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零章 不入虎穴
贺难跟着那管事沿大路去,一路上倒是将路况记得清清楚楚,四周环境如何也深深印在了脑海当中。
据谢斩提醒,机关暗道的建造有可能会借助于人工的房屋楼阁和天然的山体,通常暗道的出口也都会设置在平坦的地带方便脱身,或许可以先找到疑似出口的地方反其道而行之,但贺难走了一段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同时,谢斩也对贺难说过,如果暗道设计得极为复杂,恐怕其中甚至有伏兵存在,救援自当是越早越好,否则就算魏溃能力敌千军,在那......cla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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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然后呢?”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然后?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周报》的专栏作家。”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莱恩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
“哦”了一声:“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
“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
“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
“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皮埃尔点了点头: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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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六一章 地宫(一)
人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确不虚此言。
但贺难是什么人?他是个“明知山有虎,不去明知山”的狡猾家伙,怎么可能就这么坦荡地走进来?自然是因为这里于他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虎穴”。
你见过没有老虎、只有小猫的虎穴么?反正贺难没见过。
李飞几乎是瞬间就将小费爷撂倒在地,然后一个来自侧后方的手刀将帐房先生砍得昏迷,顷刻之间“三对一”的攻势便被瓦解,只剩下懵在原地站着的管事——这家伙倒也识趣,在看过、或者说根本看不见李飞先后放倒二人的那两下子之后他也自知没有反抗的能力,索性便将手中短刀一丢开始摆烂了起来。
“呵呵……不打了?”贺难朝着管事笑笑,管事心中的委屈他可是心知肚明。
人的意志是有极限的,这酆山寨的小头目本就不是什么刚强之人,这些天的劳碌,贺难的唠叨再加上之后将要面临的阎罗王的怒火——如果自己还有之后的话,这些都令他感到疲惫不堪,而今自己落在了别人手里,不免让他产生了“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的想法。
“还打什么打,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好了。”管事两手一摊瘫坐在地上,似乎再不奢求很多东西,“不过死之前我倒是想问问……你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哎,兄弟你才比我大多少岁,干嘛这么着急去死?”贺难蹲下身来将对方扶成一个坐姿,脸上堆着让人察觉不出意图的笑容:“你的问题我倒是可以回答你,只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一句——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我们冯大哥如今下落在哪儿?”
虽然贺难有些时候会表现得很不小心,但目前这个状况之下就算自己已经掌握全局,他还是没有在语言上暴露出破绽,依然强调自己与冯麓之间的关联,这样就算最后事不成,冯麓也跑不了这个责任——他倒不是想借此机会把冯麓给卖了,而是冯麓如果遇到麻烦八成还得来找自己解决,这一来二去就把人情给欠下来了。
而这也是关凌霄常用的手段,或许连之一这种后缀都不必加上。
“我就是个负责跑腿的,寨主有什么安排还要说给我听么?你要是真想问,不如去问他们两个。”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管事在冲动的瞬间结束之后也恢复了些理智——方才还想一死了之的劲头也慢慢消解,“方才你说不杀我……可是真的?”
“我这个人很少骗人。”贺难笑道,虽然这句话就是在扯淡,充斥着一股骗子的气息,但贺难的确也没想过杀掉这个管事:“不过这事儿还有一个前提,就是你得好好配合我才行。”
管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心里给自己算着账。自己要是配合这个人做出点什么来,事情结束之后寨主岂不是还要“给自己也算算账”?但若是不听从他的,看这小子一脸笑面虎的样子,我哪里还有命活?所以到最后这管事也试探着贺难能给自己提供的保障:“我要是乖乖听你的,到最后我们寨主肯定不会放过我,那我岂不是横竖都是死?”
贺难伸手拾起了账房先生掉落在自己脚边的灯笼,又把这亮着烛火的光源提到了自己面前。明暗交错之下这豺狼诡谲之相毕显:“恐怕到时候他已经没有命再去追究你的责任了,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这……”管事被贺难这副样子吓到了,不过他心中自然也有着自己噼里啪啦的小算盘——寨主这人虽然脾气不好,但本事非常高强,这两个人想杀了寨主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妨自己先配合他们行事随机应变,一遇到大事不妙的时候马上拔腿开溜——天下这么大,甭管是阎罗王还是仵官王,还能掘地三尺给自己找出来不成?于是他便道:“既然如此,你便说吧,我配合你就是了。”
“现在这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在这儿了吧?”贺难一个问题同时问向了两个人,管事是从小费爷口中得知的,而李飞则是自己调查了数日的结果,二人同时点了点头。
既然双方都确认了这一点,贺难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只见他如此安排道:“你们把这个人给控制起来,我先去审了那一个。”说罢,他便拖起了账房先生的身体随便走向了一个房间,而李飞和管事则带着同样昏迷过去的小费爷找了另外一个空屋。
一盆冰凉的井水猛然打在账房先生的脸上,这文弱的书生在打了个冷战之后惊醒。
如果放在往常,贺难还是会按照循序渐进的方式撬开对方的心防,但如今自己只要慢上那么一点儿,地牢里的人就会多出一分危险,所以他也就放弃了温和的手段:“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人都去哪了?”
随着贺难吐字,刀锋已经按在了账房的脖子上,只不过在凉水的作用下对方已经挤不出来什么冷汗了:“壮士饶命……我们寨主把人都带到‘地宫’里面去了。”
“地宫?什么地宫?”贺难厉声喝道:“你可知道入口在哪里?”
那账房的表情当中似乎还有些犹豫,但随着利刃已经深入肌肤放出血来,他立刻绷紧了身体道:“我倒是知道寨主的房间里有暗道直达地宫,但是具体要怎么操作机关……小人的确不知,你若是不信杀了我也就罢了,但我的确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你。”
贺难抿了抿嘴唇,一刀便扎在了账房的大腿上:“别跟我藏心眼儿了……”
“后厨!后厨也有一个暗道入口,包括正厅里面也有——寨主在这巧石城里设置了几条暗道,但通往的地方都是地宫,我跟寨主下去过几次,但是都是寨主在控制机关,每次都是让我在房门外等着他打开暗道才让我进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打开啊!”账房想用手去捂住流血出,但刀还架在那又迫使他缩回了手,只能哭喊道。
贺难见对方松口,趁热打铁又追问道:“那暗道从里面能打开么?如果不能的话岂不是还要留一个人在外面等着开门?这和你的说法相互冲突啊?”
账房摇了摇头,趁贺难将刀抽离的工夫赶紧从衣摆上撕下来一块布止血:“只有寨主房间那个暗门是能从里面打开的,暗门就在他的柜子下面,只要挪开柜子就能看见——其它的暗门都只能从外面开,但寨主下去之前为了以防不测,让我们做好了准备——如果我们醒着随时都能开门的话,就在所看守的暗道下面留一角黄旗。”
又问了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贺难也就没有在为难这个账房,而是让他和小费爷轮换了一下——作为阎罗王的亲侄儿,他知道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而且还能从二人口供之间的差异当中找到破绽。
这小费爷也不愧是阎罗王费安国的亲戚,倒是有几分骨气,面对着刀子还敢跟贺难扯谎,甚至还试图上前夺刀反杀,但如今的贺难也是今非昔比,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毫无对抗能力的废物了,所以他也用真炁让对方意识到了二人之间存在的差距。
但这小费爷如此的不老实,也让贺难添了几分速战速决的决心——这只能说是他自找的。
…………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要打开密道接应他们了,你们也快点做好准备吧!”就在李飞和管事百无聊赖地看守着已经受伤的账房、或者说是李飞一个人监视着另外两人时,贺难突然走了进来。
“已经结束了?”李飞抬头看了看,随即又疑惑道:“你自己?我不用陪着你一起去吗?”
