结合心法才能有的威势,场中除了得到心法的人,其他子弟中已无人是对她对手。”
赵泰现在虽是青年时期,可心性加起来足有百年,一时的意气相争换来的不过是‘天赋绝佳’的一个虚名而已,如此也会引起族中家老的注意,对接下来的计划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伍牡看着赵泰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人群中,爆发出轰然的喝彩声,一众子弟均是围到赵秋身旁,夸赞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其中,赵元思、赵彪的长子赵青山,次子赵流水;赵虎的儿子赵豹则是面露不屑,自顾回到原位继续修炼。
“哥哥的神话终于被打破了,早上他说只学会半招原来是真的,日后,此种打击他的机会应该由我上才对。”赵元思暗暗捏紧了拳头,旋即看了眼赵秋等人,他心思敏锐,已然看出赵秋得到相匹配的心法。
“如此说来,堂兄弟中几个人也应该得到了心法,看来我的竞争对手是他们.......”
.....
赵泰出了演武场,出了赵家,走在虔城的街道上。
城中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走街串巷的铃医摇晃着手中铜铃,声若洪钟,扯开嗓门推销他包治百病、延年益寿的药丸。行人神色冷漠,无人问津。
铃医不以为许,怡然自得,悠哉悠哉的摇着铃铛没入人流。
街道两侧是各种摊贩,水果、糕点,手工编织的竹篮以及一些小玩意儿,巷子口躺着几个衣衫褴褛、流着哈喇子的乞丐,面前摆着个破碗,里面装着三两个铜板。
虔城只是个小城,南岭皇朝也不过是个蛮荒野地,偏于一隅,见不得世间繁华。
重生回来,赵泰心绪平和,而今他需稳扎稳,在南岭皇朝中先站稳脚跟,才有机会走向更远。
城东到城西,再往城北,随后是城南,最后再到城东,如此反复几遍,已是日斜西边,天色已晚。
“看来不是今天,还需继续等待。”
赵泰回到家中用过晚饭,自顾回到房中,揣摩同归剑法真意。
在没有内力的情况下,招式之争无非是掌握的熟练度、心法两种。他有着数十年的经验,此等低阶剑法的心法在他眼中如同小儿科般,一眼便能看个究竟。
只是剑招的熟练程度,却是需要狠下功夫的。
单是熟练程度便有十六个阶层,分别是初窥门径、略有小成、驾轻就熟、融会贯通、炉火纯青、出类拔萃、神乎其技、出神入化、傲视群雄、登峰造极、无与伦比、所向披靡、天人合一、神功盖世、超凡入圣、返璞归真。
从初窥门径到返璞归真,只要能够将一门剑招修炼到最高境界,便已然是一方宗师。
话虽如此,别说是虔城,就算是南岭皇朝,甚至更远,能修到返璞归真境界的人也极为稀少。
初窥门径到出类拔萃,靠的是勤奋努力;神乎其技到登峰造极靠的是百倍的勤奋努力;无与伦比到天人合一,靠的是万倍的勤奋努力加无限的寿命;而神功盖世到返璞归真就不是勤奋和寿命能够支撑了,得要万年不遇的天赋和灵光一闪的顿悟。
世间最不缺的就是人,经年累月下,总能出那么几个天才,但能修到返璞归真的,还是稀少,毕竟‘顿悟’二字实在玄而又玄,凡人难以探寻掌握。
赵泰和其他子弟不同,他有自己独自的院子。
这处院子是他生母生前居住的地方,自从他生下来就一直住在这儿,也算是唯一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院中微风轻拂,卷起片片残花败叶。
赵泰提剑轻舞,配合心法,一一演练。
中间无需停滞,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同归剑法视死如归,剑意主凌厉,一股肃萧的气息席卷而出。
一夜下来,酣畅淋漓,绕是赵泰也出了身汗。
“从初窥门径到炉火纯青,只用了数个时辰,这与我前世所积累的经验有很大关系。若是换做前世,此时怕只能初窥门径,起点越高,相匹配的内功就越要好,南岭皇朝能看上眼的也就只有那个势力了,不过现在还不能急,得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来。”
回到房中,他自行打水洗干净身体,换了身干爽的衣衫合被而眠。
一干子弟中,唯独赵泰院中没有婢女。
他独来独往惯了,也不想有个眼线一直在眼皮底子下晃悠,看着心烦,总想出手灭杀。
如今重生归来,换条别的路,需要传递些信号给族中某些人,看来,也是该向霍丰讨要几个婢女了。
第二天清晨,赵元思如常来找赵泰,他推脱身体不适,独自上了街,和昨日一般在街上晃荡。
008 神土 2
一连三日,赵泰均是早出晚归,日日上街在城内闲逛,只是并无所获。这日晌午,他吃过午饭,再次上了街。以往他独来独往惯了,也没人特别注意他的动向。
话虽如此,赵泰仍旧小心翼翼,细心观察身前左右,看是否有人盯梢。
虔城内一如往常般繁华,喧闹的街道上,往来的百姓穿梭不止,赵泰随波逐流,不知不知觉又逛到了西城门。
西城外是条环城的江河,上悬木质浮桥,供城内外百姓交易互换。
很快,赵泰便被前方一道身影吸引,眼前一亮,大步向前走去。
那人着青山小帽,从城门外徐徐走来,进了城门后停了下来,倒竖的眉毛满是急切之色。他拉开架势,从一直拎着的行囊中取出几块黑色泥土,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块块放在地上,而后吆喝开来。
“神土,低价抛售,都来瞧瞧看看啦啊。”
“神土,神土,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随着他扯开嗓门吆喝出声,左右的行人均是被吸引过去,不为别的,就为那“神土”二字。
所谓神土,是种极为特殊的土壤,土壤本身价值并不高,但其中却可能含有丹药、功法秘籍。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如此稀奇的东西全得靠先人前辈的庇佑。
据传上古年间,但凡是行将就木,即将要死的人,会备上一捧神土,将自己最为割舍不下的一样东西放进去,流传到后世等有缘人开启,货是长埋于地下,永远的消失在世间。
这东西,相当于南方的赌石,不过赌石只能开出玉石,而神土却是囊括甚广,稀奇百怪。有可能是一本顶级的剑谱,也可能是把神兵,又或者是内功秘籍,甚至可能是一条亵裤、一份手札、一支普通的毛笔。
和赌石相比,神土更具诱惑力,也更具有赌性。
若是开出功法秘籍,那便是一步登天,鱼跃龙门。故而南岭皇朝众人均是喜好购买神土,赌赌运气。
这物件非常畅销,可以说是有价无市。
拿出这批神土的人也不是个普通人,而是南平洲一大户商队的领队,在虔城和豫章郡的交界处遇上流寇团伙,将商队洗劫一空,他拼死搏杀,逃出一条生路,只带出这几块神土,随即流落到虔城,打算变卖神土换取路费回南平洲。
这些信息都是赵泰前世所获悉的,他还知道,马上会有一个人会把这家伙的神土全部买走,并且开出了两本秘籍。一本是紫霞神功,另一本是碧磷针。前者是门内家功法,后者是暗器武功。
“前世我只是抢夺到碧磷针,凭白让姜无道占了先机,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能教他得逞,若是让他练成紫霞神功,除非我重修魔功,否则以同归剑法、碧磷针,再加上赵家的灵蛇拳、问蛇功也不是对手。前世对付姜无道,可是花了大代价,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重蹈覆辙。”
