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争执
“好诗!不愧是探花之女!如此一来,咱们今年的赢面极大,世子哥哥他们这会儿估计在绞尽脑汁的想句子。”琳琅难掩兴奋的与身旁的陈二说着,随后又扭头看向袁仪,眼里满满的赞赏代替了原本的讥诮。众少女虽还是不岔,却也不再出声嗤笑。
袁仪回到位置,大姑娘与二姑娘姐妹也跟了过来,大姑娘也满脸与有荣焉的自得,“一向只知三妹妹字好,竟不知三妹妹诗更好。”
二姑娘看了眼袁仪被茶水脏污的裙摆,面色忸怩道“不若先去把裙子换下。”
袁仪诧异的看她一眼,她可不认为袁乐会感谢自己给她解围,而且自己原本也不是为了给她解围才出头。
“可有备着的?”林安若看她们几个当中属自己和二姑娘袁乐的身高与她相近,若没带便穿自己的。
东西都是棋儿打点的,应该有备着。袁仪询问的看向能静,她点头道“有备了一身,奴婢先去车上取来?”
袁仪正要点头,二姑娘却抢先说道:“还是同去吧,我陪三妹妹先去净房,你快些取了衣裳来,说不得一会儿世子那边会有人过来,可不能失礼了。”
她会这么好心?二姑娘一向劣迹斑斑,袁仪可不敢信。
“快着些,一会儿我也抚一曲,你也给写一首好的出来。”二姑娘见她犹豫便想推开能静,自己去推她轮椅,可是能静站的稳稳的岂是她能推得开的。没法子,便只好出言催促道。
袁仪这才恍然,就说她怎会好心,原来是想要自己帮着出风头。袁仪不得不为她的厚脸皮叹服,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无论如何,自己是不会同她一道,可是想到毕竟是在外头,又有能静在自己身边,便没说反对,可也没说同意,只是让能静推着自己朝净房的方向去。
二姑娘一路跟着,三人到了水榭那里,袁仪让能静去马车上取衣裳,她自己则在原地等着。
此时众人大多在溪畔边上,水榭这里只有来上净房的人,能静一离开,就只袁仪与二姑娘在。
“你做什么?”二姑娘一声不吭的忽然就将轮椅转了个方向,推着她往水榭外头另一条道过去。袁仪用力转动轮椅手柄还伸出未受伤的右腿抵着地面,挣扎着不让她推动。
“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着。”
“你疯了,这里是寿王别院。”鬼才信她的话,可到底挣不过她,只能挣扎着尽量拖时间,一边着急的盼能静快些。
“再大声,我一个失手推翻了你可别怨。”虽然少有人来,可也保不准,二姑娘担心袁仪的声音把人引来,只得出声警告道。
“那你便推翻好了。”推翻更好,自己动不了她也拽不动自己,一会儿能静便能找来。
“你老实些,我便推你去那里等你那丫头,否则,你这条腿便不要了吧。”二姑娘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亭子。袁仪用力摇头,她又不是傻的,二姑娘的话怎能相信,而且这里是寿王府的别院,不是外人能随意的四处走动的。
二姑娘才不管她愿不愿只用力推她往前,可是袁仪挣扎的厉害,她推了一会儿便没了力气,只得停下来喘着气,边还愤愤不平的说道“还以为你多好心替我解围,原来是自己想出风头,以为这样就能见到世子与秦大公子?”
她愤恨的说着便转头自己走掉。袁仪愕然,谁说自己要见什么世子秦大公子的?早不说,自己肯定顺她的意思直接就先回了。这下好了,把自己扔在这里,也不知道能静什么时候找过来。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能静找来,她便用力转动着轮椅慢慢的朝水榭方向去。
溪畔边,袁仪走了一会儿,如二姑娘所料的,世子李恭与秦大公子还有陈家大公子果然乘着竹筏过来,秦大公子将带来几张书画在书案上铺开。
林安茹早在寿王世子与秦大公子还未从竹筏下来便迎了上去,林安若与不明所以却也还是跟着她。余下众少女或矜持或天真烂漫,个个粉面桃腮婷婷袅袅,都跟着琳琅围过来,“咦,她还作了画。”
没有浓墨重彩,看似简单的线条却勾勒出一副溪畔踏春图。“这副画赢在新意,这诗才是做的绝,力压咱们这几年最出彩的,便是......真是绝了。”世子说着便环视一圈,见众位小姐个个都神色莫名,才又问琳琅道:“就不知是哪位小姐所作?”
“表哥可还记得袁家?”琳琅瞥了一眼站在最外头的大姑娘,其实她原本也跟在林安茹姐妹,直到认出三位公子当中的其中两位是自己见过的,脚步便顿住,磨磨蹭蹭的甚至还落在众少女后面,此时听到世子夸赞自家三妹妹的书画,却也还是躲闪着不敢出声。
“你是说......?”世子的视线不自觉又在人群中扫过,也发现了大姑娘,却怎么也不能将这面孔与那般风骨的字相重合,语气不免犹疑。几个胆大眼尖的发现他的视线停在大姑娘身上,琳琅也发现了,她不由嗤笑出声,“你想什么呢。”
“是袁三小姐作的。”陈二笑着给他解惑,他这才恍然,“是她?那个小丫头?他们都还猜是......哈哈。”他说着眼角仿似无意的瞟向一处,揶揄道。
“就是她。”琳琅也笑着点点头。秦大公子见他们说的热闹,话里的意思却是人没在这里?“不知袁三小姐此时在何处?”
林安茹面上又恢复清冷,看了眼明显焦灼的秦大公子,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表姐的裙子被温大小姐泼了茶水,先回了。”
“方才没与四妹妹说,表姐只是去换身衣裳。”差点没被她的话给呛了口水,林安若偷偷瞪她一眼,才笑着与众人解释。其他人无所谓,秦大公子明显的不那么焦灼。
林安若却嫌弃的看一眼,伸手便要卷起,“既然你们都看过,这字画我便收起。”
秦大公子闻言却拦住她,“理该由我收着。”
林安茹一愣,一时手慢被他抢先卷起拿在手里。“我先前便与表姐说这幅字画送我。再说,你一个男子怎能收表姐的手迹。”
“小姐此言差矣,此番本是切磋技艺,自当由我收着。”林安茹听他分明是强词夺理,自己却偏偏说不过他,只能被气的涨红着脸。
“你们......”陈大公子见一向清高傲然的同窗竟与个小姑娘计较争夺,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打算劝解,谁知才开口便被人打断,“三妹妹作的画自当三妹妹自己收着。”
众人都看向说这话的人,不同与大姑娘的畏缩,二姑娘甚至有些窃喜。林安茹见她独自过来,便是水榭过来的方向也没见袁仪的身影,不禁皱了眉头,“表姐呢,你不是与她同去?”
“三妹妹有些不适,嘱咐我来与你们说一声,她在水榭那里歇着。”林安茹没能争得过秦大公子,正打算让袁仪自己跟他手里要回来,她想了想便与秦大公子说道,“无论如何,这是表姐的手迹,让谁收着理当表姐自己说了算,秦公子以为呢。”
第七十七章 狼狈
“既如此,咱们不如去寻三小姐?”秦大公子眼神一闪,顺着她的话便提议道。林安茹皱眉,她是想自己去水榭寻人,可没打算与他同去。
“秦大公子还是不去的好,袁三小姐定是因自己瘸了腿,自惭形秽才躲了开,秦公子若寻去反倒是不美了。”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身着海棠色对襟裳系着同色裙子。明媚的双眸看着秦大公子,似乎有些许倔强还夹着些许愤然。
“比起徐小姐......表姐何需自惭形秽.”林安茹上下打量着那少女,话里是赤裸裸的讽刺。原本还不乐意秦大跟自己去寻袁仪,这会儿反倒改了主意。
“四妹妹无需生气,表姐这样的人才,总难免招人嫉。”林安若凉凉的补了一句,随后姐妹两人相携往水榭方向去,秦大也跟着去,看都没看那徐小姐。大姑娘初次来琳琅的宴请,与会的小姐几乎都不识得,方才就一直跟在林安茹姐妹身边,这会儿见她俩都去寻袁仪,她更是要跟着去,二姑娘见状便伸手拉她却被她甩开,“既是三妹妹身子不适,我怎放心让她一人在水榭那里。”
担心动静大了引来别人注意,二姑娘只能强笑着放开她,自己去找了叶家姐妹。
这边能静从马车上取了衣裳回来,却没找到袁仪,连二姑娘也没找着。整个水榭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心里着急起来,后悔不该留她单独与二姑娘一道。
心想或许是回了溪畔,便又赶紧一路寻去,还没到亭子,就看见林安茹他们过来,急忙迎了上去,“四小姐可有看见我家主子?”
“不是说身子不适,在水榭那里歇着?”众人见能静的神色心下都是一沉。大姑娘忽然想到往日二姑娘与袁仪的龌龊,再想想她先前竟主动说要陪袁仪去换衣裳,她心里就突突直跳,“既然二妹妹说三妹妹身子不适,不如先去那边问问二妹妹?”
能静感激的朝她点点头便去寻二姑娘。
“既然不在溪畔,我想人大概还是在水榭,咱们仔细再找找看,实在不行再让王府的人帮着找。”确实是这么回事,林安茹他们几个便先往水榭赶去。里外都找了一遍,人确实不在水榭。
“许是走迷了路?”大姑娘不无担心的道。
“就算走迷了,坐着轮椅走不到多远。”林安茹皱眉道。
他们来的路上没遇着,从外头进来的路上没遇着,还有两条道其中还有一条是通往内园的,虽然秦大来过这浮曲别院几次,比起他们熟悉一些便找来一个侍女给领路,他自己也率先走在前头,林安茹姐妹与大姑娘跟在后头。“园子外头有人守着,袁小姐就是走迷了也是进不去。不过,既然是坐着轮椅说不得也可能只是耽搁在半道上。”
几个人一路找到园子外,侍女还去问了守园子的,还是没袁仪的消息,众人这下真的着急起来。这时刚好二姑娘被能静给请来,“确实是三妹妹说她要歇会儿,还让我先去说与你们知晓,可她怎能自己胡乱跑呢,要是又摔了腿可就真的要瘸了......。”
“闭嘴,表姐不是没分寸的人,定是你瞎说瞒哄我们。”林安若气的吼了她一声。
“这是寿王府地界,姑娘还是莫要生事的好,若是真的禀了世子,姑娘怕是......”虽然二姑娘一脸真诚话语诚恳,秦大直觉就是不喜,态度也不若方才与林安茹她们几个时的温和,语气更隐隐含着警告的意味。
“我自是知晓这是寿王府别院,可是三妹妹说要四处看看,我哪里拦的住,本想她坐着轮椅去不到哪里,便帮她瞒着,哪里料到......”二姑娘眼圈发红、泫然欲泣的忍着委屈。
此时申时已过,他们这些来参宴的宾客差不多要告辞离去,人却还没找到,林安茹姐妹哪里有耐心听她自辩。“秦公子,桥那边有位小姐好似伤了,田公子他们正看着......”这时,方才给她们引路的侍女来禀告,秦大皱了一下眉,便率先赶了过去。大姑娘特意落在林安茹姐妹后头,等二姑娘慢吞吞跟上来后,压低声与她说了几句,二姑娘却将头撇到一边没理会,她顿了顿便自己赶紧跟上林安茹姐妹。
姐妹几个跟着前面的秦大与侍女走了一会儿,发现前面桥的方向围着三五个男女,再走近些才发现被围在其中的是坐在轮椅上的袁仪。
“主子,都伤着哪里?”能静最先冲到她身前,双手无措着不敢碰她。
“袁姐姐,可算是找到你了......这是怎么了?”见她安安稳稳在轮椅上,她们便都安了心,林安若紧走两步上前,这才发现她发髻有些松散、衣裳还沾了泥土,形容狼狈极了。不单如此,她的一双手掌心都擦破了皮,丝丝血迹已经凝固,却看的林安茹眉头紧紧皱起,“先找大夫看过,其他的回府再说。”
“别惊着太姥爷,我无大碍......就是摔了一跤,没怎么伤着。”袁仪知道她说的回府再说是什么意思,,可她真不愿再这样一身狼狈的去惊着老侯爷,再说自己确实没怎么受伤。
“确实无碍?”
