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儿郎代父从军征
距离魏家村遇袭一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有余,卧虎山上的山贼们几乎全数被剿灭,魏成作为联合诸村百姓联军的首要人物,如今地位很高,他甚至还提出了建立一个常备的联合队伍以应付各种突发情况。周边村落的村民们对这个提议也欣然同意——毕竟魏家村里还供着一尊大杀神呢。
大杀神已经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二十天没有出门了,其间他也没说过任何一句话,村中不少人甚至怀疑他因为伤及胸肺而失去了语言功能,但事实上他除了硬挨了陆智英那一刀之外也没受到什么重伤。而他缄默颓废的原因也很简单——鹿柠因他而死,他对此感到既悔恨又悲痛,日渐消沉起来。
在那场大战之后,魏溃足足睡了三天才醒过来,而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山崖底下寻找鹿柠,至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鹿柠确确实实是在这个地方坠入河中的,但遍寻多日,魏溃几乎将藏龙河的这片水域翻了过来,也没能找到鹿柠的身影,可是魏溃也只是找到了几片剐碎在崖间树杈上的衣袂碎片,也只听到山崖间藏龙河流水的汹涌咆哮。
最近几日村子里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一队官兵打扮的人来到魏家村发布了征兵的文书——金刀郡毗邻盛国西北部,盛国军队与边境獦狚人之间的战事吃紧,前线上需要大量壮丁来补足兵源。周边郡县的地方长官都下达了征兵的命令:每村出十人、每镇出五十人……依此类推。由于战事十万火急不容耽搁,到魏家村这里只给了三日的期限,三日之后,周边十余个村庄每村都要推举出十名男子火速赶赴前线。
说是征兵,其实与炮灰无异——训练出真正能上战场作战的士兵短则几月,长则数年,这些没经过正儿八经训练过的农家子弟就算扛起了大刀长枪也不是正规军的对手,更不用说面对的是精通游击战术的游牧民族獦狚人,此时这份加急的征兵文书不过是以数量去填补质量罢了。魏家村当然为此犯愁——于理来说,前些时日村子刚遭到山贼们的劫掠破坏,正是需要人手恢复耕作休养生息的时候,哪还有空闲着的人手抽调出去供人差遣呢?于情来说,又有哪家哪户愿意让自己的丈夫、儿子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从军呢?
魏三爷爷已经仙去,现在做村长的正是魏溃的父亲魏涛,为了这件事忙的焦头烂额。无论选谁去都相当于把人推进火坑里,更别说村子里的每一个青壮年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家家里不愿意,魏涛自己也不忍心——魏成倒是鼓足了勇气跃跃欲试,但是被哥哥魏功好一顿劝阻,他亲爹魏铁柱更是大发雷霆把他打了一顿关在家里不许出门。
眼见期限还有两天,魏涛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挨家挨户地劝告、游说,终于使大半个村子都同意了他的决定,既然大家都有难处就只好把结果交给老天爷了。今日一大早,魏家村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身体健康的男丁们共五十二人,全数聚集到了村子中心,就连这些日子没有迈出过大门的魏溃也到了。
魏涛命人拿来一个签筒,里面放着正正好好五十二支木签,其中有十支是做好了记号的,抽中这十支木签之一的,自然就是老天爷替魏家村选出来的从军壮士。魏溃在其中拈了一支,发现上面并没有什么记号便离开了,而其他人也纷纷按捺心情一个个地抽取。
很快,五十二支木签已经全数抽完,魏成没抽到做了记号的木签,还东跑西蹿地询问谁抽到了,要跟人家交换,而魏功和魏铁柱二人见此情形也只得随他去了。
而众人所不知道的是,那签筒里实际上只装有九支做了记号的木签,而剩下的最后一支,却是在代村长魏涛自己的手中。
魏涛是不愿意让年轻力壮的后生们出去送死的,自己已经年近五十,活了大半辈子,现在又暂代村长一职,理应为村中众人做个表率,便自己私藏了一支做好记号的木签,准备从军。就因为这件事,魏涛和妻子已经吵了一天的架了。
这边魏成铁了心要去从军,魏铁柱和魏功也劝阻不住他,只是父子三人抱在一起默默流泪,而魏成却不断地安慰着父兄二人:“谁说从军就一定要死呢?万一我立下战功做了个将军,岂不是还为我们魏家村增光添彩?你们也别太悲观难过了。”
结果既定,村内的气氛也变得伤感起来,一天之后便要夫妻、亲子分离,这样的场面不禁令人潸然泪下。
当夜,魏涛正在家里面收拾行囊,妻子也在一旁边啼哭流泪边帮忙。
“老头儿……你就别去了吧?”
雄浑的声音传来,魏涛与妻子回头看去,竟然是靠在门边的魏溃。这还是他自大战以后说出来的第一句话。
“我怎么不去?今日抽签抽到了我,我身为村长自然要作为表率,我要是不去,还有哪个人会对结果信服?最后大家都不去,那成什么了?“魏涛有些生气,虽然儿子重新开口说话让他感到惊喜与欣慰,但他觉得儿子不应该说出这么不识大体的话出来。
“呵呵……”魏溃咧了咧嘴,“您就甭骗我了……前两天我娘为什么天天半夜就开始哭,不就是因为你已经下定好决心自己上战场了么?还整了什么抽签抓阄……真有你的。”
魏涛被儿子揭穿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魏溃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父亲太过迟钝了一些:“我是不想说话,又不是聋子也不是傻子……你们商量什么东西我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老子有什么事情,自然是让儿子去做。”魏溃抱着手臂说道,神色狂狷,“小丫头,就是鹿柠……她之前跟我说要保护更多的人。除了我以外,谁还有那个本事呢?”
“现在我也要按她所说的那样找些事情做,我要去从军了!”魏溃又深吸了一口气。
魏涛听儿子这样说,忙碌的双手慢了下来,他神色颇为认真:“你可别把打仗当作儿戏,那些山贼们只是一些仗势欺人的歪瓜裂枣罢了,你真上战场是会死的!你的年纪还是太小了,犯不上去战场上送死?消停的在村子里保护好大家,照顾好你妈”
魏溃哼了一声鼻子,“送死?我早就送过一次了。”他解开自己的上衣,胸口上那道刀疤清晰可见、恐怖异常,“你要相信你儿子……没有人能让我送死,只有我让他们送死的份儿。”
两父子就这样整整争论了一夜,最后还是魏溃说服了父亲,自己代替他去参军。第二天一大早的村口,众人们等来的不是村长魏涛,而是他的儿子魏溃。
“魏溃哥!”魏成兴奋地大叫道,“你终于出来了!是来为我们送行的么?”
魏溃摇了摇头,摸了摸魏成的肩膀:“魏成啊,我听说你前段时间的事情了,你干的很不错——我是做不到像你一样的。但是你的年纪还是太小了,战场上面对的敌人可不是打家劫舍欺软怕硬的山贼们,而是真真正正经历过生死搏杀的战士。你还是继续留在家里锻炼吧。”
魏成不知道魏溃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其他人,就在这时魏溃大声说道:“父老乡亲么,你们还是现在都打道回府吧,村子里人手紧缺的很,你们的妻子、女儿、家人还在等你们回去……至于从军,我一个人就够了。”
“那怎么行?”魏成有些傻眼了,魏溃怎么想自己一个人便顶了十个人的名额?
魏溃的右手中倒提着一双铁戟,左手拍了拍魏成:“村子现在需要你,你现在是村子中的顶梁柱。不能离开村子。而我是没什么所谓的,想走便走也无妨。不过在我走之后,你可得好好照顾村子里的父老乡亲们。”
言罢,魏溃便分开了人群把他们留在原地,只剩自己骑着癞麒麟朝金刀郡官员下定的召集地点而去,只剩下一干抽中“从军”签的九个人不知是喜是忧,只能为魏溃在心中默默祈祷。
卧虎山脚下,众村准备参军的壮士集合处,官兵正在清点人数写出名册来,问到魏家村时,却只有魏溃一个人应了声。
“你们魏家村的人呢?十个人都凑不齐么?”点名的军官似乎有些恼怒。
“我一个就够了。”魏溃懒洋洋地说道,“用不着他们来。”
“呵呵……”军官不屑地笑了笑,“就凭你?你一个人够干什么的?打仗可不是儿戏,你们魏家村办事不力,若是因为兵源问题上面怪罪下来,你来承担么?”
魏溃那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说,我来承担就是。”
“你能承担个屁!”负责点名的军官恼怒的脸都扭曲变形了,他一直认为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人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就是故意拿他来消遣,显然后者更让他愤怒一点。他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刀,指着魏溃的鼻子骂道:“每村都出十个人已经是最少的指标了,你们村连十个人都凑不够?难道都被人杀光了么?”
这话无疑是刺痛了魏溃心中最难以忍受的地方,他那张慵懒的脸瞬间风云变幻,两只眼珠子倏地瞪了起来,仿佛恶鬼附身般神色可怖。他将手中的一支戟扔在了那军官的身上,军官只觉得浑身承受了千钧的重量,腰杆登时就弯了下去,整个人都被铁戟“砰”地一声砸倒在了地上,而他尽管使出了浑身力气,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这支铁戟从身上搬开。
魏溃向前两步走到躺在地上的军官身边,轻轻地捡起铁戟在空中舞了一个枪花,又一把将戟插在土地里,枪头距离军官的耳朵只有两寸不到,吓得军官浑身一激灵。
“现在够了么?”魏溃轻蔑地问道。
第三十一章 一入军营风云催
“哎……长官。”从魏溃背后急冲冲地赶过来一些人,为首的人大叫道:“魏家村共十人报到。”
魏溃转头看去,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悦道:“我不是说了,让你们留在村子里么?”
魏成笑嘻嘻地道:“这不是我们自己想过来么……村子里也用不着我们,我们跟着你,还能帮帮你呢!”
魏溃也拿魏成没办法,轻轻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许了。
负责清点人数的军官虽然被魏溃冒犯,心中有些恼怒,但魏家村十人已经全数报到,自己不必再受上面责罚,再加上魏溃如此神力悍勇,让他又敬又怕,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带着这些人匆匆地往县城里赶路集合。
此次紧急征兵,每县连同下属的村、镇,合计能出数百人,每郡则征召共计数千至万人不等,西北六郡共两万六千余人浩浩荡荡地从六郡的郡城开拔,共赴盛国西北的前线——九关之一的沙寒关。
新至的两万六千余人自然不可能全在沙寒关屯着,而是分出了半数,前往盛国西北的另一处关隘风寒关——这里也是对抗獦狚人的要塞之一。
近两个月后,沙寒关前线。
新兵和老兵油子们都被分开重新编队成营,每营各具千人左右,各由一位千夫长所统率,千夫长一般还担任都尉或校尉之职,所以军中多以官职称呼他们。魏家村内的众人也被打散分开安排,魏溃和魏成没有编入同一个营里,不过有两个魏家村人倒是和魏溃一起进了同一个营内。
新人们不服老人,老人们看不起新人,这种事情在哪里发生都并不稀奇。便有人说较量较量,看看谁才是营中最强的,一帮男人们便开始起哄了,他们纷纷往外散去,按着新兵老兵两派阵营坐好,为中间留出来一个大圈供人比武。
说是比武,其实也没个什么正儿八经的规矩,就是一般的打擂罢了,大家七嘴八舌地献策,诸如什么“点到为止,不得伤人”,“败了的人便下去换人上来,看谁能在场上站的最久。”
最先上场的两个人身形都很高大,一眼看上去便知道平时也是些不好惹的狠角色,这两个人也没用什么兵器,赤手空拳地便互殴了起来。大家本来以为这两个是练家子,结果战不多时两个人便再没了那股子嚣张的劲头,抱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又过了一会,气势占了上风的便把占了下风的那个给一脚踢了出来,算是宣告了他的失败。
那汉子抢了个头彩,气喘吁吁地站在场地中央,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得意,边上围坐的人群中也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薛乙!薛乙!好样的!”原来这个家伙的名字叫做薛乙,已经是个老兵了,为他欢呼助威的,自然也是和他熟识的战友们。
又有一人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要和薛乙较量,但是无奈实力不济,薛乙三拳两脚就将他给击败了,也是如之前一般一脚踢出场外。薛乙连败两人,老兵们自然是欢呼雀跃,而新兵们这边却是鸦雀无声。
“我来!”又有一个男人站了起来,他分开了人群走到薛乙面前站定。这男人看上去三十出头,身材并不壮硕,但是看起来却很是精明干练,他对着薛乙拱了拱手,自报家门道:“定远郡釜县文武拳馆武师李大用,还请赐教。”
众人听李大用报出名号,顿时一片哗然。倒不是说这李大用有多么出名,在场的多是些从事农耕或工匠业的普通人,而这家伙是个练家子,自然引得众人侧目,这家伙还一本正经地报出自己的名号了,看来也算是颇有几分实力的。
李大用也不等薛乙通名,便自顾自地耍了一套不知道什么拳法,只见他身形在空中上下翻飞,脚步左右腾挪,最后拉开了一个弓步的架势,两只手掌一前一后的对着薛乙,似乎在等待着薛乙攻上来。
薛乙嘿嘿笑了两声,便主动冲上来进攻,李大用待薛乙接近,身体微微侧过,两拳同时击出,直取薛乙的上腹处。这两拳来势凌厉,薛乙不敢硬接,只得用双手摊开掌心去捞李大用的拳头,不料李大用却悄咪咪地伸出一腿踢在薛乙的膝盖上,薛乙一下子就扑倒在了地上。
李大用是个经验丰富的武者,自然不会给薛乙反扑的机会,一见薛乙倒地便骑在了他的背上一通连打,两三息的工夫薛乙便已经吃了十几拳,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防止李大用击中要害。
李大用见薛乙已经无力反抗,便也学着薛乙之前的样子,一脚将他踢开。新兵这边见李大用打败了风头正盛、不可一世的薛乙,纷纷扬眉吐气起来,还挑衅似的向着老兵们七嘴八舌道:“再来啊!还有谁呀!”
老兵们都是上过战场的,看得出来李大用拳脚功夫颇为厉害,如果是比拳脚的话,在场的恐怕没有几个能将他稳稳拿下的,其中有个心思活络的出言道:“我们平日里训练都是用兵器,比拳脚比不过,比兵器就不一定了。”几个老兵凑到一起商量好了,其中有个带头的便起身向着李大用说道:“我们平日里打仗哪有靠拳头的?所以军中疏于训练拳脚而长于兵器,不如我们各持一根木棍作为兵器比划比划?”
这个说话的老兵边说着边不知道从哪拖出两根身高一般长度的坚实木棍来,他扔给李大用一根,便自顾自地站在李大用对面等他的动作。
此言一出,新兵们顿时不乐意了,他们都是些新兵,刚到军中不久哪里受过训练?这些人中的街头霸王们拳脚还行,刀枪可是一点都没摸过,无疑是觉得对己方不公平,纷纷叫嚷着:“你们比拳脚比不过,就说要比兵器?这也太赖皮了!”
持棍的老兵却不屑道:“之前也没说过比什么吧?只说不要伤人——我特意选了平日里训练用的木棍,已经是很给你们面子了,不敢比,就乖乖认输吧!”
李大用倒是没和这个老兵做什么口舌之争,只是默默地捡起了地上的棍子,他是武师出身,自然对棍棒有所涉猎,所以不惧对方。老兵见李大用已经捡起了棍棒准备和自己对抗,便嘲讽地吹了声口哨,倒提着棍子朝着李大用冲了上来。
两人甫一交锋,老兵便使出了浑身解数,劈打着李大用,李大用则是作出防守的架势来,伺机寻找着老兵的破绽,一时间难分出个高下。
就在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之时,那老兵却突然变招以棍作枪捅在了李大用的胸口处,李大用被击中胸口后退了几步,那老兵不依不饶,乘势进攻,棍棍都朝着李大用的下身要害袭来。
李大用知道自己不能一味退却,翻身调整了姿势准备和面前的老兵对攻,奋力挥棒迎向了老兵,而老兵却阴恻恻地笑了笑,一棒子劈在李大用的木棍中央,竟然将李大用手中的木棍打断成了两截。
这木棍是军中训练所用的,哪有那么脆弱?分明是这老兵方才作了手脚。李大用见木棍被打断,还以为是对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便双手合十准备认输,没想到老兵手中的棍子竟然狠狠地劈在了他的头上!
众人见状纷纷惊呼,“点到为止!别打了!”,那老兵却像是聋了一般不管不问,继续朝着李大用的脑袋狠狠地劈击,直到连劈了四五下,李大用倒在地上没了知觉才停手。
新兵队伍中连忙冲出了几个人,把晕倒的李大用拉回了人群中。众人探着李大用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才放下心来,又朝着那名老兵怒目相向:“说了点到为止不得伤人,怎么朝着人家的脑袋打?”
没想到老兵却振振有词:“战场上谁跟你点到为止?今天我就给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新兵们好好上一课!”
这话明显是在强词夺理,战场上对抗敌人需要以命相搏,但在军营中,大家同为盛国的士兵,怎么能下如此狠手?但李大用这名武师已经算是新兵中比较厉害的了,连他都打不过这个老兵,其他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魏溃见这老兵态度如此嚣张,下手如此狠毒,便想起身出去和他较量较量,身旁的同乡连忙捅了捅他:“你不要命啦?”
魏溃摇了摇头,他虽然没练过武,但是自负一身天生神力,再加上前段时间他奋勇屠了贼寨,在他眼中,这些老兵们也并非不可战胜,便起身走了出去。
魏溃提着他的双铁戟上前,那老兵的脸却变了颜色:“你提着这两个铁疙瘩作甚?”
新兵们顿时起哄道:“你刚才还坏了规矩,打伤了我们的人,现在又不许我们用铁兵器啦?”
魏溃倒是没作声,只是将双戟倒着插进土里,自己将断成两截的木棍拎在手中。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熟悉双戟的用法,还和练过武的李大用请教过一番,虽然李大用对于双持兵器也不熟悉,但还是将自己的经验技巧悉数教给了魏溃,李大用算是他的半个老师,今天老师被人殴打羞辱,他岂能忍气吞声?
