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卒舞TXT下载卒舞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卒舞全文阅读

作者:我等天黑     卒舞txt下载     卒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七五章 力战

    “老阳,你这是……”哥舒昊被阳洪扑开,后退当中整个人不禁都精神了。

    阳洪朝着哥舒昊摇了摇头,神情十分严肃:“你还看不出来么?都市王现在已经是阎罗王的臣属了,而楚江王又是不肯屈膝的人,他们两个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你站在那儿看戏是想等死吗?”

    哥舒昊也瞪圆了两只眼珠子:“那你现在是……”

    “像你我这样的势力不够壮大的人,就只能依附于更强的一方才能保留一线生机了。”阳洪顺势瞥了正在激斗当中的二人一眼:“而目下这个情形看来,阎罗王那一方兵强马壮啊!”

    阳洪的小算盘打得也不错,可以说是攻守兼备——别看他现在和哥舒昊在这儿装模作样、又打又抱的,一会儿等到那两个真玩命的家伙分出个胜负来,他这里立刻就能停手。如果是都市王赢了,他可以说自己费劲波折把哥舒昊打服了,而反过来,也可以说是哥舒昊劝降了自己,总之无论出现什么结果都是不亏的。..

    在听完了阳洪的计划之后,哥舒昊也是欣然同意——只能说逆境是真的能培养出人与人之间患难之交的情感出来,二人本是各自大哥遭了魏溃毒手被匆忙推举上来的,无论帮派内外都忙得焦头烂额,如今想来却意外因为同样敌对魏溃而情比金坚,也是有趣。

    这厢二人你来我往拳打脚踢地扮着戏,但实际上无论是芮无勋还是许铃,都没有什么精力去管他们两个在做什么。

    楚江王的武功要强于都市王,这是众人早已确定的、不争的事实,但眼下这番力战,一时间还真看不出来谁占据上风。

    芮无勋的状态不佳固然是一个原因,但他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许铃的变化——这女子变得更强了。

    无论是内功的醇厚,还是招式的精湛,许铃都大步流星地迈上了一个台阶,每一招都是奔着芮无勋的命来的。

    有不少人都说过,许铃这贴到身上又搂又缠的功夫十分香艳,但只有实际交手的人才知道,伴随着香气而来的全都是杀机。

    柔技并不如真炁对轰那么耀眼眩目,花里胡哨;也不似兵戎相见刀刀见血那么疯狂,这种武功是非常静谧且低调的,一个分寸刚好的扭动就足以要了人的命。

    至于什么人可以克制许铃呢……大概就是那种耍兵器的不叫她贴上来,只要敢上前就要冒着被切断肢体的风险;或者如同宝音和尚那种将炁变成盔甲、就算贴了身也不会被绞住的家伙,总之老芮在这方面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他和许铃只能说是各有千秋。

    这也是一个非常罕见的场面,两位一流高手在上演一出血腥粗暴的地面互殴,而非飘逸的刀剑决或者真炁相冲。

    “这下子……情况有些不妙啊!”芮无勋在被许铃一个飞膝顶在心窝之后踉跄退却,咬紧牙关把血咽了下去——如今的许铃实在不是一个他可以不用全力迎战的对手。

    …………

    魏溃被怪物们裹在垓心宛如一只被扔进鼠潮里的猫,从体型和天性来说他可以轻松地扮演一个天敌的角色,事实上一个可以手撕铜头铁脑的猛男也的确可以说是怪物们的天敌,但这一切终究是有尽头的。

    从他第一次开始流血,局面就发生了微妙的转折——当一只老鼠无意间发现那个残忍无情的掠食者也会受伤,那种单方面碾压就成为了尽头。

    全力,在这个十死无生的情势之下,魏溃终于毫无保留地动用了他的全力,将如火焰般炽烈的真炁披在身上、染红发肤之后的魏溃像一架横冲直撞的战车,这差距不是老鼠和猫,而是小猫和大象。

    只不过这个大象是有时限的。

    从实力的角度来讲,这些被强化过的怪物们的水准大概维持在二流高手左右的层次,只不过没有任何的武功技巧,单纯地凭借着比常人更强的身体素质来保持不低的战斗力——简而言之,类似于一个低能版本的、初出茅庐时的魏溃。但在这种单纯比较体质的领域上,魏溃就是极限。

    让现在的魏溃去对战当初的自己,自然是来一个他杀一个,但这个过程又能维持多久?十个?百个?能在战场当中手刃百人,虽古之项王弗过如是!

    在阎罗王的印象当中,这些已经失去了基本智力的“兽人”们最值得令人称道的一点就是他们从不缺乏“勇气”,虽然谈不上什么训练有素,但至少在“群起而攻之”这种事上从来没掉过链子。

    但像现在这样四散而逃的情形,可从来都没见过。

    他尝试着用那段诡异悠扬的口哨声驱动他们重新聚集,但收效甚微,这些怪物们已经成为了战场上彻底丧失斗志的逃兵,能为这段哨声控制的已经寥寥无几。

    “被打到崩溃从而只剩下动物本能了么?真是骇人的武力啊!”阎罗王愈走愈近,发现了那个坐在尸山血海中如同石雕一般的男人:“我倒是真没有想到,你居然能完成这样的壮举——了不起。”

    “客套话就免了吧,还不如放马过来。”虽然嘴还是硬的,但这个一向如坚城重炮的男人终究还是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保持着将双臂搭在膝盖上岔开双腿的坐姿。

    “呵呵……你不用通过激将的手段让我跟你‘公平决斗’。”阎罗王负手,满面傲然神色:“我不是你这样的武痴,我也的确不得不承认在武功上我不及你,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现在瘫坐在这里任人宰割的家伙不是我。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区别——你是一个武者,而我却是一个枭雄。”

    “枭雄吗?”魏溃看着阎罗王自述时的表情,重复了一遍他对于自己的定义,然后低声笑了出来:“你觉得一个枭雄该是你这样的?”

    “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见解么?”虽然这么问,但阎罗王的心中还是颇为不屑的,一个败军之将还如此大言不惭显然也没有什么值得信服的。

    “我倒是见过这么两个家伙……一个虽然在大局上有点问题,但至少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可以付出性命,而另一个家伙基本上没有什么缺陷,就是性格上比较讨人嫌而已。”魏溃喘着粗气,既然阎罗王问了,他就有问必答。

    阎罗王转了转眼珠子:“你说的是……”

    “陈风平和关凌霄。”魏溃也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胡扯,更没有附带上他们那个独一的头衔——如果一个有志于成为枭雄的人连这两位都没听说过,那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两代武林盟主吗……”阎罗王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名字,倒是很有自信:“我可不会比他们差。”

    没想到此话一出,魏溃反而笑得更加大声,讥讽之意溢于言表:“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论智谋,你连那头狐狸的尾巴都看不见;论武功,那两个人也远胜于你;论觉悟,陈风平用命换得了四海帮的稳定;论勇力,你更是差得远了……”

    “你自诩枭雄,自以为是个天下一等的人物,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不敢正面交锋,只敢暗搓搓下黑手的家伙,设局粗糙无比,暗杀更是破绽百出——我要是你,在被人看穿杀死舒啸的时候已经羞愧到吞金自尽了。”

    “你!”阎罗王是真的出离愤怒了,他怒极反笑道:“虽然我也没想到你这样的家伙居然还挺能说的,但这种垂死之际还要逞口舌之快的做法也太难看了!”

    通过如此长时间的扯皮,魏溃也终于恢复了些站起来的力气,他用手掌撑了下地面,然后弹了起来:“你看,我只是说了这么两句你就已经急成这个样子了——如果你真的见到了那家伙……”

    说到这儿,魏溃的脑海里已经浮现起贺难那副夸张到扭曲的表情来:“没准儿会被气的天灵盖都飞起来吧?”

    说罢,这两人同时提身握拳战至一处,而只一个回合过后,魏溃便被放翻在了地上。

第三七六章 斩阎罗

    虽然站起来的时候气势还是挺足的,但交手的刹那魏溃便明显地感觉到身体的迟滞,眼睁睁地看见阎罗王那硕大的拳头贴了上来,但他却来不及提起手臂还击,甚至连用手臂外侧抵挡的速度都太慢。

    “油尽灯枯了吗?”阎罗王冷笑一声,再朝着倒在地上的魏溃伸手,欲将对方提起来,但刹那间的功夫魏溃又爆发出一股恶力,抡圆了胳膊架开对方的手,然后便就地一滚向后退了几步的距离去。

    接下来的攻防战、或者说阎罗王单方面霸凌魏溃的过程就演变成了一个十分诡异的状况,每次魏溃短暂歇息之后再跃跃欲试都会被放倒在地,但如果阎罗王想主动上抢魏溃就会又挣扎着逃开一段。

    这就变成了一个“谁主动谁吃亏”的游戏。

    “你还真是像块粘在鞋底上的胶一样粘人……”阎罗王的牙都快咬碎了,因为这种没完没了的拉锯让他产生了一种名为厌烦的感受。

    魏溃什么时候倒下并不影响已经注定的大局,但这种面对一个筋疲力尽的对手还是总会差一点的事实还是让人不禁会产生怀疑自己的错觉。

    或者怀疑眼前的这个对手是否是一个根本打不倒的人。

    “我理解你的感受……”自从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家伙产生了交集过后,魏溃也变成了那种在交手当中不断叨逼叨的类型,所以就算体力不支也没有停过嘴:“就像杯子里永远喝不干净的最后一滴水一样,人在透支到极限的时刻,‘底力’也会产生惊人的反弹,直到有至少能做出一次动作为止。”

    “而我也只能说……你在某些方面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准确的,你的确称不上一个武者——到现在为止都没打出过什么像样的攻击来。”魏溃用沾满了血水和泥土的手把自己狮子鬃毛般的长发沿着头皮的方向顺到了脑后,整张脸上的表情都充斥着浓厚的嘲笑:“如果你我互换,那第一拳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你就那么想死吗?那我就满足你!”盛怒之下,铜环铁线在真炁的暴动之下发出了催命的长鸣,在魏溃的耳中拉成了一条急促狭长的直线。

    这是一个一流高手被激怒过后毫无保留的一拳,带着滔天的怒火与如潮的蔑视。

    毫无保留,就意味着倾尽全力,而倾尽全力,那就有机可乘。

    一道如电的身影自壁上骤然一跃,他是绕庭而飞又匿于深暗的乌鸦,羽翼底下锋芒毕露。

    漆黑的刀刃以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瞄准了阎罗王的后心,与此同时魏溃也在这个绝佳的时刻最大限度地展露出自己的破绽诱敌深入,只要阎罗王维持着此刻的攻势,那魏溃就会硬吃下这一拳,但刀光也会隐没在他的身躯里。

    这很有可能是两条命的豪赌,魏溃和贺难在同一时刻做出了完全契合的决定。

    然而就在最后一刹,阎罗王的右拳没有擂在魏溃的胸前,他提起左臂向后摆动,小臂上缠绕的铜环宛如活蛇般铰住了刀刃的来路。

    “想偷袭?”也不知道阎罗王是早有防备还是思维敏捷,总之他以左臂上的铁线为盾牌格挡住了这必杀的一刀,而在兵器相交的角力阶段他可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身后这个瘦骨嶙峋的袭击者,“可没这么容易!”

    在阻碍了贺难前进道路的瞬间,阎罗王悬在魏溃心口的右拳闪电般地一退一进,又将魏溃击飞出去。

    “你最好觉得容易。”贺难抽刀再下,刀刃已经嵌入铁圈之中。

    第二刀传来的感觉令阎罗王惊出一身冷汗,自己这套攻防一体的武装在打造之时也掺进去了一些玄铁,从过往的经验来看寻常的刀剑在砍上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崩得断成两截,就算是一些造价不菲的宝刀也只能在上面留下些不深不浅的痕迹,但这小子手中的刀就像是切肉一样缓缓压了进来。

    没办法了……这中年人被足足小了自己三十岁的青年逼入了绝境,被迫甩出了压箱底的杀手锏。

    在昏暗的环境之下人很难用肉眼看到皮肤肌肉细微的变化,阎罗王的左臂发力肌肉绷紧,在真炁的辅助之下撑开了环绕在臂膀上的铁线,爆裂的线圈四处飞溅,碎片像是大小不一的飞镖一样攒射而出,在短兵相接的狭隘之地无可退避。

    “你居然……”阎罗王彻底转过身来,看着依然屹立在自己面前的贺难微微张开了嘴,比起思考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生面孔是从哪跑出来的,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用正面接下这一招的人身上应该是千疮百孔才是,但贺难似乎只被射穿了袍袖。

    贺难“呸”的吐了一口,一枚手指长度的碎片随着口水一起落地:“毫发无伤倒是不至于,但你这种脱手的攻击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就是了……”

    贺难不是在虚张声势,也并非扯谎,他对于真炁运用最纯熟的一招就是“制造屏障来应对远距离攻击”,在“炸环”的瞬间所有朝向贺难的碎片都被真炁凝固在了空中,等到贺难收敛招数的时候就会自然坠落。

    “看来你也不是一个应当小觑的对手。”阎罗王的眉头凝重,不过他也并不觉得一个强弩之末的魏溃和一个只凭神兵利器的庸手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就是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号人物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可不记得我有接纳过你进入山庄。”

    贺难摊了摊手,没有对阎罗王的褒奖做出什么反应:“你这种人就是这样,所以才会失败。”

    “我先料理了你,再杀了已经没有行动能力的魏溃,哪来的什么失败?”阎罗王不屑道。

    “你再想想?我有说过你失败的地方在这儿么?”贺难神情颇为轻松地拄着刀:“如果我是你,与其在这跟一个计划外的人物扯淡,还不如麻利一点儿把他的腿骨打断然后边走边问——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不可能!我已经在山脚下设置了……”阎罗王本能的失口道,又很快反应过来:“呵,你小子是在诓我……其实你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吧?”

    这一回贺难就没有再说话了,而是默默地伸出了三根手指头——这家伙在激怒别人这一方面上的才能简直是得天独厚,方式甚至不拘泥于语言,比如在此刻他只是抛出了一个令你感兴趣的问题之后就此缄默,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他真的说了些什么还要令人火大。

    “三?三什么?”阎罗王也有些慌张,大脑飞速运转开始思考起对方比划的目的来。

    但魏溃并没有给他太长的思考时间,就在贺难在心中默数到三的时候,蛮牛一般的身影已经直撞过来。贺难做出这样的举动不是给阎罗王看的,而是要让魏溃领会到自己的意图,时间太久当然不行,就算阎罗王再怎么迟钝也会有所反应,所以就趁着贺难在这用怪异举动刺激对方注意力的这点儿功夫里,魏溃就是拼了老命也得爬起来完成这一击。

    …………

    “喏,赶紧吃点东西,我把这家伙先拉去审一审。”阎罗王从短暂的昏迷当中醒转过来的时候听到那个年轻的声音这样说。

    对付阎罗王比自己预料之中的要容易不少,这节省出了大笔时间,所以在思考再三之后,贺难还是决定先把一些自己需要了解的信息问出来再过去驰援芮无勋——他信任老芮的实力就算拖不住但也能从容脱逃,而一个老老实实的阎罗王做人质来要挟其它人当然好,但是如果他活着是个隐患的话先把重要情报套出来再酌情放弃也是一种有利的选项。

    如果是平时,贺难或许会选用一种冗长但收获最多的审讯手段。只不过他们这边儿耽误得越久,老芮的情况就越危险,所以一贯理智的贺难自然也不会无止境的和阎罗王互相消耗下去,所以他唤醒装睡的阎罗王时不得不采取了一个高效且极端的方式,就是拔下了他的一枚指甲盖——刑具这里随处可及,简直就像是给贺难准备好的审讯室。

    “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如果有隐瞒或者欺骗,你懂的;如果有犹豫或者拖延,你懂的;如果有任何反抗或者逃走的意图——还是你懂的。”此情此景之下,贺难的语速上升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但吐字依旧十分清晰,他没有给阎罗王任何一丁点儿余地,自顾自地继续问了下去:“这座地宫一共有几个真正的出口,分别在哪儿?”

    “我凭什么……啊!!!”在有生之年的岁月里,阎罗王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铁汉,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要做一个硬汉有多么的不容易,而且死或许是自己现在能得到的最舒适的礼物了,就在他还没有进行一句完整的反问时,贺难已经把一根钉子砸进了他刚刚被拔除指甲的那根手指上。

    “三次呼吸的时间喘口气,然后立刻回答我。”贺难手里的钳子已经对准了另外一根手指。

    在被五花大绑的情况下,阎罗王连自尽都做不到,咬舌倒是值得一试,但在他咬断舌头之前贺难完全有办法用臭抹布或者更加恶心的玩意儿塞住他的嘴,所以阎罗王也只能如实相告。

    “第二个问题,这座地宫是依据什么图样修建起来的?判断出口是否有规律的方法?”

