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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秋之涩     仪态万千txt下载     仪态万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如此父女

    袁仪自觉与袁三爷并无亲情,可说出这话不自觉的眼眶就湿润了,还是江风吹过她才感觉到脸上的湿意,她抬手抹去,又问那船老大“在哪?”

    “你们、你们跟我来。”

    “小姐,还是小心些,不如等奴婢去找人来。”能静能慧警惕的盯着那船老大,不愿袁仪真的跟着他去。

    袁仪摇头,反而又问那船老大,“可能走陆路?”

    “能,就是费时。”

    这样看来离的不很近,她虽然是一刻也不愿等,可是夜里行船太危险,宁愿多花些时间连夜走陆路。既然说定,两方人立即就前头的渡口上岸,能静结了包了五日的船资又花了大价钱买来一辆马车,主仆三人由那姓江的船老大带路连夜赶路。

    天色微明时马车渐渐停下,隔着帘子能静说到了,她说着便先跳下马车然后转身来扶袁仪下去,随后下来的能慧将马车安置好,与能静一左一右的跟在袁仪身旁。

    “就、就在前边。”江大指着前面不远处就在水边的几间破草屋。

    “走。”袁仪走的急,没注意脚下杂草丝滑,一个踉跄身子就往前扑去,还好能静能慧警惕,一把拉着她才没让她跌得一嘴泥。

    “您别急,人、好着呢。”一路上各种猜测不停的冒头,却因为不确定以及各种顾虑一直忍着没问关于袁三爷的情况,这时听到江老大说人好着,袁仪心里压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下,点点头,一脸沉静的示意江大带路。

    这地方算不上一个渡口,低矮的坡面上只有三四间顶上铺着茅草的简陋屋子挤在一块儿,坡低下几根木头几块木板搭着沿伸到河面,水面上泊着一艘与江大一样破旧的渔船,江大在前头领着朝其中一间屋子。

    屋门低矮,江大推开两片薄木板门弯腰先进去,能慧也跟着进去,能静则扶住袁仪等在外头,能慧很快就又出来并与她点点头。袁仪舒口气,几日来的硬生生压着道焦虑疲倦一下子涌上来,大步跨进屋子。

    屋子就在水边,还未进门就闻到潮湿的腥气,屋内已经点起黄豆大的灯火,借着昏暗的光线,袁仪扫视一圈屋子,眼睛就定在了一处,靠墙的一张木板床上,一个人脸朝外侧着,身上也没盖被子,穿着与江大一样的灰扑扑的粗麻衣裳,就一双眼睛晶亮的看着袁仪,“仪儿,还真的是你。”

    “别、别,可是踢疼了?”这人真的是袁三爷。袁仪两步抢上前,袁三爷也朝她伸手,她却抬脚狠狠去踢床腿子,袁三爷一愣,出声阻拦已经来不及,袁仪脚疼的皱起眉头,却忍着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缓过那阵疼痛也压下那股陌生的不属于她的酸涩委屈,再用力眨去眼底涌上来的水汽,袁仪才又打量起袁三爷,“伤着哪里了?”

    “没怎么......额......”袁三爷原本想说自己没怎么伤着,可是在袁仪的瞪视下,只好讨好的笑着就想含糊过去。

    “可堪马车颠簸?”袁仪又想翻白眼,早干什么去了,当初两个孩子说丢下就丢下,现在作这样子有用?

    “能、能,爹爹皮糙肉厚的,骑马都使得。”袁仪没理他,朝能静看了一眼,能静就会意的出屋去,没一会儿就拿进来一个小包袱,能慧上前一步更贴近木床,伸手要解开袁三爷的衣裳,“奴婢看看您的伤。”

    “无需看、无需,仪儿,爹爹的伤已经无碍。”他吓得使劲摇头,频频与袁仪使眼色,袁仪却没理他。

    江大在一旁看的暗暗咋舌,就说了袁三爷的伤处。

    能慧与能静两人搭手,去解他衣裳,袁三爷挣不过她们又被自己女儿瞪着,只好讪讪的由她们。

    两处伤明显的都是刀伤,左边肩背上的伤约半尺来长,另一处就在下边一点肋骨处,能看的出来伤处有敷药却收的不理想,看着很是吓人。

    能静能慧给伤处重新清理,再上药包扎好。

    昨夜里是因为不确定,她觉得走陆路更安全些,回去如果还走陆路袁三爷的伤处还未完全收口肯定受不得马车颠簸,她便问江大能否再找一艘船来,江大连连点头,“能,就是船不大好......”

    “无妨,我们到渡口再换大一些的船。”

    “哎,我这就找兄长借船。”江大听了连忙就要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说船借来了,随时能走。袁仪点点头,忽然想起还少了一个人,“福六呢?”

    袁三爷一下子变了脸色,沉默着摇头不语。

    这什么意思?袁仪不敢置信的瞪着看他,江大在一旁挠头插了一句,“我、在江面找了两天,没找着。”

    “他伤的比我重。”

    六婶子怎么办?袁仪一时沉默下来,过了许久,她才开口说道,“走吧。”

    能静能慧扶袁三爷做起,“仪儿,江大他......”

    袁仪知道他什么意思,她抬头打量这个憨头憨脑的江大,问道“你可愿跟我们走?”

    “这、我一个粗人,除了打鱼什么也不会......”

    “无妨,你先想想清楚,怎么决定都可,若是愿意,安置好家里便来彭城找我们。”能静会意的打开包袱递给她一个荷囊,袁仪从荷囊里头抽出十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子递到江大手里。

    “不可不可,这银子我不能收。”江大好似摸到烫手山芋一样手挣扎着往回缩。袁仪不与他争,将银票子递给能静,能静动作麻利,将银票子塞他手里再将他握拳包住然后才松开。江大瞪大眼睛惊奇的看着能静,讪讪的傻笑着。

    一行人回到彭城南渡口已经是第四日的午后,袁三爷失去踪影十多日,衙门已经传开,渡口有接应的也有探听消息的,袁仪不管,只是知会了刘大人,强硬着不肯让袁三爷停留,径直回宅子里。

    “回来了、小姐回来了,爷回来了......”马车还没停稳,周鹏就已经从大门里出来探听,看到能静从马车上下来,他连忙走过来,忽然又急忙返回,进门喊了一通。

    里面一阵兵荒马乱,袁仪他们才进大门绕过影壁,立哥儿已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阿姐。”

    立哥儿冲到袁仪身前便急忙立住,看看一旁的袁三爷就又看着袁仪,眼里满是欣喜,嘴上却有些埋怨她,“怎去了这许多日?”

    袁仪摸摸他肩膀,看一眼他身后正眼圈有些泛红的棋儿还有仲秋,接着便拉着他往里走去,边淡淡解释“不是与你说了,阿姐去迎父亲回来。”

    “父亲自己会回,阿姐何须理他。”立哥儿不满的嘀咕。

    袁仪打发一脸不愿意的立哥儿跟袁三爷去正屋,她自己却在院子里坐下,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比他们先行一步的能慧请来了大夫,袁仪亲自将人请进袁三爷的正屋,她自己就又退了出来。

    “小姐,奴婢打了水,您先洗洗?”等不来袁仪的回应,棋儿干脆将水端出来,拧了帕子给她擦手,她却也不接,就连仲秋给她倒的水也没动。

    “小姐?”棋儿诧异的看她,她一向爱干净,回到家从来都是先洗手擦脸,再喝温水,今日怎么......

第一百零七章 父子和谈

    袁仪沉默许久,一直到立哥儿送大夫从正屋出来。

    再送大夫到大门返回来,袁三爷自己收拾好也来到袁仪身边坐下,父子女三人面面相视,“阿姐?”

    “六婶子呢?”

    “在厨房忙活,说给三爷与小姐下面。”

    袁仪扭头看看袁三爷,轻叹一口气,接着起身就往厨房走去,半道上就遇着端着面食的郑妈妈,六婶子在走她后面,满脸笑容的拍打着自己身上沾着的面粉儿,“小姐,您怎来这里,奴婢两人给搓了细面儿,您与爷一起用些。”

    袁仪看着她,张张嘴一时不知说什么,直到六婶子又喊了她一声,“小姐。”

    “咱们一起走吧。”

    “不是,奴婢去看......”

    “一起走吧。”袁仪打断她的话,转身先走,六婶子微愣了愣,就笑笑着随她,“是。”

    ——————我是分隔符——————

    晚膳后竟稀稀拉拉的下起雨来,立哥儿板着脸赖在西厢房,袁仪写了满满三张字,才收笔,立哥儿拿着书册是不是看看她,老半天没翻动几页,“学馆可是适应?”

    “嗯。”

    “以后都让能慧送你去。”

    “我知。阿姐......”立哥儿看着她喃喃喊了一声,袁仪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从哪里说起?官场上的事她不懂,也没问袁三爷。

    还有方如意,她那天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袁仪想不通,心里决定要找机会再见一见她,也把这事说与立哥儿知道。这回算运气好,可是,“福六估计是找不回来......”

    落水前就已经重伤,近十来日没有消息,虽然又遣了人去找,可是大家心里都知道结果是明摆着。

    袁三爷心里不好受,袁仪心里何尝不震惊,不论之前遭遇什么,伤了被算计了,可现在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没了,六婶子母子怎么办?今天下午六婶子就那样厥过去,醒来也没哭喊,就是不停掉眼泪,她看了心里酸酸的,也跟着掉眼泪。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过去几年袁三爷不接他们姐弟到身边。

    姐弟俩好一会儿没说话,袁三爷却进来屋里,立哥儿连忙起身去扶他,“父亲怎还不歇着。”

    袁三爷脸色很难看,一整个下午家里都有人进进出出的,他根本没得歇息。袁仪让他侧靠在榻上,他却摆摆手就坐着,袁仪便也随他,自己与立哥儿挪了椅子在榻边坐下,这是头一回父子女三人这样心平气和的坐一块儿。

    “你俩可想回京都?”

    “您想我们回?”袁仪没吭声,立哥儿却冷着声音问他,袁三爷没回答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您总要给我们一个理由。”袁仪心里有许多疑惑,三爷在徐州近八年做的是什么,一直到他们姐弟袁到来,徐州还是陈家人或者说是寿王府的势力范围,可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和自己连着出事情,是为什么?过去的八年又是怎么样的情况?袁三爷看着袁仪,眼神愧疚复杂却第一次没有讨好与耍赖,“是爹爹失了耐心、急进了。”

    就一句话,袁仪却隐隐约约窥探到一丝丝隐秘,接到袁三爷的那地方可不属彭城地界。

    她思虑许久,扭头问立哥儿,“你可想回去?”

    “才进得学馆就回去,不妥。”立哥儿板着脸,袁仪也没说破他的小傲娇,附和着他道“阿立说的在理,来回折腾净耽搁时间了。”

    决定来彭城,不是因为她怕了危险算计,她只是厌烦失望,如果连他们的祖父都......指着袁明安光耀门楣,那京都袁府还有他们姐弟什么立足之地?

    “是爹爹对不住你们......”

    袁仪又想翻白眼,忍不住又呛他一句,“说了就对得住了?”

    “还是对不住。”袁三爷一下子又讪讪的,立哥儿还是板着脸,眼里却有些幸灾乐祸。袁三爷无奈叹口气,“你俩觉得咱们何时搬去刺史府?”

    “总要做些修整改动,哪能说搬就搬。”不过大多修整,一下小改动总是要,否则住进去总觉不自在。袁三爷面露为难,“是要修整,只是爹爹手里......”

    袁仪了然,他缺银子呢,“这些日子花了不少银子,修整刺史府又得花一笔,可仪儿又不是刺史大人。”

    袁仪瞪着他,她还记得前几日与立哥儿商量的,就要让他兜里没银子。袁三爷老脸微红,讪讪着好声气的与她商量,“那、爹爹先将那五十六两银子交于仪儿,不够的仪儿替爹爹补上,等咱们搬去刺史府就把这宅子卖了,到时再补仪儿的银子可好?”

    袁仪作思考了一会儿,勉为其难的点点头,“也只能如此,花银子地方多着呢,这么多人口吃喝也需不少银子。”

    “是是,等卖了宅子,银子一部分贴补修整刺史府,余下的供咱们吃喝,不够的也还是仪儿先贴补着,爹爹拿了俸禄就都交于仪儿,你看可好?”袁三爷眼里有一丝丝笑意,她出手大方着呢,眼睛不眨就给了江大五百两银子,偏故意这样与自己蛮横,可他就乐意这样纵着。

    立哥儿看着他无奈又讨好的样子,眼底一丝狡黠闪过,“阿姐,他哄你呢,这宅子他可是要安置人的。”

    袁三爷坐了许久,不只伤处疼头也疼的很,忍不住往右边挪了挪,半靠着,袁仪忍住给他拿枕头垫着道冲动,与立哥儿不错眼睛大瞪着他看。袁三爷叹口气,郑重的说道“除了你俩,爹爹没别的什么人需要安置。仪儿被陈家绑去,福六说......陈二姑奶奶也找不见,爹爹哪里顾得上别人,这才找谨之帮忙。”

    姐弟俩都很诧异,陈淑媛是陈家人,还用得着他们特意去找?袁三爷笑着揉揉立哥儿柔软的头发,“她只是一个和离了的女子,为了大局牺牲一个她,陈家乐意。”

    “那父亲您呢?”袁仪相信他说的,与家族利益相比,牺牲一个和离了的小辈算什么,就是大老爷也是重家族利益的,可是袁三爷呢,不也是为了大局不顾自己与立哥儿吗。

    “别人家爱牺牲谁就牺牲谁,爹爹只做份内事;袁家有你们祖父与大伯顶着,爹爹就只要顾着你们俩。”袁三爷忍着疼,一边手一个拉着一双儿女的手,立哥儿不自在的挣开,压下翘起的嘴角努力板着脸,“您怎么顾着我与阿姐?您连银子都没有,还要靠阿姐养活呢。”

    “是极,为了咱们家生计,要牺牲也是牺牲爹爹,阿立好好读书,给咱们家顶门立柱,仪儿就努力赚银子,养咱们一家子。”袁三爷说的煞有介事,立哥儿一脸嫌弃,眼里却闪着晶莹,袁仪也压不住笑意,心里想就是这样,一家子在一起,多难她都不怕。

    “就是福六,他儿子比阿立还小两岁,仪儿你帮爹爹多顾着些?”