他不想坏了规矩,落人话柄,双戟不用,这两根短棍也还凑合。、
“报上名来。”他指着老兵说道。那老兵心中颇为不屑,暗想这莽夫装什么鸟人:“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赤。”王赤又指了指魏溃,示意他也通报一下姓名。
魏溃没说话,而是径直冲了上去。王赤心中暗暗火道,自己报了名字,魏溃却不说话装高手,自己岂不是在气势上落了下风?非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小子不可。
王赤正盘算着,没想到魏溃却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好快的速度!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惊诧。
魏溃半截断棍擎出,一下子便打在了王赤的头上,口中说道:“爷爷……魏溃!”魏溃的力气有多大?谁也不知道。但是魏铁柱家院子里几百斤的石桌对他来说举重若轻信手拈来。
这一棍至少顶的上王赤的四五棍威力,王赤仅仅疏忽了片刻,便被魏溃一击打得头晕目眩,口吐鲜血,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比之前李大用的模样还要惨。魏溃仍不解恨,还要抢上前去趁机再敲打王赤几下,没想到自身旁递过来一支银枪,枪尖正好抵在魏溃的胸口,稍稍向前便能将魏溃戳穿。
“厉校尉来啦!”那些老兵们七嘴八舌地说道,而新兵们却并不认得这个手执银枪的人。
“滚回去。”来人对魏溃说道,他偏着头根本不看魏溃,仿佛魏溃根本不足一道一般。
“你他妈的……”魏溃自然是面色不善,“你谁啊?”
厉校尉将头转过来看着魏溃,那是一张和其他久经沙场面容沧桑的士兵不同的、白净微胖的面庞。不帅不丑,但神色高傲,浑身萦绕着一股贵气,仿佛他生来就高人一等似的。
“厉铎。”
第三十二章 白马银枪挫新锐
厉铎?这个名字说出来,魏溃也不知道这是何方鸟人,但是在场的老兵们都知道,这个人来头可大着呢。
目前总督前线战事的是骠骑将军。盛国的开国大将军曾经以谋反之罪被二代皇帝所诛,自此便再不设立大将军的职位,而骠骑将军便取而代之成为帝国武将排行第一的人物,而他后面还有车骑将军、卫将军、前左右后四方将军等位在其下。
这个厉铎,便是四方将军中的右将军厉皑山的公子。由于战事吃紧,骠骑将军连召右、后将军二人从京城集军援助,厉铎便跟随着父亲同来前线准备建功立业。
厉校尉已经是很久之前的称呼了,现在的厉铎官职号为白马中郎将,隶属天狼军新建立起来的骑兵精锐部队“万骕营”,而因为厉铎的官职乃是新封,这些老兵们并不知道,所以还是像以前那样称呼他为厉校尉。
厉铎的银枪轻轻点了点魏溃的胸口,示意他滚回自己该去的地方——也就是新兵群中。
可是魏溃倒是并不在意,他现在只觉得是老兵们先坏了规矩,还搬出来个什么劳什子校尉来压在自己头上,竟然放言让自己滚。
“你怎么不滚?”这是魏溃和厉铎说的第一句话。
厉铎依然面色平静如湖面一般,他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魏溃正在找死,“那边插在地上的双戟是你的吧?来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魏溃正愁自己手里这两个破烂玩意儿不顶用呢,厉铎已经这样说了,他便借坡下驴拔出土里的双戟来。这两个月,他对这双戟的熟练度与日俱增,所以也颇为自信自己的实力。
魏溃提着双戟,张牙舞爪的向厉铎扑过来,可是厉铎却只觉得破绽百出,他心道:“徒有一身蛮力的莽夫,毫无技巧可言。”手中又是一枪递出,枪尖又是稳稳地停在了魏溃的胸前。
无论魏溃在何方向,以何架势朝着厉铎突进,厉铎都只出一枪——那一枪必然是落在魏溃的胸前。从魏溃最开始的架势中,厉铎就能看出来,魏溃没有练过武术,全凭天生浑力在乱打,他想让面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看清楚力量和技艺的差别。
每一枪都恰到好处地抵在自己胸前,又不伤及自己,魏溃已经知道二人之间的差距大概是大人戏耍儿童一般,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魏溃转而用肩头强行顶住这一枪,任凭枪头贯穿自己的肩膀,然后右手铁戟也学着厉铎的枪法一般直扑他的喉咙。在厉铎眼中,魏溃的这一招也是毫无内涵可言,不过是东施效颦,学着自己的招式罢了,却使得不伦不类。
就在厉铎想轻松拨开魏溃送过来的这一戟时,他却感觉到了异样,随即冷汗便流了下来。魏溃的这一戟势大力沉,可是究竟有多沉?
厉铎的体魄也是相当出色的,膘肥体壮自然是有一把力气,可是枪戟相交的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发麻——在纯力量的交锋上,他竟然奈何不得这个山野村夫?
戟锋悬停在了厉铎的胸前,虽然魏溃也为此付出了被银枪连戳两下肩膀的代价,自己也拿不稳手中的铁戟了。
“一比七。”魏溃呲着一嘴大白牙,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一比七,厉铎之前用横枪在胸的方式连着戏耍了魏溃七次,这也意味着他有七次机会可以重伤甚至杀死魏溃,魏溃则也学着这种方式扳回一城。
厉铎冷哼一声,“一比八。”
不知什么时候,那杆银枪如同毒蛇一般又攀附到了魏溃的胸前,这一次厉铎的枪尖刺破了魏溃的皮肤,留下一个细小的伤口。
他是想让魏溃知难而退——自己之前何止是有七次机会可以杀他?自己想杀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随时随地随手一击便是了。
但是魏溃并不这么想,他觉得厉铎急了,或者说是有点恼羞成怒,嘴里还在挑衅道:“再来啊!”
再来?这一次连周围围观的新兵们都看不下去了,他们当然钦佩魏溃杀了王赤的威风,但是就连刚刚入伍从未练过武术的新兵们都心知肚明,魏溃和厉铎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连一向平静的厉铎都有些愠怒了:“有勇气有斗志是好事,但是仅凭着勇气一味的蛮干——就是愚蠢了。难道你还不清楚你自己的底牌么?”
厉铎手中的银枪如繁星一般刺来,魏溃只觉得眼花缭乱,不止是当事人,围观的人们也都看不清厉铎是如何出手的,只有银光在空中不断闪烁。待到厉铎收手,众人才清晰地看到,魏溃的四肢上密密麻麻遍布了枪尖留下的细小血洞。刺的并不深,也就是仅仅刺破皮肤的程度罢了,但是这样深浅均匀,点到为止,游刃有余的伤口,却让人更觉得恐怖。
受害者还站在原地直直地发愣,他终于知道他和厉铎之间似乎有着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
厉铎最后一枪抽在了魏溃的胸口处,这一记重击直将魏溃抽飞出去,跌入了人群之中。
“列队集合。”厉铎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头也不回的便走开了,只留下在原地呆若木鸡的众人。
过了片刻,老兵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似乎是觉得厉校尉为本伙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其中一个人还走到面色死寂的新兵们面前,拱手说道:“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终究还是我们这边赢了。”
魏溃被人戏耍之后轻而易举的被击败,新兵们自然没什么好心情,不过片刻之后,还是有一个声音自沉默的人群中传出来:“胜的挺武的啊,你看那个傻狗满脸都是血。”
满脸都是血的傻狗自然说的就是刚刚殴打李大用,却被魏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王赤,魏溃那一下子可不轻,而且正好打在王赤的面门上,这家伙现在还昏迷着呢。
“谁?谁说的!”老兵听对方出言嘲讽,不禁怒道。
人群如潮水一般分开,反唇相讥的人慢慢走了出来,那是一个身材面相都很普通的男人,看上去约莫四十年纪。“我说的,怎么了?”
“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要不要出来跟你爹我练练?”这中年男人走到人群正中央,直面那名老兵。
那老兵按捺不住怒火,举拳就打,结果被中年男人一脚踹飞了出去。一时间双方又乱成一团,对骂的,吵嚷的……
“别乱了!”一个身披甲胄,看起来有些地位的男人走了过来,制止了此处的纷乱。新兵们不认得这是谁,老兵们却纷纷点头哈腰地问候着,“郝都尉!”。
郝都尉瞪了两边各一眼,又各踹了那老兵和中年男人一脚,才开口说道:“速度集合,厉中郎有话要说。”
这边老兵们听到郝都尉管厉铎叫做厉中郎,纷纷又拍马屁道:“厉校尉真威风啊,又升官啦!”显得他们和厉铎多熟悉似的。
厉铎最近很忙,万骕营还未完全建立,骠骑将军将挑选精兵强将编入万骕营的任务交给了父亲,而父亲又将任务交给了自己。这日,他已经去过了数个千人营,一是为了挑选合适的角色编入万骕营中,二便是通知这些士兵们——还有最多十天的时间便要让他们上战场了。
厉铎命人将营中军队部署好,自己站在高台上点兵点将。一听到还有十天不到就要上战场了,新兵们自然是恐惧的要死,他们只受了三天的临时训练,这么快就要上战场,岂不是让他们去送死?而老兵们的心情也十分沉重——他们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可是无论经历了多少次,死亡都是一个萦绕着恐怖与不祥的话题。
他们不知道的是,十天,已经是能给出的最大的宽限了。
厉铎手中是本营的花名册,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营中战士们的名字,厉铎勾画了一些熟面孔,又下台来亲自看看这些人的身体条件怎么样。进入万骕营的条件可以说是极为苛刻,就算是自己有心帮衬一些人,他们也过不了父亲和其他同僚那一关。
厉铎在其中挑选了一些身体素质不错、作战又较为勇猛的,让他们出列在前方候着,又来到新兵队伍中看看其中有没有可造之才。
走到魏溃面前的时候,二人的目光有了交汇,厉铎还是如常的面平如湖,魏溃居然也人模人样的学着厉铎那种镇定的表情来,木然的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三十三章 夜来大血满弓刀
厉铎在考虑,需不需要把自己面前的这个莽汉吸纳入万骕营麾下。
平心而论,这个莽汉的身体素质、力量,速度绝对是自己见过的一流水准的,从自己和他硬碰硬感到吃力,便可见一斑。厉铎当然能从方才的交手中察觉到魏溃没有学习过任何武功,也没受到过任何系统的训练——一张白纸都如此。如果他将来能够掌握更多的东西……
可是他的缺陷也很明显且致命:一来,他是个刺头,而万骕营作为精锐部队是要求所有战士必须具有良好的军事素养的,也就是服从命令。一个不听话的战士,无论单兵能力多强,都会成为队伍的负担。二来,他未必能迅速掌握骑兵战法和弓术——獦狚人的游击战术为什么难以破解的让人头疼?就是因为他们优秀的骑兵和弓术所带来的机动性和牵制力会给予步兵极大的压力,这也是要建立万骕营这样的骑兵部队来与之对抗的原因。
或许再让他成长一段时间也不迟?
厉铎突然对魏溃开口问道:“你对万骕营有兴趣么?”
魏溃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周围的人已经暗暗咋舌。方才厉铎已经介绍过了万骕营的选拔标准和待遇,万骕营骑兵的饷银是普通士兵的好几倍,而这个才入军营的毛头小子竟然有幸被选中?不少老兵们的心中都憋着一股火气。
没想到魏溃居然不给面子:“有个蛋兴趣。”
厉铎难以理解为什么魏溃居然如此强硬地拒绝了,试探性地问道:“是因为适才咱们之间发生的矛盾,所以你在担心我会给你穿小鞋打压你?”
“我要当先锋,给我当先锋我就去。”
厉铎瞪了魏溃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你很有勇气,也很有冲劲儿,但是过分了就是愚蠢了。”
“先锋这个位置是全军最重要的一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交给你的,你不愿意就算了。”
厉铎丢下了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正如他心中所想的那样,魏溃是个很难搞的人,这种人必须得让他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收敛。
魏溃见厉铎就这样走了,心里也没什么波澜——他也没对加入万骕营这件事有多上心。
在挑选了一些看上去颇有威仪的将士们之后,厉铎就带着他们走了,那个挨了魏溃一棍子就晕倒的王赤也醒了过来,走在队伍中,看的新兵们好一阵生气,口中咒骂道这个废物怎么也能入选。
平心而论,王赤的实力还是很不错的,不然也不可能击败李大用,只不过面对魏溃的时候一是轻敌,二是胡思乱想,才被一棍子敲得吐血。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些问题——魏溃的力量的确是极为庞大的,但是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技巧,再强大的力量常常是力不从心,就如同魏溃和厉铎之间的较量一样,被人家四两拨千斤。
郝都尉是这个千人营的千夫长,在厉铎走后,郝都尉便也将手下这些人遣散,叫他们回去休息,只留下了几个亲信,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小伙子,力气不错?”魏溃听到有人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转过身来,发现叫他的竟然是那个出言嘲讽了老兵们的中年男人。
魏溃觉得这个大叔说话还挺有意思的,便冲着他点了点头,“还行吧。”二人便攀谈了起来。
“我看你好像没练过武?”中年大叔试探性地问道。
魏溃点了点头,“全凭一股子力气乱打罢了,以前没想过习武,现在倒是想学,可惜没什么机会。”
中年大叔笑了笑,宽慰道:“会有机会的,你这体格不错,不学武真是可惜了。”还捏了捏魏溃手臂上的肌肉,口中啧啧称赞。
二人又聊了一会,便到了晚上吃饭的时间了,全军都往集合的地方走去,三五个人为一组,七手八脚地弄着土灶。为了犒劳新兵们,营中还特意杀了猪牛,大部分人都是苦出身,今日能吃上一顿肉,都乐的手舞足蹈。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已经出了沙寒关,离开沙寒关有五十里左右的路程。这次一共出动了八个营,新老混杂将近万人,他们要作为先头部队正面对抗獦狚人。后面还有未完全建成的千余名万骕营骑兵,这一次可以说是万骕营的试刀之战,自然容不得半点闪失,万骕营之后还有帝国的王牌精锐天狼军压后。为了锻炼万骕营骑兵的战斗力,让他们成长为王牌,可谓是下了血本。
沙寒关地处平原,再往深处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漠,随着离大漠愈来愈近,空气中的热风裹着飞沙也让人更加难以忍受,行军的速度自然慢了下来。说好的十日便要上战场,如今已经过了二十日,都没见到獦狚人的影子,让不少士兵都松懈了下来。
魏溃在这些天里也没闲着,他和中年大叔、李大用等人相谈甚欢,成日的跟在他们身边,顺便也跟着李大用学学一些粗浅的功夫,作为入门。
中年大叔名叫杜荣,他好像对武术没什么兴趣,每当魏溃向李大用请教的时候,便躺在一边偷懒,平时军营里有什么事也是躲着走,生怕累着自己似的。不过他说话很有意思,看起来也颇有些见识,经常能给新兵们讲些故事解闷儿,倒是在新兵中有些地位。
营中的老兵们和新兵们的关系渐渐有所缓和,不过还是有些趾高气扬的,有什么苦活儿累活儿也都指挥新兵们去做。大部分新兵们还是对这些老兵有些畏惧之心,便也半推半就地替他们跑腿。不过这些老兵倒是不来叨扰魏溃等人,想来也是知道李大用和魏溃他们一伙不是好惹的。
是夜,月明星稀,众人酣睡,营中只有寥寥几个守夜的将士还强忍着困意,半睁着眼睛。
经过这些日子的跋涉,众人的身心都愈发疲惫起来,而说好的大战,八字也没一撇,这也让将士们懈怠了起来,天大地大也顶不住瞌睡虫大。
而就在距离军营的数里处,有一支骑兵队伍正在鬼鬼祟祟地接近。为了防止发出光亮响动引人注意,他们熄了火把,身着皮甲,用布包了双足、马蹄,悄悄地接近连成一串的大营。
很不巧的是,魏溃所在的营正好是离他们最近的一个,也是他们准备第一个下手突袭的一个。
等到这些人接近大营时,他们纷纷跨上了骏马,在月光的照映下能看见他们腰间还挎着雪亮的弯刀,他们之中的首领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大部队随即便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敌袭!敌袭!”有一个守夜的士兵看到了一伙人气势如虹地奔向自己所处的营帐,连忙大声呼喊着酣睡的同伴们。
下一刻,獦狚骑兵部队的首领已经把弯刀顺着他的脖子拽了过来,这名守夜士兵的身体轰然倒下,像是为獦狚人的进攻吹响了号角。
獦狚人的骑兵部队十分迅猛,而且目的明确,他们就是来踹营的,所以不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只管横冲直撞。无数营帐都被他们的弯刀撕裂,露出里面惊慌的将士们。
郝都尉也没有料到獦狚人会进行突然袭击,此时从睡梦中醒来还是衣衫不整的状态,不过他从军数年,也碰到过这种状况,提着刀在营中大声呼喊着将士们集合起来。从这次的突然袭击中也能看得出来,老兵们在第一时间就跑出了营帐,手持兵器三五成群地自发地集合,而新兵们则六神无主,手无寸铁的躲在帐篷里,准备逃过一劫。
獦狚人凶狠的弯刀可不会给盛国士兵们充分的时间作准备,他们所过之处几乎是无一活口,他们的队伍始终保持着锋矢一样的状态,锋矢阵是标准的突击阵型,可以达到最大的突击效果,就如同他们手中的弯弓利箭一般直直地插入敌军的要害。
老兵们在郝都尉的指挥之下组成了与之相抗的圆形队列,最前面的士兵手持着一人半长的长矛来抵御獦狚骑兵的猛烈突击,按理来说长枪是最能有效克制骑兵冲锋的武器,如铁桶一般的方圆阵在面对骑兵冲锋时效果也非常显著,无奈此时人手不足,本来应该密不透风的方圆阵现在简直就是漏风的门帘,被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众人被骑兵冲的溃散开来,而獦狚骑兵们也不作追赶,只是一股脑地继续向前冲锋,只破了一座营,对他们来说还是远远不够。
郝都尉受了些不碍事的轻伤,但是任由这些疯子朝着下一座大营冲锋是万万不可的,便收拢着残兵败将追赶着獦狚骑兵们,希望能从锋矢阵薄弱的后方打开一个缺口。
他的想法倒是很不错,但是锋矢尾端的骑兵们却以不断回身射箭来应对包围,他们不求箭无虚发,只求箭雨能够掩护己方的冲锋之势就够了。密集的箭雨很快便压制住了追兵们的脚步,不断有人被流矢射中倒在地上。
“现在怎么办?”营中乱成一团,魏溃和杜荣、李大用等人一直同吃同住,他们当然也知道了獦狚人向营寨发起了冲锋,但是魏溃年纪最小,还是先问起了其他人有什么主意。
杜荣拍了魏溃的头一下,说道:“他们这点人儿用来进攻显然是不够用的,应该只是骚扰我们引起混乱,只不过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后军来清理残局。”
魏溃注意到骑兵队伍一刻也没有停下来,不由得问道:“他们这是要奔着哪里去?”
杜荣也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片刻后他回答道:“我们前面的八个步兵营分成四四两股各连成一排……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自我们东侧来从西侧出去,恐怕是要冲击下一座大营了。”
下一座大营?那不是魏成他们所在的营地么?魏溃猛然惊觉。
自己是魏家村的头儿,虽然现在魏家村中人被分散到各处,但是魏成所在的地方就离自己不远,自己哪有不去援助的道理?他提着双戟撒丫子就跑,边跑边喊道:“我有个兄弟在旁边的营地,我得去救他!”
