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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等天黑     卒舞txt下载     卒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零三章 师徒的龃龉

    负责任地说,谷连芃的失踪非但是一件大事,甚至有可能是一件足以令武林产生震动的大事,所以药王斋内部的自查也绝不可能草率地结束。

    虽然当初谷老以自己专注医道为由推辞了掌门之位,但任谁也要承认,谷老的地位只会更高,换句话来说他才是药王斋真正的掌舵人。门主失踪了可以有人代为行使掌门职责,但谷老不在,那就是主心骨被抽了出去,时间一长,药王斋的大乱在所难免。至于同样失联的尚苇衣的下落当然也要调查,但毕竟尚苇衣是清醒状态下主动追过去的,和被挟持的谷老状况不同。

    已经有众多药王斋弟子被派遣返回禁池,对事发地附近的一切痕迹开启了事无巨细的勘察,大有不将土地翻过来一遍誓不罢休的态势。

    与此同时,作为事件最后也是唯一的目击者,伍岳心不可避免地接受了一场“三堂会审”,包括掌门在内的其余四位上座对这场审讯的主持有着无可推卸的义务,而谷氏现在的当家人、谷烈的父亲谷余更不可能无视老父的安危。

    但伍岳心能说的就那么多,勘察队伍的进度也不容乐观,所以上座们也不得不放下手头上的一切事务,把整个门派的重心都放在此事上。

    “我看了包括伍岳心、泊儿以及谷老在此期间的治疗观察手记,从将魏溃送入禁池开始直到现在,魏溃并没有出现哪怕一次不受控

    制的案例,而且他的身体状况由于禁池的压制呈现出了持续走低的趋势,所以我并不认为在常规状态之下他会突发狂性。而且他上一次狂暴的表现主要是近乎无差别的攻击和破坏,但这一次却增加了劫持人质的行为,二者之间的差异意味着什么,想必在座的各位都不需要我赘述。”首先抛出自己看法的便是药王斋的现任掌门张丰,这位张掌门虽然医术并非顶尖,但作为一门之掌的他也不愧对自己的身份,三言两语之间就说到了关键处:“综上所述,要么小伍的口供尚有欠缺的地方,要么他们三人的手记同时都出现了纰漏……”

    “当然,也不能排除魏溃这次所谓的暴走是有预谋的,所以才会有劫持发生——这代表他或许仍存在部分理智,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事情的性质就又发生变化了。”张丰在讲出这一段时看了上座们一眼,无论他们是否考虑到这种可能,作为掌门的他却必须要挑明这种可能性——魏溃的暴走是无意识的,那可以归结为医疗事故;但倘若是有意为之……恐怕未来的走向会很严重。

    “让我说的话,最大的问题还是魏溃是如何挣脱锁链的。”这一点白濛绝对具有发言权,他也曾到禁池闭关,而闭关的缘由正是因为当时尚不完善的秘药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但他却并没能破坏得了那重重布防。所

    以魏溃能够突破禁锢对他来说是件相当震撼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魏溃的力量比他进去之前还强了?还是说有人释放了他才造成了这一切?”上座当中唯一的女性马姑婆也是魏溃暴走的亲历者之一。

    “换个角度想想,会不会正是有人使用了记录之外的药物但却没有写进手记里?”作为下一代上座候补的谷余猛然猜测到一种可能性,引起了所有人的警觉:“比如……萃玉露灵药?”

    在座的每个人对它都不陌生,因为所有习武的药王斋人,都会以萃玉露这道药物的洗礼作为基础——而萃玉露的核心便在于禁池之水的调配。但上座们也都清楚,参与到治疗魏溃的人当中也只有谷老身为上座才掌握了萃玉露的炼制方法,可就算是谷老真这么做了,也没必要在手记当中隐瞒才是。

    正当众人还在为此争论不休之际,上座当中的最后一席,同为炼药大师的段云晖却给出了新的选项:“如果说真是萃玉露的话……那小伍可能也会炼制吧?”

    “你说

    什么?”张掌门立刻看向了这位师弟。

    “当年小伍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很好奇他究竟在搞些什么,便关注了一下他研究的东西——他的配方和萃玉露有着五成左右的相似。”段云晖继续说着:“但一来小伍已经残废,不再炼药;二来他的方子也不完整。所以我也就没有再刨根问底……但如果他

    这些年还在暗地里研究的话,捣鼓出一个简易版本的萃玉露对他来说或许并非难事。”

    谷余立刻疑道:“凭他一己之力?怎么可能?”这不能怪谷余矢口否决,因为他很清楚萃玉露从诞生到逐渐完善的过程有多困难,它花费了药王斋三代人的时间才得以完善到能够使用的程度,而如果真出自伍岳心之手,那充其量只用了十多年……还是没有实践、绝大部分只能依靠理论推测的十多年。

    “都扯远了。”谷老不在,白濛就是上座中最年长的老资历:“无论是谁搞出来的,无论是不是萃玉露秘药,都只能说明这种药物的效力绝不在萃玉露之下。”

    “甚至有这样一种可能……他两次暴走的原因是一样的。”

    商议到这儿,大伙都达成了一致。那就是要把伍岳心叫过来重新问过一遍情况,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伍岳心居然并不在门中。

    …………

    “师父,我想现在您应该对弟子的才能有了新的了解了。”伍岳心叉着手,平和地看着衰弱的谷连芃。

    “你在报复为师,对么?”谷连芃的语速非常缓慢,他的身子骨没有看上去那么脆弱,但遭受了强烈的冲击之后也只能这样了:“因为我当初没有提醒你禁池和萃玉露的真相,才让你白白遭受了那场大劫。”

    听到谷老这么说,伍岳心笑了一声:“您也把弟子想得太小心眼儿了……弟子所做的一

    切,可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证明。”

    “你想证明什么?才能么?”直到现在,谷连芃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这位曾经的爱徒,或者说这样的变化让他始料未及。

    “算是吧,而且我的才能很可能要比师父你想象当中还要高。”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伍岳心也无需再向师父隐瞒了,他像每个才华横溢的逆徒一样要击穿顽固的师父所秉承着的守则:“萃玉露的复现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但它的升级却完全出自我手,否则绝不可能把魏溃的身体恢复得如此之好,甚至更胜从前。”

    伍岳心的自述还在继续,而他自己也成了例证的一部分。他松开了自己紧攥着轮椅握柄的双手,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双腿”就这样不再发挥余热——他站了起来,然后走得更近了一些:“改进过后的秘药甚至让我的双腿恢复了知觉……这一点对我来说也是意外之喜。而师父您也还记得您的规矩吧?治好自己顽疾的弟子,便算是出师了。”

    “你……恢复有多久了?”看到正常行走的伍岳心,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才能已经胜过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值得欣慰,然而这样的伍岳心想做的事情也更加难以琢磨:“那你的双手……”

    “大概有几年了吧?不过很遗憾,我的手伤得更重,就算有秘药的加持也只是堪堪能炼药的程度。”伍岳心低头将自己弯曲

    过后会不断颤抖的双手展示给师父看。

    “所以你从几年前就开始酝酿今天的事了?”谷连芃皱了皱眉,如果伍岳心真的不心存恨意的话,他不会把这些事情隐藏起来:“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伍岳心将轮椅踢开,他和谷老近在咫尺,眼中的狂热一览无余:“在我带您进入禁池之前我就说过了,我要改变现在的药王斋……改变你们那些腐朽的观念。”

    “我本来对你们是很尊敬的,直到我翻遍了门派内的典籍,听取了一些过往,这

    些事情让我的认知和观念产生了变化——很多前辈都曾进入过禁池,但真正误了他们的不是禁池本身,而是过度地使用萃玉露,才不得不靠禁池去吊着一条命。”伍岳心坦然地大聊特聊本门那些被隐藏起来的真相,其实他没有对谷连芃撒谎,他并不因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故而憎恨谁,他的憎恨有着别的理由以及更广泛的对象:“你知道我最看不起你们哪一点么?那就是你们的无能且自负……所有知晓萃玉露秘密的人都把萃玉露看作是智慧的结晶、兴盛的开端,但实际上在我眼里不过是耻辱的象征罢了。”

    “一群自认为很有才能但实际上水平也就那样的半吊子研究者,拼尽全力地发明出一个半吊子强化药物,虽然明知道副作用极大,但为了不让自己的面子和努力受损,最后只能捏着鼻子把这垃圾当成

    宝贝来供着……你让我该说点儿什么好呢?”伍岳心毫不客气地锐评药王斋的前辈们,他是否有资格这样讲谷连芃无法置评,但他的成果或许证明他所言非虚:“上座们向药王斋隐藏了这个秘密,但我正要将它公之于众……连同我的作品一起。”

    “你的新萃玉露……难不成消除了这些副作用?”谷连芃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或许这个细节能驳倒伍岳心,也能挽回目前的局面。

    “老实说的话,并没有。”面对师父的质疑,伍岳心没有回避自己作品的不足:“虽然效果更强,副作用更小,但并非毫无负担。但随着我的研究,再次改进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那看来你的话是说早了啊。”谷连芃又道:“让门人去使用你的新萃玉露,同样也是伤害不是么?岂不是自相矛盾?更何况萃玉露再怎么不堪,它对药王斋能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也有着决定性的贡献。”

    伍岳心乖张的冷笑,他对师父的论调早有准备:“您考虑的还真是周到,药王斋如果彻底抛弃萃玉露,那宗门的整体实力势必会大幅削减。”

    “但我并不准备把新萃玉露使在同门身上。”

    “还是给您开开眼界好了……我真正得意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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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四章 胜败的交叉

    “看来你真的没有骗我。”三天之后,马宝财又回到了贺难面前。

    被赶出萧山时,马宝财的确是有些吓破胆了的——从平日里积累下来的印象而言,青面阎罗就是他认知当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可能放眼天下都能排得上号儿,然而对方却一眨眼就搬出来三四个与之同一层次的高人,方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是,他真的从贺难的眼中读取到了杀鸡儆猴的意味,所以在得到被释放的允诺后当即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像马宝财这样习惯了不劳而获的人是很难再回归到从事一门正经行业来养活自己的,可他却也不敢在萧山附近打家劫舍,思前想后便只能选了一条往南走的路,一路上半骗半乞地吊着一条命,经历也是颇为坎坷。期间他浑身的伤也恢复得差不多,甚至还动起了投奔个大山寨重新干起老本行的心思,然而旧日的阴影却如跗骨之蛆一般挥之不去,最后也只得作罢。

    直到他流落于芒城左右,正巧赶上本地一位土豪招募打手,便仗着自己有些不差的底子成功入选,而以这家伙的本事来说成为一个小领班也是绰绰有余,这也是为什么马宝财能够支开其它人单独与贺难交谈的原因。

    而他不在的这三天,其实就是去外界打听确认贺难的说辞真实与否,在从旁人口中得到牛头断臂确有其事之后,马面也是难以再掩悲恸之情。

    “我还不至于骗你这个。”贺难挠了挠自己瘙痒的发根,这鬼地方不知名的小虫不少,但胜师即便需要贺难活着也犯不上给这家伙洗个澡什么的,好在贺难也没那么在意卫生。

    马宝财“啧”了一声,不知道是想起了些什么,遂又道:“你说……如果当初没出那一档子事儿,我和牛头一起留在萧山,他这条胳膊还会丢么?”

    对这事儿,贺难还真好好琢磨了一下,最后干脆利落地回答道:“没戏。”

    虽然牛头马面绰号十分威风,但也不过是自称而已,整个绿林当中成双放对以此自居的人可不在少数。远的不说,就说郑去来手底下也有一对牛头马面,而据芮无勋所言转轮王也有这样的部下——两个人加在一起,在丹顶豹面前也走不出几个回合。

    “那看来我离开反而是对的。”马宝财干笑一声:“没把这条命捐到那儿,现在还你的债好像也不迟。”

    “看来你这是打算帮我了。”马宝财这样答复自己,贺难丝毫不觉得意外——无论他是念及牛头旧情真心悔过,还是受主家指使来套取自己的信任,用这个借口来向自己示好都十分合乎情理,而贺难自然也乐于接受他表现出来的诚意。

    不过二人说到此处,马宝财却也适时将自己的难处讲明:“帮你归帮你,但我可丑话说在前头……”

    “我不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同时我的职权也很有限——你被关在这儿是我们头儿的头儿的命令,天知道到了我这儿到底隔了几层,不过我也很清楚,你的事情很严重。”马宝财说着自己的想法:“而且你这间牢房的钥匙不由我保管,所以我没法直接放你走,但帮你给外面的人带个话什么的,我还是能做到的。”

    “当然,我也奉劝你别打着什么说服别人放你走的想法,这一点你应该懂得……如果你不声不响地离开,那上面就会彻查到底,到时候我很难自保;但如果是外面的人来救你,那主要责任也不在我们身上,他们也不一定会想起来查内奸这种事。”

    其实吧,马宝财这一番话又是讲难处又是说原则的,听起来就很像是那种拙劣的诱导,故意套取贺难的信息来讲他未知的同伙儿们一网打尽。

    然而贺难既不是个一般人,更不是个正常人,至少他表面上同意的干脆又痛快。在让对方偷偷摸摸地扔进来纸笔之后,他写了很多封信件,内容长短不一,交付地点不一,收信对象不一。

    因为他本来就没想过让马宝财放自己出去,而是就这样以俘虏的身份扎根在敌营当中。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谁出卖了自己的行踪,更不知道胜师究竟打着什么算盘,所以他必须得留下来等待着胜师的下一次召见——当然,也有可能是过来要他的命。

    为今之计,只有以败算夺胜算。

    …………

    兵法其实并不是山河府的必读书目,但府首也会让学生们尽量去多涉猎一些阅读的范围以了解更多的知识,而贺难从中看到的一句话让他印象很深。

    “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

    这是一种作战指导原则,其释义也并不难理解——通常的解读之下,这句话是在为战争的胜败归因,但贺难则认为这恰恰也是一种反其道而行之的方法论。

    若你生来便是败兵……该如何反败为胜?

    只有先运筹而造乱局,再于混乱之中发挥优势才有胜机。

    天下能谋之人济济,然而遭遇同一件事,这些人的想法却往往会有参差,其原因便是每个人的经历不同,而正是不同的经历才会造就了不同的思考方式,这一点就连贺难也不例外。

    从各自的领域上来讲,五皇子倒是和李獒春意外的相像,都习惯于潜移默化间施加自己的影响,力求长远布局稳扎稳打,以为自己留下最大的容错。而形成这种思维也自有缘由——纡朱曳紫之人常常无后顾之忧,若是能早早领会节制之意,自然不会计较眼前得失,只要再加以聪慧好学的品质,那眼界之远格局之高便会让他们创造出循序渐进的谋划来。

    反观贺难长期以来所接触的对手都比他更具权势,若想以弱胜强便只能穷则思变,他也正是从中锻炼出了自己应变的才能。赌桌之上若只有筹码差距过大的两人,那胜负的天平总会朝着财力更厚、底气更足的那一方倾斜。

    而贺难的招数便是先让出自己在游戏当中的主动权,然后尽可能地将更多游戏之外的人拉上赌桌——人越多,场子便越乱,需要做出的计算也就越复杂。虽然势力雄厚的人依然具有优势,但同时他的胜算也因此被稀释了。

    当然,这样的对局之下贺难也并不好受,但他很擅长难受——既擅长让自己难受,也擅长让别人难受。

    这就是他给出的解法……他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尽可能地推向悬崖,利用复杂的局面和紧张的心理来制造出彼此掣肘的混乱,然后敲锣打鼓地宣告着大不了同归于尽的结局。

    虽然有的时候选项并没有明晃晃地写在纸上,但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断做出选择,而人与人之间的选择交织构建了这个世界。

    下算之人,总是做出错误的选择;上算之人,根据对手的错误做出选择;胜算之人,诱导对手进行错误的选择。这些人都是世俗意义上的选择者,将他们划分成三六九等的标准是错误越少越好,正确越多越多越好。

    至于败算之人,也是在误导对手,但他们的设计没有放在选项上,而是放在了选择这个行为本身。

    自认下胜师名号之人先下一城,因为贺难被他设计而做出了一个荒谬的决定才落入了陷阱。

    然而贺难也不是没有扳回一分,他也同样误导了青年将白忆儿事件的处理提前了数个节点。

    单论这一件事,至少贺难还是具有些优势的,因为“胜师”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然而胜师之所以是为“胜算之人”,自然是因为他的布局更早、也更广……而二人之间的胜负手,就在于断绝了几乎所有情报来源的贺难究竟能不能意识到,胜师现在究竟领先了自己多少步呢?