    “阿立,以后便让他跟着你。”袁仪点点头,福六自小就跟着袁三爷,论情分袁家大爷与二爷都比不上,他出事,袁三爷的心情不比六婶子好过多少,所以她前几日便想好,让他跟立哥儿去学馆,学个一丝半点以后才好谋出路。

    “嗯,我会顾着他。”

第一百零八章 论硬心肠

    范博士当时说袁仪每隔三两日可去学馆,因为袁三爷,她还一次都没去过。所以第二天不到辰时,她便与立哥儿一起出门。

    辰时一刻,姐弟俩到的学馆,两座学舍后头还有一座两层小楼,立哥儿特意送她到二楼右边最里的一间,“阿姐,范博士说你以后便在这里读书。”

    “仪儿来了。”咦,袁仪转头去看,是范静香从楼梯口走来。刚才在马车上立哥儿就说范博士与蔡博士的女儿也都有来学馆,她正高兴有相熟的做伴儿,“静姐姐。”

    立哥儿见她有相熟的做伴,便与她说好午时在学馆大门外等,然后才去课室。

    “你怎今日才来?”范静香自然的挽着她手走进课室。袁仪笑着没回答,范静香与她说了她们学习的内容,除了她们三个还有两个是朱先生家的孙女,也是三位先生自己偶尔抽空来教学,大多数是几位姑娘相互交流,来这里与其说是读书更是几个小姑娘闲暇聚会之地,所以说无需每日都来。

    没一会儿赵家的两位小姐也蔡梓妍都陆续到来,范静香给她们一一做介绍,这里范静香年岁最大,赵家的三小姐赵婉蓉与蔡梓妍年岁相当,四小姐赵婉柔比袁仪大半岁多。

    蔡梓妍性子娴静,赵婉蓉温婉、赵婉柔却活泼的很,“仪儿可要请咱们去刺史府?”

    “现下还未搬去,不如过些时间请你们到宅子里聚聚。”昨日袁三爷说再找两日,若还是没消息,就要给福六把事情办了,所以短时间不会请人到宅子里聚。

    “那还是算了,还是来学馆吧。”赵婉柔有些嫌弃的说。

    巳时,赵先生来与她们上课,到巳时三刻下学,学馆有专门的饭堂,她们几个却不方便去,赵家姐妹便邀她去聚膳堂用膳,因为与立哥儿约好一同回去,袁仪便委婉拒了。

    袁三爷在家里养伤,父子三人一道用过午膳又歇了一会儿,袁仪便送立哥儿出门去学堂,然后便回了西厢。傍晚的时候棋儿说有位方小姐来找她,袁仪诧异极了,自己正想找机会见她,她倒先找来了。

    到二门处却见是陈淑媛与方如意一起来的,袁仪皱眉不耐的说了一句,“我与陈二姑奶奶并不相熟。”

    陈淑媛料不到她一点面子功夫都不肯作直接就堵了自己的路,无助的看看身旁的方如意,偏偏方如意也不吭声,她只得自己忍着难堪低声说了一句,“听说你父亲生病,我来看看他。”

    “父亲病着不便招待,你请回吧。”袁仪说完就转身往里走,并不打算请她们进来,方如意却喊住她,“你不如问问袁大人愿不愿意见二姑姑。”

    袁仪又转过身看了看她,想着自己确实有话要问她,就点点头应了她。袁三爷在正屋养伤,袁仪就招呼她俩在院子里茱萸树下的条凳坐下,随即便吩咐仲秋去问袁三爷,“就说陈家二姑奶奶来探望,父亲若想见,便出来。”

    她说话声音不大也不小,仲秋才进正屋眨眼就又出来了,“爷说不见外客。”

    意料之中的,袁三爷肯见她们才怪,袁仪奇怪的是方如意与陈淑媛的关系,京都陈学士府与前刺史陈大人是五服内的同宗,与彭城陈家却已经出了五服,京都陈家与前刺史陈家都出了事,陈淑媛没回京都也没靠拢彭城陈家却与方如意一个未嫁女子关系亲近,到底方家是什么角色?

    “既然父亲不见外客,请回吧。”

    “二姑姑您先回,我还有话与袁小姐说。”“能静,送客。”袁仪诧异,这两人是凑巧碰一块儿的?陈淑媛有些不甘心,想自己去正屋却被能静拦住,她哪里挣的过能静,只得转过头哀求的看着袁仪,“仪儿,我并无坏心、陈家做的事与我无关的,你就让我见见长庆吧。”

    袁仪淡淡的看着陈淑媛,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一个女子被家族放弃、为了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子自己把自尊踩在脚下,可悲吗?

    可她就是个硬心肠的,不会同情仇人。看着陈淑媛被能静强行请出去,袁仪转头看方如意,“去我屋里说话吧。”

    方如意不自觉的又看看正屋方向,摇摇头道“这里就挺好,咱们也没多熟悉。”

    袁仪被她这话噎的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便干脆不说话等她先开口,可是方如意竟也不吭声,时不时的看看正屋方向。袁仪心里奇怪,不禁问道“方小姐不是有话与我说?”

    方如意如梦初醒般愣愣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轻咳一声说道“你在京都可识得温国公家大小姐?”

    “见过一回。”温国公家应该就一个大小姐吧。

    “她、性子如何?”

    骄矜高傲的国公府千金、寿王府未过门的世子妃,她又不相熟,怎知她性子如何,便是与你方如意也不相熟,为何要说与你知!袁仪心里腹诽,淡淡的回她一句,“与她不熟,不知。”

    方如意皱眉,想了想又问她,“那、你可见过寿王世子?他是怎样的一个男子?”

    “见过一回,不相熟,大抵、贵人的性子都是......”大抵都是不好说话的吧。不过这话袁仪没真说出来,她就奇怪,方如意打听这一对未婚夫妻做什么?

    “大抵都是什么性子?”方如意气恼的瞪着她,袁仪却慢吞吞回她“不知。你明年回京都自己找机会与他们相识不就知道了。”

    “我......明年回京都便与他们成一家人了。”方如意嘴角有一丝讥笑,袁仪却呆了呆,什么意思,与那两人成一家子?她未进门的夫家是温国公家还是寿王府?

    方如意没看她,却自顾自的说起来,“祖母给我选了好夫家,可我......却觉得袁大人那样的才是值得女子相托的男子。你母亲......若换成是我、我定觉得自己是有福的。”

    她......这是表白!趁着还未成亲?可是她是如何看上的,袁三爷的年纪都能当她父亲了!所以不是因为方家,只是为了袁三爷这个人才与陈淑媛惺惺相惜?袁仪真的惊呆了,也被她搞蒙了,原本还怀疑她是与前刺史陈家的公子有情而不得相守,那她上回说那些话是有意提醒自己的!

    袁仪心里一跳,连忙问她“你如何能知家父就坐不稳徐州使位子?”

    “不知,大抵是因为湄儿的父亲没坐稳,我才觉得你父亲也坐不稳吧。”她躲开袁仪的眼睛,怅然答道。袁仪气极,却也能猜测她是哪里得来的消息,一个未嫁女儿,除了方家她想不出还有哪里能偷听来这样隐秘的消息。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都没再说话。

    过了许久,方如意问了一句,“你可知祖母给我寻的夫家是哪一家?”

第一百零九章 女子不易

    袁仪摇头,自己哪里知道她祖母给她寻了什么夫家。方如意也没在意她如何回答,似只想找个人说说话,“是寿王府。”

    “确是好夫家。”论门第,寿王府确是难得的夫家,方如意算高嫁了。见她点头认同,方如意却忽然炸开,愤恨的瞪着她,“你也认为我就只配给人当妾?”

    袁仪被她吓一跳,看着她不甘愤恨的模样突然反应过来,她嫁到寿王府做妾?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或许就算是做妾世人也认为是高嫁了,有几个父母亲亲人会在意女儿的意愿。

    女子在这世道总是不易,自己以后又会怎样呢!

    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以自己与她的交情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想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似乎也没什么意义的话“重要是你自己如何认为,若不愿......不如求一求你父亲?”

    不愿意就去争取,不管结果如何自己承担,来跟自己撒气有什么用。方如意看傻瓜一样的看着她,摇着头惨笑道。“便是母亲都说能给世子做侧室是我的福气,说的好听,侧室难道就不是妾!我、我宁愿与人做续弦。”

    袁仪真被她的话吓的跳起来,恨恨的盯她看一眼才又坐下,深吸口气,几乎是掏心窝子,“寿王世子位高年少样貌俊美,与你正是般配,可若是与人续炫,对方都是年岁一把的老头子,你一个花样女子,怎能忍受。”

    “可是袁......”

    “即便现在看着不老,过个五年十年,就是糟老头子,可你却是花开最艳之时。”她才提到一个‘袁’就被袁仪急忙打断,花一样的年纪做什么要想着给人做续炫!自己可不想要她这样的后妈,再说翻过年去就要嫁人了,再惦记自家便宜爹也没用了。

    方如意又坐了一会儿,眼巴巴的时不时看看正屋方向,可袁三爷就一直没出来,对袁仪的暗示明示装着不知就是不离开,看在她前些日提醒自己的份上,袁仪没直接赶人可是耐心也几乎被磨光光。

    幸好她自己总算有些分寸,立哥儿回来前总算离开。

    隔日江边总算传来消息,其实过了这么些日子,都已经认不出样子了,就是凭着一些特征才能辨认是福六。最后存着的一丝侥幸也没了,六婶子硬撑着给福六办完身后事就倒下大病了一场。

    家里事情多,袁仪暂时也顾不上去学馆。袁三爷才上任徐州使没几天,养伤都不得清净,回来第三天就去了衙里。他身边原本就只有福六跟着,现在福六出事,他身边便连一个跟随的都没有,办完福六的身后事,袁仪一连几天找了几个人牙子都没挑到合适的,京都有合适人手又送不来彭城,她便让能静先跟袁三爷几日。

    袁大人还不愿意,说自己身边怎能跟个丫头,袁仪便让能静暂时充做护卫跟着他。

    上回去刺史府赴宴只是在园子里待了一会儿,自己要搬进去住,到底哪些地方要修整改动她心里全没底,袁三爷便抽空带她去刺史府看了一回。前刺史讲究,府邸修整极精细加之身边没多少可用人手,袁仪便决定只添些用具,这时候她就无比想念阿菊与阿梅,她们若在身边定什么都办的妥妥当当的办点不用自己操心。

    虽然无需每日去学馆,袁仪每日都早起与袁三爷和立哥儿一同用早膳再送他两出门,这天早上她洗漱好照常去花厅用膳,却看到许多日子没见的李谨之竟然已经在座,三人正边说着话边等她,她却忽然愣愣问了一句“李公子这回可要在彭城留些时日?”

    李谨之点点头回答她,“嗯,会留一些时日。”

    上回说收拾屋子给他住,屋子收拾好他却已经离开,今日这样早,估计是昨夜里就来了。袁仪也点点头,心里边想着事边走到桌前坐下,立哥儿见她好似还没迷糊过来,便出声叫她,“阿姐。”

    “嗯?”立哥儿做无奈状的摇头,袁三爷一脸溺爱的看着她,袁仪忽然回过神来,才觉得刚才自己那话问得不妥。

    上回他与袁三爷忽然离开,她以为他们当天就能回来,结果等了一天又一天,袁三爷还出事,所以她极不喜这种感觉,没有羁绊说走就走,莫名觉得李谨之与袁三爷无比相似,可是李谨之不是袁三爷,自己逾越了。

    袁三爷与立哥儿一个要去衙里一个要去学堂,四个人一起用完早膳,袁仪送他们出了大门回来,李谨之已经在茱萸树下摆弄桌子上放着的棋具,袁仪莫名觉得他似乎是在等自己。果然,她还未走进,他就已经出声,“可要对一局?”