杜荣一向喜欢偷懒,本来是乐得清静的,獦狚人不冲着他来,他可是一点儿都不愿意动弹,但是魏溃这些日子中也和他生出了许多交情,再看李大用等人已经追着魏溃一起跑了,当即咬了咬牙、跺了跺脚也跟了上去。
骑兵队伍的末尾,渐渐有十几个人慢了下来,显然是接到了命令要他们回身处理一下追兵,这十几个人便又组成了一个小型的锋矢阵回身杀来,在追兵中杀了个来回。
正待他们准备沿着大部队的方向回去会和时,只听空中传来炸雷一般的吼声,一支铁戟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第三十四章 单挑还是一起上
来人自然是魏溃。
铁戟削断了一只马蹄,最前面的那名士兵顺着骏马的栽倒,从马鞍上滚了下来,他在地上站定,便和魏溃面对面的对峙起来。
他身后的獦狚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对方的声音不大,而且说的也是獦狚人的语言,魏溃既没有听清也没有听懂。不过在对方叽歪了片刻之后,十余名骑兵便把这名站在地上的人丢下不管,自顾自地离开了。
和他对峙的那个人倒是虎视眈眈地看着魏溃,眼神中充满了挑衅,看来他也是主动请缨留在此地的,其他獦狚人见他主动殿后,向他交代了一些事情,便急匆匆地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了。
魏溃急着去寻找魏成,本来不想和这个獦狚士兵多作纠缠,但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朝自己发起了进攻。
那弯刀弧度惊人,几乎呈一个半圆状,雪亮的弯刀在空中抖了抖,顷刻间便扑到了魏溃身前。
弯刀要砍掉自己脑袋的前一瞬间,魏溃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随着弯刀一起朝着自己扑过来了,腥臭的血味顿时便涌入了自己的鼻腔里——这家伙到底杀过多少人?这刀好像都腌入味了。
怀着这样的念头,魏溃匆忙退了两步,躲过了这夺命的一击。而对方似乎对魏溃的反应感到惊奇,口中轻轻地“咦”了一声。
不过双方并没有产生丝毫的迟疑,下一瞬间,獦狚人的弯刀就又咬向了魏溃的喉咙,双戟沉重缓慢,弯刀轻便迅捷,魏溃被对手逼迫的连连后退,连抬起兵器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你,像老鼠。”缠斗之中,对面的獦狚人突然吐出一句生硬的盛国语来,似乎是在嘲笑魏溃陷入了不断躲闪而不能反击的境地。
就在对方分出神来扯淡的工夫,魏溃也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他右手的大戟横扫出去,势头像是要砍断对方的身体似的。
獦狚人试探性地用弯刀抵挡了一下魏溃的攻势,却发现自己握着刀那只手的虎口被震得发麻,眼中也出现了震惊的神色,似乎没能想到魏溃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獦狚人也缓了片刻,调整了一下自己进攻的节奏,又重新投入到撕斗中。魏溃只能靠着自己近乎无穷的体力硬撑,饶是如此,自己的身体也渐渐被豁开了几个口子,反观獦狚人那边除了气喘吁吁之外毫发无伤。
就在獦狚人又一次将弯刀递到魏溃的胸口之前,旁边伸出来一杆长枪逼退了他。
“靠,你丫跑的也太快了。”杜荣和李大用他们也到了,刚才伸出长枪逼退獦狚人的正是武师李大用,而杜荣等人就站在魏溃旁边。
“你用两条戟用不惯吧……给我一条。”也不容魏溃回答,杜荣便自顾自地伸手夺走了魏溃的一条铁戟,“嘿……真他妈的重啊。”
“你不是要去救你那个小兄弟么,这儿就交给我们吧,你快去救人。”杜荣拍了拍魏溃的肩膀,示意他快走。魏溃冲着杜荣点了点头,也不理那个獦狚人,径直朝着下一座大营跑去了。
“他,力气还行,不知道你们怎么样?”獦狚人被六七个人团团围在中心,却毫无惧色,反而先点评了一下魏溃。
杜荣也是个打架之前喜欢扯两句皮的,开口回应道:“一会打死你,你就知道了。”
獦狚人轻蔑地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你,吹牛皮。”
“我俩之前,单挑。”獦狚人举起了手中的弯刀,那弯刀如同圆月一般摄人心魄,“你们,单挑,还是,一起上?”
李大用身为一名武师,自然是想和对方单挑较量较量的,前些日子被王赤击败,让他有些不服,这些日子一边教导魏溃武功一边自己潜心磨练,此时有个对手能进行殊死搏杀,当然是让他燃起了一些胜负心。
不过李大用还是把头偏向了杜荣,等待着杜荣的命令——不知不觉中这个话多的中年男人已经成为他们这个小团伙的大哥了。
“废话,当然是一起上。”杜荣肯定不能给这个獦狚人单挑的机会,举着魏溃的铁戟大呼小叫,“兄弟们,一起干死他丫的,然后去帮小魏溃去了!”
再说魏溃这边一路狂奔,终于赶到了第二座大营。
第二座大营看起来也和第一座一样,营帐破败,人声嘈杂混乱,想必也是在睡梦中被踹营的獦狚骑兵们惊醒。
魏溃仔细勘察着沿途的尸体,发现魏成并没有在其中,悬着的一颗心才渐渐放下来。
“魏溃!”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叫喊,魏溃循着声音看去,发现声音竟然来自一座营帐之内,他连忙赶过去。
营帐里是魏成和另外一个魏家村的兄弟,名叫魏星,比自己稍大几岁。魏星和魏成都无大碍,见到了魏溃也是十分亲热。
“你们那边怎么样了?”魏溃和魏成同时向对方发问道。
沉默了片刻,还是魏溃先开口了:“獦狚人应该是从我们这边开始入侵的,营中已经乱成一片了,大部队应该在慢慢集结朝着这边来,我担心你们,便一个人先跑过来了。”
其实魏溃也拿不准大部队是不是已经往这边集结了,毕竟在獦狚人的突袭之下,许多人还在睡梦中便已经被杀掉了,再加上郝都尉组织的防御被冲垮,死伤无数——真不知道自己那座营还能有多少人有战斗力。不过这个时候哪能说些丧气话,魏溃也只能编一些话出来稳定军心。
魏成点了点头,开口道:“我们这边也差不多,估计对方也不会在这里多作停留,一会听我们这边的都尉安排吧——如果咱们两个营还能集结起千人的部队,那从这群人身后包他们饺子也行。”
魏溃轻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魏成的肩,“也只能这样了。”
步兵对比骑兵来说劣势极为明显,机动性和冲击能力都有明显的差距,就拿今夜的劫营来说,獦狚人仗着马快可以在营中随意冲杀,而盛国的步兵们只能跟在人家身后被人家当狗遛。
獦狚人早就摸清了盛国军队此次进军的安排——为了保存精锐部队万骕营的实力,前面的先头部队全取步兵营,每营只有寥寥十余匹战马。以骑兵对步兵,自然是易如反掌,更何况又采用了夜战、突袭等策略并用。
几百名骑兵绕过盛国军队的眼线从东边进攻,自东向西突击,而撕裂了阵线之后便可以径直回到西边自己的领地,不用担心被盛国军队所包围。
獦狚人为这次突袭可谓是做足了准备,不止有位于东边的骑兵而已,还有……
“火!火!着火了!”
魏溃三人还在营帐中谈话,便听到外面传来撕心裂肺地嚎叫声,三人连忙冲出来,却发现漫天的火雨落下,照的夜空如白昼一般。
獦狚人用浸过油的棉布、动物毛发等物质包裹了箭头,点燃之后射出火箭,以此来配合骑兵突袭,造成更大的混乱和杀伤。军营的营帐都是以麻布所制,极为易燃,火箭射落下来便燃起了熊熊烈火,许多人还没等走出营帐,整个营帐便已经变成了一个大火球。
“等什么呢!救人啊!”魏溃大吼一声,便纵身提戟冲入了火场之中。他用戟将一些里面还有人的营帐挑开一个大口子,以便放人出来。魏成魏星二人见状也连忙寻找兵器、水源帮忙救火。
可是就这样救人实在是杯水车薪难以为继,烈火在营帐、器械之间本就蔓延极快,再加上此时忽然来了一阵冷风刮过,又助长了嚣张气焰。
风助火势,火涨风威。不止是第二座营,最前面的四座大营没过多久便都陷入了熊熊火海之中,看这情况还有继续往后席卷之势。
大营中不断响起了哭爹喊娘的叫声,魏溃等人又救出了十余人左右,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烈焰所包围,所幸魏成手里还提着两个装满水的木桶,众人纷纷脱下自己的衣服浸没到水中,又撕碎衣角包裹住口鼻,在魏溃的带领之下纷纷朝着东面大营的方向逃跑——毕竟獦狚人的大部队还在不断向西前进,这些残兵败将们去了也是送死,不如往回逃走,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屋漏偏逢连夜雨,魏溃他们倒是希望现在下起雨来把大火浇灭,可惜他们遇到的不是大雨,而是獦狚人又分出来打扫残局的一支兵马。
每掠过一座营,獦狚人都会分出十余骑来进行破坏、掠夺,魏溃撞见的便是这座营中的那一支。
前面是敌军,后面是烈火,哪有退路可去?众人此时也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向着敌军冲杀了过去。
在经历了从睡梦中惊醒、和獦狚人正面对抗,火烧大营之后的一干人等早就已经人困马乏,再加上浑身都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无论从精神状态,武器装备还是人数,战斗力甚至其他方面来对比,魏溃这些人都没有哪怕一点点的优势。
这十余名獦狚人就像是在玩猫捉耗子的游戏一样,也不急着杀死他们,每当他们想跑的时候便过来砍上一刀。
魏溃是支撑的最久的,他护着魏成魏星二人且战且走,希望能与第一座大营中赶来的将士们汇合,但迟迟却不见第一座大营有什么音讯。
好像要撑不住了……魏溃的眼皮慢慢地合上,体力也几乎流逝殆尽了。他倒是没有受到多么严重的或是致死的伤害,但一方面身心俱疲,另一方面又遍体鳞伤,体力实在是有些枯竭了。
正当獦狚人见唯一一个有点意思的人也要倒下便要大开杀戒之时,一杆铁戟突然贯穿了一名骑兵的身体。
这杆戟他们见过,在那个刚刚倒下的大力士手中攥着一把一模一样的,可是大力士手中的还在,这又是哪里来的?
一个黑影飞身入阵,拔出了嵌在那名骑兵躯干中的铁戟,自己挡在了魏溃等人的身前,对着獦狚人们狞笑道:“你们……单挑还是一起上?”
第三十五章 破贼人杜荣施计
魏溃悠悠醒转,睁开一双茫然的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一座帐子里。
在他左手边躺着的是魏成魏星二人,这二人得益于魏溃的庇护受伤不重,但他们俩的体质和魏溃也没法比,此时还在休息之中,也不知道是昏迷还是酣睡。
“呦,醒了?”魏溃吃力地把脖子扭到右边去,发现说话的是杜大哥。杜荣正靠在一边,手里捧着个小册子不知道在研读些什么,见魏溃醒来,杜荣便收好小册子放进怀中,走到魏溃边上和他搭话。
“我睡了多长时间了。”魏溃仰面躺在地上,双眼放空。
“不多,也就一天。”杜荣回答道。“獦狚人在还未亮天的时候就撤走了,有个大官后来出面要我们收拾行装撤营,足足后撤了五十里呢。”
“五十里……”魏溃口中喃喃道,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具体的战况咱们这个级别的肯定是不知道,但是八个步兵营汇编成了六个,还把万骕营的人马分散到各个营中了……”杜荣煞有介事地对魏溃分析着,“保守估计也得战死了千把人的,主要是器械物资损伤有点过于严重了。”
“獦狚人本来是不擅长火攻的,因为他们的铸造业并不发达,箭矢较为短缺,这一次可谓是下了血本了。”杜荣还在给魏溃讲解着。
“那我们为什么不对他们用火攻呢?”魏溃问道,他算是见识到了烈火的可怕,他倒是宁愿和十几个人拼一拼命也不愿意被大火围困。
“哎……獦狚人久居大漠,对地势地形极为熟悉,我们很难找到对方的营地,而对他们的游击部队使用火箭收效甚微,太过于奢侈浪费了。更何况对方的营帐以皮革居多,哪像我们的麻布帐篷这么容易点燃……”杜荣感叹道,“在沙漠里,人家就是兔子,我们就是王八……戏弄我们轻而易举啊。”
见杜荣一脸叹息的神情,魏溃也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了,便转移话题道:“昨天晚上……最后是你们来救下我们的?”
一说到这个,杜荣可来劲了,刚才还一脸惋惜的神情转眼间就变得得意起来:“你大哥我昨天可是大显神威,一个人单挑他们十几个不落下风,最后砍掉他们一半人,剩下一半骑着马灰溜溜的逃跑了……”
呃……魏溃不禁哑然,这个只会说俏皮话儿、平时训练能偷懒就偷懒,唯一上心的事情就是吃饭的老大哥,竟然有这么厉害?
“你别听他在那吹牛逼了。”李大用端着一盆水走进营帐,他本来是想在外边等杜荣和魏溃说完再进来的,结果杜荣一顿海吹让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来给你说当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李大用还是比较靠谱的,他把水盆放在魏溃身边,边帮他擦脸边娓娓道来,杜荣被驳了面子也不生气,坐在一旁又掏出怀里的小册子仔细读着。
昨夜对着獦狚人大吼“单挑还是一起上”的确实是杜荣,他手持铁戟卷入阵中飞身救场的样子也是威风凛凛。
杜荣之前还在想自己要用个什么开场白才能镇住对面,最后还是抄袭了被他们围殴的那个獦狚骑兵所说的话,想来也是蛮威风的。
果不其然,这句“单挑还是一起上”确实把獦狚人们震慑住了,再加上杜荣先飞戟杀人,再信手拔出铁戟挡在魏溃等人身前的动作游刃有余,丝毫不拖泥带水,也更让这些獦狚骑兵们相信面前这个黑脸汉子是个高手。
这些骑兵们迟疑了一会,其中有个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便见有三四骑骤然拨马冲出,手中弯刀直逼杜荣。
獦狚骑兵部队的爆发力在这个瞬间展露无遗,数柄弯刀在空中留下道道寒光,缕缕残影,裹挟着狂风一般落到杜荣身上。
杜荣倒是毫不畏惧,一点也没有平日里那偷奸耍滑的做派,反而口中大叫道:“来的好!”旋即绰手中铁戟迎向刀锋。
杜荣手中的铁戟飞速转动,如同盾牌一般将周身头顶都堵了个水泄不通,这携着骏马高速冲击力的几刀,竟然纷纷被铁戟所荡开。
这第一刀不中,四名獦狚人便拨转马头像是走马灯一般围着杜荣乱砍。只见空中一条黑龙上下,三四虎爪飞腾,连周围围观的獦狚人心中都默默赞叹此人真乃英雄。
好个杜荣,竟然以步对骑,以一敌四,和对方打得是平分秋色,不落下风。
“停下吧。”为首的獦狚人小队长突然说道,那四名骑兵听得此言便退了下来。小队长翻身下马,右手倒拖着一把一人长、半尺宽的斩马大刀走向杜荣。
小队长朝着杜荣勾了勾手指,颇有兴趣地说道:“来,单挑。”
杜荣仿佛没听见对方的话一般,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手里的兵器,那斩马大刀看起来也是个很重的玩意儿,不知比起魏溃的铁戟来怎样?
“你那小玩意儿看着不错,借我使使呗?”都这个时候了,杜荣竟然还有闲心管对方要兵器练练手。
兵器乃是战士的灵魂,哪有两军阵前管对手要的道理?杜荣这话无疑是在撩拨小队长的怒火,不过这小队长倒也不惧杜荣:“先送你去地府见阎王,再给你烧一把过去。”
獦狚人信奉的宗教神明与盛国不同,獦狚人信封萨满教,而阴曹地府和阎罗王是盛国的神明,这小队长还挺给面子,知道要把杜荣送到他们盛国的阴间去——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二人单挑在即,围观的獦狚骑兵们竟然从马鞍上各摘下一枚腰鼓,纷纷击鼓敲打出奇异的节奏来——各个国家和文明都有关于战场上擂鼓助阵的习俗和传统,但是獦狚人们现在进行的却更像是一种仪式。这种击鼓仪式也是他们宗教习俗的一种,祭祀、庆典、出征、婚丧嫁娶,生死搏斗中都有所使用,而且根据情况各异节奏鼓点各有不同。獦狚人也是有趣,在这战场之中生死存亡之际还有闲心观看单挑,放下兵器来敲鼓——此时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半,盛国军队已经无力反抗,也可以理解。
奇异鼓声响起的一刹那,小队长也拖着斩马大刀冲了上来。
刀戟相交,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之声。两柄武器都算是巨型的长柄武器了,使用起来自然不如短刀短矛灵活,在这种对抗之中,对力量的要求甚至远胜过技巧——谁先泄了力气,谁就离死不远了。
小队长耳畔的鼓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却是阵阵惨叫。
李大用等人是和杜荣一起来的,他们先群殴解决了那名叫嚣着“单挑还是一起上”的獦狚人,又遭遇了其他负责清剿的小股队伍,在经历了一番苦战之后终于将对方逼退,便马不停蹄的赶往魏溃这里。
在接近这一队之前,杜荣向李大用等人布置下了计策——手头这十几个人显然在正面对抗中不是对手,只能静待时机进行偷袭,才能把魏溃他们救出来。自己先去作诱饵吸引对方注意力,而李大用等人便乘着夜色与火光这种天然掩护之下悄悄接近,等到对方的注意力全放在自己身上便全力进攻,如雷霆一击,争取一股作气消灭对方。
“会不会太冒险了?”马六子问道,他也是杜荣一伙人中的一个,以杜荣平日里的情况来看,他单独出击恐怕会被人秒杀。
杜荣没有说话,只是瞥了一眼李大用,而李大用也正好看向了自己。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甫一交汇,李大用便点了点头,“放心吧,杜大哥可以的。”
其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作为练家子的李大用很清楚——杜荣的肌肉、骨骼都是刻苦淬炼出来的,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而他真正的本事,甚至远在自己之上。
战术既定,众人便各司其职。杜荣那边作为诱饵可谓是满分,不光吸引到了獦狚人的注意力,甚至还有意外收获——獦狚人的小队长要进行单挑,骑兵们在擂鼓助威时便放下了武器……
此时李大用等人的偷袭也十分成功,十余个人从围成一圈的骑兵们背后使用长枪等兵器直取后心!
