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为她挽发
南山红叶,不负盛名。
玩儿得有些累了,我便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一睁眼,那张俊颜近在眼前,睡得安详。
我的手鬼使神差般就摸了上去,这触感……像极了羊脂美玉,我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得亏此刻我面前没有镜子,否则我大概是不好意思看自己此刻笑得多么猥琐的。
“公主摸够了吗?”
我一晃神,他竟然醒了,而且面色平静地看着我。
我敛了敛神色,收回了手,讪讪一笑,“美色误人……”
他白了我一眼,转身便起了。
唉,这厮,就是个冰块。
他早梳洗好了,一身淡紫色长袍,捧着一盏茶,悠悠地坐在那儿,端的是从容淡漠、姿容无双,只有我,还在那铜镜前愁眉不展。
“下去吧。”我打发了知府家的梳妆婢女。
“唉,竟忘了带采菊一起来,这知府家的婢女笨手笨脚,竟连个头发都梳不好……”我一边梳着头发,一边随口嘟囔着。
可我没想到,下一刻,他缓步而来,站在我的身后,铜镜里出现了我们两人的身影。
他极其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木梳,而我的手僵在了原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我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眼眸微垂,任他的手指在我发间穿梭,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头发在他的手中似乎格外听话。
“你何时学会了这些?”
“很早。”
我又忍不住追问道:“为何学了女子发髻呢?”
他的手微微一顿,继而轻笑道:“或许……是因为以前也遇到过不会梳发的女子。”
有故事!
这话一听就充满了故事,只不过再问下去,万一悲剧结局,那便是挖人伤疤了,算了,不问也罢。
我不问,他却问了:“公主不好奇了吗?”
“谁还没个过往了,我理解,你放心,绝不追问。”
他叹息了一声,继而笑道:“那公主的过往呢?是封月闲吗?”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试探,我眉眼弯弯,笑了起来,“驸马这是吃醋了吗?”
“若真吃,这醋只怕是吃不完。”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不多时,便挽了一个好看的发髻,他的手缓缓梳理着其他头发,任由其垂在腰间,又为我挑了一支玉簪插在发间。
“公主姿容明艳,紫玉簪清雅中带着高贵之气,与公主最是相配。”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驸马的手,甚是灵巧。”
“公主记得付酬劳就好。”扔下这句话,他便快步而出了。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沈殊觉也不会无故献殷勤。
用过午膳后,我才懒懒散散地踏入了那魏公子的房门,魏家的小姐夫人们,满眼通红地站在旁边,看着我的神色,总让人觉得凉飕飕的。
“驸马,好像天变凉了。”
冷眼如刀。
沈殊觉不自觉地挪了挪脚步,挡住了那些扫过来的寒光。
我挽着他的手臂,莞尔一笑。
魏家上下纷纷见礼,而我悠悠落了座,下人奉上了热茶。
那魏知府满面愁容,郁闷难消。
第17章 钦差将至
“张御医,魏公子如何了?”
“回公主,已经有所好转,小腿处已经有知觉了,只不过重塑筋骨,还需些时日,急不得。”张御医拱手回话。
我眼眸微垂:“费些时日不打紧,只是这魏公子定要给本宫治好了。”
“老臣自当尽力。”
我又看向了魏知府,浅笑道:“我来了青州几日,竟还未来得及调查魏公子为何与家奴产生了冲突,不知魏大人可知原因?”
魏知府不慌不忙地说道:“那日犬子与几个好友垂钓于桃花溪,不知为何得罪了公主家臣,回来便成了这副模样。”
我将茶杯猛地一放,众人被吓了一跳。
“家奴放肆,都是本宫太惯着他们了,你也知道,本宫素来只喜吃喝玩乐,也不拘着他们,一个个也只知给我惹事儿。”我的语气当真是恨铁不成钢呀。
毕竟在他们眼中,我也就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纨绔散漫之人。
可话说到这儿,魏知府仍是一脸愤懑。
“不过,这次还请魏大人放心,这件事儿必定会给你一个公道,本宫已经上奏父皇,让他派遣钦差来好好查一查这些事儿,若家奴有错,绝不轻饶。”
魏大人闻言,顿时一脸错愕:“公主,这点小事倒也不必劳烦钦差亲至吧?还请公主打消这番念头,继续惹得圣上烦心,微臣万死莫赎。”
“魏大人此言差矣,此次事关我天家声誉,又关魏公子生死,自然要好好调查,若是本宫背了一个仗势欺人、纵奴行凶的名头,会让父皇蒙羞的。”
我的言语中满是坚定,满是诚恳。
可是魏大人狡猾如狐狸,此刻额头竟然冒出了几丝冷汗。
“公主,此事,真的不必劳烦钦差!”
我缓缓起身,打量了他几眼:“哦?魏大人既然不愿闹大,那为何参本宫的本子摞满了父皇的案头?又为何这出闹剧整个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怎么,如今钦差要来,魏大人反而又不愿了呢?”
他在我的注视之下,眼神略微闪躲。
“公主,微臣起初关心则乱,如今犬子可医,便也不必烦扰陛下了,微臣立刻上奏,陈说事情真相,为公主正名。”
他在等着我的答复,可我却缓缓一笑,继而惋惜道:“唉,魏大人说得太迟了,奏折早都到父皇手中了,钦差不日便抵青州。”
他的眼眸处闪过一丝慌张。
老狐狸!
我岂能如了他的如意算盘。
我话音落,便不再停留。
沈殊觉自然与我同进同出。
我早已为命人备好了銮驾,侍卫开道,整条街道都被肃清,两旁的百姓们皆瞻仰着公主仪驾,议论纷纷。
坐上了銮驾,他才低声问道:“公主,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吃鱼呀!”