“嗯,咱们回吧。”袁仪点点头,先前轮椅从那缓坡急冲下来许是磕着小石子侧翻了,那时她下意识的就双手着地,所以伤着的左腿无大碍。就是......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心,这样三不五时的伤一回,估计自己是最倒霉的穿越女了。
她暗自叹口气,现在还是赶紧先离开这里,当时她才轮椅上摔出来,缓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摔在了桥边,庆幸的是与众人离的甚远,不至于发现自己这边的动静,哪里知道竟然有三两公子从对面溪畔过桥来。虽然好心喊来侍女扶起自己,却也生生的围观了这许久。
“既如此,咱们便回吧?”袁仪被围在当中,一直没注意到大姑娘,这会儿听她说话才注意到,当然也看到了在她身侧的二姑娘袁乐,怒火曾的便往上冒。自己形容狼狈,面对询问也因为解释不清怎会出现在这里,便只能尴尬的沉默着,她这个罪魁祸首却一脸无辜的假惺惺着。
袁仪恨不得让能静揍她两拳却不得不顾及。好一会她压下怒火,故作委屈的埋怨着,“都与二姐姐说了我就在水榭等着能静,非要推我出来还不耐烦陪。”
虽只是一句埋怨就轻轻带过,却明白说了是二姑娘强推她出来的。
“我还不是怕你闷着......”二姑娘眼底厉色一闪,却说的好似比她还委屈,可这里的都不是傻的,她自己先前还说是袁仪自己身子不适留在水榭歇息来着。
袁仪神色淡然,也不与她争辩,松散的发髻此时被风吹的更是凌乱,垂落的几缕发丝还调皮的在她颊边来回蹭。她觉得难受便要抬手去挠,能静便干脆帮她拿下发簪放下发髻,再拿丝带将发丝在脑后松松系起。
“子严,你不是与世子去了那边?那诗画可是温大小姐所作?”这时原本围在袁仪身边的其中一位公子凑近秦大耳边悄声问道。许久没等来他的回答,却发现他的眼睛一直看着那坐在轮椅上的小姑娘,不禁诧异的挑了眉。
第七十八章 斥责
“不请大夫也可,浮曲别院应是备有伤药。”眼前的小姑娘年岁比自己原本猜测的小了。她此时形容狼狈可眼底却是一片淡然,受了伤也没委屈哭诉,只是淡淡的说无碍。
“还是不麻......”袁仪不想劳动琳琅与世子,可是秦大才说完就吩咐一旁的侍女去取来伤药。想到伤处确实该早些处理,拒绝的话便吞了下去,“多谢公子。”
“三小姐客气,不如先去水榭等着?”袁仪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她朝那三个最先遇着的男子点点头,人家毕竟帮着喊来侍女帮了自己,她道一句谢是应该,“多谢。”
随即能静便麻利的推着她回到青石板路上。众人也都一道往水榭方向去,那三人见秦子严也跟着去,其中一人便出声喊了他,“子严......”
“不是温大小姐。”他扭头回了一句便又跟着袁仪他们走了。袁仪听到秦子严这话才抬头认真打量了他一眼,却正好与他的视线对上,男子剑眉星目身姿挺拔,浓浓的书卷气息中又有一些些傲气。
众人来到水榭等了一会儿侍女便取来伤药,还打了水来,能静道了谢便伸手接过,拧了帕子避开伤口擦干净手,然后小心的敷上伤药再拿干净的帕子包扎起。伤处虽然处理了,衣裳却比之前更沾污,袁仪此时没心思再留下。她抬头看看林安茹开口说道,“咱们回吧。”
“我去与郡主告辞。”林安茹点点头,又看向等在一旁的秦子严道“秦公子是否该......”
林安茹话未落,秦子严便将手里的那副书画在袁仪面前打开,问道“三小姐,可否将这副书画相赠与我?”
袁仪诧异的看他一眼,之前秦子严与林安茹他们一道找到自己又让侍女给自己取来伤药,还与他们一路来到这水榭,她心里便已经有猜测他的身份,看到他拿出的是自己先前所画的一副速写,袁仪终于知道先前自己作这副画时听到的琴音是出自他之手。只是林安茹不是让自己送与她,怎会在这位秦公子手里?
“只是随性所画,本无不可,只是,先前已经应了四表妹......”当时自己听着琴音悠扬,眼前景如画、人如玉,忽然想到若是在现代肯定会将此景拍摄保存下来,一时兴起便以速写的方式画了下来,再配了这首刘昚虚的《阙题》。
只是,虽然自己算是凭琴书画,却不好将这画送与一个男子,幸好先前林安茹向自己开口要了。
“三小姐这首诗堪称一绝,便是一手字画也是新颖独特。三小姐不必自谦,确实是我唐突了。”秦子严语气难掩遗憾,却也知道自己的要求确实失了礼数。
诗好却不是自己作的,故此对他的这番话袁仪只能是含笑不语。秦子视线似无意的在她脸上掠过,才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林安茹总算如愿,将画仔细收起然后才与林安若一同去寻琳琅。袁仪示意能静推自己去净房换下身上沾污了的衣裳,等林安茹姐妹回来再一同出去浮曲别院大门,一直到分别上了马车,她都没与大姑娘二姑娘说一句话。
“三妹妹,身上可有伤......”过了许久,大姑娘打破沉闷的气氛开口问袁仪,她才将视线投她脸上,却没有回她,只是眼神极淡的看她一眼便又转开。
二姑娘没开口,却是翻了个白眼扭头不看她两人。等到她们回到袁家,府里已是灯火通明。
“二姐姐。”喊住先她一步进到大门的二姑娘,待她回头看过来,袁仪抬了抬下巴面有得色的说道“你可知秦大公子是何人?”
“三妹妹知道?”二姑娘狐疑的看着她,倒是大姑娘抢着问道。袁仪不置可否,只是莫测高深的笑着,两人不禁凑近她,“你真知道?”
“不知。”袁仪张嘴欲说,她俩见状便愈是凑过来,这时袁仪却突如其来的一脚踢了过来,正好踢在二姑娘小腿上。一个踉跄,毫无防备的二姑娘倒退着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甚至拽得大姑娘也跟着一起摔了下去。袁仪看她两人摔作一团,才面无表情的说了两字。
从还在浮曲别院她就想揍二姑娘,在马车上的时候二姑娘还一脸讥诮给自己白眼,她便决定不忍,不过是顾及安全,所以没在马车上揍她。可惜一边腿伤着,使不上多少力气,不过总算出了口闷气。
“袁小三......”二姑娘被摔的一时反应不过来,等她丫头被扶起,袁仪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她被气的眼圈发红恨不得冲上去撕打。大姑娘也被丫头扶起,心里却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讪讪的摸摸鼻子暗道倒霉。
袁仪回到三房,众人见身上她穿是备着的衣裳,手掌心还用帕子包着,“姑娘这是怎么了?”
“奴婢去请大夫来。”棋儿急忙往外走,袁仪喊住她道“不必了,你把伤药拿来,再取些酒来。”棋儿顿了顿,便依了她。
阿梅扶她靠在榻上便去拧来帕子给她擦手,眉头拧的紧紧“是出了什么事,怎会又伤着?腿可有伤到?”
“主子,可是二姑娘做的?”从一开始能静便猜到是二姑娘使坏,方才在大门自家主子又那番动作,她更肯定了。袁仪却摇摇头。
“到底是怎么了?”阿梅听到能静这话,更是急的不行。能静将自己知道的一一说给众人,就连她在大门里踢了二姑娘一脚也都说了出来。
“姑娘还说不是她。”二姑娘真是坏极了,连一同出门赴宴还都害人,姑娘踢她一脚都是轻的。
袁仪还是摇摇头,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推的。当时自己已经调转了回水榭的方向,却被人从身后猛的又调了方向推了出去。自己当时毫无防备,那人又是在身后,慌乱间只是看见了天青色裙子的一角,却根本没看到是谁人,只是确定一定的今日参宴的众少女中的一个。
只是,今日参宴的各家小姐自己大都不识得,她想不明白谁会这样对自己下狠手。
她没再解释,反正二姑娘不冤,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被人暗算,所以,自己就踢一脚是便宜她了。
“万幸腿没再伤着,否则可如何是好?姑娘以后还是离她远点。”阿梅恨恨的说着,边小心的解开她包着帕子的手,接过棋儿手里的伤药,袁仪却拿过帕子示意棋儿倒酒,自己动手用酒将伤口清洗了一遍,才让阿梅给伤药包起。
“都热过两回了,姑娘赶紧用些。”阿梅将东西收拾起来,棋儿正好提着食盒进来,手脚麻利的将小几搬上榻,从食盒里取了吃食出来摆上。午膳本来就没用多少,现在早过了晚膳的时辰,袁仪是真的饿了,偏偏手才上了药,只好让阿梅一口口的喂着吃。
“姑娘手伤成这样,明日怕是去不得学堂。”阿梅想到袁仪明日学里的事情。她原本就打算三月份开始回学里,结果收到帖子今日要赴宴,便想干脆过了三月三。哪里想到手又伤了,其实就是一些擦伤,不严重。看看自己被包成粽子的右手,她无奈了,“过两日收口了就好。”
第七十九章 顺王府来人
“阿立呢?”
“在屋里写功课呢,还嘱咐了奴婢等您回来便与他说一声。”棋儿在一边回答道。方才一通忙乱竟给忘了,“奴婢这就去与少爷说。”
“只说我回来了。”袁仪特意交代一声,棋儿明了的点头应下。时辰已经不早,立哥儿做完先生布的功课便该洗漱歇息了,便不必跟他说自己受伤,免得他担心。
结果立哥儿却跟在棋儿后面进来了,“阿姐。”
“怎还来了,功课可都写好?”真是拿他没辙,袁仪笑着朝他伸手。
“早写好了,阿姐今日......手怎伤了?”立哥儿来到袁仪身前,见她搭着锦被的手包扎着立时就便了脸色。
“不小心摔的,无碍,就一点擦伤,过两天便能好。”袁仪怕他不信,还特意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立哥儿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又问道“能静没跟着?”
“跟着呢,否则哪是一点擦伤。”屋子里的阿梅与棋儿画儿她们听她胡诌瞒哄立哥儿,也没拆穿她。
“阿姐可有见着陈家那位?”立哥儿想了想还是问道。
袁仪知道他问的是谁,摇摇头道:“今日是寿王宴请,浮曲别院也是寿王府产业。”
立哥儿诧异的瞪大眼,“咱们与福王府......”
“不过是一次宴席,无妨的。”袁仪笑着摇摇头,就如少夫人所言,这京都各府关系复杂,今日浮曲别院参宴的未必都是与寿王交好的,或许有些面上一团和睦,私底下却斗的你死我活。
“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去歇息。”这些事情他们管不着,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袁仪看了看沙漏确实不早了,便催他回屋去。
伤了手去不得学堂,写不得字做不到女红,袁仪每日只是看书打发时间,不过,她现在每日站起来练习的时间比之前长了一会儿。从刚开始要人扶着走上几步到现在不用人扶着能走一小段,虽然走的很慢很不自然,可确实让众人心喜。
袁仪拿着茶盅大口的喝了两口水,“最多再过半月便用不着轮椅了。”棋儿拿帕子擦去她额上冒出的汗花,画儿在一旁也是一脸喜色的连连点头,“大夫原本还说姑娘这伤还要多两月才能下地来的。”
大夫的预计不包括自己每日坚持下地练习,腿是自己的,只要能快些恢复,如何辛苦她都能坚持。还有就是画儿的伤,众人什么活儿都没让她沾手,连拧个帕子都不让,不是躺着养伤就是陪袁仪身边读书解闷,这样养下来伤也恢复的极好,除了还拿不得重物,其余也都无恙。这时夏至走了进来,“姑娘,春分姐姐来找您。”
袁仪点点头,夏至便到门外喊她进来,“三姑娘安。”
“可是老祖宗有吩咐?”袁仪边让座边笑着问她。从侯府回来这一个多月,也就回来当天见了老祖宗一回,那一回算彻底撕破了脸,她与立哥儿便也没再去过益寿堂。这回喊自己去做什么?
“是顺王府来人,说是找三姑娘和四少爷。”
“顺王府的?”袁仪惊讶,哪个顺王府?是找自己姐弟的?可是王府的话,自己勉强算与福王府有些来往,再就是见过寿王府世子与郡主。
“是,来的是个嬷嬷,说是顺王妃身边的刘嬷嬷。”春分也是满脸的疑惑。
“阿立还在学里...老祖宗怎么交代的?”
“老祖宗让您快些去。”
袁仪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见客也还行,交代棋儿与阿梅说一声便带着能静去了。一路上她都想着这顺王府,忽然她觉得好像有点耳熟,可就是想不起来。进了益寿堂隐隐听到花厅传来说话声,她突然福至心灵的想起林安若与自己说今年宫里要选秀,还说淑妃娘娘是侯府姑奶奶。
“仪儿...来,这是刘嬷嬷,是代王妃来看你与立哥儿的。”春分进去禀告,很快就来请袁仪进屋去,老祖宗面容慈和的看着她从外头进来,伸手招呼她过去。
“刘嬷嬷。”老祖宗坐在榻上,刘嬷嬷就坐在一旁的杌子上,说是嬷嬷看着也就四十左右,坐在那里身形板正穿的也极讲究。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才笑着说道“三小姐该是肖母,一双眼睛与淑妃娘娘的一模一样。”
虽然想起顺王府是哪个,可袁仪也记得林安若说的淑妃娘娘与侯府并不亲近,顺王府与侯府也没来往,倒是与王妃娘家关系亲近。既如此,顺王妃怎会忽然遣人来看自己姐弟?这般来意不明,她也不知如何应对,便干脆作矜持状浅笑着垂头不语。
“嬷嬷好眼力,仪儿极肖似她母亲。”老祖宗慈爱的看了眼袁仪,便又扭头与那刘嬷嬷笑着说道“这孩子许是还懵着,不知顺王与王妃是自家兄嫂。”
其实她自己也是懵的,直到刘嬷嬷进屋来了一会儿她想起顺王府是哪一家。
“咱们淑妃娘娘是三小姐外祖家姑祖母,三小姐该称顺王爷为表舅。”刘嬷嬷解释道。
“是。”外祖父的妹妹怎么称呼她是真的不懂,自己应该也没什么机会当面称呼姑祖母表舅的,既然她说是姑祖母便是吧。
“昨日世子说起三小姐三月三那日在寿王府作的诗,还在王爷面前极力称赞,王爷便与他说三小姐是自家表妹。”刘嬷嬷也没兜圈子,便与袁仪解释了原委。
“......”诗确实好,不能谦虚,可若大方认下,偏不是自己作的,袁仪只能傻笑着含糊过去。
“这孩子,平日挺伶俐的,这会儿却......”
