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来
驸马又纳了一个妾。
这个消息像是长腿了一样传遍了元京。
想来这便是沈殊觉离京归来后送给我的礼物了吧,又添了新人,让我的公主府瞧着不那么冷寂。
阖府上下,神色各异,瞧着我的目光总含着那么一股子别样的意味。
身旁的丫头东篱不免叹气道:“公主,定是驸马爷知道了您月前带了慕公子回来,他心里吃醋了,这才带了一个妾室回来,为的就是想让您生气呢,驸马爷这是在意您的表现呀,您可千万要理解他的苦心。”
我端着茶杯的手猛然一顿,嘴角微抽,“这样昧良心的话说多了,就不怕老天爷听不过去,然后收了你吗?”
东篱认真沉思了片刻,颇为认真地说道:“不都说红颜才薄命吗?奴不配!”
我一时语塞,竟不知是不是该夸她有自知之明。
言语间,沈殊觉便到了。
他此番奉命巡视江南六郡,离开元京已有大半年了,他若是再不回来,我便要忘了我的公主府还有这号人物了。
他一身淡雅青衣,平添儒雅之气,言谈举止间带着淡淡的矜贵之气,当然,这是外人看到的他,倒也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他瞧见我之后,微微拱手,温声道:“公主,我回来了。”
我径直略过了他,因为我想看的不是他,而是他带回来的女子。
街头巷尾早有议论,市井街坊纷纷传言:七公主府集齐天下至美。
我府客三千,无一不美!
凡是不美的人与物,大抵都进不了我的大门。
我很好奇,沈殊觉这次带回了什么人间尤物。
抬眼望去,只觉得那腰肢柔软,细的就像随手一折就要断了一样,那明艳的百褶裙裹在她的身上,热烈如火,极其明艳风情,眼眸含情,真是我见犹怜,神态间似乎有几分紧张,似乎在担心我责难她。
那女子盈盈一拜,“参见公主殿下。”
我挑起了那女子的下颚,仔细审视了一番,艳而不俗,美得极具攻击性。
“叫什么名字?”
她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低声道:“奴叫窈娘。”
“可会些什么才艺呀?”
我再次发问,态度和善,全然不似正头娘子见了小妾的态度,是以她的惶恐中又添了几分错愕,回答我的问题便更加恭谨了,生怕我是那笑面虎,等着拿她的错处呢。
“奴擅琵琶和跳舞。”
“什么舞都能跳?”
“略会得十几种……”
我问话的时候,沈殊觉未曾插话,只是静默地站在一旁,丝毫都不担心我会对他的小美人做些什么。
我缓缓一笑,对着窈娘道:“你就住在轻舞阁吧,过几日,本宫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她微微点头,然后随着丫头们离去,可是一步三回头,目光都在我和沈殊觉之间打转。
打发走了人,我悠然落座,捧起了茶杯,慢悠悠地饮着茶。
本以为沈殊觉会像往常一样,客套几句后便会离开,没想到他竟然一反常态地坐到了我的身边,本来宽敞的主座因为他的突然靠近而显得逼仄,最可气的是他竟然眼睛毫不避讳地盯着我,这哪里像往日那个谦恭有礼的沈殊觉。
第2章 求娶
“你……坐到下面去。”我故意板起了脸,指了指远处的位置。
“怎么?我坐不得这儿?”他竟然脸上还挂着笑,这也属实有些可怕。
“你不挪,我挪还不成吗?”
说着,我便向下方的座位走去,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加畅快了,眉眼微挑,低声说道:“听说公主月前接了一位琴师入府,不知技艺如何?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
“柏言前些日子伤了手,恐怕近期不能为驸马抚琴了。”
“这就护上了?看来我离京半年,公主可真没闲着,我有些累了,就不陪公主叙话了。”
说完,便施施然走了。
“后日宫宴,别忘了……”
临了,我还是交代了这么一句。
“忘不了!”他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终究还是主座宽敞、舒适、软绵……这是他走了之后,我唯一的感想。
说起我与沈殊觉的故事,那可真是平淡得一塌糊涂。
我要他,是想扳回丢掉的面子。
他娶我,是为了保住家族荣耀。
然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当了夫妻,无子无女,倒是府上多了许多的美人和美男。
在父皇和众人面前,我俩也算是做戏高手了,演了一手夫妻情深的大戏。
可是那些人表面会夸我们伉俪情深,避过我俩,又会在背后戳脊梁骨了,说我荒淫无度,面首无数,说他左拥右抱,虚与委蛇。
我是大沁王朝的七公主,封号沁宣!
父皇最宠的女儿是我,可是最纨绔骄纵、刁蛮跋扈也是我。
公主皇子的封号向来也有些忌讳,大沁立国二百余年,可是公主封号明目张胆赐了“沁”字的,我这倒是独一份儿了。
父皇如此偏爱于我,我也不能对不起他这份偏爱,是以跑马遛鸟、游玩赏乐这些事儿,无一不精,无一不通,可谓行家。
至于,写诗作文、琴棋书画,不提也罢……
人生喜欢的人与物,须得当得起一个“美”字。
起初大家都知道我喜欢的是封月闲,启安王府的世子。
可是,他那样的神仙公子大抵是瞧不起我这样的纨绔公主吧,还没等到我同父皇开口,他便洞察了我的贼心,公然在宫宴上求娶。
只可惜,求的不是我,想娶的更不是我。
他求娶的乃是这大沁王朝的二公主嘉柔。
我可是为了他做了不少的荒唐事儿,全天下都知道我喜欢他了,他可倒好,转身求娶了我的皇姐,真是把我的脸打得啪啪响,我的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在哪儿跌倒,必须在哪儿爬起来。
所以,这面子,我必须得找补回来。
好巧不巧,沈殊觉就这样送上门了。
他是宁安侯府的嫡子,可世子之位却没落到他的头上,而宁安侯府在老侯爷去世之后便日渐衰落了,如今的宁安侯是沈殊觉他老爹,也是个庸碌无才的主儿,便想出了卖儿子这一出。
想方设法地让他那个世子儿子来勾搭我,可是我愣是没瞧上那货轻浮的样子,偏偏喜欢看沈殊觉这副清高矜贵、宁死不屈的别扭样子。
我当时也是受了一些刺激,便稍微地向宁安侯透露了那么几分对沈殊觉的觊觎之心,所以宁安侯便把他灌醉连夜打包送给我了,还生怕我给拒绝了,此等盛情,却之不恭呀,我只有勉为其难地收了他!