“现在看来已经不必了,我一个人下去就好,你现在就带着他下山一趟、把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宣布一遍,然后把所有能带上来的人都带上来,就算是诉诸武力也在所不惜。”贺难指了指管事,示意他跟着李飞走,当然负责指挥行动的人仍然是李飞。
“那你呢?你准备一个人下去?还有那个被你带出去审讯的家伙呢?我们不需要把他一起带下去么?我记得你跟我说要拿他做人质来着。”李飞稍稍有些担心贺难的安全问题。
“啊,那家伙已经没有作为人质的价值了,我也并不准备用他去和阎罗王交换什么东西。”贺难露出了一个堪称邪恶的笑容:“所以我满足了他人生当中最后一个愿望,很快他的叔叔也能去和他团聚了。”
第三六二章 地宫(二)
魏溃厚实的身躯掉落下来的时候激扬起密道里一片烟尘。
如果贺难知道这种状况之后,估计又少不了对账房先生一阵折磨——因为魏溃进入的那条暗道非但不属于帐房先生所提到的几个入口,而且就连方式也是“别出心裁”。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通过“从床上掉下来”这种离谱的方式进入密道的,所幸魏溃睡得并不沉,而且反应颇快,再加上下坠的距离也足够,最终得以在陷阱埋伏之下安然无恙——魏溃的正下方就是一个摆设了数个捕兽夹的陷坑,而他在空中时虽然看不清脚下有何物,但终归还是多了个心眼,便运起浑身功力奋力一跃,披着被子滚落到了周围的平地上。
当然,这事儿可能也怨不到帐房先生“藏私”上,因为他的确不知道魏溃的床榻就是机关——在整座巧石城里只有区区两个房间是被如此设计的,除了魏溃所居住的这一间,另一间则被分配给了转轮王,而这机关的秘密就是床榻的床板处会随着机关的触发而开裂,躺在床上熟睡的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落入了陷坑。
所有人的住宿都是阎罗王亲自操持的,而阎罗王当然不是因为魏溃和转轮王有资格得到同一规格的待遇才做出这样的安排。事实上,这也是阎罗王准备下的一个后手——魏溃的到来对他而言并不能算是惊喜,说是惊吓还差不多,而这个并不安分的危险分子理所当然地收获到了阎罗王的警惕,所以他才把魏溃放进了这间房,就是为了等到控制不住局面时痛下杀手,而另外一位得到如此“高规格”待遇的转轮王也是被费安国视为眼中钉的最大对手。
魏溃眼睁睁地看到随自己一同落下来的床褥消失在坑底,然后便传来清脆的“喀嚓”声响,不由得啐了一口:“还真他妈的阴险啊……”想来他也清楚,这种用来对付熊虎的重型捕兽夹的威力就算是自己也免不了重伤,落在这种深度的陷坑里如果被咬碎了手腕或者脚踝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和旁观者清的贺难看待事情的角度有所不同,魏溃这个“当局者”反而没有迷失在密室当中,除了阎罗王之外其它人根本就没可能在这地界上设下机关,所以魏溃由此更加确认了阎罗王定然是杀害舒啸的主谋。
“但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阎罗王究竟是只把我一个人给‘沉’下来了,还是所有人都有一样的遭遇?”魏溃抱着胳膊思索了一会儿,但无论哪一种都没有足够的逻辑去支撑。
他向来是个行先于思、先于言的人,想不通的事情又何必再钻牛角尖?便贴着这岩土夯实的墙壁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过去。
而就在此时,在魏溃并不清楚情况的外界,仍然是万籁俱寂——这些人被一个个地引入地宫将会是明天早上的事情。
…………
“小蒲啊,当叔叔的知道你的才干,只要你愿意跟着我……将来我有的你都会有。”暗无天日的隧道当中,阎罗王亲自朝着对面的人说教着,而为他掌灯的则是周翰和曹峪二人,同样虎视眈眈地盯着蒲明星,“费某这个岁数,也掌不了多少年龙头了,而只要你踏踏实实地跟随我,那么都用不着我这个岁数,这个位子或许就是你的了。”
阎罗王倒是深谙驭人之术,这番暗示对方继位的话说得让人颇为心动,只可惜蒲明星不太吃这一套。
“你不会指望着我真信了你的话吧……”蒲明星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指了指像是护卫一般的两人:“你跟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费安国负手:“非也……他们两个人作为虎将非常够格,但要是想接替我的位置——还是缺少了一些历练。但你不一样,你是天生就有这种才能的人,这种承诺我也只会说给你这种够资格的人听。”
“哈哈哈……”一直站在蒲明星背后的老头儿秦广王突然放声大笑:“你想让蒲娃娃信你的邪?还是做梦去吧!”
蒲明星还是作护卫着秦广王后退的姿态,嘴上也给出了对阎罗王的回应:“自欺欺人的话就不必说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你能给,但我想要的东西你不想给也给不了。”
“难道这老家伙就能给你?要知道他可不是当年如日中天的秦广王了,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半截黄土埋身子的老家伙罢了。”阎罗王有些不可置信,他的确不准备这么早就交代后事,但这也不妨碍他的确对蒲明星有着爱才之心,所以才会三番五次地示好、招揽。
“有些事说了你也未必能懂就是了……反正我并不信任你。”蒲明星撇了撇嘴,“至于为什么我会站在秦广王这一边,你就当我是尊老爱幼吧!”
说罢,蒲明星猛地向后推了秦广王一把,然后只身挡在阎罗王等人面前:“而现在……就让我来领教一下,铁壁铜环费安国的本事吧!”
不愧是被阎罗王所看好的年轻人,就凭这份面对强敌还敢以一敌三的胆识就已经不枉这份厚爱,而阎罗王这性情中人也被对方的负隅顽抗激出了三分火气:“你们去追那老家伙,我来亲自教一教当今年轻人何为狂妄!”
说罢,费安国已经撩开自己的宽衣大袖,露出了缠在精壮手臂上的数道铁环,那金属圈在炁浪的交错之下叮当作响,宛如催命的铃声。
硬桥硬马的铁线拳,其威力在外家功夫当中享有盛名,但却罕有知名高手愿意去修炼这门功夫,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分外辛苦——如果时代的风向是练就一门“速成”的武功可以在几年之内便成为一个二流高手,那么这种修炼数十年才能踏入一流地步的武功自然得不到人们的青睐。
尤其是外功比起内功来还有一个天然的劣势,那就是修行者的体魄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衰微,到最后很容易演变成一种“仅仅只是为了弥补或者说勉力维持自己武功高度”的情况,而非更上一层楼。
但这样的武功也有一个非常显著的优势,那就是基础非常的扎实稳定,以至于下限和上限都非常高——假若今日站在这里的对手是能够默认压制一切同类型对手的魏溃,阎罗王也绝对不会落入下风。
在未被列入十殿阎罗之前,费安国行走江湖的绰号是“铁壁铜环”,并非臂膀之臂,而是壁垒之壁,就算不那么熟识他的人也足以从这个称呼当中嗅到一些蛛丝马迹——这是个防守本领极佳的人。
但现在主动攻上前去的人也是他,但见阎罗王一拳击出,铁环激荡之声不绝,势若奔雷逐电,而蒲明星意在拖延,便左摇右晃地堪堪闪过,数拳俱落在山体岩壁之上,凿得飞沙走石。
“说是领教,结果却不敢正面交锋?”费安国拳脚舒展开来打得兴起,不禁出言讽刺道。
话音未落,蒲明星已然察觉到一丝稍纵即逝的良机,一直被暗藏在腕下短刺骤然惊现,直取对方咽喉要害。
铜环乃是攻守兼备之物,铁壁绝非浪得虚名之誉,锐利的刺锋恰好被两道铜环夹住,这并非运气使然,而是阎罗王有意为之——在过去若干年当中的大小战斗当中,这以环为盾的技法早已被练就得炉火纯青。
而比之更上一层楼的便是利用破绽诱使对方来犯,最后化守为攻的还击!
双杯献酒!