    袁仪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接着就在他对面坐下,自觉捡了黑子。上回说他要在家里住些日子看,她就已经惦记着要与他下棋,结果他第二天却忽然没说一声就走,接着就许多事,偶尔与立哥儿也下一两回,总觉得与他下才过瘾。

    她以前总觉得李谨之那双丹凤眼睛淡漠到几乎没什么情绪,可这几次处下来,现在却能从他极淡的情绪波动中察觉他的心情好坏,就比如现在,袁仪就觉得他现在心情应该挺好。

    “上回是因突发要事,事后才知袁大人的事情。”一局结束,袁仪边捡棋子边回想方才棋局,李谨之忽然说了一句,她眨眨眼睛,有些呆愣的反应不过来,李谨之眼睛一闪又看她一眼便低头去捡棋子。

    “嗯。”袁仪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却不知要怎么回答。他不是袁家人,总不能要他与袁三爷一样出门办差要报备,再说袁三爷出事情他们又不能预料,怎能怪他没帮忙。不过他这样特意解释,袁仪莫名觉得高兴。

    “若有事情,可让人去洛阳寻我。”李谨之捡了棋子先落下才抬头看她,语气淡淡的叮嘱了一句。

    袁仪心中惊疑,却也没问出来,胡乱的点头应下就又盯着棋子儿看,他好像能看穿她心底在嘀咕什么,又补充道,

    “别院里留有人手,我即便不在,总也能帮到你。”

    “好,我记下了。”袁仪眨眨眼,又想到上回在别院故意与他闹,他面无表情却有些些纵容的态度来,一缕笑意从眼睛里泛开来。

    因为立哥儿,她便把自己的角色设定为一个好姐姐,有责任有当担的当家姑娘,可是在他这里,这些角色似乎自动远离了自己。嘴角不自觉的微微勾着,低头捡了个棋子儿捏在手里,思索着应该落在哪里。

第一百一十章 不去也罢

    连着下了两盘棋,袁仪还有些意犹未尽,李谨之却摇摇头表示不下了,她便也作罢,刺史府那边还未规整好,现在去看看正好。袁三爷身边缺人,暂时让能静跟着没问题,这宅子里缺个外管事却更要紧。之前在京都他们三房就姐弟两,而且外头有阿菊家里有阿梅,到了彭城家里有棋儿,外头的事情却没个合适的人张罗。找来找去都没合适的人,她考虑要不要让阿菊从京都挑个人送来。

    “我去刺史府看看,您有事便喊仲秋。”李谨之身边有阿武与阿生跟着,她不过是白交待一声,说罢便起身打算与棋儿出去,心想最好今日能把需要的家具都买齐了。

    李谨之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淡淡的吩咐着,“你跟着去。”

    “主子,阿武还没回来。”一直跟块布景板一样跟在他身旁的阿生一下瞪了眼睛,再看看四周确定自家主子是在与自己说话。

    “我只是去买些用具,有棋儿一起,无妨的。”袁仪连忙拒绝,她与阿武侍卫还熟悉些,与这个阿生却连话都没说过两句,带他出去还不得别扭死。

    “都要买哪些,列了单子来。”袁仪不解他要做什么,也没问,转头看看棋儿,棋儿会意的从袖兜里取出折得整整齐齐的单子递给李谨之,他没接却转头嘱咐阿生,“你俩去买。”

    别说是阿生,就是袁仪也都愣了愣,他的意思是让棋儿与阿生一起去买?不过,好像也可以,都是极寻常的几件家具,棋儿也知道要买什么样子的,不过,她瞄了瞄苦着脸的阿生,严重怀疑此刻他心里正如何埋怨自己,有人能跑腿她当然乐的轻松啊。一抬头发现几个都在等自己回答,她憋着笑连忙点头道,“那便辛苦阿生侍卫了。”

    一连三四天,每天都是棋儿与阿生一起去采买或是去刺史府规整物件,袁仪除了去学馆两个半天,其余时间便是写字画画做针线,李谨之得空时还能与她下两盘棋,日子过的轻松自在。

    这天晚上围着用膳的时候,袁三爷与她说不用能静再跟着,说是李谨之给他找了个小厮。袁仪不觉意外,她有时看到袁三爷一回来就与李谨之在书房呆大半天,甚至一同出门一整日到深夜才回来。,静跟着确实不太妥当,李谨之找的人他们用着也放心。

    官场上的事情她不懂也没问,她只管好家里,还好刺史府已经规整清楚,过几日便能搬进去住。

    众人用过晚膳,立哥儿就找李谨之下棋,此时已经进入十月,才酉时末天色就已经昏暗下来,所以就放弃去院子里,去了李谨之的屋子,袁仪也跟着去旁观。

    一局还未下完,阿生便匆匆进来,“主子,京都有消息息。”

    李谨之闻言将捏在手里的棋子儿扔进棋篓,袁仪见他们主仆神色有异便与立哥儿起身离开。

    “王爷让您早做准备,京都近日就有消息送来。”阿生等袁仪他们走远,低声禀告。

    “让阿武回来。”李谨之面色冷峻,从他知事起每一刻都在做准备,到今日已经无可准备。

    “是。”

    还以为李谨之昨夜已经离开,结果第二天用早膳时他却还在,众人一起用过早膳,袁三爷与李谨之就去了书房。她今日要去学馆,便与立哥儿一同出门。

    今日范博士难得抽空来与她们上了小半个时辰的课,巳时两刻其他范静香她们都已经陆续离开,因为立哥儿要到午时一刻才下学,所以袁仪就在课室边看书边等着他。

    可是她没想到立哥儿竟然还带了两位同窗来,一位是他们第一天来学馆时给领他们领路的张公子,另一位也是与张公子差不多年纪,立哥儿介绍是姓董,“阿姐,我与张公子董公子相约去聚膳堂用膳,你也一起去?”

    “那便一起吧。”小鬼头一个,都知道呼朋唤友了。不过上回的事还没谢过张公子,趁此机会请他用膳也好。

    “袁小姐。”张公子与董公子的年岁都比袁仪大个三四岁,看的出来两人的家境都不大好,衣裳领口袖口有些发白却浆洗的干净整齐,态度也坦荡大方。董公子大概是听张公子说了他们姐弟如何进的学馆,董公子看着袁仪的眼神有些探究的意味。

    袁小姐笑着与他们点头招呼。一行四人再加上能静能慧一共六人马车根本坐不下,还好聚膳堂与学馆离的近,走路小半刻钟就能到,学馆里的学子们相请大都是去那里。

    一行人出来学馆门外,能静去交待车夫,他们则原地等着,袁仪随意的朝四周看看,咦,阿武怎么在前头那辆马车旁边站着!好像正在与马车里的人说什么,她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招呼一声,却看见李谨之从马车下来朝他们走来。

    袁仪惊讶的张着嘴,他是特意来接自己与立哥儿的?这时立哥儿也看见他,高兴的几步就迎上去,“谨之哥,你怎来了。”

    “嗯。”李谨之淡淡看了眼跟着他们后面的张公子与董公子,袁艺却猜测他找来学馆的原因,可是因为有外人在她没好多问,正好他们都一起在外头用膳好了,“正好阿立请两位同窗用膳,您不如也同去?”

    “嗯。”阿武暗自嘀咕自家主子,明明就是来接三小姐用膳的,现在却被袁公子给请了。

    李谨之今日着一身鸦青色素袍,神情淡漠有意却又似无意的走在袁仪外侧,张公子与董公子忍不住打量李谨之,立哥儿却没主动与他们介绍,袁仪也知他性子清冷,所以也只是一路安静的与他一起朝聚膳堂走去。

    到了聚膳堂二楼的雅室,袁仪请张公子与李公子点菜,他两位连忙摆手推拒,她没勉强,让立哥儿自己点两道菜又把菜单子递给李谨之,他接过菜单子却直接递给袁仪点。

    “一直听张兄说袁小姐诗词作的好,却没机会见识,下个旬休学馆里几个同窗正好办诗会,袁小姐不如也同去?”立哥儿如今不似以往那样寡言,可让他主动招呼朋友却不能,袁仪董公子与张公子与不相熟,他们又是男子,在脑子里搜刮老半天也没找到合适话题与他们交谈,反倒董公子一排坦然自若,开口邀请她参加学馆学子办的聚会。

    “众位公子都是地方推举上来的才子,我不过是侥幸。”袁仪汗颜,让她参加诗会还不如宅家里画图来的有趣。

    “听说他们还请了王家小姐,阿姐若去也有人做伴。”立哥儿也凑了一句,袁仪却皱眉看他,“你也去?”

    “没,明年要参加会考才去。”立哥儿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袁仪这才点点头,李谨之却淡淡说了一句,“会考在即倒学起风雅,不去也罢。”

    他这话一出口,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张公子与董公子面色难看,立哥儿与袁仪面面相视,两人都不愿驳他脸面,又不知怎么圆回场面,立哥儿干脆就瘫着一张脸不做声,袁仪觉得口渴,拿起手边的茶盅喝水,脑子里却搜刮着找话题,一时忘了吞咽......悲催的呛着了,止不住的一顿猛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阿姐。”她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咳的气血上涌,立哥儿急忙离开座位给她拍着后背顺气,好一会儿才止住,没一会儿小二就来上菜,这僵局总算是解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暗香

    袁仪今日才真正体会李谨之的冷,那双丹凤眼淡到极致,一句话没说,就好似有冷气丝丝往外冒,原本张公子与董公子碰了一鼻子灰,便没再找话题交谈,只顾低头吃东西。

    袁仪暗自咋舌,夏日里与他坐一块儿定是凉爽的很,正好解了没空调吹的难题。

    一顿午饭在沉闷无比的气氛中结束,立哥儿因为下午还有上学,所以用过午膳就带着能慧与两位同窗回去学馆,袁仪与李谨之却没马上离开。

    袁仪又喝一口茶水,借着杯子遮挡眼角又瞄一眼李谨之,这回却被他逮个正着,讪讪的放下杯子,心里却嘀咕着再不说事情她就要回家去了。

    在她低头的瞬间,李谨之看她一眼就又转开,淡淡的问她道,“可会御马了?”

    “不会。”袁仪有些悻悻的,就上回在洛阳去了一回马场,到彭城以后就再没摸过马鞍,做什么聚餐办诗会,相约去骑马才好,看来得自力更生,明日就去城郊......咦,他是什么意思?袁仪心里一动,试探着问了一句,“彭城也有马场?”

    李谨之淡淡看她一眼,给了她答案,“城郊可跑马。”

    上辈子骑马是富豪的运动,这辈子自己也不是富豪,却够格学骑马了,袁仪心里在欢呼雀跃,期待也都写在了面上。李谨之眼底闪过一道亮光,眨眼间就又暗淡下来,“走吧。”

    从聚膳堂出来阿武已经不在,李谨之率先上了马车,随后能静扶着袁仪上去,然后她自己就坐外头。

    马车缓缓行驶,车上两人都没说话却不觉尴尬,李谨之闭目养神,袁仪满脑子想着马儿,忽然想起上回在洛阳骑过的那匹马儿来,忙问道“上回那匹矮马儿......”

    “驹。”

    忽然被他打断话,袁仪一下子接不去,不禁撇撇嘴暗道这人今日怎这么不好说话。李谨之眼睛却看着她等她接着说下去,“如何?”

    “就是不知......伤着没有。”还只是小马驹,当时能静那样用力扑过来,指不定真会伤着。

    “养了些时日,已经无碍了。”

    袁仪本想说他如何知道的,可因为他今日尤其不好说话,便只是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马车大约行驶了一刻钟多一些才到位于南城郊外的马场,马车停在马场南入口,袁仪跟在李谨之后面下车,顺着林荫道进去。

    十月的天气已经极凉爽,只有正午前后太阳的热度会高些,他们是用了午膳过来,正是一天之中最热时间,所以除了他们马场上几乎就没有其他人来。

    马倌儿殷勤的上来招呼他们选马匹,李谨之自己选了一匹能静也选了一匹,袁仪却没选到上回那样的小马儿,眼巴巴的看着他看都不看自己就出来马厩。

    “一会儿奴婢给小姐牵着马儿。”能静奇怪的看看李谨之,压低声音安抚快要炸毛的自家小姐。

    主仆一行从马厩出来,能静就眼尖的看见阿武牵着一匹小马驹从马场入口处走来,她连忙叫着还在生闷气的袁仪,“小姐你看......”

    顺着能静手指的方向,阿武牵着小马儿正朝他们过来,袁仪一下子高兴起来,一张脸因为用力的憋着笑而有些鼓鼓的,想想刚才自己在心里把人家数落了不知几遍,她又兴奋又难为情的抬头去看李谨之,正好看见他右手抬起到自己面前,忽然却又收了回去。

    袁仪眨眨眼不解的看看他,便按耐不住紧走几步先去看小马驹,学着能静伸出手小心的摸摸它脖子上毛发,触感顺滑,而且它、它竟然还蹭了蹭自己的掌心,袁仪兴奋的不知所措,忽然她心里一动,扭头惊喜的问已经走到自己身后的李谨之,“就是它?你把它带来了?”