第五零五章 旧客的光临

    白忆儿在睡梦当中感受到了一股已经阔别多日的暖意覆盖在自己身上,随着这样的温暖她也不由得多在梦中沉浸了一会儿,而她醒来时发现曹栋正坐在自己身边用一种痴痴的眼神望过来,她身上披着的自然是曹栋的外衣。

    “你……怎么会在这儿?”虽然白忆儿不喜欢曹栋像个跟屁虫一样追着自己跑,但此时她是真没有心思顾及那些,心情说是又惊又喜也不为过,而她也看到自己的牢门大开,不禁轻声问道:“是你来救了我?”

    “把我抓过来的人呢?”白忆儿是被唐满弓亲手捕获的,当然他没有傻到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白忆儿也只知道有人在用自己进行要挟,也有几个喽啰似的人在看守着自己:“看这样子你已经把他们解决了吧?”

    说真的,这些问题曹栋都不太好意思回答,再加上唐师兄叮嘱过他要扮深沉,最后也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既然如此,咱们就赶紧回家吧!”说着,白忆儿便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脚踝:“迟则生变,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增援,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曹栋突然按住了白忆儿的手,少女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嫌弃地甩开,而是递了个眼神询问着对方的意见。曹栋的脸上的阴霾与愁容消化了不少,他攥了攥白忆儿的手,然后道:“现在你还不能回门派。”

    “斋中发生了一些事情……现在过

    去不太安全。”虽然曹栋表现出来的样子好像是思虑再三,但实际上他却是严格地按照指示办事。

    白忆儿的脸色陡变,慌乱道:“究竟发生什么了?那我们更要回去帮忙不是吗?”

    曹栋握住少女的双肩,正色道:“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回去也做不了什么,还是先安心待在这里的好,小冶在这儿也能替我照顾你。”

    曹栋不算能言善辩,至少以他自己是很难说服白忆儿的,但小冶也在旁边帮腔的情况下好歹也算是稳住了她,而在确认白忆儿的确会听话之后,他便也动身离开。

    说是为了保护白忆儿,但曹栋对尚苇衣的决定也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扣押——白忆儿是她现在必须握在手里的人质。

    至于要挟的对象是谁?这些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

    “岳心……说起来你是谷老的弟子对吧?同时也是当事人。”张掌门又召见了这位优秀的门人,上座们也都在此列,尤其是段云晖。甚至可以说这场谈话就是他促使的——作为一个将炼药视为毕生追求的药师,段云晖迫切地想验证自己的猜想:“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对这事儿不是很担心呢?”

    “呵……掌门这么问也太强人所难了。”伍岳心拍了拍座驾的扶手,然后缓慢地向前滑动了几步:“而且担心从来都不能解决问题。”

    张丰仔细地端详着伍岳心的神情,他对这个孩子

    的了解并不少,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只知道对方的性格沉如嵩岳。

    当年那起事故发生后,几个弟子合力将重伤昏迷的伍岳心从倒塌的炼药房中抬出来,而醒来后才知晓残疾事实的伍岳心却并没有出现通常情况下的精神崩溃。

    当时的张丰还挺为这小子可惜的,毕竟如果没有那场爆炸,以他的才能与性格将来定会有所作为……而现在,张掌门居然没法对眼前之人产生什么观感。

    “先不说那些了,伍岳心,我想问你……手记当中的内容是否有隐瞒的地方?”段云晖本不是个急性子的人,但却因求是之心而抢先问道。

    伍岳心何等聪明,立刻就知道段云晖发话意味着什么,不过他还是拖了一拖,反问道:“段上座的意思是……”

    “我是问你,有没有对魏溃使用记叙内容之外的

    药物。”段云晖也不是那么好让人蒙混过关的,继续刨根问底道:“我也没有给你定罪,你也不必太紧张了……”

    药师的眼睛都是很毒的,伍岳心抓在握柄上的左手只是微颤了一瞬间便被段云晖瞧见,继而便确定自己一定是说到了点子上。

    “弟子向各位上座此前递交的那份笔记,其中所叙内容字字属实。只有一处我做了隐瞒……”

    “我与泊儿一起仿制出了萃玉露,然后用到了魏溃身上。”

    上座们面面相觑,他们也只是把这种情况当成一种猜测,只有段云晖

    一个人比较笃定,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伍岳心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得到了配方,还是说他真的天才到自己走出了一条路?

    “仿制?”张丰咬文嚼字:“萃玉露是药王斋的根本,为防止滥用外泄只有上座才有资格掌握,你又是怎么拿到配方的?是谷老告知于你的、还是你盗取了门中机密?”

    “禀掌门,晚生并未行窃。”伍岳心双目当中精光大烁,坚定道:“这萃玉露的配方全部都来自我的研究……十年前就已经开始的研究。”

    不等上座们发话,伍岳心又道:“禁池对魏溃的侵蚀远比想象当中的严重,第十天的时候就已经让他的身体表现出明显的无力感了,而为了强化修补他的经脉,我和泊儿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否则他的武功就废了。”

    “你这么说,恐怕是为了逃过门规的惩戒吧!”马姑婆又道,她是药王斋的执法上座,自然对那些有意无意触碰规矩的行为格外敏感。

    “不,隐瞒才是为了逃过惩戒。”伍岳心矢口否认道:“我这么说,是想帮助各位上座找到真相而已。”

    这一老一少相持之时,段云晖却没有闲着,立刻抓起面前的纸笔放到了伍岳心的膝盖上:“把你那个方子写下来,包括炼药的工序也要一五一十地写出来。”

    在座的人都知道萃玉露如何配制,但段云晖才是最为熟悉的那个人,而他没

    有让伍岳心口述的理由也很简单——怕他以口误之藉妨碍自己进行判断。

    “我写字慢了些,还请稍安勿躁。”伍岳心提笔作书,谈不上奋也谈不上疾,段云晖也就站在一边看他将每一种材料都填上去。

    这洋洋洒洒的数百字一写便是半个多时辰,而等到停笔的一瞬间,先开口的却是带着质疑和惊奇的段云晖:“这……却不是祖传的萃玉露配方啊!”

    众人迟疑之际,段云晖已然自顾自地说出了其中的异同,旁人尚且需要一些时间来作出反应,经验丰富的段大师却已经意识到了这两种萃玉露间可能存在的效果差异了。

    “这真的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方子?”段云晖追问道——在亲手实践之前他绝不敢妄加评论,但只看理论推测的话,那或许伍岳心的配方足以成为药王斋现存萃玉露的改良版。

    “晚生不敢欺瞒,的确是我独立而为。”伍岳心轻轻点头道。

    张丰也察觉到了段云晖的态度松动,连忙问发生何事,段云晖也将其中内容和原理告知众人——言辞之中不吝对伍岳心的夸赞,甚至隐隐还有崇敬之意。

    “你手上有现成的样品么?如果能测试一下药效就更好了。”段云晖举着药单,激动溢于言表:“若是没有也无妨,你与我来,我亲手按照你的方子配制就是。”

    “如果真有老段你说得玄乎的话,那魏溃的暴走……是不是就因这玩意儿

    而起?”白濛又掐着点子问道:“因为据我所知,萃玉露哪怕有那么点儿不良反应,也从来都没有表现过让人失去理智的特性来。”

    这话其实还是没有消除对伍岳心的质疑,但段云晖却主

    动替他解答了这个问题,甚至于有一点儿开脱的成分在其中:“我想是因为魏溃本身的问题吧?他那招狂化损害的不只是身体,也有心神,心力交瘁之后用萃玉露去强行提振,才导致了他的失控。”

    “我说的不是第二次,是第一次。”白濛用力强调。

    忽然,伍岳心的脸色连变,最后呈现出来的却是后知后觉的恐惧……

    “列位上座,我知道了……”

    “因为我身体不适合炼药的缘故,所以才会请泊儿师妹帮我。本来我还以为这是因为她本身天赋卓绝才会很快地理解了我的药方,但现在想来很有可能不是这么一回事……”

    上座们都听明白了伍岳心想表达的含义,而一旦这种可能性被引申出来,哪怕只是讨论,都足以令人感到冰冷心悸。

    “你想说……泊儿本身就会调配萃玉露,对吧?”

    但掌门的明示并没有让伍岳心的脸色缓和,他就这样讲出了一些更为恐怖的故事:“如果泊儿早就掌握了萃玉露的话,那她为什么要回来?”

    按照伍岳心的思路,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泊儿是在回来之后才掌握萃玉露的,结果用在魏溃身上时却出了岔子;要么就是

    泊儿早就知道萃玉露与魏溃的结合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满堂五人,此刻竟然没有一张晴着的脸。

    忽然有人敲响了内室的门,是药王斋负责日常守卫的弟子:“诸位上座,门外有客人求见。”

    “先谢绝吧,现在没有见客的工夫。”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张掌门哪里有心思会见什么来宾?

    “但是弟子不好送他回去啊……”守卫弟子也很是为难。

    来者……刘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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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六章 致命的抉择

    谁也不知道,刘病久究竟是雪中送炭还是落井下石来了——但是接待肯定还是要接待的。不但如此,上座们还都得一起出马。

    毕竟那是刘病久……几十年从不主动联系门内任何一人、而且也从来都没有回来过的刘病久,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多半都是和大伙儿正在犯难的事情有关,所以说从态度上甚至有点儿严阵以待。

    “今天还真是……不寻常的一天啊!”白濛是几位上了岁数的老人中唯一没有因岁月而驼背的,最高壮的他移步到室外便不自觉地抬头望天,和大伙儿刚才身处的气氛差不太多,夜色昏昏。

    “真是好久不见啊……师弟。”段云晖走在第一个,虽然是在招呼,但语气当中却体现出一点儿不善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倒是会挑时候。”

    “我找了你那么多回,却是没一次肯见我的。”白濛也在纳闷刘病久这是在卖什么药:“今天又是?”

    刘病久扫视了一圈,这些人都曾经是熟悉的面孔,尽管有几十年的时间没相见了,却还是能找到一点儿曾经的感觉——那个时候大伙儿都还很年轻,宗门里面永远都是吵吵闹闹的。

    当然了,这种似是而非的怀念不会出现在这个倔强的小老头心中太久,此刻的他更多的在想另外一件事——如果自己没离开的话,那会代替上座当中的谁?

    从个人的意愿来讲,他肯定是巴不得把

    老谷给踢出去的,但要是从门派需要的角度来讲——或许他真的谁都代替不了。

    这就是他离开的真实原因。

    不是他抛弃了药王斋,而是这里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我不见你,是因为心中有怨气,怨你当年没站在我这边儿。”刘病久捻着胡须冷笑一声,他对白濛从来都不讲礼仪:“怎么不见姓谷的?难道是听说我来了吓得连门都不敢出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刘病久提起这一茬来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最后还是白濛上前一步,皱着眉毛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刘郎中哼了一声,只觉得白濛老糊涂了:“你跟我在这儿猜谜呢?”

    沉默片刻,白濛也是将心一横,把谷连芃失踪的情况简述一番,同时也暗中攥拳防止刘病久有何异动。

    刘郎中听完这一段之后第一反应就是“***邪了门儿了”,然而下一刻那张刻薄的脸神情陡变,却是直接岔开话题,反过来拽住白濛的衣袖:“你知道我是干什么来了么?”

    上座们还在那寻思着,刘病久已经从怀中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来,摊开看上面却是这么几个字——白忆儿,云峰口。

    区区六字,竟然使得众人迟疑数刻不止,尤其是白老爷子——他知道忆儿时常会暂离门派不告而别几天,所以最开始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而这几日又逢谷连芃人间失踪,也就忽略了孙女的去向

    但任凭谁也能看得出来,这句话要表达的意思……如果白忆儿是自由之身,那么她想回来就能回来,何必要人传讯?

    “这是谁写给你的?”白濛一把抓住刘病久的手,将那纸张抢过来借灯笼光线再仔细检视,但上面的内容就这么多了。

    刘病久叹了一声:“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但不管是谁,既然忆儿有了下落,我这个当长辈也不能坐视不管,但若是真被贼人所掳,那只凭我一人肯定没辙,要不然你以为我愿意来找你们这帮老不死的?”

    刘郎中嘴臭归嘴臭,但对白忆儿还是当作疼爱的后辈来关心的,而且再怎么抵触宗门,那也毕竟是老友的孙女。

    而白濛也没有去怀疑刘病久之言究竟有几分属实,原因也出奇的简单,就只是因为他是刘病久而已。

    可就在众人商议已罢,准备动身到信件上所指的云峰口一探究竟之时,那唯一的年轻人的劝阻之声骤然响起:“我说……这事情不对吧?”

    这事儿……当然不对。

    你道刘病久带来这个消息之后,在场最心神不宁、惊魂未定的人是谁?不是丢了孙女的白濛,恰恰是藏匿白忆儿的伍岳心。

    然而他精神紧张的理由却并非因为众人要去云峰口找白忆儿。

    事实上,就算他们见到了白忆儿,自己在背后操纵一切的事实也不会暴露,因为知道白忆儿所在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而且哪怕是新入伙的

    曹栋、小冶之流也不会通过给刘病久写纸条的方式来告知药王斋——他们要想揭发唐满弓,大可带着白忆儿偷偷回来当面对质。

    真正让他不得不开口打断一干人动作的理由——是白忆儿压根儿就不在云峰口。

    被自己囚禁在云峰口坐牢的人……是贺难。

    所以在目击了这张烂纸条的瞬间,伍岳心睿智的脑瓜子便有些过载了——因为他一时间想不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错得离谱的情报。

    强行镇定下来的伍岳心的确脑力惊人,很快就梳理出了一条逻辑:首先,白忆儿那里暂时没问题,问题是云峰口这个其实排除所有的不可能,那剩下的选项也不多,再考虑到贺难当时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十有八九就是云峰口的守卫不知道怎么着就被贺难策反了。

    “真是个阴险的家伙……竟然利用宗门来压制我。”伍岳心洞悉了贺难鬼祟的伎俩——贺难搬不动大股人马相救,就只能借药王斋之手。然而如果只写了贺难在云峰口,那药王斋哪会管他死不死?所以才会耍了个小聪明在对象上偷梁换柱。

    “哪里不对了?你又有什么高论?”刘病久看了伍岳心一眼,他离开门派的时候伍岳心还没入门

    ,只是听白忆儿讲过有这么个瘸子师兄。

    伍岳心清了清思绪,遂道:“刘郎中,您是前辈,按照身份来说我本不应该说这话——但忆儿失踪的本末却和你脱不开干系。”

    紧接着,伍岳心便向众人言明忆儿与贺难是如何在刘郎中家里撞上的,以及之后忆儿气不过才又回去再战,这些话都是实话,但铺垫了这么多还是为了引出自己的目的:“我不想依次来怀疑谁……但这封书信如果是要引诱我们去云峰口呢?说不定那个贺难此刻正在那儿守株待兔等我们送上门呢!”