第3章 办了他
当夜。
我就……办了他。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他瞧着自己躺在我的塌上,只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一般,目光中满是冰冷。
可我浑不在意,反而跑去了父皇面前,极尽描述了我对他的喜爱。
却惹得父皇哈哈大笑,朗声道:“朕的七儿长大了,竟也有了思慕之人,那朕便为你赐了这桩婚事。”
可是他也说了长幼有序,我的婚期定在了二公主成婚的一个月后。
二公主乃是继后嫡出,这些年四公主和五公主早都嫁出去了,而她一直被继后留在身边,无非是没相中什么好人家,可见这天家何曾讲过什么长幼有序,有的只是尊卑有别。
我为了压嘉柔一头,便对父皇说我与沈殊觉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须得速战速决,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父皇被我气得胡子乱抖,最后还是答应了我的无理取闹。
我的婚期,提前了。
比嘉柔与封月闲的婚事还要再早上两个月。
元京的风月八卦再次甚嚣尘上。
我当初对封月闲做的那些荒唐事,天下皆知,人人都道我是喜欢他的,突然间我却又选了沈殊觉,不知这其中又能脑补出多少宫廷大戏。
封月闲那厮忒不知好歹,本公主却也不是吃素的,这天下大好儿郎多的是,尽由得本宫挑选。
沈殊觉和封月闲本就并称元京双绝,又同时尚公主,不知惹了多少女儿家暗中神伤。
可是,那些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开心,便够了。
连同着父皇和宁安侯也是开心的。
当一个纨绔公主,着实是个美差。
大婚之夜,沈殊觉对着我也是一张冷脸,那股子宁死不屈的劲儿像极了被逼嫁的贞洁女子,而我倒像是强取豪夺的地痞恶霸。
罢罢罢,我确实犯困,懒得同他絮絮叨叨。
强占美男这种事儿,可一不可再。
“你自便!”
说完,在他的错愕神色之中,我将他踹下了床,用锦被蒙住了头,沉沉睡去。
当我醒来之时,他已经坐在了正厅的椅子上,想来一夜未眠。
他的身上还穿着大婚的喜服,更衬得容貌清绝,风骨无双,我瞧着越发满意。
回门之日,我特地为他选了衣物服饰,牵着他的手,坐在銮车上,招摇而过。
我要所有人都瞧见我选了一个俊美如斯的夫君,我们恩爱情浓,伉俪情深。
而他,也被逼着陪我做了一场戏。
父皇对他赞赏有加,人人都道他是因为尚公主,得了天家恩荣。
在二公主成婚后不久,邻邦月灵国便送上国书,愿两国结为友邦,开放商道,互通有无,使者更欲为其皇子求娶大沁公主下嫁,结秦晋之好。
使者入朝那日,沈殊觉看向我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可是他的嘴依旧不饶人,欠得厉害。
“公主神机妙算,在下这颗棋,公主用的可衬手?”
话语间的凉薄,清晰可闻。
他终是聪慧睿智的,瞒不过他。
我眼皮微挑,好在我脸皮够厚,急忙说道:“嗐,瞧驸马这话说的,什么棋不棋的,我爱重驸马,天下人人皆知呀,为了促成与驸马的良缘,实在是呕心沥血、不择手段。”
第4章 和亲
沈殊觉眸子微抬,眼眸中透露出一股子淡淡的嘲讽,显然,他不相信我这扯淡的说法。
末了,奴婢来禀报说九公主已经摔碎了十几套上好的瓷器了,淑妃娘娘也跪在殿外日求了许久了,朝堂上她的母家也在极力上奏,言说九公主刁蛮任性,娇纵无礼,实在非和亲上佳人选。
“你说,这可真是奇了,平常说起纨绔不驯、嚣张跋扈、刁蛮无理,这些词儿可不都按在了本宫身上嘛,一向贤良淑德、乖巧懂事的九妹妹竟然也有被如此抹黑的一天呀,实在是可叹,可悲呀!”
沈殊觉瞧着我的神色,委实嫌弃,最后竟然说了一句:“公主不去戏班子当台柱子,着实可惜了,可惜得很!”
闻言,我捻起帕子,装作拭泪模样,哀婉说道:“唉,九皇妹尚有淑妃护她,也有母家保她,若是我,便只能自己冲锋陷阵了。”
本是想随意做作一下,没想到却让沈殊觉起了感触,他竟然拍着我的背,眼神里流露出了那么几分心疼和怜惜。
我滴乖乖隆地洞呦,这家伙竟也有柔情外露的时刻。
我还没来得及享受片刻,只听他戏谑声再次响起:“刚说公主适合当台柱子,公主这便开始展现做戏手段了吗?那好歹也真掉几颗金豆子吧,只刮风不下雨,让人等得真是心焦。”
好家伙,原是在这儿等着呢,竟是想要我哭给他看。
我偏不!
九皇妹在众人的目送下远离元京,送她离去那日,淑妃和九皇妹哭成了泪人儿。
听说那皇子十分暴戾,都已经死了三个皇子妃了。
而我与嘉柔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们之间的较量,并非到此为止,而是刚刚开始。
我的目光看向了嘉柔,更看向了她身旁的封月闲。
封月闲的眼中仍是毫不掩饰地嫌弃,显然是我当年给他留下了太深重的阴影,委实是罪过,罪过呀。
还未来得及深刻地反思检讨自己,下一瞬间,沈殊觉揽住了我的腰,用力甚猛。
周围的气氛,似乎有些剑拔弩张。
等着看戏的似乎也不少。
元京双绝?
皇室双姝?