他的脸色瞬时复杂,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这青州的鲫鱼念叨了那么许久,终究是要带你去尝尝鲜的。”
他竟突然别扭了起来,微微垂眸:“不过是随口一说,公主值得这般放在心上吗?”
第18章 前面首来了
“世人皆知本宫与驸马情深意笃,驸马喜欢的,本宫定要为你寻来。”
我说的模样极其真,至于话真话假,沈殊觉自然听得出来。
他瞧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皆伸长了脖子看着公主銮驾徐徐而行,好不热闹,最后他摇头一笑,淡淡说道:“看来,这纨绔公主你是当上瘾了。”
唉,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儿烦恼,着实没啥情趣。
我斜靠在软塌之上,缓缓抬眸,“纨绔,有何不好?”
“好,只是面首太多,后院太乱,实话太难……”他的手放下来帘子,遮挡住了那四面八方投来的探究目光。
我沉默了。
他……确实有几分洞察人心的本事。
看到我不曾言语,他刻意岔开了话题,“陛下派来的钦差是谁?”
可惜的是……这个问题也算不得友好。
我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视死如归地说出口。
“宋徽青!”
这个人选,也是我千算万算,却没算到的。
着实是……意料之外!
他的手微抖,杯中茶水洒了出来,眼神中带了几分不可置信,最后揶揄开口:“公主还真是举贤不避亲!”
我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是父皇选的人,这也在我意料之外呀。”
罢了罢了,天下人也都会这么想,不想才不正常呢。
毕竟,谁让宋徽青是我前面首呢!
还是独得恩宠的那种,在公主府整整住了三年的。
沈殊觉脸色微沉,竟不打算同我说话了。
“唉,陈年过往,不提也罢。”我揉了揉额头,怎么这么头疼呢,真是令人烦躁。
銮驾在明月楼前缓缓停下,他率先下去了。
我本以为他要甩脸子离开了,没想那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最终还是伸在了我手边,我一晃神,正要搭上,脚底却猛地一踩空。
天旋地转之间,我担忧的竟是本公主的一世英名呀……
眼瞅着就要摔了个粉碎!
可最后,我稳稳地落入了一个怀抱,泛着淡淡的香草味儿。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
周围想起了阵阵惊呼声和抽气声。
“啊……驸马好俊美!”
“驸马和公主好恩爱。”
……
一群没见识的,这就叫俊美了?这就叫恩爱了?
好吧,确实是俊美,也确实恩爱。
下一刻,我拽起沈殊觉,就匆匆往明月楼上而去。
这一群花痴少女,可不敢让她们再看了。
沈殊觉此刻倒是乖觉,我拉着他,他便跟着我快步而行。
直到落座雅间,我才发现他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
“你笑什么?”我就差送他一个白眼了,本公主差点丢尽了人,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没什么。”他笑意不减,将头偏向了一边。
从楼上雅间可以看到长街十里,更可以看到另一侧桃花溪水流潺潺。
“公主这一出戏,演的可过瘾?”他的眸子盯着我。
“驸马可以说说什么是戏吗?”
他的眸子缓缓移开,轻叹了一声:“公主的人生太过传奇,我竟也分不清何时是戏,何时又不是……”
我默不作声。
第19章 客到了
今日长街开道,銮驾横行,我与驸马招摇过市,想必这消息不久就会传遍京都了,太子以及他的拥护者又可以参我一本了。
“驸马太过聪明,让我很是不安呢。”
沈殊觉的眼神里总有洞察一切的澄澈,只不过,我能感知到,他对我并无恶意。
他低声一笑,极为认真地说道:“公主只需记得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此,便可心安了。”
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绳断了,又能跑得了谁呢?
我浅浅一笑,“得驸马此言,我自然心安。”
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能得此默契,已是意外之喜。
“这明月楼的鲫鱼在青州颇有名气,听闻这桃花溪一年能钓上来的也不过百条,是以有价无市。”我低声介绍着。
“那这次是托了公主的福了。”他微微抬眸。
“尝尝看吧。”我为他夹了菜,而这些举动自然而然地会落入有心人的眼中。
他缓缓举箸,吃的极其优雅,端的一派世家公子的矜贵从容,一举一动,自可成诗入画,这样谪仙般的人物,着实不可多得。
当日与他成婚,确实别有目的,而今每日对着如此俊美的容貌,不得不赞一句自己太有眼光了。
宋徽青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
谁也没想到,他悄摸摸地就来了。
魏启派人去城门口迎接的时候,只接到了钦差随行之人,反而让他翘首以待的钦差大人,不知所踪。
只听说,是入城了,差点让那老狐狸急得跳脚。
夜色苍茫,沿江两岸民船皆停泊靠岸,不准入江,戒备森严,而我的画舫,泛游其上,一派歌舞升平之感。
我斜靠在软塌上,眸子微闭,听着那乐声低婉,差点沉沉睡去。
忽然,只听一阵箫声传来,澄澈入心,令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我眼眸猛地睁开,缓缓坐正了身子。
“客……到了,去迎一迎吧。”
我出了画舫,曲风等人快步跟上。
船头灯火阑珊,长风飒飒,我瞧着远处扁舟缓缓而至,那舟头便有一人,身着淡雅青衣,手中持着墨箫,静默而立。
画舫与小舟相接,他缓缓登上了画舫,脸上带着笑意,拱手一揖,“公主可真是让我好找呀。”
我嗤笑了一声,略带不忿地说道:“也不知是谁一到青州地界就玩失踪,还得本宫亲自引你现身,可真是好大的排面呢。”
“这沿江两岸围得水泄不通,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混进来,公主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儿上,便原谅在下吧。”
说完,更是弯腰拱手,做足了姿态。
“起吧起吧,你这样实在碍眼,而今已是朝中官员,怎就没个正形儿?”我没好气地说道。
“您还是大沁七公主呢,也不见有什么正形,天下谁不知道您纨绔荒唐、独爱美色、庸碌草包、死缠烂打……”
“宋……徽……青,你皮痒了是吧?”我咬牙切齿地打断了他的话。
此刻,我只想锤爆他的狗头。
第20章 如何哄驸马?