    何谓春秋笔法?或微言大义,或断章取义——伍岳心所述的一切还真就符合客观现实,然而却故意曲解了贺难的目的。

    至于白濛会做哪种选择,对自己来说都不赖。若是白濛等人真到了云峰口看见贺难,就算贺难能为他的行为开脱,药王斋的人也未必会听——毕竟你骗了众人去云峰口此事属实;而如果众人不急着动身,那便给了自己再转变计划的余裕。

    “贺难?他又是哪个?”马姑婆只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唯有白濛从记忆里挖出了这个名字,因为武林大会时他也在场,而正因为他对贺难有那么一丁点儿了解,所以他不得不把事情往一个错误的方向考虑得很深——在他的印象当中,这个诡异的青年在替丐帮办事。但最要命的是,他和那

    个魏溃是一块儿的。

    贺难与忆儿的失踪有关,魏溃与老谷的失踪有关……白濛绝对不相信这是一件巧合。

    难不成,这四海帮和丐帮之间的火,又烧到了我们头上?还是说压根儿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他立即和张掌门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的意见却是极其的相似。

    “老刘……你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白濛的确是老了,他的思考速度慢了下来,

    也不能再想太多东西,最后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刘病久的诚实之上。

    可刘病久也并非常人,他摆出自己惯用的痞相开始耍无赖——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走就是了:“你自己的孙女儿你自己看着办,如果你觉得我在骗你,那你就别去。”

    说罢,刘病久还真的转过身要走了,而段云晖却在此刻抢了一步拽住了对方的袖子:“你先别急着走……要去咱们也都得一起去。”

    “去***,我也就算了,你能帮上什么忙?还咱们一起去?”刘病久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骂娘——段云晖武功平平又是个老头,爬个山路没准儿都得摔死,他还跟着凑上热闹了?

    只要有刘病久在的场合,甭管话题多严肃最后都会被他搅成这个样子,而气头上的白濛也大喝一声叫众人住口,最后让人叫上了十个左右的精英门人、带着刘病久和自己一同星夜赶赴云峰口。

    …………

    从药王斋到云峰口的路程大概需要一夜,

    但那是走大路。伍岳心知道另外一条隐秘的路线,足足能缩短将近一半的时间,这也就意味着他有半个晚上的时间用来调控——伏击白濛、或者将贺难转移走,甚至有可能做到二者兼而有之。

    但此刻他正在思考的是另外一件事,一件贺难送给他的“惊喜”。

    贺难以为他使出一招调虎离山就能破局,但实际上反而被自己所利用——眼下门中最强的白老头儿带着孟客周等悍将离开,谷家父子早先后拉走了两批人追查师父的下落,门中仅存的高手也就剩下掌门和马姑婆了,可以说是这些年以来药王斋最为混乱、空虚的时刻。

    人呢,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选择困难症,这一点能体现在生活当中的方方面面。

    伍岳心也并不能免俗,实在是他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太多,而每一个选择看起来都有利且合理,无非就是轻重缓急之分罢了。

    “还是先去找掌门谈一谈吧……”为了彻底掌控这座门派,必须得先适当地削弱一下守旧派实力,但伍岳心也不想接手一个元气大伤的药王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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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七章 暴雨将至

    “我靠……陈公子你还真懂啊?”哥舒昊本来以为陈公子自称略懂天文地理是吹牛的,但没想到真让自己碰到高手了。

    虽然前文一直都没有提到这对难兄难弟的故事,但比起身患缧绁之忧的贺难、行踪不定的小郁以及目前查无此人的魏溃两口子,他们俩肩负的任务最繁重、最辛苦也最没指望。

    没指望,是因为他们做的事未必能收获一个结果。

    但你永远可以相信陈公子,就像他上一次掉线还是在武林大会上,但最后能敲定秦王罪名的一切证据都是他所提供的;而这一回的默默无闻,也是在闷声做大事。

    幕后工作嘛……就是要在最后一刻颠覆战场。

    阎罗王手中那本鲁班天工图虽然已经交还给了失主谢斩,但过手的途中贺难也让陈公子誊抄了一份副本留在自己手里,说不定哪天就能用得上——其实就是为了今天。

    胜师将自己淘汰下来的怪物交给阎罗王去处理,而阎罗王还给胜师的就是一座隐秘的地下堡垒的设计指南,而其中的核心也必然依托于鲁班天工图的内容。

    这种暗堡和大型墓葬有些类似,最重要的因素其实就是两条——隐蔽和稳定,总不能太容易就被人找到,或者建到一半或没过多久就塌方了。

    而不同之处就在于,坟墓是给死人住的、并不希望活人来访,但暗堡却经常有生人活动,所以也一定会选择在大块平整地带建造,再加上需要水源、交通以及暗堡用途所带来的副产品,那它的选址范围就很狭窄了。

    然而虽然胜师已经将暗堡位置藏得很好了,但架不住其设计原理都在陈公子掌握之中,按图索骥再加上一些常识内容,划定几个条件匹配的地点正是手到擒来,接下来无非就是力气活儿了。

    而鲁班天工图当中所叙的建筑结构也非千篇一律,而是因地制宜——譬如淬石山庄所在的狼镇位于北方,蛇盘山雄壮但不高耸,山上有不少可以结寨的平地,方能容下一座偌大的地宫;芒城附近则连峰越岭十分险峻,鲜有巨幅的落脚处。所以胜师的地堡多半得是小而精巧的设计,与石匠出身的阎罗王那空间大但内容粗糙的地宫理应有所差异。

    话又说回来,陈公子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想着只靠两人就把事办了?他在辗转的过程中在周围的村镇里走访了一番,以官府委派他进行修缮河道的前期勘察为由,拉上了不少当地的力工,既能给出一把子力气帮忙,对风土人情也能有所介绍。

    可能有人要问了……这官府的名义是你说借就借的?

    分事儿。

    比如他们一行人在沱沙淀口卷入的案件,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了,非得贺难拿出郡兵卫所的假令牌来才能唬住不可。但修缮河道这种事对百姓来说是好事儿啊!钱也不用他们出,甚至干活儿还能拿到工钱,那他们凭什么去怀疑这些人来历不明、图谋不轨呢?

    再退一步讲,就算陈公子不说自己代表官府,也不说自己为了什么,只要肯出钱,那他们就肯卖力——充其量就是背后嘀咕一下这俩人的目的如何,但也犯不上去官府举报。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二人就带着十来二十个青壮年男子各持挖掘工具四处晃悠,大伙儿虽然也对领头的二人感到莫名,但在铜钱的役使之下效率还挺高。

    那么,陈公子是真要给河流改道么?

    从人力上讲,十几二十个人去开凿河道就是沧海一粟,速度再快也不行,时间上也不允许,这种大工程没个至少千把人那就是扯淡——但这是基于让河水流经附近那两个镇子的考虑。

    但如果是在特定地点开凿出一个小型水库并且将河水引流至此的话,只要把现在的人数翻一倍……能成。

    …………

    “怎么就你自己在这儿?”小郁赶来汇合地点,却只看到陈公子奋笔疾书,十有八九是在算账。

    “因为外勤那边儿已经不需要我了呗……”陈公子看到小郁,朝她晃了晃手里的物件儿:“再这么入不敷出的话,我就只能回家接手家业去了哦!”

    其实现在的萧山业务还挺多的,甚至比原来看天吃饭的劫道要景气,不过这些零零碎碎的收入养活山头儿绰绰有余,可那也架不住贺难喜欢大手笔的计划——搞水利工程这种事儿能有几个钱库禁得住?

    “你说的接手家业……该不是撂挑子了吧?”虽然小郁来是有更要紧的事情说,但陈公子现在引出的话题显然从长远角度来说更严肃些。

    陈公子笑了一下:“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不管做大事做小事,都需要钱撑着,否则哪来儿那么多人愿意陪着你玩儿?”陈炎弼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继续道:“以他现在的情况而言,往后用到钱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那没几项大产业是绝对不成的——萧山的极限也就这样了,种些粮食、打些山货都不是能撑住腰的买卖。”

    小郁听懂了陈公子的意思,所以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她很清楚陈公子当初离家就是不愿意与族人产生关于家业的纠纷,但现在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去,而理由却是要帮一个外人做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其中的阻力恐怕比自己的家事还要大。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还是先把眼前这桩麻烦给了解了吧!”陈公子当然也有他的理想,但做事却非常务实:“贺难没跟你在一起……出了什么事儿对吧?”

    小郁点了点头,她来找陈公子就是因为商议接下来的方案:“他自己玩儿脱了,所以暂时被困住了,不过责备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至少他还是想办法把情报传了出来——贺难让我问你这边儿进行的怎么样,如果不顺利的话就按照我的想法走。”

    “最多三天就可以了……不过你的计划又是什么?”陈公子反问道——就算自己这里还算顺利,那也不妨听听小郁的想法。

    “就算是他也有预料不到的状况……”贺难可不知道在伍岳心的构陷之下,他和魏溃已经双双落网,音讯隔绝,但一直在外调查的小郁却了解到情况——虽然贺难的意思是再让他多套出点儿重要情报来,可小郁却觉得不能再让他这么玩儿下去了,找陈公子来商议的目的也是要叫上哥舒昊、二人联合丐帮一起强闯云峰口将贺难救出来再说。

    说罢,小郁伸手扔出来一个深色的包袱,陈公子闻到了一股异味儿便没有打开——那里面是康兴材的头颅,小郁从他口中逼问出了贺难的地址、药王斋的近况以及他所知道的关于胜师的一些信息,然后就取走了这厮的狗命——师出贺难,小郁的拷问手段也不遑多让,真炁可比刑具的威力大多了。

    别忘了小郁还是个杀手。而这种局面下杀了他是对的,康兴材这人无法信任,让他活下来只会把事情变得更复杂,不过小郁也没有轻信康兴材说的都是实话,直到与贺难的情报产生吻合之后她才准备出动。

    如此多的信息猛地灌过来,陈公子也不由得思索了许久,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原来是这样……”

    “既然你认为那个刘郎中很可靠,这个脑袋的主人又只是个抓捕贺难的执行者,还是胜师告诉他贺难在他家蹭吃蹭喝好几天了,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要么就是鹿柠泄露了贺难的信息,不管动机如何;要么就是丐帮的人。”

    “胜师出自药王斋,所以他在看到魏溃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贺难一定也来了芒城,所以无论鹿柠究竟选择了站在谁那边儿,跟咱们早早分开的她是绝对不可能知道贺难窝藏在康兴材家的。”

    “但直到贺难跟着药王斋的人离开之前,一直在和你们频繁接触的丐帮却多半知道这回事儿……不管他们是不是想掌握你们的动向,但他们一定能够做到。”陈公子的分析可谓合情合理:“而贺难之所以会告诉你他给丐帮也送了信儿,一方面是要让丐帮趟进这滩浑水里,另一方面自然就是让咱们趁早把出卖他的那根钉子给拔了,否则再好的计划也防不住内鬼。”

    小郁也恍然大悟,她的聪明在于学习速度非常快,但这种阴谋诡计并非她所长,所以也庆幸自己在联络丐帮之前先和陈公子商量过:“不过这样看来,人选应该也不会太多,至少苏眉清还是值得信任的——如果是他想要把贺难交给胜师,那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完全可以动手。”

    “就是这样了……能被胜师所收买的人至少得满足两个条件,长期在芒城附近活动,而且具有一定的地位去支配丐帮弟子的行动。至于他和你们有没有直接接触反倒是不好说,毕竟丐帮那么多张嘴消息也是共享的,这个内鬼抱着不想冒险的态度也很合理。”

第五零八章 掌门之终

    身为药王斋的掌门,张丰自然不是那种遇事就一惊一乍的人——哪怕是宗门至宝、柱石般存在的谷连芃的离奇失踪,他也是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种搜索行动。

    但在看到不请自来进入自己书房的人时,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瞪冒了。

    伍岳心深夜来找自己,并不值得惊奇,但一个站着的伍岳心……就很值得瞠目了。

    当时谷连芃亲自为这双腿的复健宣判了死刑,张丰等人也都同意了这个结论,如果只是被倒塌的石柱砸断了骨头倒还好,药王斋不乏被治愈的病例,但那双腿更因药鼎中不知名药物的作用而瘫痪,连知觉都几乎失去了,以当时的眼光来看就是无法治愈的绝症——说句好听的,没有到截肢的地步已经算伍岳心幸运了。

    而且伍岳心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头戴斗笠、身披斗篷的神秘人,身高足有九尺。由于装束的缘故张丰看不清对方的相貌,但仅凭露出来的皮肤纹理也足以判断这是个男子。

    “你……”张丰一时语塞,他还真不知道是该先问伍岳心到来的目的还是他怎么站起来的,又或者他屁股后面的人究竟姓甚名谁。

    “掌门,很惊讶吧?”伍岳心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就这样坐在张丰的对面,而那个神秘斗笠男却没有什么动作,好像守卫一样靠在门口。

    张丰端详着伍岳心的神情,似乎想从中找到一些意图——

    其实他心中大概也有数,但最后还是表现得很坦然:“不如就由你本人来解答我的所有问题吧?”

    伍岳心无声地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欣赏张丰的识相,还是在表示轻蔑,不过他还是回复了张丰的好奇:“我之所得已经超越了过去药王斋的所有人……这就是我的萃玉露带来的奇迹。”

    “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事儿上你确实值得佩服。”张丰缓缓道,他还真不是要靠吹捧来降低伍岳心的警惕,而是发自真心——药王斋的根本就是对于药物的研究,每一个药师在目睹过这样的神奇之后都会由衷地敬佩。

    “称赞我就收下了,但我想要的可不止这些。”伍岳心又用假笑把嘴角往上推:“您说,如果把改良过后的萃玉露应用到宗门,以我的才能和贡献,能不能当上掌门呢?”

    果然还是说到这儿了。从见到伍岳心那一刻起,一股名为逼宫的不安就升腾于张丰心间,而当下的事实也验证了他的猜测。

    不过身为掌门,张丰怎么可能就这么双膝一软?话语当中狡诈与威压并存:“眼下危机四伏,哪有功夫禅让掌门之位?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定会将你的研究昭告全宗,也会推举你为我之后的继任者。”

    “呵呵……”伍岳心的青筋都随着他的发笑而暴起,那双永远含蓄的眼神当中再难掩凶狠:“张掌门,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装傻就没意思了

    吧?”

    这话一听就是糊弄人的说辞,张丰也没抱着来势汹汹的伍岳心得到自己随口承诺就会罢休的希望:“之所以我先来找您,而不是去找马姑婆,是因为我觉得您是个懂得变通的人。”

    “如果您现在引咎辞职,将掌门之位交给我,我保证药王斋的一切事故灾殃都可以平息,您也能博得一个让贤的好名声,继续在门内发挥余热。”伍岳心盯着张丰的一举一动,严防死守:“但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不只是我很难办,您的命……我可留不住啊!”

    伍岳心绝不会停下,从他开始的那一刻起就停不下来了,而今天似乎是个最好的时机——而他之所以给足了张丰选择的空间,是因为如果能得到前任掌门的主动让位,总比掌门暴死自己再接手来得顺理成章。

    “看来你也不忌惮流血的政变……”张丰试探着伍岳心的退路,同时也在揣测着

    那个始终沉默的斗笠男的实力,遂仔细地说道:“但你要知道,就算你杀了我,也未必能够如愿以偿。宗门内讧一旦爆发,这结果可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

    “你们这些老家伙,总是觉得自己要比年轻人见多识广,才会有一次又一次的无聊的试探。”这是伍岳心今天第一次真诚的笑容:“但既然都到了这一步了,我不妨就跟您交个底儿——您要是改主意了,我依然欢迎;您要是还想试吧试吧,那

    我也奉陪。”

    “年轻一代的弟子当中,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能够听命于我。而在我公开了萃玉露的真相之后,还会继续有人倒戈,不过即便如此,门派内能被我调动的人也绝对不会超过一半。”伍岳心不在乎告知张丰的后果,因为张丰已经影响不了大局了:“但是战斗力嘛……如果到了不得不火并的地步,那大概是你们的两倍有余吧?”

    “这不可能!”张丰不敢相信——哪怕像伍岳心所说的那样削减三分之一,但也仍有近百的能战之士,莫说伍岳心一个终日足不出户的学者,就算是自己想再立个门派也不知道上哪能积蓄那么多人手去。

    这种观念,半对半错吧。

    从战斗力的角度来讲,药王斋可是实打实的天下顶级宗门之一,虽然在九大宗门当中算弱的那号,可门中习武之人哪怕再不济,也足以挑翻两三个没有根底的成年人。换句话来讲,十殿阎罗当中的任何一个山头去和九大宗门之一交锋,都只能考虑如何降低损失,这也是为什么江湖能够压制绿林抬不起头的理由。

    所以声称自己势力浩大的伍岳心自己就能拉起一支战斗力远超现在药王斋的队伍,张丰是万万不能信服的,只当对方是在虚张声势——有这么厉害,那他自己创立个新门派当个老祖不好么?