右拳挑开蒲明星的兵刃,已经让这位年轻人失去了重心,而接踵而来的左拳则逼得蒲明星不得不饮下苦酒此杯。
第三六三章 地宫(三)
被账房先生引到了阎罗王的主宅,贺难却并没有急着去搬开柜子尝试解开暗门机关,而是先在屋内走了一圈。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阎罗王手底下做事的?”贺难拉开一个抽屉,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那文弱的家伙一眼。
账房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大腿,又下意识地向外张望,最后才压低了声音道:“已有十年之久。”
“那这所谓的地宫又是什么时候兴建起来的?你可清楚?”贺难现在翻箱倒柜的行为和劫掠也没什么区别,甚至比这账房更像个土匪。
账房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不敢欺瞒,只得道:“阎罗王修葺这座淬石庄的时间很早,至少在我知晓、甚至我加入酆山寨之前就已经开始在蛇盘山动工了,不过这地宫却是近几年开始着手修建的,而无论是地上的山庄还是地下的密道都并非一朝一夕可建成,这么多年来也陆陆续续地进行着改造和扩建,最终才有了现在你们看到的这座巨城。”
“哦?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嘛……”贺难回忆了一下谢斩的说辞,谢家怀璧其罪招来祸患距今也有快二十年了,如果说鲁班天工图真在辗转一段岁月之后为阎罗王所获,那么从时间上来看还是可以对得上的。
而账房所用的另一个词汇也让贺难意识到了一些本不足让外人道的事情,或者说正是这个词让他把所有的线索像是串珠子一样连接到了一起——
“巨城”。着大量的人力物力修缮这样一座庄园,仅仅是为了在像今天这样的场合
“招待”一下客人?那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而换一个角度来想想,若是这座庄园实际上是一座
“堡垒”呢?就像……锦官城。锦官城上面就是朝廷的人,这事儿在武林当中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但如果深究到具体是谁,那可就是无人敢言语的事情了。
而据贺难所了解到的,这阎罗王的上峰与他却也算不上什么陌路之人——天边卫,正是其后推手。
至于贺难所串联起来的部分,自是关凌霄为什么会千里迢迢地让谢斩
“恰好”赶在这个时候来淬石山庄调查失物,又
“恰好”给自己托了信来。这些所谓的恰好绝对不是巧合,而是关凌霄算准了的事情。
锦官城城主越戎刀既然已经和关凌霄狼狈为奸,势必不能坐视阎罗王这后起之秀借朝廷势力将自己拔高到经营了数百年之久的锦官城的地位,所以才会有意试探打压,而自己的出现也并不出关凌霄之意料,正好被他当作一根十分称职的搅屎棍。
“如此想来,这锦官城上面的人想必和天边卫也脱不开干系,如果他们不加以掩饰地做出大动作来,反而会招来猜忌,所以才利用上了我。”仅凭一鳞半爪的线索便推测到了这种地步,也不愧是贺难,此刻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轻轻念叨着,却并没有为自己的猜想感到得意的意思。
因为他还是很不爽——就算自己推测到了这一步,也依旧没有跳出关凌霄的算计,只是醒悟了自己不过被他人用作一枚棋子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虽然贺难本就想借阎罗聚首给江湖各大势力洗洗牌,但被关凌霄再一次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还是让他越想越气。
上一回在天下群雄会上,自己力挽狂澜搞掉了陈风平让九大宗门重新恢复到相对平衡的状况,结果最后还是被关凌霄摘了桃子成为了最大的得利者,非但武林盟主让他给坐住了,就连从商会缴来的那几支火枪也被他揩走了一条,以他手下这帮人的能耐来说拆解之后再复原出一份设计图来也是唾手可成。
而这一回二人的目的虽然又相重合,可作主导的却仍然是关凌霄——更过分的是这回他连力都不用出,躲得远远的
“督战”自己好不轻松,事成了又是帮了他一个大忙,而玩砸了他也一点锅都不背。
可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那么贺难反而会没有那么不悦,真正让他感到
“恼羞成怒”的,是关凌霄甚至还算准了贺难不服气的心态,所以已经提前把
“报酬”支付到他的手里了——那份来源于印象版本的鲁班天工图、以及讨下阎罗王之后得到的包括书面文献在内的战利品他分文不取,都归贺难。
无论关凌霄出于什么心态,是轻视贺难、抱着
“就算这些玩意儿都给他也对自己没有威胁”的态度也好,还是想继续保持这种
“蹭顺风车式”的合作也好,都让贺难对这个处处领先自己不止一步的同道中人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或许贺难气的并不是关凌霄,而是自己。
“武林盟主之位拖累了陈风平的一生,但在关凌霄眼里甚至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贺难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还是迅速斩断了这个念头,在信息不够多的情况之下盲目推测只会限制自己思考的广度,最终陷入一条名为歧途的死胡同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而基于目前的状况来看也容不得自己在这胡思乱想。
在定了定神之后,贺难又把心思拉回到正事上:“你方才说你知道修缮地宫的详情?可有证据么?”
“少侠说笑了,再怎么样说我也是个管账的会计……”账房赔笑道,但顷刻间他脸色稍变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连忙垂着个脑袋自欺欺人。
贺难看他这掩耳盗铃的样子也想发笑,但又端着高人的架子,所以便道:“这么说来,你手里是有这么些年阎罗王修建淬石庄的账目咯?”只要账目详细,是完全可以从时段、开销、人力、材料的数量等数据当中推测出这座地宫的面积究竟有多庞大,而在掌握了大致规模之后也可以更好地实施下一步计划。
而且这山庄是阎罗王亲自主持修建的,账本当然也要他亲自过目,所以根本没有作假的可能——除非是特意做了份假账用来迷惑他人,只不过他更加没有必要把这些文书交给别人看。
“目前在这里的账簿不全,只有近两年左右的部分,更久远的都被归置回酆山主寨之内了。”账房先生小心翼翼地答道,生怕自己再失言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来。
他的紧张贺难全都看在眼里,随即冷笑道:“你也不用再有所欺瞒了,只要你听我的,我保你不会死——但如果让我发现你的话有半点假,那我都要了你的命。”说罢,贺难揪着账房的领子让他替自己带路去收集账本,而一路上贺难也在仔细观察着这房屋、回廊的布局,并把这些景象和已经被深深印在自己脑海里的鲁班天工图之中的描述和图画做出比对。
对于建筑贺难并不怎么了解,更称不上是懂行儿,但这也不妨碍他靠着强大的观察和分析能力去解构这些新事物。
虽然比对的结果有着不少参差,但考虑到时代发展导致的技术变革,以及不同技法糅合在一起诞生的变化,贺难还是凭着直觉和一些相似之处依稀辨认出了某些布局正与鲁班天工图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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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账房所言是真的,那么阎罗王应当是个疑心相当重的家伙,以他那谨慎的作风来看估计会把这种宝物的原本放在最稳当的山寨里,那恐怕此事结束之后还得再跑一趟了。”贺难心道。
穿过两个院子,二人便已经到了账房,同时也是这书生的起居之所,账房拉开抽屉让贺难观看其中内容证明自己没有私藏,倒还算坦荡。
“这格子当中的是建造地宫的账簿,这里面则是平日里酆山寨内的一些花销,还有十殿阎罗分别提供上来的任期之内的各类明细……都是近两年之内的副本,由我亲手抄录或者亲自监督整理的。”酆山寨自然不会只有一个人负责如此多的项目,这账房也是个管着十数号人的小头目。
贺难大致扫了一眼,估摸着这些玩意儿堆起来的和自己差不多高,是断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就消化的,便让对方将所有关于地宫建造的账簿和部分十殿阎罗的明细表先挑选出来让自己先扫一眼。
在等待的过程中,贺难便开始原地来回踱步,这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出卖了他内心当中的焦躁和不安,但他是由衷地希望自己来得不算晚。
然,贺难走着走着突然意识到有问题——自己目前所站的这个位置,脚下是空心的。
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变故陡生,天未塌,地却陷!
第三六四章 地宫(四)
善泳者溺,善骑者坠,各以其好,反自为祸。当然不是说熟识水性的人还不如完全不会游泳的旱鸭子,因为这不只是一个概率问题,同时也是一个哲学问题。
就拿本书历史当中的一个着名案例当作反面教材好了——四海帮从前的帮主贝一帆,就是个相当典型的例子。
按说他作为四海帮的帮主,水下功夫是极高的,但就是这么一号人物却仗着自己深谙水性,哪怕身体抱恙也要独自驾舟出行,最终因为翻了船而殒命沱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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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然后呢?”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然后?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周报》的专栏作家。”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莱恩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
“哦”了一声:“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
“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
“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
“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皮埃尔点了点头: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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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六五章 地宫(五)
在听到那诡异鸣声的瞬间,魏溃感觉到自己的鼻腔里涌进了一股腥风,他轻轻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意识到这并非是什么幻觉。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魏溃用半个身子和手臂护着许铃向后,疑道,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那古怪的声音愈来愈近,而那就是许铃口中难以置信的东西。
“我们还是先躲起来吧……”许铃此刻也恢复了几许清明,指向了周围的一间空室,脸上仍然是嫌恶与森然交织:“你不会想知道的,而且他们的目标也未必是我。”她伸出手要拽......cla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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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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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然后呢?”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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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望向他,征询道:“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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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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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六章 地宫(六)
“外套九宫八卦,内嵌阴阳五行?”贺难一边浏览着鲁班天工图、或者应该叫做谢家回忆录版本的鲁班天工图要更加恰当才是,一边吐槽着其中的内容:“敢情鲁大师您老还看过周易呢啊?”