骑兵们还在全神贯注地欣赏单挑,为自己人击鼓助威,哪里想到背后冒出来这么一群人?顷刻间便有几个人被挑落于马下,骏马受到惊吓,也撒开四蹄狂奔起来,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小队长听到惨叫声顿感不妙,回头去看时,便觉得胸中一凉——杜荣手中的铁戟竟然将他扎了个对穿。他慢慢将头转回来看着杜荣,口中鲜血不断涌出,神色十分愤怒:“你……欺骗我们?”
杜荣则是一脸不屑的冷笑,拔出了铁戟任由小队长栽倒下去:“谁说我骗你们了?很明显你选的单挑,我选的一起上啊。”
他俯下身合上了小队长的眼睛,又捡起了躺在地上的斩马大刀,“嘿,真沉……”
小队长被人杀死,众人又在仓促间被袭击,其余人自然是无心恋战,还骑在马上的也不管同伴们是死是活了,猛催着马便夺路而逃。而杜荣等人也将晕倒的同伴们一一带回了第一座大营里休息。
“虽然不像他吹的一个打死十余个那么离谱,不过他倒是真做到一打多不落下风了……”李大用笑着对魏溃说道。
魏溃则是挣扎着把头扭到杜荣那边,“杜大哥……怎么原来不知道你有这么猛?”
杜荣站起身来笑眯眯地走到魏溃边上:“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就在昏迷的众人都悠悠醒转,七嘴八舌地讨论昨日危机的时候,营帐外突然传来数声大叫:“收拾行装,准备撤军啦!”
第三十六章 听往事众人拜师
一月后,沙寒关出动的全部兵力已经尽数撤回关内,而这次撤退也意味着万骕营的第一次“试刀”宣告失败。
真是无比的讽刺和天大的笑话——盛国西北地区王牌部队天狼军煞费苦心建立的精锐骑兵部队万骕营,在还未和敌人短兵相接的情况下就已经宣告认输了。
其实沙寒关前线的数万人马仅仅损失两千不到,远远不至于全军撤退的程度,而骠骑将军作出这个决定的主要原因是——在獦狚人的游骑兵进行骚扰的前一日,风寒关的偏师遭到了獦狚人的全力阻击,而那支偏师面对獦狚人主力的进攻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寥寥数百人生还。
数千人的队伍只活下来十分之一,而且是在十天之内被人打了一个堪称完美的歼灭战,天狼军从高到低的官职几乎被撸了个遍,连骠骑将军本人都难辞其咎,虽未贬官,但还是自罚了俸禄充作军饷,以告慰将士亡魂。
这个时候,这些耀武扬威指点江山的军中统帅们才意识到,他们有些操之过急了,而由于他们的急功近利葬送了近万名新兵的生命。
沙寒关。
“我就不明白了,他们以前打仗也都这么揪心么?”魏溃等人正聚在关内的一个小饭馆里喝酒,他嘴里一直在抱怨着,显然是对不战而退这件事耿耿于怀。“这他妈有什么可跑的,就被人骚扰一下就全军撤退,那以后还打什么仗啊,看见敌人了直接拱手献城吧!”
杜荣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压低了声音劝说道:“我听人说不是因为我们这边的原因才撤退的——”
“风寒关那边好像遭遇到了獦狚人的主力,被人家给包饺子了,全军覆没啊!”又有一个人插嘴道。
“靠,难道我们就不是主力么?”不说还好,一说魏溃更来气了,“我们这边几万人被人家几百人破了四座营,唬得连退三次退了几十里——天底下哪有这么离谱的事儿啊?”
“还有那什么劳什子万骕营……”魏溃咧了咧嘴,“不是说骑兵么?不是说精锐么?屁都没放一个就带头撤退了?”
魏溃的嗓门多大,这话一说出口就被附近桌子的人给听见了,那几位正是在万骕营供职的,一听魏溃这么说马上就站起来靠近这边了:“哎,哎,你他妈说什么呢?”
“怎么?我说的有错么?”魏溃见那几个人靠过来丝毫不惧,还故作鄙夷地挖了挖鼻子耳朵,“打仗的时候不见你们冲在前面,撤退的时候可显出你们骑着马跑的快了。”
“我就问你们,你们这次出来见着獦狚人的毛了么?爷爷们可是干翻了好几个呢。”这话的确不假,万骕营骑兵们这次还真没见到过獦狚人,而魏溃等人连着堵了两支獦狚人的小队,虽然魏溃没有手刃敌军斩获首级,但是他出力不可谓不多,一开始全靠他拖着对方呢。
魏溃和杜荣混了这么长时间,嘴上本事倒是见长不少,几个万骕营的也被魏溃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那又不是我们想撤退的,上面的命令我们有什么办法……”
其中有一个也是嘴上厉害的主儿,说道:“都是天狼军的弟兄,一起出生入死过来的,你这话是不是有点伤人了?”
这回还没轮到魏溃说话,杜荣也不乐意了:“出生入死?我看是你们出生,我们入死才对吧?我们步兵营在前边抛头洒血的时候没见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现在回家了,安全了,嘴上倒是一套一套的。”
“你……”
“你什么你?不然就打一架,谁都别往上面打小报告。”杜荣手里攒了一个牙签正在剔牙。
对面几个一听这话也乐了,他们万骕营都是精英,最不怕的就是打架,现在对方主动提出来了,可谓是正中下怀。
“几位客官……要打架咱们还是出去打吧。”小饭馆的老板此时陪笑道,他也听见了这两伙兵要打起来,唯恐打坏了许多东西。“咱们这小本经营……”
“好说。”两边人都点了点头,谁也不想砸坏了东西,给自己添麻烦。
万骕营的地位较高,自然是先出门去。可就在最后一个人即将迈出门槛的时候,异变陡生,杜荣竟然抓了个铁盆一盆打在那人的后脑勺上,那人吃痛不已,摔了个趔趄。
“你干什么!”外边等着杜荣他们出门的一干人都惊了。
“废话!打架啊!”杜荣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魏溃等人共十几个便全数冲了出来,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没过多长时间,两边就已经分出了胜负。杜荣他们的人数是对方的两倍,再加上先手突袭,自然是赢得轻轻松松,魏溃一手拖着一个扔在人群中间,“记着啊,别打小报告。”
那几个人互相帮扶着站起来,恨恨地看了一眼,便作势要离开。
“哎……”杜荣又叫了他们一声,“饭钱还没给人家结呢!”
其中有一个人刚想回到小饭馆里结账,便被他们之中带头的拦住了。那个带头的从怀中摸出来一锭银子扔了过来被杜荣伸手接住,只听对方哼道:“这次是我们栽了,我们认输。”
杜荣用牙咬了咬银子试试成色,然后开口问道:“好汉不妨留个姓名?”那人扬了扬手,“方声。”
几人见对方离开了,便也没当成一回事,又进了饭馆继续吃喝,魏溃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问道:“杜大哥你以前是干哪一行的,我看你的武艺……”
魏溃一提到了杜荣,众人也都纷纷兴奋起来。这些天他们可是把杜荣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一开始只以为他是个光会耍嘴皮子的,可是从獦狚人入侵那天晚上,他们才知道,小团伙里的第一高手不是魏溃也不是李大用,而是这个深藏不露的老大哥。
杜荣本来干笑着想跳过这个话题,但是被众人缠着不放,想要听他讲讲故事,便清了清嗓子叙述起来。
杜荣本是盛国中部地区逢浪郡人,家境殷实,自幼开始习武,无奈成人之后家道中落,为了避祸便举家搬迁到了西部的武阴郡。到了武阴郡之后他便在一家镖局里做了一名镖师,经年累月之下一路混到了那家镖局的三当家、副总镖头,可惜命途多舛,在一次事故中镖局遭人灭门,几乎全军覆没,大当家的也横死当场,剩下的几个人也散了伙,最后迫于无奈才来从军。
“杜大哥……你这一路也是十分坎坷啊。”魏溃感叹道。
“杜大哥没有婚娶么?”李大用问道,他料想杜大哥已经年近四十总该有个家室,为什么偏要来从军呢?
杜荣摸了摸下巴,“年轻的时候在老家倒是有个相好的,可惜后来搬到了武阴郡,就再也没了联系,估计她也早已嫁人了吧。”
相好的?魏溃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不过这种生死别离他倒也是感同身受——只不过鹿柠和他也算不上相好的。
“别这么想啊杜大哥,万一你那个相好的给你生了个儿子呢,你不也有后了么?”马六子插了一嘴说道。
一听这话,杜荣一下子笑了出来,脸色也恢复了正常,“若真是如此,那我儿子应该和你们差不多一般大了。”说完之后他便沉默了一会,似乎是真在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可能真有个儿子一样。
“她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带着孩子嫁人,说出去多丢人啊,估计也没这个可能。”过不多时杜荣突然低声说道,不知是对众人说的,还是安慰给自己听。
一见杜荣神色又低沉下去,马六子赶紧又转开了话题:“杜大哥你这么厉害,就别跟大家伙藏拙了,不如多指点指点我们的武艺,也好让我们在战场上有个保命的手段。”
“你们这几个小子啊……”杜荣的脸倒是跟天气似的,变化也快,一谈起武艺他又来了些兴致。“大用的本事已经算是不错了,就是性格太面太软,不好与人争斗,打架的时候不敢下杀手——不然你也不可能输给那个王赤。”李大用当然不是懦弱胆小之辈,魏溃要孤身救人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出来呼应的,杜荣所说的“性格太面太软”是指他性格偏随和了些,不与人好勇斗狠,之前与王赤的比试中他也是因为王赤故意露出要害给他打,结果他有些犹豫了,才会被王赤抓住了机会打败。
“小魏成呢……胆子大,有野心,你和大用性格正相反——他是太软,你是太狠。若你真肯下一番苦功练武,也能有所成就,就是你的岁数偏大了,不过也来得及。”魏成当然是有胆气的人,魏溃不在,就敢组织一帮村民去打山贼,杜荣对他的评价也很中肯。
“马六子……你小子虽然体格瘦弱,但是胜在有点眼力劲儿。你要是听我的,你就先练出一双好腿来,平时我罩着你肯定没什么问题,我要是罩不住你了,那你多大本事高不过我,也是白搭……练出一双好腿来,起码逃跑没啥问题。”话音未落,众人便是一片哄堂大笑,马六子也笑嘻嘻说道,“那我巴不得不练腿,让大哥你一直罩着我。”
“剩下你们几个啊,真想学就跟着我学,别的我不敢说,我保证你们将来能把王赤吊起来打。”之前新兵队伍里能和王赤过手的也就寥寥几人,众人听说自己将来能超过王赤那个水平,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魏溃哥呢?”提了这么多都没提到魏溃,魏溃自己也有些好奇,还不等他说话,魏成就已经抢着开口问道了:“魏溃哥已经比那个王赤厉害了吧?”
杜荣嘴里啧了一声,盯了魏溃半天才说道:“你小子……你将来到底能在武道上有多高的成就,我无法断定,但是迟早有一天,你会比我强出一大截来。”
“我不知道将来谁才有资格能教你武功、做你的师父,但是在你现在对武功一窍不通的时候我碰上你了,我算是捡了个大便宜——能把自己的名字和他们并列。”
魏溃听完这番发自肺腑的赞许之后,轻轻抬了抬眼皮和嘴角:“哦,牛逼。”
第三十七章 天狼军比武开幕
双戟在半空中左突右搠,终于寻觅到了一个机会,那两支戟的戟刃同时咬住了斩马大刀的刀背,随即向后一拉,将那柄斩马大刀从对方手中生生勾了出来。
杜荣果断弃掉了大刀,然后矮身俯冲到魏溃身边踢出了一个漂亮的扫堂腿。本来以魏溃的实力是能稳稳接住这一腿而屹立不倒,但是他哪里想到这斩马大刀却是杜荣故意朝着自己扔出来的,身上猛地加了一件巨型兵器的重量,让魏溃一时间有些乱了阵脚,便被杜荣踢倒在地,那柄大刀也“当啷”一声掉在了魏溃的脚边
“呼……呼……”杜荣站了起来猛地喘息了两口气,说道:“你小子进步的很快,再有一年我可能就不是你的对手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一点,你的力量是你最大的优势,技巧也远胜从前,但是也不能凭着这一点去蛮干,还是要具备一些策略,学会随机应变。”
魏溃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我天赋异禀吧,怎么三年了都还没超过你啊!”两人虽然有师徒之恩,但还是以兄弟相称,所以魏溃说这话倒是一点也不拘谨客气。
杜荣瞪着一双眼睛看魏溃,无奈道:“你以为高手跟大白菜一样遍地都是啊?人的最佳习武年龄是从儿童开始便锻炼童子功,你都成年了才开始练武,临时抱佛脚抱了三年多,快比老子练了三十几年还强——我上哪说理去啊?你能打赢我之后就已经算是高手了,天狼军里可能都没几个比能你强的。”
“厉铎呢?”魏溃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看来还是对于刚入军营的时候面对厉铎银枪的无能为力而感到耿耿于怀。
“厉铎……这家伙也是个怪物。”杜荣嘴里嚼着这个名字也感到有些头大,“那你还得再练练。”杜荣这话无疑也是侧面表明自己不如厉铎,不过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年轻的时候,他未必打得过我。”
谁也不知道杜荣这句话是在吹牛还是确有其事,但是岁月无疑在这个壮年男子身上留下了不少的刻痕。刚入军营的时候杜荣刚好四十不惑的年纪,如今再过去三年,两鬓已经生出了些白发来,而魏溃也被这三年的军旅生活从一个壮实的愣头青年,雕刻成了一个铁塔般的男人,下颏与脖颈处已经生出了一圈浓密的胡茬——这还是刚刚刮过的。
杜荣见魏溃的神色有些低沉,便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厉铎算什么,迟早有一天你会成为比他还强,更具盛名的强者。”
“也是。”听着杜荣的安慰,魏溃也点了点头。“老子迟早要做天下第一!”
“老魏,你想和厉铎再较量一次啊?”这个时候,在一旁观战的马六子不知道从哪窜了上来。
魏溃斜着眼睛睨了一眼:“怎么,你还认识厉铎啊?”马六子这小子打仗的本事没多大,但是人缘倒是不错,而且打听小道消息是一绝——不少军营里的风闻轶事都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
马六子嘿嘿地笑了两声:“厉铎我肯定是没那个资格接触的到,不过最近倒是有个了不得的消息——”嘿,这家伙还卖起关子来了,魏溃许诺请他喝酒,这厮才开口道:“最近军中要举行一个比武大会,据说是上面要提拨一些人进万骕营准备的,据说取得万骕营的头魁还能封将军呢!”
“呃……”魏溃思索了一会,马六子一向喜欢夸大其词,估计封将军这件事是扯淡,身份实力如厉铎好像也才新封了将军名号不久,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把底下的小兵提到跟他一个位置?不过比武这件事应该八九不离十,军中以前就有进行大比武来提拔的传统。“万骕营也和咱们一起么?”
魏溃一直都对万骕营里面那帮耀武扬威的老兵没什么好感,现在他也在军中待了三年,算是个老兵了,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当面杀杀他们的锐气,叫他们知道后来者也能居上。
“这个嘛……”马六子转了转眼珠子,“我说了也不算啊,不过万骕营择优而取,行的就上去,不行的就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性。”
魏溃对着空气挥了几下拳头,“最好是有,这帮人当年可没少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的。”说句良心话,老兵欺负新兵之事屡见不鲜,万骕营仗着自己地位高欺压普通士兵的事情也有不少——但是他们还真没怎么来触过魏溃的霉头,只不过是魏溃看着那群人每天都趾高气扬的感到不爽罢了。
过了几日,果然就像马六子所说的那样,军中传出来了比武选拔的消息,一时间大家都变得比较踊跃了起来,原来有些懒懒散散的将士们现在也开始临阵磨枪,操练了起来,盼望着天上掉下来馅饼砸到自己头上。
不过等着天上掉馅饼的那些人肯定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天狼军的常备军现在有数万之众,就算只挑选平日里实力突出的也还是有几千,这几千还得分别由长官们评选再刷掉九成,留下几百个人分组比试——别说跃跃欲试的将士们累了,就是负责统计参战人员,整理名册和进行评选的长官们也被麻烦的够呛。
数十个千人营经过一番筛选考察,最后终于选出来了五百多个人来。其中魏溃他们营共有十七个,已经算是输出精英们最多的营之一了,而杜荣,李大用,魏溃,魏成等人自然参与到其中,和他们几个熟识的还有两个——一个叫做丁兴,是和他们同时入营的一直和他们混在一起,另外一个叫做孙湛,是去年新入伍的新兵,这两个也都是有些本事的人,不然也不可能被选入其中。
五百多人的比武两人一组,又是事关万骕营选拔的重要事务,自然不可能一天就潦草完成——就算不潦草一天也完不成,于是为了充分照顾到众人的身体和情绪,便分成了半个月来进行,不过虽然说是半个月,但是考虑到受伤休养以及其他意外事件,估计得拖延到一个月左右。
魏溃的第一轮比试排到了第二天,也是众人中最先开始的,到了比试的当天无论是参战的还是没参战的,都聚在了一起七嘴八舌地给魏溃鼓劲儿。
“好好干小子,别给我们丢人!”杜荣奋力地挥舞着拳头。
“放心吧,我给大家伙开个头彩!”魏溃也舞动着手中的木枪,看起来已经是胸有成竹。
为了不出现过多不必要的损伤导致军队的战斗力严重衰退,比武是严格禁止动用杀伤力比较强的铜铁武器的,所有的兵器如刀枪棍棒等都采用木制的——偏偏就没有木戟——戟这兵器难用不说,还比较费材料,所以魏溃只能选了和戟最接近的木枪作为兵器,他还特意问了郝都尉能不能用两支,得到的答案当然是不行。
这木头玩意儿也太轻了……魏溃边耍着枪便想着,连监考的小校通报对方的名字都没有听到。
对面那一位是个耍大刀的,形象也是五大三粗满脸横肉,比较符合猛将的形象。这位猛将还未等小校的话音落下,便舞着大刀冲了过来,长刀直取魏溃的头颅。
“要我命啊?”魏溃啧啧感慨了两声,后发制人,等到猛将兄快要接近时枪头直扑对方胸口。
那猛将兄反应倒也快,以刀柄来架住枪头,哪想到魏溃抽出枪来当鞭子使,一枪杆便抽到了猛将兄身上,猛将兄好悬没被这一枪抽到吐血——这还是魏溃留手了——一鞭下去又是一鞭,这回猛将兄学聪明了,没有挨到打,而是举起刀便横栏在头上——谁知道这一下竟然生生地将两支兵器都拦腰打断了!
猛将兄还在愣神的途中,便被魏溃用手中的半截木棍戳中胸口,顿时往后退了好几步,魏溃抢上来又补了一大脚,闷在猛将的胸口处让他登时就站不起身来了。
“我赢了吧?”魏溃见对方都倒在地上了,便伸头高声问向擂台边上的小校。
那小校愣神了一会才如梦初醒一般说道:“嗯……获胜者是魏溃!”他本来以为这两个彪形大汉会斗上一会,结果这才四五个回合就分出胜负了?到底是那个胖子中看不中用,还是魏溃太彪悍了?