宋徽青站直了身子,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并无半分诚惶诚恐。
他敛了玩笑神色,颇为认真地说道:“行走于微处,方能看得真切。”
我的手抚上了画舫栏杆,长风吹起了衣袂,远而望之,这沿江两岸皆是歌舞升平之象,可背地里又有多少黑暗与污浊呢?
“本宫知道了。”
他这般说,我便明白了他这几日是去做什么了。
“这青州的水,太过混浊,你多加小心。”
他负手而立,却显得高大了不少,“多谢公主关心,若是水清,陛下又何苦派我来呢?来之前,我早已有了准备。”
“瞧我,竟忘了宋大人的本事了。”
我随意打趣,他微微拱手,我们相视一笑,结束了这沉重的话题。
夜深了,画舫靠岸。
却没料到,还有人特意候着。
“下官参见公主,见过宋大人!”
那魏知府也不知从何处有的这般灵敏消息,竟然早早地就在这儿候着了。
“宋大人作为钦差巡视青州,迟迟不肯露面,实在让下官好等,下官……”
魏启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那突兀的声音打断。
“公主……嗯……我难受……”
宋徽青似乎是站立不稳,径直扑向了我,右手手臂环住我的脖子,从魏启的角度看来,便是宋徽青抱住了我不肯撒手。
再配上他这含糊不清的话语,委实令人浮想联翩。
魏启的脸色登时变了,连忙将头垂下,不敢直视,脸色中还透着几分震惊,几分窥破隐私的闪躲之感。
我连忙拍了拍宋徽青的后背,讪笑道:“魏大人见谅,宋大人与本宫久别重逢,是以多饮了几杯,他醉了,胡话……”
我的解释在众人看来,实在是苍白无力,毕竟宋徽青挂在我身上这铁一般的事实太具有冲击力。
“久别重逢,人之常情……”魏启说话间并不敢抬头看我们。
他们大抵想到的是沁宣公主与前面首厮混于画舫之上,重叙旧情,酣醉而归……
我的手猛地掐了宋徽青一下,因为我已经感觉到他的笑憋得很是辛苦。
可是,下一刻我才感觉到什么才是真的辛苦。
远远地,我就瞧见沈殊觉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我拼命想推开宋徽青,可谁想到他抓得更紧。
直到沈殊觉走近,一把抓起了宋徽青,往地上扔去。
我也跟着吓了一跳,若是脸着地,那真是……完了。
得亏宋徽青眼疾手快,迅速立定了身子,然后揉着额头,装作酒后头痛,向着那魏启招了招手,“魏大人,本官头痛,快……送本官回去歇息。”
他倒是溜得极快,在那些小厮的簇拥下转瞬不见了身影。
魏启也撤得极快,生怕走得慢了,便被我灭了口。
独独留下我,应对沈殊觉阴沉的脸庞。
我只想设榜一问:论如何哄好驸马?
唉,也希望天下有识之士们关心家国天下之外,也替本宫安定一下后宅呀,如此方才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也!
第21章 重续旧情
沈殊觉弃了马车,一路走着。
我只能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
他的脸色说不上多坏,但也说不上有多好,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他生气了。
换位思考,我也能理解他。
虽然我俩做戏,可是别人会以为他戴了绿帽子,委实太伤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了。
我快步小跑,跟上了他。
“沈殊觉?”
“嗯。”
他低声应着,可是并没有回过头看我,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相去甚远。
他……果然是恼了我了。
“我和宋徽青……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那是怎样?公主同他画舫夜游,吹箫奏乐,是在谈论公事?还是我出现的不合时宜,打扰了公主和故人重续旧情?”
他还是缓缓走着,步调没有丝毫改变,只是这话语委实让人浮想联翩。
“真没有……”我的声音小了几分。
“公主不必解释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懂。”
一边说着,反而还加快了步伐。
我愣在了原地。
这男人,可真难哄。
正想快步追上他,可是脚下一歪。
“啊!”
我一声痛呼,跌坐在了地上。
沈殊觉的脚步停了下来,可是他仍然没有转身。
远处的侍从们都要赶过来,可是我手一横:“不准过来。”
我将头缓缓转了过去,看向了沈殊觉的背影,然后充分地发挥了一个纨绔公主的作风,极其大声地吼道:“沈殊觉,本宫摔了!”
僵持了一会儿,在我以为他抬腿要走的时候,他终究是缓缓转过了身子,朝着我走了过来,脸上还带了几分肉眼可见的无可奈何。
他走到我旁边,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我撇了撇嘴,勉强搭上了他的手,打算借个力,可是他猛地一使劲,我便被他抱在了怀中。
任谁都瞧出了我脸上的笑意。
他可真是越瞧越好看,风骨清雅,皮相绝佳,这样的好皮囊,实在是世间难寻。
“我们就这样走回去吧。”
“公主确定自己走回去?”他冷冷地回了我一句。
“我脚崴了,你抱着我走回去吧。”
只要脸皮厚,什么话都能圆得回来。
他的嘴脸竟然有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浅笑弧度。
“宋徽青的事儿,日后我再向你仔细解释,总归我和他清清白白,你放心便是,若有他人闲言碎语,你只管教训,本宫为你撑腰,定不会让你失了颜面。”
他的笑竟再也憋不住了。
一瞬间,似皎月初绽,繁星初现,让整个夜色都变得格外动人。
他的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既如此,那在下的颜面就倚仗公主了。”
“没问题!”