赵泰算是第一个发现那名流落到此的管事的人,只是离的稍远,并没有第一时间走到他身前。虽说如此,两人相距不过二十来米,仅仅几息的时间就走到了前方。
好在不曾有人购买,否则将他想要的东西买走了,那可真是追悔莫及,时间再也不能重来他,如此一来,他就只能行魔道之事,玩一出拦路夺宝的恶事了。
“卖货的,你神土太贵了,竟然要二十两银子一个,和市场价不符啊。”有个双手捅进袖兜,面相猥琐的路人撇撇嘴,颇为不瞒的说道。
二十两银子,普通人家一年才差不多赚这个数。
一两银子,差不都相当于后世一百二十块的购买力,一块神土开出二十两的价格,确实是天价了。
试问,有人愿意花一年的钱赌个渺茫的前程吗?赌对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赌输,开了条亵裤出来,又不能当做古董卖了,一家人就只能跟着上大街喝西北风去了。
来往的行人以普通百姓为主,都是看个热闹,真要买的,绝不会观望那么久。
赵泰挤开围观的人群,一张银票挡在额前,整整一百两。
“我都要了。”
平静的话语声却让人群炸开了锅。
“有钱人家的贵公子啊,出手就是阔绰,也不知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花一百两开几条古人的亵裤出来,见光便风干,连一亲芳泽的机会都没有。倒不如去青楼找上几个姑娘,纵情声色,还能快活逍遥一阵子呢。”
....
落魄的商队管事也一阵发愣,好半晌才回过神,他知道神土不愁卖,却没想到如此之快。
一眨眼的功夫,他五块神土都卖出去了?
“公子....您是说,您全要吗?”商队管事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
赵泰点点头,彬彬有礼的将银票塞到他手上。
说着,赵泰便要弯腰将所有神土抱起。
“我来帮您。”商队管事哪敢让主顾亲自上手,抢先一步把五块神土捧起。黑色的土块分量不轻,把他的腰杆都压低了几分。
“多谢。”赵泰微微颔首,伸手去接。
正这时,人群中却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且慢!”
话音刚落,一位锦衣青年笑眯眯的上前,身后还有几个仆从凶神恶煞的将旁侧的百姓推开。
“姜无道,你来晚了啊....”赵泰听见那道声音,目光一闪,眉宇间满是笑意。
“这位老板,你的神土我都要了。”姜无道大大咧咧的上前,用极为强硬的语气对商队管事说道。
“抱歉,神土都被这位公子买下了。”
商队管事见姜无道出行的架势便知是城中大户人家的公子,可他好歹是出身南平洲见过诸多世面,一偏僻小城的公子还不至于让他乱了方寸。
可姜无道好歹是位富家公子,他也不能拂了姜无道的面子,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做生意的,以和为贵。
商队管事指了指赵泰,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哟,是赵家的赵泰啊,你不在青楼跑街上来干嘛了?”
姜无道像是此时才看见赵泰似的,颇为夸张的叫喊了声,旋即转过头再次看向商队管事,淡淡道:“神土不还是在你手上吗?把银票退给他,便不算成交,你卖给我吧,本公子出两倍的价。”
009 神土 3
当着面要翘脚,确实是姜无道才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商队管事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面含微笑的赵泰,躬身回道:“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我们焚天商队做生意更是如此,既然那位公子已经出手了,在下便断然不能中途更改砸了招牌,还请公子见谅。”
姜无道双眼微微眯起,淡淡道:“您说的不错,做生意确实该如此,可本公子实在是想要,你说该怎么办呢?”
商队管事沉吟片刻,回道:“神土已归这位公子,若是您真个想要,可以和这位公子商谈。”
“绕来绕去还是到你身上了。”
姜无道轻笑一声,看向赵泰,“来吧赵公子,开个价吧。”
“抱歉,并不想卖。”
赵泰自顾捧起神土,转身便走。
姜无道阴沉着脸,眼眸中寒光流转。
身侧一年轻仆从观其言察其色,便立即上前,将赵泰挡了下来,呵斥道:“我家公子让你开个价,有银子都不会赚,你是不是傻啊?”
赵泰顿住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位仆从本是想在姜无道面前表现一番,不想被赵泰那么一看,顿时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狗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吗?”
姜无道大步上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而后又狠狠的踩了两脚,挥手吩咐四周:“目无尊卑,一个下人竟敢和赵公子如此说话,把他打死,拖回去喂狗。”
四下闻言,仆从们瞳孔微缩,即刻上前,对着刚才那位仆从便是一顿拳打脚踢,下手之狠如同不共戴天之仇。
凄惨的哀嚎声响彻街头,围观的百姓看的背后直冒凉气。
南岭皇朝讲法律,可姜无道打杀的是自家奴仆,便是官府也无话可说。
奴仆命如草芥,毫无地位可言。
姜无道一脸歉然,微笑着看向赵泰:“赵兄见谅,是在下管教不力。”
“无妨。”
赵泰抱着神土走了几步,回头指着那位被欧打的年轻仆从,淡淡道:“也并非是什么大事,教训下就好了。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他一命吧。”
姜无道楞了楞,摆摆手,仆从们顿时停下手。
此时,那位想着表现上位年轻仆从已然是倒在血泊中,好在还剩口气,并无性命之忧。他心中暗生感激,若非是赵泰开了尊口,他肯定会被直接打死在街上。
“这位公子是谁?好生仁义啊。”
“似乎是赵家长公子赵泰,几乎不出门,我也是前些年有幸见过一面。”
“嘿嘿,赵家干的可都是什么事儿,出了个儿子却是心慈手软,有趣啊........”
周围响起一阵阵窃窃私语声,看向赵泰的目光都分外诧异。
姜无道注视着赵泰离去的背影,脸色阴沉下来,指了指地上那位仆从:“把他拖回去、”
回到家中,姜无道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属于自己的一样东西被夺走了,胸闷难受,一口恶气堵在胸口难以疏散。
哐当,
一个名贵的花瓶被扫落在地。
四处候着的婢女顿时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这位暴躁的公子将她们点了天灯。
“什么事情发脾气啊?”门外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说话声。
一气度不凡的中年人步入房中,四处顿时响起一片问好声。
“家主。”
此人正是姜家家主姜文柏。
姜文柏摆摆手,四下退去。
姜无道见父亲来了,面色舒缓,把刚才在街头发生的事情说了遍。
姜文柏沉吟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你做得对,明面上和赵家起冲突,不智。”
“这样岂不是放任他们赵家的人骑在我们头上?”