简直是一出大戏。
再加上这其中还有我作为牵线搭桥者,串起了四个人的线。
早年京中有风闻,说嘉柔爱慕沈殊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真是分外精彩了。
我的眼神转了一圈儿,突然发现了沈殊觉和封月闲对视的目光,复杂有神,紧盯对方,欲言又止,那简直就是……像极了爱情。
我和嘉柔,倒像是格格不入的两个人,这桥段,可不就是戏本子里皇家公主拆散有情人嘛,只是,这次拆错了性别。
四个人的对垒,最后却较量了个寂寞。
最终沈殊觉揽着我的腰,遥遥而去,留下嘉柔和封月闲驻足远望。
我偷偷回头瞟了一眼,嘉柔的脸上是不忿与不甘,封月闲的脸上是疑惑与不解。
而沈殊觉只管揽着我,上了马车,他立马就收回了手。
男人,呵,真是善变!
第5章 叙话
算了,本宫大气,不予苛责。
实则是责不起来,按说我俩这情形,只能算作明面夫妻,维持个表面的体面便也够了,私下互不干涉最好。
马车外有宫人奏禀:“参见公主,骊妃娘娘说您多日未曾进宫了,想要您过去陪她说说话。”
我眼眸微垂,对着沈殊觉说道:“我去一趟,你先回吧。”
说着,我便下了马车,朝着长乐宫而去。
长乐宫中,那五六岁小娃娃正在摇头晃脑地背着书,就是我的亲弟弟庭梧,他身旁那满脸慈爱的人,赫然就是我的母妃骊妃。
母慈子孝,天伦之乐,竟然看花了我的眼。
他终是瞧见了我,远远地就朝着我跑了过来,“姐姐……”
声音软软糯糯,我略微蹲下身子,任由他扑倒在我的怀里,小脸像极了糯米糕点那样软弹弹的,我忍不住捏了捏。
手感不错!
“最近书背得可好?”我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母妃刚才还夸了我呢。”他的小脸上满是骄傲,还带了几分炫耀。
我轻笑不语。
他被人带下去玩了,整个长乐宫便剩下了我与她二人。
“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该给庭梧找一位好师傅了,顾太傅就很不错。”
“不错你去给父皇说呀,给我说干吗?”
似乎我这一呛声,让她伤心了,转眼就抹起了眼泪。“你如今长大了,得了你父皇的宠爱,主意也越发大了,本宫是管不得你了,也不指着你多么孝顺,可你就这一个弟弟,日后还不都是指着他过活吗?他若好了,对你又有什么坏处?”
我早已看惯了这幅把戏。
毕竟,她的眼里只有她的儿子。
在庭梧降世以前,我无数次地听到她在我的耳边呢喃:“陶陶,你为何……偏偏不是个男儿呢……”
陶陶是她给我取的乳名,“且陶陶,乐尽天真”,想来她也是希望我和乐一生的吧。
可是,女儿终究不如儿子称心如意。
我嗤笑了一声:“人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可母妃却是懦弱得一如当年。”
她从未为我争取过,如今想为幼弟争取,却也只会把我推出去,让我去争,去抢,去夺,然后捧到庭梧的面前。
她始终不记得,她成为宠妃是因为谁,她复宠是因为我,皇帝最宠爱的沁宣公主,而不是她捧在手心的儿子。
因为我,她跃升三级,高居妃位,令后宫侧目。
可这终究比不得儿子有依靠。
“我会同父皇说的。”
撂下这句话,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朱红宫墙,琉璃瓦色,绚丽夺目的背后总带着无尽冰凉。
其实那日感伤,倒也全然不是做戏。
九公主的身后,好歹有淑妃,有母族。
而我的身后,有的只是懦弱胆小的母妃和年幼无知的弟弟。
她不会为了我争取,只会希望我为她,为弟弟带来荣耀。
倘若能够和亲,加封母族,联结月灵国,成为幼弟的另一重倚仗,想来她是乐见其成的。
第6章 始乱终弃
我向来也没有这份圣母心。
指望着我为了他的前程大业牺牲自我,那无异于指望野猪过年。
我从后宫出来,到宫门口的时候,竟然意外地发现马车并没有走,难不成是沈殊觉那厮良心发现,竟然在等着我吗?
我走近了才发现,原来他是被白莲花缠住了脚步。
大老远的我就看着他俩站得那么近,这要说当年没有奸情,打死我也不能相信的。
只听着嘉柔说道:“七妹无礼粗鄙,纨绔刁蛮,和她在一起,可苦了公子了。”
我倒要听听沈殊觉在背后是怎么编排我的,我刻意躲在一边,先听他俩叙叙旧,可我早已脑补一出“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大戏。
毕竟,当年京中风月之事传的最火的是我爱慕封月闲,接下来便属沈殊觉的感情谜团了,传闻中他似乎是有心仪之人,可是被宁安侯棒打鸳鸯了,一时间心如死灰,其后更是拒绝了各家千金的美意,惹各家姑娘芳心寸断。
谁能料到,最后,倒是便宜了我。
辣手摧花,我倒是擅长。
沈殊觉站在马车旁,和嘉柔保持着距离,他浅笑说道:“沁宣公主率真直性,臣能娶到她,是三生有幸,倒是嘉柔公主这样诋毁皇妹,实在有些不妥,更何况,沁宣公主是臣的妻子,公主说她的不是,便就是在说臣的不是,臣断不能容,还请公主慎言。”
我嘴角微勾,没想到这厮还知道维护我,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还是挺识大体的。
“咳咳……”我缓缓走近,嘉柔满眼震惊,不只是因为沈殊觉的话受了刺激,还是因着我的突然出现吓到了她。
我刻意地牵住了沈殊觉的手,故作温柔:“驸马,等久了吧,我们走吧。”
顺便,我还送了嘉柔一个白眼儿,其间深意,她自己体会去吧。
一天天的,学啥不好,专学挖人墙角。
上了马车,我也一把甩开了沈殊觉的手。
“嘉柔之前可曾向你表明过心迹?”我端坐着,可是眼里却是止不住的好奇。
沈殊觉满脸错愕,最后略显无奈地说道:“不曾。”
我的手抚着下颚,暗自思忖,搞了半天,嘉柔也是玩儿了个单相思呀。
那我岂不是歪打正着?
她抢了封月闲,我得了沈殊觉,妙哉!