我应得爽快,他在嘉柔面前维护我,我在外人面前自然也该维护他。
他抱着我走得很平稳,一路缓缓地走着,我都有些犯困,为了不使自己掉下去,我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他似乎有片刻的僵硬。
我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星星点点,很是梦幻。
“沈殊觉,你以后想干什么?”
突然觉得,我对他并不了解。
他沉思了片刻,才缓缓答道:“守一人,不相忘,不相离。”
可真是个痴心人。
“突然有些羡慕你心底的那个姑娘了,世间难觅,便是纯粹如斯。”
我不免轻叹了一声,或许我当初真的做错了,在我这儿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我成了他的绊脚石。
“忍个一两年,我定放你离开。”
我能做的,也只是这些了,尽力弥补吧。
他冷哼了一声,“公主自以为大义,实则始乱终弃,在下清誉不存,日后又有何面目去见那个姑娘呢?”
“其实,本宫有一事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第22章 面首交流会
“若是什么不好的事,那公主便瞒一辈子吧。”
我好心想告诉他,没想到他竟然还不想听,罢了罢了!日后别怪我没说过就成。
他抱着我回府,我想着他该是累坏了,没想到人家气定神闲,不急不缓,丝毫没有半分累到的痕迹,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次日一大早,宋徽青便跑来了。
他遥遥一拱手:“驸马,失敬失敬呀,昨晚醉酒误事,不得体之处,还请驸马爷海涵。”
沈殊觉竟也浅笑回应,全无昨日要把他扔到地上那凶神恶煞的姿态。
二人攀谈,不胜友好。
沈殊觉浅聊了几句,便借口离开了。
宋徽青自顾自地倒茶喝了起来,眉眼微挑,“你这驸马爷可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儿呀。”
我落座在他的对面,也端茶喝了起来,“确实如此。”
“那你不得防着点?”宋徽青笑着试探。
“正因他是聪明人,我才放心。”我将茶盏缓缓放下。
“京都一直盯着青州的动向呢。”
我转了转腕间的手镯,再抬眸看了看他:“那你觉得本宫在青州的表现,那位可会满意?”
“你呀你,世人都要贤名,独你,反其道而行之!那位只怕是满意得很。”宋徽青指了指我,笑得别有深意。
“元琼盛名如斯,不也黯然落幕吗?世间事,不能只看表面。”
他敛了笑意,继而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如何?那魏公子又何时能康复?”
“本宫想让他何时康复,他才能何时康复!”
我此话一出,宋徽青便明白了我的意思。
“父皇既然让你作为钦差巡视青州,你怕是该有些作为了。”
宋徽青缓缓起身,负手而立,“公主说的是,在下该去了。”
他的话语间带着三分揶揄调侃,拱手一揖,转身快步而去。
接下来数日,青州上下,都显得颇为紧张,就连那魏知府对他儿子的伤情都没那么重视了呢。
整日里陪着宋徽青巡视各处,鞍前马后,好不殷勤。
宋徽青瞧着倒是吊儿郎当,十分不靠谱,再加上那日画舫风波,人人都觉得他是得了我的荫庇,是我向父皇进了谗言,这才将他塞入朝中。
裙带之臣,自然被他们看轻。
一开始,还有几分战战兢兢的姿态,后来,那些地方官员便越发傲慢了,对他也没了那敬畏心思。
可是宋徽青反倒如鱼得水了。
“宋大人与州官打成一片,频频出入风月场所,探讨‘为官之道’,并且……”曲风的话骤然而止,只会让我更加好奇。
“怎样?”我追问道。
“并且同那些官员交流心得……”曲风支支吾吾,着实让人烦躁。
“什么心得?”
“当面首的心得!”曲风说完,撒丫子就跑。
我的茶盏应声而落,摔了个粉碎。
“把宋徽青给本宫捆了!”
自从宋徽青来了青州,这儿的茶楼酒肆生意更加火爆了,全都流传的是公主府的风月故事,我的荒唐之名便从京都传到了青州。
第23章 争风吃醋
那晚画舫相见也成了私会,一时间,大家都在同情沈殊觉,却都在背后暗搓搓骂我。
而罪魁祸首还在花天酒地!
“曲泽,按照原计划,去办吧。”
“属下领命。”
魏家的公子在御医的治疗下,渐渐转好,现下已经能勉强下床了,只是行走仍需借助外力,魏家也松了一口气。
夜色深了,我独自漫步在魏家后院,却看到了一个黑影,我紧跟着,只见他在假山拐角处停下了脚步,然后缓缓扭动了机关,那假山瞬时移动,开了一个入口。
过了片刻,我才沿着他原先的步伐,打开了机关,尾随而入。
一路上皆是机关暗道,层层设防。
幸而机关之术,难不倒我。
我一路安全躲过,直到密室最深处。
只听得正有人在低声交谈。
“大人,那沁宣公主荒唐无度,宋徽青又是裙带之臣,这些日子你我也是亲眼看见了,二人属实不足为惧,上头那位为何如此忌惮呢?”
魏启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也是我疑惑之处,我观察那沁宣公主多日了,与她纨绔荒唐之名的确相符。”
另一人不屑地说道:“位高者,难免多思多虑、草木皆兵了,一个纨绔公主,能翻出多大的风浪来?”
魏启打断了他的言语,“话不可这么说,上面那位既然交代了,你我还是得上心点儿,我总觉得沁宣公主的家奴同我儿起冲突之事有些蹊跷。”
“你是说……她是故意为之?借此前来青州,那她所图?”