“世子爷说了往后府里宴请都要请了三小姐去,还说自家表妹这般有才情可不能只美了寿王府,老夫人您听听,咱家世子爷净说孩子话。不过,咱们王爷与王妃也没反对。”
袁仪暗自皱眉,刘嬷嬷这话她听着怎么就觉得不舒服呢。自己好像没得罪顺王府吧,用得这样特意遣个人来敲打奚落自己?老祖宗听了这话却是连连点头,“世子爷这话说的对,都是一家子亲人,是该常来常往的。”说着她还不忘嘱咐袁仪道“原先不知便罢,现在知道了,做晚辈的,便应该去给王爷王妃请安。”
“那倒也不必,知道三小姐腿脚不便,王爷王妃不是那等不体谅人的长辈。”刘嬷嬷笑容温和,眼角又似不经意的从袁仪腿上扫过。
袁仪被气的够呛,担心被自己攀上,那就继续夹着、继续远着侯府一系不就好了。自己在寿王府宴请上如何出风头与他们何关?“仪儿想起来大表妹是说过姑祖母在宫里,当时还想着年间能见的上......倒是年酒那日陈家二小姐知道仪儿在侯府小住,便顺道也邀了仪儿赴上巳日宴席。”
太姥爷还在呢,淑妃与顺王便弃了。自己与立哥儿又因故多年不曾踏进侯府。想到这里袁仪心里便又酸酸的。
刘嬷嬷眼底闪过诧异,点点头没接她的话,却反而说起了别的,“上个月镇国公府孙小姐出阁那日孙太妃也有到,三小姐这轮椅子看着与太妃那日坐着的是一个样,都说福王府有巧匠,难不成三小姐这个也是出自福王府?”刘嬷嬷又打量了下袁仪坐着的轮椅,老祖宗闻言却是一愣,也看了看她坐着的椅子然后盯着她的脸等她回答。
“正是。”袁仪眼神清冽的看着刘嬷嬷脸上闪过意外。老祖宗却是脸色一变再变,有些不是滋味。谁人不知福王府,自己却不知她何时与福王府关系如此深了。
第八十章 不愿
“当初三小姐的外祖父与福王爷交情极好,如今三小姐能延续这缘分倒是难得。”刘嬷嬷起身同时将一直放在膝上的一个匣子捧给袁仪,边还说道“这是王爷与王妃的一番心意,三小姐还请收下。三小姐这般温婉可人,主子若是见了定也是极欢喜。”
刘嬷嬷见袁仪双手接过笑的越加温和,“老奴这便完成了主子的交代,也该回去了。”
老祖宗听了便也起身客气挽留,刘嬷嬷笑着婉拒了,袁仪送她到屋门,朝她点点头“嬷嬷慢走。”
袁仪在想顺王府是什么意思,明显的是看不是自己为何还绕过侯府找来,就为了奚落自己?自己与福王府可没什么交情,希望他们别打错了算盘。
“老祖宗您歇着,仪儿这便回了。”袁仪行了礼便打算离开,如今与老祖宗见一回闹一回,她真的心累,不如就远着或许还能留下一丝情份。
“你大伯还下不得榻,这椅子便让他用吧。”老祖宗轻叹口气,眼神晦涩的看着袁仪。“你大伯原本的差事丢了,你祖父托人活动着近日总算有些眉目,这椅子便算是借他用些时日,好歹让他能下榻。”
祖父帮袁明安活动差事?袁仪心里一滞,继而又笑自己傻了。再如何,袁明安都是祖父的长子,还真能不管了。可是,道理她都明白,心里怎么就觉得不是滋味。
“大伯什么情况祖父心里有数,既是给活动差事定也是等伤愈才去当差。”袁仪说这话并不带情绪,是真这么想的。袁明安原本就是因为养伤丢了差事,这时候伤还未愈,如何办好差事?再找个差事再丢了?大老爷又不傻。
“原本是这么打算,可差事不等人。我今日便是没开这口,你祖父这两日也会找你说。”老祖宗语调缓缓没什么情绪,话里的意思却是明白的告诉袁仪他们都已经商量好了。
“您也知道这轮椅是与太妃的一个样,大伯用着不妥,若是您要用...仪儿没有二话。”袁仪觉得心里仿佛压了一块石头般的难受。
“说那么多,你就是不愿意给。”
“是,仪儿是不愿意。”没错,不就是一把轮椅子,不值什么。可她就是不给袁明安用,谁来说都没用。
怒气压了又压,老祖宗还是忍不住抓起杯子朝袁仪脚下砸去。能静在屋门外听到声音便冲了进来,“主子?”
袁仪低头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杯,吸口气默默的转动轮椅出了屋子。一路沉默着,直到近了三房大门袁仪忽然开口问能静“你俩都给阿梅准备了什么礼?”
能静一愣,“奴婢还不知,棋儿说大伙儿一起置办。”
袁仪点点头,棋儿是个贴心的。能静与能慧来的时间短,月例大都贴补家里偏女红又不行,让她俩备礼确实为难。
现在他们姐弟俩只要是去益寿堂,三房的人都是提着心,棋儿揪着心等在大门里,听到轮子滚动的声音急忙迎了出来,见袁仪好好的,脸色也还好,暗自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立哥儿便下学回来,袁仪与他说了顺王府来人的事。
“太姥爷如何咱们便如何。”他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袁仪赞赏的看着他。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侯府与顺王府有走动,他们姐弟便不特意避着,若是绕开侯府,那就不必了,自己姐弟还小,不懂人情世故呢。
毕竟袁明安伤未愈,安排差事也不是容易的事,袁仪便没与立哥儿提老祖宗要轮椅的事。又养了几日,手上的伤就差不多好了,今日是旬休,袁仪打算明日起便去学堂,反正就上半日的课,下午正好做康复。
午睡起来,袁仪喝了棋儿端来的一小碗汤便下地一步步吃力的做康复,练了约莫半刻钟,便停下歇一会儿再接着。这时,外头禀告说大老爷让她去书房一趟。
她心里一沉,祖父真要与自己开口?棋儿扶她坐下,拿帕子给她擦去额头的汗花。
“阿立去寻大少爷了?”
“是,少爷还说许是不会早回。”
袁仪点点头,让棋儿喊来能静,就去书房寻大老爷。
虽然已经三月,也就是午间估计有个十几二十几度,今晨下了一会儿雨,气温又降了估计有两三度,先前在屋里做康复身上甚至有些热起来,这会儿风一吹袁仪就打了个冷颤,她忽然觉得或许真的应该去徐州。
来到书房外,她让能静守在外头,自己转动轮椅进去。进门就见大老爷正坐在书案边拿着书册看,“祖父。”
“仪儿来了。”大老爷伸手招呼她到书案边,神态与往常无异。一路过来袁仪就已经在心里做了许多种猜测,此时见了大老爷,她便想是自己被老祖宗给误导了。这样一想,她心里便轻松起来,“祖父可是又寻得了好书?”
“哈哈,好书哪里是那么容易寻得。咱们这书房已经不少藏书,还不够你看?”
“祖父寻仪儿来是......?”
大老爷笑容微敛,没有回答袁仪,却起身离开书案走到她身旁,出乎意料的竟伸手推轮椅,将她带到多宝阁旁边的一对太师椅前,他自己则走到其的中一张椅子坐下,与袁仪面对着面。
大老爷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叹了口气,“你大伯害人害己,祖父恨不得将他逐出府去。可是,祖父不能啊。”
大老爷又叹口气,“无论如何他都姓袁,若真的断了仕途,与咱们袁家无益。近日他托人寻的差事有了眉目,可总也要他自己出门打点,不过,他那轮椅子不如仪儿的便利......祖父想仪儿能否暂且借他用些时日?”大老爷一口气说完,便耐心的等着她回复。
袁明安丢了差事,固然有养伤的原因,可也是他平日没用心当差的结果;这样一个心狠败家还蠢到养外室都能给人养女人儿子的长子,恨不得将他逐出府去却不能。这样一个父亲的心,她能理解,可是凭什么要她不计前嫌的给他提供帮助?是,一张轮椅是不值什么,可他袁明安的仕途与自己何关,自己还能沾他的光!在她看来,若有一日袁明安真的仕途得意,那自己才是没活路了!
大老爷不知自己长子品行吗?不过因为在他心里袁家这两个字重于一切。袁仪心里堵的很,仿佛被一块石头压着一般的委屈难受,可她不愿意被大老爷看出来,只能让自己木着脸,装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出来。
“仪儿,祖父知你委屈,可你要知道,只有袁家好,将来你们小辈的婚嫁聘娶才好......”
大老爷的话袁仪再听不下去,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姐弟有父亲,袁家三爷还好好活着。“祖父该知道,这椅子与福王府太妃的是一个样子,仪儿一个小女儿家的用着无碍,可是大伯一个大男子,还是出门打点差事,您觉得妥当?”
袁明安那性子难保他不会趁此到处招摇、迷惑外面的人,更难保他胡乱攀扯关系,若惹得福王府不快,自己便是头一个惹人嫌。袁仪想到在客满楼的时候玉郡主说的话,就更不乐意了。
大老爷闻言顿了顿,“不过一个轮椅子,当是无妨......”
不过,相比起来能明着拉近与福王府的关系才是上佳,“若不然,请福王府帮忙再打造一个?”
“上回是太姥爷请的福王府帮忙。”袁仪在心里翻白眼,祖父以为福王府是袁家的谁啊!有胆他就自己找老侯爷去。
第八十一章 嫁
大老爷沉凝着没再说这事,可也没说不要这轮椅子。不管怎样,袁仪都打定主意不给。祖孙俩都没心思再谈下去,袁仪恭敬的行了礼便出了书房。
后日就是阿梅出门的日子,虽然发嫁一个奴婢不会张灯结彩,可三房里众人不自觉的都觉得喜气。袁仪回到三房,一肚子的闷气也不知觉的被这喜气冲散,脸上泛着淡淡笑意。
袁仪回袁家这些时间阿菊都极忙,中间只回来过一次。却在阿梅出阁前一日便回来,连已经回家带孙子的周阿嬷也跟着回来了。
“姑娘安,少爷安。”从回去带孙子近五个月没回袁家,阿嬷激动的眼圈泛红,立哥儿也很高兴,难得配合的站在原地由着她捏捏手臂又抚上肩膀,还懂事的关心道“阿嬷的小孙儿可好?”
阿嬷笑的合不拢嘴,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好...都好,高了,也壮实了。”
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下来,看着袁仪的眼里盈满笑意,“姑娘把少爷照看的极好。”
自己只是动嘴,事情都是阿梅她们做的。不过,袁仪也觉得高兴,“阿嬷不如多留几日?”
阿嬷的笑容一滞,随即反应过来,“是,老奴便留两日,正好吃阿梅的回门饭。”
阿嬷笑的和善,阿梅这个准新娘难免脸红却也表现的落落大方。
田管事跟老侯爷身边十几二十年,积攒下的媳妇本不薄,定亲后便在城南边买下了一个小宅子,阿菊帮阿梅置办的嫁妆大都送到了小宅子里,余下的一些加上众人添的,林林总总的今日才送过去。
其实没多少事情好忙,该打点的都已经打点,该交代叮嘱的这些日子早已经不知说了多少遍。
立哥儿今日还是去了学里,众人一通忙碌完,便都围到袁仪屋里。热热闹闹的,好日子了好听的话儿不嫌多,都说阿梅福气好,虽然亲事晚成,却真真是找了个好人家。
看看被众人围在中间笑容温柔的阿梅,袁仪也有些得意,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媒人,否则按她那脑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通。
到了出门子正日,袁仪早早起身,洗漱穿衣打扮花了近一刻钟,坐在铜镜前,棋儿仔细耐心的将她的头发分成两股,在头顶结了发髻,余下的编起束与一侧,再插上白玉簪子。棋儿看看铜镜里的人,觉的素了些,又挑了两朵精致的珠花给她戴上,袁仪皱了下眉却也随她,只是拿手指拨拨刘海,“额发又长了。”
“奴婢给您修修。”满头发丝她就对刘海要求多,不喜欢剪过短,可稍长长些又嫌遮眼睛难受。画儿拿来头梳小剪子半蹲在她身前仔细比对着给她剪刘海。
等她收拾好,立哥儿已经在等着她用早膳,“阿姐今日好看。”
“平日就不好看?”今日是阿梅的好日子,自己穿的喜气,头上珠花都戴了两朵,能不好看吗?