    但从伍岳心的角度出发,完全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可是根正苗红的

    药王斋嫡系,对药王斋的传续自然是无比看重,更何况他所做一切的初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重塑自己眼中早已腐朽的药王斋,再借这个招牌去作为自己平步青云的本钱。

    而从实际考虑,一个门派有几斤几两可不只是靠能打。药王斋具有的深厚根基才是真正最难得的东西,百年来的宗门学问、产业、功法以及人才培养的方式早已形成系统,能够鸠占鹊巢何苦另起炉灶?再加上伍岳心也很清楚,自己能拉拢到一些人的底气就是继承药王斋大统的名义,你要让他改换门庭,那手下估计当场就得跑一半儿。

    “我就知道您不信……”伍岳心话说到一半儿,张丰已然掐着机会出击——伍岳心的轻狂自大露出了破绽,而他等的就是现在!

    然而那个斗笠男的速度要比他更快……而且快得多!

    在张丰的虎爪扼住伍岳心咽喉的前一刻,巨汉以后发而先至,拽住了张掌门的手肘,再以空闲的左手施展出一记势大力沉的掌法!

    一簇鲜血自张丰口中喷出,倒飞出去的他正欲变招,那巨汉却又追击而来,逼得张掌门使出全身力气才挡下了这夺命的攻击。

    “怎么样……我没骗您吧?”伍岳心却是起身退开,准备隔岸观火。

    生死关头,张丰且退开数步,先开四灸之阵,再饮萃玉之泉!

    药王斋的两大秘术全部加持之下,张丰的气势也随着惊怒之火

    澎湃而生,这会成为这位中人之资的药王斋掌门的谢幕之战吗?无人敢断言,但毫无疑问这是他的全部底牌,内敛的涌泉之炁一如他这个人般不露圭角,却几欲比肩三教掌座!

    “你究竟是谁?”猛攻之下,张丰再三追问,但那斗笠男却始终一言不发,唯有愈来愈沉重的铁掌呼啸生风,而斗了数十回合后的掌门也终于发现了对方掌法当中的奥秘。

    这是……降龙掌!

    “伍岳心,你居然勾结丐帮?”张掌门怒从心头起,不由得大吼一声——然而上座们的休憩之所与弟子们相隔甚远,非但孤立无援,就连想把这信息传出都未必能有人听见。

    “您错了,不是我勾结丐帮,是他听命于我而已。”伍岳心淡然答道,紧接着又轻轻吹起了一段哨声。

    在如此高烈度的激战之下,四灸和萃玉露所带来的力量被加速消耗着,更可怕的是张丰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中了毒,这种毒他再熟悉不过——药王斋最顶级的鸩物,可以无声无息之间就让人迅速失能,一个时辰不到就会气绝而死。

    但张丰知道,他等不到气绝的时候了……他的眼前已经开始模糊,手脚也逐渐软弱下来,这种情况下别说越过这堵高墙和伍岳心换命,就算是这大汉完全不插手,自己都追不上伍岳心。

    “至少我还能做最后一件事……”逃生也好、呼救也罢,都是不可能

    的事情了,但这位掌门至少能为宗门留下最后一笔遗产。

    那就是揭发这一切。

    舍弃了防守的张丰猛扑向前,看似佯攻,实则却是要一睹这藏头露尾之人的真容,而在他得逞的瞬间,“出渊”已经完全震碎了他的内脏。

    “居然是……老狗啊……”

    张掌门看着那张曾经见过的脸,纵使心下诸多疑惑也不得不停摆了,而他不瞑的双眼也很快就变得像眼前之人一样空洞木然。

    伍岳心没有置评,人各有志而已,他既不为张丰的死感到喜悦,也没有悲伤,只是蹲下身去将对方攥紧的手掌掰开,将那遗留给后人的线索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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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九章 皈依之人

    已近云峰口,率众而前的白濛也更加小心,整个队伍只剩下刘病久那偶尔低声的抱怨。

    等到了山间第一个分叉口,队伍中一人忽然凑到白老爷子边上低声耳语,此人虽然不是白濛亲手教出来的徒子,但也是与孟客周同期的青年才俊,姓杨单名昱字。

    他的手段倒是和夏琨相仿,但较之更为精湛,而且杨昱天生五感奇佳,又经锻炼,真炁感知的手段在场无人可比——他向白濛报告的,自然就是察觉到了周遭的异动。

    一小撮人正在不断朝这里聚集过来,而杨昱甚至可以精确到每一个——总共十二个人,数量和质量都不如己方,但很难保证接下来不会有更多援军集结。

    “既然已经被他们发现了,那确认我们的来意也是迟早的事情,或许他们会趁机转移忆儿师妹,甚至做出更加危险的举动来。”孟客周意识到了时间紧迫,遂上前献计道:“师父,我带两个师弟在这儿拖住对方,你们抓紧赶路去吧!”

    白濛稍微思索了一下,便同意了孟客周的决定,不过老刘和杨昱还是被他带着继续赶路,杨昱的感知能力十分重要,往后还少不了他发挥的时候,而老刘则是大家怀疑的对象,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还能以他作斡旋。

    那十二个伏击者看来也不想触这老战士的锋芒,等到白濛等人离开之后才逐渐从山林当中现出身形,看来他们原本就是想让对

    方分兵。

    但随着杨昱口中的十二个人全部包抄过来之后,林中依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孟客周略作思索,便隔空朝那片灌木挥出了一掌——他不算是擅长远距离作战的类型,但去瞄准并破坏一个体积不小的脆弱靶子也算轻松。

    “真令人没想到……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在那丛灌木无法起到遮蔽作用之后,孟客周也看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的脸——正是他非常熟悉的同门曹栋。

    不只是孟客周为之惊讶,其余的同门也发出了疑问,更有甚者还没有意识到如今的情况,还在高声询问着曹栋蹲在那儿干嘛?

    但曹栋竟然不语。

    “忆儿……还好么?”孟客周思虑再三,终于找到了切入点——他知道曹栋站在这里的理由绝非偶然,而接下来很有可能便是同室操戈。

    曹栋点了点头,没有用言辞回应师兄的问题,而孟客周也看出了对方的逃避,片刻之后又恍然道:“那么……忆儿也就不在这里了,对不对?”

    “你说的没错……”似乎是在脑海之内确认着白濛离开的时间,曹栋最终答道:“其实以孟师兄你的身份来说,或许更应该站在我们这一边儿,还有其它的师兄弟们也是,咱们能够成为一伙儿的。”

    “还是算了吧!”没想到迎来的却是孟客周的断然回绝,他笑着说道:“如果你所在的一方最开始就没有拉我入伙儿的打算,那现在也不

    必费这种工夫——而且我也不是个会临阵变节的人。”

    孟客周一如往日般爽朗,他的心底已被燃烧着的愤怒业火完全包裹,但他知道这股声势浩大的烈焰释放在战斗当中才更加合适。于是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比出了三的手势:“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你能阻止我?”

    这是一种看轻,但更是他的自信。

    三个问题,三种不同的回答方式,最后曹栋选择了保持缄默,他选择了用拳头作证明。

    唐满弓也只是略胜孟客周一筹,这就意味着曹栋在他面前同样没有什么抵抗能力,然而现在的曹栋的确有些不一样了……他的进步堪称惊人的神速。

    壮实的身躯虽然会让曹栋损失一些敏捷性,但纯粹的角力而言,年长他近十岁的孟客周也着实占不得什么便宜,四手相错你拉我拽——但局面很快就失去了平衡。

    众所周知,孟客周可不止有两只手臂。

    “我听一些三教的朋友说过,改信其它宗教的人会比原本的信众更加虔诚、或者说狂热,而这些人往往也十分执着于攻击自己过去的信仰——我觉得这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孟客周不知道曹栋现在代表谁,但他既然已经不站在药王斋这一边儿,那便是叛徒了:“你说这些人的变化……是因对于自己的过去感到羞耻才会激烈的否定、还是要证明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对的呢?”

    敌众我寡,当速战速决才

    是,孟客周借话分散曹栋的注意力,却是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作铺垫。

    方圆解化掌·崩穿裂。

    这门以纠缠为主的功夫当中本没有如此狠手,这是独属于孟客周为自己量身定制的杀招,肉掌与炁掌同时运劲,要撕裂面前的一切!

    “师兄……太明显了。”杀招果然不凡,但却没有落在曹栋身上,而是被旁人舍身作盾挡了下来,尽管也直接打穿了该人的躯干,但曹栋借着肉盾也酝酿好了自己的还击。

    围攻……新的萃玉露带给曹栋极大的提升,赐予了他将近五年的修为,使得他与孟客周有了相持的资本,而替他分担孟客周六臂的正是他带来的帮手们。

    孟客周以惊人的攻击频率作为自己引以为豪的优势,曹栋没有这个本事,那便用人数去弥补!

    一个又一个帮手传递着接力棒,虽然他们的武功平平,但似乎不知疲倦,更没有疼痛,无形拳他们当然避不开,但要命的是孟客周却必须做出动作来退让……

    而曹栋也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战车一般的躯体被爆裂的真炁所推动,朝着孟客周的背后撞了过去。

    …………

    这条路纵然是陷阱,只差最后一步的白濛也无回头之路了,后面又经过两次分兵,云峰口近在咫尺,但队伍却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看着面无表情的年轻人,白濛心中黯然叹气,可事实摆在面前,也容不得他再做什么乐观的猜想:“小

    唐……这是什么意思?”

    “忆儿不在这儿,从一开始就不在这儿。”唐满弓恭谨地说道,眼神还是那么惫怠,他等的时间有点儿长了,而这风口很冷的:“不过有些事儿,我想跟您聊一聊。”

    “先回答我的问题,她现在究竟在哪儿?这里又是怎么回事?以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白濛抬起头来,此时天光已然破晓,唐满弓那张的淡漠的脸清晰地落在白濛的视野里,却显得极度陌生。

    第一个问题,唐满弓无可奉告,但最终还是让白濛不必去担心孙女的安危;第二个问题,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云峰口这个“所以你觉得所谓门派复兴的标志,就是迫害同门?”白濛止不住地冷笑。

    “有什么分别呢?只不过我们做得更明显罢了。”唐满弓又道:“难道白上座以为,对弟子们始终隐瞒禁池的真相就不该承担迫害同门的罪名了吗?而且隐瞒这个说法或许还不够准确……‘欺骗"这个词虽然难听一些,但想必才是事实。”

    “还是说,你们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为了光耀门楣,所以萃玉露的代价再高昂也是值得的?就像如今的您一样……全力催动功法的代价就是一次胜过一次的痛苦?”

    “您觉得,药王斋变

    成今天这个样子,该是谁的责任?”唐满弓算是真心求教,或者说给白濛一个交代身后事的机会。

    其实唐满弓追随伍岳心的理由也很简单,在了解过禁池与萃玉露的秘密之后,他也产生了深刻的失望,但既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就来个有始有终吧!

    “有那么重要吗?”白濛苍老的脸上额纹横生:“人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既

    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也没有后悔的余地,将来的你们也是一样。”

    “但即便如此,也总该有个认错的态度。”唐满弓摇了摇头,他对白濛的回答似乎不是很满意:“就是因为你们老是用这种说辞,才会产生如今这样的隔阂。”

    “不过关于另外一点,我倒是赞同,那就是人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唐满弓长叹不已:“其实我偶尔会想,等我到了您这个岁数,会不会也是一样的结果?更年轻的人们也受够了我的老旧的、落后的准则,然后又重复咱们的故事。”

    “所以我跟您聊这些,也是希望等到将来我落到您这个地步的时候,也能依稀浮现些故人之影。”

    其实唐满弓不是个难沟通的人,只不过他更喜欢自己琢磨点儿有的没的,今天也算是不吐不快。

    “我会告诉忆儿,您是为了药王斋的明天而死的。”

    言之将尽,唐满弓也收敛了自己交流欲,拿出应战的态度来:“药王斋唐满弓,斗胆向上座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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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零章 宿体沉疴

    虽然郑垂只是不上不下的六袋,但就连丐帮内也少有六袋级别的堂主,从此观之,也足以说明此人能力不错。

    而这个不错的郑垂,自然也颇受苏家兄妹赏识——苏眉清也就罢了,这是个不怎么擅长也抗拒人际交往的另类。不过苏眉绣则习惯于从底层弟子当中提拔一些能人,郑垂正是承蒙她慧眼识珠才有现在掌握一个堂口的地位。

    身为苏家兄妹手下的得力干将,郑垂这些日子里一直都在帮着苏眉清处理些他懒得做的后勤工作,而今天却是苏眉清的一个口信儿传过来,让他赶到城外的一个镇子里,说是和贺难一伙儿人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商量,郑垂虽然不知什么缘故,但还是匆匆地赶过去了,结果到了地方才有苏眉清的心腹告诉他接头的地点有变,郑垂虽然对此摸不着头脑,但也只得再跑一趟。

    然而他刚抵达约定的地点,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副意外的场面,踌躇片刻之后,郑垂才敢对表情异常凝重的苏眉清开口:“这是……什么情况?”

    郑垂还没数清屋里几个人呢,视线就被躺在房间正中央的家伙所吸引,正是与自己同为丐帮堂主的洪丰,而此刻的洪丰虽然看不出有什么外伤,但一呼一吸之间很明显便是受了不轻的伤,但再看围观者的态度,似乎都保持着冷眼旁观。

    “不用意外,我打了他一顿。”苏眉清瞥了一眼推门而入的郑

    垂,继续道:“算上你正好人齐了,那咱们就说道说道这事儿……”

    另外一个丐帮中人伸手薅住了昏眩过去的洪丰的头发,将他拽到了苏眉清面前,手法相当粗暴,毫不顾忌过去有什么同门之情——倒也并不值得见怪,丐帮是九大宗门当中势力最广的,门人良莠不齐再正常不过。而且他这举动也不能说错,只不过是粗鲁而已,你也不能指望丐帮像三教一样对礼仪举止方面有所约束对吧?

    而就在等着洪丰从疼痛当中醒来的过程中,苏眉清也将实情告知于后赶来还不清楚过程的几人。

    贺难给别人的“求援信”基本上都是虚言诈术,唯有小郁收到的全是实话,其中自然也包括他在另外几封求援信当中语焉如何,以便小郁能够及时利用这些情报——其中交付丐帮的自然就谈及他找到了丐帮弟子失踪真相云云,只有这样才能引导丐帮在这事儿上积极起来。

    苏眉清既已获悉帮中有替胜师办事的内女干,自然也就和陈公子打起了配合,他分别单独告知了几个具有嫌疑者替自己去和贺难一伙儿会面,然而几个人得到的地点却各不相同——这是区分出清白之人和内女干的关键

    清白者如郑垂,虽然没有见到贺难那边儿的人,但也就是多折腾了一趟而已;只有内女干想要替胜师逮住漏网之鱼,自然会对此有所准备,这几人当中唯一率众应邀的就只有

    洪丰了。

    洪丰倒也谨慎,生怕打草惊蛇,便安排手下远远跟着,只待自己发响箭为号再出来将对方围住。然而这一切布置都落在了各地点藏匿着的苏眉清的心腹眼中,便通知大哥将计就计来了个反包围——而且洪丰为了避免消息走漏特意没有带着丐帮中人来赴约,这也足以成为他勾结外人的一大罪证,各类异常结合之下,已是百口莫辩。而苏眉清擒了洪丰之后,又将他带来的那干人等杀尽,只留下了个别活口等着问出些特别收获出来。

    其实对于这个结果,小郁没有什么好意外的,贺难本就认为洪丰这人藏了不少东西,起初他们以为是因为丐帮内的事情他不方便多言,但现在看来这家伙居然还与胜师勾结——不过也还是二人都掉以轻心了,若是能早一点儿抓着这些疑点调查,恐怕也不会到今天这样束手束脚的地步了。

    说话间,洪丰已经悠悠醒转。要是绣绣在这儿,八成还会对他好言相劝一番,毕竟洪丰做事也相

    当得力,但苏眉清脾气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又是个直肠子,既然已经抱着杀之后快的心态,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话说出口:“既然做叛徒被人发现了,那就应该有做叛徒的觉悟……把你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然后我留你一个全尸。”

    然而洪丰也并非怂包一个,他冷眼看着苏眉清,郑重其事地说道:“都是和外人联手

    ,凭什么苏长老就是对丐帮忠心耿耿,而我洪丰就得背负叛徒名声呢?”