“目前尚不敢下定论,至于那宋徽青,貌似无甚大才,依靠裙带关系步入朝堂,可我心里总觉得不太放心。”魏启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忧虑。
老狐狸,果然想得多。
我沿着原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看来宋徽青做得还不够。
次日,魏启设宴。
上下官员,齐聚一堂,邀请了青州的世家名门,而我和沈殊觉自然在受邀之列,至于宋徽青,来得更早。
众人刚坐定,魏启本想寒暄几句,却被宋徽青大咧咧打断了,他端起了一杯酒,朝着魏启说道:“魏知府今儿作为东道主,这座位安排得不妥!”
“哦?如何不妥?”魏启笑着回问。
宋徽青饮尽杯中酒,将酒杯缓缓放下,眼眸扫向了魏启,凉薄开口,“我与公主久别重逢,理当同坐,聊叙旧话,魏知府怎得连这点都没想到呢?”
他的话音刚落,四座皆惊,窃窃私语。
魏启也是一愣,迅速反应过来,“这有何难?来人,在公主案旁再设一案。”
“魏大人不必麻烦!”
他话音一出,都以为他改了想法,没想法下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同驸马换一换便好了,何必麻烦!”
众人的视线在他和沈殊觉身上打转。
一人神色清冷,一人满脸揶揄,怎么瞧着,都觉得不太友好。
魏启和一众官员,皆微微垂眸,他们只怕以为那日画舫风波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了,没想到今儿还能闹到明面上。
曲风在身后嘀咕道:“前面首对战现驸马,公主,您更希望谁赢呢?”
第24章 二人交锋
“曲风,看来是本宫太纵着你了,回京后去打扫马厩一月。”我这番话压低了声音,可仍是有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劲儿。
曲风脸色微变,虽有不甘,仍低声诺诺。
在场众人,都在等着看沈殊觉的回应。
我坐直了身子,看向了宋徽青,“叙话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换座就不必了吧,这样的安排挺好的,魏大人,开宴吧。”
宋徽青抬眸,满是揶揄调笑,“这是在下同驸马商量,公主怎得就着急替驸马做了主呢?”
我看了看沈殊觉,好在他并无异色。
谁料,下一刻,他清声出口:“想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便要看看宋大人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这话,充满了挑衅意味儿,一点儿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清冷自持的沈殊觉。
宋徽青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如此,不如一试?”
两人之间杀气涌现,在场之人纷纷噤声。
下一刻,二人竟然打起来了。
我都没看清楚是谁先出的手。
猝不及防的,就变成了斗武场。
宋徽青招式轻快,变化也极快,而沈殊觉的功夫,甚是不俗,可我竟瞧不出门路,不知师从何家。
周围人看戏者有之,焦急者有之,打量谋算着者更有之。
宋徽青渐渐落了下风,明显不敌。
最后二人分落两方,宋徽青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脸上满是不忿,“再来,这次定不会让着你了。”
沈殊觉淡淡一笑,衣袖轻挥,手指微动,抽出了腰间软剑:“欢迎宋大人前来切磋,事关陶陶,在下随时奉陪!”
他的声音甚是好听,我竟不由自主地笑了。
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只瞧着他持剑而立的身姿,便觉得朗朗如月,清雅之中自带贵气。
宋徽青的眼神打着转儿,也不知道他在憋些什么幺蛾子。
“二位可真是……恩爱情浓呢!”
任谁都听出了宋徽青的幽怨之气。
“我与陶陶,夫妻一心,自然容不得旁人撒野。”
沈殊觉的话,让我极其满意。
我缓缓起身,走到沈殊觉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本宫与驸马同心同德,驸马之所愿,亦是本宫之所愿。”
话音落,我转头看向了沈殊觉。
而他,恰好也在看我。
他极其自然地牵起了我的手,朗声道:“今日所言,不仅仅是对宋大人说的,日后若有人再有非分之想,别怪我下手无情!”
我朝着沈殊觉,浅浅一笑。
宋徽青瞬时红了眼眶,做戏他果然是行家。
“公主,你当真如此不念旧情吗?”
“额……”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宋徽青便又发作了。
“喜新厌旧,人之本能,我明白了。”
“这……”我该怎么回复呢,着实为难。
“公主既有了驸马,那我便是多余了,此后,不会再让公主为难了。”
宋徽青说完,便匆匆离去,走得急了,差点撞在了柱子上。
众人憋笑,实在是难。
我也寻了个借口,拉着沈殊觉赶紧离开,宴无好宴,到此,闹剧便可结束了。
第25章 与旧人决裂
我拉着沈殊觉一路快走,快回了院子,我才松开了他的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那儿急匆匆地喝了起来。
“驸马,宋徽青的事儿你别放在心上。”我也细心地为他倒了一杯茶。
他缓缓端起,却并未饮下,反倒眸子微垂,说道:“只怕明日这青州城便要传遍了,钦差与驸马争风,公主喜新厌旧,与旧人决裂……”
我也将茶杯缓缓放下:“我在这儿便谢过驸马的配合了。”
“我帮你本就是应该的,至于戏不戏的,全看心境了。”
他今儿说话,似乎太高深了,话中颇有深意。
接下来的走向确实如他所料。
我与宋徽青决裂,是某些人喜闻乐见的事儿。
接下来宋徽青似乎情殇难解,常常与那些官员诉苦,他话中的我全然就是个喜新厌旧、贪慕美色的混账。
青州上下官员似乎极为同情他。
而魏启也渐渐出手了。
他想拉拢宋徽青,此时确实是绝佳时机。
宋徽青这些年同我的联系,也不过是坊间捕风捉影的风月之事。
情情爱爱可以是羁绊牵挂,自然也可以是生恨决裂的理由。
我日日待在魏家,闭门不出。
那魏家公子逐渐好转,再过不久,想来就该痊愈了。
世人最爱捕风捉影,尤其皇家情爱之事,背地争相传说,乐此不疲。
宋徽青与我决裂之事,在人们一遍遍述说之中,极为逼真,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似乎也不用我再费力言说,世人早已为我编好了故事。
转眼,便是一个多月。
魏公子已然大好。
而青州之地,夜间骤然巨响,震彻州城。
这……终究是个不眠之夜。
曲泽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那葡萄架下,举杯赏着月光。
“公主,事成了。”
我为他斟了一杯:“饮一杯酒,暖暖身子,下去歇着吧。”
他躬身后,双手接过:“谢公主。”
曲泽退下了,可是沈殊觉却还没睡。
他落座于我的身旁,低声道:“五年前,曾有游历天下的游者断言:青州必出金矿。”
我微微抬眸,沉声道:“那驸马可知他的下场?”