“平日也好看。”立哥儿好脾气的顺着她,其实他今日也收拾的喜气,一身宝蓝色袍子衬的他似个玉人儿。
不过阿梅出门的吉时在巳时,所以姐弟两用过早膳,立哥儿就去了学堂,袁仪边看书册边等着阿梅。
巳时才过,阿菊与阿嬷陪着一身嫁衣的阿梅进了屋来,来到袁仪身前,阿梅跪下去结结实实的给她磕头行礼。虽然有些话早就说了一遍又一遍,也笃定最后还是会回到姑娘身边,可真正到了这时候,阿梅还是忍不住的心慌怯意,“姑娘与少爷多保重,若是...奴婢随时都能回来侍候。”
这个温柔的女子,今日便要嫁人,却还心心念念着自己姐弟。恍惚间她想起自己刚来到这里,昏沉颓废的整日躺床榻上,是她寸步不离的守着宽慰着,自己不愿用汤药,她就哄着劝着,自己整日沉默,她不唠叨却总能说头引自己说一句两句。今后她有自己的归宿,自己真心的祝她幸福。
袁仪眨去眼里的水汽,清清喉咙才伸手要扶她起,“她们几个都是你调教出来的,都伶俐着,不用担心我与阿立,往后与田管事好好过。他答应过要好好待你,可若食言欺你,便回来说给我知道,我定狠狠教训他。”
“姑娘您也放心,奴婢能过好,不会委屈了自己。”阿梅这才顺着她的手起来,阿菊笑着拿来脂粉按了按她眼角,“侯府离的不远,梅姐姐想姑娘了随时能回来。”
袁仪也笑开,看看沙漏,确实不能再耽搁时间了,“去吧,别误了吉时。我祝你幸福。”
阿梅穿着嫁衣由阿菊和阿嬷陪着从三房出门,快到袁府大门时才盖上红盖头,大门外的一顶小轿子旁,田管事满面红光,伸手扶盖着红盖头的阿梅坐进轿子,才又傻笑着对阿菊与阿嬷频频作揖,却不知她俩是要陪着阿梅过去的。
阿梅三日回门当天,阿嬷不放心小孙子便也回去了。袁仪也开始每日去学堂,下午的时间便自己做康复、读书写字,再做些女红,也会摸摸琴,日子过的充实平淡。
后来,轮椅到底还是被大老爷借去给袁明安用了,她自己却只能拄着拐杖,便干脆没再去学里。从老祖开口要轮椅到大老爷找自己再到无奈答应,最后轮椅被拿走,袁仪都是瞒着立哥儿。可是哪里瞒得住。立哥儿气红了眼睛,不顾袁仪阻拦去找大老爷,去没多久便回来,接着就表示要去徐州,“阿姐,咱们若去徐州,你的腿可能受得住?”
“能,就是路上有些不便。”袁仪揽过他的肩膀,轻声说道“这事你别说与太姥爷知。再有月余阿姐走路便能利索,那时天气正是大热,不便走远途,咱们定八月初走,正好到徐州过十五。”
“还要等三个月......”立哥儿头埋在袁仪肩窝里,声音闷闷的。袁仪板正他的身子,姐弟两人面对着面,“咱们姓袁,就算去了徐州,咱们也是这袁府的一份子,属于咱们三房的都不能让。再说,去徐州也需做准备,让太姥爷帮咱们安排,这三个月时间正好让三舅带你练马术。”
去徐州他们不赶路,按照她自己的估计,路途上大概要半个月。路上这么长时间,自己肯定是要能利索行走,而且她也想先学马术,而且这次去徐州或许就是一直跟着袁三爷在任上,就算他明年任满,大概也是他调任哪里他们姐弟也跟着去哪里。这样一来就有许多事情要先安排妥当,阿菊肯定要留下来打理产业,再有田管事帮衬着,她没什么不放心。火锅楼与林二老爷那里,自己都是只等着分银子的。就是他们姐弟身边的几个不能都带走,总要留下两个守着,可是留下谁,她还没想好。
“那这个旬休就与太姥爷说,请他帮咱们安排去徐州的事宜。”立哥儿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
第八十二章 出发
进入五月,国子学便放假,府里的学堂也跟着放假。
立哥儿上回去侯府的时候他们的世子三舅就说找来了一匹小马儿,这一放假,立哥儿便急着要去侯府,袁仪索性让仲秋给他收拾几件衣裳带上,让他在侯府住些日子。
“阿姐不去?”立哥儿诧异的问她。
“等过些日子再去。”从上回回来她便没去侯府,其实她也想去看看老侯爷,在芙蓉苑小住几日也挺好。再过些日子吧,等能丢掉拐杖了就去。
一座大门紧闭的大宅子里,杂草从生,几乎覆满宅子里的小路,唯有池子边的一小楼周围打扫的干干净净。
楼上的窗户敞开着,一个黑衣侍卫动作熟练的给同是一身黑衣的青年男子肩背上药包扎,“主子,王爷那里如何说?”
包扎完,男子换下身上沾污的衣裳,在窗前的榻上侧躺下来,声音清冷道“只说事情办妥。阿武呢”
“阿武说袁大人的兄长这几日都在客满楼宴请,坐的是三小姐的轮椅。”黑衣侍卫眨眨眼,有些疑惑阿武那个木头怎会关心这些。
“嗯。”青年男子依旧闭着眼睛,似乎累极。黑衣侍卫却诧异的的挑眉,这态度...主子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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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哥儿在侯府住了三日便又回了袁家。袁仪的腿在五月底便完全行走无碍,姐弟俩便又收拾着要去侯府小住几日。
还是侯府派了马车来接,侯府大门前,马车刚刚停稳,田管事便一脸笑容的迎上来,立哥儿自己跳下马车,能静上前便伸手扶袁仪。田管事头一次有些失礼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笑容满面的点着头说道“果真痊愈了。”
袁仪也觉得高兴,“阿梅可好?”
“就是惦记您。”田管事的笑容比以往多了一些爽朗,“这会儿已经在芙蓉苑等着您了。”
这段时间来袁仪一直觉得压抑,今日心情却极好,甚至有些雀跃笑着对田管事点点头,脚步轻快的与立哥儿进了侯府大门便直接去养荣院。
这个时间老侯爷大都在书房,姐弟两便直接去了书房,袁仪端端正正的给老侯爷行了福礼,声音透着一丝飞扬,“仪儿请太姥爷安。”
“好,诗作的好,画也好。”老侯爷将她打量一遍,眼底隐隐有着赞赏,袁仪一愣,一时间呐呐的不知道说什么,忽然她想起顺王府来,“太姥爷,顺王府遣了人来,说下回也要请仪儿去宴席,不能只美了寿王府。”
这话说的袁仪都自己觉得腻味,可最好便是复述原话。老侯爷眼神有瞬间的锐利,却只是点点头,起身走到书案前坐下,“去徐州,你父亲也不能总是顾着你们,若是留在京都,便仍是住芙蓉苑。你可想好?”
原本有些飞扬的心情慢慢沉淀下来,袁仪好一会儿没说话。其实她有想过就算去徐州,袁三爷大概也是顾不上他们姐弟。结合从老侯爷与大老爷处得到的信息,袁三爷在徐州也是不容易,“许多年未见父亲,当是去看看也好。”
“既然已经想好,那就去徐州过中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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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天气,秋老虎还厉害着,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官道上没什么行人,一个由两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停在官道旁的树荫底下避暑热。
几个侍卫打扮的围着马车四周休息,一个少年与一个戴着帷帽的少女在铺着薄毡子的草地上席地而坐,一个管事模样的陪在身边,两个丫头则穿梭着给众人递上水和吃食。
“再有十来里便是三河镇,咱们今晚便宿在那里。”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喝了口水才说道。
“咱们这行路速度是不是太慢了?”少年征询的看着头戴帷帽的少女。
“咱们不赶路,快些慢些都好。不过这样一来,田管事是肯定不能在中秋前回到京都了。”他们八月初二便从京都出发,今日已是八月初五,他们还在陕州,以这种边行路边游玩的速度,她都不知能不能在中秋前到达徐州。
原来这一行人便是袁仪姐弟他们,稳妥起见,除了侍卫,老侯爷还让田管事也一路送他俩去徐州。
一路慢悠悠的边玩边行路,虽然很是惬意,立哥儿却也难压急切雀跃,想要快些到徐州。袁仪嘴上说的淡定,其实心里也有一些急切,不过她知道这样优哉游哉的旅途在这古代的人生中是稀有的,所以她按捺下急切,尽情享受眼下的。
“哈哈,无妨,咱们能在中秋前赶到徐州就好。”田管事的话语里流露着一丝安定与满足的意味。
“这三河镇属这一带大镇,再往后便得住驿站,姑娘您看,咱们明日可要在镇上留一日?”一行人喝了水用了吃食,便打点着又准备行路,田管事征询袁仪的意见作行路安排。
“往后几日可要走水路?”上马车前袁仪忽然问道。她本来是历史白痴,平日没出门也没与外头交流,便是从书本上得到些信息,再就是上巳节那日在浮曲别院隐隐听得有人说起曲江池上巳宴如何,她才肯定燕朝的京都地属现代西安,只是规模上比不得唐时期的长安。她印象中徐州地界水路发达便利。不过相比起走水路,她更愿意走陆路。
“咱们这回不走水路,姑娘可要在洛阳停留一两日?”
“嗯。”袁仪难得的有些腼腆,正好能路过洛阳,她是打算停留一日,“到达洛阳之前咱们便不多停留,明日还是照常行路。”
记得临出发前老侯爷的一句调侃,“你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这回算是如愿了。”当时田管事就在一旁,他这一路的安排估计也是因为老侯爷的那句话。不过,游览风土人情不是非得在每一个地方停留。
立哥儿没意见,田管事便都依着袁仪,晚上在镇上找了家最大客栈宿下,第二天一早继续行路。连着走了两天的路,这天午后,天色渐渐阴下来,他们急行赶了一段,总算在傍晚时分赶到驿站。果然,没一会儿便下起瓢泼大雨,才到晚膳时分,天色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拿了银子拜托驿丞给备些简单的吃食,一行人吃完便都早早的安置。
出门在外,又是这样大雨的天气,田管事丝毫不敢马虎,仔细安排几个护卫轮流值夜,“明日若还是这般大雨,兴许咱们还要在这里停一日。”
“后面几日赶一赶路就是了。”袁仪点点头,这也是没办法,这大雨若下一整晚,明日就算雨停,道路也是泥泞不堪,马车也是走不快。
驿站住宿条件简陋,屋子不大,里头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别的什么都没有,姐弟两占了一个小院落,住着相邻的两间屋子。除了棋儿与仲秋也在姐弟俩屋里打地铺外,就是能静与能慧也挤在屋里。
一路走来虽然不赶路,可到底一直坐着马车,能静与棋儿没一会儿就睡着,发出浅浅的鼾声,袁仪很疲倦可竟然睡不着。她索性起身,小心的避开棋儿与能静,将关的紧紧的窗户推开一些,潮冷的空气让她打了个激灵。漫天的雨幕隐藏在乌黑的夜色下,只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呆呆的看着外头,自己也隐藏在夜色下,却深怕发出响动引来他人注意,就如此时此刻。远离了京都,外面天高地阔,情绪渐渐发酵,渐渐的,鼻子竟有一些些发酸。
第八十三章 与君同行(一)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是时候睡着,耳朵了好像一直都传来噼里啪啦的雨水声。忽然,好像有一些些轻微的异样声响传来,她猛的睁开眼睛,屏着息仔细的辨别着,‘噗’极轻的一声响动,她却惊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好一会儿,再没听到什么声音,雨声也小了。心想或许是鸟儿。虽然如此想着却管不住脚,她小心翼翼的下床,将窗户打开一点,努力在一片漆黑中辨听着。
除了雨声依旧是屋里两人发出的鼾声。自己这是怎么了?自顾自的摇摇头,该睡了,否则明日会有黑眼圈的。
忽然,好似有一个黑影在院子里闪过,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碰’带动得窗户发出一声轻响。
“谁?”随着一声轻喝,能静起身,在袁仪愣神中从窗户跳了出去。
“谁?”听声音好像是能慧的。想到立哥儿就在隔壁,袁仪压下砰砰急跳的心,在门边等了一小会儿,没听到外头有动静,能静也没回来,她决定出去看看。
嚯!小心的将屋门打开一点,才探身出去迎面就一道银光闪过,一道寒光离自己面部仅仅寸许。‘叮’伴随着又一道银光,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住手。”
短短一瞬间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袁仪强撑着不露怯色,后颈的汗毛却一根根竖起。
“进屋去。”
“阿姐?”袁仪惊慌的扭头看去,立哥儿有些疑惑的颤抖着一步步朝她身边靠近。
“不如让三小姐......”三小姐?袁仪来不及惊诧,另一个黑衣人轻喝着阻止了那个黑衣人未尽的话,“阿武......”
‘吁’‘砰砰砰’伴着声声“开门,开门...”这样下大雨的深夜里竟还有人来?
“走。”当中的一个黑衣人一声轻喝,转身便要投入夜色里,忽然他身形一晃,“主子......”
停了一会儿,他挣开那两个黑衣人的扶持,将手中的剑尖插入地面,撑着让自己身体站直。
夜色漆黑,袁仪忽然觉得比起那清冷的声音,这个黑衣人如闪着碎钻般光芒的双眼更让她莫名的觉得熟悉。
“阿武大哥?谨之哥?”立哥儿迟疑的询问证实了袁仪的猜测。
此时,外面的声音渐渐噪杂,“外头出什么事了?”
“进屋去,与你们无关。”
“主子,你的伤......”阿武的话音消失在李谨之的眼神威压之下,立哥儿冲上去,抓住已经转身走进雨幕里的他的衣角紧紧拽着,“阿姐......”
她知道立哥儿什么意思,有一瞬间的有挣扎,手脚却不受理智控制的,冲上前挥开立哥儿。
双手使着蛮力,将李谨之身上的黑衣给扒下塞进另一个黑衣人怀里,扯着他进自己屋里将他按在自己床榻上,伸腿踢棋儿起来,“别出声。”
又转头吩咐跟在后头进来的立哥儿“你留着屋里。”
她自己急匆匆的又出来屋子,另两个黑衣人不见了身影,只有能静和能慧还倒在屋檐下......
忽然院子大门被人从外头推开,袁仪再忍不住的发出一声惊叫“啊......”