    果不其然,贺难终于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不过他在喂了阎罗王一口水之后继续穷追猛打,却意外地得知了这座地宫并不只是参考了鲁班天工图,还有别的一些古书和巧匠参与到其中。

    整场审讯并没有持续太久,那些可以通过实践得来的情报贺难就不再追问,很快就到了他想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地宫里的那些怪物……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这困扰的并不只是贺难、魏溃以及每一个初次下到地宫里被吓了一跳的人,甚至连甘愿俯首称臣的许铃之流对这些怪物的来历也都一无所知。

第三七七章 背刺

    作为一个自诩为枭雄的绿林头马人物,阎罗王的嘴肯定不像棉裤腰那么松,他能吐露出这么多信息的理由就是因为他实在难以忍受贺难的折磨。

    或许还是个石匠的费安国曾经经历过更令人无法接受的精神苦难,或许初入江湖的他承受过十倍百倍于此的肉体疼痛,但已经养尊处优了十数年的阎罗王不行——一个人越重要,或者说越觉得自己重要,耐受力就会变得更差一些。

    从这一点来说,某些王公贵族也都是一样的,年轻时挥洒热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但在满载荣耀与尊贵之后就变得“懦弱”了许多。

    所以在贺难问出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时,阎罗王的第一反应还真不是隐瞒或者欺骗,而是依照刚才的思维惯性脱口而出了一些东西:“他们是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贺难的眉骨高高拱起,然后歪了一下嘴角:“虽然数量上来之后的确很麻烦,但单一个体来说好像远远没强到那种程度吧?这也能叫做武器么?”

    在话刚开了个头的时候,阎罗王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脱口而出可能会在日后引来更大的麻烦,但如果自己就此中断或许压根就没什么日后了——就好比一个人蹲坑蹲到一半强行夹断一样。

    换句话来说,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如果能把这些情报当成筹码来换自己一命东山再起的话,阎罗王是毫不吝啬的,所以在意识到对方对于这个问题非常感兴趣之后,他的智商又突然一下子重新占领高地了:“哼……我宁愿带着这个秘密去死。”

    他的话还隐藏了半句潜台词——“如果得不到好处的话”,只不过阎罗王觉得自己这么明白地说出来可能会没什么面子。

    这就是为什么贺难对他评价并不高的原因——他把自己的面子看得非常重要,但用贺难的话来说“面子就是鞋垫子”,有了当然很舒服,但如果没有也压根不影响你穿鞋,而且一个人已经沦落至此还放不下所谓的脸面是件非常可笑的事儿。

    再退一步来说,现在的阎罗王就有什么面子可言么?

    “随你便吧,我只想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而已。”贺难虚了虚眼睛,又带着点儿认真:“不过时间紧迫,如果你打算再这样磨叽下去的话你一定会没命。”

    阎罗王略微斟酌了一下,表情也随之有些变化,但最后还是因架在自己手指缝里的铁钎而屈服:“我不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培育出来的,只知道他们是被淘汰下来的一批‘残次品’,与其丢弃,倒不如废物利用一下,所以就被送到了我这儿用作这片地宫的看守者。”

    “至于培育这些人的方法嘛,大概就是用一些特殊的药物再加上像训练动物一样,不过具体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阎罗王缓缓道,随着一席话铺垫,贺难明显看得出来他比方才更有自信了。

    而他自信的来源,就在于接下来要说的东西了:“这一点我不会骗你,我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缔造出了这些怪物,只不过我需要这个价值万金的秘密作为我保命的底牌——如果我活下来,那我一定不会食言,否则我宁愿自我了结。”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在这种利益场上就是一条铁律,阎罗王之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披露出很多东西,其实也有勾引贺难上钩的原因在,任何人在听过之后都不可能放弃探究最后的答案,所以阎罗王选择在这“夹断”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看着成竹在胸的阎罗王,贺难也冷笑了一声,随即伸出手提起束缚住阎罗王的绳索:“我必须承认我对这个结果非常好奇,所以我暂且答应你的条件好了——不过也不是我自夸,我这个人的头脑还是非常好用的,你最好祈祷在我猜到那个名字之前咱们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完了。”

    …………

    与此同时,芮无勋也是真正拿出了玩儿命般的态度来和许铃交手,因为在打斗的过程当中他便已经意识到了用“逃走”来拖延时间这个选项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会白白浪费自己的体力。

    许铃是什么人?一身功夫皆在腰腿,芮无勋是上肢长又不是下肢长,逃又怎么能逃得过?

    但见芮无勋站定,双手抬升至腰际,做了个非常类似于“马步”的姿势,然后炁走七经八脉。

    在加入贺难一方之后芮无勋和魏溃的关系依旧不冷不热不对付,但二人也多次切磋过——每一次交手都是芮无勋主动提出来的,他在每一次感到实力有所进步的时候都会去尝试拿魏溃来当靶子试试手,但更加令人感到心悸的事实是魏溃的心态其实也一样。

    虽然每一次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但芮无勋也不是没有收获的——他从魏溃的“狂化”当中,同样触类旁通地悟出了一些心得,从而完善了当年师父万霞道人传授给自己的一门非常别致的武功。

    万霞道人的武功非常高,但他教给芮无勋的都是些比较普遍、杂七杂八的功夫门类,这并不是因为这老道喜欢藏私,而是他本身就只会这些功夫、也只用这些烂大街的武功便成为了一个将近绝顶级的高手——试问一个只用通背拳就能独步半天下的人,还有必要去追求练什么降龙掌么?

    不过虽然招式上平平无奇,但这老道的内功却堪称深不可测,同时他也是一个惯用炁来辅助自身而非释放炁作为招式的类型,而万霞道人作为一个有点野茅山性质的道士、他毕生唯一自创的一门功法同样也授予了爱徒,只不过这门功法比较奇怪……要不然怎么说他是野茅山呢?

    化血散霞诀,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招数,用出来的结果最次都是一身功力化为乌有的那种——此诀境界共分三层,第一层便是芮无勋所展现出来的“招式见红”,那些指掌间带出来的片片赤光便是自身血气蒸发所致,姑且算是一个强化程度和副作用都比较低的“狂化”;而第二层便是能将血气随着呼吸之间再反馈回自身,相当程度上减小了这门功法的副作用,而且还延长了持久力——甚至可以吸收敌人精血为己所用。

    而化血散霞诀的第三重效果就非常恐怖了,这就是一门“燃命神功”,只要激发第三层,根据芮无勋的估计最保守的情况下其效果都会大幅度地超越狂化,而代价当然也非常高——就像刚才说的那样,运气好的话能保住一条性命,但经脉俱毁从此废人一个,运气差一点儿的话当场去世也不是没可能。

    能流传下来的武功,都要经过数代人以及时间的检验,胡家通背拳这样的功夫虽然简单而且上限并不算高,但修习此道的人至少不会背负着某一天自己练着练着武功就突然暴毙的风险。而化血散霞虽然听起来非常牛逼,身临绝境的时候至少还能爆发出超常规的战斗力来拼一把,但这类自毁型的功法往往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你怎么保证你真的就“会了”呢?

    如果你想在实战当中施展,那就必须要在练习当中用出来,而一旦你尝试着激发第三层功力,自己都把自己给练死了——这也是为什么萧克龙初次展露狂化的时候令众人吃惊的原因,因为在武学的主流观点当中这就是旁门左道嘛!

    芮无勋当初也问过师父这个问题,他的性格还是非常求稳的,尤其是对于自己已经熟练掌握了第二重,却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去更进一步的时候,而老道毕竟是老道,他只用一句话就解释了芮无勋的疑惑:“你根本不用去确定自己究竟是否完整掌握了第三重,只需要‘差不多已经会了’就行——反正等到你真需要拼命的时候,无论用不用得出来最差的结果不都是一死么?”

    当初的芮无勋对于师父的回答是非常无语的,现在也一样,不过这并不妨碍现在他就要用出这必死的屠龙之术来。

    只要芮无勋引导着体内的真炁强冲头顶正中的百会穴,那么就相当于完成了“化血散霞”,到那个时候自己能变得多强?反正在芮无勋的认知当中这么逆天的功法就算到时候自己一拳打平一座山岗似乎都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然而,正当这虎背熊腰、唇红齿白的俊朗男子已经摆出一副便秘的神态将要完成此招之际,他面前的许铃却是突然面色一僵,然后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许铃的背后,一个老人行将就木的身影却是显得无比伟岸,秦广王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悄然欺近许铃身后完成了这绝佳的偷袭。

    见此情形,芮无勋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许铃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他自然也不需要再做这些无用之举了,随即便收敛了自己冲击大穴的真炁,谢道:“秦广王老兄出手如此及时,晚生感激不尽。”

    “你的夸赞我便受用了,但感激我看就不必了吧……”话音未落,秦广王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狠戾之色,那袭杀了许铃、仍悬停在空中未收的手掌再进,顷刻间便如刺刀一般也探进了芮无勋的胸膛之中。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七八章 归去来兮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眼前的变故,那么就只有“突如其来”。

    芮无勋并不清楚秦广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对方偷袭许铃的手之时他下意识地觉得他们本应该是站在同一边的,所以便放松了警惕。

    而这种情势的逆转让还在假意交手的阳洪与哥舒昊都停了手,在他们的眼里获胜的一方要么是许铃要么是芮无勋,总之并不存在这个已经被人放挺的老头儿,只不过事情就是如此的富有戏剧性,所以两人同时呆在了原地不敢轻举妄动,但也做出了警惕的姿态以应对秦广王接下来的行动。

    “看来老天果不绝我之路。”在芮无勋的身子倒下去的瞬间,秦广王顺势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后道:“我本以为费安国这出人意料的一手会坏了我的大计,没想到反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至于你们两个……如果愿意归顺于我的话,我倒是并不想为难你们。”秦广王望向了那二人组,“如今我们都被困在地宫里,而费安国尚不知去向,若想出去便只有齐心协力了。”

    哥舒昊并未答话,而阳洪则上前一步道:“秦广王此言差矣……你刚在我们面前就接连偷袭了楚江王与都市王,现在又说要放过我们——这让我们如何信任你?再退一步来说,就算我们二人合力也斗不过你和阎罗王其中之一,但我们为什么不归顺他而非要听从你呢?”

    “看来你是把我当成杀人狂了。”老头儿笑道,随即指了指倒在自己脚边的一男一女:“我杀许铃,是因为她效命于费安国,此人不得不除;至于为什么我会对芮无勋出手……“

    说罢,秦广王附身拉起芮无勋,他方才这一手刀并未直接取了芮无勋的性命,是因为有话要问他:“你之前是不是说——郑去来找到了?”

    芮无勋是有说过这话,那是在贺难使用假身份时的托词——但郑去来的下落是否真的水落石出,芮无勋也没有过问,所以他也不知道实际情况,只好按照之前的说法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秦广王几乎把这句话给咬碎了念叨着。随即又掐住了芮无勋的脖子,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双枯槁如干柴的手力量居然如此之大:“这消息是谁通知你的?是那个消失不见了的小子么?”

    “原来你听到了啊……”尽管被掐着命脉,但芮无勋并没有放弃思考:“既然你刚才能听到我们交谈,那还有什么要问的?在我猜到之后他就交代了呗……”

    秦广王那张老态龙钟的脸上皱纹如丘陵般密布,渐渐扭曲成一个阴沉的表情:“呵呵……要么那小子根本不是冯麓的手下,要么那小子就是胡诌的——总之就是你被他骗了。”

    芮无勋并没有答话,只是翻了翻白眼,一副“随你怎么说好了”的样子,而哥舒昊和阳洪两人则是各自摆出一张痴呆脸——对于秦广王的言语和行为感到不明觉厉。

    “因为郑去来已经死了……被我亲手杀掉,甚至连下葬都是我来挖的坟,又怎么可能死而复生?”遍体鳞伤的蒲明星用手在石壁上做支撑,一路蹒跚地走到秦广王身边。

    说实在的,这个消息显然并没有起到应有的、石破天惊的效果,因为这几天众人所经历的波折与反转已经够多了——郑去来死了还是活了关大家屁事?又不是我杀的,而至于你蒲明星是怎么杀的郑去来、又因为什么理由,显然没有人关心。

    有太多谜团等着大家去揭开,或者根本等不到揭秘的那一天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现在的众人压根儿没有这个闲心去在意其它,甚至于什么十殿阎罗都是一抔黄土、过往云烟。

    “广叔,现在怎么办?”蒲明星显然非常尊敬且信任眼前这个老人,而且从他那不遗余力保护秦广王的行为来看,二人也是狼狈为奸许久,保不齐比许铃和阎罗王的勾当还要牢固。

    秦广王又看了芮无勋一眼,这家伙也不知道是装晕还是真晕,总之两眼一闭就不说话了,最后又思索了片刻才道:“你有伤在身,还是不要贸然分开的好——那个闯入者既然能打着冯麓的旗号,只要不知道咱们在这儿交谈的内容,一时间倒也不见得与我们为敌,说不定他撞见费安国就被顺手格杀了呢?咱们就此离开,先寻找一条出路再说——把芮无勋带上吧,我还有话要问他。”

    蒲明星会意,但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把目光看向了仍然在游移不定的二人组,阳洪一跺脚便主动上前欲将芮无勋背在身上。

    “就这么走了,似乎不太合适吧?”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在岩壁之中荡出回音,传至众人耳中。

    一行两人从他们背后的方向走来,在脚步声贴近的同时一把飞刀刹那甩出,精准地钉在了阳洪即将抓住芮无勋的手前。

    “什么人?”秦广王猛然回首,厉声喝道,这老头儿知道自己的姿态越强硬,那墙头草的两人便越会倒向自己。

    贺难笑道,持刀挟持着阎罗王出现在众人眼前:“你一直要找的那个人。”

    “哦?你就是冯麓的那个手下?”秦广王当然也看到了被人裹胁的阎罗王,不过他只认为这是狗咬狗而已,故而也没有急着询问缘故。

    “手下嘛……”贺难掬出一张笑脸,没有否定对方的试探:“是你杀了郑去来?”

    秦广王沉默半晌,最后道:“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可惜他实在是一个完美的利用对象——杀了他不但可以把这潭水给搅浑,还能空出来一个位置用来封赏——怪只能怪他的脑子不灵光,要是他没有再来找我,或许我都不会这么容易得手。”

    贺难思忖着对方透露出来的信息,非常敏感地捕捉到了那个“再”字——郑去来于阎罗聚首之前曾经拜访过秦广王,这件事他是从冯麓口中得知的,但也只有一次而已。

    “原来你的算计这么深吗?我还以为你们这些阎罗们就只能做到他这种地步呢!”说话间贺难还不忘刺激一下阎罗王:“所以郑去来那些奇怪的行为都是出自你的手笔吧?写一封陷害芮无勋的信笺,用无头尸体伪装成‘自杀’来脱身,最后为了防止这家伙突然脑子不好使而泄密或者突然脑子好使反应过来你的目的,等到他回到你那儿的时候你就果断下手把他给杀了。”

    “你……你究竟是谁?”秦广王不在乎自己的计划被人道破,反正那已经都是过去式了,但以一个无名小卒的身份来说,能知道嫁祸信的事情绝无可能。

    “我不是说过了么?”贺难皮笑肉不笑,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自己的答案:“你一直要找的那个人。”

    除了贺难一伙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自诩冯麓手下的跳梁小丑是哪里冒出来的,但秦广王终于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他长出了一口气,如鹰爪般的双手于腰间攥紧:“想不到我们居然在这儿见面了……贺难。”

    此话一出,就连被用破布塞住嘴的阎罗王都感到迷惑——贺难是谁?