其实从年代上讲,鲁班大师真了解过八卦的可能性还是有的,没准儿他老人家为了学习建筑布局就参考过呢?只不过这种毫无联系的捕风捉影还是少做为好,毕竟谢斩也亲口说了或是后人托名所传,不见得真。
但是也好,不是也罢,终究是不妨碍贺难在细读过此图之后的震撼和惊愕——以千年前古人的智慧与力量,居然真能构思出“掏空山体”兼之加以实现的手段,实在是让人不敢小瞧了前人。而在地面上所建立起来的“花园”比起于山体当中构建出的宏伟楼观简直就是沧海一粟。
按照图纸的设计,这方地宫应设有八道门方为完整——当然,此处并非指阎罗王在地表所打通的暗道门,而是依照奇门遁甲当中“八门”的概念,在地宫之内所设置出来的关口,分别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在保持原位不动的情况下依次对应着八卦当中坎、艮、震、巽、离、坤、兑、乾。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了谢斩叔父亲手绘制的图样,那么只靠听的贺难也不免会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八门”是通往外界的出入口,但实际上却远远没有这么简单,说是“通道”会更加恰当些——在如同九宫图样的地宫当中,象征着八卦的“房间”是固定不变的,而代表了八门的“通道”却是可以发生变动的。
就拿八门当中代表着吉门的开、休、生三门为例,只有这三门落位在与之相合的“正宫”卦象之上才能安然无恙地通过并且找到真正通往外界的出口逃出生天。而一旦出现了落位不正的情况强行闯关,轻则进退无路,重则危在旦夕,至于找错了门不幸闯入了三凶门当中,甭管落宫正确与否,横死当场都算是可以预料到的结果了。
而这鲁班天工图之所以要阐明“落位”的概念,正是因为其内核便是万千变化——一旦有人启动或者触发了机关,那么原本一副正常的九宫八卦图就会在顷刻之间变得凶险万分,本来正确的路被完全打乱,将地宫的闯入者们全部剿杀殆尽。
贺难是个好学之人,对术数也有一些涉猎,尽管他并不精通此道,但也知道八门变化仅仅只是阵图当中最外层的一环,再往里还掺杂了阴阳五行的生克变化,整座地宫可谓大圈套小圈地将人一层一层地裹在其中。但由于时间紧迫,贺难来此是要接应自家人出去的,又不是来探险,所以他也就没有过于细致的研究下去,等到真碰上状况再挤出时间来临时抱佛脚吧。
尽管他斩杀了对自己突施冷箭的账房先生之后就直奔阎罗王主宅而去,但是否真要从这道门下去也不是个好做的决定——毕竟这条路应当是他本人最熟悉的,如果自己不慎遗留下什么破绽恐怕会让对方察觉到。
同时,贺难也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阎罗王断然不可能把这么多人一起给带到地宫里去,必然要分化彼此,所以每个人不但时间上会有间隔,下地宫的位置和方式也会有所不同——通过这一点来看,或许自己的最优解应该是找到老魏进入地宫所行的那一条路。在想清楚这一点之后贺难便挨门挨户地确认着哪一间房属于魏溃,看能不能从离开的痕迹当中找找线索。
事实上,阎罗王在启动魏溃床下机关害他落入地宫之后,或许是出于做贼心虚,又或许是他有自信就算魏溃不摔死在陷坑里也有办法困住他,总之他并没有当时就进入魏溃的房间之内从上面确认魏溃的死活,而是立刻就复原了机关封闭了地牢,最后又弄了一套新被褥铺就在床榻上当作无事发生,以防有人察觉到魏溃房内的异变——但他并没有取走魏溃的双戟,因为毕竟他遮遮掩掩是做给巧石城内的人看的,如果魏溃的兵器遗落在房内,来找他的人只会以为他有事出门比如说上个茅厕去了,但若是连人带兵器一起消失可就说不清去做什么了,定然会引起警觉和聚集,实在是不利于阎罗王的计划。
不过这也不能说是阎罗王算漏了这一点,毕竟贺难就这么混了进来也是让人实在无法料想到的事情,但无论怎么说,老魏的双戟作为最有力的证据和标志让贺难确认自己找到了目的地,而房屋当中的一些生活痕迹也能从侧面证明老魏曾经就住在这间屋子里面。
可就算到了这一步,除了能证明魏溃住在这儿以外还能有什么线索?他什么时间消失、去了哪里,是自愿还是被迫离开的似乎都无法被揭示。
但站在这里的人是贺难,一个在人才济济的山河府里都得到了破格提拔殊荣的怪才,无论是主持还是协助,他侦破的案子将卷宗堆积起来已经能将他的人淹没在其中,难道还会被困在这小小的一间屋子里么?
恰恰就是那套崭新、整洁的被褥暴露出了破绽,在生活中的某些方面,老魏不是一个很讲究利索的家伙,再加上多年行军打仗风餐露宿留下来的习惯,这人就算是睡在垃圾堆里也一向是无所谓的——就算他因为客居此处的原因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很邋遢,那么一个连屋子都不怎么收拾的家伙又有什么理由去突兀地将被褥铺得那么整齐呢?再者说人家一进屋都能看到你随手乱扔的酒坛,你把床收拾得那么干净又给谁看?
而如果不是老魏自己做的,那么是谁、以及为了什么就是一个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了。
贺难冷不丁的打开柜子,检视了一下里面的东西,老魏自己的行李都还放在里面,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套同样没有使用痕迹的床褥。
“如果是这样的话……”贺难拧着眉头叉着腰,一副想不开的表情:“为什么要处理掉使用过的被褥重新换一套新的?难不成老魏感染了烈性传染病?老魏已经被他们给谋杀了?连人带席子一起卷出去了?总不见得是老魏自己裹着被子跑了吧?”
一头一尾的两种可能基本上属于玩笑,而中间的猜测也并不符合逻辑——之前贺难已经要求账房检视过院子里的尸体了,而根据账房和小费爷的证词当中重合的部分所言也并没有其它人死亡,更何况贺难在明面上还是冯麓的人,账房更加没有必要在关于魏溃的事情上对他撒谎。
“还是说……这些被褥根本不是特意要处理的?而是随着老魏的消失‘必须’一起失踪?”贺难摸了摸下巴,另一只手已经探到了床铺之下一把掀开。
在木制的床板上,贺难发现了一道位于正中央并且从头贯穿到脚的缝隙,再加上小动作的推拽发现两块床板并非钉死在床体上,也证明了这床板是可以从中开裂的结构。而贺难一时间没有找到机关,便尝试着用暴力破解——以他现在的功力拆不开石板,但摧毁一块木板还是绰绰有余。
…………
折腾到天近明的时候,贺难终于完成了自己所有的准备工作,包括找到控制魏溃床下暗门的机关,以及给将要回援的李飞留下的情报等等,而在终于开启这道门之后,贺难却并没有急着下去。
一团燃烧着的火绒缓缓坠落到底,短暂地照亮了周边的环境,泥泞地上蹬踏过的痕迹以及坑底阴险的陷阱因为火光而一览无余——当然也包括被火绒所点燃的、终于重见天日的消失的床单,而见了这种情景饶是贺难也不禁一边咋舌一边庆幸:“如果老魏真死在这个坑里面了,我是该跳下去呢?还是该打道回府呢?”