“小姐......”田管事在院门外便发觉不对劲,值夜的两个护卫不见身影,门还未推开却被一声惊叫吓的索性一脚将门踹开,挥刀便要攻上来,却见袁仪一人呆呆立在屋门外。
‘碰’一个身影踉跄着从她身侧的另一个屋门出来,是仲秋,“姑娘......少爷...少爷不在屋里......”
“少爷呢?”此时院子里灯火通明,袁仪慌张的看着跟田管事一同闯进来的官兵,“在...在我屋里......”
仲秋慌张着就要进屋查看,却被袁仪紧紧的抓着手臂。
“姑娘......”
“可有看到贼人?”
“发生什么事了?”田管事看到倒在屋檐下的能静与能慧,才要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有人......跑了......,能静能慧,死...死了......?”袁仪惊慌的紧紧盯着也冲出屋子的棋儿,手指颤抖的指着一处院墙,快要哭出来。田管事抢步上前探了探她俩的鼻息,“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棋儿颤抖着手给袁仪披上外衣,领头的一个官兵喝问,“几个贼人?”
“三......三个......”袁仪抖着声音回道。
“追!”领头的官兵抱拳朝田管事点头示意,便挥手带着一众官兵追了出去。
呼啦啦的,院子里一下子又暗下来,只有田管事带来的一盏灯笼忽明忽暗的照亮着,袁仪保持呆楞的在站在屋门口,外面脚步声渐去渐远直到听不见,她才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抓着仲秋的手臂,“把她俩叫醒。”
“嗯......”田管事伸手在能静能慧身上拍了两下,俩人迷糊着睁开眼睛,眼神还未彻底清明身体却已经挡在了袁仪身前。其实听到能静能慧没事,她心里是狠狠松了口气,起先慌乱之下她忽略了,这会儿才后怕起来,她俩若真的被李谨之他们杀了,自己该如何是好?
“是发生什么事了?”
“是官府的人,在抓三个刺客。”田管事声音依然紧绷,戒备的盯着袁仪身后的屋门,“进屋再说。”
“既然已经无事了,田管事便还去歇息吧。”袁仪身形不动,可面对田管事探究的眼神,只能尴尬的躲闪开。
“少爷真在屋里?”田管事故意提声问她,没等袁仪回答,立哥儿已经在屋里回答,“我在......阿姐,你快进来看看。”
大雨在下半夜渐渐停了,清晨的阳光照着一片狼藉的院子。袁仪与田管事没按昨日商量的在驿站停留一日,而是大清早的就已经准备好继续赶路。
道路泥泞,马车走的很慢。姐弟俩缩着脚同挤在一侧,中间摆着的箱笼上铺着薄毡子,李谨之就躺在上头。
临出门前,阿梅特意回来与棋儿一道收拾行囊,那时候自己还嫌弃说她俩是给自己搬家呢,这时候却无比庆幸带的箱笼多的要占着一辆马车,否则这时候棋儿她们便只能跟着马车后头跑了。
田管事与车夫并排坐在外头,原本自己是觉得他精干,从他昨晚的一些举动,袁仪才发现他竟是懂拳脚功夫的;眼神更是老辣,自己的一番举动是蒙骗了那些官兵,他却能看出问题来,难怪不管自己怎么反对,老侯爷都坚持让他送自己与立哥儿。
李谨之闭着眼睛,袁仪觉得他应该没睡。现在想起昨晚的举动她真觉得自己是疯魔了,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就扒他的衣衫,连带着面上蒙的都给拽下。不过,现在回想起他震惊到木偶似的无比配合自己,袁仪还能感觉到一阵热气上涌。
立哥儿又伸手探了探李谨之的额头,皱着眉对袁仪摇摇头,“还烫着。”
第八十四章 与君同行 (二)
昨晚是田管事给李谨之处理的伤口,她没看到,不过立哥儿有与自己说他腹部和背部都受了剑伤,尤其腹部的刺伤。
这样身受重伤还在大雨中奔波躲避,不发烧才奇怪。还好他的侍卫临走前一股脑塞了许多瓶瓶罐罐,才能先给他处理了伤口服了药丸。
袁仪又拿沾了温水的帕子给他润唇,她也着急,可是他这样肯定是不能进城找大夫看伤的,便是今晚他们都不能投宿在驿站了。现在只盼着他自己的那些药管用,否则这野外哪里能找着大夫!
此地已经是洛阳地界,田管事说许是要三两日才能到得都城。
到了午时,他们没敢再大张旗鼓的烧火煮吃食,都简单的吃些干粮配着水,再给马儿喂了草料就又赶路。终于在天
黑时来到一处村落,田管事问了两户人家,总算从一户村民那里借到屋子。
屋子连带着院子,虽然粗陋却也宽敞干净。屋主一家见有两辆马车还带着护卫,又收了田管事给的银子,便干脆自己一家也挪了出去,把整个院子都借给了他们,只留下两个女人给他们搭手张罗吃食。
“谨之哥......”立哥儿轻轻唤了两声,李谨之就睁开了烧的迷蒙的眼睛,眼神越过立哥儿,看了袁仪一眼就又他闭上,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搭着立哥儿伸过来的手就坐起身。田管事张罗着众人安置,见他下马车就连忙过来扶,却被他挥手拒绝。袁仪眨眨眼,伤的那么重竟然还能走的笔挺?若不说谁知道他此时正烧着!
棋儿与仲秋忙着收拾了屋子,又忙着烧水准备吃食,忙里忙外张罗着。屋里,能静能慧陪着袁仪姐弟与李谨之。
李谨之的呼吸还是沉重,袁仪担心的用手背探探他的额头,还是很烫。得想法子给他降温才行,可田管事也不知去了哪里。她心里暗暗着急,可自己不懂医药,只能尽量多喂给他一些温水,边挖空脑子仔细回想着如何物理退烧,“让棋儿烧一桶热水来。”
能静领了吩咐出去,过了一会儿便提着一桶水进来,又让能慧去找个护卫进来,自己伸手试了试水温,等能慧领护卫进来,便交代他要如何给李谨之擦身子,见立哥儿也连连点头表示听懂,她才与能静能慧避去旁边的屋子。
屋里床被都已经收拾妥当,一张磕破了角的小桌子上整齐的摆着笔墨纸砚。袁仪心里暖暖的,原本有些困倦的身体一下子精神不少,能静见她径自往桌边坐下,便上前帮她磨起墨来。
棋儿送吃食进来的时候,袁仪已经写满一张纸,正趴着桌子闭着眼睛在休息。
“阿立呢?”
“少爷在那边屋里用膳,给李公子准备的只是粥,就是没看到田管事。”棋儿贴心的一一回禀道。
袁仪皱了眉头,此时应该是辰时末或是巳时初了,没交代一声的,田管事到底去了哪里?不放心李谨之那边,她用了吃食便又去了隔壁屋子。应该是这户人家的饭桌给搬了进来,桌上的碗筷还没收起,李谨之面朝里侧躺着,“可用了吃食?”
“嗯,用了一小碗粥。阿姐你看看谨之哥,还烫不?”立哥儿一直守在他身边,见袁仪进来忙让开位置。
因为他背对着外面,袁仪便探过身子,手背才够得着他额头,“还烫着。”
“小姐,郎中来了......”袁仪连忙让到一边。难怪田管事出去许久,原来是去找了郎中。
郎中年约五六十岁,胡子花白,一身青色衣衫,领口袖口处已经洗的发白,他给李谨之把完脉,再从自己背来的药箱里抓草药配了三份,全程没说话,抓草药还都不用秤的。
田管事接过草药边道着谢,仲秋接过草药就去厨房煎药,能慧也机灵的伸手引着送郎中出去。
“那些药草可都对症?”不好问郎中医术可靠不可靠,袁仪只能拐着弯的问。
“小姐放心,药材都对。奴才先前便与郎中说了症状,带的药材大都是对症的。”田管事知道她的意思,便仔细解释了一遍。袁仪了解的点点头,便催促他先去用些吃食。
“阿姐,你去歇息,我在这里守着。”
“嗯......”嘴里无意识的应着,人还是倚着桌子没动作。
等了一会儿,田管事用过吃食回来,“夜里还是奴才守着,小姐您跟少爷都早些歇息。”
“让仲秋与能静守着吧。”
此时仲秋正好端着汤药进来,“谨之哥......该用汤药了......”立哥儿唤了一声,田管事原本要扶他起来,李谨之却自己撑着坐起,接过汤药就要喝下。
“烫......”袁仪脑子一热就喊出声,李谨之抬头看她,直到她被看的浑身不自在起来,才低声说“我知。”
知道烫还要一口气喝下?袁仪下意思的摇摇头,嘱咐了立哥儿早些歇息,自己便转身也回了隔壁屋里。
昨天晚上就没怎么睡着,正个白天马车上也没得休息,虽然累极,袁仪却觉浑身难受,棋儿便打来热水帮她擦洗一遍她才上床歇息,几乎是才沾着枕头就睡着。
她是被鸡打鸣的声音叫醒的,又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睁开眼睛。简单的梳洗一番,棋儿就从厨房端来吃食,立哥儿跟着也进来了,“用过早膳没?”
“还没。”
“一起用吧。”立哥儿点点头,本来就是等着她一起用。
“去看过李公子没?”
“嗯,田管事说没那么烫了,我也觉得是。阿姐,咱们可要在这里停一天?”立哥儿泛开轻松的笑意,他放下筷子,带着建议的征询她。
“咱们是不赶时间,停一天无妨。就怕......昨日本就没赶多少路。”在这里修养一天肯定有益李谨之养伤,“咱们还是问问,看李公子的意思?”
那么一个强悍的人,既然烧退,还是他自己拿主意吧。立哥儿也赞同她的意见,姐弟两人用早膳就去了李谨之屋里。
仲秋正端着一碗汤药在他屋门口犹豫,见她俩从屋里出来,脸上一喜,忙退开两步站到他俩身后。袁仪眨眨眼,李谨之有那么难侍候?不过她也没问,立哥儿已经打头进屋,她便也跟着进去。
李谨之已经起身,正半靠在床上,一双丹凤眼睛轻瞌着。“公子,该喝汤药了。”仲秋闷头上前递过汤药就退到角落,等他喝完才又上前接过空碗,朝姐弟俩曲了曲膝便出屋去。
他方才一口气喝完汤药,眉头都没皱一下,可是此时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袁仪下意识的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递到他跟前才觉不妥,可这时收回也不妥,李谨之顺着递到眼前的帕子再抬头看着帕子的主人,袁仪正尴尬着,见他只是盯着自己,不由讪讪的打算收回,忽然帕子却被他取走了。
第八十五章 与君同行 (三)
随意擦去嘴角的药汁,顺手就将帕子放在床的里侧。袁仪眼睛一闪,要不要这么浪费,自己拿回去洗洗还能用呢。
“阿姐?”立哥儿见她从进屋就在发愣,便催促的唤她。
“烧可是退了?”他现在醒着,她也不好再探他额头,可他却是摇摇头,袁仪不明白到底烧是退了还是没退。心想反正立哥儿说他烧退了些,应该是无碍了,余下的就是等伤口愈合。
袁仪看着他,斟酌着道:“您的伤需要静养,咱们也不赶时间,不然,就在这里歇一日,明日再走?”
“无需停留,再有一日就是洛阳。”因为病着,所以他的嗓子有些沙哑,与印象中的清冷比起来却也是极好听的。他的意思是要去洛阳?若能去洛阳养伤肯定比在这农庄里便利。反正自己怎样都行,照他的意思就是。
“也好。”这时田管事进来,看到袁仪也在便与她道“李公子说不必顾虑他,您看咱们今日可要歇一歇?”
“还是先去洛阳吧。”袁仪笑笑的看他一眼,已经和李谨之商量过了?其实前天夜里官兵被自己忽悠走以后,田管事以为有人劫持了立哥儿,还躲在她屋里。后来她与立哥儿解释了李公子的身份,他却依然对李谨之充满戒备,坚持不让自己在那屋里,连立哥儿也不可以。也不知道那天夜里他与李谨之谈了什么,昨天早上起来,她就发现他对李谨之的态度改变很大,事事妥当任劳任怨不说,态度竟还有些恭敬。
“哎,外头已经妥当,那咱们这便启程?”田管事依旧顶着笑脸,袁仪也没计较,她只是好奇罢了。
李谨之还是与姐弟俩同一辆马车,不过,他今日没一上车就躺着,而是半侧靠着。
“谨之哥,您不躺下歇息?”李谨之摇摇头,依旧闭着双眼。袁仪见立哥儿劝他不听,就递给立哥儿一个枕头让他帮忙塞他后腰那里。
她自己则取了书册出来看,其实,车轮咕噜噜的,在马车上看书久一些就会不舒服,所以袁仪看了一会儿书,便也闭着眼睛养神。今日已是初十,自己姐弟估计是不能在十五前赶到徐州了。其实她与立哥儿对袁三爷的印象仅仅是从他的两封家书以及老侯爷与大老爷空中得来的,虚的很。她甚至想如果徐州也呆不下,自己姐弟又该如何?