沈殊觉微微一顿,颇为沉重地说:“他被斩首了,以妖言惑众的罪名。”
我放下了酒杯,“不过是痴人,可是这庙堂容不下这赤心痴人!”
“那人游历天下,只为踏遍山河,勘察地质,撰书注释,以利民生,昔日发现青州金矿,急于上报朝廷,只可惜……”
“可惜奸臣当道,蛀虫横生,上下勾结……”我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手中杯罩直直向着旁边的柱子上砸去,入木三分,悬而未落。
沈殊觉握住了我的手,他明显感受到了我的怒气。
“这五年来,青州不断有人失踪,且失踪的皆是青壮年,一桩桩失踪案悬而未决,真相,近在眼前了。”
“宋徽青已经赶往尧山了,这次,他们不可能再一手遮天了。”
我抬头看了看那高悬的明月,惨淡一笑,“一群鹰犬之辈,也只配拿来开路。”
沈殊觉将他的披风取下,给我披在肩头,打了一个结,静静地陪我站着。
第26章 尧山异动
我前往尧山的时候,已是清晨。
清晨的尧山,笼罩着一层薄雾,四周隐约有着鸟鸣之声。
宋徽青早已命人封锁了尧山四周。
让青州一众官员最难以接受的便是宋徽青以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到了尧山,并且全盘控制了现场,不给他们丝毫挽救的余地。
我瞧见了他临风而立,神情冷肃,再无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
前些日子还同他打成一片的青州官员们皆恭敬垂首,却不敢多言,我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到了震惊,还看到了恐惧。
此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才是钦差大臣宋徽青的真实面目,他从不是那个阿谀谄媚、汲汲营营的裙带之臣。
他缓缓拱手,却让人看不出情绪,“公主怎的来了?”
周围官员眼观鼻鼻观心,各自交换着神色,似乎在揣度着我与宋徽青如今的关系。
我也并未露出多余神色,公事公办自是最好。
“昨夜听闻尧山异动,特意赶来看看,宋大人可查出什么了?”
“此事干系重大,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臣已急奏陛下,还需陛下再作指示。”
他神色清冷,却吓得众人战战兢兢。
魏启这老狐狸眼神中虽有不安,面色却明显表现,可他身后的几人,显然没有他这般深厚的功力。
“近期,青州便戒严吧,一应人等,无本宫手谕不得离开。”
我话音刚落,魏启便急于反驳,隐约带着怒气,“沁宣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发现金矿之后,臣马上就会呈奏折启禀陛下,公主是对臣有所怀疑吗?”
“魏大人多虑了,本宫哪里知道该怀疑什么人,只是临行之时,父皇交代了本宫,来了青州便不可像在京都时那般只知吃喝玩乐,也该替他分忧,此番家奴同令郎之事,您也说了是误会,本宫也派人治好了令郎,就此两清,私事已了,本宫本该回京了,可如今遇上此等大事,回京之事便暂且缓缓吧。”
魏启的手摩挲着衣料,“青州正是多事之秋,公主还是早归为上。”
“魏大人这是在教本宫做事?还是在置喙父皇的交代?”
“臣不敢。”魏启急忙拱手。
我拍了拍裙边的灰尘,扫视了尧山四侧,淡淡一笑,回眸反问道:“魏大人可还记得五年前那位游者呢?”
魏启闻言,满眼震惊。
“公主……在说什么,臣怎么……听不懂。”
他恐怕也没有想到,我竟会知道此事。
“魏大人,这天下从没有不漏风的墙。”
任谁都听出了我话中的嘲讽之意。
“恐怕魏大人还不知,那位以妖言之罪被斩首的游者,出身新川许家……”
魏启想了想,欲言又止,最后却脚下虚浮,向后退了一步。
“新川许家?”他脸上的淡然尽数褪去,终于有了那么几分惶恐之感。
“魏大人没听错,就是那个世代研究天文地质,且供职于司天院的新川许家!”
到了此时,我并不介意让老狐狸知晓我的底牌。
鱼,早已入网!