我不自觉地笑出了声,而且笑得极为放肆,而沈殊觉看我的神色,就像是看傻子一般。
“那你是不是如传闻中一般,有个爱而不得的女子?”
他沉默了,并未回答。
我也懂,这种事情,哪儿好意思拿出来大肆宣扬呢,毕竟可是心头痛事,我揭人伤疤,真是不厚道。
我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不必说了,我懂,日后咱俩各过各的,互不干涉,你觅你的真爱,我找我的小倌,过个几年,签个和离书,一拍两散,如何?”
这般善解人意,大度贤良的公主,只怕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我正在为自己的贤良淑德叫好,可是他的脸却越发阴沉,最后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这叫始乱终弃!”
我愣在了原地,这般幽怨的话语竟也能是从他口中出来的。
“哈哈哈,儿女情长影响咱们行走江湖,不要也罢,你若是觉得亏了,本宫尽力补偿你就是了。”
此时,公主的牌面不能输,架子必须得摆起来。
“公主可定要记住今日的话,在下到时候必定会来向公主讨要的。”沈殊觉神色中带了些许调侃。
“小事,好说!”
回去之后,我立刻给他单独分了一个院子,让他搬离了主院,我也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这几个月来,我实在是没睡踏实。
沈殊觉看我如此着急地让他搬走,脸色沉郁,走的时候,在我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可怜了我爹,竟然相信了公主的鬼话。”
对宁安侯说的话,本来就是骗鬼的,把沈殊觉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说我如何如何喜欢他,哦,不,是觊觎他,不就是为了把人哄到我府上嘛,如今都得到了人,谁还记得当年头脑发晕说了什么话,提起裤子不认人,这不就是渣男的品格,很不幸,本渣女也拥有了此等绝佳的品质。
我满脸讪笑,送走了他,继而长舒了一口气。
第7章 奇葩夫妻
送走了这尊大佛,本以为就此了结。
挑了他,一为躲避和亲,二为找补颜面,而宁安侯府也得到了想要的前程与荣耀。
皆大欢喜!
只等做个几年名义夫妻,好聚好散,一团和气……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最大的变数就是沈殊觉。
他似乎同我较上了劲。
我去看戏,他就去听曲儿。
我去酒肆,他就去茶楼。
我每带回一个府客,他就带回来一个美人儿。
在外人看来,这自然是我无德,他好色。
七公主府,面首成群,美妾环绕。
好一对天造地设的奇葩夫妻!
也罢,名声这东西,我早已没了,也不差多这一桩一件。
可是,沈殊觉这等清雅贵公子竟变成了耽于美色之人,着实让众人惊掉了下巴。
是以,众人得出一个结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再总结的明白一点儿,那便是:远离沁宣公主。
唉,博望侯嫁女,我本是为了道贺,谁能想到我竟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冷遇。
开宴之前,各世家的主君主母们不知道在背后对那些公子千金们叮嘱了多少遍,以至于那些人见了我就如同见了瘟神一样。
“参加公主,臣下打扰公主赏花了,这就告退。”
“小女挡着公主的光线了,马上就走。”
“不打扰公主欣赏湖光之色,告退!”
……
一个个见了我恨不得原地消失,溜得比兔子还快。
我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只能满眼悲戚的目送着她们离开。
我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哟。
可是那罪魁祸首,却在席间欣然饮酒赏乐,接受着千金贵女们投来的娇羞目光,以及各家主君主母叹息的目光。
我知道他们的意思,不就是这么个好少年被我祸祸了吗?
我正打算抬脚朝着席间而去。
碰巧,一个好大的蝴蝶砸在了我的头上。
准确地说,是一个蝴蝶风筝。
“是哪个不长眼的?谁呀,给本宫站出来!”
谁都听出了我的不爽,反正这才是本公主的正确打开方式,也不必装作温婉贤良。
周围的奴才宫女刷的跪了一地,“七公主饶命。”
“谁干的,主动站出来,本宫……”
“是我!”
我的话成功被打断。
可是那个声音,我实在不想面对。
我缓缓转身,只见封月闲一身月白长衫,风朗月清,恍若芝兰玉树,可是他的眼神又太过冷冽,人人说他温和,可我只看出了寒光。
我算是看透了,这元京双绝,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一个个都披着羔羊皮,干着吃老虎的事儿。
不远处席间众人的目光,也都被吸引了过来,大家都想看看我这个纨绔公主遇到旧情人的反应。
是放他一马呢?还是狠狠报复?
这个问题,我也在纠结之中。
报复,不符合本公主的风格,不可,不可!
可是放过,那就更不符合本公主的作风了。
封月闲也在盯着我,似乎也想看看我的反应。
好家伙,都把本宫当猴儿看了。
既然,大家都晓得我对他情根深种。
那么……还是稍微装一装吧!
第8章 觊觎美色
我的脸上堆起了极其刻意的笑容,“既然是世子,那就算了吧。”
前后脸色变化之大,态度变化之悬殊,令人咂舌。
封月闲的目光也明显一滞,继而闪现出了几分玩味。
“七公主雅量,不予计较,那本世子就替他们几个谢过了。”
他话语虽客气,却摆明了疏离的态度。
那几个小娃娃也都是各府带来赴宴的,看这架势,显然这风筝是他们几个搞上去的,封月闲只不过是帮他们取风筝,然后,就那么悲催地砸到了我。
估摸着是我之前太过死缠烂打,让他都心有余悸了。
我正欲抬步离开,却看见嘉柔怒气冲冲的过来。
登时,一个邪恶的念头在我脑中闪过。
她既然在沈殊觉那儿恶心我,我自然得找补回来。
所以,我看着封月闲,挤出一脸的温柔笑意,“世子言重了,不过是风筝砸中,无碍,更何况是世子,沁宣自然不怪罪。”
封月闲的脸色又冷淡了几分,那神色就像是在说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又在觊觎他的美色了。
看来是我给了他非一般自恋的勇气。
嘉柔冲了过来,直拉拉的耳光就要向我扇过来。
那日我没扇她,今儿也轮不到她扇我。
我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根本难以抽出,我嘴角含着一抹浅笑,“怎么,想在我面前摆嫡公主的谱儿?可惜,本宫不吃这一套。”
“沁宣,你别太得意。父皇因为什么而偏爱你,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这么些年活在别人的影子之下,也实属可悲。”
嘉柔自以为她的话语能伤到我,可惜,她不懂我。
与其活在后宫里任人鱼肉,吃馊饭,喝冷水,任打任骂……倒不如活成他人的影子!