虽然这次出行是早在计划中的,可自己真的决定下来却有意气的成分。而且还是临出行的前几日才告知大老爷,他当时震惊、失望、内疚,那样复杂难言的眼神好像还就在眼前。袁仪轻轻叹口气,自己不是一个大方宽容的呢。
老侯爷是个再好不过的长辈,所以她反而不敢在侯府久住,怕不小心出错,失了这难得的情份。
他身边一向只有田管事,这回送自己去徐州,来回要大半个月,也不知道其他人用不用的惯。
田管事确实是个稳妥的,这一路上他都安排的细心周到,却不让人觉得逾越。
袁仪又想到李谨之,田管事那样的人,好似对他比对自己姐弟还恭敬。她不禁睁开眼睛,看着已经侧身躺下,背对着自己的李谨之的后背发了愣。
这样一个清冷淡漠的男子,看着与好心肠不搭边,却对自己做了好心肠的事情;身边带着不弱的侍卫,还让人意外的身受重伤,被官兵当刺客追捕;今天又这般气定神闲,还毫无畏惧的说去洛阳养伤。袁仪觉得他就像个谜,自己看不懂,不过,她知道一点,李谨之是个麻烦人物呢。
就不知道他那两个侍卫怎样了,官兵可是都被他们给吸引去了。
“阿武他们会先一步到洛阳。”袁仪被李谨之的突然出声给吓一跳,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的疑问说出口了。不过,他怎能肯定那两个侍卫无恙?
李谨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番了个身,正面对着她与立哥儿。“阿武大哥的身手是不是很厉害?”立哥儿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不差。”李谨之不置可否,立哥儿还要再问什么,他却又说了一句,“扎马步时间不够。”
袁仪挑眉,他这都看的出来?不过,立哥儿又不走武举,不需要身手多厉害,“无妨,练着强身健体就好。”
李谨之淡淡的看着她,直到袁仪不服气的瞪眼,他才转而看立哥儿一眼,“像袁大人也极好。不过,彭城不比京都安稳,老侯爷应该也知道一些。”
姐弟俩诧异的对视一眼,就又都看向他,等他继续,他却已经合上双眼。袁仪气的狠狠瞪他,只可惜人家在闭目养神,接收不到。
“阿姐?”立哥儿朝她摇摇头,袁仪才讪讪的移开视线。在心里叹口气,其实从老侯爷的只言片语中,自己心里模模糊糊的已经有些猜测,相信立哥儿心里也是。
接下来的一路上,他们再没交谈,后来立哥儿摆了棋出来与袁仪对弈,还邀李谨之给他们指点,他躺久了就也会与他们姐弟对上一局。
他们在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初十傍晚到的洛阳,大概在离城还有三四里的时候,阿武和另一个侍卫就已经在进城必经道上等着了,“主子,属下赶了马车来。”
“嗯。”李谨之应了一声就有闭上眼睛,袁仪以为他要换马车坐,下意识的脚更往里缩一些。那侍卫听了他的回应竟只是点点头,递了一个包袱进来便放下帘子,马车很快的就又继续了。
马车进城后又行了许久,天色将暗未暗之时终于停下,帘子掀开,能静伸手扶袁仪先下去,随后立哥儿也自己下来。袁仪环视一圈,发现他们是停在一栋宅院的小门,她询问的看着一旁的田管事,“这是李公子的别院。”
“在洛阳停一日,后日出发,中秋当日能到。”袁仪循声扭头看着从马车下来走到身侧的人,有些迟疑。田管事见状就说道,“那奴才去找间客店?”
他们算帮人帮到底,将他送到家门口了,现在主人家邀请住一日,若坚持非要自己住客店是否太不讲情面?他虽然是个麻烦的,可是......既然是别院,应该不会住着一大家子吧?
袁仪看看立哥儿,再看看身侧的李谨之,摇摇头道“那便打搅公子了。”
“这几日打搅你了?”李谨之直视前方,点点头就率先进门。袁仪抬步跟着,却一脸蒙圈,他刚才说什么?自己怎么没听明白!立哥儿快步跟上来,忍笑的看着她,“谨之哥的意思是让咱们不用客气。”
圈圈叉叉圈圈叉叉!不能好好说话了?她无奈的看着立哥儿快速跟上李谨之,自己也觉好笑的摇头。
从外头看不出这宅子多大,进来从知道这小门是开在园子的一角,他们走了一小段铺着鹅软石的小道就上了长廊,再拐过一个转角,不远处一个别致的院落出现在他们眼前。
第八十六章 驭马
此时已近仲秋,院子里的栽的几颗树木仍郁郁葱葱,地上偶有一两片掉落的树叶也不显乱,反而更添悠闲。
从侧门进来,一路都很安静,没看到一个婢仆,进来院子也一样。李谨之径自朝一扇屋门走去,其中一个也跟着进去,只有阿武侍卫留下来。
“这宅子主子不常回来,所以守门的张伯与张婶只打扫这个落霞院。”阿武侍卫不自在的挠挠头又说道“这边屋子属下与阿生已经收拾过,三小姐您看着再让人收拾一遍?”
这几天接触下来多少有些知道他的性子,袁仪不在意的点点头,这几日都同乘一辆马车,再同住一个院落也没什么,况且自己只是住一日。
好奇的朝四周打量了一遍,便与立哥儿顺着阿武所指的屋门进去。这屋子看起来平日也是不住人,虽然阿武侍卫说已经收拾过,看着也还算干净,能静与能慧安置从马车上搬下来的物件,棋儿与仲秋问了阿武,打了水来将他俩要安置的两间屋子又都擦拭一遍。
等终于安置妥当,已经是暮色沉沉。这时阿武来请他俩去用膳,袁仪才发觉自己已经很饿了。
晚膳摆在一处花亭,姐弟两进去的时候李谨之已经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五碟菜肴与一道汤,有两道是肉类,一道不知道是什么肉片炒的,另一道则是泛着油光的肘子。袁仪淡淡的看一眼立哥儿,她忽然想起李谨之也是个喜食肉的。
阿武并没有跟进来,袁仪干脆让棋儿与仲秋也下去用膳,厅里便只有他们三人。
“张婶的厨房不差。”李谨之夹了一筷子肉片放自己碗里,姐弟俩便也拿着筷子吃起来。厨艺确实不差,就是油大了些,同桌用食的两人筷子还频频往肘子那里伸。
袁仪皱眉,忍着没给立哥儿夹素菜。
用过膳便各自回屋安置,袁仪这时才觉得住进来的好处了,终于能好好的洗个澡了。
第二天,当她蓬头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身,发现屋里就自己,套上鞋子正要出来外间,棋儿听到声响就进来了,“姑娘起了。”
“怎不喊我起身?阿立呢?”棋儿从外间端水进来给她洗漱,边笑着回道“少爷在李公子屋里,还嘱咐不让奴婢喊您起来,说今日不赶路,让您歇好。”
洗漱完,她自己一个人简单的用了早膳,洛阳是个好地方,不出去走走可惜了,心里打算着要去哪处游览,才发现自己没一点主意,“田管事在何处?”
“应该是和阿武侍卫他们一处。”
“你去找田管事来,再喊少爷过来。”
棋儿领了吩咐出去,立哥儿很快就进来,他看起来很是兴奋,“阿姐,你再不醒来我就要进来喊你了。”
吩咐不让叫自己起身的是他,着急的也是他,“洛阳咱们不熟,不如你去问问阿武侍卫?”
不知道田管事对洛阳熟悉不熟悉,阿武侍卫肯定熟。
“不用,咱们今日就去东郊跑马,谨之哥都已经安排好了,就等阿姐您了。”立哥儿得意的仰着头。
李谨之的伤已经好到能跑马了?不过,袁仪也是很兴奋,原本想在出行前学会驭马,却不得机会,那段时间他们世子二舅异常忙碌,就连立哥儿也只跟着去过马场一回。
说走便走,袁仪收拾完,李谨之与立哥儿都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袁仪忽然有点点难为情,自己难得一次晚起就被所有人抓到。
这时节秋高气爽,正适合打猎跑马,有不少的贵族世家子弟会到东郊来。因为袁仪起的晚,所以他们干脆找一家酒楼先用午膳,到马场的时候正好过了午时,将马车停在马场入口外的树荫底下,李谨之的另一个侍卫阿生已经先一步去安排,袁仪他们在后面一路悠闲的逛着。
马场很大,或许是这时候马场里没什么人,并没有袁仪想像中尘土飞扬的场面。
没一会阿生侍卫便牵来一匹小马儿,虽然是小马儿,袁仪也才将将到马背儿。她兴奋的上前想要摸摸他油亮的黑色毛发,却被阿生给拦了,“小心。”
她被吓的后退一步,能静连忙扶住,“主子别急,这小马儿与您还不熟悉,小心伤着您。”能静说着便伸手轻轻的顺着马儿的毛发摸了摸,又将脸颊贴在了马脖子边,这时候的小马儿竟然很温顺。
她也照着能静做的,这小马儿竟然没凶她,她惊喜的与立哥儿说道“她真的很乖。”
竟然说马儿乖,众人一时都无语了。马倌在一旁殷勤的笑着解释道“这小马儿本是为年岁小些的公子小姐备的,性子大都温顺。”
立哥儿已经跃跃欲试,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阿姐,“让能慧带着你先走一圈?”
“我是男子。”立哥儿一脸正色,袁仪无奈了,只好求助的看着李谨之,谁让他应承要来马场的。
“属下带四公子跑一圈?”这边阿武已经主动开口,立哥儿兴奋的连连点头,一脸艳羡的摸着阿武牵的那匹高头大马。阿武翻身上马,弯腰低下身子,一下子单手就捞起他放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腹,马儿撒欢着向前奔去。
袁仪一不小心吃了一鼻子灰,双手猛扇着却也乐的眯起了眼睛。
“主子,您也试试?”
袁仪不自觉的看着李谨之,“让她给你牵着走一圈。”
她连忙点头,被能静扶着笨拙的爬上马背。“你也去。”李谨之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能慧,让她也跟上袁仪。
这边主仆两个自己寻了树荫底下坐休息,正好还能看着姐弟俩在马场上撒欢儿,“主子,袁大人那里并不轻松,三小姐与四公子去了恐会成为他的掣肘。”
许久没等来自家主子的回答,阿生不禁又扭头看了看他,顺着他的视线,阿武带着小少年一圈又一圈的跑,那个清丽的少女此时已经放松了一些,后背已经不那么紧绷,正一脸欢畅的与身边的两个侍女说着什么。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何自家主子对这一对姐弟上心,虽然主子总是淡漠,就算此时也没从他眼底看到一丝丝羡慕,可是阿生直觉的就是懂了。就在他以为主子不会回答自己的话时,李谨之却开口了,“你怎知是掣肘不是助力?”
阿生用力眨眨眼睛,疑惑的盯着自家主子的侧脸看。
袁仪虽然紧张到不行,可是现在已经能自己牵着缰绳慢慢走着,能静与能慧两人也骑着马儿一左一右的跟在她身边。
今日气温不很高,她却还是热出了一身的汗,有几跟发丝被汗水打湿粘在颊边,她难受的伸手拂去,下意识的看了看远处树荫底下的那主仆二人。
此时马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咦?从林荫道走来一行人,被两个少女簇拥在中间的那个黄裳少女怎么有点眼熟?
第八十七章 他是谁
是她?听林安若说她是魏侍郎府的嫡长女魏云初,她怎也来洛阳了?袁仪眨眨眼睛,不由的打量起她身边的另两个少女,想看看是不是也是那日参宴的。
或许是感受到袁仪的视线,魏云初抬头也朝她这里看了过来,袁仪淡淡笑着朝她点点头,便又骑着小马儿慢慢调转了方向,背对着马场入口行去。
是她!魏云初一眼就认出袁仪,也扬起笑脸朝她这边挥了挥手。
身旁的两个少女诧异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马场,见到的只是袁仪已经慢慢调转了方向的侧脸,“看着眼生,也是京都来的?”
“嗯,你不是想见见作那首《阙题》的人?喏,就是她!”
“是她?大表姐说琳琅郡主夸她不愧是探花之女?我倒是想会会她。”女子打量着袁仪穿着葱绿色骑装的背影,漫不经心的甩着手里的马鞭。
另一个少女调笑着劝她,“你别不服气,那首《阙题》可不是你能作的出来的,再说人家是京都第一才女,与你这洛阳才女也不相干。”
“我没有不服气,我虚心向她讨教还不成?”少女脸色涨红,扭身从侍女手里抢过缰绳,一个翻身利落的上了马背,策马追着袁仪去。
“二妹......”落在后面、身着竹青色锦袍的青年男子看着是他们当中最年长的,见喊不回少女,隐忍的斥了一句“就不能消停些。”
魏云初也无奈的摇头,语气没多少埋怨的数落着“你也真是,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做什么还故意激她!”
“魏姐姐你就别埋怨我了,咱们还是快些去看看。”少女的神色不见担心,反倒是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兴奋。一行人便也策马跟了上去。
袁仪只是骑在马背上,随小马儿自己慢慢走着,所以那少女没两下就追着越过她,又急忙拉紧缰绳调转方向,与她面对面不到一米远的距离才停下。
‘吁’
“小心!”袁仪一惊,下意识的扯紧缰绳,小马儿撒开蹄子冲了出去。
“快松开缰绳。”在对方急调转方向的时候能静就有了防备,策马追上再一个跃身跳到袁仪身后。
“嘶”小马儿力小,被这冲力撞的马蹄一个弯曲,踉跄着缓了下来,能静乘机拦腰抱起袁仪跃下马背,顺着力道在地上滚了两滚才停下来。袁仪惊魂未定,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可有伤着?”