    当然,这种想法并不奇怪——先后杀死两位阎罗而遭到阎王帖通缉的人是魏溃,于天下群雄会上声名大噪的人也是魏溃,就连许铃当初暗访时也只知道芮无勋与魏溃结为了同伴——她当然也看到了有一个小矮子总在魏溃身边晃悠,只不过她错过了陈风平那精彩的“开幕式”,所以只把这家伙当作魏溃的跟班。

    但老谋深算的秦广王可不这么想——在贺难二人保着陈风平离开两龙塘后不久,郑去来就把这件事儿通知给了秦广王,显然他更相信自己这位世伯,而秦广王也相当重视这份情报,所以对于魏溃出现在天下群雄会上这件事也格外关注——他与表面上城府颇深的阎罗王以及其它人的区别就在于,他并没有忽略这个站在庞大身躯阴影之下的小子。

    在综合起各家情报之后,秦广王也不由得惊叹于贺难的本领,甚至他意识到了陈风平之死正是此人一手策划出来的结果,于是他便起了杀心——若想除掉魏溃,必须先杀此人,才有了借郑去来之手发信诱使贺难入局的事情。

    “所以你出现在这儿的目的是调查郑去来的真相?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恐怕我们并没有冲突的必要——虽然我的确是出于警惕之意才邀你一聚,但郑去来也并不诚心待你。”秦广王正色道:“或许我们可以谈一笔交易。”

    “交易?你是指糊弄他们的那些玩意儿么?比如什么阎罗地位之类的?”贺难摇了摇头,“我对这些没有任何兴趣——如果你非要谈交易的话,我倒是能给你指出来一条明路,那就是缴械投降。”

    贺难的语气虽然听起来没那么强硬,但他心里的态度其实非常坚决——像是秦广王、阎罗王这样野心勃勃的不安定分子,是一定要除去的。

    “那我觉得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你就带着你的狂妄去死吧!”话音未落,蒲明星已然在秦广王的暗示之下骤然出手。

第三七九章 推定

    面对蒲明星的暴起,贺难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甚至可以说早有准备——事实上,早在秦广王等人对贺难产生突袭之意前,贺难就已经考虑着是否要先下手为强了,只不过碍于阎罗王挡在身前的原因,贺难的一些动作会被这家伙庞大的体型给挡住。

    当然,有阎罗王作为一面盾牌来说也是一件有利有弊的事儿,虽然他杵在那像个木桩子一样非常挡害,但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掩饰住了贺难的意图——就在蒲明星欺身上前、拍出一掌的刹那,贺难的手也在同一时间动了起来。

    一柄短小精悍的飞刀从贺难的怀中如鸟投林般射出,蒲明星却是闪也不闪,轻轻张嘴便用两排钢牙叼住了暗器,蕴含真炁的一掌也拍在了贺难的胸前,将他打得倒退出去。

    吃下这一掌本就在贺难的算计当中,只见身形不稳的他依旧在倒飞的过程中掷出一物,飞行轨迹的终点仍然是蒲明星的面门。

    “你以为同样的招数使用两次就能奏效了么?”蒲明星也不退避,仍然仗着自己能接暗器的奇门功夫上抢。

    只不过这一回他口中衔住的玩意儿却不是金属般坚硬的质地,稍微一咬便从嘴里爆开,一股粘腻的液体溅开,糊住了他的双眼与喉头。

    “是油?”蒲明星不敢贸然睁眼,但从触感和嗅觉当中推测出了液体的性质。

    “小心!”再次传入蒲明星耳中的是来自身后秦广王的呼唤,但他也不知道老人究竟在提醒他注意些什么,只好用了个最为保守的姿势——低头、屈身、蜷缩成一团再伺机站起。

    作为防守姿态来说,这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哪怕是不通武功的人在挨打的时候也会选择护住头面,用手臂来抗住击打。但非常不巧的是,这个姿势对于贺难正在进行的攻击来说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贺难从掌心亮出一道燃着的火折子,最后借助这微弱的焰光从嘴里喷发出一道轰烈炎流,烈焰翻卷如龙,顷刻之间便将蒲明星劈头盖脸地吞噬于其中。

    如果蒲明星不用嘴去接那油包,而是用手拍开,那这火倒也烧不了片刻就熄了,但他偏偏要展示自己这独一无二的防暗器功夫,反而却落得一个引火***的下场,只见那整个大好头颅都被烈焰裹住,哪怕就是救得回来一条性命,这张脸皮恐怕也是保不住了。

    “小蒲,快退,用沙尘灭火!”秦广王在不远处看得清楚,此时也不得不上前帮忙,这老家伙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终于是不再隐藏实力,那把干柴似的老骨头动起来倒是不慢,一瞬间便已经越过阎罗王,直取贺难。

    贺难知道自己这旁门左道的一手只能唬住人片刻,事实上这一把火烧得虽然壮观,但若说要烧死人也得要个一时半刻,所以便趁着蒲明星凄厉哀嚎、不能视物的功夫一刀下去便欲结果了他的性命。

    “呵,奇技Y巧而已,你以为老夫会怕你么?“秦广王的铁爪更快一步,在那断头刀要将火人砍成两截之前抢先截住去路,另一只手已经来抓贺难。

    这老人虽然看面容已经行将就木,但腕力却非比寻常,贺难欲抽刀出来却纹丝不动,只得用真炁缠在左手上以作抵挡。

    贺难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武士出身,尽管他兼有神兵利器和真炁在身,但这种短兵相接、见招拆招的拼斗实在并非他所擅长,三五个回合的过手当中便已经捉襟见肘,败相毕露,再这么下去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就在秦广王探爪已至贺难胸前之际,魏溃终于从后路拍马杀到,此前他和贺难约定好行使两边包抄之策,却是没有想到对方的反应倒也不慢,速攻之策倒是解了贺难与魏溃齐攻之局。

    不过他此时加入战局倒是正巧,只见魏溃双拳并举,如龙骧虎步,分向老少二人,蒲明星依旧在胡乱扑腾哪里顾及得了

    魏溃的必杀之拳?躲闪不及被一拳打穿后心当场毙命,而秦广王面对这浩然霸气也放弃了强行攻杀贺难的想法,又怕接下来会被两面夹击,所以在奋力招架开这一拳后便再无暇管别人,朝着贺难背后的方向、也就是他挟持着阎罗王来时的路逃了出去。

    而就在此时,一直看戏的阎罗王也终于没有错过这个混乱的时机,他见秦广王仓皇遁走,心料贺难定是顾头不顾腚,该着自己能逮住这个良机绝处逢生,尽管膀子被缚住,但也不妨碍两条腿蹬得飞快,就这么从目瞪口呆的阳洪与哥舒昊面前夺路而逃。

    按理来说,老魏是离秦广王的距离更近的,怎么也都不该被这老头儿给甩下,但在这种时候他却和贺难做出了相当一致的决定——拿下阎罗王。细想来这个决策却是二择一当中的优选,秦广王又不了解地宫布局构造,就算能跑得了一时也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但阎罗王对于这阴森的地牢可谓十分谙熟,谁知道放跑了他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于是乎贺难便将无柄刀如飞刀般朝着阎罗王丢了过去,意图阻他一阻,而魏溃更是后发先至,身形如雷逐电,而这厮甚至还做出了一个更加恐怖的举动——将飞在空中的无柄刀信手一摘,然后又从自己手里调整了个角度重新挥了出去。

    贺难的飞刀射术师从燕二哥,还是颇有些准头的,只不过他的力量还是差了一些,老魏也是在瞬间判断出这无柄刀恐怕会落空所以才来了这一手“马踏飞燕”,而魏溃久经沙场算得上是弓马娴熟,这一掷却纯粹是大力出奇迹——他还真没指望自己能用刀稳稳地飞中阎罗王的后心口,而是就把这玩意儿当个铁疙瘩扔了出去。

    然而,就魏溃这不带有任何手法的随性抛投,威力甚至很可能比贺难那像模像样的“御刀”要大得多,因为阎罗王吃了这一发背击之后当场就栽倒在地了。

    “还真是一刻都不能省心啊……”魏溃走过来,一手薅着阎罗王的衣领,咬牙切齿地笑道。

    阎罗王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还以一个桀骜的神色,他并不相信魏溃敢在这个时候杀了自己。

    其实魏溃看到这副表情,反而颇有些想发笑的心情——倘若阎罗王在之前就这么刚烈,或许也不至于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如今既然已经是一条断脊之犬,阶下之囚,反倒是端起架子来了。

    “哼,如果现在杀了我,你们就永远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制造出了那些东西了。”阎罗王较劲道。

    魏溃挥掌掸开灰尘,然后在阎罗王的对面席地而坐:“在乎这些的是贺难一个人而已,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那就是有一个我打死一个。”魏溃说这话还真不是夸口,反而非常有底气,事实上在阎罗王现身之前那些怪物已经被他解决了个七七八八了,无非就是体力上不能再支撑一场与一流高手的单挑而已。说到这儿,魏溃又看了一眼正在和二人组交涉的贺难:“而且你太小看那家伙了。“

    “你觉得他真的能“猜”到?”让阎罗王这样的人去推翻自己的认知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现在还来劲了:“那你为何不现在就动手?”

    魏溃没有再接这一茬,而是用一个非常怜悯的眼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老者,而贺难那一边也恰好和二人组谈妥了,命二人抬起昏迷的芮无勋后便领衔朝着这边儿走过来。在半路上他还干了一件极其没有人性的事情——蒲明星虽然已经殒命,但他那还仍在燃烧着的尸身还趴在那,所以贺难就顺道借了个火把烟草点燃。

    “看来你对自己的秘密真的很有信心。”贺难的嘴里翻滚着烟雾,反而显得他才像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一样,“还是说,你对自己的手下更加有信心,觉得他们能抢在我杀你之前赶到?”

    “二者兼得,有何不可?”阎罗王道。

    话音刚落,阎罗王忽然有

    点儿后悔——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反应或者态度有什么错,而是他从贺难的眼神里看到了与魏溃相似的、怜悯又轻蔑的神情。

    “如果我真想知道这些的话,直接查你的账簿往来和通讯信笺不就好了吗?你的账本我大致扫过一遍,你是个非常小心的人,所以就算你会在每次通信之后都会来一手没有任何意义的阅后即焚,也能从各种账目中查阅得到不是么?”

    “你提到过吧,这些怪物是通过药物来培养的,那么制造他们的人或者集体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范围——而且如此之多的数量是很难藏得住的,饲养他们需要一个像地宫一样庞大的场地,运输则更难以掩人耳目,就算是分批次带到你这里来的都需要大量的车马。”言及此处,贺难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换个角度再想想,如果是制造者本人到你这儿、直接就将你这个地宫当作试验和储备的场所呢……和前者的情况差不多,因为你提到过这些怪物是“残次品”,那就说明有更加优秀的完成品存在,把这些完成品带走这件事在运输的角度上也是一样的。”

    “虽然这么说的确很不尊重这些被你们迫害的人,但为了方便我还是暂且用这个词来形容吧——你们的货源又是什么呢?你手下的喽啰?我估计不是,因为你需要人马,犯不着用自己的小弟来充数。被你们打劫过的人?可能性虽然有但是比例应该会很低,因为你们做的这些勾当比起劫道来说更加见不得光,而如果有大数目的行人都在某一个或某几个地点失踪,势必会引来衙门的警觉,据我所知衙门至少还是会对被报案失踪的人口进行调查和归档的。”

    “这么想来,主要来源就非常好推测了——那就是衙门根本不会管、也无从管起的、游离于灰色地带的人们,大致由没有户籍的流民、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以及一些从事着下九流行业的准刑徒们组成,要我看的话前二者的比例没准儿会高得惊人吧!”

    贺难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望向了阎罗王,那个笑容的含义是“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之所以没有直接问出来,是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在这个稳如泰山的男人的额前,已经有冷汗滴落。

第三八零章 诸军混战

    再猛然一见太阳光、重新呼吸地面上的新鲜空气,几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心情甚至觉得有些恍惚。

    无论是作为举办者的阎罗王、破坏者的贺难,亦或是仅仅做了个参与者的哥舒昊等等,似乎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最终居然会以如此的局面收场。

    阎罗王失败了,败得如此荒诞而又迅速,一个并不精巧的棋盘被人以同样粗暴的手法付之一炬。他想借助这场阎罗聚首大会彻底掌控绿林的计划非但彻底破灭,甚至连命都搭在了自己耗费半生心血所浇筑起来的堡垒之中,就好像石匠费安国为自己亲手建造起来的坟茔而殉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费安国似乎回忆起来老师傅对自己讲述过同行替皇家修建陵墓从此一去不归的故事。阎罗王对这个故事嗤之以鼻,他知晓以自己如今的绿林地位绝对不会作为一个弃子而牺牲,但费安国却懂了——只要搅入这谭浑水之中,谁也不得安宁,等闲匠人与绿林巨寇的区别,无非是一个死的不明不白,而另一个自以为明白,仅此而已。

    而本来构思了一出好戏、准备好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的贺难却也没有赢。他被阎罗王的错手强行提前拖入局中,也只得见招拆招,虽然成功营救回了魏溃和芮无勋,但也永久地失去了自己相当看重的“代理人”冯麓,而且冯麓的遗愿甚至还所托非人,交代给了一个亲手杀掉自己旧主的、野心不输于阎罗王的阴谋家,恐怕他在天之灵都难安。

    冯麓等人的死可并不仅仅是宣告了阶段性的失利,甚至对于贺难的全盘布局都有相当程度上的影响——旧任十殿阎罗如今只剩芮无勋一人硕果仅存,阳洪与哥舒昊这两位虽然也展现出了愿意合作的态度,但他们毕竟只是代理此职,二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具有一定威望倒是好说,但在整个绿林当中未免还是资历有些浅薄,恐难以服众,而十殿阎罗死伤殆尽这件事一旦披露于众也定会对整座江湖造成大规模的冲击。

    往好了说,也不过是贺难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去整合这部分资源,同时做好被关凌霄这种嗅觉敏锐且颇具势力的机会主义者从中分一杯羹的准备,但如果说要做最坏的打算——绿林当中群龙无首,这等乱局究竟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或许就连李獒春这等高人都未必能说准个十之一二。

    “郑业……倒果真也配得上枭雄二字。”贺难捻着手中碎片一样的烟草,自顾自叹了一声:“只可惜老子英雄儿软蛋啊,郑去来有去无回,白白浪费了你给他铺好的一条路来。”

    郑业建制十殿阎罗,将中原绿林化零为整,盘中散沙逐渐凝结成十根指头、一只铁拳,想必也得了不少官府允意——绿林无序,官府也难以整治,但十殿阎罗各自划分地盘为治,反倒是少了许多麻烦,再有什么难堪之事、难侦之案,官府便能找上当地的阎罗问责,而不是像原来那样无头苍蝇般乱找,最后免不了刀兵之祸。

    若无朝廷默许,十殿阎罗怎可能在偌大中原当中立起山头来?更别提什么阎罗之首了——十殿阎罗当中再选出一个直接听候上面差遣绝非临时起意,恐怕也是早就写在日程表中的计划了,只不过这个人选或许有所变更——最早可能就是有枭雄之姿的郑业,而郑业似乎也乐得鸡犬升天给儿子留下一个“世袭爵位”,只不过没有人能想到此人于正当年时暴病而亡,最后才落于阎罗王头上。

    “天边卫……下好大一盘棋呀!”贺难无声笑道,傅子瞻与李獒春也不愧是多年来的对头,打的算盘都是不谋而合,皆是些四两拨千斤的路数。

    虽然此时的贺难有点儿像是在“笑傅子瞻无谋、李獒春少智”的样子,但实际上他自己也知道,距离破傅子瞻“合纵绿林”之策还差的远呢!阎罗王虽然得了不少信任,但终究也只是一个牵马坠镫的卒子,和傅子瞻关系更加亲近、地位也更崇高的,是那些怪物们的真正主人。

    至于哥舒昊和阳洪这死里逃生的二位,心情也是大不一样。哥舒昊性格率真,并无诸多杂念,也不期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做得什么阎罗之首,心头唯一的槛儿就是自己的旧主死于魏溃之手,而现在却要与他们合作,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五味杂陈——其实抛开魏溃与泰山王一脉的仇怨来看,哥舒昊倒是认可魏溃此人的智谋、武勇与气概,此刻他心中忐忑的更多的可能还是如果自己就此善罢甘休,手底下的兄弟们又会如何看待自己;而阳洪虽是个爱嬉闹的性格,但思考的着实要深沉一些,在他看来今日之约不过是保住性命的权宜之计,这贺难与魏溃的组合算计死了阎罗王和秦广王这两位前辈着实教人感叹手段不凡,但能谋善算和是否真能当得起绿林之主、给予自己更多的实惠可不一样,否则坐天下的人就应该是第一号谋士。不过阳洪也自认为没有什么能问鼎绿林的才能和志气,他更清楚与贺难等人为敌并非一个上佳的选择,相比之下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才是上策。

    “李飞兄没有上山来……是出了什么变故么?”贺难一行人最终是从阎罗王卧房入口出门来的,而他四处检视过自己留下的记号也并无异样,于是便带着众人一同从正门处离开。

    …………

    淬石山庄之下,早已是一片荒芜之象,房倒屋塌,断壁残垣,尸骨遍地。

    李飞受命下山,当即便向诸多阎罗的手下讲明了山庄之上的异动,众人的反应如他料想一般的有异——不知阎罗王计谋的“外人”当然是心急如焚,生怕大哥有什么危险,在确认了李飞之言无虚之后便相邀一同闯上山去探看个究竟,而与阎罗王有所勾结之人自然不许,或是从中和稀泥——事已至此,李飞与谢斩也是当机立断先发制人,在手刃了一两个态度最为闪烁其词的过后便成功地震慑住了数人,而经过众人各自动用手段的拷问之下,他们也了解到了各自山头老大透出来的计划的一角。