她说得没错。
父皇亏欠的,想补偿的女儿,从不是我。
可是,我就占了那份天时地利人和,并且完美地利用了。
“哈哈哈,我这份可悲也不知惹了多少人艳羡呢。”
也包括她!
嘉柔一直都想得到父皇的注意,所以她所有事都要做到最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可那又如何呢?
嘉柔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我却淡漠一笑。
皇家的亲情,着实不必看得太重。
“沁宣,你既然抢了沈公子当驸马,就应该离二驸马远一些,否则,本宫饶不了你。”
她气鼓鼓的模样,可真是……好笑。
根本不喜欢封月闲,还得装作无比在乎,可真累。
皇后看上的,无非是启安王府背后的势力,也辛苦她这个做女儿的要演这一场夫妻情深的戏码。
皇家权势之巅,尽是无处不在的虚伪呀。
我在做戏,她同样在做戏。
沈殊觉、封月闲、继后、母妃……又有哪个能幸免呢?
“二公主实在杞人忧天了,七公主满心满眼都是臣,又岂会容得旁人呢?”沈殊觉适时出现,笑若朗月。
“是不是呀,陶陶?”
他转头看向了我,柔情尽显,笑意怡然。
说谎说得如此自然,也是本事。
只是,他怎么会知道我的乳名呢?
第9章 本宫太火
这疑问,自然得回府再问。
眼前,得先接下了他的话茬。
“自然如此,驸马是我心中皎月,眼中繁星,与驸马相比,其他人自然黯然失色。”
嘉柔冷哼了一声,极为不屑。
封月闲眼中却生出了几分探究之意,反正我向来变脸比翻书快,由得他们琢磨去吧。
我们几人的争执,向来惹得京都流言纷纷,这种事儿自然被前朝文官看不过去。
可他们也太过双标,每次惹事儿的也不是我一个人,可父皇案头高摞的奏折,却每每都是弹劾我的。
“若真如公主所言,那公主府众多面首又算怎么回事?自本朝立国起,荒唐如沁宣公主者,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众人目光循声而去。
原来是当朝御史中丞呀。
“谁说那是面首了?不过是些乐人,闲时取乐罢了,本宫的后院可只有驸马一人,中丞大人可莫要挑拨离间。”
扣大帽子谁不会了?诡辩谁不会?
齐中丞冷哼了一声,“七公主不修才德,整日里不务正业,败坏皇家声誉,难道不该反省一下吗?”
“齐中丞这是在教本宫做事?”我抚了抚衣袖,浅笑出声。
“不敢,臣只是提醒公主,行事莫要太过,否则,皇家的脸面都要丢尽了。”齐中丞真是看我哪哪儿都不顺眼,毕竟我是御史台奏本上的常客,想留个好印象也是很难呀。
我淡淡一笑:“大人与其操心我这种无关社稷的闲人,倒不如多敦促一下太子殿下,也省得他左一个侧妃右一个良娣的,后院还有一大堆美人儿,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嘛。”
众人窃笑不已。
齐中丞的脸明显挂不住了,谁都清楚他是太子一党的人,在这儿装什么大义凛然呢。
嘉柔却接话道:“沁宣,你逾矩了,储君行事岂是你能随意议论的。”
“为何不能?太子身为储君,为万民表率,自当德行兼修,他若有不足,本宫更应及时指出,难不成指鹿为马,谄媚吹捧?”我漫不经心地说着。
“齐中丞,你觉得本宫说得对吗?”这个问题最终还是要抛给他的。
“七公主言之有理,可是严己宽人的道理,殿下也当明白,在责备太子之前,是不是也该先修一修自己的德行呢?”
这个老狐狸,最终又绕回我身上了。
“那身为御史中丞,身负监察弹劾之责,行事必得公允才是,为何中丞大人只盯着我不放呢?难不成我是软柿子好捏?硬柿子不敢碰?”
我向来看不惯这帮老匹夫双标,太子也没好到哪儿去,有本事一起弹劾了呀,各个都把我当个软柿子捏,蹬鼻子上脸的厉害。
我说话太直白,倒是让那老油条愣住了。
对付这种善于磨嘴皮子的人,越直接,越有杀伤力,不给他绕弯弯的机会。
还不等他开口,我就又开口了。
“再者,当年大公主德行兼修,美名远扬,大人还不是斥责她女子干政,牝鸡司晨吗?您当年还当着满堂朝臣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您该不会忘了吧?按照您老的标准,本宫堪称大德!”
众人目瞪口呆,而后哄笑一堂。
齐中丞气急,胡子都快翻起来了,想开口同我讲道理,可能又想起了我不学无术,最后甩袖离去。
这样的言论,只怕明日又要火遍京都了。
本宫太火,也是一种烦恼。
第10章 女将军忌日
齐中丞被气得胡子翘得老高,转身就去朝堂上参了我一本。
也罢,这也就是他能报复我的唯一手段了。
我早就看得腻歪了。
整天揪着我不放,何苦来哉?
我也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
可是父皇为了安抚人心,还是把我叫过去训了一通,不过转身又赐了我许多珍宝,看在这些奇珍异宝的面子上,我勉为其难地原谅他了。
只是他的目光总是透过我,在寻找着什么。
那日我的狂悖之语如我所料传遍了京都,只不过她们都在笑我,笑我狂妄无知、出言不逊。
只有父皇,他的眼神中满是复杂,可是瞧我笑得没心没肺,那股子难以言说的复杂又渐渐淡去,化作一丝丝慈爱目光。
我带着那些珍奇宝物,招摇过市。
在嘉柔不忿的目光中,浅笑而行。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声音清冷,低声道:“元琼身为父皇最得意的女儿,尚且不得善终。沁宣,你的来日,又将如何呢?”