    洪丰所指的外人,自然就是胜师与贺难两伙人了,而苏眉清却也难得地替贺难说了句好话:“贺难助帮内破获了陈风平的阴谋,可以说是丐帮的恩人,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一来丐帮要还他这个人情、二来他也没有害我们的理由。但你联合的那个胜师就不好说了……亏我还以为帮内弟子流失是什么缘故,原来都是出自于你之手。”

    “哼,你懂什么……”洪丰反驳之际,神情却愈发有些狂热:“我洪丰并非背叛丐帮,反而是真正忠诚于丐帮之人……帮主兄弟两个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景副帮主也残废了,剩下的长老们却是一个赛一个的不合格,数来数去就唯有苏眉绣还算明白事理,这才是我支持那个小丫头的理由。”

    “但真正有资格也有威望做丐帮帮主的人,非苑前辈莫属,而既然他都站在胜师那一边,我替他办事又有何不可?”

    “你说什么?”苏眉清和众丐帮人都愣住了,洪丰所说的苑前辈就只会是一个人——丐帮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长老,四大高手当中的老狗苑子挥。

    就连苏眉清也不记得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了,苑子挥入丐帮很早,但却是从上一代老狗那里拜师学艺,最后名号便传给了他,而这人常年云游四方,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返回丐

    帮一次——但听洪丰的说法,他是见到过苑子挥本人的,更是苑子挥授意他行此非常举动,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苑子挥……他要干什么?旁人还停留在洪丰所言真假与否、他是怎么见到苑子挥的,但苏眉清已经想到别处去了——身为丐帮长老,又逢帮主交接在即,这个时候苑子挥的出现与作为,是不是意味着他对帮主很有兴趣?

    其实呢,苏眉清是被洪丰的话给带歪了——洪丰的确见过苑子挥,但苑子挥却没表示过自己要争取丐帮帮主,甚至连话都没对洪丰说过,只不过此时此刻苑子挥这个名字的出现,的确让苏眉清乱了方寸。

    洪丰没有立刻被杀,而是被带了回去,而苏眉清则急于把这消息带给妹妹,索性便让手下们暂时听从郁如意的指挥,跟着她去上云峰口解救贺难出来。

    …………

    小郁和陈公子带着郑垂等丐帮干将早早来到云峰山山脚之下,只等日落之后便趁夜色突袭云峰口。

    然而他们等来的不只是天黑,更令等来了药王斋的上座白濛也引着一票人马匆匆而来,刘郎中更是身在其中。

    “白上座,暂且留步。”小郁突然飞腾而起,落在了白濛面前,阻住了对方的去路,辨认了片刻之后白濛才回忆起自己在少年英杰会上见过这个少女,正是广寒宫的代表郁如意:“还请听晚辈一言。”

    在刘郎中于其中斡旋之下,白濛也算是

    耐心下来听小郁的说法,等到他捋顺了个中缘由,方道:“既然你们也是来救人的,那咱们何不一起行动?”

    俗话说得好,计划没有变化快,小郁本来也是在做此种打算,但直到听白濛讲了药王斋内的始末,突然便改了主意——她大体是领会了贺难真正的意图,才知道贺难为什么不想让人救他:“不行……因为白忆儿根本就不在此处。”

    “你们俩究竟谁的消息是真的?”白濛糊涂了,刘郎中和郁如意明明也在互相帮助,怎么二人

    传来的消息却各不相同?

    贺难借刘病久之口传到药王斋的消息需要一个听众,但他心中期待的听众并非白濛,而是胜师——他在逼胜师将他转移。

    狡兔三窟,得免其死……救出一个贺难或者白忆儿对大局来说无关紧要,就算二人获救,胜师也并没有损失什么,只有将胜师的据点一一探查到才能彻底封死他的退路。

    如果说胜师是潜伏在药王斋这个“躯体”当中的隐疾,那么贺难就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长在体内脏器上的肿瘤,一个胜师无法割舍下去所以不得不带着的累赘,而这个累赘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要了他的命。

    “那按照你这么说,贺难八成已经被带离了云峰口,我孙女也不在这儿,那我们还上去干什么?”白濛又道,既然两边要救的人都救不成了,那还杵在这儿干什么?

    “非

    也。”陈公子紧跟着小郁的思路说道:“你们还得上去……既要摸清胜师在此是否有所布防,更要给他一个你们仍然中计的假象,否则贺难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戏要演得越真越好,我们会在后面接应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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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一章 药人谜团

    芒城远郊另外一处秘密石洞,和白忆儿被“囚禁”的那座洞窟的构造与布置都差不多,但空间更大,里面除了生活用具之外还有一些从外观上来看就制作精良的器皿。

    这里是伍岳心的“炼药窟”,他那近乎奇迹的改良版萃玉露虽然不是从这里诞生的,但同样产出了很多灵丹妙药,而且还会有更加超乎寻常的东西于此降世。

    不过此刻在这儿提炼药物精华的人却并不是伍岳心,而是鹿柠。

    当日之事于每个人心目中都存在不同的情景,虽然这一切都是伍岳心的阴谋,然而作为亲历者之一的鹿柠却看得并非那么明白,于是在她的视角当中事情只是愈演愈烈——魏溃在无端失控之下挣脱了枷锁,重演了那场无差别的暴乱,老师和伍师兄被余波所震掀翻在地,只有苇衣师姐有招架之功,然而这般状态下的魏溃无人能当,三五招过后尚苇衣便败下阵来,最后鹿柠的记忆也只停留在她过去想尝试着阻止魏溃,但却被撞晕了过去为止。

    再醒来之后,鹿柠就已经在这儿了,而这些日子以来也只见到了时不时来探望她的尚苇衣一人。

    据尚苇衣所言,鹿柠晕倒过后不久,魏溃便抓着谷老闯出了禁池,而还有余力行动的尚苇衣虽然追了过去,奈何魏溃的速度已非她能跟得住的,勉强追了一段之后还是断了线索,而伍岳心更是受伤不轻还在昏迷。而

    自己返回过后又思索一番,觉得此事发生过后,上座们一定不会轻饶鹿柠,便将她先行带到这儿休养。

    后来的情况也果然如尚苇衣所预料的那样,上座们一致认为魏溃的暴走定有蹊跷是有人蓄意为之,而最大的嫌疑人莫过于将魏溃带回门内的鹿柠,可现在回去非但解释不清楚,甚至还会惹来更多麻烦,所以尚苇衣便建议鹿柠先在此安顿,等到事情水落石出过后再接她出去。

    虽然此事当中也有不少说不太清楚的细节,但既然尚苇衣已经这么说了,那鹿柠也只好留在此处——她恢复行动能力之后也想过自行离开,至少也要打听一下魏溃的消息,然而洞窟内却有石门阻挡,自己又找不到机关,也只得作罢。

    然而闲着也是闲着,鹿柠在无聊之余便翻阅起这洞府当中所收藏的一些药理典籍来,再加上尚苇衣也让她用这个时间继续完成未完的炼药工作,所以鹿柠便投入到了其中。

    “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石门洞开,尚苇衣提着一点儿新鲜的菌子和青菜走进来,而鹿柠却仍专注地面对着燃烧着炉火的大号药鼎。

    过不多时,鹿柠停了风箱,将双手泡在水盆里洗净,方才道:“老师他……有消息了吗?”

    尚苇衣将篮子放下,轻轻摇了摇头:“杳无音讯……不过这几天又有新的突发事件……所以你更不能回去了。”

    “掌门去世了……是被

    人袭击所致,根据现场痕迹判断,当时房间内包括掌门在内至少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和掌门喝了杯茶,其余人则没有。不过从留在墙壁上的拳印来推断,其中一个人应该是个九尺左右的壮汉,而掌门身上内外伤皆是一人所为,其中的致命伤是胸口上拳掌所致的打击。”尚苇衣看着对方继续道。

    听过尚苇衣的描述,鹿柠的心头愈发冰凉——因为这对组合听起来怎么都像是贺难和魏溃——魏溃已经苏醒了吗?还是说他一直都在佯装着失控?但他们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是因为掌门就是那个胜师吗?可他们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

    一连串的疑问布满鹿柠的脑海,使得她也逐渐开始混乱了起来——而这就是尚苇衣所期望的那样。说真的,伍岳心的确是那种非必要否则不会轻易对同门下杀手的人,一方面他看到了鹿柠身上那惊人的悟性与潜力,需要她来暂时代替自己完善那些配方;另一方面也是要利用信

    息差刻意摧毁双方之间的信任,于其中形成隔阂,说不定鹿柠就真的信了自己这一套呢?

    就算鹿柠没有被自己迷惑,那她至少也能在这段时间做点儿贡献;而如果她相信了自己那就再好不过了,反正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也不会再见到贺难等人,就更无从获取真相了。

    其实就算是伍岳心也会偶尔觉得,存活在一个谎言之中没什么不好,

    因为背负着真相的人往往会活得很累,就像自己一样。

    除此之外,尚苇衣对鹿柠还隐瞒了一些她不需要知道的关键细节,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张丰还中了药王斋的“息鸩”之毒——这也是伍岳心精心为药王斋人编织出的“真相”。

    虽然这是独属于药王斋的绝密毒物,可在伍岳心的引导之下,这也同样化作了鹿柠与魏溃合谋的证据,理由便是鹿柠从自己这里骗取了萃玉露用在魏溃身上,指使魏溃抓走了谷老,又从谷老口中拷问出了息鸩的配方暗杀掉了掌门,试图嫁祸于门内。

    此刻的药王斋,无论是否真能接受伍岳心暂代掌门之职,但无疑已经将对魏溃等人的仇视提升到了极点。

    …………

    胜师地宫。

    伍岳心是个有点儿强迫症的人,这也为他带来了一些洁癖,这也是为什么他受不了那些经常流着涎水、散发恶臭的劣等品留在地宫当中,把这些玩意儿打发给阎罗王的原因。

    与那些失败的例子相对的,自然就是成功的优质样品了,在他和阎罗王的沟通当中,被称作“金标”的那部分。

    无论从何等层面上来说,金标和草标都是天壤之别。草标虽然也被强化了体魄且几乎无痛觉,但毕竟那是早年间的产物了,存在着不少缺陷——基础太差、五感迟钝,只能爬行,外表也不怎么美观,所以战斗力也只是大于普通人的程度。

    但金标就不一样

    了,在保留了草标的一切优点之上,甚至还能施展出他们本身具有的武功,尤其是外功得到了显著的提升,并且五感方面也没有丧失太多,除了只能说出简单的音节之外,几乎与常人无异。

    贺难称呼他们为怪人或怪物,明显就是还没见识到金标,而伍岳心自己则称呼他的作品为“药人”。

    伍岳心正在地宫最深处的密室当中,那里别无他物,只有一尊灵位。站在灵位面前的伍岳心似乎也略有感慨,轻声说道:“萃玉露也好,药人也罢,都是我在前人之上所做出的改良,但您放心,很快我就也会有自己更加精彩的原创作品了。”

    灵位与他创造出来的药人一样不能言语,而伍岳心也只把这当成是对自己的激励,自从残废之后他就开始了自我怀疑,这种不坚定已经形成了习惯,就算他现在已经恢复得大差不差也依然留存了下来,而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到自己视为真正老师的祭坛前自语一番。

    就是在这个人的帮助之下,自己了解到了萃玉露的真相,治好了自己的腿伤,也继承了包括药人在内的一切事业——可以说是他给了伍岳心一次新生,而相比之下从谷连芃那里得到的就只有失望和压制吧,也难怪伍岳心会尊此人为师长了。

    密室之外,神态懈怠的唐满弓已经守在外面等着他了,而伍岳心看到他这副模样,便道:“看来白上座

    也是个守旧的人啊!”

    唐满弓叹气,不无遗憾:“他既不愿意重建药王斋,也没能守住自己武人的尊严——战斗的最后他跳崖自尽了。”

    “跳崖自尽?”伍岳心皱了皱眉:“会不会有什么玄机?我记得据说泊儿当年也是跳崖没死成才被谷连芃捡了回来……”

    “这你让我怎么确认?”唐满弓两手一摊,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泊儿那纯属运气好,被水流

    带到了岸边——云峰口底下都是荆棘乱石,我又封了他的穴道。”

    “行吧。”伍岳心不是特别在意,开玩笑道:“你没把我给泄露出去吧?要是白上座真活着回来了指认你,你可别怪我把你给卖了。”

    唐满弓还是保持着漠然的表情:“无所谓……”

    “对了,曹栋到现在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伍岳心又想到了截击组的另外一个带头人:“要不你现在去忆儿那边确认一下?以那小子的性子,八成得先想办法去面对忆儿。”

    这时候,唐满弓终于说出了自己的不满,甚至身子一歪差点倒下去:“我说……你不会真觉得干掉咱们药王斋的第一高手很轻松吧?不打架的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行吧,那我再派别人过去一趟。”伍岳心伸手扶住了唐满弓让对方站稳,二人一路走过来已经到了中央的宽敞大厅,那上面的石床上躺着一个已经昏迷了数日之久的家伙,正是魏

    溃:“放心吧,用不了多久,我也该跟你并肩作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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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二章 高人姿态

    既然陈公子答应了药王斋的诸位将要援护他们的行动,就定然不会食言。

    …………

    胜师版的萃玉露真的堪称杰作,它的原理就是极端地强化肌肉与骨骼的密度,可以说伍岳心那残疾的双腿就是被这样支撑起来的,而既然都能做到这种事,那么把曹栋变得如此强悍也就不足为奇了。

    更何况现在跟在曹栋身边的,也都是药人。

    “真够棘手的……增援还没到吗?”受到冲击的孟客周感觉自己的肋骨都断了几根,他将血沫啐到了脚下的泥土上,他倒是不认为丐帮的人骗了自己,而是在考虑着师父那边恐怕更加凶险,自己这边儿的话……还不算燃眉之急。

    解穴银针出手,孟客周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解开了限制,甚至要把自己推向从未尝试过的新的极限……

    八臂!

    如果此刻有人从“炁相”上观察的话,那么孟客周的状态看起来则像是一头蜘蛛或者螃蟹,形暴状恶,倒也威风凛凛。

    被完全催发的精、气、与神魄将血管与脉络显化在孟客周那张庄严的脸上,虬结出了厉鬼一样的狰狞表情,这似乎是每一个自我强化派武者的必由之路,大家到最后总是这样的表情。

    好像不杀了谁就誓不罢休一样。

    看到这样的孟客周,曹栋也不免紧张起来,但他对孟客周的功法很熟悉,知道四灸虽然能在短时间内力量暴涨,但消耗的速度也会随之加快,总之硬碰硬反而没有必要,一个拖字诀便能处理难题。

    而对于孟客周而言,他的弊端也终究是显现了出来,正是他所习的武功拖累了他——方圆解化掌固然也可以用作强攻,但说到底还是一门以防守反击见长的本领,可他现在才是那个需要以攻势破局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孟客周振八臂奋身,曹栋借药人为屏暂避锋芒,值此之际,一道血箭如白虹贯日已破长空!