    “三小姐该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儿。”李谨之看着她点点头,阿武却笑眯眯的提醒她道。

    “嗯。”袁仪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就是一个得了心爱之物的小女孩儿,完全不似平日在立哥儿面前的沉稳模样。

    小马驹毛色黑亮偶有夹杂些些白色,好看极了。她又绕着看一圈,脑袋了闪过一个个名字,‘小马宝莉’、‘赤兔马’、‘踏雪’.....忽然她打了一个寒颤,是被自己给雷到了。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就叫......暗香。”袁仪嘴角压不住的往上翘起,禁不住的得意。让自己给取名,不就是说这匹小马驹送给自己了?

    “只是一匹寻常马驹,等你长大些,再换别的马儿。”李谨之眼底闪过讶色,以为她不懂马匹,袁仪却爱惜的轻抚着马儿,没有开口与他道谢,只是固执着道“不换,就她了。”

    李谨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底的墨色让人一不小心就沉下去,“那便不换。”

    袁仪上回已经能自己抓着缰绳坐在马背上,过去两个月却又完全生疏了,笨拙的被能静扶着爬上马背,缰绳牵也在能静手里,绕着马场一圈圈走,李谨之也翻上马背,只与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直到太阳西斜,袁仪又能自己抓着缰绳骑在马背上,却被催促着从马背上下来,“明日再来。”

    袁仪意犹未尽的从马上慢慢爬下来,问李谨之道“也是用了午膳就来?”

    “也可。”李谨之一副悉听尊便的神态,袁仪却诧异他近日异常的清闲,脑袋里却闪过忙的几乎不见身影的袁三爷。

    能静上前牵缰绳,她不舍的摸摸暗香的脖子,边还嘱咐能静,“别跑快了。”

    “先养在马场。”李谨之看他一眼,转头嘱咐阿武,阿武立即会意的从能静手里牵过暗香,与马倌儿一起送去马厩,

    袁仪想想也对,自己明日还要来呢,而且刺史府才有专门的大马厩。

    可是自己现在还只是走马呢,就是带回去也只能让马儿宅在马厩里,“要学多久才可策马?”

    “小半日便能策马赶路。”李谨之看看走在自己身边的袁仪,嘴角浅浅弯起一点弧度,脑袋浮现的是她几乎就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的笨拙场景,明明知道她是问她自己要多久才学会策马奔跑,却说了自己学会驭马的时间。

    袁仪停下跟着他前行的脚步,她两次驭马时间加起来有大半日,就是‘走’马都颤颤巍巍的,他却跟自己说小半日就能策马?眨眨眼再用力眨眨眼,忽然猜到他说的应该是他自己,她一时气结。想说自己也有特别擅长的,想了想却找不出特别能的拿出来与之比较的长处来,

    李谨之走在前面,发现她没跟上便停下来半侧过身子等她走近,袁仪整整衣裳,面上扬起标准的职业微笑,微微抬着下巴从他面前走过,心中默念着‘我是淑女我是淑女,不与他比较’。

    两人走到马车前,李谨之先上的马车,可是能静与阿武还没过来,袁仪左右看了看,总不能让车夫扶自己,她咬咬牙,一手按着裙子一手伸出去扶车辕,可是手伸到半道就被另一只手接住。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他是男孩儿

    袁仪一下子愣住,低头看看握住自己的手掌,比自己的大上许多,触感有些粗糙却温暖干燥,视线顺着手臂,她抬头去看李谨之,眼底涌动的墨色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却一个巧劲将她拉上了马车。

    马车一直停在树荫底下并无太阳直射,此时帘子并未放下,有风吹进车厢里,袁仪却仍觉得有些些燥热,不自觉的,抬头去看坐自己对面的李谨之,从他浓墨一般的瞳孔看到她自己的样子,袁仪愣愣的,脑袋里浮现他在洛阳城外找到自己时的场景,也是这样拉她上马背。

    李谨之看着又走神了的袁仪,身子整个放松点往后靠着车壁,闭上眼睛养神。

    又等了一会儿,阿武与能静就都回来了,他们回到宅子里正好比立哥儿晚上一步,他才走进大门听到动静又出来,看到是袁仪他们,高兴的就迎上来,“阿姐,你跟谨之哥去哪了?”

    “去马场了。”袁仪牵起他手就往大门走去,立哥儿一脸艳羡,扭头问走在后面的李谨之道“过两日旬休,我可能跟去?”

    “可。”李谨之点点头,立哥儿高兴的眯了眼睛。

    袁仪梳洗一番换下沾染了尘土的衣裳,看看时间还早就打算写一会儿字。

    李谨之的屋子袁仪也是照着她自己的屋子布置的,进门就是书房,靠窗户的边上也摆着一张软榻,此时他也已经洗漱过,正靠在榻上看刚刚进门的阿生递来的一封书信。

    信写了整整两张纸,他却几乎一目十行瞬间就看完,面上神色莫测,只有嘴角的一丝讥嘲透露出他的心情。

    阿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问道,“主子可要回信?”

    “无需理会。”李谨之眼底闪过一道冷芒,他此次必定要随大军出征,在这之前不宜节外生枝,就让杜家自己哄自己高兴一阵子。

    “主子,留给袁大人调集粮草的时间不多,不如属下带人去帮一把。”阿武在一旁问道。

    “你去,那几家要盯紧了。”李谨之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却吩咐让阿生去办这事。

    用晚膳的时候袁三爷又没有回来,原本袁仪要与他商量搬去刺史府的事情,只好又往后推迟。只是,她与立哥儿虽然嘴上都没说,可上回的事情却始终让她忧虑,而且伤都没好全就又整日忙的不见人影,一个州的刺史有这么忙碌吗!

    想到近日袁三爷就算回来,大半的时间也是与他躲在书房,袁仪不时看看李谨之,见他也已经吃饱放下了筷子,又拿起手边茶杯喝了一口茶,她便问他道“您可知父亲上回的事情查清楚没?”

    李谨之撇了她一眼才放下茶杯,微点点头没直接回答她问的,“阿武找了两个人跟在他身边。”

    他的意思袁仪懂得,虽然还是忧虑,可他能这样回答自己已经难得,立哥儿却插话问他道“谨之哥可知道父亲都忙些什么?”

    李谨之没回答他,却说起他们搬家的事情,“再过几日你们就搬进刺史府去。”

    说到这个,袁仪就顺带与他们说了刺史府里屋子的安排,“那边府邸除了主院另还有两个院落,到时您与父亲各占一个院落,我与阿立合住一个,都是极新,所以就只添了些家具。”

    李谨之转头看看立哥儿,说道“他是男孩儿,该与父亲同住,再大些就该自己一人住着。”

    立哥儿塌下肩膀,嘟囔了一句,“我还没十岁呢,父亲还整日忙着。”

    袁仪憋嘴笑,立哥儿只有这时候才会表现出孩子的稚气。

    夜里袁仪习惯性的先去立哥儿屋里看看他的功课,顺带催促他早些歇息,才回自己屋里洗漱上床,下午挺直着背在马背上坐了半日,她乏的很,可脑袋里有许多东西一时都无解,还有学骑马的兴奋,都让她一时睡不着,估计到子时她听到动静,是袁三爷回来,心里安定不少,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竟起迟了,起身就已经辰时两刻,立哥儿早已经去学馆,袁仪接过棋儿递过来的帕子擦脸,边问她“你怎不叫我起来?”

    “奴婢叫了一回,是三爷说让您再睡会儿。”棋儿笑着与她解释,小姐心里总想着少爷,现在好了,有三爷想着小姐与少爷,小姐就能松快许多。

    这个时辰就只她一人没用早膳,棋儿便取了吃食进屋里,才将将吃完,袁三爷就进屋来了,竟难得的这时辰了还在家里,还笑眯眯着心情极好的样子,“现在可还乏?谨之说他昨天带你学骑马去了。”

    “嗯,无事。”所以才不让棋儿叫自己起来?袁仪心下微暖,面上却仍是淡淡的。

    “等爹爹忙过这几日,到时也陪你去马场,可好?”袁三爷不惧她冷淡,继续说道。袁仪瞟他一眼,忘记还有搬家这事了吧。

    不过她也没提醒他,心想就等他忙过这几日再说。

    袁三爷只待这一会儿就要出去,袁仪猜测他是特意空出这一点时间与自己说说话。

    昨日说用过午膳就去马场,袁仪就在屋里,先写了两刻钟的字,就翻出从京都带来的已经看完的《周生手记》来看着消磨时间,这时棋儿进来说阿武侍卫找她,她出来就看到李谨之已经在院子里摆弄棋子儿,她顿时也觉手痒,走到他对面的位置道一声“早。”

    “坐吧。”李谨之手上捏着一个白字,示意她坐下。

    袁仪若有所思的坐下,其实昨晚她就在想的,他是康王世子,对于他们一家子来说他是贵人,自己面对他是不是太随意了些。可是他刚才的态度让她一下子就不纠结了,捡了黑子在手里,随后也落下一子。两人下了一上午棋,等立哥儿回来一起用了午膳就去马场。他们一行人昨日来过,那匹暗香暂时还养在马场,所以马倌儿远远见着他们就连忙去牵来马匹。

    今日能静与阿武只在边上等着,李谨之让袁仪自己试着上去马背,她试了几次,虽然姿势笨拙可笑却总算爬了上去,她自己甚觉满意,扬起一张笑脸兴奋的看着李谨之。

    他淡淡的撇一眼她的背,还好没再像昨日那样僵硬。马场上几乎就他们一行人,暗香带着袁仪缓缓的走着。李谨之松松的握着缰绳,不远不近跟着袁仪,神情放松愉悦。

    这时有马蹄声从马场南入口传来,袁仪不自觉扭头去看,一行人却直奔他们过来,等近了一些才看清是一对年青男女领着几个仆从,再近一些,袁仪惊觉自己识得对方,她不禁扭头去看李谨之。

    “毅世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要回京

    两位青年男女同时出声,李谨之却扭头与她道“回吧。”

    说着就当先朝阿武与能静等着的方向过去。

    “嗯。”袁仪点了点头,就跟着他后面也走了。上回在洛阳马场这位二妹妹就害的自己惊马,她可不想再与她近距离接触。

    那二妹妹眼睁睁看李谨之无视自己走掉,原本的笑脸转瞬就黑下去,青年男子朝她摇头,随后抖动缰绳越过袁仪跟了上去。

    那二妹妹随后也跟上,越过袁仪的时候还瞪她一眼,她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就慢悠悠的跟着后面。

    阿武与能静上前从他们手里接过缰绳,那两人也下马将缰绳丢给身后仆从,年青男子上前躬身一礼道“父亲嘱咐我与二妹妹来接世子回杜家,您看、何时启程妥当?”

    李谨之看袁仪一眼,就转身朝外头走去,袁仪会意的赶紧跟上,青年男子却转身追上侧跨一步拦到他身前,“您若有事暂时离不得,我与二妹妹便等您几日,您看如何?”

    李谨之眼底冷芒一闪即逝,道“本世子姓李。”

    杜二妹不满的朝袁仪又瞪一眼,“她还姓袁呢,你这样置我于何地?”

    “放肆。”

    “放肆。”阿武与能静双双呵斥道。

    袁仪却是一愣,她说的什么意思?不禁也抬头去看李谨之。

    “慎言。”李谨之面容冷厉的盯她一眼,讥嘲的与年青男子道“杜小姐恨嫁,也不该找本世子。”

    杜二妹震惊的瞪大眼睛,结结巴巴话不成句道“你你、你。”委屈的眼眶发红水汽上涌,却硬是憋着没掉下来。

    杜公子闻言脸黑了下来,瞪了杜二妹一眼,眼神顺带着扫过阿武与能静,压着性子说道“二妹性直,世子勿怪。不过,父亲的书信世子当已经收到,当年父亲与姑母曾约定......”杜公子话未说完就被李谨之的眼神给盯的转了个方向,“无论如何,杜家总是您的外家,就算......父亲也是想见见您这个外甥。”

    “二哥你、你与父亲都哄骗我。”杜二妹这下真的掉了眼泪,从仆从手里抢过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冲了出去。

    “二妹......”杜公子料不到杜二妹这举动,喊不住她,再转头看看李谨之,他却无动于衷,一人顾不得两头,倒底是对自家妹妹的担忧占了上风,也抢过马匹上马追了去,连带来的两个仆从策马追了去。

    袁仪他们身边一下子清净了,她还在暗暗咋舌杜二妹真是纯情烈性女子,李谨之却眼神幽深的看她一眼,率先就朝马车方向走去。

    “小姐。”能静看看已经走出十几步远的李谨之,压低声音喊了一声还在神游的自家小姐。

    “嗯?”袁仪奇怪的看她一眼,再看看李谨之与阿武已经走了,她连忙跟了上去。

    她到马车旁的时候李谨之已经先上车,能静扶她上去坐稳,随后马车就缓缓朝城里驶去。

    车厢里李谨之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袁仪眼睛时不时瞥向他,脑袋了忽然蹦出一个问题,如果他真与杜二妹成了,那不就是乱、伦了。

    袁仪自己被自己吓得打了一个激灵,李谨之忽然睁开眼睛看她,袁仪莫名有些心虚的呐呐着道“那个、表兄妹要成亲也是可、可以的......”