得,连这小校也没记住猛将兄的名字,他还在心里一阵后怕,幸亏是魏溃赢了,不然连另外一个人的名字都说不上来可是太丢人了。
这次比武共有四次分输赢的裁决之法:一是有一方认输时认输者判负、二是掉下擂台的一方判负、三是十息之内倒地不起者判负,而第四条就比较复杂了——总会有实力相近的两个人斗个不相上下难分胜负,所以每一组都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一炷香的时间到了双方还未能决出胜负来,便以身上粘的石灰多少来判定——上场之前每人的枪头、刀头都会蘸上一些石灰,如果武器击中对方便会留下痕迹,直到最后一炷香烧完,谁衣服上粘的石灰多、面积大就代表谁被击中的次数多,自然也就判负了。
魏溃这一场可是够快,对方的刀还没近自己的身就已经赢了,当然猛将兄的身上也没有石灰的痕迹——魏溃抽他的那一枪用的是枪杆,而捅他的那一棍用的则是中间断开的后半截。所以第四条规矩中也有一些弊端,不过总的来说还算是公平,总比没有强。
第三十八章 李大用巧计逆袭
魏溃的比赛没过多久就轮到了李大用。
这边李大用也是精神抖擞,挺枪出战。他曾经在武馆做武师,也算得上是精通十八般兵器,但是要说最擅长的还是长枪,而李大用在小团体内的练习中战绩也相当不错,仅次于杜荣,和魏溃不相上下。
其实李大用的早年间身体瘦弱,被武馆的老师傅告知并不适合练武,但是他较为聪颖,学习招式一点就通,再加上对于武术的向往而勤于锻炼身体,所以才练就了一身好本事。
其实众人在某些时候对魏溃还真是羡慕嫉妒恨——这家伙的提升速度也太快了,队伍里最强的两个人——李大用二十年的基础,杜荣三十多年的修炼,被这家伙三年就已经赶了上来。
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过李大用倒是并没有对此产生什么微词,反而真心替魏溃高兴,他认为,如果魏溃有一天超过了自己,自己也能从对方那里学习到更多的东西。
这边李大用飞身上台挽了个枪花,对着台下的观众抱了抱拳拱手示意,一套流程下来,动作行云流水非常漂亮。
却见来人慢慢吞吞地走上前来,扮相令人哑然失笑——这家伙右手是一把手臂长度的木刀,左手却举了一面半人高的大盾牌。
战场上步军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很是正常,盾牌可以有效的保护自己的身体,也能组成阵线来抵御骑兵的冲击,在某种意义上盾牌比武器还要重要的多。但是今天又不是上战场,双方的武器都是木制的,丝毫没有性命之虞,这盾牌哥掏出来一面半人高的大盾来,也太怕死了一点,台下众人发出的哄笑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哎……”杜荣见到李大用的对手这副模样,不由得轻吟一声。
“怎么了?”魏溃就坐在杜荣旁边,见杜荣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开口问道。
“这孙子也太猥琐了……”杜荣摇了摇头轻笑道。
“盾牌确实没什么必要,这人有点小题大做了。”旁边的几人也纷纷附和道。
没想到杜荣却说道:“我的意思不是说他拿着盾牌怕死——你们看他那个盾牌上……”
众人听杜荣之言,都把目光都死死地聚集到盾牌上——那盾牌上分明是蘸了石灰!石灰几乎包裹着整个盾面,众人才恍然大悟——若是一炷香之内还没有分出个胜负,便要以双方身上沾到的石灰面积作为判定的依据,这盾牌半人高、树干宽,拿盾牌往人身上撞一印就是一大片石灰!
不得不说,有些人实力不济,在邪门歪道上面倒是很有天赋,这比武大会判断输赢的第四条规矩就是被这位盾牌哥钻了空子!
他们几个当然是向着李大用的,立刻对着盾牌哥的方向狠狠地发出了嘘声,不过嘘声很快就被淹没在观众们的哄笑声中了。马六子刚想站起来大声提醒李大用,却被杜荣轻轻按住了。
“不用担心大用,他应该能轻松取胜。”虽然杜荣这样说稍微安抚了一下众人的心绪,但是大家都还是提心吊胆的看着场上的情况。
两人刚一交手——不能说是交手,而是单方面的进攻。李大用这边攻势凶猛,枪尖如狂风骤雨一般向对方攻去,但盾牌哥只是用盾牌左拦右挡,丝毫不给李大用突破自己防守的机会,半天过去右手中的大刀连动都没动,仿佛是个摆设似的。
天狼军中大多都是些打仗不要命的热血汉子,向来只爱看双方对攻的激烈场面,力量与技巧的碰撞博弈才能激发出这群人的斗志出来,见盾牌哥一直都像个王八似的只防不攻,台下又响起了大片的嘘声和笑声。
饶是如此,也没能影响到那盾牌哥的防守节奏,他依旧是不紧不慢地抵抗着李大用的枪尖,活脱脱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一般。而李大用却微微受到了这些嘈杂声音的影响,他只道这些嘘声是为自己半天都攻不破对方防守而嘘的,心中愈发焦急起来,手心脚心一直在冒着热汗。
李大用的迟钝与焦急自然是被盾牌哥捕捉到了,虽然盾牌哥动作迟缓又毫无美感可言,但是他的精神可没有一点放松。在李大用愈发散乱的进攻节奏之下,他竟然抢到了一个破绽!
这是他第一次把右手中的木刀挥向李大用,而李大用的反应也很快,手中长枪如同毒蛇吐信一般凌厉刺出——他想趁着对方挥刀出击的时候直接打破对方的防御,赢下这一局。
可是他却料错了盾牌哥的想法——这家伙哪里是要展开反击?分明就是如同杜荣之前所说的那样,想靠着钻规则的漏洞取胜!
那挥砍出去的一刀只是一个诱骗李大用露出破绽的幌子,真正的攻击却是在他左手的大盾上!
盾牌哥用肩膀顶着大盾,全身都缩在盾牌后面向着李大用撞了过去,李大用的枪锋已经探出,顿无收回的道理,只能侧身去躲避——虽然躲过了这一记蛮横的冲撞,但还是被半个盾面擦中了肋骨,从肋下到大腿处顿时出现了一片灰白色的痕迹。
“我靠!好卑鄙!”不止是魏溃他们一帮,就连围观的其他人看到这种情况都叫出声来,也算是为李大用抱个不平。不过盾牌哥当然也是有支持者的,他的支持者们则是笑嘻嘻地嚷道:“兵不厌诈嘛!人家又没有违反规则。”
在场的所有人中,最难受的当然还是和盾牌哥交手的李大用,他一见盾牌哥举着盾撞过来便知道对方在耍什么把戏了,可惜还是自己慢了一步被对方剐蹭到了。而经过这一剐,形势一下子对于李大用来说就变得不妙起来。
李大用的枪头也是点到了几次盾牌哥没有保护住的手臂和大腿的,但寥寥几个石灰小点显然是不如自己身上那一大片石灰末显眼的,这样下去自己可是必输无疑啊……
果不其然,盾牌哥在得手之后又开始了自己原先那个“王八战法”,一手拖字诀用的真是巧妙,而在盾牌哥的软磨硬泡之下李大用又一次失手了——在香烧到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盾牌哥故技重施又在李大用的身侧添了一片“伤口”。
在场的人都摇着头,似乎是觉得胜负已分。
“这可怎么办啊,老李要输了……”魏溃的面色也变得焦急起来,不断地喃喃自语着,两手紧攥着裤腿。
“还有机会。”没想到身边的杜荣却制止了同伴们的抱怨,他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擂台,虽然其中也充斥着担心,但是语气却无比的坚定。
其他人听杜荣这么说,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不断地嘀咕着——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反败为胜的机会呢?
眼见得香越烧越短,大局已定,台下的人们早已不似方才那么紧张,现在倒是只盼着赶紧结束,好让下一轮打擂的人给他们洗洗眼睛,重新提振一下士气。
快要结束,也不是已经结束——李大用依然竭力奋战着,尽管他的劣势是如此之大,尽管时间已经所剩不多,尽管他的体力快要枯竭——只要香还没烧完,他就没输,他就仍然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渐渐的,枪愈来愈慢,力道愈来愈小,李大用的体力早已接近了干涸——盾牌哥当然能察觉出来这个对手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仅是盾牌哥,就连台下的观众们也都能看得出来李大用越来越慢,越来越轻的攻击已经丝毫没有威胁了。
就在盾牌哥准备放下盾牌,给力竭的李大用最后一击时,他突然嗅到了一丝怪异——不对!这家伙……是装的!
如果他真的力竭倒下的话早就该倒下了,而他足足用这种不疼不痒的攻击打了我将近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他一直在放慢节奏,等待着我放松警惕之后使出最后致命的一击!
是的,李大用此前所有的轻、慢,也都是掩人耳目的幌子,他的目的就是以慢打慢,再击其懈怠,出其空虚!在盾牌之外,李大用已经蓄足了力气,准备用十二分的实力打破对方的防御!
长枪起舞带起呼啸的风声,高高举起,从天而落,枪锋直指盾牌后的头颅!
可是盾牌哥已经看破了李大用的伪装了……他不紧不慢地矮下身子举起盾牌将自己的前方和正上方封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这一局终于是我赢了,盾牌哥这样想道。
怎么这枪……这么轻?难道这家伙真的已经力竭,刚才那气势十足的一击才是做做样子?
靠,还真把老子给吓住了,啧啧,没能用最帅的一招赢下来还是挺遗憾的。
不过好歹是赢了。
就在盾牌哥在盾牌底下胡思乱想之时,台下的将士们却看得清清楚楚——李大用的力竭是演的不假,但是这惊艳一枪竟然也是演的!这家伙的目的是要盾牌哥把盾牌高举起来——以此来遮挡自己的身影!
是的,在盾牌哥已经畅想起自己胜利的时刻,场上的形势已经有了巨大的逆转,而这巨大的逆转却被盾牌哥的盾牌完全遮挡住了,致使他自己还完全不清楚身边发生了什么。
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很清楚——李大用那气势磅礴的一枪也是虚招,他弃枪而走,身形极快地悄然溜到了盾牌哥的身后!
他全程赖以仰仗的大盾,最后却变成了自己的绊脚石。
李大用双手抓住了盾牌哥的肩膀,目眦欲裂,大吼一声:“给我下去!”
盾牌哥只觉得自己的双肩一痛,身体便已经腾空而起,片刻间又摔到了台下,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瞬息之间。
香,刚好差一点烧完。
李大用逆转了自己的巨大劣势,完成了决胜的一击。
第三十九章 仇人未见眼先红
台上风云攒动,台下欢声如雷。
细细看去,这两人都身着铠甲,手握利器,俨然已经是超脱了比武大会的规矩。
是两支铁戟,对一杆银枪。
而想要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还得从前头说起。
在魏溃和李大用顺利地通过了第一轮选拔之后,杜荣等人也陆续战胜了对手,这前三轮选拔对他们来说可以说是十拿九稳,而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丁兴失手不幸折戟在第二轮。
而在第四轮中出现了一些事故——魏成和孙湛居然碰上了,这还是第一次他们自己人之中的内斗,虽然如果他们一直晋级下去迟早会发生内斗的事,不过第四轮中发生这样的事还是略早了一些。孙湛虽然是个新兵,但是岁数要比魏成大一些,体格也较魏成来说更为强壮,两人平日里许多次较量之中还是魏成略逊——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在擂台上魏成居然超水平发挥把孙湛给打败了,成功晋级。
对此孙湛倒也没有什么微词或者怨言,只夸奖魏成有很大的进步,是自己技不如人。
而在第五轮的三十二进十六中,魏溃和杜荣纷纷遇到了“强敌”,其实强敌不一定说得上,但是怎么也算是“老熟人”。
魏溃的对手是王赤,就是在入营不久的新老兵之争中恶意打伤李大用,然后被魏溃一棒子糊脸上的王赤,这家伙一直恨魏溃恨得牙痒痒,一听说自己的对手是魏溃,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打定主意非要在比武大会上报自己当年的一棍之仇。
杜荣的对手则是方声,就是他们第一次出征失利撤回沙寒关之后在酒馆里遇到并发生冲突的万骕营中的一伙人,杜荣当时指挥大家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方声还给杜荣留下了名字,此时二人又一次对上了也是火药味十足。
两组之间先进行的是杜荣和方声,杜荣是个打架之前爱扯几句嘴皮子的,自然是对着方声好一番嘲讽,不过方声却没有对此作出什么回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打不打。”
扯淡这种事自然是两个人对着扯才有意思,只有杜荣一个人滔滔不绝一时间还是有些尴尬的,他见方声不理自己也觉得无趣,便抡起手中的斩马大刀道了一声:“输家先来呗。”
这斩马大刀是獦狚人中的好手爱用的兵器,沉重非常,威风十足。杜荣是在三年前那场突袭中缴获的,对这玩意儿爱不释手,也潜心修炼了一番这兵器的用法。比武大会中自然是不会配备这种奇形兵器的,于是他便砍了棵大树自己雕刻出一柄木制的斩首大刀。
方声见杜荣这么说了,自然也不会客气,他用的是一杆长刀,斜拖在手便直冲过来。
杜荣的斩马大刀尽管也是木制的,但还是比起寻常兵器要厚重一些,当即横抡大刀要阻一阻方声的来路,方声却变了变招式,刀尖直向杜荣的脖颈挑了过来。
只听“咚”地一声闷响,两刀交锋,相互僵持,谁也不肯让谁。方声是先变招的那一个,因为他知道杜荣的斩马大刀更笨重,所以抢先变招来寻找机会。
可是他却没想到,铁制的斩马大刀笨重的确不假,木制的对于杜荣来说使用起来可是游刃有余,甚至动作比他还要迅速一些,这斩马大刀抡起来真是虎虎生风,每一刀都颇为沉重,逼得方声渐渐往擂台边缘退却。
长刀挑起千堆雪,巨刃激出万道雷。方声身处劣势却丝毫不惧,仍在拼命进攻;杜荣愈战愈勇仍小心翼翼,不给对方留一丝破绽。
那刀尖觅得空当,穿破长空,直向杜荣的胸口挑过来——可是这空当却是杜荣刻意留下的破绽。
“刀截剑。”
杜荣将斩马大刀的刀面压在对方的刀上,随即卷了一卷架开刀尖,便应了他口中说出来的“截”字。
这一招刀截剑过后,杜荣将对方的刀压在了地上,自己伸出脚来却踩了上去。方声不知道杜荣这是何意,连忙把刀翻过来,以刀刃对着杜荣的身子。却不想杜荣猛地踩到了刀杆上,顺着刀杆走了两步便横空一跃——
“踏斩人!”
斩马大刀凭空而降,伴着一阵腥风——杜荣正稳稳地半蹲着踩在方声的刀杆上,而他手中那把斩马大刀,正悬在方声的天灵盖上面。
“你输了。”杜荣从对方的刀杆上跳了下来,收刀站好,只留下一个颇有气势的背影。
“我还没输!”不知怎的,方声居然又冲了上来。他高高跃起擎着手中长刀从杜荣的头顶劈了下来。
“哎……”杜荣现在是背对着方声的,但是他却对方声的动作了如指掌一般,口中轻吟了一声,似乎是感叹对方不知死活。
杀虎一式。
这一次杜荣没有大声吼出这一招的名称,而是在心中默念道。他背身仰起,做了“铁板桥“的姿势挥出了大刀,那斩马大刀的刀口正顶在还悬在空中的方声身上,杜荣一抡大刀,便直将方声甩飞了出去。
“你……“方声在摔到地上之后迅速调整了身形,拄着刀起身还欲再战,却发现自己已经落到了擂台下面。
“是你输了。“杜荣慢慢走到方声身边,他把刀斜拖着支在地上看着方声。
在杜荣成功晋级之后,下一轮便是魏溃和王赤的较量了。
不得不说万骕营中果然全是精锐,这次的比武万骕营派出了十名骑兵参加,也算是展露一把他们万骕营的威风,而在这第五轮之前全员都还坚挺在比赛中,并无一人淘汰,且都是轻取对手获得胜利。
方声作为万骕营的一员,且是目前唯一一个被步兵营击败的一员自然被人有些鄙夷,不光是平日里被他们瞧不起的步兵营出言嘲讽,就连万骕营自己人也对他很是不满。
作为天狼军中的最精锐,享受到最佳的资源和最好的训练,方声居然被一个区区步兵营中的瘪三儿给轻而易举地击败了?这让别人还怎么尊敬我们万骕营?这让我们万骕营的面子往哪里搁?
万骕营的将士们自然是聚集在一起,而方声灰头土脸的归队自然也是受着他们的指指点点,整个万骕营中为方声说话只有他那寥寥几个弟兄罢了。
王赤上台之前倒是拍了拍方声,大声说道:“兄弟别灰心,看我为你报仇。”王赤平日里和方声倒是并无什么瓜葛,现在这样说也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不过方声倒是对王赤的这句安慰颇为受用,脸上浅浅地露出了些许动容之色。
“啧……”魏溃整个人都拄在木枪上,手中拿了一根牙签剔牙,“你也别为他报仇了,我看你还是比较适合陪他一起在那儿蹲着。”
“哼……”毕竟是败军之将,王赤在没打赢魏溃之前也不太好放什么狠话,不过他还是用鼻子轻哼了一声表示不屑,“上次是我大意了,这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上次?”魏溃的脸一下子变得茫然起来,“什么上次?咱们俩以前见过么?”
其实魏溃是对王赤有印象的,毕竟是他入营来揍得第一个人,也是他对于万骕营感到十分不爽的根源之一,但是他故意这么说一是为了表示自己看不起王赤,二是为了撩拨王赤的怒火,好让自己打的更尽兴一些。
果然,王赤见魏溃对自己颇为不屑,甚至还假装记不起来自己是谁的态度大为光火:“小子,别太狂了!”