    “一个都不能放走。”屹立在巨石顶上的郁如意从容地指挥着丐帮弟子的包围,而曹栋的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他认得这些人的打扮,那是非常古典的丐帮行头,但这个女人显然并非其类。

    而最要紧的是,他的手肘不知何时已经被那束血箭贯穿。

    …………

    临崖而斗,白蒙与唐满弓已然各自抖出浑身解数,上座裸衣以激汹涌斗气,弟子捏指只待暗招制敌。

    论四灸的经验,白蒙高过孟客周几十年的积淀,虽然不似自己徒儿别出心裁地开发出了无形拳的用法,但白上座显然也有更适合自己的路数。

    白蒙的招式更具有进攻性和破坏力,显然是一个坚毅不倒的战士,不过他对于四灸之炁的运用却更加娴熟,也更契合方圆解化掌的作战理念——利用四灸真炁无孔不入地进行入侵,以达到迅速削弱对手力量的目的。

    同样是消杀劲,孟客周所行是用拳掌化解攻势,而白上座则是直接剥削对手的真炁;而再反观另外一招猛烈的崩穿裂,在白蒙掌心凝聚的力道则有穿流裂波之能!

    “真不愧是咱们药王斋曾经的最强……”唐满弓上前拆招,结果三五个回合下来自己却是明显落于下风,自己的点穴手没探入白蒙的内围,反倒被对面震得虎口开裂躯干发麻。

    “曾经……你的意思是现在你比我要厉害了?”白蒙冷笑一声,他可看不出来唐满弓有什么十足的长进,与自己赤手相搏便已经是不智之举了。

    “那谁又知道呢……”唐满弓退开一步挠了挠头。他很显然也非常有高手风范,也就是说话不说完,只等对面猜,猜对了大家惺惺相惜,猜错了也只是对面没品:“试一试跟您近战,我也不损失什么。”

    “你会损失的。”听到小子狂言,白蒙也是怒不可遏,当然老家伙也没有丧失理智——唐满弓的点穴本就不适合相持对撼,在掌握了隔空点穴之后更是将作战保持在中距离上,而能够近身接下自己的崩穿裂后还没泄炁,这一点绝对值得提防。

    再战至一处,唐满弓的表现就聪明得多了,隔空点穴本身就比较克制肉搏手,每每白蒙觉得自己此招便能奠定胜局之时,唐满弓却总能像泥鳅一般从掌心滑走,攻势未停所暴露出的破绽也被其捉到——局面顷刻之间便产生了反转。

    以削敌称名的方圆解化掌……如今被削弱的更惨的却是自己,在唐满弓充分发挥他的优势之后,白蒙的上半身已变得异常僵硬,别说是四灸了,就连运炁都有些迟滞与困难。

    “看来你早就研究过……针对四灸的办法。”白蒙揉着动弹不得的右手,沉声道。

    “反其道而行之……既然您的理念是堵不如疏,那么我便要堵上来破招。”唐满弓无声地笑了笑:“怎么说孟客周也在我屁股后面当了那么多年的老二,不研究一下怎么针对他也太不给面子了。”

    虽然话里好像很尊重似的,但其实唐满弓也就是客气一下——孟客周距离他差的太远了,四灸也只是和不能狂化的魏溃落个平手而已。

    “来吧,白上座,我送您最后一程。”言罢,唐满弓也觉得渐渐无趣了,早已酝酿多时的指力蠢蠢欲动——点穴可不只是一门制约对手行动的控制技,如果击中罩门也可令人当场毙命,不过他现在要试一试,全凭指力能不能干掉白蒙这样的高手:“有什么遗言需要我带给忆儿么?我会转达。”

    “没什么特别的,要是你真想说的话,不如就把实情告诉她好了。”其实白蒙此刻也是感慨万分——若不是丐帮的人前来搭救,恐怕自己还被蒙在鼓里,非但救不出孙女来,还要搭上这条老命。

    说罢,白蒙渐渐退到崖口一步之遥。

    …………

    夜,胜师地宫。

    回来复命的除了劳碌命的唐满弓之外,还有押送贺难撤出云峰口的那批人,反正到时候那个人也要在这儿取走贺难,索性就别再来回折腾了。

    不过伍岳心是个很谨慎的人,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这些人把贺难敲晕了才带回地宫——他知道这世上有那种记性很好的人,哪怕双眼双耳都被蒙住,也可以靠感觉和记忆来将道路印在脑海当中,万一贺难就有这个本事呢?

    “怎么样?这儿的环境比原来强多了吧?”隔着监牢,伍岳心又发起了挑衅。

    贺难四处看了看,就卫生条件来说倒是比那个洞里面干净不少,至少也不用枕着发霉的草席:“看来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地方。”

    “哦?原来是这样吗?”伍岳心知道贺难一定在寻找自己的老巢,他的稍稍惊讶是因为对方的态度——难道这家伙是故意这么做的?可他就算到了这儿又能干什么?

    替贺难给刘病久通风报信的人和押送贺难来的是两批不相干的人,所以说只要到了这里,贺难就算是真正切断了和外面的一切联系,这是真正的与世隔绝。

    贺难歪着头笑了一下,根据他的理论,人在非常无语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地笑一下——他看透了伍岳心的不解,以及明明不解但还在非常努力地硬撑:“你是不会知道我这样做究竟有何意图的……这和你是否精于谋略无关。”

    伍岳心狐疑地看着对方,心中充满戒备,他知道贺难很擅长给别人灌输一些概念,遂道:“不过就是一些简单地调虎离山而已,我又有何看不出?雕虫小技罢了。”

    “哦呦……你居然知道是调虎离山。”贺难神秘微笑,尽显高人格调:“看来刘郎中把话带到了。可你知道,我究竟调了哪一头虎么?”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此时此刻,这就能概括伍岳心的处境。

    然而要破解贺难的吹嘘,反倒是不能跟着他的思路走,可像伍岳心这样习惯于多想的人,也恰恰不好从思维的泥潭当中抽身。

    “这样吧,我给你个提示好了。”贺难又骚扰着伍岳心的心智:“既然信已经送到,那白蒙已经动身了吧?药王斋如此空虚之际,你不应该趁着这个最好的机会做点儿什么吗?”

    并非贺难人在牢中坐,通晓天下事,其实他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但看伍岳心那本来很轻松的样子,想来应该还算是顺风顺水——而无论接下来伍岳心回复他什么,他也只以不变应万变。

    “嗯……果然是这样。”

第五一三章 搬弄是非

    “差一点儿我就被你给骗过去了。”伍岳心从未这么仔细地重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生怕自己忽略了什么细节——但全面的自我反省之后,伍岳心还是坚定下了信念,他并不相信贺难所说的胡话就是事实。

    就算这世上真有人能够算无遗策,那就让他去算吧,反正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距离药王斋彻底被掌控只是时间问题。

    “呵呵……”贺难全程都在注意着伍岳心表情,哪怕是脑内活动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表情来,而这一切都被贺难尽收眼底,遂道:“那你就继续自己骗自己好了……我的师父教给了我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我觉得你也可以学学。”

    伍岳心耸了耸肩,他并没有理会贺难占他辈分上的便宜,而是示意对方说下去——作为胜师,伍岳心的确非常聪明,但更多的还是体现在他的研究上,而既然贺难好为人师,那自己听听又有何不可?

    “一切计谋的终极目的,所服务的并非事件,而是人。”

    “还真是受教了。”伍岳心应承道。他知道贺难不会莫名其妙地跟自己说这种话,只是一时间还想不通贺难到底要干什么。

    “还是等你看穿了我的计谋之后……再来说受教了吧。”贺难将脸挤成嘲弄的样子,然后从口袋当中掏出来了一只老鼠——这是他洞穴生活当中为数不多的玩具,在被带走之前顺手就揣进兜里了:“

    直到现在为止,你的所有举动都还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可不一样——就像这只小耗子。”

    贺难稍稍松手,那可怜的小家伙儿立刻就挣脱出了魔爪,顺利地穿过栏杆的缝隙,朝着开阔天地去了。

    “踩死一只老鼠是很轻松的。”伍岳心紧皱眉头,抬腿就要把那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倒霉蛋送去投胎。

    然而就在脚掌即将落地的瞬间,那只黑黢黢的耗子惊恐的“吱吱”两声过后竟然躲过了这记重踏,眨眼之间便找了个地缝钻了进去,再也不见踪影。

    “看见了吧……”这种尴尬的场面,贺难拍着大腿嘲笑道:“就像你没踩死这只老鼠一样,你也错过了杀掉我最好的机会……虽然我可能也活不太长,但八成还是比你要赖在人世间久一点儿的。”

    “看来你还真是喜欢找死啊……”伍岳心捏紧了拳头,一股无名火儿却无处发泄——刚说出口的话就被打脸确实有些尴尬,但这该不会成为某种预兆吧?

    “不久之前我的一个对手的惨痛经历告诉我,不要去相信什么征兆谶纬,否则迟早会变得和他一样,既然我还没玩够,所以你也别让我太无趣了啊!”贺难呲着牙怪笑,难辨他究竟是伪是真:“或许等到你再回来见我的时候,就能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

    没有人能在贺难的敌意之下产生愉悦感,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伍岳心困扰起来

    ,丝毫没有胜利的感觉——若是只看二人此刻的状况,贺难趾高气扬的哪有什么落魄的样子?反观伍岳心那惴惴不安的心理活动才更像一个阶下囚。

    说到底,都是那只该死不死的老鼠害的。

    “门内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尚苇衣扭着腰款款走来,把双手搭在了伍岳心的肩膀上。

    伍岳心轻轻点头,对于刚才那只小鼠的逃生还是久久不能释怀——他在思索贺难究竟会有什么脱身之法才会那么嚣张。

    “曹栋没去忆儿那里,也不知道究竟跑哪儿去了。不过我得提醒你,忆儿那边儿就快要绷不住了,再把她扔在外面,她迟早要怀疑到咱们头上来。”尚苇衣知道伍岳心的身体不好,尤其是这些年来的久坐让他的肩颈有着很严重的问题,哪怕用药物辅助调理也时而酸痛不止,所以也养成了帮他按摩的习惯:“如果门内的问

    题你都摆平了的话,那就让她先回去吧!”

    “不行。”伍岳心否决了尚苇衣的想法:“曹栋那边还没回音,说不准他任务失败了,现在放忆儿回去太危险,咱们担不起这个风险。”

    “那怎么办?”

    “我倒是有个主意……”伍岳心咬着舌头,又想起了刘病久来访当夜的情形,于是缓缓道:“贺难不是要用白忆儿当成引着驴往前走的萝卜么?那我就满足他这个心愿——干脆把忆儿也带到这儿来好了。”

    尚苇衣的第一反应

    是发呆,迟疑了片刻才回过味来:“你这是要……将计就计?”

    “既然咱们已经做好了嫁祸于贺难的全部准备,那就索性做得彻底一些,这也是我们给自己留的退路。”无形之中,伍岳心的确已然受到了贺难的影响,但他却未必能意识到种下这颗种子的农夫是自己的对手:“我早已传信到上面,也不需几日,这桩麻烦便能解决了。”

    “真的要这样吗?会不会太画蛇添足了?”

    “曹栋没回来,我们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他失败了,而且情况已经泄露了——所以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对于伍岳心来说,曹栋如果没死在药王斋同门手里,反而还是替他止了损,正好可以借着曹栋与贺难相识的明面关系来反客为主。

    …………

    五大上座当中余下的两位,倒是都愿意听信伍岳心的说辞,所以伍岳心自然也没有必要再下毒手。马姑婆其人虽然眼中揉不得沙子,但能够作为执法上座必然也有其耿直的一面,在伍岳心的循循善诱之下很快就相信了是贺难与魏溃等人联手害了上座们;至于段云晖,要骗过他就更加简单了,一剂改良过后的萃玉露放在他面前便足以让他五体投地。

    然而药王斋内部权力争斗的威胁依然没有停止,虽然现在大家暂时一致对外,但只要“贺难的危机”一宣告解除,那么至少也会有两三个人带头不服从自己

    继任掌门的决定——其中头号大患便是谷老的儿子谷余,他本就是上座候补,又正值壮年,要比自己顺理成章;其次便是白忆儿的三叔,白忆儿的父亲去世的早,大伯又不在门中担任职务,白家这一支的领头人就变成了白老三,他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已经按照你说的,他们分兵去搜索了。”马姑婆坐到轮椅人面前,将结果反馈道。

    “辛苦了您了马姑婆,咱们药王斋如今内忧外患,全仗您支撑了。”伍岳心知道马姑婆对这些话也会受用,故而褒奖道。

    马姑婆苦笑着摇了摇头:“哪里哪里……若不是你早早点醒大家,恐怕局面会更加混乱才是——若是真到了不得不有一场大战,宗门更加依赖你的秘药。”

    作为“揭发”魏溃等人阴谋的伍岳心至少现在已经拥有很大的话语权,调兵遣将不在话下,而他现在要做的便是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威望——要知道,这个假想敌如果太久都没有露面,自己推论的真实性就会遭到否决,进而便会怀疑起自己的能力与居心来。

    所以他也必须在这个时候释放出一些烟雾弹,来进一步刺激药王斋众人同仇敌忾的积极性——兵法有云,欲擒故纵。胜师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激战的舞台,这场大战的结果也将会是奠定伍岳心地位的基石。

    “马姑婆、伍师兄!”傍晚之前,谷烈手下的一人匆匆返回门派汇报

    ——距离药王斋驻地十余里的阴林漳泽,发现了魏溃的踪迹……以及谷老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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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四章 魏溃现身

    麓野,阴林漳泽。

    这是芒城周边的一大片沼泽地,其中蕴藏着各种毒虫猛兽——同样也是天材地宝。药王斋会周期性地派出门人组成队伍来此猎杀野兽以作材料储备,像曹栋三人的“捕兽笼”组合正是因此而成名。

    不过现在他们围猎的是人,一个比野兽还要难以搞定的人。

    没有一个人不心怀怒火,尤其是看到尸首横陈的谷老——于江湖当中有口皆碑的医术宗师居然就这样暴尸于荒郊野岭,教人难以忍受。

    但这似乎也并不稀奇,因为过去有很多人也有着同样的死法,上至顶尖高手,下至贩夫走卒,而未来也少不了这样的例子。

    杀人或者被杀,这就是江湖的宿命,也是江湖的症结。

    然而江湖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天经地义的血亲复仇。

    “魏溃!你这恩将仇报的混账,还我爷爷命来!”谷连芃救过魏溃两次,如今却还是死于他之手,谷烈又怎能不激愤?纵使自己实力相差甚远又如何?

    一掌拍在魏溃胸口上,谷烈哪里顾得上回想自己为什么能轻松命中?反倒是平添了几分意气,顷刻间便是排山倒海般的炁浪将魏溃厚重的身躯层层笼罩——于此时此刻,由于愤怒的催化,谷烈竟然突破了自己停滞了两年之久的修为瓶颈,但如果有的选,他宁愿不要这份机缘。

    “他是金刚之躯吗?”数息之后其它同门也反应过来,一齐出手

    从四面八方各施本领夹攻魏溃,然而那三拳两脚落位,却似捶打海波,踢踏土陆,唯有那巨汉无动于衷。

    但这世上的事情,不是你努力了就会有回报,有些时候甚至连作用都没有。

    路选对了,走得慢些也无妨;路选错了,走得快也不见得是好事。

    谷烈不该离魏溃这么近的。

    一拳,魏溃放倒谷烈只需要一拳,直击胸膛中央,清脆的断裂声通过骨传导反映到谷烈的耳中,接下来的事情他就不清楚了……谷烈那颀长的身躯被打得倒飞,姿势难度之大甚至可以到四海帮的跳水大赛当中与冠军一较高下。

    每个人都不超过一拳,也只能接下一拳,远远望去好像一个人站在林子中央不断地往外丢着什么东西,和屠夫从板车上卸着猪牛羊没什么区别。

    “都闪开!”和冲动的儿子不同,谷余毕竟人到中年,见惯了些腥风血雨,即使心中再愤怒,也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而当那张天罗地网已经布好之后,才救下儿子加入战场,欲与这静默的鬼神一战!