    人都说不知者无畏,谢斩在了解到阎罗王做出的准备之后也感到暗暗心惊——这淬石庄当中表面上看并无许多酆山的人马,但实际上早已在暗中埋伏了不少人手,只待阎罗王派人下山发出讯号,便会遵照指示将那些不愿推举他为首领的人一一杀尽。

    各大头领带上山的心腹手下们总共也不过十来个,如果硬闯山门断然会是一场血战,于是李飞便提出每家派出一人将留在蛇盘山外的狼镇等候结果的兄弟们召集起来一同攻山。

    这其中当然也有人不愿如此大张旗鼓、撕破脸皮,但大多数人还是支持了李飞的意见——就像李飞惦念贺难等人的安危一样,众人对各自首领的感情只会更深,便趁夜色出走了几人壮大兵马,第二日天未亮时便浩浩汤汤地聚集在了淬石庄的庄口处。

    负责镇守门庭的酆山副寨主见此情形,便以为是山上事发,一方面派人上山打探情况请寨主作指示,另一方面便将那些早已磨刀霍霍的精兵强将调遣出来接战。

    这一仗,直从庄外打进庄内,又从山腰打下山脚。起初“十路诸侯联合军”的确占尽了先声夺人的优势,一路高歌猛进,将阎罗王的手下打得节节败退,但等到庄内大军集结于山口处时便稳住了局面,联军一时间冲突不入便有些自乱阵脚。这酆山的副寨主也不愧做了阎罗王多年的副手,他的一招奇谋倒是改变了战局——既然你们能集结起庄外人马攻山,那我又何尝不可?于是当即便有样学样地遣人趁乱离庄,将都市王、以及曹峪周翰等人的弟兄们也通知了一遍,还打着阎罗王的旗号拉拢了不少散兵游勇一同作为援军。

    俗话说的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阎罗王的名誉还是颇有些人认可的,更何况十殿阎罗内乱之际正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士气愈盛。

    敌手之中也不乏和李飞、谢斩等人同一级数的高手,在庄内锐士和庄外援军两面夹攻的锤砧战法之下,这草草结盟的联合军败象尽显,诸部本就同床异梦各怀鬼胎,不少人都失去斗志、互相迁怒责怪,非但难以发挥出实力来反而还相互掣肘,甚至还有不少人当即倒戈。幸而李飞、谢斩以及秦广王、转轮王所部高手都是打心底里反对阎罗王一派的,在这些人的带领下联军总算没有全军覆没,而是且战且走地撕扯开对方的阵线,又趁机占据了山腰间的一块要地,卡住酆山贼寇的上山之路。而酆山副寨主倒也没有急于一时拿下这要塞——探子已经回报阎罗王已率众人进入地宫,在他心中阎罗王断无失败的可能,等到阎罗王在地宫之内解决掉他们的寨主之后,这草率的联盟便也就不攻自破了,就算还有人想负隅顽抗,在这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位置也只剩下一个死字了。

    然而,酆山副寨主却也没有想到,他再一次见到自己大哥之时,就只剩下一颗人头了。

第三八一章 授首

    “阿难?你们是怎么……”在调虎离山反过来把守住山口之后,李飞也差人上山探视,但结果却是音讯全无。此刻见贺难等人安然无恙,心中自然对他们的经历非常感兴趣,但还是喜悦胜过好奇,没有第一时间去细问。

    贺难等人下山路上远远看到这隘口灯火不熄,便发觉此地有异,在确认过是李飞等人驻扎此地之后心中便已大致清楚发生了何事,此时也不再说些废话,直接言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这厢李飞刚把几日近况给贺难说清楚,那厢贺难心中便已定措,便让他将能话事的人召集到一处来。

    联合军主要是由转轮王、秦广王之旧部所组成的,也掺杂有其它山头的人马,阳洪与哥舒昊二人的手下自然也包含其中——当然也有不少人临阵脱逃或者倒戈。双方在此会聚,自然有不少情报要交换,那两位大阎罗的副官尤其心焦,平日里这两部就自视甚高,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礼仪和脸面,直言相问怎么只下来了他们这些人,各自首领此时又身在何处。

    贺难连看都没看其它人一眼,便把这事宜给揽到了自己头上,这应当也是众人的共识——虽然阳洪和哥舒昊并没有直接参与杀死秦广王这件事儿,但这种袖手旁观也足以成为一条被口诛笔伐的理由了,所以他们也就安如泰山的和自己的手下们低声交流着,大局上面的事情就交给贺难去把控好了。

    “诸位,在下名为贺难,乃是两龙塘代寨主冯麓的至交好友,与小郑寨主也有颇多交情,冯大哥便邀我以扈从的身份一同赴此次阎罗聚首之会,想必在座的有些兄台也在前几日见过小弟。因有书信传来称已然查明小郑寨主死因,所以在下于几日之前登山欲将此事告知给冯大哥,但却不想当时所有人都被卷入了十殿阎罗的内乱当中。阎罗王在山上的庄园内建筑了一座庞大的地宫,所有人均被困于其中,直至今日才得以脱身。”贺难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先说清楚自己的立场,然后再宣布令人不好接受的结果:“但正如各位所见,从那地宫当中活下来的人……就只有我们这些而已了。”

    在贺难处置了阎罗王之后,几人还是在地宫之内搜索了一遍,除了好生安葬了冯麓与转轮王二人遗体之外,也在走投无路的秦广王身上行使了一番手段,这老人的野心也随着他那早就不堪重负的身体一并散去了。贺难并没有向秦广王的手下公布他在地宫之内反复横跳甚至与自己为敌的事,更不会说出秦广王的命是自己亲手收走的这件事,而编造地宫混战的细节对于贺难来说也是信手拈来,把这口黑锅全部推到阎罗王头上就可以了。

    虽然众人也对这个结果难以接受,甚至还有人提出质疑为什么是他们这几个人活了下来,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如今最为紧要的事情是如何应对阎罗王的手下,索性也就暂时放下疑问,决定一致对外。

    这座小据点当中绿林地位最为崇高的人自然是芮无勋,虽然他自己没有什么直属的弟兄,但转轮王的手下也大多与他有旧,此时唯他是瞻,其余人等对于楚江王这一名号也有敬畏之心存在,所以他接过这指挥权也是顺理成章——经历过地宫事件的人也知道,芮无勋的号令就相当于是贺难和意思,便也没有揭破,而是静静地等待他的结果。……

    是夜,淬石庄下山庄,大风骤起,烈火爆燃。

    山风飒飒强劲,顷刻之间火龙于陆地上平卷开来,所过之处灰烬飘零,焦土翻飞,哭号之声四起。

    酆山副寨主于睡梦当中惊醒,听得手下报告又四顾查看,心中已了然那散兵游勇、乌合之众们也是发起了殊死一搏,不多时心中便冷静下来,使唤道:“你们几个兵分两路,一路去叫自家兄弟们拔土救火,另一路叫依附于咱们的人先顶在前面迎击,记住绝不要让人混入营地当中再趁乱作案。”

    副寨主的发号施令还是颇有经验之谈在其中,酆山众对山庄事物更加熟悉,库房内器械贮存归置也都心中有数,让他们来负责灭火事宜再合适不过,让外人为自己出头、与敌人互相消耗也减少了大量损失,来日事成之后论功行赏还能少了一批分赃的家伙。至于为何要在最后特意嘱咐莫要让人浑水摸鱼,自当是前几夜内李飞率众多轻功上佳之人夜袭,搅得鸡犬不宁。不过既然已经火起,那么总归还是有女干细混了进来,他也是在提醒众人务必要查得仔细一些,别等到好不容易灭了火却又让人再次得手。

    在交代好一切之后,副寨主也是赶往隘口处督战,但等他赶到之时心中早已凉了半截——战线距离白天时足足向后退了一条山道,而最前方战阵当中只能用惨烈和溃败来形容。

    此刻簇拥在副寨主身边的酆山精锐也到了不得不出手的时候,众人各持戈矛一拥而上,才堪堪维持住了即将崩溃的战线,但副寨主心中也知道照这样下去也是岌岌可危,在接连传唤数人去后方搬取援兵之后也终于要出手。

    正当副寨主拨开众人跻身入阵之际,只听得前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吼,再定睛细看,一个九尺来高的猛恶汉子从人群当中“冉冉升起”,紧接着便是一个虎跳破开包围。那汉子手中两条男子手臂粗的大戟横扫而过,便生出一阵骨肉血雨,端得是于无声处起惊雷。

    “魏溃?”那个身姿和标志性的双戟绝无可能认错,在目睹了魏溃傲人风采的同时副寨主心头一震。他是最为清楚阎罗王计划的人之一,当然也知道那地宫是个十死无生的囚笼,按理来说这号人物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此时此地——可既然魏溃像头大熊一样在这掰玉米掰得如此开心,那么自己大哥此刻又身在何处?

    一阵阴云没来由地笼罩在副寨主心头,想来他也清楚如果魏溃在这儿玩命似的攻陷己方营垒,那估计大哥也是凶多吉少了,他有空在这儿祈祷阎罗王命不该绝,还不如先上去抵住魏溃的攻杀,避免对士气造成更大的恐慌。

    “哈,我认得你,你是那个看大门的!”就在副寨主已经冲到自己面前交手了两个回合之后,魏溃忽然认出了他的相貌——他当然知道对方在酆山当中地位超然,此刻搭话无非是他本身性格作祟,偏要嘲讽对方罢了。

    副寨主的本领自然并不是普通贼众所能比,一时间倒也能抵敌得住,趁着喘息的空当便开口问道:“我大哥去哪儿了?你们把他怎么了?”

    魏溃没有立刻回应,但他双拳一遮一撞已然破开副寨主的架势,再轻而易举地伸手一提便揪住对方的后脖颈,直接将对方扯进自己怀里用胳膊一夹,然后便乐呵呵地仿佛一个旁观者一样从这死亡蔓延之地走了出去。

    虽说联合军这边少了魏溃这个万夫莫敌的先锋大将,但他率众发动的第一次攻势已经建立起了相当高昂的士气,酆山众一触即溃,所以魏溃也就不再浪费时间,直接擒了这人回去复命。

    “你……”被魏溃用手臂和肋骨夹住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感觉像是两堵墙卡在自己的腹背两侧,简直难以呼吸,所以他被扔到地地上的时候还在咳嗽不止,憋了好半天才说出来一个你字。

    贺难蹲下来,用烟斗敲了敲副寨主眼前的土地,瞪着猩红色眸子的黑蛇阴毒诡异,让这满手鲜血的匪头子都感到有些不喜,而这年轻人则借着烟斗当中磕出来的一撮飞灰道:“你看啊……人死了,也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你想说什么?”尽管魏溃并没有绑缚住他的双手,但副寨主还是没有轻举妄动,他知道如果自己对面前这个年轻人出手,那么先死掉的一定会是自己。

    贺难伸直了胳膊,从哥舒昊的手中要来了一个已经被血浸黑的布包袱,重重地摆在副寨主面前,而随着贺难将包袱砸在地上,那一小撮

    烟灰也随着气流一同散开到泥土之中,再也难觅踪迹:“你不是想知道阎罗王究竟在何处么?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副寨主的手就直愣愣地悬停到了包袱之上,不敢相信地看着贺难深邃如平湖般的眼睛,但在冲击过后他也清楚——对方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欺骗自己,索性便伸手解开了这团迷雾。

    “阎罗王的尸身,我已经将其埋在了他心心念念的地宫当中了,而他的脑袋,我觉得还能起到一点儿作用,所以就带了出来。”贺难道:“如果他的死真有那么一丝可能去造福后人的话,那我想就用它来平息这场早就该结束的争端吧!”

    “当然了,让你去捧着他的首级来宣布结束战争对你本人来说的确有些残忍,只不过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们酆山一脉彻底断绝掉向我复仇的念头——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换个人就是了,至于是谁我想都不会比这颗头颅更加震撼人心。”

    “总之,我想既然绿林的旧日已经过去,想必也不会有太多的人会愿意永远留在夜里,更多的人还是需要一个新的明天,难道你不这么认为么?”

第三八二章 周毗之

    阎罗王的首级,固然能平息一部分人的战意,但酆山众也不是人人都随风倒,也有不少死战死节的忠壮之士。

    然而就像贺难所说的那样,有些人是注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这其中不但包括那些愿为阎罗王殉道的义士,自然也包括一些变节者们。

    “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副寨主察觉到了贺难的意图,他已经按照贺难的要求将阎罗王的人头在众人面前展览,也的确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至少很多人知道阎罗王已死之后就放弃了再打下去的念头,但他怎么也都没有想到,他自己也是贺难口中的牺牲品。

    “你再好好回忆回忆,我有亲口确认过什么吗?”贺难冷笑,虽然他玩文字游戏的行径非常小人,缺了大德,但正如他所言,他就是没有说过饶你一命之类的话,细论起来充其量也不过是用神情和态度暗示对方而已:“我只说过你不做的话我会换人,又没有答应你只要你做了就不杀你啊!”

    虽然就事论事来说贺难实在卑劣无耻,但其实他也早就有所考量——欲收复阎罗王手下酆山一众,这一二号人物是非死不可的。副寨主虽然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甚至连带着前任首领的脑袋游街这种事儿都干得心安理得,谁又能知道他是真心投诚还是权且忍让?万一赶明天他又在自己身上来这么一出怎么办?更何况最要紧的问题还是阎罗王与副寨主在酆山旧部心中颇具影响力,许多人不战而降俱是因为副寨主做出了一个表率,这种多年以来的习惯已经在他们心中扎根——今后贺难要将酆山一众彻底掌控,势必要用一剂猛药根除阎罗王派系的余威。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让像任天镜这样的嫡系来坐镇,次一点的选择也要从酆山旧部当中选取值得信任的人,总之绝不能让这朝秦暮楚的家伙坐在这个位子上。

    当然,以这么激烈且直接的方式干掉副寨主,当然也会遗留下一些问题,那就是激起一部分投降者的恐惧和反抗,会让他们认为自己最后也会落得一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贺难并不是没有考虑到这种事,而是在进行过“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权衡之后,还是准备排除一个在日后可能会演变到不好收拾的选项,至于因恐惧而产生的反抗,那都是放在眼下就能解决的问题。

    副寨主闻言不由得朝着贺难啐了一口,这家伙不愧是阎罗王器重的左膀右臂,就连心思也如出一辙,趁着这个当口转身就跑,妄图借着人群来为自己做屏障。贺难一挥长袖以真炁掸开那口浓痰,魏溃在同时便像头蛮牛一样直撞过去,那条梁柱一般的手臂似乎不是要把副寨主按在地上,而是要将这人直接砸进地里。

    一把伞,一把绘着浓墨重彩花瓣雨的明黄油纸伞,突兀地出现在了这个场合,与兵戈耸立的钢铁丛林格格不入,就好像一个在烟雨之中撑伞过桥的江南水乡女子误打误撞落到了山贼的营地当中——而且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这看似温婉的女子居然还是一个都市王许铃这样的狠角色,一下子就把场面给镇住了。

    那油纸伞如一座山峦突降,隔开了魏溃与副寨主,魏溃的五根手指与那旋转着的伞面相撞,竟然发出了一阵宛如划过金属的刮擦之声,就连魏溃这皮糙肉厚之辈都感受到了从指尖传来的灼痛之感。

    而那从天而降的“伞兵”则是将手中伞绕身挥舞了一圈,其间真炁随劲风流转,围在周边的众贼们被这股温柔却又强劲的风吹得立足不稳,纷纷向后退却而去,为这不知名的高手空出了一块供他独秀的戏台,而那柄夺人眼球的油纸伞最后刚刚好架在了魏溃面前,坚挺如一面不破的盾牌。

    “报上名来!”魏溃恶笑,但眼睛仍然没有离开那扇流光溢彩、隔绝一切的伞,他轻轻扭了扭腕骨,似乎仍在跃跃欲试。

    伞后人似乎捂着嘴轻笑了一声,然后撤除了面前的防御,终于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个堪称“明艳”的男人,用棣棠花来形容他绝不为过,倒不是说这个男人的相貌有多么的出众——或许是很出众,但即便是这样也都被他身上那种浓郁的、富有感染力的气质所掩盖,就好像无论你和他有什么仇怨,在看到他温和笑容的一瞬间就冰消瓦解。

    “有个不情之请——这个人,能否诸位手下留情饶他一命,让我带他走呢?”男子伸手挽起额前的秀发,轻声笑道——这画面就算是男人看了都很难不说出一个“美”字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天降来客还未自报家门,这边儿杵着的贺难居然已经将对方的身份脱口而出:“草民贺难,参见周总管。”

    天边卫,虎豹熊罴,酒色财气,这些关键词拼凑出了周毗之的身份,而他也是傅子瞻之下四号人物当中最难对付的一个。

    “说得好像我是个太监一样。”周毗之还在笑,但那眯着的笑眼当中却藏着慑人的光:“如果再这么说的话,我可真的要生气了哦!”