她这句话,像是在问我,但又像是呢喃低语,只是她的目光,再也不是素日里流露出来的温婉善良。
我的来日?
那可真由不得她操心了。
“看来大公主不仅是皇后娘娘的心头刺,还是嘉柔你的心病……我来日如何,你拭目以待不就得了。”
回了公主府,却听丫鬟禀报,沈殊觉回宁安侯府去了。
“今天什么日子?”我摆弄着手中的夜明珠,随口问道。
“好像是驸马已故母亲的忌日。”
我的手猛然一顿,“怎么不早说呢?”
既是驸马亡母忌辰,我又如何能落下?
更何况驸马的亡母也是一个值得钦佩的奇女子,皇祖父口中的大沁明珠、一代女将,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祭拜一番。
“备马车!”
我匆匆忙忙赶往了宁安侯府,那些人对我的到来似乎颇为意外,前前后后将我簇拥着,我挥了挥手,尽数打发了。
得知他在祠堂,我便匆匆赶了过去。
他跪在蒲团上,本就清瘦的背影略微有些孤寂,我缓缓走进,执着香,恭敬三揖,然后插进了香炉。
褪去了平日里的纨绔不羁,我此刻确实有几分认真模样,以至于沈殊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倒让我有些赧然了。
他同我一起出了祠堂,宁安侯大老远就在外面等着了,微胖的身材快速地移动,像极了一个圆滚滚的雪球。
“公主,老臣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可有惹您生气呀?”
“他伺候得可周到?”
“若有不顺心意之处,尽管调教,可千万莫要看在老臣的面子上手软。”
……
您老也真敢说,面子这东西,谁都有,就是不晓得您老有没有。
唉,这些话,我也只能内心腹诽,憋久了,真怕给自己憋出病来。
面儿上,我满脸堆着笑,急忙回道:“驸马体贴入微,对本宫关怀备至,都好,一切都好。”
我都被自己这虚伪劲儿给吓到了。
“如此这般,自然最好,公主留下来用饭吧。”
宁安侯的热情简直让人惶恐,被他围绕着真是浑身不对劲儿。
“不了不了,驸马前些日子说想要吃青州的鲫鱼汤,本宫命人快马加鞭送来新鲜的鲫鱼,又让御厨在府中候着呢,只等驸马回府了。”
宁安侯闻言,大喜过望,“犬子何德何能,能得公主如此爱重,老臣实在是……高兴啊。”
说着,还强硬地挤出了几滴混浊老泪。
沈殊觉冷眼瞧着这场景,眼里却闪过一丝讥讽,被我清晰地捕捉到了。
我连连摆手,另一边,拽起沈殊觉飞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终是摆脱了宁安侯的唠叨,他这絮絮叨叨的神功,京城上下鲜有对手,委实让人招架不住。
这沈家,还得少来!
第11章 何方美人?
“鱼汤呢?御厨呢?”
这是他一路沉默,回府之后问我的第一句话。
我双手一摊,悠悠道:“无!”
他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就知道你在瞎忽悠。”
我竟无言以对。
他转身就将手负在身后离开了。
我的手微微抬起,又缓缓放下。
他就这么无视了本宫,本宫不要面子的吗?
“来人,去青州,本宫要最新鲜的鲫鱼,鱼要活着进公主府,要是做得不好,你们就去驸马面前跪着谢罪!”
“遵命!”
古有一骑红尘妃子笑。
今有一筐鲫鱼驸马乐。
勉强也算佳话。
一时间,京都上下,无人不知我的壮举。
谁都知道了,沈殊觉才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爱重的人。
至于封月闲嘛,那都是过往云烟,早都被我抛在脑后了。
我躺在美人榻上悠悠哉哉地吃着葡萄,东篱凑在我耳边嘀咕:“驸马听说您真的派人去青州了,昨晚上高兴地多饮了几杯果子酒呢。”
多饮了几杯就是高兴?
我怎么觉得他是惆怅呢?
本宫待他太好,这夫妻恩爱的美名传遍四海,以后他哪儿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他的真爱?这怕不是在借酒浇愁呀,只有东篱这个傻憨憨才会以为他是高兴呢。
听了东篱的话,我才发觉沈殊觉搬到了踏秋院之后,我竟然未曾去瞧过。
也罢,今日得空,且去看看。
我刚走到踏秋院的门口,就看见那花树下,他持着画笔,缓缓勾勒,簌簌花朵落满了他的肩头,也落在了那画上。
我停住了脚步。
身后的丫鬟奴才也自动停住了脚步。
没有人出声,生怕打扰了这如画的场景。
他在作画,更入画,而我们在欣赏画。
那淡雅长衫更显他身姿颀长,一举一动,带着几许清雅风姿,满心满眼似乎都在那一幅画上。
他这般认真,倒让我生了好奇之心。
我缓步走近。
可是,在我即将要靠近他的时候,他笔尖微顿,霎然间,画笔落于砚台之上,而他的长袖一挥,整个画轴瞬时团起。
我的好奇心就这样掐死在萌芽之中。
难怪他一天天闭门不出的,原来如此。
“能让驸马如此专心的,不知是何方美人呢?”
我话音刚落,沈殊觉竟然一反常态地笑了,他的笑,一般人着实招架不住。
那日说他是眼中皎月,心上繁星,现在看来,倒是恰如其分。
“公主这话,倒像是在吃醋。”他笑得一脸暧昧,惹得身后奴婢们也都低头窃笑。
这样一张好看的脸还笑得这样引人犯罪,我的手似乎不听脑子使唤一般,就直接摸了上去,还在他的脸颊上狠狠捏了一把。
“脸皮够厚,也够滑!”
他愣在了原地,脸色竟然微微泛着红晕,惹得耳朵也带着淡淡的红,虽然神色依旧清冷,可是眼神中明显有那么一丝丝慌张。
“你……”
他好像有些气急败坏,转身就带着他的画轴进了室内,而且砰的一声关起了房门。
真是使了好大一股劲儿!