    药王斋在武功门类当中最缺乏的便是上乘兵刃类的武功,但谷余偏偏学的就是这一道,而且他的兵器也很不同寻常——竟然是一把未开锋的铁尺。

    这铁尺与剑形状相近,但却无尖端与锋刃,只有护手,着实不像个能伤人的玩意儿——不过谷余选择以此具为兵器自然也有其道理,药王斋喜生不喜杀

    ,刀剑自然不适用于门人。

    但这不意味着谷余不能用它杀敌。

    萧瑟炁劲打磨着铁尺的边缘,使得那平钝的侧翼逐渐生出杀意来,而剑气也在其上又延展出了两尺距离,要比一般的佩剑还要长出些许。

    显然,这样凝重的杀意是遮盖不住的,就在谷余仗剑滑行而来的途中,魏溃的身体已经做出了警觉,头颅也向这边扭了过来,震荡喷发的斗气宛若沙场擂鼓。

    这是个很疼痛的比喻,因为谷余才是那只鼓。

    在炁锋触及魏溃身躯的瞬间,握在手中的铁尺竟然像不受控制一样偏向了一边,沿着魏溃的肩膀横飞出去,谷余再调转方向故技重施,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拨弄开一样,直到第三次还未来得及出手,“悬针”已经奔着自己的命门扎来。

    “他到底是变快了还是变慢了?”在场之中不少人都围观过魏溃失控,甚至还有与之过上两招的,在他们看来魏溃的动作比从前慢上了很多,但无论多迅捷凌厉的攻击似乎都被招架或者化解掉了。

    有人趁此机会从侧面突施冷箭要救下谷余,但还未等眼中景物定格清晰,自己伸出去的手便已经被撇开,连带着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的栽倒,仍不信邪之下又找了个刁钻角度试探,结果却是一样的。

    “我知道了……这怪物怕不是偷学了小孟师弟的无形拳!”有人惊惶高声语,他与孟客周切磋不少,只觉得魏

    溃此刻套路无比熟悉,给人的感觉正是无形拳那不着相的变化才能几乎无死角地招架住攻击。

    但这种判断……错了。

    无形拳好歹也是孟客周自悟的绝技,如何凝练真炁成为自己的肢体又不碍着原本四肢的事儿也是需要一番琢磨的,魏溃当然偷学不来这本事——他的确偷师技艺,此刻使出来的其实是方圆解化掌与自己横竖拳的两相结合。

    防守,一直以来都是魏溃的弱项,这和他的性格有关,所以他尽量都以攻代守。然而战斗的对手千奇百怪,有很多人擅长的本事都是“初见杀”,所以魏溃在这种不得不防守的情况下总是习惯于用躯体去硬接,用伤换死。

    然而在与孟客周的比试当中,魏溃倒是发现了这门功夫颇为适合自己,于禁池闭关时便时刻回忆对方的动作,竟然真得叫他学有所成——虽然招式并不完全,但至少其中原理已然被他参悟。

    方圆解化掌的精髓,其实在于距离的把控——发力的过程是会随着出手的距离而时刻变化的。

    就以朝着固定的靶子出招为例。与靶子相距刚好一臂的距离,拳头固然也能命中目标,但其实随着力道已至尽头,威力已经大减;反之,若是自己的身体紧紧贴着靶子,那这拳头根本无处打击,就更谈不上有何力度了。而无论是赤手空拳还是使用刀枪棍棒,高手总是会找到一个最合适的距离,也就

    是出云武士须原贺喜欢提到的“间合”。

    而方圆解化掌当中的“解”,就是最大限度地压缩对手的攻击距离,在出手的瞬间就将攻势“憋回去”;其中的“化”,便是尽可能地退至攻击的最远处,将对方的力道卸去。

    魏溃不是慢了下来,而是太快了,或者说在参考了方圆解化掌之后的他终于领会了岳浩然所言的“发力”,以至于他现在摒弃了那些多余的动作。

    不若以前疯狗一般杂乱的穷追猛打,无论进退,都只在关键的瞬间做出正确的动作,然后全力贯之!

    一息之间挥出三四剑,打出五六拳,诚然快则快矣。

    一瞬之间只出一拳,即定胜负!

    “趁现在!”躲不开,退不走,挡不住——谷余以为儿子是因为过分沉溺于情绪当中才会被那一拳击溃,但当这一拳擂在自己胸前时,他恍然发觉这不是儿子的错,而是弱小的错,所以他也只能接招,用自己差点被一拳打死为代价擒杀此人!

    七八个人共同积蓄的气旋赫然升腾弥漫画地为牢,魏溃果然中招!紧接着便是淬了毒药麻药的短针长镖吹雨般的齐射!

    然而魏溃的应变却是一件从未有过的骇然之事,在被气旋拉扯得身形不稳的同时,他还是伸出了一拳,将身侧的一根枯树拦腰打断,然后用那树干做盾牌上下抵挡!待暴雨稍歇,竟然将那空洞的树干向人群当中投掷了过来!

    “再找机

    会,替我掩护!”谷余不能再有所保留了,所以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细长银瓶,然后又将长针浸入其中——他倒是也想把其中液体整个儿泼到魏溃身上,但无奈瓶颈过长,条件不是很允许。

    息鸩,这是谷老的成果之一,就用它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吧!

    暗器临时淬毒也需要片刻,而药王斋弟子们一个个浑身青筋暴突地为谷余争取着用这杀招的时间,就在谷余即将出手之时,一个众人都十分熟悉的声音却远远响起,那是小孟的声音:“且慢!其中有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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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五章 误会解除

    孟克周轻轻一跃,踩着炁浪落入人群当中,他虽然远看局势并不分明,但却知道谷余要用什么压箱底的绝招出来,故而加快脚步前来阻止。

    见孟克周站到自己身侧,谷余那抬起来的手又稍稍放下了些,纵然他也有许多问题要问,但情况紧急还是先拣着要紧的话说:“你说的误会是什么意思?”

    “谷上座,不是魏溃杀害的!”这种关头可不是孟克周能够跟谷余坐下来聊天的时候,而且他本就有伤在身,一路赶来实属不易,要是因为废话导致双方火并不可挽回,那他可就真成罪人了。

    “你说什么?”谷余的双眼鼓起,死死地盯住孟克周,似乎要从他脸上剥下些什么隐情,又望向了被压制在气旋阵眼当中的魏溃:“父亲的尸首就在他脚下,你现在告诉我他不是凶手?那凶手究竟是何人?”

    一个蹁跹的身影也落到地上,深红色衣装的女子走到众人之前,向着谷余说道:“真正的凶手是你们药王斋当中的叛乱分子,魏溃只不过是被他用药物操控的工具而已,他也是受害者。”

    “你有什么证据!”谷余的眼中火光激射,他是真的火了——先是目睹父亲的尸身,儿子被重拳出击之下生死未卜,这一会儿好不容易抓到破绽,却又来了个不明身份的年轻少女阻挠自己报仇,言语间更是说自家人从中作梗,诸多事件交织之下令他几欲摔倒在地。

    然而小郁可不会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她必须得先保住魏溃的命,遂道:“证据什么的一会儿再说,现在还是先把魏溃控制起来——你们应该有麻醉的药物吧?交给我就行。”

    尽管谷余愤然不已,但还是让弟子将麻药与配套的长针交给了郁如意,而小郁则驭水将几支长针冲洗干净,又让孟克周确认过此药的确不致命无疑,方才借着树木所构成的落脚点飞腾而起。

    他们之间日常总有切磋,所以小郁自然知道老魏不擅长应付远距离攻击,但她也不急着出手,而是趁对方没注意自己之时不断变换着位置寻找破绽。

    然而小郁还是低估了魏溃的进步之快,她不知道那优越的战斗本能已经锁定了自己——对于魏溃来说,郁如意的闯入根本不难发觉,就好比阴沉的夜空拨云见月般明显。

    所有人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吼,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出现了一挂莫名的狞笑,魏溃的身躯拔地而起——老魏是不会轻功的,全凭双腿的爆发力居然能跳到这种高度……甚至凌驾于飞腾穿梭的郁如意。

    “这是……浪掠的手势。”小郁看得清楚,魏溃要用这招将自己从空中砸下去,一旦中招就会彻底失去平衡,眼见得浪掠即将劈在小郁身上,却见一道泥水铸就的怒龙于沼中擢升卷住了魏溃的左腿,而小郁也趁此机会将一支麻针向前送了出去。

    “没命中?”论动态视力,小郁只输燕二哥,她看得清清楚楚,自己掷出去的麻针被魏溃以一个极快的动作甩飞,同时施展浪掠的右手赫然变向将泥龙截为两段——虽然魏溃因此而落地,但小郁终归是失手了,只能向后再退。

    魏溃的攻势不绝,倏然两招凶恶的直拳连续逼迫小郁自保,而想要近前插手的药王斋弟子又被方圆解化掌逼退,又恐发射暗器误伤友军,只得捏着一把汗焦急地观看,不过这两招下来孟克周倒是看明白了——他使的不是自己的招数吗?

    “我掩护你!”见此情形,孟克周再也按捺不住,高声告知郁如意自己的做法:“就叫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方圆解化掌!”

    “那……那女孩儿是谁?竟然如此厉害?”昏迷的谷烈已然醒来,虽然骨头折断的剧痛还是妨碍了他起身,但还是忍不住向父亲求证。

    “不清楚……但似乎用的是广寒宫的武功。”谷余也有些惊讶,这少女的年龄绝不大,但竟然能与这个魏溃近战周旋成这样,这份天赋恐怕要令无数高手汗颜——最后还是谷烈清醒过后眼花消退,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少年英杰会上见过此女。

    当然,小郁能够做到的也就是这些了——能够和魏溃在近战上拖延这么多招的人本就没有多少,她还是不擅长力战的那一类,已经算是交出了一份优秀的答卷。

    但她可不满意于优秀,她要做的是满分。幸好孟克周替她当沙包解了围,而她也不能浪费了孟克周的努力才对。

    “既然横向的攻击你能躲,那你再躲掉这一招试试?”绛衣魔女的斗志也燃烧了起来,已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见她在战场当中飞快地踏过几个位置,又飞上最高的落脚处,至此已将魏溃的活动范围完全囊括于眼中。

    鹊踏枝,凤栖梧,接下来这一招就是要完全占据制空权才能出手的新杀招!

    绯红的身影惊现于空中,郁如意倒转身形,竟然以俯冲的姿势朝着魏溃的所在斜向坠落,然而环绕在她周身的是无数暴雨般的炁弹!她早就布置好的“鹤冲天”也在同一时刻爆发!

    魏溃摆拳将孟克周打得身形不稳,然后腾出双手硬生生按住了那炁鹤的翅膀,再使蛮力一推,那蓄势多时的炁鹤居然被拥到不知哪里去了,然而鹤冲天也只是佯攻,还有郁如意从天而降带来的“雨霖铃”!

    魏溃的本能会帮助他判断出什么样的攻击更有威胁,那郁如意就反过来利用他的本能,雨霖铃当中的每一滴雨露都要比麻针更加起眼,既然自己投掷暗器的手法并不高明,那便以自己熟悉的方式将真炁作为麻针的推力!

    藏木于林之法……得手!

    麻针不需要刺入特定的穴位,魏溃身上中的这三针足以放倒一头大象,而那绕林而飞的鹤冲天也终于回头,刚好落在小郁脚下托了她一程——下面就是泥潭,小郁可不希望自己直接栽倒进去。

    当然,老魏就无所谓了,只要不被泥水呛死就行——尽管魏溃对于一切毒素都有抗性,但这麻药的剂量已经大得过分了,他刚要摆出还击的姿态,就摇摇晃晃地趴到了泥浆里面。

    …………

    “这怎么可能……”孟克周将白蒙一行人的遭遇告知了对方,而谷余也讲述了他们走后药王斋内发生的包括掌门死亡的一切,在双方交换过信息之后,两个人都有这样的感慨。

    “虽然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可信……但既然小唐等人都参与其中,那看来内奸确有其事。”谷余又看了一眼郁如意:“不过究竟是谁,还需要再求证。”

    其实这事儿到了这种地步真不难推理,但架不住谷余现在心乱如麻,所以孟克周便直言道:“这还用想么……三位上座遇袭,得利者还能有谁?又有谁能指挥的动唐满弓和曹栋他们?现在门派当中谁在指挥?”

    贺难给小郁的信中说明了胜师的相貌,但他也不知道胜师究竟叫什么,所以最开始也没能锁定对象,但在结合了孟克周与谷余两方的信息之后,众人也终于得出了答案——虽然小郁说贺难见到的人十分健全并没有坐轮椅,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新鲜事物是药王斋人不能接受的了,万一伍岳心压根儿就没残疾呢?万一他不知道怎么就给自己治好了呢?

    “我师父虽然重伤,但好歹保住了性命,听外出探寻的丐帮消息说你们奔着这儿来了,我们就过来想跟你们接上头……现在看来伍岳心的势力深不可测,贸然开战绝对不行。你们可以先装作一无所知,将谷老带回去好生安葬,不要打草惊蛇。等到咱们两边儿都准备好了,再里应外合把那家伙给抓住。”孟克周的思路还是很正确的,便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谷余。

    “那这个魏溃……”谷余一时间还是放不下这个心结,毕竟那一幕落入他眼中时太过触目惊心。

    “说到底,他也是因为被控制才做出这些事来的。”孟克周固然伤感,但基本的道义十分清楚,一个被药物迷了心智的人就相当于一把刀,真正要寻仇的对象是使用刀杀人的凶手才对:“魏溃就交给我们带走吧,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把他弄清醒,总之如果再让他回到伍岳心面前还不一定闹出什么乱子……若是您还有怨怼,那也等到结束之后再让他给您个交代。”

第五一六章 守株待兔

    虽说谷余对丐帮及贺难一伙儿仍存在戒备,但孟克周身上的伤势却骗不了人,验看之下也能发现正是曹栋那“猎虎式”所造成的伤痕,终究还是信任了他。只是对这里应外合之法仍抱有些犹疑不决——一来今日人多嘴杂,就算真心保密也难保不会走露风声;二来若真是伍岳心自导自演,那不见魏溃回去,伍岳心也迟早都会发觉此事蹊跷,岂不是又将主动权拱手让人?三来要等白濛等人伤势恢复再加上丐帮调兵遣将固然稳妥,却定不下具体时日,万一当中再出变故又待如何?

    其中变数甚多,又始终存在些芥蒂,谷余自然不会轻易松口赞成——按照他的想法,反倒是现在纠合众人一齐回到药王斋找到伍岳心当面对质才是上策。此举非但可以通过双方辩词判定究竟谁在玩弄阴谋,而且当场就能联合另一方剿灭贼人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只见谷余思绪暂宁,便警示众人道:“你们双方各执一词,谷某也未必能全然看清,姑且就先站在相信你们的立场上谏言——郁姑娘担忧无非两点,其一咱们都尚有亲友做俘虏,唯恐他走投无路之下玉石俱焚;其二便是伍岳心准备充分,势力庞大。然而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若想不到咱们今日能相逢互通消息,自然也很难有所应对,那何不趁此机会直接擒贼先擒王,再逼问出各家人质所在

    呢?”

    “您说的……的确没错。”小郁何等聪明?她心里早就算好了一笔账——站在谷余的角度,这样的确是最直接的法子。然而她却不好同意,给出的理由也并不复杂:“只是这些也都是好的设想,可万一咱们败了呢?或者说叫他逃走了呢?岂不是彻底失去了一网打尽的机会?我和孟大哥都亲眼见识过他的药人,论一对一在场大多数人恐怕都不是对手,白濛前辈也难以匹敌唐满弓——咱们这么多人先后围攻才制服魏溃,就这样去找他对质岂不是飞蛾扑火?”