昨夜,尧山异动,响彻青州,这便是此行收网之时。
青州的鱼,该摆上餐桌了。
第27章 收网之时
圣意终究是下了。
青州一应事宜,皆交由宋徽青全权决断。
沈殊觉为我递上了一杯热茶,“公主归期,看样子可以定下了。”
我缓缓接过,轻抿了一口,“父皇将这件事交由宋徽青全权决断,这背后的含义已经不言而喻了。”
“交给宋徽青就是交给公主。魏家跟季家来往太过密切,太子在这件事上早就失了帝心了。”沈殊觉淡淡地说着。
“这只是个开始!”我看着沈殊觉,坚定地说着。
“公主对我说这些,是基于信任吗?”他的目光中有几分希冀,似乎想听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是的,我愿意信任你,沈殊觉,也希望你值得我信任。”
话出口的那一刻,我莞尔一笑。
我与沈殊觉之间虽无两情相悦,但如今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他是少有的聪明人,许多事,我不必说得太明白,他自然懂得。
我的野心,他从来比别人看得明白,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遮遮掩掩。
“愿不负,公主意。”
他微微举杯,杯中茶色微漾,他笑得爽朗,恍如皎月当空,带着浅浅笑意。
我也举起了茶杯,茶杯相碰的那一刻,两目相接,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徽青雷霆手段,短短时间内,整个尧山金矿已被尽数控制,也解救出了被囚困其中的矿工,而那些矿工皆是近五年来无故失踪的人。
一桩桩失踪悬案似乎得到了真相与答案。
根据他们的指控,背后主使皆指向了青州上下官员。
其中,魏启为首,其他人皆为从犯,整个青州就是一个死牢一般,官官相护,上下勾连,私开金矿,草菅人命。
那些被欺压的人们,他们根本无力反抗,魏启一手遮天,背后之人,便是东宫。
“陪我去看看那些人吧。”
沈殊觉点了点头。
宋徽青将那些人安置在医馆。
那些人被常年奴役,动辄打骂,还有许多人都活不到今日,那尧山金矿下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尸骨。
我去的时候,看见那些人或是奄奄一息,或是满身伤痕。
那个十六岁的少年,瘦骨嶙峋,他看向我的目光中满是惊恐。
他跑到我的跟前,猛然跪下:“他们说你是极尊贵的人,求你赐我们一条活路吧,求你……”
他紧凑地磕着头,一下接一下,眼神中的惊恐早已变成了绝望。
身旁的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那些尊贵的人,又怎会看到脚底的蝼蚁?你求她有什么用?”
那一刻,我不觉悲从心起。
大沁,曾经也是升平盛世,百姓安居,何时,变成了如今模样?
“这件事,我会管到底的。”
“你能管得了一时,你能管得了一世吗?你走了我们还不是照样没有活路……唉!”那中年男人再次开口。
苦其久矣,他们不信才是正常的。
“我说能管,便一定能管,你且看着,来日青州,必是清明世道。”
话音落下,那十六岁的少年,重重一叩首,再抬眸时,我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期待。
第28章 将计就计
回程的时候,我心情稍显沉重。
沈殊觉把玩着棋子,微微抬眸,“公主是打算直接和太子对上了吗?”
“你想让我和他直接对上吗?”我回眸反问道。
他略一愣神,轻笑道:“公主为何会如此发问?”
“没什么,我以为驸马会支持我这样做……”
话音落下,我瞧见了他的手微动,只是他迅速稳住了,若是我不注意,定然会忽视这番异样,毕竟,他的面色,太过平静。
可是,往往平静之下隐藏的便是惊涛骇浪。
他的眸子比以往更犀利三分:“公主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处事向来表面无意,实则意韵深远,行棋一步,坐观三步。”
“驸马这是在怨我?”
他这话出口,我便明了。我选驸马,看似随意,但绝不是随意之举。我需要有一个驸马,让我后方无忧,那他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这些,他向来心如明镜。
“不敢。”他的声音稍微有些冷淡。
“以驸马之才智,若不想入公主府,谁也强迫不了,那为什么要将计就计呢?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驸马默认了我的做法?”
沈殊觉沉思了,我不知他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入的公主府,所谓的宁安侯灌醉他,不过是他顺势而为罢了,若他不想,也必定可以不入。
“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这便是他认真思考之后的结果吗?
天意?又是什么天意?
他的眸子似乎透过了我,满是追忆。
“驸马不愿说也就罢了。”
他似乎有很多秘密,不过,我有的是耐心,终有一日,这些都会明了,他有目的也好,有算计也罢,我乐得陪他对弈一局。
青州如今陷入戒严状态,上下官员人心惶惶。
我仍旧住在魏府,瞧着魏启如坐针毡的模样。
可我却在为一件事为难,翻着眼前的册子,不由得抚了抚额头。
沈殊觉将册子合上,提笔蘸了蘸墨水,微提着袖子,在宣纸上写下来了一个名字,行动间,自带风雅,继而缓缓放下了笔,抬眸道:“公主觉得他可合适?”
我定睛一看,满心惊喜,“合适,只是他向来中立,只怕难以……”
“合适便好,剩下的事,交给我吧。”沈殊觉沉稳应下。
司天院之人出面,最好不过,可是他们从来不参与党争,请他们出手,便是难了,而司天院这种地方,又向来难以安插人手,没想到沈殊觉竟有办法。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
“新川许家家主与我颇有旧交,况且此番事涉许家之人,他们也难以独善其身。”
当年以妖言罪被杀的是许家之人,他们上奏自然最是合适。
“驸马带给我的惊喜,真是越来越多了呢。”
他闻言,轻笑一声,颇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彼此彼此,公主亦是不遑多让。”
如此,横刀所向便是魏家。
魏启斩杀许家之人,便是坐实他罪证的第一步。许家世代演习地质天文,如此便可证明那人当年并不是胡言乱语,而是确有其事,魏启急于斩杀那人,在帝王心目中,便是包藏祸心,意图不轨。
第29章 新川许家
若是普通江湖游者,确实可用一句妖言惑众盖过,魏启以一句过失错杀便可轻松揭过,可是许家人世代供职于司天院,占卜吉凶,勘测地质,察观天象。
他们的话,世代帝王尚且奉为圭臬,如此分量,容不得魏启轻视。
至于魏启知不知道那人出身新川许家,已经不再重要。
这便是突破口。
夜色如幕,笼罩着整个天地。
我立于树下,长风过,林叶簌簌作响。
曲泽低声道:“京都来信儿了,陛下震怒,太子本要纳魏家嫡女为侧妃,现下已经作罢,魏家此番成为弃子了,太子似乎要弃车保帅了。”
我摘下一片树叶,抚摸其间纹理,低声道:“料到了,不过是一个魏启,有何不可割舍的。”
那年预言青州金矿之人,出身新川许家,那么朝堂参奏之人,最好也是出自许家,唯有如此,才能将帝王疑心引到极致。
此番,多亏了沈殊觉。
魏家,败了!