    虽然在传言当中,周毗之对应着“酒色财气”当中的气,但事实上他却是一个极少发怒的人,可在山河府就与周毗之打过交道的贺难非常清楚,不恼,不意味着周毗之不记仇——他性格恩怨分明,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睚眦之怨却也叫人十倍偿还,在整个天边卫当中心狠手辣也是头一号的人物。但也正因如此性格和形貌,反倒是无人愿意招惹他,都愿与其结好。

    当年无论是贺难还在山河府以学生身份代职、还是已经正式成为府丞,天边卫四总管当中出入山河府次数最多的就是周毗之——这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因为虽然两家司法机构水火不容,但这家伙在山河府的人缘还是不错的,与其让别人来山河府受鸟气,倒不如让他来反而方便办事。而用贺难的话来说——这是一个让人没有办法拒绝的男人。

    从那伞甫一落下,贺难心中就已了然来者何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表演而已,他现在更感兴趣的问题不是周毗之会出现在这儿的原因,而是他出现在这儿的意义。

    “呵呵……”贺难浅笑,也不在意周毗之这玩笑般的威胁,随即又道:“恕小民斗胆一言——若是周兄真把此人带了回去,倒是好交差了,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带走,那我以后还在他们面前怎么混啊!”

    周毗之摇了摇头,油纸伞已经被他收拢,此刻魏溃才看到此人可不止手中一柄伞而已。周毗之大大小小带在身上的伞共有三把,除却手中的一把明黄油纸伞外,其腰间还悬挂一柄短些的绀青色缎面绢伞,以及背上斜负着的一条丈长的漆黑铁伞——用常识就能推断得出来,这玩意儿可不是撑起来挡雨的,你说这条怪异的铁伞是种奇门兵器还差不多。ωωw..ne

    从武人的角度来看,魏溃知道这纤细的男子力量大的超乎寻常,所以其武功也非同凡响——他手中的油纸伞看上去与寻常样式无异,但那伞骨可不是竹骨,而是金属骨架,那如长枪般的铁伞重量只会更夸张,如果都用同一材料铸造的话,以那伞的规格来说未必要比自己的戟轻巧。

    将兵器收敛,便是周毗之表明自己“没有战意”的表现了,只见他上前几步到贺难面前,仗着自己比贺难高了一头居高临下地说道,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我们指挥使,和那位大人都想让我把人带回去,所以你是要放人呢?还是要抗命?”

    一听到“那位大人”这种隐晦的代表齐单的称呼,贺难便懂了,他想也不想地便朝着副寨主平伸出自己的手掌,又示意周围的哥舒昊等人为周毗之让出一条路来——既然齐单知道自己在搞什么勾当,也通知到了周毗之,那么至少他这一次出面也不全是坏事,而周毗之也没有什么废话,从袖里摸出了个纸团随手扔进贺难怀中,转身便提人去了:“你倒是懂事,也不枉五殿下特意托我来走这一遭——不过咱们还是公事公办。”

    贺难看着周毗之带着副寨主离开的背影,恍惚间又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山河府——当初有一回,也是周毗之来亲手从自己这里提了犯人走的,不由得又低声笑了起来。

    直到目送这位周总管已经离开视线,贺难也没有再言语,似乎也忘记了人家还捎给了自己一段话,还是哥舒昊这个有些愣的家伙凑了过来:“我说……那美男是天边卫虎豹熊罴当中的老四吧?可以啊你,还和他有交情?你小子还真是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啊!”这话还真不是哥舒昊奉承贺难,就从地宫相逢到现在,哥舒昊几乎亲眼目睹了贺难的一举一动,说句实在话他是真心佩服这小子在这个岁数居然有这种本事,着实是个挺了不起的事儿。

    贺难点了点头:“以前当差的时候打过交道。”

    阳洪此时也从这番话当中品出了别样的意味:“你这个岁数在哪里当差?京城么?还能和天边卫打交道?”阳洪心里思索的也不少,刚才周毗之的言行与态度他都看在眼里,虽说周毗之心目中也未必拿贺难当个什么了不起的角色,但明显也能看得出来贺难还真的能和天边卫搭上线——那如果是这样,阳洪还真就得好好地考虑一下“与贺难合作”这件事了。

    “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而且我也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贺难微笑,带着一股刻意表演出来的神态:“但从今往后或许就不算是了。”

    “我可以这么理解么?你的意思是你想要代替阎罗王、或者说成为十殿阎罗的龙头?”阳洪显得有些激动,他虽然愿意依附于强者的羽翼之下,但不意味着他认可“一个绝对的掌权者要比十个势力庞大的首领更加适合绿林的生态”这件事。

    贺难笑了笑,对阳洪的问题不置可否,而是展开了手中的纸团:“如果你想的话,你倒是可以代替阎罗王。”

第三八三章 拦路之虎

    要说贺难的安排,还是先从一直以来的铁三角说起来好了。

    魏溃再次跟上队伍的脚步,也意味着这对黄金搭档重新聚首——他在惊鸿派充当客座教头这件事儿还是挺成功的,不但在与专业的双持兵器高手们交流之后有所心得,甚至还在众人合力之下以魏溃的招式为基础编纂出了一套戟法,至于名字他倒是没有想好,当然也不在乎叫什么,索性也就这么空着——反正一门武学有没有个名字也不重要,只要能打那就是神功。当然魏溃和李飞在忙完眼前的事儿之后也没忘了告诉贺难,当初拜托大师兄陈龙雀的事情也已经准备妥当了。而既然这边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李飞便也不再逗留,返回雁山去了。

    临时与贺难分开一段日子的小郁也重新归队,贺难上山之前便考虑到了此行危险,正好他们在狼镇时又捕捉到了一点儿与劫镖案有关联的讯息,所以便留下小郁在山庄之外继续追踪线索没有进山,此时也算有了些眉目。

    夺取邪剑绝非临时起意,乃是早有预谋,而劫走邪剑的二人也并非是什么不入流的小角色,还是有些来头的——根据外貌和本领推断,这二人应该是当年叛出师门并且杀光了“铁山派”满门的一对兄妹,那矮胖男子应当名为寇熊,而那高挑美人则是他的妹妹寇莺。当然,劫镖的二人是刻意蒙面没有暴露容貌的,郁总镖头也没机会看到长相,但从身材、武功以及兄妹关系来看,十有八九就是这两位了,而据一些与这对兄妹有过数面之缘的人说寇莺的相貌娇艳,所以如果真的是她,那么说是个美人也没什么问题。

    江湖传言,寇家兄妹是一对孤儿,但投靠铁山派的时候却是带艺拜师,所以他们的那身本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不过当时铁山派掌门人梁师道致力于广收门徒,所以并未对此有什么偏见。说来这铁山派当初也是有一号的门派,据说铁山派的第一代掌门乃是在柱国之乱当中被罢黜的凉国公后裔,在凉国公被贬为庶人、家道中落之后便另辟蹊径将当年打天下的家传武艺谱写成录开山收徒授艺,逐渐发展成为名噪一时的铁山派。

    寇家兄妹投入铁山派下,也不过就是诸多普通弟子当中的一员罢了,并不见多么惊人的本领和名声,而铁山派虽然门人众多,但梁师道本人以及门内武师教徒弟的态度也比较随意,虽然不能说敷衍了事,但也绝对称不上尽心尽力的程度。其实仔细想一想也就并不让人觉得意外了,因为梁师道压根儿就不是抱着自己桃李满天下去的,只不过是将收徒这件事儿当作政治投机的一种资本而已——凉国公一脉虽然已经衰落,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关系在朝中的,而铁山派所传授的本领基本上就是行伍那一套,说白了就是以“培养出一批随时可供征调的士卒”作为一种博取江湖名声和有功于朝的手段,期冀着有朝一日重新获得朝廷赏识加官进爵。..

    只可惜梁师道本人或许也没有想到,在绝大多数平平无奇的徒弟当中,居然还藏着寇家兄妹这对穷凶极恶的高手,也不知道是什么仇什么怨,总之寇家兄妹先各个击破谋害了掌门以及门内高手,又放火将门派驻地付之一炬。虽然不见得全门派都在顷刻之间覆灭不留活口,但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也再难以重振帮派,甚至连向寇家兄妹复仇都不知道从何寻起,自此也就树倒猢狲散各寻去处,元气大伤的铁山派也就成了昨日黄花,从中原武林当中除名。

    此事过后,寇家兄妹便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年月,再有他们的名头传出来,那便是二人已经投身绿林成为了一支不隶属于任何势力的独狼,偶尔会干出一票大的,有机会也会主动与一些盗匪合作,但通常都是辗转各处居无定所,直到有传闻说是他们二人做了泰平镖局郁总把头的那一票。

    贺难也问起了群盗是否和寇家兄妹有所联系,或是知晓二人如今身在何处,但芮无勋平素独来独往自然没有联系,而阳洪与哥舒昊处境类似,在一年之前他们还不是各自山头的头把交椅,寇家兄妹这等风云人物也不会和他们产生什么交集,最后还是蒲明星手下的一名帮众提到过,此前蒲老爷子似乎与这对雌雄大盗产生过往来,也被贺难暗暗记在心里。

    贺难本人自然是要亲自赶赴酆山,彻底将阎罗王的势力纳入手中才肯安心的,而且费安国生前也交代了,那半部鲁班天工图的原本就放在酆山——他也曾试图以此书作为交换自己性命的筹码,但贺难可比他想象当中还要贪婪得多就是了。而同去酆山的当然还有谢斩一个,把鲁班天工图完璧归赵也是贺难对他的承诺,芮无勋也被贺难邀着一起——还得倚仗他这个十殿阎罗最后独苗的余威来收复这些人,看来老芮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不能如愿“退休”了。

    说起来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谢斩立誓除了要夺还传家宝之外,还有个亲手报仇的诉求,但很可惜他的仇人之一却是被阎罗王所杀——就是那个被毒死在巧石城当中的舒啸。当年去谢家夺宝的人当中便有他一个,最后也是由他亲手将这本图录献给阎罗王,虽然二人往来较为密切,但阎罗王还是深切忌惮此人,又恐他日后拿建成地宫一事居功自恃要挟自己,便趁二人独处、全无防备之际将他鸩杀再嫁祸给别人,这也是他从邀请舒啸前来赴会之时就计划好的一步。

    再说哥舒昊与阳洪等人,他们都被委以重任,说是新一代的十殿阎罗也并不为过,本来贺难心中能接手阎罗之首的最佳人选是冯麓,只可惜这重义之人最后也为义而死,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

    哥舒昊、阳洪、转轮王以及仵官王手下都还是比较信服贺难的,其余诸方也唯有秦广王和卞城王这两家派系对于贺难的戒备心最重,甚至多次怀疑活着的几人在地宫当中联手谋害了秦广王。照这种情况看,这两家恐怕是不会被轻易侵吞妥协,此时或许同样也在打着酆山这块肥肉的主意也说不定,至于最后的几家实力相对较弱,对于是否要参与贺难组建起来的“新联盟”也持观望态度,但只要其它人都积极配合,想必这些人也不会想不开自立门户。

    而哥舒昊与阳洪两个,则在肩上挑起来了个大梁——如今他们非但继承了泰山王与平等王的名位与势力,在这短时间之内还分别代芮无勋来管理转轮王和仵官王的地盘,以及楚江王芮无勋那零零星星的部下们——以此五地为根基按照由弱至强的次序逐步将其它阎罗王的旧日残晖消弭抹去,是众人共同商议得出来的最稳妥的结论。

    当然,这两位虽然态度上非常积极,但实际上内心是否还有别的想法也值得考量,所以芮无勋也在暗中安排了人手进行监督,防止这作为枢纽、至关重要的二人突然变节导致多地沦陷失去掌控。

    在内乱结束之后,凑这个热闹聚集在淬石庄周边的绿林中人也就各自散去了,只剩下贺难一伙在狼镇多逗留了些时日,而等到一切商谈妥当,众人也就各司其职分头行事。

    …………

    狼镇和酆山本来就都算是阎罗王的地盘,两地相距也没有几日的路程,这也是贺难为什么不急着去的理由——他总得给酆山部众一个喘口气的时间,更何况如果火急火燎地赶过去,迎面而来的定然是怒火。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有机会能打酆山一个措手不及,自然是上上之策,但就算搞不了这些暗地里的小动作,而是拉开阵势在台面上打堂堂之阵,贺难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前文也说过,惦记着酆山这块无主之地的人,可不止贺难一伙儿而已,就在他们满不在乎地浪费的数日时间之内,早有人已经用行动抢先一步。

    但对方抢的先,可不是先夺下酆山插旗易帜,而是在临近酆山的埋骨峪之内,欲将贺难等人挫骨扬灰。

    “不管是谁杀了我弟弟,今日我都要你们血债血偿!”

第三八四章 我也提条件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俨然让众人一惊,呼喝之声回荡在这狭长的山谷中,紧接着就是岭上无数人影旗帜铺开得漫山遍野。

    魏溃的目力在几人当中最佳,但也只能粗略地数出来头顶上不下数十人,甚至数目上百都有可能。这种情况不禁让他想到了魏成——如果是他在这儿,想必一眼看过去便能算的清清楚楚,只不过他现在估计已经在身在京城欢天喜地地准备接受未来的公爵了。

    几人都远眺极视,各自在心中计算着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以及逃脱的可能性,唯有贺难一个人像是“与我无关”一样头也不抬,歪着嘴平视正前方。

    因为这条狭长的山谷道的尽头,同样也有人守在那里,也正是那吼声的源头。

    “敢问……阁下在此地拦路,是有何贵干啊?”其实在看到对方相貌的时候,以及来人主动透露出来的关键信息,贺难心中已经产生了一种可能性极大的猜想,只不过他觉得还是让对方自己说清楚来意比较好。

    为首那人看上去大约将近四十岁,生得人高马大,但此刻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只见他眉头拧紧,眼神不善,两条法令纹沿鼻梁而下直插入双颊——这一点与蒲明星倒是如出一辙,所以此人的身份也不言自明:“哼,我弟弟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那座地宫里,虽然这件事儿的罪魁祸首是阎罗王,但我想你也必须给我蒲家人一个交代吧?否则你今日绝对没有命从这条道上离开!”

    “交代?我能给你什么交代?你自己都说了阎罗王才是罪魁祸首,那你去找他不就得了?”贺难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一绝,胡说八道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他死在地宫里又不是死在我们家,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去把阎罗王的坟头给铲平了——现在你又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和你弟弟的死有关系,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看着贺难这理直气壮的神情,芮无勋简直要笑出声来,但老魏和小郁早就习以为常了,静静地看着贺难表演,谢斩向来是个挺正派严肃的人,此刻怕露了怯只得扭过头来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哼,谁会信你那套说辞?”蒲明月上前一步,试图以凌人气势威逼贺难:“那地宫当中的蝇营狗苟,你难道会与别人说么?”