“凡事都讲个理字,只要占了理,才能占据主动权。赵家小子先你一步把神土买走,已然占理,你若是强取,便落了下乘。听你这么一说,赵家那小子竟然怜惜一下人的性命,可见他是个懦弱之辈,不足为虑。不过你也不能大意,有的人非常擅于伪装,多分小心总是没错的。”
“父亲是说赵泰是装的?”
“有这种可能。”
姜无道愤愤的叹了口气,“孩子总觉得那几块神土里有好东西,就这么失去了着实不甘心。”
“那便去要回来,我们和赵家早就撕破脸,也无需顾及他们的颜面。”姜文柏微微笑道。
“父亲的意思是?”
“报官,就说那几块神土是我们姜家失窃了的,让官府的人去赵家找。另一边,派几个好手进赵家把东西偷出来。”
“如此甚好。”姜无道暗喜。
........
赵泰回到院中,不疾不徐的把神土放在桌上。
“幸不辱命,终于把这些东西拿到手了。姜无道肯定很不甘心吧......我让他留了那仆从一条性命,肯定让他轻视于我。怕就怕姜文柏那人精能看出端倪来,如果我是他,肯定要趁机泼些脏水,顺便再满足下他儿子的欲望,派人到这儿把东西抢走。”
赵泰微笑着摇摇头,自语道:“只是吃进嘴里的东西,又怎么会轻易的吐出来呢。”
他慢慢坐下,先给自己倒了杯水。
喝完茶水后,赵泰伸手按在一块神土上。
黑色的土壤坚硬冰冷,由于长年埋于地底,透着一股森寒的气息。
轻轻咬破手指,将渗出的一小滴血渍抹在神土表层上,整块神土便如同绽放的莲花,一瓣瓣的散落而开。
土层花瓣中间,托着一块染血的布,上面写着歪歪扭扭几行血字。
赵泰小心翼翼的拿起血布,看完后不由苦笑。
这是一封用血写的“情书”,说的是对某家小姐的爱慕,死了也咽不下这口气云云。
神土中囊括世间诸多千奇百怪的事物,开出这种东西不足为奇,这也侧面说明了功法秘籍的珍贵,一旦开出功法,真个就是好运。
功法再差也能把买神土的银子赚回来,还能小赚上一笔;若是顶尖的功法,那便是鲤鱼跃了龙门。
赵泰心中有数,不慌不忙,再开下一个。
土层散开,显露出中间一本样式古朴的书籍。
“紫霞神功!”
赵泰目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
010 紫霞 1
赵家位于虔城中心闹市区,门庭广阔,占地极大。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两个大字——赵府。
大门两侧是四名护卫,腰间挂着长刀,门前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俯视来往百姓。
杨和悦是虔城检校,并不入流,可上头把这苦差派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门。来前姜家公子姜无道还悄没声的偷偷塞了十两银子给他,这让杨和悦稍稍安心些。
杨和悦领着两个快班司的缉捕衙役,几步走到赵府门前。
“检校大人,您怎么来了?”赵府一护卫认识杨和悦,忙上前询问。
“请进去通报赵老爷,在下有要事找他。”
杨和悦不敢自称为官,即使是在一普通护卫面前,他也谨言慎行,生怕被人捉住痛脚。
护卫愣了愣,不敢多问,拱拱手,马上溜进了府中。
两名缉捕衙役很识趣的站在杨和悦背后,没有说话。他们不是来拿人,而是来询问案件,再者说这儿可不是寻常百姓家,赵家是虔城大户,不是杀头抄家的罪过谁也不敢强闯。
即便是官家人,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在门外头等候。
所幸护卫腿脚麻利没让他们等上太久,片刻后便回了,朝杨和悦做了个请的手势:“家主请大人进去。”
杨和悦点点头,心中七上八下的。半个时辰前,姜家的姜无道前来报官,说家中昨晚失窃,丢了几块神土,让知府彻查此案。
神土又没写名字,即使在赵家找到神土,也不能证明就是失窃的啊。
知府非常为难,只能命杨和悦前来询问一番。
虽说是询问,却是不讨好的差事。想那赵家产业众多,家主赵阳云可是个狠人,找上门去可要碰一鼻子灰。
杨和悦拿人手短,路上一直便在琢磨如何才能既把差事办了又不得罪赵家。十两纹银,几乎是他一年衙门额定工食银的两倍,由不得他不上心。
赵家婢女将杨和悦及两个衙役带入正厅,赵阳云坐于上首,斜眼瞟了眼进来的杨和悦,低垂着眼皮,连句招呼都没打。
杨和悦只能摇头苦笑,他只是个小吏,说到底也就个平头百姓,只不过是个官府的合同工,赵阳云对他不假辞色也是正常的。若真是起身相迎,那才麻烦了。
“见过赵老爷。”杨和悦行了一礼,低声说道。
“哦,是杨检校啊,有何要事啊?”赵阳云抬了下眼皮,冲身旁的贴身婢女说道:“给杨检校看茶。”
“不必劳烦了,在下站着说会儿话便走。”
杨和悦笑了笑,斟酌了下用词,说道:“赵老爷,此次前来呢,是有公事在身。方才姜家公子前来报官,说昨夜失窃了五块神土。”
“丢东西了便丟了,与我何干?你们该不会想说,是我们赵家的人偷了吧?”赵阳云一脸戏谑的问道。
杨和悦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晌午时分,有人看见西城门有位商人在贩卖神土,恰好被贵府赵泰公子买了去,不多不少,正是五块。我们怀疑,那商人便是偷窃的贼人,故而想上门看看那五块神土,是否是姜家丢失的那五块。”
一番话说的杨和悦头冒细汗,他把矛头对准贩卖神土的商人,只是说要来确认神土,这样的话,既保留了赵阳云的脸面,也能将差事办好。
姜无道嘱咐了,只是拖延即可。
具体姜无道要做什么,就不是他要关心的事情了。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随便一个商人贩卖的神土就是姜家失窃的?若是他姜家日日失窃,我赵家儿郎还不能上街买东西了是吧?”赵阳云冷哼一声,当即下了逐客令,“我还有事在身,就不奉陪了。”
“赵老爷....这样...我不好向知府大人交差啊.....您看...是不....是....”
“用知府压我?”