    她的话音在李谨之的盯视下越来越小到几近无声,面上讪讪的瘫着一张脸,心里懊恼的恨不得挖洞埋了自己。

    李谨之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淡淡着道“近日我就回去京都,老侯爷那里要捎带的你先备着。”

    袁仪的神情从诧异到渐渐寻常,是的,她与立哥儿从京都来彭城投靠袁三爷,可他、康王府是在京都,就是别院也是在洛阳,他总是要回去的。

    “您几时回去?”袁仪点点头,心里已经开始想着要给老侯爷带些什么。

    可是李谨之却闭着眼睛,没回答她。袁仪没在意,自顾自的想着事情。两人都没再说话,车厢里安静的只能听到车轱辘的声响。

    回到家里,立哥儿还没回来,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大门,进到院子,袁仪脚步一转就要回自己屋里,李谨之却淡淡道“你来。”

    袁仪抬头与他确认自己听到的,他正也在看她,袁仪心里奇怪,不过还是跟上他进了正屋西侧。

    李谨之走到窗前软榻坐下,袁仪身子微微侧倚着书案问道“您这次回京都,可还会来彭城?”

    他眼神淡淡的,并没有回答她反而交待道“我让阿武留了几个人在别院,你有需要就拿这个去找他们。”李谨之说着拿出一个长条形的看着是木制的牌子,袁仪犹豫了一下就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来,她看不出是什么木制的,就她的两指宽放在手心里却有些重量,一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谨’字一面刻着‘儿’字。

    袁仪心里有些怪怪的,他是个言语少的,上回不是已经交待让自己有事去别院找人帮忙,怎今日又提起?难道说他再不来彭城了?

    “我知了。”袁仪缓缓点了点头,不自觉的握紧了手心。

    屋子里静静的,两人都没再说话,袁仪就打算回自己屋子,与他行了一礼转身走了两步就听到立哥儿回来的声音,他在问棋儿“阿姐可回来了?”

    袁仪脸上泛起笑意,几步走到屋门外应声道“回来了。”

    “咦,谨之哥可在屋里?明日旬休,他答应带我去马场跑马的。”立哥儿意外阿姐从李谨之屋里出来,想到的却是李谨之昨日他答应的事。他都惦记一整天了,见袁仪点头,就将书袋子塞给豆子,三步并作两步就越过袁仪进去他屋里。

    男孩儿就是男孩儿,袁仪笑着摇摇头。

    豆子见他跑正屋去,便抱着书袋子在院子等着,见袁仪看过来,他有些腼腆的低着头。

    “六婶子这会儿应该在厨房,你把书袋子放去阿立屋里就去厨房找她。”袁仪声音柔和、笑着与他说道。

    福六后事才办完六婶子就倒下,在床上躺了三天就挣扎着起来进厨房忙活,袁仪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又担心她空闲下来更难受只好由着他,原本决定让豆子跟着立哥儿,后来又想着有儿子在身边六婶子会好受些,就暂时没与她提,没想到前日六婶子自己倒是提了出来,所以今日起立哥儿身边就多了豆子这一个小跟班。

    “是。”豆子规规矩矩的躬身一礼,低声应着就去了东厢,很快就又出来。袁仪看着他往厨房方向走去,她才转身回自己屋子。

    方才她才回来棋儿就已经去打了水来,结果她却被李谨之叫去,这会儿水都有些凉了。不过棋儿与立哥儿一样,关注点都不是李谨之找她,而是“小姐可学会驭马了?”

    袁仪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是会骑马了,她想了想,答道“还不能策马奔跑,马儿走快些却还行。”

    棋儿却认定这样就是学会了“那便是会了,再有一日两日的,小姐定就能策马奔跑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先与我的侍卫比

    袁仪抬头看她一眼憋嘴笑了,她怎么也跟阿菊和阿梅一样,偏心的自己都没眼看了。

    时辰已经不早,袁仪洗手擦脸就去花厅,没等多久李谨之与立哥儿就一起来了,袁三爷预料中的没回来。

    棋儿与仲秋从食盒里一样样的往外拿吃食,立哥儿突然感慨道“若是能有火锅与干锅就好了。”

    袁仪无奈的笑,她去哪里找会做那种锅子的匠人啊,“你想吃,当时怎没想着把锅子给带来。”

    立哥儿皱皱鼻子一脸懊恼,三人不再说话就安静的用完膳就各自回屋。破天荒的袁仪今晚看不进去书,干脆就拿了绣绷做绣活,两片兰草还没绣完棋儿就不让了,“小姐自己都说夜里做绣活伤眼睛,怎自己还绣了。”

    手里绣绷被棋儿收走,袁仪顿觉无事可做,呆坐了一会儿干脆去东厢屋里,立哥儿正在默书,她随意拿起一册书案上摆着的书册来,竟是一册《诗经》。袁仪挑眉,不过也没去影响他,拿着那册《诗经》去榻上看着。

    过了一会儿,立哥儿默完书也坐到榻上来,袁仪从书册上抬起头来诧异的看他,平日自己来他屋子他都能专心的自顾读书,今日怎的就不读了?“有话与阿姐说?”

    “嗯。阿姐您说、咱们大燕真的要与吐谷浑开战?”立哥儿忧虑道。

    “你、你说、什么?”袁仪震惊的手里的书掉到地上都不知,什么叫要、要与吐谷浑开战?在这冷兵器时代打仗就是人海战就是近身肉搏拼人命的。

    袁仪还在震惊中,立哥儿肃着脸又说道“今日学馆听来的,父亲近日忙的很,估计是真的了。”

    是啊,从他们姐弟来彭城袁三爷都是忙碌的。朝廷真决定开打,徐州能做的可多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难怪要查水道,可是遇险、是谁要阻拦?

    若是真的,李谨之肯定是知道,可是他说要回京都?姐弟俩一时也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毕竟只是学馆听来的消息,一定就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他们又能做什么?袁仪只能这么与他说,不过她心里忽然有了想法,嘱咐立哥儿早些歇息就回了自己屋里。

    回到屋里她一反先前烦躁定不下心的样子,找出她自制的炭笔和角尺,来到案几前坐下,棋儿见状赶紧帮她把油灯拨的亮些,边疑惑道“小姐又要画图,怎不等白日再画?”

    “嗯。”袁仪无意识的回她一声,脑袋里搜刮着各种自己在现代看过学过的知识,纸张已经在桌上铺开,她却迟迟没下笔,棋儿见状也不敢出声打搅她,悄声离开去准备一会儿她洗漱要用的东西。

    ***

    今日旬休,立哥儿习惯性的还是早起,心里又惦记着去马场,洗漱完又在院子里蹲小半个时辰马步,等他再擦脸换好衣裳出来,李谨之却刚从外头回来,他去花厅等了一会儿,李谨之洗漱过换了一身衣裳也进来了,两人就没等袁仪先用了早膳。立哥儿本来还想找李谨之下一会棋,阿生却匆匆的也从外头回来,他只好拿了书册去院子里边看书边等着。

    到巳时过半,立哥儿与李谨之下了三局,袁仪屋里才有动静传出来,棋儿原本也在观棋,听到动静连忙进屋去,仲秋则去了厨房。

    “唔......”袁仪整个人还晕乎乎的,喊了棋儿进来就又躺倒床上,心里暗暗跟自己说再不能熬通宵了。

    棋儿看她拿手心盖着眼睛,一副难受的样子不禁埋怨又心疼道“小姐,先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嗯,先沐浴”倒是不觉得饿,就是昨晚没顾得上洗澡,身上难受的很。棋儿张嘴想劝,想想还是算了,以小姐的性子现在若不给沐浴估计也吃不下东西。

    这样想着她连忙去给她准备热水,袁仪自己撑着在床上坐起半靠着床头,好一会儿才缓过一阵头晕,棋儿去准备热水还要许久,她干脆下床来套上鞋子又到书案前,案上摊着几张图纸,是她忙了一个晚上的成果,却没一张是她自己满意的。

    等棋儿打水来给她洗漱沐浴好时间已经过了午时,仲秋端进来一小碗很稀的粥,“小姐不如先喝两口粥,一会儿就能用午膳呢。”

    “嗯,阿立呢?”袁仪接过来一勺一勺的五六口就用完,沐浴前喝了几口水,这会儿神清气爽胃口正开,喝一点垫垫底正好。

    “还在院子里与李公子下棋呢。”仲秋拿过她喝光的粥碗转身就出了屋子,袁仪想起今日立哥儿也要去马场,便也跟着出了屋子。

    院子里李谨之右手拿着书册漫不经心的陪着立哥儿下棋,看到她出来视线不经意的在她身上扫过又回到书册上,立哥儿手里捏着棋子儿整个注意力都在棋局上,都没注意到她已经走到身边,过了一会儿给他想到一步又落下一子,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她已经坐在一旁,“阿姐又画什么图纸了?棋儿说你一整宿没睡。”

    “没一整宿,有睡一会儿。”袁仪眼睛看着棋局就随意的应了一句。她喜欢写写画画身边的人早已经见怪不乖,立哥儿就是不满她整夜不睡,偏她还每日叮嘱自己要早歇息。

    “不下了。”

    棋儿与仲秋提着食盒往花厅去,一会儿仲秋就又出来往他们这边走过来,立哥儿还沉浸在棋局上,李谨之手里捏着的棋子儿往棋篓子里一丢,起身去了花厅。袁仪连忙也跟着去,才喝五六口稀粥,现在正饿着呢。

    立哥儿看看棋局,再看看往花厅走去的两人,憋气的在原地转圈,“你不去马场?”袁仪回头催促他道。

    “去。”立哥儿鼓了鼓脸颊才跟上去。

    今日马场里人多,他们从南入口进去的时候立哥儿还见到几个相熟的也是学馆的学子,阿武与能静去马厩要一会儿,三人就在边上先等着。这时有人来从马场中策马朝他们过来,越来越近,咦!袁仪认出来其中一个是方家那个病弱的,没想到驭马还可以。

    好像就是要炫耀驭马术,冲到他们身前不到一丈马儿才抬着前腿嘶鸣着停下,马上的人故意俯下身子,嘴里啧啧道“你不是作诗厉害,怎的?诗会都不敢参加?”

    虽然袁仪及时被李谨之扯开,却仍是吃了一嘴巴土,气的她黑着脸又恨不得上去揍他一拳,怎么会有人这么讨厌呢!

    偏偏马场上人多,她不愿引起他人注意,心里暗叹着倒霉就走到李谨之的另一边去,不搭理他。

    偏方病弱不知什么是识趣,袁仪越不搭理他,他却还越带劲了,“不如咱们今日赛马如何?”

    李谨之瞟一眼他淡然道,“你先与我的侍卫比。”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还是值当的

    李谨之仍是一身墨色长袍,衣料子甚至还不如袁仪与立哥儿的讲究,可一身清冷淡然的气质却让人侧目,尤其他说的是与他的侍卫比试。方病弱已经在袁仪姐弟身上栽过一次,这回他有些摸不准,探究的眼神却频频往李谨之身上投。

    立哥儿却一脸板正摇着头道,“不可,一会儿方公子若又累晕了,咱们不好与方家老夫人交待。”

    累晕?袁仪仔细打量他,方病弱不知是不是气的,青

    着脸却出奇的没反驳,可是与他一同过来的青袍少年却解释道“我二哥身子不好,却从没真的累晕过,都是外头以讹传讹,故意贬损他的。”

    “住嘴!我的事轮不到你说。”那个青袍少年被方病弱忽然的怒斥惊的讪讪着退后一步。

    这时阿武他们牵来马匹,袁仪上前亲昵的抚着小马驹暗香的脖子,立哥儿眼尖,一下子就认出是上回在洛阳的那匹小马驹,他一脸艳羡的看了看李谨之道“是谨之哥送阿姐的?”

    “嗯,受过伤的马场不要。”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几人都听到了,袁仪眨眨眼,马场不要的?

    “咳、咳咳。”阿武好好的却不小心呛着猛咳几声,却被李谨之盯一眼,立即就气顺不咳了。

    “不过一匹寻常马驹,值当这么稀罕么。”方病弱不屑的看一眼袁仪。袁仪暗自皱眉,寻常的马驹又怎样,以自己现在的小个头又不擅骑驭,要那么好品种的马儿说不定还驾驭不得,这种温顺的小马驹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你个方病弱知道什么!她心里嘀咕着撇了一眼方病弱,嘴上淡淡的说道“暗香的伤早就养好了,更不会动不动就累晕,还是值当的。”

    方病弱并不傻,袁仪话里隐藏的意思他当然能听懂,他黑着脸,因为用力咬着牙面部都有些扭曲,凑近“小爷就喜欢你这样伶牙俐齿的,你等着!”

    话里浓重的警告与挑衅的意味,让袁仪一下子脸黑下来,真的恨不得抬脚去踹他,他却忽然踉跄一下‘噗’一声单腿屈膝着地跪下了。

    众人一时都惊呆了,袁仪看看自己的脚,没踢他啊!光是心里想想他就真倒了?他是纸糊的都没这么夸张吧!方病弱自己一时也呆住,直到膝盖处传来疼痛感,他才挣扎着站起来,青袍少年也才反应过来连忙弯腰去扶他却被他用力甩开,面色狰狞的在李谨之与阿武能静能慧他们几个的面上扫过,袁仪也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不自觉的也看向李谨之。

    “丢人现眼的东西。”李谨之冷冷的几个字众人都明白过来是他动的手,袁仪看看他的手上,空无一物,正猜测他是如何出手的,方病弱却已经取来马鞭,怒喝着就朝他甩来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管小爷!”