    这些话其实也就是说给谷余听的,因为她也要算自家的账——贺难不惜以身犯险去求一个万全,她绝不会让贺难的心血付诸东流。

    “如果郁姑娘非要坚持的话,谷某也不会强迫,你们大可以休整缓图,可谷某必须向伍岳心当面问清本末,是真是假我自有判断。若真是伍岳心所为,那我定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谷余不傻,但是他轴——试问老父尸骨未寒,又有几个人能忍住滔天怒火?不因魏溃的事儿向郁如意发难已经是他极有涵养了,强压怒火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只是这样一来,魏溃便得交给我,作为向药王斋旁人揭发伍岳心阴谋的证据。而如果伍岳心是清白的,那也省得我白白放跑凶手……”

    “看来是我轻视了您的痛苦和决心……”良久之后,小郁方才言道:

    “魏溃决不能再落入伍岳心之手,但作为替代,我跟您到药王斋去走一遭。”

    “你……”不只是小郁低估了谷余的意志,反过来也一样。

    “您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份证据、或者一个凶手。现在曹栋和药人都在丐帮手中,他们算是人证对吧?”小郁坚决地说道:“倘若您相信了伍岳心的话,反正我们是一伙儿的,您先杀了我再去找魏溃寻仇也不迟。”

    “晚辈只有一个不情之请,至少您先权且忍耐过了今天,先见过白上座他们再说。”

    谷余仔细揣摩着对方的用意,他似乎想从其中找到一些欺诈的可能,比如对方实则要将自己骗入丐帮当中围杀之类的,但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无论是从情绪还是道理上,他都找不到破绽,哪怕这就是个骗局,或许也是因为她的骗术比伍岳心的说辞更加真诚精湛吧!计策遂定,众人也暂且收拾心情准备先往丐帮驻地再做详细打算,然而就在此刻变故却又横生。

    “计策……倒是不错,但再好的计策也得实施之后才

    能见成效,你们说对吧?”

    忽闻一人传语而来,众人感应到声音方向定睛细看,却是自北面走来:“你说你们有什么话不能回去的路上再商量么?非得在这儿拖拖拉拉地做什么?”

    但见此人背后群影耸动,这班人马称不上漫山遍野,却也足有数十号之多,而先前正与众人搭讪

    的中年男子貌似便是首领。

    “敢问……阁下又是?”来者不善,是敌非友,谷余向门人使了个眼色教他们先护着父亲遗体且退,自己却向前站了一步,时刻提防。

    男人轻轻搓着自己的玉石手串,笑道:“我是谁很重要么?比起我的身份,你们现在需要在意的是你们的处境才对。”

    话音刚落,手串男人便将一枚短哨衔在口中,哨声如鸦啼奏响,便见那***气沉沉的杀手们围追堵截而来!

    “这就是药人?”眨眼之间便已有几人包抄而来,谷余轻提铁尺左右撩砍,然而三两招过后他便信了郁如意的话——尽管铁尺无锋,但精铁所铸的尺身就算是砸也能砸断人骨,只是这药人也浑如铁打,用手臂硬抗铁尺居然毫无惧色和退意。

    郁如意全无心思回话,有过与药人作战经验的她知道要先干掉那个指挥者才是,便乘着怒龙直奔此人,手串男见郁如意来势汹汹却也不避,当即便运起功来。他所擅长的功法也是覆盖面积较大的炁功,两股浩能相撞,却是谁也不能奈何得了谁。

    “再看我这一招!”手串男现在也顾不上再把玩自己的配饰了,他将手串往左腕上一套,伸出右手隔空画了个圆出来,小郁立刻便感知到这也是个凶险招式,连忙驭起水龙招架,却不想这粗如缸的水龙刚刚凝结而成,便被那炁环懒腰斩断。郁如意虽然又再催内力将龙形

    一分为二,但那炁环却势头不减,调转回来又斩落两颗龙头。“坏了……”暗道不好的人并非招式落入下风的郁如意,反倒是操纵着锋利炁环的手串男——水龙崩散之际宛若降雨,却是令他眼前景物模糊了不少,而生成的雨幕刚好将他一个人分隔在外。

    “力拼绝非上策,大家快逃!”趁此机会,小郁连忙朝众人呼喊道——看来伍岳心也并非全无应对之法,甚至魏溃的现身本就有可能是个诱饵,眼看着药王斋不敌药人军团,小郁也是强行分割战场争取时间。

    伍岳心的目的昭然若揭,正是要把谷余这支具有威胁的队伍给消灭在这儿,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小郁都不能让对方轻易得逞,逃走的人越多,也是为日后的决战保留了更多力量。

    然而伍岳心在这片战场上的投入,比她想象当中还要多。

    “你要知道,就算是逃走的人数,也是有指标的……从你们嘴里我才知道白上座还没有死,也就是说我上回的任务完成得不怎么样。”小郁正运炁悬空,一道灰沉的疾影从地面上弹起,力道强劲无匹的鞭腿甩了过来,中招的郁如意顿时便落了下去:“而你最好还是死在这儿,我们才好交差。”

    唐满弓掐指凝决,一道足以洞穿金石的炁劲于他指尖电射而出,瞄准的正是小郁的心口。

    伍岳心暂且留着贺难与魏溃苟活是因为他还有用,但小郁对他

    来说没什么意义,又不是个能生擒的,所以唐满弓也是贯彻一了百了的方针,找到机会之后第一时间就用出了自己的杀招。

    “扑云烁灭”,这一招行进的终点不是经脉穴位,而是将全部指力汇聚于一处,直接制造出致命的贯穿伤。因为其威力极强,所以瞄准什么位置反而就无所谓了。

    原理倒是和小郁惯用的水箭类似,都是将气力完全集中于一点一线,只不过这一招的速度更快、威力更强,可以说她现在面对的就好像自己的招式!

    许久不曾用过的净瓶

    被她轻轻在手中捏碎,连同被小郁从潮湿的空气当中析出的水汽迅速凝结成形,真炁依托着水形化作郁如意的模样,就好像影子从人身上剥离出来一般,而在水分身崩坏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水雾顷刻弥漫开来。

    “还是让她给逃走了……”打扫战场的唐满弓并没有发现郁如意的行踪,难得的有些气恼,也不知道究竟怪自己托大还是对手的手段更丰富。不过这也不能全然算是件坏事——至少本该留下的人还是留在了这里,还得知了白濛没死,曹栋遭擒的意外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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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七章 她的归来

    芒城的气候总是那么潮湿,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时不时就要降下的霖雨,而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雨季,持续短则两三天,长则近一旬。

    但就是这样一个非必要不外出的雨天,一行疲惫、哀伤与愤怒的队伍正跋涉于两寸深的积水当中,为了不让湿透的衣物成为接下来战斗的负重,一排排巨伞撑在这支队伍的头顶,而其中高明的炼炁士们则不断调动着体内的力量将水汽蒸干。

    此前的药王斋也有人到场踢馆,但无论态度如何,至少表面功夫得做成文明的拜谒,还从未有人如此粗暴地轰开药王斋的大门——当然,白濛也没有想到,这一天居然会成真,而且亲手拆毁门户的人会是自己。

    可用他的话来讲,那就是正反都有的说——如果今日他们败了,那药王斋便也不复存焉,要这个门还有什么用?如果今日他们胜了,那正好装潢一个崭新的门楣。

    “白……白上座?”站岗的弟子刚要拿出气势汹汹的态度出来,可实在算是找错了对象,他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可一脚将铜皮木板踹得东倒西歪的人不是咱药王斋的元老,还有何人?

    “伍岳心呢?叫他给我滚出来!”白濛须发根根竖立,盛怒之下胸前的伤口再次迸裂,甚至隐隐向外渗出血迹来,更显得暴烈可怖。

    白濛粗野的长啸惊天彻地,很快就引得门人蜂拥而来,没有人不认得白濛是

    谁,但也没有人见过如此狞恶的白上座,更无从了解究竟为何要把自己家的大门给拆了。不过随着聚集的人数越来越多,也逐渐有人认出了白濛身后的部众来者何人,窃窃私语之声四下不绝。

    “那不是丐帮的人么?”

    “丐帮的长老苏眉清,我以前见过他。”

    “师父不是出去寻找失踪的忆儿了吗?忆儿呢?”

    “白上座怎么会和丐帮的人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有人在其中刻意引导舆论,但大伙儿讨论的声音却渐渐从对于白濛行为的不解转变成了质疑和否定,最后甚至发展到哪怕连绵雨响也压不住愈发强烈的讨论之声,可白濛就如一尊门神一样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任凭那些断断续续的言辞传入自己的耳畔,却无所回应。

    他只要等伍岳心出来面对,他要一个说法,不是关于白忆儿,而是为了这个宗门。

    “师兄……你这又是发哪门子疯呢?”马姑婆除了负责执掌门内纪律之外,钱粮账目也在她管辖之下,不过比起区区一道摆在那的大门来,她更关心的是宗门的颜面——药王斋上座带着丐帮的人踹了自家的窝,这说出去不像话,看起来更不像话。

    “发疯?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里门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白濛趟过淹没脚踝的积水向前,身后有弟子替他撑伞:“伍岳心人呢?赶紧叫他给我滚出来。”

    队伍渐渐从中分开一条笔直的通路来,这是真正的波开浪裂,人群随着潮水一同向外退去,伍岳心的座驾碾过洪波流水,直至停在距离白濛四五丈左右为止。

    “白上座,怎么回来了这么大火气?晚辈又做错了些什么惹得上座发怒?”伍岳心用手抹开粘在额头上的发丝,颇疑惑地说道。

    “少在那装模作样了,我已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你一手所为,今日我就是要在所有门人面前揭露你的真面目!”看到元凶,白濛不禁如狮虎般怒吼。

    “我?我做了什么?难道白上座是因为代掌门的事情不满么?”伍岳心稳住座驾,虽然他的气力不及白濛,但声音却更加清朗。

    “亏你还说得出来……还什么魏溃、贺难合谋妨害药王斋,我现在就戳穿你的阴谋!”

    万众瞩目之下,白濛便将自己打出发寻找忆儿开始的所见所闻从

    头到尾地向众人讲了一遍,其中既有他们先后遭遇曹栋以及唐满弓的埋伏,又有日前郁如意等人带回来的战况——小郁拼尽全力掩护了几个尚有余力的家伙一起逃走,只可惜谷家父子伤势甚重无力逃亡,而孟克周却是自愿为众人断后,但他本就不及唐满弓,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而当剑锋指向伍岳心时,那些可疑的、被归咎于贺难与魏溃的事件套在伍岳心身上同样也能说得通,比如白忆儿的失踪,张丰与谷连芃的先后过世都和他有着千丝

    万缕的联系,诚然白濛也说不清楚其中的具体细节,但至少这个版本的真相同样自洽。

    “伍岳心,对此你有什么解释?白上座所说的一切是否属实?”在保持了长久的沉默听完了故事之后,马姑婆终于开口,而随着马姑婆带头产生疑问,大伙儿也都把关注投向了这个焦点。

    但伍岳心神情自若,不见丝毫慌乱,甚至还反过来附和着白濛的说辞。当然他也不是真心赞许:“这倒是个很有说服力的故事,只凭这只言片语,就连我也不禁觉得真相可能就是这个样子的。不过即便如此,我也能提出数个疑点——就比如贺难如果早就被我所控制,那他又凭什么能把消息通知给各方呢?再者说,唐满弓受我指使也只是一家之言罢了。更何况一切的根源都是因忆儿失踪而起,可你们不也没有见到她么?白上座因思念孙女心切才会受人蒙蔽,以致于才把矛头指向我,这一点我能理解。”

    “只是故事终究是故事,每一个故事当中的逻辑都能够形成闭环,因为只需要用嘴说就是了,可要想证明它是真的,还得拿出证据来。”

    一直站在白濛身侧一言不发的苏眉清早有准备,随即便拍了拍手,教丐帮弟子从后面提来两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来,一个年长一些,而另外一个正是曹栋:“你要证据,那我就给你证据。”

    洪丰与曹栋被拖拽到两群人之间,

    双膝跪在水中,看上去凄惨不堪,苏眉清可没那么客气,一脚便将洪丰的脑袋踩进水中,片刻后才撤开压制:“这个是我们家的叛徒,而你们药王斋的叛徒,就留给你们自己清理门户吧!”

    曹栋的被捕,并不能让伍岳心感到意外,事实上就算曹栋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家,伍岳心也依然能够篡改其中的内容——因为曹栋根本就解释不清他为什么不在抓到贺难这位嫌疑人的第一时间回报给宗门,恰恰能够被曲解成他与贺难彼此联合各取所需,才会在这儿演苦肉计构陷自己。

    但洪丰就比较麻烦了——因为洪丰跟随“胜师”的理由很简单,动机也很纯粹,他是真心拥护“老狗”苑子挥能够成为丐帮帮主,所以自己带着苑子挥在他面前出现,他便欣然接受。可恰恰是这样非常忠诚、与药王斋也不存在什么利益关系的人,他一开口岂不是真要暴露出自己通过他才能收集不少丐帮人的身体制成药人的秘密?伍岳心思绪捷变如飞,从如何无声无息暗杀洪丰已经快进到了规划起接下来翻脸要如何应变,然而或许是他错估了洪丰的刚烈,宁愿主动求死也绝不背诺;又或许是因为这些天的拷打已经让他的精神和肉体都摇摇欲坠……再有一种可能,就是老天都在帮着伍岳心要封住洪丰的口。

    总之苏眉清的脚是抬起来了,但洪丰沉在水中的头

    颅却没有再拔出来,只见片刻之后一股黯淡的血色于水面晕染开来,很快又被冲刷得无法辨析。

    “呃……他死了?”伍岳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觉得好笑多一点儿还是庆幸多一点儿,但除此之外他似乎说什么都不对劲。

    苏眉清好面子大家都是清楚的,他也没想到自己这示威的行径居然把污点证人给搞死了,不过他反应倒是快,立刻就把话茬引到了曹栋身上:“这家伙不过就是一个和你勾结的叛徒而已,我丐帮

    之中有许多弟子失踪正是被你以某种秘法制成了口不能言的‘药人",而这家伙埋伏白上座等人时,率领的也正是药人。”

    当日小郁带领丐帮和孟克周联手捉住曹栋,也没有将药人斩尽杀绝——药人当中有不少都是丐帮人熟悉的面孔,哪里能那么轻易地就下杀手?最后便各个击破把他们控制起来,今天却也被带过来让药王斋众人知晓这个秘密。

    而在看到那些呆立的药人时,伍岳心却是暗喜不已——唐满弓等人已经收到消息往回赶了,自己最怕的就是这段时间对方突然开战,可只要自己吹起指挥哨来,这些药人足以拖到援军抵达,那藏在袍袖之下的手已经在摸索着驱使药人的工具,口中又道:“哼,什么无稽之谈,你找几个叫花子装聋作哑难道就能赖在我的头上了?你们还不明白么?这一切正是对方要分裂我们药王斋

    的说辞!诸位同门千万不要上了他们的当!”

    “是啊,白上座,不要被丐帮的人给骗了!”

    “难道大伙儿都忘了四海帮陈帮主是怎么死的么?这一切都是丐帮的阴谋!”

    多年的暗中经营之下,伍岳心的铁杆支持者并不少,尤其是在当下——谷家三代人连着徒子徒孙已经束手就擒,白濛一系也是死的死伤的伤,更别说这些日子以来的舆论渗透又分化出了一批摇摆不定的中立者,哪怕他们两不相帮都算是自己占尽优势。

    除非……除非药王斋的人都站在对岸,那他们还能算是占点儿上风,不过也就是现在,和一点儿。

    “白上座,您该不会真想要分裂宗门吧?”趁此机会,伍岳心倒打一耙。

    白濛嗤笑一声,膨胀的怒火挣脱了身体的束缚:“分裂宗门的人……是你!”

    一场大战,无可避免,可却和早先制定的计划并不一样——郁如意本应该一起来的,可她现在却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

    该来的人没来,但好消息是不该来的人却在这个时刻到场。

    “请大家……听我一言!”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孩儿扶着残破的门框,将自己的意志暂时凌驾于战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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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舞介绍:
有人招摇撞骗,有人庸庸碌碌。
有鸡鸣狗盗之辈,有凡夫俗子之流。
游侠、赌徒、贩夫、走卒……这样一群无名小卒,要将这乱世再搅个天翻地覆。
“我生不自量,寸寸挽强弓。”卒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卒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卒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