宋徽青带兵封锁魏府之时,我与他相视,微微点头。
魏启连日来,似乎苍老了不少,被扣上枷锁的那一刻,我瞧见了他鬓角的斑白。
魏家上下,尽数押入狱中。一时间,啼哭之声不止,她们似乎都预想到了自己的结局。
魏家,本就经不起查。
开了这个口子,魏家这些年的所有晦暗阴污,都会被层层揭开。
五年前,魏家在青州行事,尚且有几分忌惮,可自从开采了金矿,供养了东宫,便在此处据地为王、一手遮天了。
地头蛇当太久了,便更舍不得这人间富贵了。
我冷眼瞧着这个场面,而魏启也紧紧地盯着我,在侍卫的推搡之间,他踉跄了一步,那混浊的声音缓缓响起:“我有话要对公主说……”
“把他带过来吧。”
时至今日,我想听他还能说些什么。
他每走一步,便有锁链碰撞的声音,衙役们押着他,在距离我三步的时候站住。
魏启冷冷一笑,尽显沧桑:“终是我低估了公主,所谓家奴与我儿的冲突,便是公主刻意做的局吧?从一开始,公主就已经谋算好了吧?”
我的眸子睨着他:“魏大人谋算多年,如今功败垂成,倒是神思越发清明了。”
“故意冲突、自请探视、钦差巡视、矿山爆炸、游者预言……桩桩件件,皆是有备而来,公主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可惜我看清的太迟了。”他的话中透露着愤怒与冷意。
“魏大人的真面目,本宫也不曾看清过,私开金矿,供养东宫,进献嫡女……若无本宫出手这一遭,来日便是从龙之功,位列伯侯,如此谋算,何人能及?”
“哈哈哈……”他的笑带着几分悲凉沧桑,“论谋算,又有谁能比得过你呢?天下又有几人看透了公主呢?纨绔表象,狼子野心!”
……
“古来女子弄权者,几人得善终?沁宣公主,元琼公主的下场就是你的来日!”
宋徽青一招手,魏启被拖着带下去了,一路上笑得甚为放肆,可我看出了他神色中的不甘。
我负手而立,眼眸清冷,“元琼没做完的事,总有人能做完!”
这一刻,我毫无惧色。
从我踏上这条路开始,我就不曾怕过,也不曾惧过。
第30章 上下勾结
魏家便是青州的突破口。
整个魏府都被查封了,书房并没有搜出什么,而那日我意外发现的密室,便是关键所在。
宋徽青从魏家密道中搜出了魏启同青州其他官员勾结的罪状,往来书信早已烧掉大半,可是仍有重要物件残留,想来这也是魏启拿捏青州上下官员的把柄。
上下勾结,沆瀣一气,买官卖官,私开金矿,搜刮民脂民膏,奉供东宫,整个青州都沦为了东宫的预备金库。
太子这些年来打点朝中,花钱如流水,却从不见捉襟见肘的时刻,关窍只怕都在这儿了。
可惜的是,魏启与东宫的勾连,并未留下实质证据。
魏家一倒,青州便是一盘散沙,不需要逐个击破,直接一网打尽了。
宋徽青初来青州时,便同那一帮贪官污吏打成一片,那些人花天酒地时不经意间便泄露不少消息,而今只需要一一查证。
他的浪荡不羁、风流肆意,也不过是为了今日水落石出、斩奸除恶!
如今,铁证如山,容不得魏启不认。
他自知回天无力,便画押认罪,可是供词却未曾攀咬东宫半分。
这事儿总透着那么几分不对劲,难道还有什么我忽略的地方?
他已认罪,整个魏家只怕都活不下去,太子摆明了弃车保帅,不会出手救他,此时不反水,更待何时?
魏家已倒,青州防线尽数坍塌。
那些证据皆急报送呈京都,最后下来的旨意却是证据已明,移交刑部。
宋徽青作为钦差大臣的使命宣告终结,我手中的密信扔入了火堆,瞬间燃起了火焰。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宋徽青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尽是无奈。
并非是他不想连根拔起,而是皇帝那位不愿意他再查下去,若是再查,只怕拔出萝卜带出泥。
而今,魏家一力担下所有罪责,于上于下,皆有交代,便够了。
“我真是厌恶透了这所谓的帝王制衡之术,沉珂不用猛药,焉能祛病?这烂在根子里的东西若不拔掉,来日便还是这番模样。”
宋徽青拍了拍我的肩膀,“公主,急不得的。”
“是急不得,这一程,注定漫长而艰难……”
我的心绪渐定,眸光直视着宋徽青,淡淡一笑。
宋徽青郑重一拱手,“愿与公主,同此一程。”
我们达成了不必宣之于口的承诺,我们都明白,这一程,阴谋丛生、刀光剑影,这一程,荣辱未知,生死不定!即便如此,我们也一往无前!
青州事,以至终局。
就算只查到这儿,也能够让东宫元气大伤了。
此番,太子要面对的是身后财力的巨大损失以及名声的受损、皇帝的疑心……
我本要启程回京,可是青州却下起了大雪,雪深且厚,寸步难行,我不得已只能多留几日。
只能待雪化了再走,行程就被这般耽误了。
自从魏府被查抄,我便搬进了驿站。
晨起,雪便白茫茫地落了一地。
我起的时候,沈殊觉早早不见了踪影。
听侍卫说,驸马上了城墙。
今天,是腊月十二。
快到年关了。
只是,今天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个特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