袁仪惊慌的抬头看着身旁跳下马背的李谨之,随着他的动作,她心里也跟着一跳。糟!这一下子伤口肯定得崩开。她白着一张脸傻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害怕。
吓傻了?李谨之扭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远处还愣在马背上的罪魁祸首。
在他紧迫逼人的视线下,那少女终于回过神,翻身下了马背,却僵着脸诺诺的不敢过来他们这边。
“我、谁知道她那般不经吓。”她惊吓却还委屈的与赶到她身边的魏云初她们哭诉。
“你还敢说?”见她自己挑事犯错还反怪人家不经吓,青年男子真的被气的够呛,却顾忌着只能低声斥责她。
“好了,快过去看看人有没伤着。”魏云初打断她,牵着马儿就过去袁仪那边。
等立哥儿被阿武带着赶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能慧扶起,幸好能静反应快没有伤到,就是脸还白着。立哥儿焦急的拉着她手,“阿姐,哪里伤着?”
这时魏云初他们正好也过来,她担心的将袁仪打量一遍,“袁小姐可有伤着?”
袁仪无力的摇摇头,她是真的吓到,惊马受伤那次她是在马车上,而且还有时间给她思考定夺之后自己跳下马车的,这次却是马儿浑然不受自己控制,那一瞬间根本不能思考。
“二妹妹性子冲动,我说袁小姐就是作那一首《阙题》之人,她便兴冲冲过来要与你结识,没想到却惊着袁小姐,是她莽撞了,还望袁小姐勿怪。”
看魏云初一脸诚恳的替她的二妹妹表示歉意,再想到上回她做那抛砖引玉之人,似乎真的如林安若说的,是个玲珑无私的女子。
不过,兴冲冲的要与自己结交?骑驭之术那样出色的一个人会看不出自己是个连马背都坐不稳的?说是结交倒不如说是寻衅更恰当吧。
她魏云初如何一个人与自己无关,不过,她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吃亏成全她的无私?自己是没有受伤,可是......虽然自己也不能如何计较,说不怪却是不可能。
“可能走?”
“嗯。”她确实也不想与这些人磨嘴皮,也没心情再骑马,便朝李谨之点点头,还是回去吧,这人的伤得再处理呢。她牵着立哥儿跟在李谨之身后也朝马产外头走去。
“她又没受伤,你做什么给我脸色看。”
这位二妹妹是在与谁说话?自己没计较,她倒计较起谁给她脸色看了?袁仪不可思议的扭头认真打量她一遍。
“京里盛传你袁小姐是第一才女,我不过是想向你讨教,反正又没伤着,做什么摆这小气样子?”她见袁仪扭头打量自己,那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顿时又不服气起来。
第一才女?说的是谁?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是个才女,还第一呢?此时,袁仪真的是一脑子浆糊了。
“袁小姐当日的那首《阙题》确实惊艳,便是秦大公子
都说诗词一项袁小姐强过他,更何况其他国子学才子了。是否第一?不知。才女,是肯定了。”魏云初看了眼李谨之,微笑的拉长着音调缓缓解释道。
袁仪呆愣的与扭过头看着自己的李谨之对视。说诗不是自己作的?还是说自己画的图也好看?
“听说袁小姐便是画技也是独树一帜,秦公子等人也正在学着。”
呃!自己这是把素描在古代推广开了?不过,这语气怎么有点酸酸的?袁仪忍不住打量起说这话的女子,她却扭过头,看向别处。
袁仪一下子了然,这位是秦大公子的爱慕者呢。
“阿姐何时作了诗,我怎不知?”立哥儿扯扯被她牵着的手,奇怪的问道。
“上巳节那日作的,回去再与你细说。”
那青年男子皱了皱眉头,越过魏云初她们来到袁仪面前,却看着李谨之道“毅世子,二妹妹性子冲动,我代她向这位袁小姐致歉。”
李谨之却没给人家回应,转身就走。青年男子难掩尴尬的笑笑,与袁仪作揖道“袁小姐,对不住。”
人家持礼相待,袁仪自然也会以礼回之,她忍住回头看李谨之的冲动,与青年男子回礼道“无碍。”
回程的路上,三人还是同乘一辆马车,袁仪总忍不住将视线投向李谨之。他与自己姐弟说他是李谨之,是卢小姐口中的毅世子,还是玉郡主的十三叔,他到底是谁?难道也是先帝的儿子?可是,先帝有这么‘年幼’的儿子吗?虽然心里猜测未果,她也没贸然相问。相比起探听他的身份,她倒是担心他的伤口。
回到别院,李谨之径自回去自己屋子,立哥儿脚步顿了顿便留在袁仪身边,“阿姐,你那首《阙题》写给我看看?”
“阿姐一会儿写给你。”阿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并没有跟着一起回来,阿武也只是在屋外守着,并没跟他进去。自己又惦记着他从马上下来的那一跳,哪里有什么心思写诗,只好先安抚立哥儿。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让阿武去看看才好,“阿武侍卫。”
“三小姐,您唤属下何事?”
“方才在马场,你家主子的伤口许是崩裂开了,阿武侍卫不如去看看?”袁仪斟酌着提示他,又扭头与身旁的立哥儿说“阿立,你去给阿武侍卫帮手?”
第八十八章 彭城
“嗯?我去看看。”立哥儿闻言,急忙就进去李谨之屋里。
阿武挑挑眉毛,主子的伤都过去四天了,哪里会那么容易再崩开?他扭头看看屋门,心里有些为难,方才在马场遇到那些人,自己若这时候进去,主子定不会给好脸色。
可是袁仪的眼神坚持,还使唤立哥儿也跟着进去,他挠挠头,一脸无奈的转身进屋去。心想反正是三小姐吩咐自己来的,主子要甩脸子也不能对自己。
从他们回来,棋儿与仲秋就发现她的衣裳沾了许多泥土,还好看着是没怎么伤着,才耐着心思等在一旁,“姑娘这是摔着了?”
袁仪舒口气,心里总算放下这件事情,“无妨,没伤着。”回到自己屋里,脱下衣裳,棋儿检查了一遍,发现在她右边手臂上有一处两指宽的青痕,便有些埋怨她,“姑娘不当自己的身子精贵,就会操心别个的人。”
“......”哪里就是她说的那样,不过是不愿欠着别人而已。她怎会不知自己身子只能自己精贵着。解释起来又是一大堆,她又懒,反正这丫头是心疼自己,她便干脆不吭声了。
洗漱一遍换上干净衣裙,她才神清气爽的坐在案前默下那首《阙题》。没一会儿,立哥儿就回来,“腹上的伤口有些开裂,背部的好些,刚才阿武大哥又给上药包扎了。”
袁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里却想着,按照棋儿的说法,那边屋子里的才是不当自己身子精贵的人。
“就是这首?”
“阿姐?”立哥儿拿起案上那张墨迹已经干了的默着那首《阙题》的素纸,问她话却没得回应,才发现她又出神了,便又唤她一声,她这才点点头,“嗯,就是这首。”
“才女之称,阿姐名副其实。”立哥儿一手拿着那张素纸,一手背后,老成的赞叹着道。袁仪心里无奈的叹口气,看着他认真说道“阿姐即便是才女,也是不懂得策论。等咱们到了徐州,再给你找个先生,若不行,便还是让太姥爷给你寻一个。”
“我知。”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父亲也能指点我一二。”
“嗯。”袁仪含糊的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袁三爷这个父亲不如立哥儿有信心,总是有所保留。但愿他真值得立哥儿的这份心情。
翌日一早,姐弟两人与李谨之一道用过早膳,便启程往徐州。一路上没再多停留,总算在十五日午时过后到得彭城。
城门外,有管事模样的领着一个仆从一直注意着道上进城方向的马车,“小姐,前边许是来接您与公子的?”
“太姥爷先前可有书信知会父亲?”
“无。”田管事也是犹疑不确定,他记得来之前并没有事先知会袁大人。马车渐渐慢了下来,田管事跳下马车,那管事模样的迎上两步,仔细看着田管事,随即加快脚步迎了上来,“可是田管事?”
“你是、福六?”田管事也依稀认出来人是打小就跟着袁三爷的小厮袁福六,现在看来是福六管事了?
“正是、正是。”袁福六激动的连连称是,“爷让咱们来接小姐和少爷,已经等两日了。”随即他来到马车前,隔着帘子板板正正的行着礼,“奴才福六请小姐安、请少爷安。”
“有劳福六管事、父亲在何处?”
“大人还在衙里,奴才这便使人去知会。”
“先进城吧。”袁仪不置可否,都到地点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是。”虽然如此,其那仆从还是策马快速进城去了,福六朝田管事点头示意,便骑着马走着马车前面领路,缓缓向城门驶去。
徐州地理位置特殊,下辖有七县,彭城属州治。来之前,老侯爷还曾与她说起如今徐州的一些地方上的关系,所以她大概也知道袁三爷处在什么样的位置。
马车穿过城中主道,大概又行了办刻钟就拐进一条巷道,在一座宅院前停下。
宅子外头早有人守着,见到骑马走在马车前头的是福六,就急忙回身将宅门大开。袁仪下来马车,入眼就是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停在他们前头。这是袁三爷从衙里回来了?袁仪不自觉皱了眉头。
从京都出发,她的心情一直很平静,直到从洛阳城出来,越近彭城,心情便是难抑的紧张、激动,可现在,袁三爷就在这宅子里,马上就见到,却忽然没了期待。抬头看了看大门,只见门匾上也书着一个‘袁’字。不过,相比起京都的袁府,这个宅院小了太多。
她没发现,此时福六的脸色有些难看,那接出大门外的中年奴仆张着嘴要说些什么,在他瞪视下又讪讪的合上。
田管事走在后头,狐疑的盯着他俩看。福六僵着笑脸,微垂着头伸手引着姐弟俩往里走,边还说道,“这宅子比不得咱们京都府上,不过咱们人口也少。除了爷,就是奴才还有小子,奴才家那口子管着厨房吃食,奴才平日就跟在咱们爷身边,再有就是守门的一孙伯。”
袁仪点点头,人口确实少,袁府三房就她与立哥儿两个主子,院子里从守门婆子到洒扫再到厨房灶上的就已经有五个,还不算近身侍候的几个。
这宅子面积不大,却也有小两进。听着福六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往里走,小院子里种有两颗茱萸,树下摆着一张小四方桌与两条凳子,除此再没别的,虽然不与外头那辆马车般的精致,却干净朴实,说不上什么原因,袁仪直觉的就是喜欢这里。
“这两边厢房都是前日收拾出来的,小姐您与少爷看着安置?”福六搓着手,指了指正屋两旁的厢房,又解释着道
“爷原本是吩咐要按着少爷小姐的喜好,仔细的收拾,可是宅子里就孙大娘母女......”
“福六,少爷与小姐都接回来了?”一道轻柔的女子声音传来,袁仪顺着声音,愣愣的看着从正屋方向走出来一对主仆,脑袋嗡嗡嗡响个不停,直觉的就想回头上马车。
“这是仪姐儿吧、都这般大了。”女子梳着妇人的发式,看着有二三十。她看看袁仪身旁的立哥儿,又将目光投在她脸上、有丝丝讨好,抬脚向前两步想要朝他俩走来,却被袁仪眼底的厉色阻拦。
袁仪抓紧身侧的立哥儿的手,紧紧盯着这妇人,她不是没想过袁三身边有女人,却真的没想过他已经又娶妻。她忽然想到大门外那辆精美的马车,应该是她出行的配备吧,她还以为是袁三爷一个男子那般女气招摇。
“陈家姑奶奶?”福六暗自叫苦,方才在门外看到马车,以为这位又是在马车里堵自家爷,没想到竟给这姑奶奶进来宅子了。这时候埋怨孙伯也无用,得赶紧掰扯清楚了,否则自家爷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实在对不住,我们家爷嘱咐奴才去城外接小姐与少爷,竟没顾得上招呼您。”
“小姐您看、咱们这宅子从不招待女眷,这、幸好今日您归来,您看着招呼招呼?”福六不自觉的搓着手,一脸紧张的看着袁仪。
“你就不怕我招呼不好,赶跑了你家爷的客人?”不是新娶的袁三奶奶?姐弟两人暗暗松口气。陈二姑奶奶,这是什么称呼?袁仪不禁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妇人,生的不是很美,却是温柔娴雅、楚楚动人。
“无妨、无妨,爷说了,往后宅里诸事,都听小姐和公子的安排。”福六悄悄松口气,自己本来就被爷给带着,紧张到不行,差点又被孙伯给害死,还好三小姐与四少爷不是那脾气大的,否则办砸了事情,自己还不得被爷给搓了。
听自己的?姐弟两对视一眼,一致默不啃声。
第八十九章 袁三爷的嘚瑟
田管事他眼神不善的盯着那妇人,这陈家的还真是甩不掉的膏药呢。听福六这么说,也点头赞同道,“倒好,姑爷一个男子确实不便,反正小姐您在府里也打理惯了,不如就招待招待,总不能真将客人赶跑。”他说的煞有介事,陈家这位这般没脸没皮的,小姐与少爷又是初到彭城,人生地不熟的,姑爷若真能依着他俩心意来,老侯爷在京里才能放心一些。
袁仪想想也是,主动权总是握在自己手里才好,她点点头,“如此也好,以往只父亲一人,怎样都好,既然我与阿立回来......这宅子,还是得规整规整。”她看福六是紧张到额头在冒汗花,说是以往从没招待女眷,说是这么说,可事实谁知道呢?这妇人总归是宅子里的人放进来的。
既然自己姐弟往后要住在这里,那这宅子就得依着自己的规矩。这时候姐弟两人也没心情进去看屋子了,而是让福六引着去正屋的花厅里,“既如此,陈二姑奶奶,请吧。
“不、不,仪姐儿与哥儿今日才归家,还是先安顿要紧。姨母不过是想来与你们先见上一面,往后,咱们有的是日子处着。”妇人好涵养,方才被他们主仆几个那般对待,却没见一丝气恼,只是摆摆手,极识趣的就要告辞离开。
自称姨母?陈二姑奶奶?袁仪忽然心里一跳,“不知陈二姑奶奶府上何处?”