“在下不敢。”
“我看你倒是胆大包天,需知有些钱能收有些钱不能收,天可是有不测风云啊.......”赵阳云半眯着眼,淡淡道。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偏偏杨和悦还不敢发作。
如果是通判或是同知来了,赵阳云还得给几分薄面,面对没有官身的小吏,便丝毫不客气。
杨和悦骑虎难下,走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时间有些举措不安,乱了分寸,不该如何是好。
赵阳云沉吟片刻,也不想公然和官府作对,拂了知府的面子,微微笑道:“既然杨检校想看,那便带你去看一眼吧,我也不忍为难你。”
“如此便多谢赵老爷了。”
杨和悦见赵阳云的态度前后截然不同,心中生疑,却又想不透其中关键。既然对方答应,那再好不过,应付一眼完成差事溜之大吉即可,这样对双方都好。
“神土在犬子住处,请随我来。”赵阳云嘴角含笑,缓缓起身,朝厅外走去。
杨和悦目光闪烁,心神不宁,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两名衙役则是神游天外,全然不知事态进展如何,只是盲目的跟随杨和悦,指哪打哪。
赵泰从小住在其生母的别院-礼南院,院子不大,胜在幽静,院中分别栽了梅兰竹菊四君子。
赵泰在院中的石桌旁坐着,一脸惬意的品着香茗。
“紫霞神功是一门上乘内功,此功为玄门罡气类神功,也是速成玄门内功。所练之先天真气是一种至阴至柔的罡气,比太清罡气之威力更甚。并且有自动防身之效,为练就金刚不坏之身的无上玄功。它初发时若有若无,绵如云霞,然而蓄劲极韧,到后来铺天盖地,势不可当。发功之人脸上满布紫气,故有“紫霞”之称。”
“功成“罡气”贯注全身,穿经过穴,周天行走,可闭穴,移穴。全身不畏刀枪,尖锐之物击打,皆如触败絮,隔物传功,反震可抛敌万丈,炸碎脏腑,并可开碎裂石。”
“此功倒是与我如今所走的路相契合,只是如今还远未到修炼内功的境界,只能等上一段时间了。”
赵泰看向摆石桌,桌上摆着剩下的三块神土,一封血书,一条亵裤,一壶清茶。
正当此时,院墙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他斜了眼墙头,心如明镜,暗道:“终于来了啊。”
011 紫霞 2
茶杯中几片青色的碧螺春在水面上沉浮,淡淡清香升腾而起。
五个蒙着面巾的壮汉从墙头翻下,手里均是攥着把明晃晃的尖刀,杀气腾腾的冲向坐于石桌前喝茶的赵泰。
领头的壮汉扫了眼石桌,一眼就看见三块黑色的神土,眼中闪过一道诧异之色。
事情办的是否太过容易了?
他本做好了严刑拷打赵泰逼问出神土下落的准备,不料神土却堂而皇之的摆在眼前。
“听闻赵家长公子常年深居宅院中,不谙世事,果真如此啊,财不外露的道理都不懂吗?还是说,他太过自信,深信进了赵家的门神土便能安然无恙?无论如何,这神土我要定了。”
他大马金刀的上前,尖刀直指赵泰,冷声道:“还有两块神土呢?”
赵泰微微抬起眼皮,指着石桌上的血书和亵裤说:“喏,都在那儿了。”
领头壮汉扫了眼物件,脸色憋的涨红,随即面色一凛,赵泰表现的太镇定了,云淡风轻,没有一丝畏惧之色。他本能感觉到有危险临近,低声喊道:“把神土带走,撤。”
其他人听闻指令,手脚麻利的上前拿起神土,准备撤退,他们的任务本就是夺取神土,也没想过伤赵泰的性命。拿到神土后,几人当即转身。
“喂,几位兄弟,你们还没付钱呢。”赵泰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领头壮汉脚步一顿,嗤笑道:“不用管他,赶紧走。”
“吃霸王餐可不对,留下吧。”
赵泰话音刚落,十多个壮汉冲了出来,将蒙着面的五人拦住。
“糟,中计。”
领头蒙面壮汉双眸微凝,心知一切都是赵泰的设计,神土堂而皇之的摆在石桌上确实是有恃无恐。此时后悔也来不及,要怪只能怪对方料事于先,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五对十几二十,必死之局。
他目光一寒,一言不发,抬起手中尖刀便刺进了咽喉中,其他几人均是如出一辙,果断的把刀插进了喉咙里,血水顺着口子冒出,五个人怦然倒地,身体抽搐,喉管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像是一头头身受重伤的孤狼。
这一幕从头到尾,杨和悦看了个全部。从五个蒙面人冲进院子抢走神土,到赵家的护卫冲出,五人自尽,一出戏前前后后,精彩绝伦。
“如何?”赵阳云笑眯眯问道。
杨和悦抿着嘴唇,不知该讲些什么。事情已经很明了,他已然清楚五人的身份。先前姜无道找上他,给了十两银子,让他尽全力拖住赵家的人,原来是为了来抢夺神土。
从这点上看,神土无疑证明并非属于姜家,所谓失窃,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被人当做枪使,任谁也会不爽。
可杨和悦不能,他身份低微,不过是个小吏,得罪不起赵家,也开罪不起姜家。不该说的,他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赵老爷,我们赶紧过看看,光天化日,竟然有人胆敢上赵家劫掠,简直目无王法。”
杨和悦显得义愤填膺,和赵阳云打完招呼,便快步走了上去。赵阳云和两个衙役紧随其后,不过赵阳云显得风轻云淡,和杨和悦的着急相比,无疑更有气度。
“泰儿,这位是官府的检校杨和悦杨大人。”赵阳云淡淡介绍道。
赵泰连忙起身,长长施了一礼,“见过杨大人。”
“哎哟,公子真是折煞在下了。杨某不过是个小吏而已,当不起如此大礼。”杨和悦听出赵阳云口中的揶揄之意,不由冷汗直冒,赶紧还礼。
“敢问杨检校到访有何公干?”赵泰瞥了眼地上已经死透的五个壮汉,问道。
杨和悦正欲说话,却被赵阳云抢过话头,“杨大人是来捉拿你的,快说,你的神土从何而来,可是盗窃姜家的?”他神色威严,上位者的气势散发而出,在场诸人均是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哦?真是如此吗?”赵泰惊疑不定的看向杨和悦。
此时,杨和悦双股打颤,心中一片冰凉,赵阳云话语中蕴含着浓郁的怒气,显然是动了怒火。
“并非如此,在下只是奉命前来查看,可不曾说过是公子盗窃的啊。”
他哭丧着脸连忙解释。
赵泰微微颔首,微笑道:“既如此,那便请杨检校看下神土是否是姜家的吧。”
杨和悦如释重负,抹了把额前的汗水,忙不跌上前,蹲下身子,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地上那几具尸体瞪着青铜大眼,死死的瞪视着他。杨和悦匆匆扫了眼神土,连忙起身,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并非是姜家的,事情已经验明,在下还有公务在身,便先告辞了。”
说着,杨和悦朝两个呆瓜似的衙役使了个眼色,闷头便走。
“且慢,杨检校,此处还有五具贼人的尸体,你难道....不管吗?”赵泰微微笑道。
杨和悦肩膀抖了抖,陪着笑脸连忙回头,拍了拍脑门,恍然道:“瞧我这记性,光是想着其他事儿去了。”
他指了指地上尸体,吩咐道:“把面巾取下,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何人敢来赵家抢夺东西。”
两名衙役精神一震,分别上前一一把尸体脸上的面巾拿下。
五张苍白的人脸显现,杨和悦目光一闪,不动声色的把视线移到一旁。其中一人他见过,是姜家的人。现在已经能够确定姜无道贼喊捉贼,还把他当枪使的事儿了。可那又如何?姜家他开罪不起,小人物就得有小人物的觉悟,咬碎牙往肚子里咽便是,好在还得了十两银子,总算不是白忙活一场。
“把人带走。”
杨和悦吩咐了声,看向赵泰和赵阳云,说道:“两位,事情官府必定会查清,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拱了拱手,硬着头皮从两人身侧擦身而过。
赵泰在两位衙役揭开尸体面巾的时候便一直注意杨和悦的神色,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洞若观火,知晓杨和悦来此不仅是官府的差事,还可能收了姜家的银子。
他看了眼赵阳云,后者微微一笑,淡淡道:“杨大人,若是有人知情不报,放纵敌人逍遥法外,该当何罪啊?”