    “放肆。”阿武一手抓住他甩过来的鞭子用力往前一扯再松开,方病弱踉跄着往后跌靠到马儿身上,马儿被冲的往前跑去,他又踉跄着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子,目呲欲裂的又要往前冲却被青袍少年拦腰抱住。这时又有一众六七人从南入口进来,不同的是他们都是骑着马儿来的,没直接就进到马场里面,却在入口处朝四周张望好像是在寻人,其中一匹马上的人在看到袁仪后就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朝她走了过来,语气带着一些意外的淡淡笑意“仪儿也来了?”

    是王云舒!袁仪闻声转头看去,见到是她,不禁也意外的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虽然才见过一面却是她在这朝代至今唯一有些欣赏的女子。可是看到她身旁与她一起来的四个男女之后,袁仪心里又闪过一丝意外,不过面上浅浅的笑容却没变,声音仍是有着淡淡的喜悦“嗯,与阿弟一起来的。”

    与王云舒一起来的有王家三小姐王云紫,其中还有两个是杜家兄妹,杜二妹寒着脸站着最后面,只有杜公子上前与李谨之点头招呼,没喊李谨之‘世子’却改称呼他“表弟。”

    李谨之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没回应他,杜公子面色一僵却硬是忍着,面上还挂着丝丝笑意,气氛有些些尴尬,李谨之却转头嘱咐阿武道“你带他去跑几圈。”

    “是。”阿武有些犹豫的朝四周扫过一圈,便对立哥儿道,“袁公子,我带你去跑几圈?”

    立哥儿有些不愿意去,因为上回在洛阳马场这杜二妹害的袁仪惊马,他不放心,袁仪却与他点头道“去吧。”

    王云舒看了眼方病弱,随后招呼袁仪道“别总是站着说话,咱们也去跑两圈?”

    袁仪点点头,杜家兄妹明显又是来找他的,有些话并不适合自己这些外人听。方病弱恨恨的盯一眼袁仪,率先翻身上马就去与几个公子哥儿一起。

    王云舒诧异袁仪笨拙的上马姿势,随即松开缰绳陪她慢吞吞的就在外圈溜达,“仪儿与毅世子是在京都就识得?”

    袁仪点头,倒是没想到王云舒会知道他,“嗯,近日才知他是毅世子。”

    王云舒又意外的看她,袁仪回她一笑,顺带着又朝李谨之那边看了看,王云舒也跟着她朝那边三人看去,“那你可知杜家是毅世子外祖家?”

    “也是昨日才知。”人都有好奇心,她当然也好奇杜家与李谨之之间种种,不过出于尊重,袁仪不愿随意打听他身世有关的事情。倒是没想到王云舒与杜家兄妹甚是熟悉。

    “王家与杜家算是姻亲。”王云舒看着她语气淡淡的了她的疑惑,在她另一侧的王云紫却瞥了一眼袁仪说道“听说毅世子与月香自小就有婚约。”

    月香?该不会就是那个杜二妹吧。王云舒转头看了一眼王云紫,又与袁仪补充说道,“我们也是昨日才听月香自己说。”她话里的意味让人疑惑,不过袁仪却咋舌杜月香的胆大,不过,李谨之的态度看着却不甚热切。

    王云舒见袁仪只是笑笑,却没接这话茬,她便转而问起她何时搬家,“都近两个月了,怎的还没搬进刺史府去?仪儿可知有许多人就等着你们搬宅子上门恭贺呢。”

    王云舒语气平常却意有所指的与她眨眨眼,袁仪一开始不太明白,转瞬就会意过来。难怪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堂堂一个徐州使家门竟这般冷清,原来都等着他们搬进刺史府呢。

    不过,袁三爷没有妻室,又是个甩手掌柜,以后有些交际往来就得落了自己头上?那还不如就住现在的宅子更舒坦。袁仪暗自腹诽,面上却浅浅笑着答道“还要等家父忙过一阵子,现在的宅子住着也极好。”

    王云舒看她一会儿面露惊讶一会儿懊恼的不禁好笑,这时原本与方病弱一起的几个公子哥儿策马朝他们奔了过来,他们与王家姐妹都相识,甚至有两人还直呼其名“云舒,云紫。”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算太差

    “袁小姐慎言,舍妹口无遮拦话不中听,我代她与你赔礼道歉,但你也不可太过了。”杜大公子的脸一黑在黑,李谨之说的他反驳不得只能憋着气,此时再听袁仪的刺心之语便再不肯忍。

    袁仪点点头问道“那杜公子先说说要如何代妹与我赔礼道歉?我就等着!”

    杜大公子忍着气咬牙道,“你、对不住!”

    看他那样子仿佛跟受了多大屈辱似的,真的恶心死她了。袁仪不禁嗤笑道这样赔礼她也会,“呵,这赔礼道歉还真是轻松!杜小姐既然不要脸皮也要攀扯这门亲事,那还做出这样委屈的样子给谁看?你放心,我年岁还小,亲事不急不与你抢,不过,杜小姐你这样上赶着送上门算什么?”

    杜月香脸色煞白,抖着嘴唇“你、你你!”却说不出一句整话,杜大公子脸上青红交错,怒道“我们杜家与康王府如何与袁小姐何关?”

    “是无关,只是杜小姐辱我在先,一时忍不住气,说多了,对不住啊!”袁仪说着还煞有介事的朝杜月香微点了点头,“杜公子你看,我这赔礼的诚意可足够了?”

    “毅世子,袁小姐,我们兄妹今日受教了。”杜大公子铁青着脸,丢下这句话便调转马头朝马场外奔去,看都不看杜月香一眼,袁仪不禁摇着头叹气道“你们做得,我说了你们又听不得,你们杜家人还真是跋扈霸道。”

    杜月香见兄长丢下自己,顾不得委屈抹泪,急忙策马就赶上,兄妹两人都忘了他们是与王云舒姐妹一道来的。

    见杜家兄妹离开,王云舒从马背下来,正式与袁仪一礼道“杜家兄妹是我姐妹带来,却让仪儿......对不住。”

    “杜家兄妹做的事你何须与我道歉,他两人昨日也是追到这马场的。”袁仪赶紧也从马背上爬下来,拉住王云舒的手道王云舒却摇头退后一步,又一礼道“三弟性子混言,我代他与仪儿赔礼。”

    袁仪摇头强拉过她的手,道“与你无关。”

    那样的几句言语不合她不会放在心上,最多远着他们便是,不过,方病弱却疯狗似的,属实恶心。她这边想着,那边李谨之却已经出声斥责道“身为学子,净会搅和是非、道人长短,半点家教也无。”

    李谨之再不得承爵,也是康王世子是皇家人,他说这话,不论方病弱与王俊杰都只能受着。袁仪听了顿觉气顺许多,见王俊杰与方病弱他们几个都翻身上马要离开,她扬声道“方公子专擅嚼是非、毁人名声,王三公子以为方家的家教如何?”

    王俊杰身影一僵,随即抖动缰绳策马离去,方病弱却转头盯一眼袁仪才策马跟上。

    “阿姐,要不咱们也回吧。”立哥儿心疼的看着袁仪道。

    “人少些正好能跑一跑。”袁仪摇头,爬上马背,双腿轻轻一夹,暗香向前小跑去。闹这一出,杜家兄妹与方病弱几个都离开了,她也没了骑马的兴致,可是她就是要留下继续练习驭马,日子是自己在过,她不会让外人的几句污言诋毁影响到自己。

    李谨之叮嘱阿武带着立哥儿,自己则不远不近的跟在袁仪身后。

    说是不愿被影响,心情确实是被破坏,袁仪知道李谨之跟在自己身后,不会让自己摔下,便大着胆子渐渐加快速度,风夹着尘土的味道朝她迎面扑来,她却觉得无比畅快,全身心投入到驭马带来的快感中。

    日头已经西斜,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李谨之默不吭声的依旧跟着她,直到天色渐渐昏暗,李谨之才追上越过去再调转方向拦在她前方,“停下。”

    “吁。”袁仪急忙拉紧缰绳,一阵眩晕中她整个的被人抱下马背,李谨之等她站稳才放开她。

    跑了半下午的马,脸颊被风吹的红扑扑的,头发也被吹的凌乱,她的眼睛却闪闪发亮,仰着脸兴奋的朝他嚷“我会驭马了!”

    李谨之眼底快速划过一抹柔和,嘴上却漫不经心道“嗯,不算太差。”

    袁仪撇撇嘴,他小半天学会,那自己两个半天学会怎么也是不错才对。她心里不满的暗自嘀咕,可是她忘了自己连上下马儿都不利索,只是稍微能策马小跑而已,离真的会驭马还差远了。

    “明日还来?”一下下摸着暗香的脖子,满眼的喜爱,心里惦记着明日再来。李谨之没回她,只是将自己手上的缰绳扔给阿武,袁仪又摸一下马儿才将缰绳也递归阿武,与他一起朝早等着的立哥儿走去,

    “嘶。”袁仪脚步一顿,糟,肯定磨破皮了。李谨之回头看她一眼,放慢脚步等她跟上。袁仪越走越觉得手软脚软,这会儿回过味来,难怪自己刚才说明日再来李谨之不回应,自己这副样子他肯定早料到了。

    立哥儿已经迎过来牵起袁仪的手,仰着脸既兴奋又羡慕道,“阿姐真厉害,会驭马了!”

    袁仪光明正大的上手去捏他脸,边得意道“才两个半下午就学会,阿姐自己也觉得厉害。”

    “唔。”立哥儿不妨她这一手,被捏个正着,皱着眉不满的瞪她,袁仪却暗叹这手感真好。

    ***

    三人回到家里天色正是将黑未黑,袁三爷难得的已经回来,在花厅里边看书边等着他们,三人洗手擦脸就去花厅与他一起用膳。袁三爷惯常的一脸笑容,边殷勤的给姐弟夹菜便问“你俩可学会骑马了?”

    “嗯。”立哥儿含糊的一声,也不知道意思是学会没学会,他自顾着又说道“刚刚学会骑马需得多练习,后日爹爹有空,到时咱们一起去。”

    立哥儿不满的撇他一眼,闷不吭声的低头吃着他给夹到面前的一筷子炒肉片,袁仪则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不确定休息一日破皮的地方能不能好。得了袁仪的回应,袁三爷高兴的笑眯了眼,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仪儿都准备了什么东西请谨之帮忙捎带?”

    “就备了一些彭城特色吃食与物品。”东西是她与棋儿她们几个商量好,再列了单子让能静陪着棋儿去采买回来的,路途远适合带的东西不很多,就是表个心意,再说她哪里好意思让李谨之帮忙带一大堆东西。四人用完膳,袁三爷招呼李谨之去自己书房,立哥儿却忽然问道“谨之哥什么时候回京都?”

    “明日。”

    这么快!袁仪看一眼立哥儿,也跟着去书房。昨日立哥儿说的要开战她就一直想找人问问,原本她想问李谨之,既然袁三爷回来,不如、去听听他们说的。

    立哥儿眨眨眼,见状连忙也跟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自己找回场子

    四五个公子哥儿,袁仪除了方病弱其他几个都不识得,偏偏这几个人或直接或似不经意的都朝她打量,袁仪里明白他们定然是听说自己是新任刺史家的女儿才好奇。心里这样想着眼睛却看着不远处立哥儿在马背上的身影,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

    “这位想必就是袁小姐,闻名不如见面,果然傲气。”与方病弱一起打头冲在前面直呼王云舒名字的青年男子打量了袁仪一遍就开口道,袁仪脸上的笑意更浅淡了一些,却没理会他,傲气是吗?那便傲气吧。

    袁仪没有回应,这一众年轻男子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各异,有看热闹的有嫌弃的也有探究的,尤其方病弱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唯独开口问话的年轻男子僵着脸,有些下不来台。王云舒看她一眼,轻斥那男子道“仪儿与你不相识,你不大方介绍自己反倒说她傲气,这是什么道理,别整日胡混尽学得些歪门邪理。”

    原来这个年轻男子是王家旁枝,是王云舒三伯爷家的嫡次孙子王俊杰,年岁就比王云舒小两个月,两人年岁相当,平素走的亲近私底下说话也随便,可是王云舒这话当着众人,却更让他下不来台,不禁恼怒的梗着脖子道“以前陈家的那位可比她有礼得多。”

    陈湄儿有礼数,可当时你们没一见面就挑人家刺啊。

    袁仪忽然想起上巳节那日见到的秦大公子他们,当时自己摔的狼狈还被他们围观,也没有现在这样厌恶的感觉。还记得当时尚书右仆射家的孙女与二姑娘挑衅的一句话“家祖父是尚书右仆射,敢问小姐是哪家府上?”

    想到这里,袁仪脸上笑意反而浓了些,“恕小女眼拙,不知这位贵公子如何称呼?”

    “你......”王俊杰张着嘴,一下子脸涨的通红,吱唔着答不上来。袁仪还嫌不够,转而又去问王云舒,“云舒,不如你与我介绍一下,免得我慢待了贵人?”