“仪姐儿可知京都陈家?姨母来徐州已经三年,等仪姐儿安顿好便请......”
袁仪心里有不好的感觉,没耐心听她拉扯,直接打断她的话,连着追问,“可是陈学士府上、陈淑媛?”
陈淑媛面上一僵,接着又柔柔笑开,“仪姐儿知道?可是与......”
真的是她,是那个老陈二,难怪是陈二姑奶奶,不就是
陈二姑奶奶!
夫家一家子都没人了,她一个有陈家女儿身份的寡妇,难道还能冠那犯了事的夫家姓氏!
袁仪黑沉着脸,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竟然早就跟着来了,
还来了三年!难怪袁三要弃了自己姐弟不回京都。难怪京里的那个陈二要与自己套近乎,原来是为了给这个老陈二搭桥铺路呢。“外祖父与外祖母只得娘亲一个,是独女,我们姐弟可没有姨母。”
陈淑媛面色不改,好脾气的笑着,“称呼什么都行,只是,昔日我兄长与长庆是同窗,按辈分,当仪姐儿与哥儿的长辈也使得。”
从来到这里,袁仪便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皮的女子,“福六,送客。”
福六被袁仪眼神不善的盯的吓一跳,连忙伸手就要请人出去,“陈二姑奶奶,请吧。您往后还是别再来,也别总在外头候着,您别怪奴才说话难听,我们家爷是不会见您的。”
“福六,你、你也这样说?我与长庆相识之时,便与你也相识,你该......”陈淑媛终于撑不住,眼底漫起水汽。
袁仪知道长庆是袁三爷的字。不过,在自己姐弟这里行不通,便与福六一个奴仆攀情分?他袁三爷就喜欢这样的?
“福六是爷的奴才,爷说如何便如何,请吧。”福六无奈,还是伸手做请她出去。
“好,我不为难你。”陈淑媛点头,忍着难堪转身离去。
人终于走了,姐弟俩的心情却糟透。袁仪心中奇怪,既然陈二也在彭城,怎么老侯爷没与自己说?“太姥爷不知她在彭城?”
“不知。”田管事摇摇头,估计老侯爷也是不知这事。
福六婶子是个爽利的,拎来一壶水递归棋儿,“小姐您看,都个时辰了,您和少爷定是还没用膳,奴婢去下碗面先垫垫?”
“有劳六婶。”不管如何,既然来了,还是先安顿下来再说别的。先前众人在进城前已经先用了干粮,此时便没怎么饿,趁着六婶去下面的功夫,棋儿她们便先去收拾安顿,还依着在袁家时,给立哥儿安排了东厢,袁仪的是西厢。
能静与能慧便一趟趟的从马车上往宅子里搬东西,棋儿与仲秋则忙着一一归置。
花厅里只有姐弟俩与田管事,立哥儿沉默了许久,忽然说道:“父亲若真娶她,我...宁可不姓袁。”
袁仪却摇头不赞同,袁三既然再娶妻纳妾,就不愁没有孩儿,到时亏的就是立哥儿,“他是父亲,要娶妻纳妾,咱们管不着。只是,不能是她。”
“咳...咳...”田管事轻咳了两声,袁仪随手倒来一杯水推给他,他却对自己使眼色。忽然,立定哥儿愣愣的看着花厅入口处,缓缓的从椅子上站起,袁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入口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五官棱角分明,唯目光如暖阳熏人。是袁明礼袁三爷?她一眼就猜出是谁,他长的像极了立哥儿,尤其是那双眼睛更是像极了,不对,是立哥儿的像他,只是,立哥儿却没有他经历后的隐忍。一身石青色素袍子,满头黑发仅仅以一根玉簪固定在脑后,袁仪意外于他的年轻,这时候才想到他其实才三十一,是自己把他想老了。
袁仪在打量他,他也紧紧盯着她的脸,许是方才走路走的急,胸膛正急速的起伏着。
“少爷、小姐,爷回来了。”福六的这声喊打破了三人之间难言的沉默。
“您大概是听到了我与阿立说的话,您若真非她不可,就顺便让她给您多生孩儿吧。”袁仪这时发现,袁三若真要如何,除了断绝关系,自己与立哥儿也没别的法子。算了,袁家也没值得他们姐弟留恋的,便离开吧。
“阿立。”袁仪起身朝立哥儿伸手,牵着他,目不斜视的就出了花厅,径自进了西厢。
“爷?”自家小姐与少爷气冲冲的,理都没理自家爷,福六只能一旁干着急。
袁明礼摆摆手,却弯身对着田管事行礼,田管事连忙让到一旁,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姑爷折煞奴才了。”
“老侯爷身子可好。”袁明礼摇摇头,声音有些嘶哑。
既然老侯爷相信姑爷,田管事也不相信姑爷是那种糊涂的。不过,老侯爷说了,为了小姐与少爷,有些话还是要与姑爷说明白,“老侯爷身子还算硬朗。只是,姑爷真就.....来之前,老侯爷就交代了奴才,彭城若不利小姐与少爷,就还让回京都。说芙蓉苑,小姐与少爷也都住的惯。”
“长庆愚过一次,便刻骨铭心,又岂敢再有一次!”袁三爷眼里闪过厉色,冷声吩咐福六“去看着他。”
“是。”
“姑爷,您还是与小姐少爷说清楚的好,老侯爷都说了,小小姐是个极有主意的。”田管事看袁三爷还气定神闲的,自己都替他着急。
“有主意好。往后就让仪儿给我拿主意,她说如何我便如何。”袁三爷一脸得意。
田管事嘴角抽动的厉害,小姐与少爷此时不定多恨您呢!就算没今日这事,您也是不得小姐与少爷的待见,还给您拿主意,不给您使绊子您就该嘚瑟了。
第九十章 父亲
“您在彭城多留几日。”
“是。”田管事原本是打算将人送到,第二日便往回赶的,这下是真的要留几日了,否则万一自己前脚才走,小姐与少爷后脚就又回京都,可就不妥了。
袁三爷嘴上说的轻松,与田管事客气两句便急忙去西厢,却被能静能慧给拦住,不得进门。刚要板起脸,想想又不妥,还是得好言相劝,“让爷进去,与你们小姐少爷说明白,否则他俩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
“主子不见您。”能慧直板板的,就是不允。
这两丫头怎这么不好说话?袁三爷没法子,闯进去不妥,心里确实又着急。在屋外转了两圈,心里发狠了,爷就不信进不去!两孩子总要出来,爷就在这等着。
没一会儿,六婶就端着两碗面条过来,袁三爷眼巴巴的看着,却是被能静接过,自己送进屋里。“这、两位姑娘,大伙儿大概也都饿了,这面厨房里还有许多,要不喊上大伙儿都先去用些?我在这里给守着?”
“谢六婶。姑娘不敢当,我是能慧,她是能慧。一会儿主子用完,我们再轮着去。”她又不傻,让六婶守着,不就是给爷放行?
“那、那也好,大伙儿都快些来。这面糊了,味就不那么好了。”六婶讪讪的笑着,看了眼自家爷,心里嘀咕着‘奴婢也没法子了,爷还是自己受着吧’。
很快能静与棋儿仲秋都从屋里出来,“小姐让咱们先去吃些垫垫,回头再来替你。”棋儿与能慧转达着袁仪的话。
袁三爷彻底没辙了。他其实也知道,就算没今日这事,孩子也不会轻易给自己好脸色看,加上今日闹的,这下子自己有得磨了。不过,他心里也不恼,总算见着孩子了,有得磨就是好事,有主意?好事。有脾气?好事!
他打定主意,要耗到天黑,孩子总不会憋着?主意打的好,可是没一会儿衙里就来人喊他。他急忙忙走了两步忽的又回过头,隔着屋门大声叮嘱着“为父先去刺史府,你俩一会儿歇好,便可寻来。”
交代完毕便转身快步出去,脸上已经是一片冷凝。
屋里,袁仪姐弟听得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同时都松了口气。立哥儿对父亲有多期盼袁仪怎会不知道,她担心自己正在起头上,会忍不住与袁三爷吵起来,自己还好,就怕伤了立哥儿。
缓缓才好,她与立哥儿都想一想,袁三爷也能再思量。
“接下来咱们要如何?”
“先在这安顿吧。”对这一点,袁仪没犹豫。出发前的一个多月,袁明安便寻得差事,这回得的还是实缺,正得意的很呢,以他那性子,不定又计算自己姐弟。大老爷说是袁明安自己找以前的同僚帮忙疏通的,可老侯爷得到消息是陈家给帮忙的,就是钱来也说袁明安那些日子频频跟着陈家人在活动。
不论怎样,大老爷为家族计,心里定也十分满意。她觉得意兴阑珊,离开京都便也不全是意气。
“阿姐,父亲许是没想娶她?”
“许是。”现在冷静下来,袁仪也不觉得袁三爷真会娶那陈二。虽然他方才只是在屋外等着,可正是这样,她才能感受袁三爷的诚意。“不是娶她就好,其他的咱们不管。”
既然要在这里安顿,这宅子便要好好规整。否则往后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放进来,自己姐弟还要不要过活了?
姐弟俩歇息了一会儿,便出了屋子,田管事与福六都在外头院子里,在茱萸树下的条凳上坐着。
“小姐、少爷,有事您吩咐奴才去办。”福六连忙起身,赶在田管事前面迎上来。
袁仪点点头,姐弟俩也来到方桌前坐下,先问起田管事打算什么时候回程,“您休息一日,后日再回程?”
“小姐确实真待在彭城?不然,奴才陪您与少爷在这住些日子,到时一起回京都也可。”来之前老侯爷便交代了,小姐与少爷若只是来看看姑爷,自己便陪着住些日子。依今日这情况,他觉得小姐应该会想回京都。
袁仪心里一暖,老侯爷总是这样,什么都替自己与阿立想到、都安排好,“无需,我与阿立暂时就在这里安顿,您不必陪着,太姥爷身边离不得您。”
“既如此,奴才明日便启程。”小姐的性子自己也知道,既然说暂时在这里安顿,短时间是不会回京都。
“也好。”袁仪无不可,这一路比原本想的多耽搁了不少时间。
“门房就孙伯一人守着?”福六一愣,才知道袁仪在问他,“是,不过方才已经被爷给遣了。”
“现在是何人在守着?”
“眼下就奴才两口子先守着,等找了人牙子再安排。”
袁仪点头,宅里现在添了自己姐弟,多了六口人,六婶一人便会忙不过来,厨房也该添个人手,“六婶那也要人手帮着,让人牙子安排几个会灶上的送来。”
“是,奴才知了。”福六仔细记下,袁仪却见他好一会儿还立在原地,不禁疑惑的看他。福六还以为她还有吩咐,便笑着问道“小姐还有吩咐?”
袁仪被他问的一愣,“你不去找人牙子?”就是对这彭城不熟,不然,让田管事帮忙跑一趟也可。
“奴才这就去、这就去。”福六暗骂自己犯傻,田管事都说小姐打理惯了家事,爷也说往后都听小姐少爷安排。
“福六打小就跟着姑爷,是个灵醒的。”田管事摇头失笑,小姐这样年岁小的当家主子,确实不是寻常,难怪福六这小子傻了。
袁仪无意识的点着头,不管怎样都算安顿下来。现在要紧的是给立哥儿找个好先生,麻烦的是自己对彭城完全不熟。她不是没想过找袁三爷帮忙,只是,能不靠别还是不靠吧。
晚膳前,人牙子领着五六个人进来,三个男仆三个女仆。袁仪仔细跟人牙子问了这几个的身份来历,确定都是自愿卖身的,才打量着从中选两个。面相都还端正,三个男仆有两个都是三四十岁,年长些的这个一脸憨厚,身板还壮实,真就像当时立哥儿说的是个孔武的。姐弟两笑了出来,都想起来当时说要找孔武的。
六个排排站的男女,有几个胆大的就抬头看着他俩,人牙子也乘机将这几个夸一遍,“少爷小姐都好眼力,守门户就要这身板结实的,他俩个人活络,但凡是小姐少爷吩咐的,都能办您的妥妥当当。”
袁仪笑笑着没应她,其实守门户最好是家生子,眼下没办法,先将就着。余下的三十出头的这个身板也还算结实,看着是活络,胆也最大,眼睛溜溜的在姐弟俩面上打量;另一个大概是二十上下,看着是三个里面最单薄的一个,整个过程都在努力板着身子,眼睛平视前方。
三个女仆都是擅长灶上的,袁仪看了看她们的手,再让三人都去煎一个鸡蛋出来,从两个手指缝干净的中间选了煎蛋少油的一个。男仆便选了身板最单薄的一个。问了价钱,棋儿便给银子收了身契。签的都是死契,宁愿以后将人放了,也不要签活契的。
人牙子不死心,想让袁仪再选一个“小姐这法子挑人还是头一回见,您不多要一个?这个壮实力气大的很,一个顶两个用,奴也不多收您的,还按他俩的价钱,您看?”
袁仪摇头,福六催着让他赶紧领了余下的几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