言罢,飞燕伏翔,一跃而起。
第三六七章 地宫(七)
“这是……老魏留下来的标记对吧?”由于魏溃落下来的位置是一个死胡同,所以贺难也只能顺着魏溃走过的那条路出发,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魏溃在岔路口当中留下的记号——老魏曾经对贺难说过很多军旅生涯当中的往事,自然也没落下教导贺难识别标记的事。
看着那形如狼爪一般的刻痕,就算是贺难也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如何,大概就是卸下了心中部分忧虑又忍不住喜极而泣的感受,但鉴于目前贺难也不能确定这两日之内老魏有没有遭遇其它危险,所以还是没有过分的懈怠。
至于流泪的事儿,等到日后再哭也不迟——反正活着也好死了也好都是有理由哭的。
在安然度过情绪的大起大落之后,贺难突然又意识到了一件相当奇怪的事——为什么这里标记的是“第四个”路口?
就算周围环境昏暗,贺难也断然没有看错的道理,但这明明才是自己走到过的第一个岔路口,怎么就有四条刻线在其上呢?
有些事就是禁不住寻思,这一想便又衍生出非常多的可能性来——贺难估计可能性最大的有两种,其一就是根据鲁班天工图中的内容推断,“八门”已经开始移位了;其二,则是有人修改了这个符号——无论那个人是否有意识到这个标记后面所承载的意味。
但无论怎么样,真相都得通过一步一步踩着脚下的路才能找到不是么?怀揣着这样的念头,贺难最终选择了沿着魏溃留下的指引一往无前。
…………
“又错位了么?”贺难站在刻着标记的路口之前,但和他预想中的数字愈来愈大不一样,反而变小了——这不能证明他“走完了一圈”,反而让他推翻了有人修改过的可能,毕竟刻痕可以添上去但不能补上,至于错位的猜测则是因为标志跳过了一,直接回到了二。
通道本身是并不能进行“移动”的,但却可以通过令人在昏暗环境当中不易察觉到的坡度倾斜以及石门的开阖伪造出错乱的假象,这也是贺难根据图录当中的内容加以自己的推理判断出来的,这才有了“生门变死门”的变化。而掌握了更加关键信息的贺难也比无头苍蝇一样的魏溃更清楚,自己方才走过的前方一直都有人在不断地更改着正确的路线,只不过那人是否清楚自己这位不速之客还跟在后面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贺难念及此处之时,忽然听到面前的隧道当中传来一阵异响,便连忙侧身隐入旁边的窄路之中静待其变,果不其然有两人且战且走从隧道之中闯出,贺难定睛细看,其中一人身高臂长还没有脖子,正是芮无勋,而另外一个他则没见过,但根据李飞此前传递给他的情报来估计,这长相应当是应邀前来淬石庄众寇之一的曹峪。
令贺难没有想到的是,在绿林当中以武功高绝著称方才位居楚江王的芮无勋,居然在这曹峪面前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二人打斗当中意图脱身的那个人也正是老芮。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此情此景之下芮无勋实在是占尽了劣势——其一,便是他已经将近三天粒米未进了,饿着肚子成这样无论是思维能力还是体能都下降得厉害,到了现在这种山穷水尽的境地还能一边还手一边逃跑已经相当了不得了;其二,周遭环境令人不安,芮无勋本就是被阎罗王诱骗进地宫的,这几天来几乎不能合眼,再加上这地宫之中一些事物太过奇诡,导致他精神上便有负担,无心恋战。
反观曹峪这边,他的武功本身也不弱于芮无勋多少,好歹也是绿林中数得上号的人物,而且和状态不佳的芮无勋不同,他可是阎罗王的人,带足了干粮下到地宫里不说,也被教授了一些驱使那些“怪人”的法门,心理上也并没有什么顾虑存在,自然能够一路占尽上风地追杀芮无勋至此。
不过既然贺难已经出现在此处,那么事情就一定会发生变化,或许我们也可以换一种说法——无论什么人碰上了贺难,都算是好日子到头儿了。
曹峪悍勇,打得一手相当具有威慑力的“八虎破龙拳”,此拳法动若豹走,静若虎视,而且还是一门非常具有特别性的、十分擅长于以一对多,应付混战局面的武功,在拳法这种门类当中十分罕见。若不是芮无勋仗有两臂奇长的先天优势以及在近身缠斗当中武功所占有的便宜,恐怕已然败倒在曹峪的重拳之下了。
但见芮无勋闪身向后,朝着空中点出一指以攻代守,这一指头可了不得,正巧压在了一个十分毒辣的位置之上——只要曹峪向前半步的距离,这一指就会如枪头一般戳在他的膻中大穴之上,让曹峪这一拳蕴足的浑身炁劲在顷刻之间流泄一空,由此反败为胜都未尝不可。
这老辣周全的一指无疑是芮无勋早就酝酿好的招式,先前他一直寻不到对方的破绽,仓皇使出杀招无异于石沉大海,虽说此刻也不是一个最佳的机会,只能去赌曹峪是否能看出这一击有多么凶险了——芮无勋更加清楚自己的状况,此刻已经是他从交战到现在寻觅到的最佳机会了,再拖下去体力先消耗殆尽的人一定会是自己,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
没有喷薄而出的炁流,也没有芮无勋体内纯阳真炁的赤色闪烁,万千劲力全都汇集于这看似平平无奇的指尖……
“楚江王好手段,只是曹某早已恭候多时了!”曹峪和芮无勋在以前也打过不少交道,还曾在某次争执当中大打出手,那一回是芮无勋结结实实地教了一回他怎么做人,而以曹峪这个性子是势必要把这口恶气给出干净不可,所以也没少钻研芮无勋武功当中的一些破绽。
这一击必杀的钻指,被曹峪以一个“如狼似虎”的步法闪过,只见他那腾挪之中的身躯灵巧地一停一让,刚刚好离那指头还有一寸的距离——就算是芮无勋那长度惊人的手臂,所能撑到的极限也就是如此了。
再然后,曹峪甚至没有给芮无勋再出下一招的机会,当即便还以颜色,同样是杀招!
恶虎夺龙,此乃八虎破龙拳当中威力最强劲的一招,双拳并出直掏这强弩之末之人的心口。
这一招杀伤力极强,范围也不小,但曹峪之所以没有在此前就倾力而为的原因就在于此招暴露出来的破绽同样很大,属于完全抛弃防守、不留余地的一招,若是被人躲闪了过去、或是被人反制,使用者自身反而会将此前建立的优势拱手让人。
不得不说,曹峪也算是个偏执之人,此前和芮无勋交手当中便是被对方破解了恶虎夺龙然后被点穴在那里动弹不得呆若木鸡受尽折辱,而今日好不容易逮到了这个机会,曹峪当然要把自己失去的东西重新拿回来!
来吧,芮无勋,就让你这个将死之人最后看一次,你的人头是如何被那个你不屑一顾的招式摘下的!
此刻的芮无勋,无疑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因为他方才倾巢而动的杀招被人看穿,此刻正处在收招的过程当中,就算能保证自己不被当场打爆脑袋,但曹峪也可以顺势掏心拍中他的胸口,胜负尘埃落定!
但好巧不巧的是,偏偏这个对于曹峪来说如此完美的机会,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场,而对于那个一直埋身于黑暗当中的卑鄙小人来说,这个机会同样完美。
随风入夜,润物无声。
贺难第一次挥刀欲杀,用的便是这一招,当时他的目标是商会的斥候、总是将爵士头衔挂在嘴边的贾巴尔,但终究因为自己的心慈手软而错失良机。
而现在,同样的刀,同样的持刀之人,同样的招式,甚至连背刺的角度都几乎完美复刻,更何况无论是步法还是刀法贺难早就今非昔比了!
无柄刀锐利的刀锋从曹峪的身后没入,又穿过血肉破膛而出,那刀锋几乎就悬在芮无勋的面前。
“这……”拳脚相加的二人同时发出了惊诧的声音,一个探出头去看,而像烤羊腿一样被穿在刀刃上的家伙也不可思议地扭过头。
“贺难?”虽然贺难还是稍微乔装打扮了一下,但芮无勋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就算人不能完全确定,但这柄另类的刀天下绝无第二把。
“呼……”贺难长出了一口气,因为用力过猛的原因他的手滑到了刀刃的底部割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果然帅不过三秒,这家伙刚刚偷袭得手干掉了一个高手,转眼之间就开始抓着开了个小口的右手又嘶又哈:“老芮,我可又救了你一回啊!”