    “噗呲。”王云舒忍俊不禁,笑了开来,“你呀。”

    袁仪瞪着眼睛,故作不解的眨了又眨,可是看王俊杰脸色由红变青而后又涨红,袁仪才觉得解气。他不是把自己当贵人吗?那她干脆就捧捧他让他过把贵人的瘾。

    “袁大人是咱们徐州的父母官,袁小姐这样嘴不饶人就不怕影响袁大人的声望?”其中一个年轻男子板着脸学着一副老学究的模样批判道。袁仪几乎要气笑了,这是什么奇葩思维,堂堂徐州使的声望要她这个做女儿的忍气吞声才能维护?

    见袁仪语塞,方病弱面露嘲讽得意,袁仪却笑容浅淡不说话,再与这些人争辩也是平白浪费口水,也不想再与他们处一块儿,她朝四周看了看,刚好看到阿武带着立哥儿调转了方向朝她这边过来。

    “我去与阿弟一起。”她看一眼王云舒,打算去与立哥儿一起,王云舒的脸色也不好看,歉意的与她点点头。袁仪不是不讲理的人,这几个公子哥儿既然与方病弱混在一起,估计品性也是差不多的,他再挑拨几句,不针对自己才怪。

    袁仪小心的调转方向朝立哥儿过去,杜月香却策马当先朝她冲过来,袁仪皱了皱眉,便抓着缰绳停在原地。“吁。”又是险险到她跟前才停下,幸好这两天练习下来她胆子大了许多没被惊吓到,不过,她找自己做什么?

    杜月香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就连眼眶也泛着水光,马儿还未停稳就炮仗一样冲口就问袁仪道,“你怎这么不知羞?我与表哥自小就有婚约,你再怎么缠着以后也只能当小!”

    这话一出当场气氛就一滞,袁仪原本就猜疑却还是被她的话语呛的一口气上不来,憋的她一张脸黑沉下来,胸口的气浪一层叠一层的上涌却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杜月香那话冲口而出,声音不小,周围一众人都听进耳朵里,这时反应过来却都哗然,方病弱怪声怪气的啧啧道“还以为多傲气,竟是惦记着要给人做小。”

    王俊杰先前丢了的脸面,现在得了机会哪肯放过,与那几个伙伴嬉笑着嘲讽道“呵,袁大人的家教......”

    “三弟......”王云舒斥喝王俊杰,却被策马过来的李谨之打断,“当年我康王府出事,你杜家宣称与我母妃断绝关系,我父王母妃身死,杜家不曾有半句问候没一人出现,十五年过去,你现在说与本世子有婚约?”

    李谨之扯着缰绳一步步走道袁仪一臂远处停下,也没下马,说话的声音不似平日的清冷低沉,一字一字的,似乎用了劲,就连周围那几个拉长着耳朵在听的也都听到清清楚楚。

    眼睛扫过在场所有的人,除了方病弱犟着脖子与他对视,其余的包括王俊杰也都不自觉的避开他的眼睛,看向别处。袁仪发晕的脑袋已经冷静下来,她看看李谨之,再看看眼睛赤红暴怒的挣扎着要下马,却被阿武拦腰困住的立哥儿,她渐渐定下心来,脸色恢复淡然,与立哥儿摇着头。心里却打定了主意,都当自己是软柿子,她还偏不,就要刺得他们生疼生疼。

    随着他话落,杜月香原本涨红的脸已经泛白,眼底的厉色更让杜月香打了个激灵,不自觉的转头去寻兄长。

    “父亲这次遣我们兄妹来请世子,其实就是为了......”此时埋怨妹妹已经无用,杜大公子只能斟酌着解释,却顾忌大庭观众之下,一些话不得出口,李谨之却接口道“为了什么?我康王府与你杜家十五年前就已经没有瓜葛,令妹这个年岁应该是定过亲事,如今说与本世子有婚约,是打算让本世子给人背锅么?”

    “你、你怎能,怎能这样说我!过往那些我如何能知,不过是、是听父母之命,守着与你的婚约,这样也错?”

    杜月香委屈的抹去眼泪,激动的责问,李谨之却面无表情看着杜大公子道“过往不知!杜家与我康王府断绝之时你可出生?当初你们杜家避之唯恐不急,会与尚在襁褓中的康王世子定婚约?”

    “我兄妹只是听从长辈之命请世子过府一聚......您若不愿便作罢,我们兄妹这便回去复命。”杜大公子忍不住额头冒汗,这样再掰扯下去他们杜家的名声就真要毁了。李谨之却摇摇头,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你们杜家骗婚逼婚,我尚可忍让一二,然袁小姐却因为我之故被无辜牵累,杜公子认为此事就这样罢了?”

    “杜小姐德行不堪,坏我阿姐名声,我袁家绝不与你罢休。”立哥儿寒着小脸,眼神却如利刺一般盯着杜月相香。

    直到此时,被杜月香指责的痛恨不堪,以及一丝丝对李谨之的埋怨都消失,唯独还有愤怒,却让她更理智了。李谨之今日说的话是从认识他以来最多最尖锐的一次,然自己受的就要自己找回场子,袁仪压下愤怒嗤笑道“呵,杜小姐倚仗自编的婚约,连着两日跟踪纠缠,你不知何为耻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爹你怕什么

    走在前面的袁三爷与李谨之听到声音扭头看,见他们姐弟竟也跟来了,袁三爷不禁奇怪道“你俩跟来做什么?”

    “我找李公子下棋。”袁仪随口道。立哥儿就站在一边不吭声,袁三爷无奈了,李谨之却转身回屋,立哥儿与袁仪立即跟上去。

    李谨之将矮案搬上软榻再摆上棋具,与袁仪各占一边,袁三爷无奈也与立哥儿一样自己搬来椅子坐在一旁。架势摆好,李谨之垂着头,一白子被他捏在手指间把玩了一会儿才落下,袁仪这会儿的心思真不在下棋,李谨之两次交待他在别院留有人手,她忍不住就会猜测他这次回京是要做什么,却觉得这问题她不适合问。

    袁仪迟迟没有落子,袁三爷惊讶的挑眉,猜测她是今日骑马累了,便劝道“仪儿不如回屋歇息去?”

    立哥儿却问道“咱们大燕是不是真要与吐谷浑开战?”

    他这话是问袁三爷,李谨之抬头去看袁仪,正与她带着疑问的眼神对上,他看着她眼睛,道“若战,我必请旨先锋。”

    ***

    “混账东西,没点眼色,连云舒都与人家客客气气的,你倒好,教训起人家徐州使的女儿来,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王家旁枝二房的宅邸里,王五爷从主宅回来就找来长子一顿训斥。王俊杰被当着众人训斥顿觉没脸,不服气的嚷道“又没真的如何说她,袁大人至于为一点小事为难咱们!咱们又不求他什么,爹你怕什么?”

    王五爷气急,抓起手边一个茶杯就朝他砸去“不说他手里把着咱家生意命脉,人家是官家!”

    王五爷恨铁不成钢,自己长子连云舒丫头都比不过,偏还整日与那病秧子胡混,怎不与主宅那边越拉越远呢!

    李谨之屋里,袁仪姐弟离开,袁三爷脸上已经没有他姐弟惯常见到的带着一丝丝讨好的笑容,两人谈话接近子时才结束,袁三爷却因为李谨之最后说的事情黑沉了脸,沉稳锐利的眼底怒气一层层涌起,盯着李谨之怒道“那等不要脸面的女子你娶来做甚。”

    李谨之淡淡看他一眼,竟是附和的点头,道“那些难听的话多少会在外头传开,我明日回京顾不上,就都交于您来处理。”

    袁三爷奇怪的看他一眼,不屑道“我袁明礼的女儿轮不着几个毛头畜牲评说。”

    姐弟两从李谨之屋里出来,袁仪交待立哥儿早些洗漱歇息就回来自己屋里,跑了小半天的马儿,累的全身酸软酸软的,身上闻着就是一股土味儿,袁仪就让棋儿赶紧备水她要沐浴。

    此时她正趴在浴桶边沿动都不想动,棋儿在旁边,看着她泡的差不多了就催促她起来,擦干身子套上中衣,棋儿又拿进来一白色小瓷瓶,拧开盖子用手指勾一些就往她大腿抹,边说道“先前阿武侍卫送来的,说您今日骑马过久伤着了。”

    袁仪怕痒,缩起腿躲开她伸过来沾着药膏的手指,忍着笑道“我、我自己来。”

    这药膏是浅浅的土黄色。抹上去冰冰凉凉的,烧灼感一下子减轻许多。袁仪惊奇的将小瓷瓶凑近鼻子闻了闻,咦?药香淡淡的还挺好闻!她不知道的是阿武送药给她的一路上都没停过吐槽自家主子,‘不过磨破一点点皮子,哪用得着费这这上等金创药!’

    棋儿拿来一件薄薄的淡绿色披风系在她白色的中衣外面,又将书案上的灯拨亮些,才悄悄的捧着她换下的衣裳出去。袁仪俯在书案上,将自己昨晚画的几张图纸一张纸看过,脑袋里回想着李谨之的那句‘若战,我必请旨先锋’。

    袁仪摇摇头,甩去心里涌起的那股莫名酸涩感,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到图纸上。

    大燕朝军队有强弩,可是又大又笨重,就算照着她改良的做出来也不适合作为单兵使用,可是先锋军、做为先锋军需要小巧便于携带的强弩!

    窗外渐渐透进来亮光,亮了只余豆大的一点灯火照着的屋子,袁仪又是一夜未眠,此时却兴奋的一丝睡意也无,这时院子里有了动静,她扭头看看陪她熬了一夜,此时正趴在软榻边上睡着的棋儿,又拿起昨晚一改再改的图纸仔细的再看一遍,想了想将另一张也拿上,轻手轻脚的开门,直奔李谨之屋子去。

    李谨之已经起身,头发还披散着没有梳起,仍然是一件寻常的一墨色衣袍,他正垂头系腰带,却耳尖的听到外头有极轻缓的脚步声靠近,不是阿武阿生两人的,手里的动作停下,上前拉开屋门,是袁仪,正在门外一丈远的檐下犹豫着。

    李谨之眼底闪过惊色,视线转到她身上,一身白色中衣,淡绿色的披风被她一边手紧抓着,晨风中被吹的微微鼓起,他不自觉的眉头微皱起,道“你进来。”

    袁仪此时兴奋的不行,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衣着,听到李谨之喊自己就转身往屋里走,她连忙跟上去。将图纸在书案上摊开,李谨之倒来一杯温水递她手里,袁仪捧着水一口饮尽,将空杯子捧在手里,一双熬得兔子似的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李谨之,道“你看看这个,可能做的出来?”

    李谨之盯她一眼,才低头去看案上她铺开的图纸。

    才看一眼,他便又抬头盯她一眼,伸手将图纸拿在手里,两张图纸都拿在手里比对着一遍遍仔细的反复看着。许久之后,抬头又盯袁仪看一眼,将两张图纸都收在右手,左手抓起她还捧着杯子的右手,牵着她朝软榻走去。

    直到被摁着坐在软榻,袁仪还是呆愣愣的,手里的茶杯被他拿走放在软榻边上的小几子上她才反应过来,不自在的揉揉耳朵垂头轻咳一声。忽然,她盯着自己腿上的白色,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自己、自己竟然穿着中衣、就跑来找李谨之!一股热气从脚底窜起,往上蔓延到脖子、到耳朵、再到面颊,地上怎没个洞让她钻进去啊,她不要见人了!

    李谨之随手拉过一张椅子与她对坐着,身子往椅背靠,一手拿着图纸放在扶手上,眼睛盯着她脸上,看着一抹粉色从她脖颈窜出、到耳朵尖尖、再到面颊,越来越红,她的头也越垂越低,他的嘴角弯出浅浅的弧度,道“能做的出来,你、是如何打算?”

    袁仪闻言一愣,李谨之右手食指轻点了点图纸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打算。可是,画这图纸的目的只是为送他一件趁手弓弩,要如何打算、还真没想!