我还在回味着那手感,一个大男人,怎么皮肤比女人还好。
唉,只是……这等清冷公子,果然不好招惹。
第12章 耽于美色
派往青州的人马竟然出了岔子。
为驸马寻鲫鱼之事,早已惹得满京瞩目,太傅连同御史大夫,纷纷上奏,参我劳民伤财、荒唐无度。
眼前出了岔子,更惹人关注了。
我派往青州的人,竟和当地知府之子打了起来,还把人当街打瘫了。
就为了一条鱼?
满京的人都快笑掉了大牙。
我跪在父皇面前,涕泗横流,自我悔过,并向父皇请命,让我前往青州,亲自向知府致歉,以彰显我天家气象,免得人说我皇室中人仗势欺人、鱼肉百姓。
父皇叹了口气,自是应允。
我带上了沈殊觉,众人瞧我,更是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耽于美色,色令智昏……
众人都嘀嘀咕咕地说我:都啥时候了,竟然还想着带驸马去吃鱼!
好吧,我在她们心目中就是这么肤浅的人。
沈殊觉对我的一系列举动,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一路上更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我俩倒是相安无事。
“公主,该醒醒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却听见有人叫我,甚至于在摇晃着我。
我一挥手就拍了过去,却被人猛然捉住了手,吓得我突然从梦中惊醒。
入目,就是那俊朗不凡的容颜,眉如墨画,眼若繁星,那墨色的长衫让他更添冷峻气息,减弱了平日里贵公子的傲然矜贵之感,像极了高岭青松,朗朗不凡。
四目相对,我却舍不得收回视线。
他这才缓缓松开了我的手。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掀开了车帘,外面一片漆黑,天上也瞧不见几颗星星,月亮也藏了起来。
他倒了一杯茶,递到了我跟前。
我接过后慢悠悠地喝着。
“接下来可是一场硬仗,公主不打算准备一下吗?”
我的手,微微一顿,继而轻笑道:“驸马,聪明人就要话少一点,否则是活不长的。”
沈殊觉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悠饮尽,那股从容淡漠劲儿,还真是赏心悦目呢,一路上把他带着,估计也就是图饱个眼福了。
“公主,到了,可是……城门紧闭!”
我下了马车,沈殊觉跟在身后,静默不语。
“去,叩门。”
众侍卫领命而去。
可是城楼之上,竟是齐刷刷的弓箭手。
这要是射下来,我们准得成了刺猬。
“来者何人,竟敢夜闯城门。”楼顶一声高喝,中气十足。
“沁宣公主驾到,尔等还不速速开门。”身旁的侍卫将我护住,继而朗声喝道。
“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公主。”城楼上的人不为所动。
本宫一路上招摇过市,如此大的阵仗,就不信那青州知府一无所知,揣着明白装糊涂,真是好大的下马威,好大的阵仗!
不过,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我动手。
本宫就当他这阵仗是在欢迎了,只不过委实不算友好。
“本宫带来宫中御医,魏知府若此时开门,贵公子或许还有一线良机,若是错过,只怕余生要与枕塌为伴了。”
我的语气真的太过诚恳,太过惋惜,以至于感动了那哀痛不已的知府大人。
第13章 同室而居
登时,中门大开。
我与沈殊觉对视了一眼,再次上了马车。
队伍浩浩荡荡地从城门口而入,可是那些弓箭手们并未撤离。
下马威也好,还是龙门阵也罢,今日这青州城,我定是要闯一闯的。
沈殊觉看着还是如来的时候那般气定神闲。
这厮,装得也够深。
入了魏知府的府门,方瞧见了这上下笼罩的悲郁之气,听说魏知府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素来是捧在掌心的。
魏启姗姗来迟,装作满脸的惶恐,“殿下恕罪,臣迎驾来迟,实在惶恐。”
我虚扶了一把,“魏大人快快免礼,本宫在京中听闻青州发生的事儿,便急急向父皇请旨,前来了解始末,若真是手下之人办事不力、仗势欺人,本宫必定严惩不贷,还令郎一个公道。”
“多谢殿下。”那魏大人举袖拭泪,好不动容。
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本宫还带了御医来为令郎诊断,还请大人带路。”
“殿下,请!”
御医诊断过后,眉头紧蹙,叹息道:“公子的伤,倒不是不能治,只是要费些周折,忍些疼痛,重塑筋骨,才能再次站起来。”
我放下了茶杯,表明了态度,略带愧疚地道:“不论什么办法,一定要将魏公子治好,要不然本宫可怎么安心。”
御医拱手道:“老臣必定竭尽毕生所学,为公主分忧。”
“好,张御医,魏公子就交给你了。魏公子大好之前,本宫都会待在青州。”
最后一句话,让那魏启眉头一皱,眼神闪过片刻的异样。
看来,我确实是个不速之客了。
晚间,魏府准备了上好的厢房。
可惜,只有一间。
我与沈殊觉面面相觑。
大婚之夜,我睡床,他枯坐一夜。
其后数月,我睡床,他睡地。
再到后面,各有所居,相安无事。
陡然到了这儿,这……默认的夫妻同居,倒是显得格外别扭。
最后只能划界而治了。
一人一半,谁也不能越界。
“看好了,外面是你的,里面是我的,不准占我的地盘儿。”
说完,我便躺到了里面一侧,用被子裹住了自己。
可沈殊觉,显然顾虑重重,他站在床榻边上,踌躇不前。
我的头从被子里面钻了出来,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最后轻笑了一声,戏谑道:“喂,你早都是本宫的人了,这会儿又在纠结什么呢?”
我的话似乎让他想起了醉酒的某一夜。
他的脸上竟然微微泛红。
最后,他快步进前,褪去了外袍,留着中衣,躺在我的身侧。
一整套动作快如闪电,行云流水,可惜,表情中带了点视死如归的感觉。
他躺在我身边,呼吸有些不稳,他身上带着淡淡的兰草清香,钻进了我的鼻子,围绕在我的周围,搞得我也睡不着了。
我抬眸看了看他俊美如斯的脸庞,内心只能暗暗平复心绪,要不然,只怕……又要心猿意马了。
身旁躺着美如玉的上品,这谁能遭得住呀?
我只能一遍遍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第14章 妖孽而不自知
“公主,你怎么有些心绪不稳呀?”