魏溃现在和杜荣学得越来越坏了,他本来是那种“人狠话不多”的家伙,没想到这三年的熏陶之下也变成了一个碎嘴子,他正想对王赤反唇相讥几句来烘托一下气氛,却发现王赤说完之后一点插嘴的机会都没给他,而是朝着他猛冲了过来。
“这得是跟我有多大的仇啊……”魏溃心中想道,其实王赤对魏溃如此恼恨的原因不难理解——作为一个可以仗着老兵和万骕营精锐的身份骑在新兵头上作威作福的老兵,却被魏溃两棍子就打趴下了实在是过于丢人,而就是因为这一战,很多都在背后说自己的闲话,说自己是仗着兄长王青的关系才进入万骕营的。
今天我就非得给这帮不长眼的东西们看一看,老子是凭真本事才被选拔到万骕营里面去的!王赤这样想着。
其实王赤的本事真不能说是弱鸡,上一次的确是他轻敌才会被魏溃打败——以魏溃的力气来看,就算是厉铎这样的实力在不设防备的情况下硬吃那一棍也够呛,但厉铎却巧妙地选择了让魏溃应接不暇的进攻方式,不与魏溃作力气之争。这也只能怪王赤自己太狂妄,不把别人当人。
这一次王赤的准备可以说是很充分,再没有托大而是转为了主动进攻——他当然也能看得出来,自己的这个对手经过三年军旅生涯的磨砺气势已经远胜从前,这一次他是把魏溃当作和自己相同地位的对手来看待的。
可是相同的地位也并不代表具有相同的实力,魏溃以守为攻的情况下还是在场面上压制住了王赤,而王赤见自己进攻不利也选择了主动退却。
与魏溃相抗,退,则大不利。
这句话是杜荣在无数次训练魏溃之后总结出来的,魏溃这家伙是他这大半辈子以来见过的进攻欲望最为强烈的人。一旦对手与魏溃作战的过程中选择后退,他就会燃起斗志,用百倍的气势去压制对方。
面对魏溃,真的一步都不能退啊……
魏溃见王赤主动示弱退去,哪里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当即紧逼在王赤的身前,抡起手中的长枪对着王赤的心窝子戳了过去。
王赤突然阴恻恻地笑了一下,而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笑容是什么含义。
第四十章 夺魁我上我也行
在魏溃攻上来的时候,王赤一脚踢在了他的胸口。
以魏溃的体格来说,挨上这一脚其实也无妨,他一直以来的作战就是“自损八百伤敌一千”这种不要命的风格,因为他的身体比其他人有着显著的优势,所以他这种打法叫别人还真不好对付。
但是让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魏溃居然被这一脚在胸口踢出来一道锥形的伤口,伤口处顿时有鲜血汨汨地淌了下来。
“是钻心脚!”台下有人喊出声来。
“钻心脚”乃是王赤的独门武功,招式以戳脚为主,以脚尖踢击对方要害,据说修炼至大成者可以一脚戳穿树干,踢碎铁石,极其凶悍。
而王赤的这一脚,看起来也颇有威力,竟然能硬生生地在人身上戳出来一个血洞。之前王赤在擂台上就曾展示过这钻心脚的厉害,一般人中了一脚之后都会被开出一个大口子,甚至会产生内伤行动变慢,过不多时便会败下阵来。
魏溃感到胸前一凉,连忙退开几步远,低头看了看胸口,他回忆起刚才王赤那若有若无的笑意,若有所思地也笑了起来。
他曾经听杜荣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人身怀一种叫做“真气”的绝技,修炼真气的武者可以将真气释放出体外达到兵刃一般的效果,锋利无匹,甚至能伤敌于数尺之远,袭人于千里之外。
看来这个王赤也不是个简单角色啊……魏溃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接下来的战斗中,魏溃虽然依然保持着他那硬打硬冲的风格,但是也刻意地尽量避开王赤的戳脚。
“这家伙原来有这么强么?”魏溃回忆了一下初次交手时的情形,却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身子不由自主地晃荡了两下,摇摇欲坠。王赤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趁着魏溃行动迟钝的时候冲了上去。
王赤在踢倒魏溃的时候,嘴角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你认输吧。”
方才王赤笑中的意味其实很简单——他作弊了。
为了战胜对手,他偷偷地在鞋子的前端垫上了一个三棱铁块,而钻心脚的真相就在于此,锋利的铁块在击中对方时留下伤口。不止如此,他的手掌上还涂了一种毒药——当然不是那种致死的毒药,不过这种毒药会慢慢挥发,使吸入毒气的人五感钝化,产生眩晕,而王赤自己早就吃下了这毒药的解药,所以并没有受到影响。
而王赤之前的对手,都是因为受了这“钻心脚”和“掌心毒”的影响才会败北,所谓的“受了内伤四肢无力”,不过是为了掩盖使用毒药的说辞罢了。
随着魏溃躺倒在擂台之上,擂台边上负责裁判的小校也开始了计数,没想到魏溃居然挣扎着又站了起来。
魏溃当然能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他的视线变得模糊,手脚逐渐软弱无力,但他可不会认为自己是受了什么所谓的内伤才变成这样的——杜荣曾经给他讲过,内伤都是体内五脏六腑受到冲击,至于什么手脚无力头脑眩晕——多半都是毒药所致。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卑鄙啊……”魏溃摇摇晃晃地又站了起来,他把手中的木枪丢在一旁,用手指从伤口处蘸了蘸还未干涸凝固的血液抹到了鼻子下面,随即深吸了一口气。
腥甜的血味儿顿时充斥在魏溃的鼻腔中。魏溃对血腥味儿极为敏感,这种气味带来的感官刺激无疑冲淡了不少之前那种眩晕的症状,他摆了个弓步的姿势,向着王赤勾了勾手指,“来吧。”
他本来想慢慢和王赤玩一玩儿,好让自己打得尽兴一些,但是自从怀疑王赤使用了毒药之后,那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一些,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你还挺能硬撑的……”王赤也丢下了武器,把自己的拳头捏的嘎吱作响。“那老子就送你去见阎王!”
王赤也意识到魏溃似乎从刚才眩晕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了,他觉得自己这个对手很是危险,打定主意要把他打死——至少也是打残废,反正有自己的哥哥在,上面也不会怎么处罚自己的。
两人都丢下了武器展开了“激烈”的肉搏,但是一交上手王赤才发现自己好像又轻敌了——这哪里是人的拳头?这家伙的拳头简直像是撞钟的木槌一般沉重……
两拳,魏溃只用了两拳就把王赤打得吐了血——这才叫受了内伤。
第三拳,王赤已经被魏溃打飞了出去滚到了擂台边上,他还没来得及使出自己的钻心脚呢!
魏溃缓缓踱步走到王赤的身边,举起了自己硕大的拳头。王赤倒是想躲开,可是他现在是真的四肢百骸没有力气了。
魏溃的拳头终究是没有落到王赤的脸上,而是扯开了他的靴子,露出了靴子里面的铁块。
离擂台较近的人当然是看得清清楚楚王赤的靴子中到底有什么玄机,纷纷惊呼起来,随即便是众口一词的谩骂声,声讨着王赤的卑鄙。
“这是怎么回事?”作为将军的厉铎当然是十分震怒,自己眼皮子底下居然还能出现这种事?他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王青:“他是你弟弟吧……”
王青见厉铎面色不悦,唯恐他迁怒于自己,连忙说道:“王赤的确是我弟弟不假,可是他这么做……我完全不知情啊。”
厉铎冷哼了一声,他才不信王青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但是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将士们的情绪而不是盘问王青,便站起身来走到台上,高声宣布了魏溃的胜利,以及要好好查处一下王赤以及其它诸如此类的作弊事件。众人虽然仍然心怀不满,但是见厉铎都出来了,也不好大发牢骚,只能悄悄地和自己身边的人交头接耳。
等到第七轮擂台赛,也就是八进四的时候,又发生了不少的小插曲。
首先是对于王赤的惩罚结果出来了,经过王青的一番活动之下,王赤倒是免于一死,但挨上五十军棍是万万免不了的,除此以外他还被逐出了万骕营,革去了十夫长的职务,回到了步兵营里做一名普通兵卒。
大会中的插曲倒是有点意思,魏成这小子运气真是好的不行,这两轮连碰到杜荣和李大用二人,而在魏成的嬉皮笑脸软磨硬泡之下,这二人纷纷在台上选择了认输——李大用还假模假样的和魏成比划了一番装作不敌,而杜荣就比较搞笑了,这家伙上台之后装模作样的打了一套拳之后居然佯装自己崴了脚,还不等魏成跑过来和他交手就已经自己跳下了擂台,结果真把脚腕给崴到了,军营里的医师告诉他得静养十天,引得相熟的众人对他纷纷调侃,他自己也是欲哭无泪。
不管怎样,魏成还是被众人“保送”进了四强,也算是了了他名声大噪的一桩心愿,至于有人传言说他是关系户,他倒是一概置之不理,毕竟身边能有这么多能人帮助他保送四强也是他自己的本事。
魏溃自然也进了四强之中,想来也是参与到这大会之中的大多数都是步兵营中人,这些人都是些乡野村夫,就算是有练家子也完全不是杜荣等人的对手,被早早地淘汰出去,更何况三年来都并无激烈战事,大多数人都抱着一种混日子的心态,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更不可能和魏溃他们这一帮勤于锻炼的人相抗衡了。还有寥寥一小撮来自于万骕营的——如方声王赤等人,其实大部分万骕营骑士都不愿意放下身段参与到步兵营的选拔之中,这比武大会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选拔步兵营中的人进万骕营,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再说一来赢了也未必光彩,二来输了更加丢人,如王赤这家伙竟然还因为作弊被人开除出去,实在是太丢万骕营的脸面了。
四强的擂台赛,居然出现了罕见的一幕——魏溃和魏成的对手都十分强劲,实力大概都是李大用这个级别的,和魏溃伯仲之间,胜魏成一大截。但就是这样两个强人,居然在和对手缠斗了半天难分上下的时候主动选择了认输,令人瞠目结舌。
这下可好,魏溃也就罢了,毕竟他的神力表现实在是太过惊人,众人对他获胜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是魏成这家伙——明显就是不如对方,甚至他之前的对手杜荣和李大用这两笔账也被人翻了出来,这军中谣言可是越传越离谱,说魏成获胜是黑幕,说他在上面有亲戚,甚至还有甚者造谣称魏成是厉铎的亲儿子——厉铎才二十五六,魏成刚满二十,这说来谁会信呢?但偏偏还真有一群人对此言之凿凿“不是厉铎的儿子,就是厉皑山的儿子。”
当然,大部分人都不会把这些风言风语放在心上,也有一小部分人说是魏成出钱收买了那两个对手——不过也就是说说,凭魏成自己的本事怎么都能有个三十二强的水准,打他们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终于到了最后决出大会魁首的日子,魏溃和魏成从擂台的两边分别登台,魏溃手里还提着木枪,而魏成则是两手空空就这么上来了。
两人各据一角,四目相对,魏成先说话了:“哥……你让让我吧。”
魏溃笑了笑,把手中的木枪丢到了一边,这两人在小校还没有通报二人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商议”出了结果。
“我认输!”魏溃高声向擂台下面的裁判喊道。
“啥?”众人又一次震惊了,自从比武大会开始以来,已经出了多少次幺蛾子了?魏溃魏成这俩人怎么总能弄出这么多闹心事儿呢?
底下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满声。说来也是,这几天的比赛里只要有魏成的,全都是一边倒的认输,熟人给他保送进四强也就罢了,居然连冠军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我上我也行!”这是这些天内观众们最大的心声,此时不知道谁又带头喊了起来,“我上我也行”这五个字被洪亮的声音送到了全营的每一个角落,响彻云霄。
“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袭白衣已经落到了擂台上面,这人站到了魏溃和魏成二人之间,擂台的最中心处,正是比武大会的最高裁判官,白马将军厉铎。
厉铎一出声,台下的声音才慢慢收了起来,厉铎没有搭理魏成,而是把头转向了魏溃,目光灼灼:“我依稀记得三年前你说你想当万骕营的先锋官?”
魏溃回忆了一下,他确实说过这番话,随即点了点头。“但是你说我不够资格。”
“眼下就是一个机会……”厉铎顿了顿,对魏溃说道:“打赢他你就是比武大会的状元,我让你当先锋官。”
这是在……许大诺?魏溃的实力众人皆知,就算他夺魁也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是万骕营的先锋——先锋这个职位是全军最重要的一环之一,在某些时候重要性甚至高过主将,先锋能取得胜利会极大地提高全军的士气,基本也就宣告了全军的胜利。
魏溃有些实力不假,但是万骕营中能人辈出,他就是那个先锋的不二人选么?这是所有人都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还有别的选择么?”魏溃问道。
厉铎想了想,轻飘飘地丢过来一句:“也有……打赢我也行。”
第四十一章 为伤八百损八千
“你是说真的?”魏溃一下子来了兴趣,他在军营里最大的心结可能就是输给了厉铎——他曾经放下狂言要做天下第一,可是如果连厉铎都打不过还怎么做天下第一?
厉铎点了点头,“当然。”
“好,我跟你打。”魏溃的嘴角一下子咧开了。
擂台之下真是众生百态,有欢呼雀跃者,有呆若木鸡者,有厉铎的忠实拥趸,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也有期待着魏溃没准儿就能打赢的。
不过大部分人还是更看好厉铎,支持魏溃能赢的除了杜荣等人就是一些喜欢标新立异的猎奇爱好者,其实就连杜荣心里都在犯嘀咕——魏溃现在的水平怎么也超不过自己,而现在的自己似乎也不是厉铎的对手。
两人就这样各执一木枪,分列在擂台一角,而魏成见主角已经不是自己了,便下台去找同伴们一起围观,准备观看这地位悬殊的二人之间的战斗。
抢攻,强攻,这是魏溃骨子里的战斗风格,他就是要从头压制对手到尾,他是一个天生的狂战士。裁判宣布开始的一瞬间,他便斜提着长枪冲了上去。
厉铎的枪法依然无比狠辣,枪尖在空气中不断突刺过来组成了一面反击的壁垒,就如同长满了尖刺的盾牌一般攻守兼备,令人目不暇接。
两人上一次的交手是厉铎的单方面碾压,甚至他还没发挥出自己速度的优势,仅仅凭借长枪精准的落点就制止了魏溃的行动,可是这一次他上来就不断地提高自己戳刺的速度来应付魏溃,已经说明了魏溃的实力比起以前大有长进。
魏溃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可以被厉铎随意戏耍拿捏的愣头青了。
他应对厉铎这招的办法也很简单——他挤进了长枪的内圈,然后用一只手臂“绞”住了枪杆。
“缩短间合?”厉铎的神情疑惑,“可是这样你也没法进攻啊。”
此时二人几乎是一个抵胸对撼的状态,这个距离之下别说长枪了,就连臂长的单刀都难以使用。
魏溃没功夫回答厉铎的问题,他迅速地把自己右手的木枪斜放在脚下然后从中间一脚踩断,“现在可以了。”
而厉铎的反应也很快,他在魏溃提着那半根棒子准备进攻的瞬间迅速低下身去捡起了木枪的前半截,两人就这样一手持长枪互相钳制,另一手各持半截断枪互殴起来。
客观来说厉铎要稍微吃亏一些,因为他持着断枪用来进攻的手是左手,而与之相对的魏溃则是用右手,但是就算如此,二人也打了个不相上下平分秋色,厉铎甚至有隐隐占据上风的趋势。
原因无它,厉铎的速度和身法都远胜魏溃,尽管他的右手还攥着长枪僵持不放,但他就像一只灵活的豹子一样绕着魏溃蹿来蹿去,令魏溃难以应付。
“你输了。”厉铎架开了魏溃手中的断枪,自己的枪尖却探了出去,距离魏溃的喉头只有两寸的距离。
“未必。”魏溃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
“那么自信?”厉铎大为不解,因为无论魏溃怎么反攻,自己一定是能快他一步攻击到他的喉咙的,如果两人用的是真刀真枪,现在的魏溃已经被挑在自己的枪尖上成为一具尸体了。
魏溃用行动回答了厉铎的问题,他的左臂奋力一拗,将夹在两人肋下的那杆长枪也拗断成两截。
“你好像很不服气。”厉铎突然放下了手,退开了两步。“不如我们换兵器再打,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换什么?”魏溃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的双戟,对我的银枪。”
双戟对单枪,这才是魏溃一直以来都想努力营造出来的局面,现在厉铎主动提了出来,他自然没有任何理由不答应。
“好啊。”魏溃爽朗地笑了笑。
就这样,两人丢弃了木制的兵器,而是各取了他们趁手的兵器,又分别披上了将士们打仗所穿着的铁铠。
台下的观众们终于意识到,厉铎并不是开玩笑的,而魏溃也是见招拆招——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想来真的,来一场近乎于你死我活的对决。
瞠目结舌,然后便是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所有的将士们都被这二人的决斗激发出了胸中的热血,熊熊燃烧起来。
魏溃当然还是那个先发制人的一方,沉重的双铁戟握在手中,他有信心战胜一切对手;而厉铎自然也不会怕他,在他眼里魏溃确实比三年前有着长足的进步,但是对他来说还是远远不够。
这两人交手之间,打得可谓是风惊云走,地裂石穿。一人气焰万丈,豪勇非常;一人面如平湖,胸中却有电闪雷鸣。
魏溃手中的一对铁戟威猛无匹,气吞万里如虎,横扫天下千军;厉铎手中则如蟒蛇一般,枪锋寒光闪烁似蛇般阴诡狠辣,只待找准机会一击毙命,枪柄如巨蟒一样蜿蜒纠缠,步步紧逼。
这是力量与技巧之间的极致碰撞。
魏溃使戟的习惯有些类似于使用重型兵器,如斩马大刀或者大斧,而这种力量型兵器最简单粗暴的招式便是“砸”,以力破巧,强行击穿对手的防御。
有道是一力降十会,强大的力量永远都是武术中最重要的一环,而魏溃在此道上天生便甩开了其他人不知道有多远。
可是魏溃的力却并没有破开厉铎的巧。与他正好相反的是,厉铎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技战派,拦、拿、扎、刺、缠、点,拨……这些招式他早已烂熟于心,形成了完美的攻守平衡之势,而在这无穷无尽的攻守转圜之中,魏溃在技巧上的弱势已经逐渐显现出来。
他已经渐渐跟不上厉铎的速度了,全凭着一腔孤勇在苦苦支撑。
“还要多少次这样的攻击,才能让你倒下?”厉铎率先跳出战圈,喘了两口粗气道。他的力量比起魏溃来也只是稍逊,在强大的贯穿力之下魏溃浑身的铠甲已经被洞穿了不知道多少次,藏在铠甲下的身躯也隐隐渗出血迹来,可是这家伙居然还能撑得下去?他是铁打的么?