芮无勋朝着贺难苦笑了一下,然后又看向了栽倒在地上的曹峪,这家伙的命倒是挺硬的,并没有当场去世,估计是用炁短暂地护住了心脉——贺难这一刀本来也没奔着他的命去,而且就算真想一刀毙敌的确也不容易。
“曹峪是吧……你应该不知道我是谁,不过这也不重要。”贺难拄着刀,而搞清了状况的芮无勋则护卫在一旁:“我没有立刻杀你,所以也希望你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活命的机会。”
第三六八章 地宫(八)
贺难是个还挺擅长谈判的人,这得益于他的一项天赋,就是他很擅长换位思考——你需要什么,我需要什么,然后我们各取所需互利共赢。这些听起来似乎很简单的东西在思考上的确也很简单,但一旦落到实施的层面上,往往会因为种种因素而受到限制,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算清楚自己这笔账的,更别说要替别人做打算了。而考虑到人与人的交往当中还有“面子”这种完全没有必要出现的因素存在,就更加难以坦诚相待,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在自己面前卖弄聪明。
而贺难能不止一次地和人达成合作,就是因为他不止会算账,还能让你产生“原来我就是需要这个”的想法,所以这些和他接触的人往往也就会忽略掉他那些嚣张的言辞和欠揍的长相了。
但今时今日,就在这漆黑如矿洞——或者说就是矿洞的地方,贺难却在谈判这种事情上吃瘪了。
道理也同样简单,因为别人压根儿就不想谈,无论你开出什么条件我都不要,你想要什么我也不给,所以最后就演变成了郎有情妾无意的局面。
曹峪虽然有些惧怕鬼神,但也端得是一条响当当的硬汉,而硬汉的一大特征就是不怕死,另一大特征就是有尊严——对于曹峪来说出卖自己认作的大哥阎罗王就是非常没有尊严的事儿,他也不能忍受听从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瘪三的话。所以在瞪圆了眼珠子、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最后骂了一句“去你妈的”之后,昂首慨然赴死。
可惜了,他也倒是一条好汉啊!”说来曹峪也不是没有留下些别的玩意儿——比如他随身携带的肉干和干饼就很好地解决了芮无勋的燃眉之急,此刻芮无勋正啃着对方的遗产感叹道:“若是能收服此人,也不失为一个得力帮手。”
贺难虽然不太饿,但嘴里也叼着一条干肉嚼着:“你也别太想当然了,如果他真表示服从了反倒是个麻烦不是吗?毕竟我们还得随时提防他再次叛变。”
其实贺难是个乐于也惯于应付复杂场面的家伙,他仗着自己脑子反应快趁乱牟利趁火打劫也不是头一回了,但经过前不久的教训,贺难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于逞强的为好。如果曹峪能吐露出一些情报当然是个有利的事,但既然他欲赴死贺难倒也不去阻挠,与其逼着这个莽汉屈从于自己,倒不如成全了他的义气。
芮无勋虽然已经许久都没有进食,但此刻也没有表现得像一个饕餮之徒一般,他也知道未来的恶战在所难免,此刻吃得太饱反倒会感到疲惫——食物下肚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席卷而来的困意:“对了,有些事我觉得现在告诉你为好……”
于是乎,老芮便把他这几日的经历一一说给贺难听,他是被阎罗王带到正厅当中哄入地宫中的一个,而在发现入口被堵死之后他便在里面胡乱晃荡着,直到遭遇了几个“保留着人类外表但行为已经与狼犬无异”的怪人,好一场恶战之后芮无勋方才脱身,直到找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暗室后才藏身进去小憩了一段时间,再出来时便与这恶虎狭路相逢。
说来也是,曹峪是个比较粗犷而且心大的人,他在第一日时便追击秦广王而去,但在和周翰分兵之后也没有找到人,反倒是自己被困在了这迷魂阵当中,不过他好歹也是记住了阎罗王教给他的一些安全的位置,身上的储备粮也十分充裕,便也不那么着急找到大部队,反而自己就这么慢慢转悠着——马后炮的来说,要是这厮但凡再把这事儿上点儿心,或许也不会这么倒霉地死在贺难手里。
也不光芮无勋要对贺难说他的经历,贺难这边同样也有话要说——其内容自然是关于郑去来警告贺难的信件。
在当初,贺难的确是起了警惕之心的,因为无论是芮无勋的身份还是能力都值得这样一份特殊的关注,尤其是郑去来在此事之后就死的不明不白,更加令人怀疑是否是信中内容走露风声才导致芮无勋先下手为强暗杀了这个打小报告的泄密者——但巧就巧在郑去来的死亡时间掐的太准了,更何况以芮无勋的头脑来说杀掉郑去来岂不是把本来并不尖锐的矛头直接引到了自己身上么?
如果说以上的推理尚且有芮无勋“将计就计”的可能性而并不能坐实他的清白,那么真正让贺难意识到芮无勋只是被卷入阴谋的一个替罪羊的原因,是冯麓的态度和郑去来那具无法认证的尸首。
鉴于冯麓并不知道信中内容,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有怀疑到芮无勋的头上,虽说郑去来此前也曾经拜访过楚江王,但他也不止面见过一位阎罗,若说发生矛盾而事后报复那大家都有可能。
而芮无勋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和芮无勋是否是杀死郑去来的凶手完全就是两回事——只不过因为这封信的存在,才导致众人在第一时间将二者联系到一起而已。
换一种说法,也就是用“人话”来说,无论芮无勋有没有做出危及贺难计划的事情,都并不妨碍他杀了郑去来,反之亦然。而且郑去来那具无头尸体想来实在是太过刻意又可疑——这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郑去来在用一计诈死来诓贺难。
“说实话,对于你相信我这事儿我倒是挺感激的,但你的推理似乎还有漏洞……”听完贺难的叙述,芮无勋露出一丝动容,但他倒也不至于失态:“如果真的是我干的,且造出无头尸体的目的就是推动你最终产生这个想法呢?”
“嗯,你知道的,我是绝对不会用‘我看人很准’这种不靠谱的借口搪塞你的,真正让我做出判断的依据反而很简单——因为一边是曾经共事过、也在一定程度上有共鸣,且有很多次独处机会都没有对我下手的人,也就是你;和只是因为受到武力胁迫从而达成交易,但无论从共同经历和理想上都乏善可陈的郑去来。”贺难的神色相当平静,叙述也非常客观:“只要脑子没坏掉的人都会优先考虑前者吧?”
“我还期待着你会有更精彩的理由呢……”芮无勋努了努嘴。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贺难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站了起来,看样子已经准备出发:“如果抱着怀疑一切的心态,那么一个顶着叛卒帽子的家伙也未必比洗心革面的山贼头子更可靠不是么?”