012 紫霞 3
院中气氛颇为诡异,隐隐有暗流涌动,一种让人心悸的气息萦绕在身体周围。礼南院中梅兰竹菊分四侧合理分布于院中,梅,剪雪裁冰,一身傲骨;兰,空谷幽香,孤芳自赏;竹,筛风弄月,潇洒一生;菊,凌霜自行,不趋炎势。
微风拂过,竹叶在院中发出簌簌的声音,杨和悦肩头颤动,面色剧变。他转过身,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问道:“赵老爷这是何意啊?”
“杨大人应该认识这五个人吧。”赵阳云声音幽幽,森冷无比,让人如坠冰窖。
杨和悦矢口否认,现下他若是承认除了姜、赵两头不讨好外,还顺带抹黑了官府,即便是两家饶过他,知府大人也不会就此罢休。死死咬住不承认,赵阳云也不能对他怎么样,毕竟他也算是官府的人,代表的是朝廷的脸面。
“赵老爷说笑了,此五人在下素未谋面,一个个看着均是眼生的很,何来认识之说。”
“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赵阳云摇摇头,扬了扬手,院外立即响起一阵脚步声。
几个彪形壮汉押着一个少妇、两个老人走了进来。
杨和悦看见三人面孔,勃然变色,冷声道:“赵老爷,你到底什么意思?”
“再问你一遍,这五个人你认识吗?”
赵阳云本为人本就心狠手辣,此时更是没有丝毫心软,他看了几个壮汉一眼,几人顿时将刀架在了少妇和两个老人脖子上。
“有什么冲在下来,祸不及家人。”杨和悦咬着牙说道。
“不是我想听的。”赵阳云摇了摇头。
其中一位彪形壮汉神色冷漠的扬起刀,毫不迟疑的在少妇腿上砍了刀。
杨和悦目呲欲裂,见赵阳云肆无忌惮,心理防线已然崩塌,连忙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叩首。
“我认识一个,上门之前他塞了十两银子给我,让我拖住你们,我真不知道他们会来抢夺神土,事情和我无关,请你们放过我家人。”
“这就对了嘛,早说你的家人也不会受罪。”
赵阳云面色冷峻,问道:“这些是姜家的人吧?”
“是。”杨和悦回道。
“那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杨和悦抬起头,一脸茫然。
“回去,告诉知府大人姜家做的恶事,由他来做个论断,我相信南岭是讲法律的地方,大人一定会秉公断案,给我们赵家一个交待的。”
杨和悦目光闪烁,已然清楚赵阳云的目的,犹豫片刻,问道:“那我的家人........”
“事情办好了,你的家人一根毫毛不少的回家,另外还有十两银子奉上;事情办不好,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们了......”赵阳云淡淡回道。
两个跟随杨和悦前来的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赵老爷,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嘴巴严实的很。”
“两位差爷说笑了,你们嘴巴当然严实,因为.....你们已经被姜家派来的人杀死了啊。”
赵阳云脸上满是笑意,但在杨和悦及两个衙役眼中却如同恶鬼。
话毕,院中两个壮汉冲出,直接将两个衙役捅死在地,行事快准狠,连表情都没有一丝波动。
“好了,去吧。姜家的人杀衙役,简直罪大恶极,定是有人指使,以他们的胆量是断然不敢杀衙役的。”赵阳云舔了舔嘴唇,催促着杨和悦离开。
“是......是....”
杨和悦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赵家,直奔府衙。
“哈哈哈哈....”
杨和悦前脚刚走,院中便响起一阵畅快的笑声。
赵阳云心中大为快意,和颜悦色的看向赵泰,轻声说道:“此事做的不错,你果然没有让父亲失望。”
“全仰仗父亲栽培。”赵泰不卑不亢,微笑着回应。
在赵家,他能借力的只有赵阳云,而取得他的欢心无非是要合他的胃口。
所以,赵泰可以放心的在赵阳云展现最真实的一面,不需要刻意伪装,心随意动便好。
在开出“紫霞神功”后,他第一时间停止了继续开启神土,而是马上去见了赵阳云把事情的始末和计划说了遍,只是略过了“紫霞神功”,回来的路上顺手从婢女的院子拿了条亵裤出来,充当“紫霞神功”的替代品。
“杀衙役,姜家今日怕是要栽个跟头,不出点血是难以把事情平息下去了,即使不让他们伤筋动骨,也能让姜文柏那老家伙暴跳如雷了,真是痛快。”赵阳云一扫先前被姜家阻击的阴云,眉宇尽数舒展,心中着实高兴。
“这仅仅是冷菜而已,大菜还得看那件事的进展如何。”赵泰低声笑道。
赵阳云微微颔首,知道他说的是收买姜家药材行管事的事儿。此事他已经着手命人去做,暂时还看不见成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事有些难度,赵阳云并不心急。
他目光一闪,看向石桌上,皱眉道:“就开出这两个玩意儿?”
“神土的不确定性太高,开出这些实属正常。”赵泰回道。
“把剩下的也开了吧。”
“是,父亲。”
赵泰上前,咬破手指挤出滴鲜血抹在其中一块神土上。土层绽放,这次开出的是一本手札,里面些的是某个人的生活记事,相当于现在的日记,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任何价值。
再开,开出粒夜明珠,品相不错。
“夜明珠,对普通人来说或许足够诱惑,可我赵家根本不缺。”赵阳云摇摇头,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剩下最后一块神土,赵泰已经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了,他立即把神土开启。
里面赫然是一本秘籍-碧鳞针!