魏溃这边也趁机休息了片刻,回应道:“不如我问问你……你还能吃我几招?”魏溃这个问题也让厉铎稍稍感到头痛,因为魏溃的每一招都势大力沉,再加上那对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仿佛有千钧重量,在之前的连续招架之下自己也能感觉到体内气血翻涌。
“你越来越慢了……这样下去你迟早都会输。”厉铎平静地说道,他估计再有个二十回合,魏溃就会彻底被自己的快枪压制住,再无半点胜算。
其实打一开始,魏溃就没什么胜算,厉铎的底牌可远远不止如此。
“那好办……”魏溃做了一个石破天惊的举动——他主动地卸掉了自己身上的铠甲。
这到底是什么路数?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惊慌失措——这家伙是真不要命了?要知道在厉铎刻意留手的情况下枪锋依然能透甲而过,在他身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创口,而“卸甲”之后的魏溃身上再无防御的屏障,就算是厉铎刻意留手也有可能一枪贯穿他的身体。
“不知道现在我们俩……谁快谁慢啊?”魏溃突然挑衅般地笑了起来,这笑容并不好看,甚至让人觉得无比狰狞。
话音未落,魏溃身形暴动,戟锋疾出,直指厉铎的胸口。
在浑身浴血之后,魏溃甚至比正常状态下还要振奋几分,这也是厉铎第一从这个对手身上感受到了十足的压迫感。
双戟狂舞,神力再催,魏溃的战意在此刻提升至了巅峰,他挥出的每一戟都裹挟着风暴,气势足以让厉铎感到胆寒。
这家伙……是不怕死的。厉铎这样想着。
双戟,银枪,交错之间产生刺耳的爆鸣声,魏溃此刻居然在速度和力量上压制住了厉铎!
厉铎现在所运用出的枪法无疑是比魏溃高出一筹,但是魏溃依靠着强悍的肉体和磅礴的气势,却硬生生地抹平了这一筹。
无与伦比的疯狂攻势,使胜负的天平又一次剧烈地摇摆了起来。
台下,杜荣的表情逐渐变得十分凝重,严肃地就像一块经过千年风霜雕刻的巨石,他喃喃自语道:“情况不太妙啊……”
“为什么这么说?”魏成好奇道,他明明看见魏溃此时在场面上居于优势,而厉铎变成了被动的那一方。“魏溃哥明明比厉铎更快更狠啊?”
“就是因为他更快更狠,所以厉铎如果不想输就要比他还快还狠……如果厉铎真要提速发劲,那就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力道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厉铎收不住攻势一枪把魏溃捅了个对穿,也是很有可能的……”
“要不要现在喝住他们,让魏溃认输?”李大用在一旁焦急地说道,他也能看得出来如果再不让二人停手,结局必然是覆水难收。
众人都在等着杜荣拿主意,就在魏成和李大用已经忍不住要冲上去分开二人的时候,杜荣缓缓开口了:“不必了……让魏溃放手一搏吧。”
杜荣突然想到过魏溃此前和自己提到过的一个理论——在有些时候,为伤敌八百,可自损八千。
他很早就对魏溃有着极高的评价,但是现在看来,魏溃可能会比自己设想过的还要更加出人意料。
就让我看看,你这个半路出家的绝世天才,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吧!杜荣在心中呐喊着。如果今日真的因为自己的决定而酿成惨剧,那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一定会给这个徒弟陪葬!
厉铎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展开了反击,依然是那种游刃有余的攻守转圜,他已经把魏溃当作了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而对这样的对手最崇高的敬意就是让他光荣战死,将他斩尽杀绝!
而就在厉铎提速的瞬间,魏溃居然也强行爆发!厉铎的迅猛反扑在一瞬间就又被魏溃压住了!
这……厉铎突然觉得有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包裹住了自己,不是对方的实力让自己感到窒息,而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意志……
自己如果真想杀死魏溃,他早就死了十回了,但是就算是死十回,他也一样会选择这样的道路没有一丝后悔吧……
这个对手,是只能杀死,却打不败的。
厉铎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枪,而魏溃的戟刚好停在厉铎咽喉之前。
“现在开始你就是万骕营的先锋官了。”厉铎冷冷地丢下了一句,然后转身便离开了。
魏溃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肉了,犹如一个从地府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他在看到厉铎走下台之后,凄惨地笑道:“赢了……”然后筋疲力尽遍体鳞伤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几乎毫发无损、自己走下擂台的看样子是主动认输了,而快被人打死、一头栽倒在台上的却说自己赢了,这叫个什么事儿呢?不过没过多久,整个营中便爆发了一阵又一阵欢呼与鼓掌的浪潮——魏溃的确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战士,而厉铎的放弃也并没有任何的不光彩。
这不是实力上的认输,而是意志上的折服。
第四十二章 锋矢百骑出关边
腥风拂面去,黄沙滚滚来。
一支骑兵队伍正在大漠里艰难地行进着,如果从天空的角度俯视而看的话,能发现这支骑兵队伍看起来颇为简陋,只有百余人的规模。这百余名骑兵纵马走成锥形队列,正在马不停蹄往大漠的更深处推进。
“这地图真的有用么?”一马当先的头领攥着手中的地图,“这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我们可还是没看见獦狚人的营地啊。”
“獦狚是游牧民族,本就居无定所行踪不定,不过这地图是卧底的探子混入獦狚商人的商队中近几个月才绘制出来的,应该相差不多,我们再往前走走看吧。”与他并驾齐驱的一人出主意道。
这个头领浓眉大眼,豹头虎须,马鞍上斜挂两支铁戟,正是魏溃,而这个与他并马而行作参谋的人,当然便是杜荣了。
半年前那场名动边关的一战,让魏溃名声大噪,也让他搏来了厉铎所允诺的万骕营先锋官一职,还从一个天狼军中的普通兵卒一跃成为掌管着百人的百夫长,不过先锋一职到战时才有,平日里和别的百夫长倒也并无二致。
饶是如此,也让许多人颇为眼红了,尤其是天狼军中一些没参与比武大会的精英们——在他们看来,一个在步兵营中得头魁的人进天狼军倒还说得过去,但是凭什么连先锋之位都这么轻易的给了他?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魏溃根本就不是厉铎的对手,但是厉铎怎么就给他许下那个大诺呢?难不成这家伙真跟厉铎沾亲带故?万骕营中有不少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纷纷上门来挑衅,不过魏溃倒是也在这半年中逐渐地向众人证明了自己的能耐,毫不夸张地说,魏溃得实力现在已经隐隐超过杜荣了。
不服气的人现在虽然少了,但也并不是没有——这万骕营中有一个叫做郑显明的,他是自魏溃之前可是最有望能获得先锋之位的人选,也是一位悍勇的猛将,对于魏溃他可是一肚子的火气——这先锋职位眼见得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却被一个步兵营里上来的升班马给横刀夺爱,搁谁谁都得闹心,这郑显明耿耿于怀了半年多也是很正常的。于是厉铎便在征求二人意见之后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正值万骕营的第二次练兵,天狼军准备对獦狚人进行主动出击,就令魏溃和郑显明两人各领一支百人的部队为斥候,厉铎亲率大军殿后——谁取得的功劳多,战果大,谁就是第一先锋官。
于是乎魏溃和郑显明二人便各在万骕营中挑选了一支百人精锐兵分两路开拔,自出边入塞至今已有十日了。
杜荣,李大用和魏成这三人因为在比武大会上取得名次,于是也和魏溃同一时期进入了万骕营——魏溃挑人自然不会把他们落下,其余人中有原来是步兵营中通过比武大会进来的,也有三年前就已经入选万骕营的老兵,也都是个顶个的强悍。
“这厉铎也不厚道啊……”魏成催动骏马跑到魏溃边上,他看了看四周,低声嘟囔着说道:“说把先锋之位给你,到现在怎么又来了一轮……”
杜荣马上截住了话茬说道:“魏溃现在在天狼军中立足未稳,如果因为那句承诺,真要是把先锋之位直接拍给他,那才是不厚道,这一次我们帮他立下大功,先锋之位不就名正言顺了么!”
“嘿嘿……”魏成隔着头盔挠了挠自己的头,笑道:“也是。”
而三人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身后的一个人刚好能听见他们之间的交谈,并把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记在了心里。
队伍已经又在大漠深处行进了将近一日,此时已经是日落西丘,残阳如血,而走在最前面的杜荣却勒马停住了步伐。
“怎么了?”魏溃见杜荣停了下来,便开口发问道。
“你看。”杜荣伸出手指指向了北方,“是炊烟。”
果不其然,众人都朝着杜荣所指的方向极目远眺,果然望见了缕缕青烟直向云天。
魏溃也反应了过来,便叫了魏成和李大用过来,让他们先行一步隐匿身影去探查一下对方的身份,又让其他将士纷纷下马休息,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来吃。
其实他们也是随身带着扎营生火的工具的,至于为什么现在不用——这不是废话么,这边生起火来吃熟食,对面自然也能看得到,岂不是暴露了己方的位置前功尽弃错失良机?
魏成和李大用刚要领命而去,忽然有一人打断了他们,正是那个刚才默默留心魏溃等人对话的那个,他对魏溃说道:“两个人未必足够,不如再挑几个人一起吧,在下愿意和他们同去探查。”
“嗯……也行。”魏溃觉得这家伙言之有理,多两个人总要更有效率一些,便指了指毛遂自荐的这家伙和另外一个人,“你们俩也和他们一起去吧,不过要记住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踪!”
这四人领命之后便策马奔驰出去,而魏溃等人便在原地稍作休息等候。
而魏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勘察险些酿出来一桩大祸。
出去刺探情况的四人并不是直直地朝着炊烟升起的地方前进,而是稍微绕了个弯子,不过也并没有耽搁许久,一座简易的营寨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我说……不如我们几个分头行动从四个不同的方向过去吧,这样能节省不少时间。”毛遂自荐的人又向几人建议道。
“这样恐怕不妥吧……”李大用一向都是最稳重的那个,为了隐蔽行事,四个人就已经很少了,再分兵下去连个互相照应的人都没有。
“那两两一组呢?”魏成说道。“这样的话如果我们遇到了险情还可以互相照应。”
见魏成都这么说了,剩下的两个人也一致同意两两一组的分配,李大用也就不再坚持,于是李大用便和魏成一组从西面接近,那个毛遂自荐的家伙和另外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在东面潜伏。
李大用和魏成离着那座营寨很远就又绕开了圈子,直到二人来到离大营不远处的一处灌木杂草肆意生长的胡杨林中拴好了马匹便开始步行悄悄接近大营。
“看清楚了么?”李大用询问魏成道,魏成的目力极佳很适合射箭,在营中魏成的箭法也是有一号的。
“嗯……看这些人的装扮应该是獦狚人没错,也有随身携带武器的人,只是不知道这是獦狚人的商队还是军队呢?”魏成望了一会回应道,“看这天色就要黑了,一会等到黑天之后咱们再慢慢接近。”
两人就这样亦步亦趋地摸索着朝着大营的方向前进,并悄悄地将地势地形和观察到的人数记在心里。
东面的两人倒是没有什么行动,只是躲在东面高坡上的另一片胡杨林里居高临下地观察着獦狚人的营寨,直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年轻的小伙子询问到毛遂自荐的那一位,那一位总是冷着一张脸,眼珠子却一直滴溜溜地乱转。
“不急,再等等。”冷面哥淡淡地说道,似乎他对刺探这件事一点也不上心一样——那他为何又要主动请缨呢?
从他们现在这个位置也能看到獦狚人的营寨中燃起的篝火光亮,这火已经生了有些时辰了,看来他们是在烤些什么东西吃。
“兄台你叫什么名字?”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又观察了一会大营的动向,小伙子感到无聊便主动打开话匣子聊了起来,他手里还握着掰碎的干粮,把一半递给了冷面哥。
“田凯。”冷面哥还是那种冰冷的语气,言简意赅,他也没有接过小伙子递给他的干粮。
小伙子见田凯不想理他,便又转过头去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继续等待着,过不多时他又耐不住寂寞说道:“我叫……”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嘴里涌出血来,是一股锋利的凉意贯穿了他的胸膛,刺破了他的肺泡。小伙子挣扎着把头转过去,看见田凯的嘴正在一开一合:“我没兴趣知道你的名字,而且现在你叫什么都不重要了。”
死人的名字是没必要知道的。
田凯用力地拧动刀柄,直到小伙子两眼闭上再也没有了气息,才把刀拔了出来,他把刀插在黄沙里用沙子洗掉刀锋上面沾染的血迹,又从小伙子的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把刀上的沙粒擦净,确保这把刀完全没有刚杀完人饮过血的痕迹才罢手。
田凯是郑显明安插在魏溃队伍中的一颗钉子,而郑显明交给田凯的任务也很简单——不求田凯能干掉魏溃,只求田凯在关键的时候搅乱魏溃的行动就够了。
当然,如果田凯能干掉魏溃再好不过——而眼下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据田凯的观察,这座营寨虽然简陋但是规模较大,里面大概有近千名獦狚战士,如果把这些獦狚人引到魏溃那百余人的部队边上……你魏溃再强又如何,这百余人又能全部以一当十么?
田凯骑上了自己的马,又把小伙子的尸体挂在了另一匹马上牵着它慢慢朝着大营接近,等到田凯认为距离合适之后,便用刀狠狠地刺向了载着小伙子尸体的马的屁股上。
那匹马吃痛之后受惊不已,直直地向着獦狚人的大营方向撞了过去。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田凯喃喃自语道。
第四十三章 反行道百骑夺营
“还没回来?”魏溃正盘腿坐在沙地上,被将士们围在正中间。他们已经等了约莫两个时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魏成和李大用早就探查完毕回来复命了,可是田凯和林三仍然不见踪影。
“不会是被獦狚人抓住了吧……”杜荣在一旁说道,这么长时间也没个音信,这二人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
众人又焦急地等待了片刻,却见坡上负责巡逻的一名将士大叫一声:“来了!”
“回来了?你确定是他们两个么?”魏溃“腾”地站了起来往坡上冲去,已经耽搁了太久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两个人带回来的情报。
“不……不是他们两个……”巡逻的将士声音颤抖,语意惊恐,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不用再等旁人再说,魏溃已经看到了——远处火光耀夜,沙尘冲天,似乎是一支人数远胜于他们的大军正在向着这边推进。
“什么东西来了?”杜荣问道。
“是獦狚人的军队……”魏成笃定地说道,他的目力极佳,又在先前探查过獦狚人营寨的情况,自然能认得出来。“大概已经是全军出动了。”
一群人扒在沙丘的背面观察着对方的动向,由于身处在背坡,所以他们现在还没有被发现,不过那也是迟早的事。
“现在怎么办?”魏成看向了自己的族兄,他是这支斥候分队的头儿,自然是他来拿主意。
“老魏,你带着大部队绕道而行,给我十个人我来引开他们。”杜荣突然说道。
“这怎么行……”魏溃迟疑道。杜荣这种行为便是要舍生取义了,这个决策是理智的,但是却有悖于魏溃一贯的作风。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杜荣打断了魏溃,“我是要你绕道直取对方的大营,而我们为你们大部队来争取时间,他们的老巢被偷袭势必不会和我们纠缠太久,到时候我们再来个里应外合包夹挟击。”
“真的可行么?”魏溃问道。
“加油吧,你们越快我们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大。”杜荣也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他拍了拍魏溃的肩膀,然后就立刻转身准备出发了。
随着獦狚军队的推进,他们终于能看得到前方的沙丘之上,有一干人影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
“放箭。”杜荣的声音十分平静,而沙丘之上立刻数箭齐发,攒射敌阵。魏溃给他留下的十余个人都是最擅长射术的战士,而他们之中又以魏成的箭法最为高超。魏成的箭羽,直取对方阵中最中心的一人!
这支獦狚人的部队并不是与天狼军曾经交战过的军队,但是战斗力却一点都不弱于当年踹过他们大营的那一支。
盛国的首都白玉京中的王牌劲旅被称为禁军,乃是一国之中最强悍最忠诚的卫士,獦狚人中也有与之相对应的——他们的名字不叫做禁军,而是叫做“司部”与“王部”。
獦狚人的首领被称作“大司”,而大司手下有左右大小四名贵族亲王,由词意也可知道司部是大司的卫队,而王部自然就是亲王的卫队了。眼前的这支部队,便是右亲王的王部。
位于右亲王王部最中心的人头戴毡帽,身穿皮甲,三十左右年龄,样貌十分不凡,他乃是右亲王王部的统领阿穆尔,实力自然是强悍非常。待到箭支射到眼前,阿穆尔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用手接住了近在咫尺的箭支,然后拈弓搭箭回敬了一支过去。
魏成却是没这个本事,只好拔出腰间的佩刀将那统领射过来的箭劈开,同时嘴里嘟囔着道:“好厉害。”
王部们在面对过一轮攒射之后也迅速地反应了过来,纷纷拉开长弓进行反击,却见沙丘上的杜荣大吼了一声:“撤!”,那十余骑便纷纷退了下去,消失在王部的视野之中。
一场追逐战就这样拉开了帷幕,獦狚王部连追带打,杜荣等人也不断地转身回击。当然,那数百名王部的力量可不是这区区十几骑能够抵抗的,杜荣等人渐渐便落入了下风。不过他们的任务是牵制对方,所以也不用造成什么杀伤,只要带着对方兜圈子就行了。
这边魏溃沿着沙丘背面绕过了王部的推进,在李大用的引领下直扑獦狚大营,却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派出去的田凯。
田凯心里也是大叫着倒霉,自己本来想放马闯了獦狚人的大营提醒他们周围有盛国军队,结果这帮莽夫居然直接追了出来,自己在林子里东躲西藏才绕过对方的眼线,没想到刚出胡杨林就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倾巢而动。这下子魏溃这整支分队有可能被人家剿个团灭,这让田凯恐怖异常,毕竟这和自己的初衷有些背离,自己当然是逃之夭夭。为了不被人发现行踪,他便绕开大营想从魏成和李大用来时的那条路返回去,却正好撞见了魏溃。
没等魏溃问话,李大用却先开口了:“你……怎么在这?这不是我们俩走的那条路么?林三呢?”
田凯的演技也是颇佳,立刻作出惊魂未定的样子,半惊慌半气愤地说道:“林三贪功冒进,没想到却被獦狚人逮了个正着,被带回他们大营里去了。过了不久我就看到獦狚人沿着我们俩来时的路径全军出动,我躲躲藏藏等他们过去了,才想起来到这边来找你们……林三不会是叛变了吧?”
听听,这好一番颠倒黑白栽赃嫁祸,明明是他杀了林三之后用林三的尸体把獦狚人引出来的,却说林三自己贪功闯营被人逮了进去,田凯这一番言辞之中无一不是暗中引导众人往“林三被抓之后贪生怕死,为了活命把众人的位置全交代了出去”这方面来想。
魏溃点了点头,似乎是对田凯这番说辞没有疑议,“好,那你先归队吧。”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田凯问道,他也很好奇魏溃是怎么带领众人绕过獦狚人来到这个地方的。
“劫营。”魏溃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田凯身上,他敷衍地回了两个字然后指挥着众人继续向前。
我靠,这家伙疯了?田凯心中突生一阵恶寒,这魏溃是嫌自己命长吗?不行,我得找个机会偷偷溜了——田凯当然得溜,跟着魏溃去劫营就是死路一条不说,尸骨未寒的林三还在那座大营里躺着呢!这万一魏溃好死不死地见到了林三的尸体瞧出端倪来该怎么办?