“人非生而知之,更非一生无暇,如果我错看了你,那么自然会为自己的识人不明而付出代价。”贺难继续着他的长篇大论,就算眼睛不看路也避开了岩壁的棱角:“但作为一个领袖来说,今天怀疑谋士出馊主意坑自己,明天怀疑会计在贪污,那大家还是干脆分行李散伙算了。”
“看来你已经把自己放到了领袖的位置上。”芮无勋看了一眼贺难——无论贺难这番话是否有说服力,但芮无勋还是挺愿意肯定贺难的器量的,至少这是一个领袖该具有的合格的态度。
“啊,像我们这种草台班子是得需要一个最靠谱的家伙来替大家规划一条前路,很幸运的是鄙人正好擅长这个。”贺难腆着脸笑了笑。
芮无勋也不禁哑然失笑:“我没听错吧,你居然觉得自己是最靠谱的那一个?不是我说,就连那个小姑娘看起来都比你稳重得多。”
贺难嘿嘿了两声,倒也不反驳,只是又走了一段路之后才言道:“那你就在参与到其中的过程当中仔细地看一看吧……”
此刻的芮无勋已经被落在了后边,稍微站住了一瞬便又跟了上去,低声道:“你的夸口,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我都拭目以待。”
第三六九章 地宫(九)
地宫当中代表
“阴阳”的区块,是两个相互嵌合、且相当恢弘的房间——或许用恢弘这个词语来形容也有些不对劲,毕竟这里虽然宽敞,但终究还是个阴气森森的地下堡垒而非金碧辉煌的宫殿。
但阎罗王无疑是这么认为的,甚至非常得意于此,毕竟这也是他呕心沥血之作,此刻他正坐在
“阳”间当中的一把造型奇特的躺椅之上,身边还分别站着三个、躺着三个。
出于严格保密的原因,阴和阳两个房间当中并没有连接地表的暗门,事实上也无从开启——就算为了方便想开一扇门去联通地面,客观条件上也不能允许,因为这两个房间位于山体的中央,无论是从横向还是纵向来看都是如此。
而作为这座地宫的中心枢纽,这里还是要比外面那种
“战壕”风格的装潢好上不少的,甚至还囤积了不少日用的消耗品——但也都是些临近发霉的干粮或者晾得像木柴一样咯牙的干肉等等,别指望着能有多好吃。
当然,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儿,因为在这座地宫里生火做饭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失火倒是其次,在这儿引发火灾的后果就是被浓烟呛死。
其实在鲁班天工图之内就相当具有前瞻性的地提出了
“防火、防风、防灾”的规划,并且还根据地域气候的不同给出了建议,只不过阎罗王当初筑城时也并没想过那么多,现在再去改造也为时已晚,索性便就这么放着了。
回到现在,阎罗王所为之趾高气扬的也并不只是自己的造物,还有面前已经栽到自己手里的家伙们——老中青三代已经集齐了。
最先被带到这儿的人是被阎罗王亲手干翻的蒲明星,诚然这个年轻人的能力不俗,但也只是指他拥有超出同龄人的智谋与武力,但若是和费安国这等习武数十年的一流高手比起来还是有不少差距的,那一记凶险的
“双杯献酒”虽然不至于让他一招落败,但被那蕴含着沛然斗气的一拳砸中之后显然是没有什么招架的余裕了,最后被阎罗王生擒;而作为中生代另一大势力的转轮王和魏溃的遭遇十分雷同,也是在睡梦当中便坠入深渊,只不过他不是在感觉到下沉时惊醒的,而是
“疼醒的”。也不知道该说转轮王是运气好还是不好,总之他摔进陷坑的时候没有被捕兽夹当场夹爆脑袋或者夹断脖子,但还是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幸而转轮王一身内功有疗愈之能,虽然不能重续断骨,但好歹也是止住了血流如注,一时半会儿不至于失血过多而死,但断了一条腿的转轮王也别想用什么轻功再从坑底逃出来了,事实上他就算是用双手扒住墙面慢慢往上爬都做不到,因为那条伤腿完全做不成支撑,仅靠独腿的话在平地上爬行还凑合,这种情形之下还能爬上来他不如改行去杂耍好了。
而转轮王也是被阎罗王亲自去给从坑底下抬上来的——他倒也不急于杀死对方。
而那个老的,自然就是被蒲明星援护着熘走的秦广王了,秦广王年轻的时候自然也是本领高强,但如今这个岁数了指望他去跟周翰这种青壮年男子去比脚力还是太强人所难了,不过这老家伙倒也是狡猾,在被周翰逮住之后也没想过跟对方动手,老老实实地就被押了回来。
而站着的那三个人,分别就是本就听命于阎罗王的周翰,以及在路上
“被捡回来”的阳洪和冯麓——他们倒不是阎罗王的手下,但如今这位东道主势力颇强,所以便也表示了顺服,阳洪本就欲借阎罗王之手为平等王报仇,而冯麓的主要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查清郑去来死亡疑桉的真相,所以他们和阎罗王也谈不上有什么利益上的矛盾。
“曹峪呢?怎么还不见他人回来?”阎罗王闭目养神之间,又开口道。
周翰一直都是一副阴沉的表情,半张脸都被额前的长发遮挡着,不过他和阎罗王说话倒不像平时那么冰冷,反而有一丝讨好的口气:“我和他分开去追秦广王,也不知道他走去哪里了,想来应该是在地宫里迷路了——这家伙真是不让人省心。”听到周翰这么说,阎罗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心里倒是有些不安:“外面剩下的都是些麻烦人物啊……”在进入地宫之后,阎罗王既然已经去确认了转轮王的下落,那也没理由不去看一看遭遇相同的魏溃如何,事实上他也正是这么做的,只不过魏溃的消失的确在他心上蒙上了一层阴翳——要不是那个谁还在外头,阎罗王几乎已经忍不住要调集所有兵马出去搜索了。
而芮无勋同样是一个值得令人头疼的家伙,他是个重情义之人,自己留下转轮王就是为了以此要挟,防止他和传闻中同样关系匪浅的魏溃联起手来,至于怎么处理芮无勋倒还是后话——想必他也不会为了魏溃而放弃自己亦师亦友的转轮王。
至于其余的人,倒是不足为惧,都是些随风倒的墙头草而已,只要保证他们事后能从中分一杯羹稳坐阎罗之位,也不会和自己为敌。
想到这儿,阎罗王终于是睁了眼:“阳洪,你还记得回这里的路么?”阳洪点了点头,阎罗王又继续说道:“那就由你去外面探一探动向好了。”阎罗王这样安排也是有道理的,周翰作为自己的绝对心腹留在身边才是上策,而阳洪和魏溃有仇也不至于反水——如果在地宫当中能碰到哥舒昊,还能把这小子也拉到自己的阵营,这布置可谓妥当。
这边阳洪领命而去,阎罗王又看向了冯麓:“冯兄弟,费某倒是可以给你打包票,贵寨主的事儿与我无关,关于此事我也一概不知——但这里既然有这么多人在,那你不妨就问一问,我也可以为你评断一番。”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讲,阎罗王现在最好的做法应该是带着所有手下从地宫里面出去,就将其余人晾在里面等死就成,但这家伙是个疑心重的人,一来魏溃等人不死在他面前他心难安,二来他也需要一场大战来验证这些表示归附的人有多忠诚,三来他还是仗着自己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而他现在所做的事情倒也不能算是闲招,至少如果解决了冯麓的问题之后也能放心一些。
冯麓颇为感激地朝费安国施了一礼,然后便拖着秦广王的身子走到了一边低声问话——作为两龙塘长期以来的二号人物,在某种程度上他甚至比郑去来更加了解寨子当中的事务,对于郑去来依附秦广王这件事也相当清楚,所以第一个找上的就是他。
“如果我说,只要你站在我这边儿,我就告诉你郑去来的下落呢?”秦广王看了阎罗王一眼,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索性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用平常的音量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阎罗王倒是不在乎对方怎么说,脸上还是不屑一顾的神色,但冯麓这边儿可就惊了:“你的意思是,小郑寨主并没有死?”也不等秦广王如何回复,冯麓的脸上已然出现了狠厉之色,他退开这位老人身边数步,又长出了一口气:“这么看来,我想的倒是没错——只不过你似乎对我也有些误判……”
“之所以我要找到杀寨主的凶手,主要目的也是因为要给山寨里的弟兄一个交代——既然他并没有死,甚至很可能藏在你那儿——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岂不是省了我一番工夫?”冯麓在说话间,秦广王的眼神之中已经透露出了震惊:“如果你再也回不去了,那想必郑去来也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那我不就能顺理成章地接替他的位置了么?至于他的‘死’,赖在你的头上想必你也没有反驳的机会了。”冯麓还真是个运气相当不错的人,在第一问就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桉,随即他便退回到阎罗王身边摆出一副十分恭敬的态度,并用玩味的眼神看着坐在墙角的那位耄耋老人。
秦广王张了张嘴,说出来的话却很没谱,好像一个拙劣的谎言被人无视之后不得不用一番更加离奇的话来弥补一下:“你……就没考虑过我的话只是诓你站在我这一边的么?万一事实上我压根儿就不知道郑去来的事儿呢……”冯麓又转了转眼珠子,以表示自己的确有思考过这种可能性:“无所谓,你的话我很难相信是真是假,所以我选择相信你说的第一种可能。”话音未落之际,只听得这堵石门之外,传来了一声巨响。
阎罗王几乎是从椅子上