    听到蒲明月的话,贺难不禁冷笑了一声:“是啊,那既然我不会与别人说,那你又怎么能得出是我害了你弟弟性命这种不靠谱的结论来呢?说到底不还都是你臆测么?我算是知道这老卞城王宁愿让一个没比我年长几岁的年轻人来当家,也不选你这个大儿子了。”

    贺难,在激怒别人这方面的确得天独厚、浑然天成,很多人就算是一辈子都达不到他这种信手拈来的境界——当然,人家也不想达到这种境地。不过无论怎么说,这句话的确就像一把锥子一样戳中了蒲明月的痛点。

    无论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多么兄友弟恭,但蒲明月自己最了解自己的想法,他对那个聪慧的弟弟,就是嫉妒——当然这对兄弟之间也是存在骨头亲情的,但涉及到继承老卞城王家业这种至关重要的大事上,蒲明月对于自己的亲弟弟说是彻头彻尾的嫉妒也不为过。

    在蒲明星代父亲赴这阎罗聚首后不久,蒲明月便也隐匿身份一路跟到了狼镇,而他本来其实就是单纯地抱着看蒲明星笑话的心态——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蒲家被踢出十殿阎罗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也不妨碍蒲明月揣着这样的想法去看一看。

    但身在淬石庄之外,是不好打听到里面许多消息的,所以他也只得耐着性子等着,而又因为他此番前来是乔装改扮没有亮明身份的,所以基本上和别人也没有什么太紧密的联系。

    而这一等,便等出来一个阎罗身殒、山庄大乱的惊天消息出来。

    蒲明星留在山庄外的手下在当夜就被调动了进去,但他们哪里知道蒲明月其实就在狼镇?所以这位兄长便没能参与到那混战之中。

    当然了,这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坏事,因为一旦蒲明月参战,没准儿卞城王蒲浓就得经历白发人送走两个黑发人的伤心事了,而从蒲明月个人的角度来看,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庄内混战,但至少在大战结束之后就联系到了卞城王部下,并且顺理成章地接手了本应该属于蒲明星的指挥权。

    在通过部众之言了解到内情之后,蒲明月便产生了许多想法,虽然不善于处理细节上的问题,但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至少这蒲家长子在大局上还是颇有见识的,他与贺难等人的想法差不多——趁着阎罗王葬身地宫,酆山群龙无首、元气大伤这一最佳时机趁火打劫,便联络了秦广王、都市王以及宋帝王三家一同挥师,准备瓜分这“阎罗之首”的遗产。

    而为什么会选择这几家,当然是因为他们的共性——这几家都没有在阎罗聚首当中获利、反而因为失去当家人而成为了受害者。俗话说哀兵必胜,蒲明月正是想利用这些人的怨怒来行使这反败为胜的一招,如果这次大功告成,那么蒲明月自己的威望也会因此在绿林当中水涨船高,假以时日未必不可做阎罗王。

    就在这支残兵纠合到一处准备朝酆山进发之时,蒲明月这里又收到了一份新情报——贺难一伙儿也朝着这里来了。其实说起来,这些人对于贺难的意见与怀疑也相当大,甚至于到了十分不满的程度——原因当然也好说,人非患寡而患不均,假如那地宫里面无人生还,各家都有损失尚且能接受,没准儿还会团结一致先把矛头对准阎罗王。可坏就坏在自家大哥死了,而旁人却还活着,那就不禁要让人联想到其它因素了。

    阎罗王残党固然要灭,但贺难在以蒲明月为首的这方联合势力心中也是小半个仇人一样的存在,如果放任不管以后绝少不了麻烦,反倒不如趁此机会一鼓而下,先打贺难一个措手不及,再将酆山部众各自收编,遂才有了在这埋骨峪拦路设伏之事。

    面对贺难的激将,蒲明月的确出现了一丝失控的征兆,不过他调整的却也很快,冷笑道:“我们家里面的事儿恐怕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指点点,我今日的目的就是要你给我们这些人一个交代——如果你能证明我弟弟的死与你无关,那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

    有些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哪怕是歪理也讲不通,因为对方完全没有听的意思。尤其是这种立场与你不同、态度十分坚定且已经预设了一个结果并深信不疑的人,所以贺难也失去了胡搅蛮缠的兴致——虽然事实上就是他杀了蒲明星,但从论理儿的角度来讲蒲明月掏不出来证据,只能停留在怀疑的层面上,这种僵局是没办法用嘴去打破的。

    于是,贺难便换了一种心态,用近乎于老学究对孩童循循善诱的口吻问道:“现如今我们都已经离开了淬石庄,你弟弟人死在地宫里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恐怕是很难把他再找出来呈到你面前了。那你觉得,基于目前这种状况,我要给你一个什么样的交代,你才肯罢休呢?”

    蒲明月定了定心神,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我家老头儿总说落叶归根,我弟弟客死异乡终究还是不妥。于我个人而言,倒是能宽限你一些时日放你返回淬石庄,如果你能把我弟弟的尸首找到,那咱们之间的事儿就算是了结了——当然,我也怕如果就这么放你走了,你再也不回来,所以你得押点儿什么东西在我这儿才行。”

    此言一出,蒲明月的心理已经昭然若揭,就算贺难真答应了他这种条件,而且尽心尽力地去把蒲明星的尸体给刨出来带到他面前,那个时候酆山早就被这些人给瓜分掉,黄花菜都凉了。

    于情于理,贺难都是不能接受的,于是他又言道:“你这主意肯定不成,其中变数未免太多,如果我去了地宫再找不到你弟弟的尸体,岂不是白跑一趟?不如你再想想,有没有现在就能解决的办法。”

    有,当然有,而且蒲明月早就已经构思好了——那就是要求贺难等人退出酆山地界再向各家都赔一笔不清不楚的赔款来——至少他们蒲家那份儿是不能少的。只不过他现在正在考虑的是,如何把这番话用一种客客气气、漂漂亮亮的措辞给说出来,以显得自己有多么的宽容大度。

    然,就在蒲明月思虑之际,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异响。还未等蒲明月抬头去看,有一团黑影“砰”地就砸在二人中间的土路上,血肉横飞。

    “嗯?!”此人蒲明月认得,是都市王许铃麾下的头目之一,被他安排在岭上督军,此刻好端端地却是怎么滚落山崖?

    “你算计我!”蒲明月终于意识到了头上的嗡鸣是什么声音了,不由得对贺难怒目而视。

    “不敢当,不敢当,只不过现在总归轮到我也提提条件了吧?”贺难皮笑肉不笑,但看蒲明月已经奋不顾身地朝着自己冲过来,他还是怂了,留下一句“算了我跟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便退至魏溃身后寻求庇护。

    老魏早听得岭上哥舒昊与阳洪率众发难,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朝着蒲明月全力施为,出手暴虎冯河。

第三八五章 围点打援

    虽说贺难将蒲明月摆了不止一道,在“将对将”这个层面上似乎控制住了局面,但“兵对兵”会有如何境况还真不好说。

    道理确实很简单嘛,就是人少。

    哥舒昊也好,阳洪也罢,带出来的人马都不算多,起初二人的目的不过就是想借着泰山王和平等王的余晖也捞个位置坐一坐,可谁又能想到最后居然会演变成一个外人干掉阎罗王、立起新山头的格局?所以本来还挺富裕的人手在经历一场大战之后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而偏偏贺难一伙这些人手头上还是无兵马可用的,于是乎二人便也只得硬着头皮各自率队顶上,至少也得维持住一个“人数上不落太多下风”的场面出来。

    蒲明月方才的得意绝非空穴来风,他仔细调查过贺难一伙儿的主要信息,又沿途设置暗哨监视他们的行动路线,最终根据敌我双方各自优劣才决定将这“埋骨峪”作为打伏击的最佳场所。

    此峪形同人的两排肋骨,山谷两侧的高地险峻陡峭,纵使轻功绝佳之人沿左右两侧峭壁攀登起来也煞是费力,占据上峰以高打低是个绝佳的方略。

    那个魏溃据说有着远迈常人的军阵突围本领,冲锋陷阵如饮水,斩将搴旗似排遗,唯独轻功是其最大短板,那损耗最小的解决方法便是不与他贴身纠缠,以这天然的谷口作为屏障,从上至下推出滚石檑木砸死他;楚江王芮无勋和那个剑客谢斩的本领长于单打独斗,短于乱军厮杀,大可以乘陷阱奏效之际挥师一拥而上;唯一有些麻烦的或许是那个漂漂亮亮的小丫头,据说她乃是泰平镖局总把头郁茂生的掌上明珠,若是死在自己手上恐怕就要与泰平镖局结下个你死我活的宿怨死仇了——但蒲明月再转念一想,有传言称近来郁茂生卷入一桩麻烦当中自身难保,哪还有余力顾得上出门在外的千金?更何况自己毕竟是干山贼出身,瞻前顾后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子,要是真怕得罪人不如改行算了。

    当然,蒲明月倒也并非打定主意非要弄死这几个人不可——如果贺难肯退出酆山甚至让利的话,还是可以谈的。

    只可惜,真正想来个“饼卷饼”吃掉一切的人,正是贺难自己。蒲明月等辈绝非可以共事之人,此刻对方既然主动送上门来,却正合贺难心意——不过庙算归庙算,到头来的确是免不了真刀真枪地硬拼出一场恶仗。

    诚然贺难早有预料遂留下了后手,哥舒昊与阳洪带队暗中护卫打了这几家联军一个措手不及,但人数上的差距只凭借一次意料之外的突袭还是无法弥补的,虽然不能说这谷底已然被打得败相毕露的蒲明月正在掌控场面,但岭上的联军无疑已经扎稳了阵脚,纵然哥舒昊与阳洪各显本领,还是得来了一个冲突不入的结果。

    混战之间,终于还是由一个第三方势力打破了僵局和平衡,只见两支兵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多方联军的背后,似乎是在有意地配合着哥舒昊与阳洪两队夹击,联军那有条不紊的守势被这粗暴的锤砧战法顷刻间便破得干干净净。

    “是什么人……”阳洪知道这战场乱入了一支颇为强悍的精兵,但却无法确认对方的立场——天底下的黑吃黑不计其数,这支人马现在帮了自己没错,但接下来就是吞了自己也没准儿。

    一个矮小的有些可怜的身影从峡谷的另一端出现,他的腿不长,步距自然比常人短得多,走在他身后的两个高个儿大汉却也同样慢吞吞地跟着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步履从容的矮人行进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迈得十分稳健,虽然长相有些粗陋,神情却似个凤凰一般意气风发。直到走近以一个饿虎扑食姿势将蒲明月按在地上的魏溃身边,毕恭毕敬地招呼道:“贺老大,魏老大。”

    被贺难从一众“叛将”当中发掘,曾在夺回萧山归属之战当中统率诸军、萧山卒伍真正亲力亲为的当家人任天镜,率众来援。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看到此人之后,贺难不禁嘴角带笑,挑眉道。

    任天镜的出现并非偶然,原本是贺难发信招呼来让他将乡勇当中的精锐调动过来一同围攻酆山。此举一方面为了弥补人手不足,另一方面也是让哥舒昊与阳洪两个心中仍有些举棋不定的人看看自己的实力。只不过贺难与任天镜约定好的地点是酆山外围,而不是这方埋骨峪。

    但现在这家伙的出现,当真是一支奇兵,几乎直接奠定了这场战斗的胜利,怎能叫贺难不惊奇?

    以任天镜这些年来摸爬滚打积攒下的丰厚经历来论,他的脸皮的确不薄,但这也只是体现在“毛遂自荐”上,让他现在夸夸其谈“自己神机妙算立下如此功劳”这种话的确很难说出口,所以这矮脚虎略有些憨厚的一笑:“我收到信之后便组织兄弟们急行军,倒是比约好的时日提前了些,然后便散出了些斥候在酆山周边一带设置岗哨——刚巧其中有人发现还有一波人也在酆山地界上大肆集结蠢蠢欲动,还在这埋骨峪处安营扎寨,正是蒲明月这一伙儿。”

    “我道他不是也对酆山这块肥肉起了心思,便是因为淬石庄的事儿要报复二位大哥,但无论哪一种势必都会对咱们有所妨碍,所以便化整为零地让兄弟们都转移到了附近,就等这家伙露出破绽来,只要他敢露出敌意,咱们就让他见见血!”

    虽然任天镜这一席话说的轻描淡写,丝毫没有沾沾自喜的意味,但周围这些人无论是熟识的还是陌生的,都不禁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小矮子另眼相看——短短几句话当中所表现出来的机警、干练,沉着都非常人所能及。

    就拿老魏此时的想法举个例子吧——作为一名相当有资历的先锋官,魏溃可相当清楚“急行军”这三个字说来好像简单,但实际上做起来有多难。把萧山到酆山这段正常赶路十几日的路程缩减到十日以内,这可不是指挥者朝部队挥鞭子或者扯着脖子喊“抓紧时间跑快点”就能完成的效果,至少说明任天镜平日里就对这些乡勇督练有方,且这些人都十分服从他的命令。再者便是抵达酆山之后仍然训练有素没有无组织纪律地暴露位置,而是先派遣斥候详查当地情况以作分析,最后不但能悄无声息地逼近蒲明月的驻地,甚至还没有贸然行动而是静待与贺难等人会合的时机——老魏当年可是正儿八经的军官,他能做到这些并不奇怪,但却是因为经过杜荣这种野路子老油条和厉铎那种学院派的双重教导才磨练出来的军事素养。

    而遍观任天镜的履历可找不到什么能教会他这些的名师,只能说这家伙就算不是无师自通,也多半是靠自学成才,这是一种何等出色、何等可怕的悟性与才能?

    蒲明月同样也领着一伙儿人,但他和任天镜的表现得相差至少一个阎罗王的距离出来,所以今日他败在这儿也并不冤枉。

    …………

    在解决掉蒲明月这桩麻烦之后,贺难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他这是受到任天镜做法的启发,没有立刻就紧锣密鼓地筹划对酆山的讨伐,而是将众人暂时分散开,完成对酆山的半包围。

    虽然被邀请到阎罗聚首当中的宾客不多,但狼镇外围可是屯聚了不少绿林中人,阎罗王死亡的消息也在这些人的口口相传之中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遍布了盛国土地上的大小山头——要打酆山主意的可不止蒲明月与贺难两伙人而已,有不少人都被这个风声吸引到了酆山一带准备掺和一脚,哪怕实力再不济也抱着浑水摸鱼的心思。

    而贺难没有急于攻打酆山营寨的原因就在于这些家伙们,而他也根据这些匪寇的来头与特点制定了不同的应对方略——一部分不成气候的散兵游勇便顺势收编过来,如蒲明月这等声势浩大人多势众的团伙便采取手段将他们各个击破,若是撞上了那单枪匹马前来的独行高手便差遣魏溃、芮无勋这样的强人带队围捕。

    总之在酆山周边这样折腾了半个月左右,单从人数上来说贺难一方的规模不但没有缩减,反而大大增加——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听闻了这消息之后主动慕名而来、纳头便拜。

    行使这种手段,削弱潜在的竞争对手只是其中的一环而已,至少还有两个目的——其一便是为了眼前“吃下”酆山的残余势力做出准备,贺难不信那酆山部众不知道自己就在附近“围点打援”且屡获成效,日子一久对方必然军心涣散,就看他们是否准备进行殊死一搏了;而其二便是向绿林传达一种讯号,昭告他们一股可以代替阎罗王的势力正在崛起。

    又过了一日,贺难终于如愿以偿地收到了“山上”传来的消息——目前督领酆山的头目,邀他到山中一叙。

第三八六章 再次隔空斗法

    作为阎罗王费安国的大本营,酆山内的营寨分布与他的蛇盘山淬石庄并无二致,或者说淬石庄就是以酆山寨为蓝本进行建造的,亦有可能是在得了鲁班天工图之后,两地俱按照图纸内样式进行了修改,最后越来越像、殊途同归。

    在酆山的一正一副两位寨主要么殒命要么失联的如今,被推举为临时当家人的就是原本的三号人物了——和那两位有所不同,阎罗王和他的副手都是习武之人当中的好手,而这个三当家却不尽然,论打斗本领他只能说是粗通一些,甚至不如酆山五大堂的堂主,但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却是毫无争议的酆山三寨主,倒也算是一桩奇事。

    “贺……少侠,你应该知道既然今日我选择邀请你来谈一谈,就是不想动武的意思。”酆山三当家方恨少在长案之后正襟危坐,平静地看着与自己对面而坐的贺难:“所以我不想让你觉得这是一场鸿门宴。”

    虽然心情并不像是表面上那么放松,但贺难还是尽可能地笑了出来:“我也是一样的,既然我都应了方三当家之约,自然也不想刀兵相向。”

    不得不说,费安国对于形象这方面还是非常看重的——一般人对于山贼的印象要么就是“喝完酒抹一抹嘴便将大碗就地一摔”的粗鲁,要么就是“用抢来的金银打成碗碟等器具”的俗气,但事实上费安国对待客还是非常讲究的,绝非那些不入流的土匪路霸能够媲美。今日宴上无论宾主,所用的器具都是费安国生前请巧匠特制的餐案、餐具,其规格价值至少也得是五品以上的贪官才能用得起的,而这顿饭所用的食材虽然算不得山珍海味,但也都是稀罕货了。

    不过贺难不是那么没见过世面的人,在骠骑将军府上、由当朝皇子设宴他都去过了,这山贼请客又比之如何?而且这家伙本身也是那种“就算没见过猪跑,但也能装出顿顿吃猪肉”的类型,对他来说完全能镇得住场面,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方恨少话中的试探:“只不过这口饭嘛……到底是不是鸿门宴,说了算的可不是沛公,而是项王啊!”