路上魏溃突然回头问了田凯一句:“你和獦狚人交战没有?”
田凯知道说多错多,自然是如实回答没有,魏溃点了点头继续专心赶路,但是嘴里却念念有词。
阿穆尔在和杜荣拉了半天大锯之后,突然灵光一闪,也琢磨过味儿来了——这帮盛国人是打也不打,跑也不跑,势必有阴谋在其中,而随着两队兵马离獦狚大营愈来愈远,阿穆尔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帮人要干什么了。
“快,全军撤退,火速赶回大营!”阿穆尔意识到了,自己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按理来说大营丢了也就丢了,反正他们这支王部的战斗力在这摆着呢,是正面硬打硬冲还是逃之夭夭都能成功,这大营不要也罢——只是这大营中还有个非常要紧的人物,而这支王部也是陪着他来的。
这个让阿穆尔心急火燎地往回赶的人是獦狚右亲王之子兰剑,这兰剑年方十五,弓马娴熟,酷爱游猎,经常自己带着三五好友出去搞些打猎活动,这一次右亲王王部也是为了保护王子的安全才随同出行。
大军败了也就败了,可要是兰剑出了事——阿穆尔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于是这情形一下子逆转了过来,先前是阿穆尔追杜荣跑,而现在变成了阿穆尔跑杜荣追。阿穆尔又不敢分兵——谁知道对方前去劫营的人马有多少?万一分兵分出了差池,别说兰剑了,整个王部都得跟着陪葬。
阿穆尔带王部赶回大营的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晚的是这营中也就几十人留守,他们哪里想得到盛国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生猛,敢主动来踹他们的营门,这几十人措手不及之下或被杀死或被俘虏,死的人也就躺在地上了,活的都被人用绳子缚住了跪在一旁;而早的是兰剑还没死,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魏溃就带着部分万骕营的将士们立在营门口,他的脚边就是已经被牛皮绳捆住、躺倒在地上的兰剑。
“我告诉你们……都给我站在那儿别动。”魏溃举着铁戟指向队列最前面的阿穆尔,他也不知道阿穆尔能不能听懂——不过阿穆尔能看懂眼前的情况就行了。“你们别过来啊,我在这审叛徒呢,你们主子的事儿咱们一会再聊。”
阿穆尔不会盛国语,不过这王部之中确实有懂得的,连忙给阿穆尔翻译着,阿穆尔这才看到,除了躺在地上的兰剑之外,魏溃面前还孤零零地站了一个人。
阿穆尔当然心急,兰剑还在人家手里呢,可是现在贸然行动一定会惹恼对方——己方距离大营还有些距离,而兰剑的脑瓜子可就在那个壮汉脚下,他相信只要自己有所行动,那个壮汉一脚就能把兰剑的脑袋踢的像碎瓜一样。于是乎他也就这么等着,看魏溃到底要做些什么。
“你还不承认吗?”魏溃在威胁完阿穆尔之后就把头扭向了田凯。“林三是死在你手上吧。”
“我没什么好承认的。”田凯垂着头很是平静。他刚才随队冲进大营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杀敌,而是在寻找林三的尸体,不过他倒是没有找到——想必那些獦狚人也觉得晦气便扔在哪个没人去的角落里了吧。“人不是我杀的。”
“拉倒吧……”魏溃不屑地冷哼道,“林三的尸首要不要给你看看?”
这句话可以说是让田凯心中一惊,但是他还是强装着镇定道:“看了也不是我杀的啊……”
“啧啧……”魏溃啪唧着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林三的尸首很快就被人抬了出来,原来是被獦狚人裹在了草席之中扔到营外去了,李大用在占领大营之后四处巡视才在另外一个营门外找到。
草席掀开,林三的尸首两眼紧闭,表情痛苦不已,似乎饱含冤屈,而在他全身上下只有从后背斜穿到胸口的一道可怖的贯穿伤。
“全身上下只有一处伤口……这和你之前说的他强闯大营对不上啊?”魏溃阴阳怪气地说道。
“也不是没可能……万一他是刚闯进去就被人生擒,本以为自己卖主求荣能换来一线生机得以苟活,结果在叛变之后被人一刀戳死杀人灭口的呢?”田凯也是牙尖嘴利,振振有词。
“哎……你丫真是嘴硬。”魏溃撇了撇嘴,“这样吧,你把你的佩刀扔过来。”
田凯见魏溃想要自己的佩刀,当机立断就把佩刀从腰间解了下来扔到魏溃的面前——他为了掩盖杀人的痕迹,对这把刀的处理可谓是极其细致认真,他相信绝对不会被发现出来有什么异样,而且这把刀反而会成为证明他清白的有力证据。
魏溃拔出田凯的佩刀,放在鼻子前使劲地嗅了嗅,似乎是为了不出一点差错,又把林三尸首上的佩刀拔出来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行为,最后才慢悠悠地说道:“林三身上的伤口不是獦狚人的弯刀所造成的,而是我们的佩刀,你的刀上有血腥味儿……而他的刀上可没有啊。”
“之前我问过你有没有和獦狚人交手,你给我的答案是没有,那你刀上的血腥味儿是哪来的呢?”魏溃似乎不愿意和这把杀害同胞的利刃多做接触,直接把田凯的刀扔在了地上。
听到魏溃这么说,田凯心中只想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又怎么会知道魏溃对于血腥味儿那种与生俱来的敏感呢?他只能故作愤怒,语意中无不是讽刺魏溃的荒唐举止:“这你都能闻到?你是狗鼻子啊?你说有血腥味儿就有啊?”说完还四处看了看其他将士们的反应,好为自己争取支持者。
魏溃却不理他,自顾自地大声说道:“你……为了陷害我们,或者说只是为了害我,所以主动请缨来探查大营,其实是为了伺机从中作梗。你提议分兵也是为了更方便自己的行动,最后虽然没能如你的愿四人分开,不过和这个年轻人在一组而不是和我熟识的两个人分到一组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坏事,有这么一个替死鬼反而更方便你吸引獦狚人的注意力……”
“你杀了林三,然后用他的尸体来提醒獦狚人,让他们意识到周围有盛国人的军队出没,好让我们的奇袭计划以失败告终,然后你可以趁此机会逃之夭夭。但是你没想到獦狚人会主动出击,更没想到只有区区百人的我们敢反其道而行之绕开大军直取他们的老巢……”
“是也不是?”魏溃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但是眼神中已经怒火迸发。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田凯也没想到看上去是个莽夫的魏溃居然把自己的心思看破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他也只能装作一副跳进黄河洗不清的样子来表示自己的不屑一顾。
魏溃当然知道田凯会有这样的反应,他立刻把头转向那边看戏的獦狚人们,高声喊道:“我们这个被卷在草席子里的兄弟,到底是不是你们杀的?”
在听完翻译之后,阿穆尔对着魏溃摇了摇头——人本来就不是他们杀的,他们当然不会承认,再说对方搞内讧也是阿穆尔巴不得看到的。
“你看,连獦狚人都不帮你……如果真是他们杀的,他们也没必要不承认对吧。”魏溃已经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铁戟,正一步一步地走向田凯。
“我本来没想杀他的……”田凯低着头说道,而就在众人都在回味“他刚才是不是说了是他杀的林三”时,田凯猛地冲了出去俯身想捡起魏溃扔在地上的佩刀。
魏溃的速度比田凯要快得多,铁戟也比田凯的手臂长得多,那铁戟当胸穿过,田凯顿时殒命当场。
魏溃把田凯从戟上摘了下来,又用林三的佩刀砍下了田凯的头,他慢慢转身走到林三的尸首之前,低沉地说道:“这位兄弟……虽然我们不算相熟,但你是因我才会被叛徒杀害,我对不起你……我用你的刀把他的头砍下来了,也算是你亲手报了仇,你可以安心地去了。”
在魏溃处理完叛徒之后,他把目光投向了已经等待了半天的阿穆尔,用田凯的衣服擦了擦手上溅到的血,“这群人里你是老大吧?现在可以聊聊我们的事了。”
第四十四章 你们可以投降了
曾几何时,魏溃也如此刻一般和人谈判过,只不过自己现在却变成了那个挟持人质的一方,不得不说真是造化弄人。
“这个小家伙是个贵族吧?”魏溃也没比这少年大多少年龄,却称之为小家伙。他在破营之后擒获了兰剑小王爷,看此人目光炯炯谈吐不凡穿金戴玉,便料定这是个颇为要紧的贵族少爷,便决定以他为饵一举拿下王部。
以他为饵,不是以他为质,魏溃从一开始就没想着靠谈判解决问题,他的目标一直都是将这些獦狚人彻底击溃、消灭。
阿穆尔面色铁青,他低声对着负责翻译的王部战士说道:“告诉他们,把所有人都放了,我们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阿穆尔也是很聪明的,他并没有正面回答魏溃的问题,尽管最为重要的是小王爷的安危,但是如果让对方知道了小王爷的身份以及重要性,无疑是让对方取得了话语权。于是
他避过了兰剑的身份不谈,又暗中抬高了筹码,让对方以所有被俘虏的战士作为交换。
翻译官把阿穆尔的话高声转达给了魏溃,而魏溃这边反馈回来的要求却更离谱:“你们下马投降,我饶你们不死。”
“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阿穆尔摇了摇头,他的心中已经生出来一股怒火——这个家伙凭什么提出让我们向他投降这样的要求?难道他不知道我们的兵力是他的数倍?而且我们可是右亲王的王部!
其实右亲王的王部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魏溃还是万骕营嘞!不过在人数这一客观事实上魏溃的确居于劣势。
“不谈,不谈好啊。”魏溃没有再去搭理阿穆尔,而是俯下身去对着兰剑问道:“小兔崽子,我且问你,你会说盛国语么?”
兰剑作为王孙贵族,自然是学习过獦狚东边强国的语言的,但是他也不傻,知道自己并不能暴露,于是便顺着魏溃问的意思摇了摇头,意思是“不会”,只不过……
“你是不是当老子傻逼啊?”魏溃轻轻拍了拍兰剑的脸,“你不会你摇头作甚?别给老子装了。”
这小王爷才意识到自己紧张之下居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而摇头其实就已经说明了自己是懂盛国语的,不由得在心中一阵后悔自己刚才怎么不装傻。
“既然你听得懂那就好办了……”魏溃蹲在地上嘿嘿地笑着,“你是个什么身份?”
兰剑这回学乖了,反倒是沉默起来也没有任何的动作,没想到魏溃顿时就是大耳光拍了上来,左右开弓,兰剑的嘴里当时就蹦出了两颗牙——这还是他收着手劲儿打的。
这小王爷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眼泪唰地就流了出来,“我是右亲王兰奎的儿子,你敢打我?你信不信我让我的王部把你杀了?”
要不然怎么说不要让孩子在外边瞎胡闹,少年心气就是不够沉稳,到此为止魏溃三言两语,不,是三拳两脚就已经把对方的身份全套了出来。
魏溃站起身子来拍了拍尘土,刚想高声和阿穆尔说些什么,却被从人群中跻身出来的魏成拉住了。
“你怎么回来了?老杜呢?”魏溃见魏成从营中钻了出来却不见杜荣的身影,连忙问道。
“杜大哥……腚上中了一箭,不过幸好穿得衣服厚实没有什么大碍。他已经在獦狚人的背后做好准备了,就派我来给你报个信儿。”魏成在说到杜荣中箭一事的时候本来忍俊不禁,但是想了想场合还是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现在是怎么个情况?”魏成在入营后就看到了成群的俘虏们,连忙问道。
在魏溃向魏成介绍完之前发生的一切之后,魏成突然咬了咬牙,一脚踩到了兰剑的膝盖处,狠狠地对魏溃说道:“哥,咱们一步都不能退,逼他们投降!”
说实话,魏溃都被魏成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不过魏成所言的确非虚——在掌握了小王爷的生死之后,自己无疑是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而阿穆尔反而却是陷入被动中去了。
于是魏溃又让翻译把自己的意思转达给阿穆尔,内容无非就是“我们已经知道了这是你们的小王爷,也知道了你们是负责保护王爷的王部,如果小王爷出了事你们都等着掉脑袋吧!不过如果你们现在要和我们拼命也可以,我们马上就把小王爷弄死。”
阿穆尔可是气得不轻,一是气自己这么轻易就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虽然这也是田凯误打误撞之间促成的,二是气这盛国人好生胆大包天,居然这么点人妄图跟自己谈判,三就是气这小王爷不争气,怎么就把自己给交代出去了呢?不过他气归气,还是大着胆子回复道:“我们还是之前的那个条件——你放了小王爷,我们放你们安全离开。”
说是之前的条件,其实阿穆尔已经有些软了下来,之前还是“所有人”,现在就只剩下“小王爷”一个了——王部没了几十个还能再找,小王爷的命要是丢了可就真找不回来了。
魏溃当然不干,还想着再和阿穆尔扯扯皮的时候,魏成却已经动了——他拔出自己的佩刀,用厚实的刀柄敲碎了小王爷的左腿膝盖骨,小王爷那凄厉地悲鸣顿时响彻整个夜空。
“现在只是给你们提个醒儿……”魏成轻声说道。不同于小王爷那刺耳悲怆的哀嚎,他的声音飘散在大漠夜晚的寒风之中,虽不洪亮但却异常冰冷,“我给你们十息的时间考虑吧。告诉你们的头儿……如果你们再像这样说话,他的右腿也保不住了。”
“拿出点儿诚意来……”他们这个小团伙中的主角一直都是魏溃,方才魏溃用雷霆手段审讯并击杀田凯的情形还印在众人的脑海之中,可是现在这个时候,魏成的气势已然盖过了自己的族兄。
魏溃的性格刚猛,狂暴……反犬旁的字所代表的基本都是猛兽的野性,和魏溃简直是天作之合——而众人在现在才意识到,在“狠”这一道上,魏成比魏溃还狠出一大截去。
魏成的出阵无疑让阿穆尔所面临的状况变得更棘手了,如果说面对魏溃还有得商量,那魏成真的是不给对方一点机会。
“时间到了……”魏成挑眉看着阿穆尔,然后当着阿穆尔的面儿敲碎了小王爷的右腿膝盖骨,这回小王爷已经连嚎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气若游丝,含混不清地呜咽着,说的好像是:“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刀柄还在小王爷身体的各处比划着,最后落在了小王爷左手手肘的位置,魏成露出来了一个自以为很温和的笑容,但是那个笑容在王部们的眼中却显得那样的恐怖:“还是十息的时间,你们可要抓紧了……”
阿穆尔的心理防线已经被魏成摧残的摇摇欲坠,他居然用了一种近乎求救一样的眼光看向了魏溃,但魏溃却只是摸了摸脑袋道:“不用看我,现在是我弟弟主事儿。”魏溃倒是不会像魏成一样行事,他只会在最后关头一次就敲碎小王爷的脑袋,不过魏成这样的行为收效的确要更加快速、明显一些。
“好吧……”阿穆尔的喉头几次蠕动,似乎是在做着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次决定,他终于在魏成下一次落刀之前开了口:“我们獦狚人崇尚武力……”
“你们可以派出来一名勇士来和我进行一对一的决斗……如果你们赢了,我们全部都投降,如果我们赢了,你们只需要把小王爷还给我们就好……”
这已经是阿穆尔在他职权之内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不过看样子魏成还是不满意。
“也行……”魏溃这个单挑狂魔还是接下了这个条件,任凭魏成怎么使眼色他都当没看见,但毕竟魏溃才是老大魏成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只得作罢。既然獦狚人尚武,那魏溃堂堂正正地在单挑之中取得胜利让他们心服口服也未尝不可,还免去了一顿兵戈之争——这是魏成的想法。而魏溃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试试这王部的统领有几分成色。
大不了一会再让杜荣从背后偷袭呗——魏溃和魏成在这一点上倒是想的一致。
两军阵前主将单挑这种事一般只有评书和演义故事里才会发生,而现在这两人居然都欣然同意,实在是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阿穆尔翻身下了马,解去了自己的战袍铠甲,只穿一件单衣走到魏溃面前几丈的距离站定,魏溃见状也将自己的盔甲卸掉,赤裸着上身走上前去。
魏溃上身那数道狰狞恐怖的伤疤一下子就震慑到了阿穆尔,这些伤疤有獦狚人留下的,有当年的山贼留下的,也有厉铎所赐——而居于正中央最深的一道还是魏溃故意受陆智英的那一刀所致。
“这家伙居然受过这样的伤还没死么……”阿穆尔心中想道,不由得又认真了几分。
二人不用兵器,全弃战甲,来了一场拳拳到肉的血腥搏斗。在阿穆尔冲上去的时候,獦狚王部们摘下了马鞍侧面挂着的手鼓,开始拍打起那奇异的节奏,这种音乐魏溃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四年前他便在杜荣和一名獦狚骑兵小头领的决斗中听过,只不过当时的他比起现在来太过于孱弱,早早地便脱力昏迷了过去,只在朦胧中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鼓点。
在这种全无防御措施,一拳一脚实打实的决斗中,魏溃的优势被无限的放大了——如果两人都空手赤膊,魏溃觉得自己能把厉铎打死,所以他也并不怕阿穆尔——这家伙总不至于比厉铎还强吧?
阿穆尔所用的兵器是一根从盛国将军手中所缴获的马槊,而他的实力客观来说大概也就低厉铎一筹——可那是在用武器的情况下。更何况魏溃的进步一日千里,这半年来他又有了长足的长进。
阿穆尔只中了魏溃三拳,一拳胸口,两拳上腹,但这三拳已经让阿穆尔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其实魏溃也并不好受,他也是切切实实地领教到了王部统领的厉害,阿穆尔的拳虽不似魏溃般沉重,但是他居然是罕有的,身怀真气绝技之人——拳头上裹着的锋利真气在魏溃的身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血洞。
魏溃好像每次和人打仗都一定会负伤,但是由于他那极其特殊的体质原因,他在负伤之后却是愈战愈勇。
拳!拳!拳!两人在短兵相接的重拳对轰之后,到现在打得毫无章法可言,缠抱在一起倒在黄沙之中不断地翻滚着。这场面从激烈的武林高手过招俨然已经变成了血腥粗鲁的街头殴斗。
现在比的早就不是实力了,而是体力,谁先支撑不下去,谁就输掉了这个赌约。
最后一拳了……在场的人除了万骕营的精兵就是獦狚王部的勇士,大家都能看出来马上就到了二人分出胜负的时候了。
二人都击中了对方的腹部,嘴角也都涌出一股鲜血来,然后便是同时跪倒在了地上。魏溃挣扎着爬了起来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迹,看着渐渐倒在地上抽搐的阿穆尔,朗声道:“你们可以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