“父亲,是本暗器功法。”赵泰装作兴奋的说道。
赵阳云接过秘籍迅速翻了几页,极力压抑着脸上的狂喜。他看了眼,这本秘籍足以和他们赵家的灵蛇拳相提并论,是门杀伤力十足的魔门功法。
“功法如何?”赵泰问道。
“和我们的灵蛇拳比也不遑多让。”赵阳云轻飘飘的把秘籍丟给赵泰,“你买的,拿去好好练吧。”
赵泰接着秘籍,神色惶恐,双手将秘籍呈起,郑重道:“不,这是属于父亲、属于家族的。我花的银子都是父亲给的,没有父亲我根本买不到这批神土,又如何能开出这本秘籍呢?”
013 敲诈 1
赵阳云眼眸深邃,深深的看了眼赵泰,淡淡道:“你生来没见过你母亲,为父对你素有亏欠,况且此本秘籍确实是你开出来的,即使不上交给家族,也没任何人敢说三道四。拿着吧,希望你别辜负为父对你的期望........”
赵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当即跪倒在地,颤声道:“泰儿誓与家族共存亡,断不敢藏私,请父亲收下秘籍,否则泰儿便长跪不起。”
赵阳云一阵沉默,面无表情的脸庞上绽放出一丝笑意。
“你有心了,起来吧,秘籍我会放到演武阁,待你们能够修炼灵蛇拳时,再传给你们一并修炼。”
“是,父亲。”
赵泰低垂着脸庞,嘴角微微翘起。心道:“看来赵阳云已经对我起疑了,若是真如他所说收下了碧鳞针秘籍,他定然要处处防备于我。我把秘籍交出去,应该能暂时打消他的疑心。碧鳞针前世便是我的底牌,如今拿出来也不算什么,功法口诀都在我脑子里呢......”
赵泰心如明镜,只要“紫霞神功”不曾暴露,此事便一点儿都不亏。
官府死了两个衙役,即使知府要深究,也难以撼动姜家,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衙役就是合同工,死了再行招募即可,知府不可能为了两个衙役的命揪着姜家不放,顶多借此敲打勒索一番罢了。
院中血腥味刺鼻,众人却是神色如常。
两父子更是云淡风轻,自顾走到石桌前坐下,命人添了热水,惬意的喝起了茶。
“你在修炼上遇到难题了?”赵阳云押了口茶,轻声问道。
赵泰苦笑道:“确实如此。”
他前些天败在大姐赵秋手上的事情已然传来,赵阳云知道不足为奇。
“不要灰心,一时的失利并不算什么,有道是后来者居上,切记不可自暴自弃。”赵阳云心知肚明,其他几个子弟,包括侄子侄女,背后都有人,在他们的悉心教导下,修炼进度更快也是正常的;而赵泰孑然一身,前期被压制不算什么。想到这儿,他心中不由有些愧疚,打算找个机会私下教导赵泰一番。
“谨遵父亲教诲。”
半盏茶过后,官府再度来人。杨和悦跟在一儒雅中年文士背后,后侧有数位衙役随行,快步走入院中。
“李大人,恕未远迎,还请见谅啊。”
赵阳云看见来人,忙起身相迎,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赵兄无需介怀,出了此事本官也极为痛心,定然要彻查,还兄弟一个公道。”儒雅中年文士是虔城通判李元,手中握有实权,是官府中有名有号的人物。他一脸歉然,表现的一点儿也不生硬,浑然天成。
旁人看来便要以为李元是真的为此事感到歉疚,而赵阳云和赵泰都是人精,自然不会被他的表相所迷惑。要说杨和悦上门查案的事情他李元不知道,那才是有鬼了。
“李大人,你看此事该如何是好?”赵阳云指了指地上七具尸体,其中包括死了的两个衙役。
“和悦都和我说了,姜家之人实在是目无王法,光天化日之下前来抢夺神土,还敢杀官府衙役,简直罪大恶极。幸好贤侄不曾受伤,否则李某人定然寝食难安啊。”
李元一阵叹息,随后摆摆手,让随行衙役把尸体都搬走,看向赵阳云说道:“本官即刻前往姜家,定要给你一个交代,还请放宽心。”
“如此甚好,有劳李大人了。”赵阳云拱拱手。
李元还礼,转身离去。
临了,杨和悦回头看了眼赵阳云,意思是他任务已经完成,要赵阳云放人。
赵阳云比了个手势,让他回来再说。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赵阳云心情大好,和赵泰说了几句体己话便离开了。
众彪形壮汉也纷纷离去,院中只剩下赵泰一人以及满地的血污。
“懒了,也该找两个婢女来打理院中事物,顺便监视我了。”
赵泰看着满目疮痍的院子,目光幽幽。
******
书房
赵阳云靠在太师椅上,手中翻阅着碧鳞针秘籍,口中啧啧称奇。
他左侧站着位一脸花斑、着粗布麻衣的老者,呵呵笑道:“长公子运气不错,竟从神土中开出品阶如此好的功法。”
赵阳云挑了挑眉,回道:“这碧鳞针是门暗器武功,和灵蛇拳相比威力稍差几分,却胜在出其不意,和拳法相配合,对敌之时便能多几分胜算,于赵家来说是如虎添翼。”
“恭喜家主。”
“老刘,你说泰儿连续几天在外晃荡,而后购得神土,还开出碧鳞针功法,事情串联在一起是否太过巧合了?”
“这几日老奴一直暗中跟随长公子,他整日是漫无目的地闲逛,几处城门每日都要走上一遭,确实有些像是在刻意等人。不过,那贩卖神土的商人开卖时,周围已经有些看热闹的人,如果那时有人出手便没长公子什么事了。最关键的是,长公子如何知道这几块神土中有秘籍呢?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长公子能料事于先,会窥探天机之术。”
赵阳云楞了楞,笑骂道:“你真是老不正经,天机岂是他一少年人能懂的?”
老刘陪着笑脸,连连应是。
“对了,刚才我故意试探了他一番,他的表现让我很满意啊。我要的就是一个忠于家族的人,他面对诱惑,没想到私吞,反而大公无私的把秘籍给了我,值得好好培养一番。身在家族中,若是以个人利益为上,便没资格坐上家主这个位置,他若是不把秘籍交给我,便是不忠于家族,要真是这样的话......”赵阳云说道。
他后半句没说,老刘却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在长公子这个年纪,能处处为家族着想,殊为不易,再次恭喜家主了。”
“嗯,你好生盯着他,一是暗中保护,二呢,抽空好好教导他一番,被个女人家打的毫无招架之力,说出去都丟脸。在家族中毫无威信,便是做了继承人又如何服众?”
“老奴知道了。”
....