    “那方某还真是献丑了……”方恨少倒也不恼,神色如常,忽而又颔首笑道:“但如果贺少侠你自比汉王的话,鄙人是断断算不得楚霸王的——若真挑出来个相似的角色,倒不如说是舞剑的项庄。”

    话音未落,这男人的神情已如张弓拔剑,目光直挺挺地便朝着贺难脸上剜了过来。

    但箭开弓之后便不知射落何地,剑也飘飘然斩在了空处,贺难连头也未抬,身旁的熊虎之将便已然释放出了威压——贺难一方赴宴的就只有四个人,除了他以外都是个顶个的能打,此刻芮无勋与谢斩的心思全不在饭菜上,但却也没有什么动作,而魏溃的一个扫视便将对方数人如戈矛般的杀意全数斩断。

    “我的樊哙,还是挺可靠的吧?”贺难咽下了一口炖得脱骨的雉腿肉,这算是酆山的特产,由于地势险峻,酆山上能活到成年的飞禽走兽都健壮得很,肉质紧实可口,贺难一伙围山这几天倒也打过不少野味,但从他们这些外人手里烩出来的菜终究是没有这些常年屯聚在酆山的“本地厨子”做出来的地道。

    方恨少摇头:“非要说的话,也不只是樊哙而已呢——不过正如你所见,我们酆山的这些能算得上高手的人都已经坐在这间屋子里了,说句实话,以现在咱们双方的阵容来看,我们这些人在他们三位面前将你刺杀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但这并不意味着酆山就该到了改旗易帜的时候了……我这么说,你应该能懂吧?”方恨少也是颇有些无奈的,从他个人的立场来说,阎罗王之死其实还真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只不过五大堂主都是阎罗王的铁杆手下,他们的态度就很坚定了——就算暂时不能与贺难这奸贼撕破脸皮不死不休,但也绝对不能媾和。

    但说实话,到底是战是降是和,远不是这些人能说的算的——真正决定这件事儿的人不是将士,而是项王。

    方恨少一介文弱草莽,如何能从这磨牙吮血的兽巢当中脱颖而出?自然是因为他是阎罗王势力蓬勃发展上一道不可缺少的护身符——说得极端一点儿,这寨子里缺得了费安国,但却离不开方恨少。

    因为他才是那个负责在天边卫和阎罗王之间牵线搭桥的人。

    自比项庄,实在是有些委屈了这个貌不惊人的男子,但如果他在今日只扮演一个恃勇力而奋发的剑客,那么项王也绝对不止是已经亡故的费安国。

    “方兄你倒是早这么说啊……亏我还被蒙在鼓里这么半天。”贺难才恍然大悟地笑了笑,但实际上他早就知道方恨少邀约的目的以及他代表的是谁:“当然你应该也听说了,你们那位周总管已经与我见过面了。”

    不少人都在贺难这种貌似忠良的伪装上面栽过跟头,多半都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浮于表面,但方恨少可不这么想,他并不觉得年轻就是劣势,也不认可浮夸就是缺陷,从一开始他就把自己的心态放到了最低、乃至于地位上仰望贺难的层次——只有这样,才可能防住此人埋伏的陷阱。

    而正当方恨水已经准备越过那高明的语言圈套之时,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我说贺难啊,你还真是屡教不改呀——再让老周听到你这么叫他,非得扒你一层皮不可。”

    屏风后面已静坐了半晌的人影终于忍不住现身,而今日的迟总管却没有再穿上他那套黑蝙蝠一样的制服,而是一身的釉蓝布衣,那枯瘦厉鬼一般的脸在除去了阴森的盔甲之外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这位,与贺难也算是老熟人了,在天边卫四大总管当中也是贺难最愿意接触的一位。说来也是,迟则豹是四个人当中最狡黠的,性格也是最油滑的,能不得罪的人绝对不得罪,得罪得起的人他也鲜有摆架子给人家看的时候——当初迟则豹奉命带贺难返京,在酒楼茅厕不期而遇的时候,迟总管一没趁无人之际强行裹走他,也没逼迫贺难憋着屎跟他相谈不是?

    “哎呦,迟总管大驾光临,小子受宠若惊、有失远迎……”贺难早就知道今日这顿饭绝对不是好吃的,但看到来人是迟则豹之后,悬着的一颗心也就落了地,这会儿都敢蹬鼻子上脸说俏皮话了。

    当然,这世道就是如此——周毗之乖张,熊奇无脑,胡玉鸣癫痫,若是换这三人其中之一来,贺难是万万不敢套近乎的,唯有迟则豹对贺难还真没有什么威严存在,不过齐单选人向来不会错,今天若是换个别人来还未必能这么气氛融洽地把事情给谈妥。

    …………

    在迟总管出面之后,便只有贺难、魏溃与方恨少三人与他进了内厅,其余人便在外面等着,而等到众人心情忐忑地用完这一餐,屋里的四个人便也一个零件不缺地走了出来。从山上下来之后,贺难一伙儿便主动撤走了所有的布防,这无疑是迟则豹与他洽谈之后的结果。

    周毗之带给贺难的口谕,其中一部分便是齐单在向他交代自己对于酆山的处理方法,贺难明目张胆地借围困酆山之局打散各路绿林英雄好汉无疑也有五皇子的授意存在。

    这一笔买卖,其实贺难心中是做得很不情愿的——此前的萧山可从没有对外挂上贺难的旗号,最开始是程青树、后来则辗转于彭牛生与丹顶豹之手,直到前段时间又换成了任天镜,所以贺难心中一直把萧山这部分力量当作隐匿起来的底牌,以备不时之需。虽然他也不是没有代表萧山出面和当地衙门接触,但那天高皇帝远的西北大山,谁又能想到真的走露风声到了足不出户的五殿下那里呢?

    齐单指示贺难去围酆山,就是在透露出自己已经看到了贺难藏下的底儿,顺便再利用这件事来检阅一下这份底子究竟有多厚——这无疑是贺难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好像自己在齐单面前是个裸体一样,但他更不想让自己因为有这么一批人马而被打上一个“反贼”的名号最后被白白清剿。

    好在贺难不是一个会怨天尤人的性格,既然暴露底裤已经是不可改变的定局,那么贺难的止损便是变本加厉——他的确是按照齐单的意思消灭了不少绿林势力,但同样也在暗中吸纳了一些人,这一点就算齐单心知肚明却也不好阻止。

    不过赵王殿下也没那么好糊弄,迟则豹和周毗之是一起到的淬石庄,而在结束这件事之后回去的就只有周毗之一个人而已,咱们迟总管可是一直都跟在贺难屁股后面写报告呢!直到迟则豹知道估摸着达到了齐单给贺难规划好的“限度”,才以方恨少的名义对贺难发出邀请上山一叙。

    而齐单也的确是让贺难占到了便宜——在两人都能接受的范围之内。贺难可以尽可能地带走他需要的鲁班天工图以及一部分情报和资源,但酆山这块好地方以及阎罗王手下的人马可就全部都得由齐单接管了,就算贺难真的准备在萧山搞出来些什么大事儿,那么五皇子也随时可以通过遥控的方式敲打他。

    当然,齐单这么大费周章的行事,所图的也绝对不是上述的那些“小打小闹”,他真正敢让贺难来蹭他这辆顺风车的原因,自然是他在这起完全用不着本人出马的事件当中占到了最大的便宜——因为阎罗王本是傅子瞻的人。

    傅子瞻没有像迟则豹那样与五皇子志同道合的兴趣,也没有熊奇那样贪得无厌的欲望,更缺乏周毗之想成为下一位天边卫总指挥使那样的动力——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很多年了,其中不乏皇帝的殊遇和齐骥的举荐。

    换句话来说,傅子瞻是个彻彻底底的太子党人,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晓之以情动之以志,他都是完全无法争取的那种人。

    所以齐单这大手笔的洗牌,正是要在无影无形间将这偌大一股势力收入囊中。

第三八七章 宫斗

    齐单给贺难的通知全部写在那张揉成一团的纸上面,虽然面积不大,内容也不多,但也足以让贺难领会到其中的全部内容了。

    除了要求他配合自己拿下酆山之外,齐单还把朝廷、或者说齐长庚对于秦王事件的处理结果传达给了贺难。

    …………

    再把时间往回倒个一段日子……就回到冬月廿四日的那天好了。

    由于齐长庚的生辰是在五月廿四日,所以每个月的廿四日如果没有军政要务都会停朝一天,而人在京城们的皇子皇女们也都会在五官城内齐聚一堂,按例来为父皇过“月寿”。

    当然了,月寿集会这件事不是强制性的,因为真的要尽孝子之心的人平日里自会有所表现,而那些不喜爱这些繁文缛节的人就算一天打宫门口路过八遍也未必会往里看一眼。

    齐单自然是后者,兄弟七个当中他应该算是除了齐骏以外来得最少的人,齐长庚一年十二次“寿辰”他也就是在五月廿四那天的正日子才会规规矩矩地出席,剩下的十一回基本上就是看他心情。

    但这一天,诸位儿女却极其稀罕地齐刷刷地到了五官城——不过应该从他们当中把齐骏给刨出去。

    这么说并不意味着咱们的三皇子、秦王殿下已经引颈就戮。齐长庚虽然也将齐骏所为视作祸患,但终究还是没有忍心对这儿子痛下杀手,而是先削去了他秦王的头衔。最终在数个部门联合上书商议之下,这位三皇子虽然保住了一条性命,但他于京城当中的势力都被处置的一干二净,齐骏本人从此也被幽禁于府中遭受监视。

    齐骏自己总不会提出主动为父皇贺月寿的要求,而齐长庚倒也撒手不管了,才造成了今日这“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情形。

    “今天来的这么齐整……恐怕都是听说了三哥的事儿吧。”齐单抵达长明殿时,屋内已有不少人落座了,连和自己平时一样不常入宫贺月寿的二哥都来了——楚王齐直是庶长子,虽然他和太子关系最差,但对皇后嫡出的齐骏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毕竟果皇后害得他“亲哥哥”胎死腹中,他生母蒲妃也因此事落下心疾体病,郁郁寡欢数年,今儿过来的最大目的恐怕就是说齐骏笑话来的。

    “老五来了?”齐长庚通常都会在用晚膳之前才会过来,子女们便得了一下午的悠闲,不用像是在父皇面前那么拘谨,而在圣驾到来之前,负责代他控制场面的担子历来都落在年岁最大的孩子身上。太子齐骥倒也不常参与这种场合,毕竟他的公务是诸子当中最繁忙的,但由于齐长庚提前通知过他今日有大事儿要说给所有儿女们听,齐骥便把这桩事也认真操办了起来。

    而面对长兄的主动招呼,齐单也照着一个好弟弟的样式回应着,但心中始终回荡着那夜秦王府擒王时三哥悄悄留在自己耳边的话。

    “三哥对你仁至义尽,你自己掂量掂量怎么办吧!”

    齐单当然领会了他三哥是什么意思,只是唯独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齐骏对于大哥的恨意是莫名的,比起只是过过嘴瘾的齐直和野心更大的齐单来说,齐骏的目的似乎简单而纯粹——他要不惜一切代价的去扳倒身为太子的齐骥,哪怕心血付诸东流,辛苦为人作嫁,也要如此。

    对于这份特殊的“遗产”,齐单当然要好好利用起来,但现在的他并不着急,因为在这儿至少还有二哥顶在前面与大哥抗衡,自己还是照往常一样扮演那个在外放浪形骸、在内兄友弟恭的好弟弟的角色就行了。

    就在齐单还打着心中算盘的时候,楚王齐直果不其然地聊起了这件事儿,目的性极其强烈,虽说矛头对准的是齐骏,但主要还是说给大哥听:“老三那个事儿你们都听说了么?大哥和三弟一母同胞,也没说到秦王府去看看他?”

    齐直虽然身材是几位皇子当中最瘦小的,但性格却无比暴躁,言谈举止正如其名一贯横冲直撞,此刻连句像模像样的措辞都懒得组织,想到了这一茬就脱口而出,顿时惹得这长明殿当中风云突起。

    齐骥扫了这个二弟一眼却没有立刻接招,他也不应该顺着齐直的性子去聊这件事儿——那是父皇晚间才要谈起来的东西,但燕王齐骅却已经按捺不住了,张口便反将一军:“二哥平常月月不见回宫,这一回来就说得好大事啊——还是兄弟的闲话。”

    别看齐骅是个肚大腰圆的胖子,五官也被脸上的肉挤在一块儿,看起来与几位兄弟最不相像,但要说本领确实不小——他在户部代理治粟司仓政务,专管仓储出纳,虽说在兄弟排行之间不如老二,但扔在朝堂之上可有份量的多。

    齐骅与齐骏最要好,虽然齐骏这事儿是个滔天之过,但到底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弟,就算齐骏如今被废也轮不到齐直这个闲散王爷来指手画脚,他是向来不惯着齐直的那一个——在兄弟阋墙这方面,齐骅虽然也对大哥有点儿意见,但无疑不像其它两个哥哥那样强烈,所以此刻也算是维护着大哥的立场。

    看到齐骅出头,齐单的心理活动倒是复杂,甚至带着一种苍凉的嘲讽——流着齐长庚那龙血的几个儿子,在自相戕贼这一块还真学到了老子的精髓。

    “哼,到现在还给老三撑腰,恐怕你也没少跟老三一起研究他那毒秧子吧?”齐直同样不肯相让,甚至还试图把本来隔岸观火的齐单也拖入战场:“我听说三法司去调查的时候,老五你当时也在?不如你给哥哥们讲讲当时是怎么个情景?”

    齐单摇头苦笑,这哪里是他能讲的?他现在是两边谁都不想得罪,没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而就在他准备打个岔把这个话题给揭过去的时候,一个婉转的少女声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门口。

    兰妃膝下二公主齐蕊,明眸若彩,芳音如鹂,她的闯入让殿内所有的波澜都在这一刻被强压了下去——再怎么说几个人都是当哥哥的,这点儿分寸还是要有的,在弟弟妹妹面前还雀喧鸠聚、指桑骂槐的成何体统。

    齐蕊一路小跑的进殿,后面齐复和齐骧两个男娃娃也跟着一起冲锋。他们三个都算是孩子,最大的齐蕊也不过十六,而最小的齐骧才刚满十岁,远没到大人们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地步,所以当二姐的齐蕊每天都带着两个跟屁虫在宫里四处玩耍——这才像个血脉相连的姐弟的样子。

    齐蕊一个一个地朝着兄长们施礼问好,最后抡到齐单的时候却直接扑到了他怀里,一脸的喜色:“五哥回来啦!”

    这并不是个稀罕事儿,齐单的女人缘打小就好的出奇——人家生得一张好脸皮嘛!这张少女初恋脸的天下无双,无论是相思阁的歌姬还是重臣府上千金都忍不住倾心,就连对各嫔妃所生的子女一贯铁石心肠的果皇后都疼爱这小伙子到我见犹怜的程度,齐蕊最喜欢围着五哥转也很符合常理。

    其实按相貌气度来说,太子和秦王也都不差,但这俩人的岁数委实是能做齐蕊父亲的程度了,而齐直和齐骅的形象简直能上演一出“云栈洞悟空收八戒”,换你是齐蕊也最愿意和五哥玩。

    看三个孩子的着装和手里拿着的物件儿,齐单便明了他们又在模仿将士打仗,随即便将齐蕊侧脸沾上的泥土揩下去:“一会儿父皇就到了,要让他看见你们三个这副样子又得发怒,赶紧带他们两个去收拾收拾。”

    五哥的话,齐蕊是不敢不听的,笑嘻嘻地抱拳道了一声“得令”,便带着手下这两位将军在宫娥的照顾下去后殿了。

    “二位哥哥,你们怎么说,是休战还是……”齐单看向了仍在剑拔弩张的两个哥哥,不知不觉当中,在长明殿话事的人已经无形之中变成了五皇子。

    楚王与燕王各自扭头,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便不再言语,但气氛仍旧凝重的可怕,书房内反而还不如刚才争吵时热闹。

    “不是我说你们这些男人……”棠妃所出的长公主齐敏一直都像个隐形人一样冷眼旁观兄弟几个之间的争斗,直到现在才出声,但她却是有资格说这个话的,毕竟她与太子同年所生,只不过晚了几个月而已,是众人当之无愧的大姐:“一天天的忙着争这个斗那个,好像自己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一样——但真正的要紧事,却是没眼去看、也无心去做的。”

    “生在皇家,便自觉有资格指点江山,却偏偏忘了自己脚下的路究竟该怎么走。书读了那么多,教师都是国子监的大学士,反倒是不如那些个没念过书本的乡野村夫知道手足之情唇齿相依。”

    “你们现在胡闹也就罢了,要是在父皇面前还这个样子,自己知道后果。”

    在说过这些话后,齐敏便捏着裙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自顾自地走向书房之外,奔着长明殿的正门,瞧也不瞧这些个兄弟们:“还愣着做什么,父皇快到了,还不赶快出去迎一迎?”