    “现在就想。”李谨之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根本没想过这问题,提醒她一句他就没再出声,继续低头看着图纸,边等她自己先想清楚。

第一版一十九章 似梦非梦

    “就说是、是您自己画的吧。”袁仪被他这一打岔注意力就又回到图纸上来,尴尬什么的、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不过,这图纸确实要有个出处,既是送给他的干脆就以他署名,她才不要掺和那些事情,安安分分做她的刺史家小姐就好。

    不过工匠在京都,就怕制作的时候会有偏差,赶不及他用,所以袁仪特意叮嘱了一句“单弩先做一把出来,您试试、若不称手就赶紧遣人来与我说,我再改改,最好能赶在您出发前------。”

    袁仪这样一说,李谨之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态度好似惊讶又似已有所料,一双丹凤眼睛盯在她脸上,眼底的墨色层层叠叠似乎就要满溢出来,袁仪看的莫名心悸。

    她眨眨眼睛、再用力闭上、然后再睁开,去看李谨之,他的神色又和往常一般,袁仪感觉得怪怪的却形容不出,不过总归是高兴的,他帮自己良多,自己能还他一点是一点。

    李谨之沉默良久,忽然看着她的眼睛道,“名利与我无意,可是泼在康王府顶上的污水须得我搏命才能洗去。”

    袁仪回看着他眼睛,昨晚他说‘若战,我必请旨先锋’,她似是从中意会到他的心思,此时他的话更验证了她的猜测是对的,她很想与他说些什么、想说没什么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喉咙却干干的,她用力吞口水、点了点头却沙哑着道出一句“嗯,这图纸、我还是与您讲一遍------”

    李谨之点了点头当是回应,袁仪捡了重要的、她认为的工匠不好打造的都仔细的与他讲解了一遍,才从他屋子出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刚好遇着棋儿寻她从立哥儿屋里出来,惊讶道“小姐,您怎------”

    袁仪有些无力的冲她摇头,棋儿不是多言的,连忙跟着回屋,打水侍候她洗漱。许是熬了一宿,袁仪喉咙干的厉害,灌进去半壶温水才好些。棋儿让她用点早膳再去睡一觉,她却一点胃口也无,上床倒头就睡去。

    她睡的昏天暗地,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惚中觉得嘴里被人喂进苦苦的药汁,潜意识里挣扎着要醒过来可就是睁不开眼睛,不自觉的就又昏睡过去。

    袁仪迷糊中似乎推开了一扇门,右边的玄关柜上摆着一盆金冠,这是、她与闺蜜合租的房子?自己怎么会在这里,是做梦了?好像有人在大声说话,她循着声音走去,脚下却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双银色羊皮高跟鞋倒着,是闺蜜喜欢的款。客厅那张米色的三人沙发上没人,声音听着是在吵架、是在她睡的房间?

    门是敞开着的,袁仪怕被发现,走到离门近一米远就停下,属于林海洋的低沉的声音清晰的钻进她耳朵里,“如果不是你晚上有回来睡觉,我们相处的时间还不如你跟你闺蜜在一起的时间多,这个家里、就连你的丝袜都要我给你洗,我过怕了、真的,就这样吧!”

    “什么都是你说的,是你说阿袁无趣你不喜欢、嫌弃她除了吃整日就宅家里,你现在却嫌我不宅家?”闺蜜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与停留在她记忆里知性中带着些些风情的画面违和。

    “她不是无趣、她是心里没我,只是习惯有我陪着,就跟你一样,可我要的是一个爱我能踏踏实实跟我结婚生孩子的老婆。”反而是林海洋很冷静,冷静到他说的话就好像一记重锤砸在袁仪的脑门,砸得她晕头转向。

    “借口、都是借口,我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你又会说我与她一样无趣吧!可笑、可笑我为了不被你嫌弃,让自己各种忙碌,哪怕是偶尔在家休息都不敢超过半天,呵呵、可笑,呵呵------”

    袁仪木愣愣的转身,穿过客厅走到玄关处,再看一眼那盆金冠还,伸手扭开门锁往外推开,眼前的光线一下子变的昏暗,迷糊中她眨眨眼再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床尾架子上雕着的那朵富贵牡丹,她恍惚还在刚才的梦里一般,又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前的场景没变,仍是在彭城宅子她自己的屋里。天已经黑了,屋里点着灯,她怔怔的看着床尾架子上雕着的朵朵富贵牡丹,喉咙又干又苦的,可是焉焉就是不想起来喝水。

    一个人呆呆地躺了一会儿,脑袋里反复回想梦里闺蜜那刺耳的‘呵呵’声。刚刚来到这里那段时间,脑袋里每日都会想到他们,偏偏梦不到,到现在自己几乎快要忘记了,却就梦到了,莫名来到这里,又莫名梦到那些,这是什么意思?真的就只是梦吗?

    这个问题在脑袋里一下子划过,她惊讶的是当时自己竟那么干脆就选择离开,没有一丝犹豫,相比起寻找梦境的真相她好像更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这里?这一刻她真的同意了林海洋说的,自己心里没他!

    胡乱的想一通,喉咙干的更难忍了,果然真的生病了。早上在李谨之屋里的时候她就觉得不舒服,还以为多喝点水再睡一觉就会好起来,看现在这样真的是自己想的太好了。忽现在都晚上了、李谨之应该已经走了吧,那个男子------

    “小姐您醒了!可还难受的厉害?”棋儿手里捧着托盘进来,发现她是醒着的,连忙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伸手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再试试她自己的,小声的说着“好像不那么热了。”

    袁仪喉咙痒痒的忍不住咳了几声,棋儿连忙抚着她胸口帮着顺气,等她不咳了,倒来一杯温水要喂她,袁仪推了推她,自己撑着从床上做起,棋儿给拿来一个软枕塞她后腰上。

    “还要。”一口气喝光棋儿倒来的水,将杯子再递给她,发出的声音哑哑的、很轻。

    “水喝多了该喝不下汤药了。”棋儿将杯子接过,没再给她倒水,反倒从托盘捧来汤药,语气有些劝哄的递给她。袁仪皱了皱眉,干脆的伸手接过也是一口气就喝光,才苦着脸棋儿就立马给她嘴里塞了个蜜饯,嘴里的苦味一下子被酸甜的味道冲淡。

    “大夫如何说?”

    “说您是着了风,须得养个几日。小姐,您可不能再整宿整宿的不睡了。”知道自家小姐主意正,自己说的话不定会听,可棋儿忍不住要说。袁仪倒也配合,“我知,汤药我已经喝了,让能静来就好,你先去睡。”自己昨夜没睡,她硬生生的也陪熬了一宿,白天自己能睡她却还要忙活,若把她也累病就糟了。

    “还是奴婢来吧,小姐一会儿就该用晚膳了,白日里奴婢抽空睡了一会儿,这会儿还不困。”小姐这会儿病着,她不自己照看着哪里能安心。

    “阿姐。”是立哥儿的声音,袁仪抬头看去,进来的却不只他一人。

第一百二十章 保重

    袁三爷在家她不意外,就是、以为已经走了的李谨之竟然还在。袁仪惊讶之余脱口问道“你还没走?”

    立哥儿快步走在前,袁三爷与李谨之跟着后面,离的不很近,袁仪声音哑哑的、很轻,李谨之却也听见,知道她问的是自己,仔细打量她一遍才答道,“这就要走。”

    都这个时候了还走,是要连夜赶路吗?既然这么急,怎拖到现在才走?袁仪心里猜测,立哥儿伸手探了探她额头道“阿姐,你现在觉得如何,还难受不?”

    袁仪拉下他的手,目光柔软的看着他,道“嗯,不难受了。”

    袁三爷一脸严肃,挤开立哥儿也伸手探她额头,道“没再烧了,一会儿用些吃食再睡,明日大夫会再来。”

    “嗯,我知。”

    从进屋,李谨之的视线就一直在她脸上,或许是因为病着,她轻声答应的样子显得尤其乖巧。压下心里想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想法,道“往后不要再熬夜。”

    “以后不会了。”袁仪看他一眼,软软的回答道。她习惯了照看立哥儿,就连袁三爷也没这样与她说话过,难得现在这样正儿八经的被别人管着,这种感觉有些怪怪的,她却不觉得讨厌。

    “我走了。”

    “嗯,你、保重!”他这是、特意等自己醒来告别吗?不管是昨晚还有今早,他的话不多却已经把自己的决定清晰的表达了,在袁仪心里,她觉得他们应该也算是朋友了吧,有些事无可劝解,干巴巴的‘保重’两字是她最真实的祝愿,到底还是希望他以自身为重。

    “嗯。”李谨之盯着她眼睛看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就出去。知道他现在是真的要走了,袁仪看着他后背,那样义无反顾,不知道怎么的,喉咙竟有些梗塞难受。

    “爹爹一会再来。”袁三爷匆匆交待一句就也跟着出去,床前就余立哥儿,也是忍不住往外探头看,袁仪便道“你也去送送李公子吧。”

    “一会儿就回来,阿姐你等我。”立哥儿得了吩咐,点点头就赶紧也跟了出去。

    屋子里就又只余她一人,没一会儿,棋儿就托着盘子进来,一小碗清粥搭着两碟子小菜,量不多看着还爽口,可是醒来才一会儿又是水又是汤药的,袁仪现在真是半点食欲也无,棋儿搬来一张小杌子坐她面前,拿过那一小碗清粥,便拿勺子调了,边哄着劝道“多少用上两口也是好。”

    袁仪最受不得这样软磨,自己又不是真的孩子,不过是感冒发烧,哪里用得着人喂饭,她赶紧接过碗,强迫着吃了小半碗就觉得撑的很。棋儿不勉强她,余下的收拾好就端了出去,袁仪又提醒她道“一会儿你别再来,去歇着。让能静来就好。”

    “是,奴婢这便去歇息。”

    阿武昨日便将所有物事都收拾准备利落,就等着李谨之,袁三爷与立哥儿将人送到大门外,立哥儿老成道“谨之哥别忘了给我与姐捎信,阿姐请您保重,阿立也请您多保重!”

    袁三爷也只有两个字要说“保重。”

    李谨之沉默的点点头,转身利落的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转眼就拐出巷口,再看不到人影。

    父子两人又都回到袁仪屋里,床前只放着一张椅子,立哥儿懂事的请袁三爷坐下,他自己却坐到床边,拿手背又探了她体温还给她掖了掖被子,又问道“喉咙可还难受?不如、还是再请大夫来一趟。”

    “已经好了许多,明早再让大夫来看过。这着了风容易过病气,你先回自己屋子,这两日不要来阿姐这。”袁仪怕自己的感冒会传给立哥儿,便伸手推他离自己远些,目光却暖暖的看着他,这里有她两辈子了才有的亲人,她怎舍得不回来!就算是在梦里,她也不舍得!

    立哥儿却故意抬抬下巴,不以为意道,“我身子好,不会过了病气。”

    立哥儿对袁仪嘘寒问暖、俩人相亲相爱,他这个作父亲的半点也插不上手,袁三爷心里酸酸的有些不是滋味,却也欣慰也骄傲,他袁明礼的孩儿就是出众。袁仪见他干坐着又不回自己屋子,不禁奇道“父亲可是有事?”

    “无事,爹爹就陪你俩坐一会儿。”自己是个失职的父亲,如今两个孩子都懂事,需要他的地方、他能坐的真不多,或者说没有他这个父亲他们也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很好。

    他也没想着怎么补偿过去亏欠孩子的,能香现在这样看着他们、陪着他们,他就很满意了。

    姐弟俩对视一眼,都没接他这话,袁三爷也不以为意,仍然笑眯眯道“明日咱们不去马场,爹爹先安排咱们迁居这事,器物都先搬过去,等仪儿好起来,咱们就直接住过去。”

    “也可,不过咱们人手不多,得去外头找几个人手帮着。”既然袁三爷已经是徐州使,迁去刺史府住才更方便他,至于她与立哥儿反正跟着他,住哪都可。

    “爹爹知道,你安心养着,还有,谨之借了几个人手给咱们用,以后有事情你打发他们去做,别让自己累着。”

    这样倒好。这边宅子不大,现下这几个人手也够他们父子三人使用,可如果迁去刺史府,这几个人手就远不足了。

    原本她是打算再买几个人手回来,可相比起来肯定是李谨之留的人手用着趁手放心些。

    “迁居那日可有宴请?”按照王云舒提醒的,她猜测彭城里一些官员与世家真的就等着袁三爷这个徐州使入住刺史府,到时如何安排,总要有个章程。不是她爱管,照袁三爷最近忙碌的程度,就怕到时候他一忙就又顾不上,事情就要落她头上,既然这样,她还是早些知道他的打算才好。

    “必定宴请。你俩若有要请就列了名册交给徐伯,他会安排好,他也是谨之留的人手,以后就归你管了。”袁三爷说到这里忽然神情一滞,就觉得有些不对味起来。他不禁认真打量起自己女儿来,长的极好看!乍看之下确实长的与妻子极像,然那双眼睛却毫无相像之处,他想起姐弟俩初来彭城时田管事说的,‘小姐是个极有主意’。

    既是这样,那谨之借了人手与他们用还都归她管,她这样不单没反对、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到底是因为------袁三爷越想越不是滋味,结果就是眼睛还看着袁仪,心神却出游了。

    他这是做什么?袁仪奇怪的眨眨眼睛,不禁喊了他一声“父亲?”

    “嗯?”袁三爷回过神,想了想还是决定试探一下,又担心惹得女儿不快,便仔细斟酌了一番才道“谨之是个极难得的,不过、不说康王府以后如何,他也总是宗室子弟,规矩讲究不是咱们寻常人家能比得。可爹爹倒觉得还是咱们这样的过活更自在更容易些,仪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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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态万千介绍:
职场白领袁仪,赴闺蜜美食之约的路上意外穿越到历史上不存在的燕朝,成了京都袁府十一岁的三姑娘袁仪。
原主小姑娘三岁母亡,父亲外任多年,府里亲人众多还有一个亲弟,偏小姑娘身边只跟着几个忠仆独居三房。
昭德十三年冬天,她意外落水,恰袁仪魂穿而来。
好吧,这辈子总算有亲人,便宜爹爹靠不住?幸好亲弟是个贴心小棉袄。姐弟同心,什么妖魔鬼怪统统靠边去!仪态万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仪态万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仪态万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