赵阳云目光再次落在秘籍上,神情专注。
014 敲诈 2
李元和杨和悦从赵家出来,径直奔向姜家。路上,李元目光平静,有意无意的看了眼杨和悦,轻声问道:“和悦,你把事情再重头到尾和我细说一遍。”
杨和悦楞了楞,不明白李元此举有何深意,他不敢多想,只得把早在脑海中演练数遍的说辞再说了遍。
“你说姜家的人为何要杀衙役?他们若是只想抢夺神土,何必多此一举杀衙役呢,这不是故意要惹祸上身吗?”
杨和悦相当镇定,解释道:“当时我们进去恰好撞见那伙贼人抢夺神土,两名衙役冲上去抓人反被杀害,都怪小人指挥不当,太过急功近利,请大人责罚。”
“以二敌五,确实是指挥不力。当时赵老爷在你身旁吗?”李元问道。
李元话中带刺,杨和悦听的面色赫然,迟疑片刻,避重就轻:“在的。”
“赵老爷当时既然在,以他的武功杀此五人岂不是轻而易举,又何必让衙役出手?”
“这....是....小人想在赵老爷面前表现一番,故而如此....请大人降罪。”
李元轻哼了声,不再说话。杨和悦说的满打满算能圆的过去,可他却是不信,两名衙役死的太过蹊跷,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死在赵家人手中。而他这属下极有可能被赵阳云拿住了把柄,否则怎么敢指控姜家呢?
其中是非曲直,李元不想深究,如今最重要的是将此事平息下来,杨和悦是死是活和他关系不大。
两人到了姜家别院,很快被人请进正厅中。
姜文柏、姜无道坐在厅中喝茶,见李元忽然造访,眼中均是闪现过一道诧异之色。
“啊呀,李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姜文柏眉开眼笑的起身,连忙邀请李元入座。
李元冷着脸站于厅中,沉声道:“什么风?你们干什么好事心里清楚!”
姜文柏一愣,收敛了笑意,问道:“李大人此话何意?”
“公然派人去赵家抢夺神土,可有此事?”
姜文柏眼中的惊诧一闪而逝,他和姜无道对视一眼,立即明白为何手下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了,看来事情办砸了,那几个可能都被擒住。
“什么神土?在下一概不知啊。”
李元见姜文柏否认,冷笑连连,“不知?死在赵家的五个人是你们姜家的护卫,他们胆大妄为,竟然还杀了两个官府的衙役,此事知府震怒,命我彻查此案。”
“杀衙役?那可是大罪啊,这可不能乱说,李大人可有证据?”姜文柏听五个人都死了,顿时松了口气,现在死无对证,谁也奈何他不得。
“证据?把人抬上来。”
李元挥挥手,杨和悦退了出去,片刻后,十个衙役便把那五具尸体抬了进来。
地上五具尸体个个怒目圆睁,面色惨白,正是姜无道派出去抢神土的五人。
“看看吧,我想不需要让你们姜家所有人站出来对质吧?到时你脸上怕过不去。”
姜文柏阴沉着脸,虽说他是一家之主却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族中没有一个软骨头,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几人确实是我姜家的仆从,可我对此事确实不知情。”
“这话即使我信,知府大人能信吗?旁观者一看便知是有人指使,否则以他们的胆量如何敢去赵家抢夺?又如何敢胆大包天的杀官府衙役?”
一番话说的姜文柏面沉似水,李元的态度太过强硬,这可是从未见过。他们姜家每年供给官府的银子大把,李元身为通判也能分到不少的,平常间都是和颜悦色极为客气,如今却是咄咄逼人。
“难道赵家花了大代价请官府出手?不应该啊,官府都是喂不饱的白眼狼,细水长流才是王道,我们姜家灭亡了他们也就少了份灰色收入,事情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否则李元带的就不是普通衙役了。”姜文柏心中暗暗想到。
果然,李元捏了捏手指,脸色舒缓下来,和颜悦色的说道:“此事知府大人极为重视,你得给我个交代啊。”
姜文柏暗松了口气,原来李元是想借机讨要好处,事情那便好办的多了。他挤出丝笑意:“请先坐下喝口茶,在下定会彻查此事。我和小儿先商量下。”
“查不查是你的事,我只要结果。”李元微眯着眼,轻飘飘道。
姜文柏微微颔首,示意一旁的姜无道跟他出来。
两人走到后院,姜无道立即迫不及待的说道:“父亲,此事实在怪异,我们的人如何敢杀官府衙役?定是赵家栽赃陷害,那李元被钱眼蒙住了心,想要趁此机会狮子大张口,我们绝不能同意。”
“糊涂。”姜文柏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的鼻子,“和官府作对殊为不智,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你马上随便找个下人出来当替死鬼,好让李元交差,另外,去账房拿两百...五百两出来。”
“替死鬼好办,可五百两会不会太多了?都抵得上我们一年交给官府的银两了。”姜无道脸色不忿,五百两都够普通人吃上一辈子了,而就因为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就拿出这么多银子,损失太大。
“目光短浅!”
姜文柏面色一板,“我们不给银子自然也可以,官府也奈何不了我们,只需将一人推出去垫背便可。可这么做,我们姜家就和官府交恶,以后还能有好果子吃吗?除非我们举家搬迁,到别处混饭吃去。”
姜无道被骂的抬不起头,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如此痛骂。
见姜无道如此,姜文柏心中一软,这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哪怕再不成器也是他儿子,谁叫他姜文柏的下面不争气呢。他面色缓和下来,温声道:“无道,你还年轻,以后慢慢就懂了。要玩游戏就得遵守规则,否则就会被踢出局,官府是能左右我们生死的庞然大物,除非你能和整个朝廷为敌,不然就只能选择顺从。”
“顺从?我就不信知府和那几个小官手中没有见不得光的事情,只要拿住他们的把柄,再晓之以利,官府照样为我们书所用。”
姜无道面露不屑,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真要逼急了,他可以每天派个杀手出去骚扰知府,就算不能将他杀死,也能让他心生胆寒,头痛不已。
“知府身边可是有朝廷中的高手相护,倾尽你我之力也不是对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有银子是很好,就算你能花大价钱请杀手把知府杀了,可朝廷还在,杀一个,就会有下一个来。只要朝廷不倒,你就永远得活在他们的阴影下。”姜文柏苦口婆心的一一解释。
015 敲诈 3
姜无道若有所悟,可眼眸中仍旧有丝偏执之色。他承认姜文柏说的不错,可人和人之间不同,总会有软骨头的,到时他就不信朝廷官员个个都是不怕死的。
是人就有软肋,不论是谁,抓住他的痛脚,就能将其牢牢攥在手心。
姜文柏将他儿子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隐隐有些忧虑,不过现在暂时不是畅谈人生的时候,得先把外面候着的狼喂饱。至于姜无道,日后慢慢调教,此事急不得。
两父子在后院密谈片刻,姜无道去账房拿了银票,随便抓了个下人出来替罪。
五百两银票送到李元手中,这位儒雅中年文士终于露出一抹微笑。
“姜兄办事果然牢靠,如此迅速便将背后主使揪出,佩服。”
姜文柏心中冷笑,暗道:“要不是看在银子的面上,你岂能这么好说话?”他心中虽然看不起李元,却不敢怠慢,陪着笑脸回道:“在下管教无方,给李大人添麻烦了。”
“兄弟哪儿的话,此事已了,我还得回去覆命,就不留下吃饭了。”
“吃饭?拿了银子就开始称兄道弟了,真够无耻。”
姜文柏暗自腹诽,把李元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随后笑眯眯的把李元拉到近前,低声问道:“你是如何知晓那五人是我们姜家的人?”