沈殊觉这话一出口,我顿觉这厮是故意的,我总觉得他在偷笑。
我此刻要是能稳得住,岂不是辜负了这么些年喜好美色的名头?
“因为……本宫在思考问题……”
我急忙翻了个身,不再看他。
妖孽而不自知,说的就是他。
“睡觉睡觉!”
一夜,相安无事。
次日一早,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出去了。
我伸了伸懒腰,唤了丫鬟进来为我更衣。
出了院子,发现他已经气定神闲地坐在石凳上饮茶了。
一身淡雅白衣,更衬得风骨绝佳,气质不俗,远而望之,皑如山雪,皎若明月。
周围气场更像极了水,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
我坐到了他的对面,他为我倒了一杯茶,放到了我的面前。
“听闻青州美景颇多,不知公主可有游玩心思,我乐意作陪。”
他悠悠说道,却如同洞察了我的心思。
我转了转茶杯,抬眸道:“南山红叶,如何?”
“甚好!”
未来得及同魏知府打招呼,我与驸马纵马南山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青州城。
我一身红衣劲装,绝对的明艳张扬,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沈殊觉一袭白衣,从正街打马而过时,那满街的女儿家一个个都移不开眼睛了。
早已派人清了场子,公主出门,该有的排场必须得有,我身后侍从们也都是打马而过,一时间,长街四处,议论之声不绝。
南山红叶,是青州奇景之一。
四季长存,不凋不谢。
最重要的是,南山多隐士!
入了山,我们一行人便下了马。
漫山红叶,层林尽染,名不虚传,那夺目的红,绚烂不已,踩着那一层一层的石阶,石阶上带着淡淡的青苔。
我走得极为小心,突然,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伸了过来,我循着看去,沈殊觉神色平静,仿佛做出此等举动的,并不是他。
我摇了摇头,“不必,我走得稳。”
话音刚落,脚下便一虚滑,老天真的是在等着打我的脸呢。
好在他眼疾手快,将我迅速拉住。
我本想抽回手,却听他凉薄开口:“公主若想摔个缺胳膊少腿的,就尽管挣脱。”
语罢,我便乖乖任由他拉着了,反正少不了几块肉,若真要摔了,就把他拽过来当垫背的,现成的肉垫子,不用白不用。
这山,真大,真深,真高啊!
唉,爬山,果真不适合我。
好不容易才爬上了飞来峰,在这儿,可以俯瞰南山,将景色收入眼中。
可是,这儿,却不是我要看的。
沈殊觉走到这儿,却极为自觉地停住了脚步,坐在那观景亭里歇了起来,“我累了,公主自便吧。”
“好,曲风,你陪驸马在这儿歇一歇吧。”
我着人留下陪他,另外带了一些人,继续往深山里走着,越走,云雾越深。
最后,我停在了那飞流直下的瀑布前,仰视之,只觉得那瀑布从天际而来,磅礴巍峨不可逼视。
“归流阵!”我的心下闪过一丝了然。
第15章 慕家老叟
我立在瀑布前,长身一揖。
而后接过侍从手中长剑,飞身而入。
慕氏隐族的归流阵,非折影剑法第九重不得破。
我持剑入阵,剑光化影,似有万箭齐发。
不多时,瀑布之巍峨景象散于眼前,皆是幻镜。
眼前只剩下曲径一处,云雾缭绕。
我的手微微抬起,示意她们留在原地,我独自一人踏入幽境。
来到那竹林木屋前,见一老者,正在下棋。
黑子白子,皆是他手中棋子。
“见过慕先生,沁宣叨扰了。”
他缓缓落定一子,眸光只盯着眼前棋局:“数年前,老朽便已经拒绝过公主所求了,公主请回吧。”
“先生若真是醉心悠然南山,便不会暗中帮我了,昔日我羽翼未丰,任人鱼肉,先生拒绝我,本是情理之中,而今,我已向先生证明了,我有这个资格得到先生的辅佐。”
老者冷哼了一声,似乎在嘲笑我的狂妄自大。
我笑着说道:“先生不就是想向慕氏家族证明您才是对的吗?您当年在元琼身上没有实现的抱负,我都可以帮您实现!”
“沁宣公主真是好大的口气!”
是啊,今时今日,我已经敢自比元琼了,可不就是狂妄嘛。
可我赌,他要的就是这份狂妄与野心。
“陪老朽下完这局棋吧。”
我坐到了他的对面,执起了黑子。
面对他,我的棋路终究稚嫩了一些。
我落下了最后一子,退无可退,进无可进,我所有的棋子都被困住,无法动弹。
黑子陷入了僵局。
他朗朗一笑,“公主败了,这样的下场,公主又能否接受呢?”
我的手摩挲着衣袖,眉眼微抬,“成王败寇,本宫赌得起!”
“但是,慕先生等不起了……”我话锋一转,他的眸子瞬间凛然,泛起锐利的寒光。
“岁月不饶人,慕先生已经没有时间再布这样一局棋了。”
他手中的白子砰然落地。
衣袖一挥,棋局,乱!
他的眼底竟然闪现了几许慌张,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去布棋呢?
我在等他最后的抉择。
我能赢,这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的。
因为他有毕生难以释怀的执念,他要向慕家证明,他是对的。
他缓缓起身,站到我的下方,拱手一揖。
我急忙起身,虚扶一把。
“来日,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我出了那瀑布幻境,登时那里又有飞瀑倾泻而下,奔腾不止。
出来走了许久,到了观景亭。
他负手而立,远而望之,淡然悠远。
“驸马,回吧。”
“好!”
他不过问,只沿路折了些许精致红叶,说是要风干之后,为我放入书册之中,作为书简标记。
如此细心,连我都忍不住想要夸一夸他了。
我们打马而回,穿过闹市。
我的满脸笑意,与魏家的沉重氛围格格不入。
就连魏家的下人,都在背后议论纷纷。
“公主此来,分明是想气死老爷吧,来了这儿便与驸马纵马南山,赏红叶,喝茗茶,哪有一星半点的歉疚之意,唉,可怜了咱家少爷,还在病床上躺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