第三八八章 豹动

    齐单的确不愿意参与“家庭晚宴”这种性质的活动,尤其是在这儿。

    每个人的脸上都如沐春风,好像他们真的有多在意这“来之不易”的聚会一样,但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现在还坐在一起面对面微笑的某些人,等到出了长明殿的大门之后,就算不视彼此为眼中钉,但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不过在面子工程上,齐单的确还是佩服大哥的,就算他心里或许真的对这些兄弟们有什么不满,但也从来都没有像二哥和四哥那样表现得非常极端,始终都表现出一种十分尽力维护着这份天赐血缘的态度——但也就是因为这样,齐单和齐骏才会不约而同地反感,因为他们两个再清楚不过了,这个所谓的家里最凉薄的人其实就是这个和蔼的太子。

    他所有的谦恭、柔顺以及仁慈,都建立在他与生俱来的身份之上,他是大皇子,是未来的皇帝。家庭需要一个长兄如父的好哥哥,那他就扮演一个好哥哥;朝臣需要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太子,那他就扮演一个好太子;天下需要一个宽仁济民的好君王,那他就扮演一个好君王。

    有一种说法叫做君子论迹不论心,对于这一点,齐单深表认同。既然齐骥在行为上竭尽他所能地去做正确的事,那么哪怕他心中曾有过什么别的想法其实也无可指摘,将来的史书也会公允地评价他是一位难得的贤君——但认同理论不代表齐单就会停止深入思考,他向来是一个喜欢多想一想的人,所以他透过这些表象看到了一个真正的齐骥。

    那是一个无比冷血而又理性的政治动物,甚至有时候齐单会产生这样一种想法——如果将来的天下需要一位女皇帝的话,齐骥或许也会毫不犹豫地挥刀并且宣称自己是齐长庚的长女,曾经是名为齐霁的大公主。

    说起长公主,齐敏也是个相当有手段的狠角色。或许她不如大哥理智,不如三哥博识,也不如自己聪明,但在慧识上却绝对无愧于自己的这个“敏”字,就如同她阻止下午那场可笑的同室操戈一样。如果说大哥是在极力追求“做正确的事”,那么大姐就是在一直“避免错误的事”,如果她是男儿之身,可能要比齐骏与齐单更有资格与大哥竞争。可惜她最不愿掺和的就是这些个党同伐异的争斗,否则也不会早早地择一个良婿出嫁,平日里兄弟们的吵闹她连理都不会理,只不过是因为今天日子特殊才不得不出面平息此事。

    而二哥就显然没有那些斤两了。身为皇子,他绝对不是痴愚呆傻之人,只是他的行为却有些过于幼稚了。虽然他对于皇后血脉的这份仇恨本身也能够令人理解,可宣泄的方式的确有些儿戏,但想来恐怕也是无奈之举——这些个儿子当中最不受宠的可能就是楚王齐直,他就是想像齐骏一样做出一番事业和大哥掰手腕也没有什么会支持。毕竟蒲妃在痛失爱子之后心绪极不稳定,终日萎靡不振郁郁寡欢,齐直的降生或许也是齐长庚对于蒲妃的一种补偿——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毕竟也没有几个人会想要日日让一个自怨自艾的人围在自己身边转,像齐长庚这样的人就更不会如此。

    陛下的态度就是风向标,蒲妃失宠自然也连带着恶其余胥,又有哪个大臣会不开眼地站在楚王这一边儿呢?也就是大哥懒得去计较这么多,才会由老四去和二哥互相添堵。

    至于三哥这茬儿不提也罢,因为别的皇子就算有想法那也是与大哥争宠,但齐骏却异于常人——他对染指皇位的兴趣绝对没有给齐骥挖坑埋祸大,但正因为他所行之事都是在祸乱天下,所以才会有今日这个结局,自食苦果咎由自取。

    老四呢……头脑并非他所长,这平日里憨态可掬的胖子是个干实事的好手,但谋略算计上是个短板,靠着太子这棵大树是他最好的选择,他也没有道理不清楚。

    至于剩下的几个就都是些孩子了,齐蕊是宫中所有人的掌上明珠,估计未来就是一个小朱照儿,齐复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真正值得一提的反而是齐骧——他是已亡故的茉妃所生,但由于茉妃是果皇后的表妹,便由果皇后过继来抚养长大,倒也占了个嫡子的身份,齐长庚老来的子近些年来却是最宠爱这个小儿子。

    从长明殿出来走到南宫门,齐单一路上思绪万千,直到已经到了五官城外,他才忽然发觉遗漏了一个人,一个万万不该遗漏的人。

    蓦然回首,那五官城就像是齐长庚的巨影一样伏在京城的中心,齐单苦笑一声,却没有停滞自己的脚步。

    …………

    “公子,您回来了。”赵王府里近来人丁兴旺——齐单以结交好友的名字招揽到的贤才常常都会在此地下榻,但要说谁是最贴心的那一个,还得数月牙儿。就譬如齐单从宫中用完晚膳的今日,不用通知她也知道要给“白公子”提前预备好什么东西。

    就比如她知道白公子这顿饭一定会饮酒但绝不会吃饱,所以便备好了点心和醒酒汤,专门应对这两种情况。

    这些事情,便是朱照儿不会做的,那娇蛮伶俐的姑娘或许会在心情好的时候给你尝些甜头,但却绝对不会把人照顾得这么周到。

    当然,齐单也并不是在进行褒贬,事实上他所喜欢的恰恰就是朱照儿身上那自由烂漫的灵性,她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也并非茕茕独立的兰花,她是不羁的妖精和绚烂的牡丹,你越是要追逐她,便越能领会到那种令人不可自拔的魅力,但却又绝不能将她紧紧地握在手中不肯放开,否则就只能眼看着那种美丽就此凋零。

    齐单吹了吹热汤,然后抬眼看向月牙儿:“今天小狼儿来过了吧?”

    月牙儿将夜宵端上来后就自觉退到一边了,现在本来心不在焉地倚在门旁,听公子一说后顿时有些惊讶:“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齐单笑了笑,然后对着月牙儿指了指自己的脑后——就像摆在她面前的是一面镜子似的。

    月牙儿会意,抬手向那青丝当中摸去,便从发钗上摘下了一朵铁绣旗来。

    “京城附近种植铁绣旗的地方不多,因为江敛喜欢这花的名字便在顺风镖局的后院里培育了些——这玩意儿是个稀罕物件,你总不见得一天就能往返一趟吧?”齐单吃饭细嚼慢咽,等到点心全都落进胃里才会开口。

    和齐单预计的反应有所不同,月牙儿突然笑了起来:“那公子是怎么知道,这不是小江公子今天来过,而是小狼儿来过呢?”

    江敛也很喜欢自己口中的这个“小厨娘”,这也是几人圈子当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平日里江显没少拿这事儿开玩笑——虽然月牙儿不常来往于顺风镖局,但作为当事人也没有理由看不出来。

    “如果是江敛的话,他现在肯定还会以等我为由赖在这儿不走。”齐单不是鄙视江敛的人品,而是太了解这家伙的秉性了。而小狼儿却不会这样,也没有资格这样。

    月牙儿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正主儿却终于是藏不住了,几乎是从窗户外蹦进来的,兴高采烈地喊道:“五哥,中我计了!”

    “没想到居然是在这儿等着我呢……”虽然一番高明的推测最终被印证是错误的选项,但齐单倒也不恼,反而借着这事儿拿月牙儿打趣:“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胳膊肘便朝外拐了。”

    江敛倒是一点儿也不怕拂了五哥面子,毫不客气地接道:“五哥也太欺负人了,被我算计便拿小厨娘撒气。”

    齐单大手一挥,五根细长的手指便抓住了江敛的头,将他揪到自己面前:“少说这些没用的,快说找我什么事儿。”

    如果真没有事儿的话,江敛反而会堂堂正正地坐在大堂里和月牙儿聊天,等到自己一回来随便扯两句就找借口溜走吗,但正因为有要紧事说给自己听,才会有闲心玩儿这么一出灯下黑,这一点倒是绝不会错。

    正如齐单所料,江敛的确是有一没有二,今日到访还真不是为了欣赏一下月牙儿的美貌:“崔大哥跟我说了件事,虽然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但在他们走镖行儿里还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所以我就想过来和五哥你商量商量咱们要不要也掺和一下……”

    “那个,中原三大镖局之一的泰平镖局知道吧……”

第三八九章 神剑登门

    郁三儿听得府门外有门环叩响,三步并作两步地前去相迎。

    “敢问阁下有何贵干?”郁三儿倒是很谨慎,一手扒住门扇另一手则扶住门闩,不让对方轻易闯进来。

    这也不能怪他表现得小家子气——你看这来人内里穿的是锦缎面料的华服,外面却裹了一层质地粗糙的罩头披风,腰际还悬挂一柄三尺来长的宝剑。在郁家待了这么多年,郁三儿也长了不少见识,这种打扮的江湖人没准儿都是和老爷有仇的。

    “老夫为镖局之事而来,这位小友可否代为通报一声郁局主?”一边说着,这位客人已经掀开了兜帽,露出一张看上去就十分具有高人风范的面孔出来,只不过郁三儿看对方的年纪至多也就比家主大个三四岁左右,虽然两鬓和胡须已经有些银丝,但似乎还到不了自称老夫的程度。

    平日里也有不少人拜访郁府,但说到底这也是郁茂生的家而非工作地点,郁三儿稍稍迟疑,便遵照家主一直以来的指示道:“老先生若是有货物要托付,在下可以为您带路到泰平镖局。”

    老人摇了摇头:“老夫已经去过泰平镖局了,镖局的人说郁局主在府上,所以便兜了个圈子来。”

    对方已经这么说了,那郁三儿自然也不太方便一口回绝,方问道:“那老先生您可否告知一个姓名?在下向家主通报时也好作答。”

    “你就说,是那位托他寻剑的雇主就好。”

    此言一出,就连郁三儿都惊了——他在郁家做事也有年头了,深受信任,镖局或者商号里的事儿知道得不少,这“邪剑镖”的始末他也清楚。

    最让郁总把头心神不安的,就是这个神秘的买家——在郁茂生心里,哪怕这买主听说这件事儿之后来兴师问罪,悬着的一颗心反而还放下了。

    可如今这真有人打着买主的旗号上门来了,郁三儿反倒是有点慌,往内院跑的那两步都有些不利索。

    过不多时,郁茂生和穆皎便在郁三儿的带领下接见了这位“不速之客”。

    郁茂生和郁三儿做出的判断是一样的,这佩剑的中年人是一位高手,但让他们做出判断的依据却截然不同——郁三儿主要是靠与人交往的经验去识别,而郁局主却是通过炁的感知。

    许多高手在将真炁掌握到一定程度之后,都会通晓这种手段,一般都会用来试探他人的实力——其中自然也会发生误判的情况,但“误判“的出现通常都只会是被试探的对象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和实力所造成的低估,鲜有高估了别人的结果出现。

    换句话来说,一个人只会比真炁感知出来的结果更强。

    如果说买主上门这件事儿带给泰平镖局一干人的心情是震惊当中夹杂着一丝忐忑,那么郁茂生感知到的结果就是直接导致这中原三大镖局之一的总把头汗流浃背、心头一凛。

    此人之气海雄浑程度,当是一位远超自己的顶尖高手,郁茂生投入过去试探的真炁宛如泥牛入海一般便被对方吞入其中不见踪影。两年前郁茂生曾经亲自率队受长风书院所托押运一批货物,也因此与夫子祝诘有过一面之交——此人的武功究竟有多高难说,但在郁茂生看来,绝不在那祝夫子之下。

    这个等级的高手,别说是元气大伤后的镖局了,就算处于鼎盛时期镖局内的所有高手倾巢而动一齐出手,也是个死伤大半的结局。念及此处,郁茂生忽地想到方才郁三儿来禀告时提到过,这神秘买主已去过镖局了——按常理来说,这么重要的客人到访,镖局应当早有消息马不停蹄地传来,最次也得有人陪同着一起来郁家,怎么却不声不响毫无反应?

    一个可怕的猜想已然在郁茂生的脑中浮现,身体也下意识地护住了身后的妻子——莫非这雇主是因为听说了货物遗失的传闻来兴师问罪,此刻已经灭杀掉镖局满门,所以才会无人传信回来?

    “郁局主误会了……在镖局时老夫并未说过自己与那趟镖有关,所以镖师们也就只把老夫当成一个来问价的雇主罢了。”老者看出了郁茂生的不安,故而安抚道:“老夫今日前来也并非是为了责难谁,而是为了确认这件事是否属实,然后再商讨办法也不迟。”

    一听对方主动宽释自己,郁茂生便也稍稍放松了下来,心中顿生感激之情,抱拳躬身道:“还未请教过老前辈尊姓大名。”

    “岳浩然。”老剑客并未给自己的名头前面安上什么前缀,而是单单这三个字便已然说明了一切。

    但凡江湖中人,便不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是天下剑者都憧憬的对象,是此世之间一种兵器的巅峰,代表了剑之道的术之大成。

    神剑祝机的得意门徒,初出茅庐便以木剑斩蛟龙,力挫成名已久的天骄龙飞羽,接替其师神剑之名被誉为天下第一剑。

    郁茂生也没有想到,这个给自己带来无尽麻烦的订单居然是由“神剑”前辈发出的——而在老剑客自报家门之后,他也不曾产生过什么怀疑。

    天下的顶尖高手就那么几位而已,别人想冒充也冒充不来。

    “前辈随我上座。”郁茂生接引着岳浩然登堂入室,同时又打听着一些细节:“前辈大名如雷贯耳,威震江湖,晚生敬佩。但晚生也有一事欲请前辈指点一二——江湖上应当有近十年都没有流传出前辈的消息了,我有朋友也拜访过剑门山,但似乎您也未在山中闭关。”

    虽然顶着一个神剑的名头,但岳浩然似乎还是个比较好相处的老人,这个问题其实比较隐私,但他还是如常言道:“云游江湖而已。”

    不过岳浩然也没有忘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了正事儿上:“我在外面,听到的都是些传言,今日亲自到郁局主府上,就是想通过郁局主之口了解到事情的全貌,老夫并无问罪之意,所以还请郁局主如实相告。”

    开办镖局,信誉第一,既然岳浩然都亲自上门了,郁茂生自然不会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事件的来龙去脉告知。

    听完之后,岳浩然没有言语,而是将腰间佩剑摘下,搁置在面前的案上:“你可知道为何老夫费尽周折也要将那邪剑拿到么?”

    “还望前辈赐教。”郁茂生又恭敬道。

    “郁局主也是高士,想必不会没有听过老夫的佩剑‘再少年’。”岳浩然言道:“家师授剑于我,便是想让这柄凶器不必流落至贼人手中。”

    “然而,我却在不久之前听过了这把西域邪剑的传闻——种种迹象都有所表明,这两柄剑的性质相仿,或许乃是同源之物——那么‘再少年’能做到的,西域邪剑也必然如此。”

    郁茂生听完已有汗流,小心翼翼地问道:“也就是说,那柄邪剑也有必杀之威能?”

    岳浩然长叹一声:“当初我年轻气盛,觉得师父有些小题大做,便执意开封此剑,而如今我也是知天命之人,恍然才发觉家师当初的决定无比正确。”

    “无论是西域邪剑,还是老夫手中这一把,都是不能留存于事件的不祥之物,老夫花大手段寻剑,正是要亲手将此两柄剑永久封存——不过果然不出人所料,打这剑主意的人不少,此刻邪剑落于这些宵小之辈手中,怕是要再于江湖之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岳浩然抚膺长叹道。

    郁茂生唤来郁三儿,与他耳语了些什么,然后又向老剑客请教道:“方才郁某也同前辈说过我泰平镖局欲仿制邪剑,举办一场盛会来引蛇出洞,现如今那仿制品已经初具规模,不如前辈来过过目,正好也能指点晚生一二。”

    二人又品了一会儿茶,郁三儿已经从库房当中取出了仿制的邪剑,盛在一个精致的匣中捧上来。

    但岳浩然只草草扫过一眼,便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又碍于郁茂生盛情招待,不便相告。

    “前辈尽管畅所欲言。”郁总把头也是会看人眼色的,忙不迭道。

    片刻,岳浩然吐气道:“做工倒是不差,外形的确不好判断真假,但此剑材质极其特殊,这一点用寻常用料是绝对无法模仿出来的——这把剑哄住外行倒是绰绰有余,可如果那夺剑之人已经研究透彻了邪剑的特性,怕是很快就被揭穿。”

    “也罢,只凭我说是不好让人全盘理解的,便让你看看好了!”

    言罢,老剑客拔剑,灰沉沉一柄剑嘶吼着离鞘,似有钟鼓之声齐鸣,乐器是海是天。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712/ 第一时间欣赏卒舞最新章节! 作者:我等天黑所写的《卒舞》为转载作品,卒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卒舞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卒舞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卒舞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卒舞介绍:
有人招摇撞骗,有人庸庸碌碌。
有鸡鸣狗盗之辈,有凡夫俗子之流。
游侠、赌徒、贩夫、走卒……这样一群无名小卒,要将这乱世再搅个天翻地覆。
“我生不自量,寸寸挽强弓。”卒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卒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卒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