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很疑惑,如今事情解决,他倒是想要弄个明白。
李元愣了愣,斜眼看了眼也看过来的杨和悦,低声笑道:“此事说不得,事情过了便随风散去吧。”
说完,他转身便走,一众衙役紧随其后。
杨和悦在原地站了片刻,默默跟上。
这时,他明显感觉到有两道森冷的目光盯着他的后背看。
他不敢回头,加快步伐,迅速离开了姜家。
“父亲,上门前我找过姓杨的,还给他塞了十两银子,让他帮忙拖住赵家的人。两个衙役都死了,他杨和悦却半根汗毛都没伤到,而且李元如何得知派出去的五人是我们的人,这也是个问题。”姜无道注视着杨和悦离去的背影,轻声说道。
“你是说....杨和悦做的?”
“如果儿子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他无疑了,那五个人里,有个人他见过。”
“胆子够大的,区区一个小吏竟然对付我们姜家,此人今晚便将他解决。”姜文柏冷声道。
“是,父亲。”
姜无道脸上浮现一抹冷色。
.......
回去的路上,杨和悦越想越是心慌,离开姜家时,那两道目光中蕴含的审视、杀意清清楚楚的在他脑子里旋转,嗡嗡嗡的响,震的他头痛欲裂。
他做了对不起姜家的事情,姜家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现在赵家手里还抓着他父母妻子的命,他自己的命如今也被姜家预定了,此时顿时觉得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
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群山黑魁魁,脚下大地阴沉沉,夜像怪兽一样张着黑洞洞的大口。
穿过几条街道,临近府衙。
杨和悦追上李元,低声道:“大人,小人有些话想和你说。”
“什么事?说吧。”李元停下脚步,神色冷淡。
杨和悦看了眼十多位衙役,面有犹豫。
“不方便说那就不要说了。”李元敲诈到五百两,正赶着去知府面前请功,见杨和悦吞吞吐吐,顿时有些不耐。
杨和悦大急,小声道:“是关于姜无道来找我的事情,他给的银子....不只十两......”
“嗯?”
李元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冲那些衙役吩咐道:“你们先回府衙。”
上司有事要谈,不是他们能够随便乱听的。众衙役不疑有他,均是应声告退。
李元跟着杨和悦走到街旁一处暗巷。
这里是一片低矮破旧的平民房区,巷道狭窄,远处隐隐有烛光闪烁着昏惨惨的幽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很不舒服的湿霉气味儿,巷路上到处淌着肮脏的污水。
李元抽了抽鼻子,催促道:“有话快说。”
“大人,其实姜无道给小人的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小人不敢贪墨,愿意全部交给大人。”杨和悦手探向袖袍。
李元眼中闪过一道贪婪之色,正要开口,杨和悦的手却蓦然伸出,攥在了他脖子上。
杨和悦面色狰狞,双手死死卡住他的咽喉,一字一句道:“要怪就怪你出卖我.....既然你不给我留条活路,那你就先去死吧,下辈子记得不要做长舌妇。”
“呜....我....我...没说....”李元的面色顷刻间涨红,几个字像是憋尿般从喉管深处挤了出来。
杨和悦神色决然,厉声道:“我不信,而且开弓没有回头箭,放了你,倒霉的就是我。”
他渐渐用力,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李元挣扎了片刻,随即气绝身亡,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杨和悦,像是要把他记在脑子里。
“嘿嘿....”
杨和悦状如疯魔,伸手用力的把李元的眼皮合了下来。
“别那样看着我...让你瞪我....让你瞪我....”他足足抠了数十息,这才瘫软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过了片刻,杨和悦镇定下来,狠狠的踩了脚李元,把衣服和头发弄乱,狼狈不堪的跑向府衙。
“什么?李元死了?”虔城知府刘卢看着面前的杨和悦,用力的拍了下桌子,怒气冲冲的说道:“快带我去看看。”
府衙中衙役尽出,杨和悦领着知府刘卢赶到巷子口。
李元的尸体躺在地上,数只苍蝇围在周边,发出一连串嗡嗡的声响。
刘卢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把讨厌的苍蝇驱赶开,亲自蹲下身体查看尸体。
“银票不见了?”
杨和悦早已把姜家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遍,九分真一分假,尤其突出姜文柏对拿出五百两银票神色不满这个细节。
“好个姜家,为了区区五百两竟然杀朝廷命官,此事决不能善罢甘休。”
刘卢愤然起身,说着便要去姜家。
“大人稍安勿躁,我们带的这些人恐怕不够姜家啃啊。”杨和悦小心翼翼说道。
刘卢眉毛一挑,“他们还敢造反不成?本官定要告诉他们,虔城,本官说了算。”
话说的掷地有声,严词厉色,最后刘卢还是赶回府衙,吩咐杨和悦带着他的手令迅速赶往城外调一队兵马过来。今晚,他要让姜家付出血的代价。
正当刘卢气冲斗牛之际,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谁啊?不是让你们去准备吗?”刘卢没好气的抬起头,见到来人,气顿时消了大半。
步入厅中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卫,一个一流绝顶高手-仇洞。
“大人,李元是被人掐死,窒息而亡。”仇洞言简意赅,直奔主题。
刘卢眼睛微微眯起,“嗯?有什么问题?”
“如果是姜家派人来,肯定是要求一击必杀,为何却要费力不讨好的把李元掐死呢?李元只是个普通人,直接一刀捅个透心凉就能解决的事情,您不觉得姜家做的太过有失水准了吗?而且,李元死前曾剧烈挣扎过,说明杀他的人,和他差不多........”
“照你这么说,不是姜家,那又是谁?”
“刚才我问过随李元一同前去姜家的衙役,他们说快到府衙时,杨和悦把李元叫走,说是有事和相谈。位置和李元死的地方相差不会太大。”
听完仇洞的话,刘卢一阵愕然,他刚才一直沉浸在官府中人被杀的愤怒当中,竟然忽略了这么多的细节。经仇洞一提醒,整件事都清晰的浮现在他脑海中。
“好你个杨和悦,狗胆包天啊。”刘卢看透整件事,背后顿时冒起股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