“弹”起来的,而一直守卫在他身边的周翰也得到了指示扭动开关将石门缓缓启动——他们本以为外面会有人,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黑暗。
围绕着阴阳二室的整条甬道当中的火把……全部被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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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零章 乱战
石门洞开的瞬间,一股气流从甬道当中被挤进了内室,而本就飘摇的炬火在顷刻之间就被压沉了光焰,融入了黑暗之中。
“所有人都不许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阎罗王却并没有慌乱之色,他凭借着记忆最先抢到门口,雄壮的身躯正好将门口的一块区域全部堵住,宛如一尊石雕的卫士。
“周翰……你出去看一下吧?”这会儿,阎罗王终于舍得让自己的心腹离开了——事实上也颇有些无奈的意味在其中。
但其实阎罗王注意的方向不在周翰身上——依靠着最后一点视觉,阎罗王捕捉到的是冯麓的位置,此刻的冯麓正站在阎罗王的椅子前,比起熄灯时要往外走了两步。
前文中也说过,虽然阎罗王并不是那种可以把计谋布置得十分精巧的人,但其性格中谨慎和多疑那部分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局面上的失控,此刻他点名要周翰出马而非冯麓,实际上还是对这个刚表过忠心的家伙不太放心。
因为冯麓移动的方向,正是秦广王之所在。
虽然方才这家伙表现得也不在意郑去来的死活,但一切若是他装出来的也说不定,毕竟如果真的只是要“一个交代”的话,用谁的命去交代又不是交代呢?阎罗王深知冯麓这种人的秉性和立场,那就是没有立场。
今日自己得势,他倒也会归顺,可明日若是自己失意,他也会另投他人,对于这种人来说选项当中只存在卖力、而非卖命,所以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好——一个冯麓加上三个半死不活的家伙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但若是让冯麓跑了,难保他不会变节到魏溃那边儿去,最后背刺自己一刀,倒不如留在这儿监控着,如果有什么异动便当场格杀。
…………
“话说,你把这些火炬熄灭了,对我们来说情形更加不利对吧?”芮无勋和贺难此时正在以一种不慢的奔跑速度穿梭在迷宫当中,而他们每经过一处微光都会将它无情地掐灭。
“非也非也……”贺难现在的身体素质也不差,虽然不能说跑路像遛弯儿那么轻松,但好歹跑了这么久到现在说话也没有呼哧带喘:“直到刚才我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才意识到这里的火炬根本不是给‘人’点的,而是给‘它们’。”
在与芮无勋会合之后,贺难就改变了主意,没有继续沿着原路寻觅魏溃的踪迹,而是开始了有预谋的“乱走”,即无视任何标记和岔路的指向性,看上去全凭投石问路,但实际上他是在刻意避开魏溃走过的地方。
但凡一个智力正常的人类,都不可能不会发现自己按照既定的路线会走回到原来的某一个节点,而老魏作为一个想要“破局”离开这“鬼打墙”的人,自然也不会一直在里面碰运气似的兜圈子,势必要改换路线——也就是走自己没走过的路。
基于这种判断,贺难也做出了一个颇具有赌博性质的决策——那就是他也不走老魏走过的路,这样他们重逢的概率会更高一些。
可能有人并不理解这样的做法,并且提出相反的推论,但其实不然——如果这条路是一个单一路径的环,那么贺难和老魏只要不是匀速行动,迟早都是要碰面的。
但实际情况是贺难根据已经走过的路径、再加上鲁班天工图中的图样,以及结合他自己的脑内构图补上缺失的部分,这座地宫应当从外到内共有四个“环”层层叠叠地套在一起,而改变自己所在路线的方式就是走岔路。而贺难也不能确定老魏究竟是按照“东南西北”还是“东北西南”的顺序在环中行进,所以此时的最优解就是“双方同时去往新的路线”,为了让老魏也能意识到这一点,贺难也用相同的手法于沿途做了标记,二人之间所闲聊过的东西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只要老魏发现了这一点就一定会意识到贺难在做些什么。
当然了,在一个岔路口原地等待或许也是一种办法,毕竟到最后可能、甚至说一定会出现“三条岔口已经都被标记过”的极端情况,那个时候只能凭运气去做最简单的赌博了,但一来原地等待并不是贺难的风格,二来他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在贺难二人的屁股后面,可是有一群“怪物”也在不断追猎的,至于数量嘛……在贺难与芮无勋最后一次停下脚步细数的时候,已经超过二十头了。
其实最开始他们遭遇的数量也没那么多,已经恢复了不少体力的芮无勋再加上持有神兵利器的贺难完全能应付得了三五头怪物,但很不巧的是他们所在的区域并不像老魏最开始经行的那样全都是“空笼子”,而是一大片的聚集地。随着怪物们的长嚎渐渐唤醒了更多他们的同类,二人也只得落荒而走。
在跑路的同时,贺难也发觉了一些此前没有被人察觉到的、怪物的特点——和正常人一样,就算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变成了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他们主要还是依靠视觉和听觉感知外界,嗅觉和听觉比常人更加敏锐但还达不到动物的程度,而视觉相对常人来说要更差一些,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之下芮无勋这等高手能通过炁的运行来判断人数和大致位置,但怪物们却不得不放慢脚步,这也算是视力不佳的一种佐证。
此外,贺难还注意到这四重环的最外层的火炬和火盆等照明物早就熄灭无人点燃,而那里是基本不存在怪物们生活痕迹的,但内围却使用了比较上等且极度耐燃的木料和木炭作为燃料来照明,怪物们的聚集地也多半离光源不远,足以让贺难了解到这些身上已经存在异常的家伙们比普通人要更加依赖光了,于是他才做出了这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决策。
人数上客观存在的劣势,只能找别的办法尽量来弥补吧——自己这边的精锐战斗力好歹受到的影响还要少一些,所以贺难二人一路灭灯还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不时造出能够调动起怪物们注意力的响声来引诱着他们跟着自己走。
而贺难此程的终点,便是他下来时看到的那个无底陷坑,无论是“困住”还是“杀死”,总之想让这群麻烦的家伙们不再给自己添麻烦,那还得麻烦一下他们才行。
同时,贺难对这些诡异的存在也有一些兴趣——不难看出这些家伙都是被阎罗王豢养在此处的,虽说是人但实际上作用更加类似于猎犬,但这些人究竟是如何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的?是从小就被掳到这里当作野兽般培养、还是被山贼捉到这里才开始强迫着训练的?而那身几乎毫无疼痛感的钢筋铁骨又是从何而来?阎罗王在此地养着他们又究竟有何目的?
或许是出于直觉,又或者是职业病的缘故,贺难对于这些怪物的存在感到了莫大的不安——他调查过阎罗王的背景,在落草为寇之前费安国是一个年纪轻轻便在乡里颇有些名气的石雕匠人,尤擅雕刻镇宅石兽等物,但因为当地的一名豪强赖掉了他的工钱便一怒之下杀了对方,后来不知道从哪便学得了一身武功。但从这些蛛丝马迹来看完全不能察觉到他还有这种养宠物一样的兴趣爱好,再者说这些杀戮工具和权贵们通常养来玩的飞鹰斗狗可完全是两码事。
“难不成这事儿也和他们有关?”贺难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后来又断绝了这个想法,“他们”若想培养出具有强大战斗力的勇士,似乎也没必要用这么得不偿失的手段。不过无论如何,这事儿都在贺难的心中记下了一笔,等到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打探一番才是。
听得身后又传来那鬼哭神嚎的动静,贺难二人也不禁又加快了几分脚步,就在经过一个岔口时,贺难竟然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身体踉踉跄跄地扑到了地上。
“你们……”这摸着黑走夜路的家伙看起来也是遭遇过怪物的人,此刻撞到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第一反应就是向后一跳,摆出了个警惕的姿势随时准备迎敌。
而这边的二人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芮无勋一看跑在前头的贺难突然一下就跪倒在地上了,也是不由分说就朝着阴影当中的家伙挥出一记重拳。
第三七一章 遇狼遇虎
芮无勋的手臂很长,在来者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被那一拳擂在了面部,当场向后仰倒过去,而贺难也乘此机会连滚带爬地给芮无勋留出上前的空间,自己则当起了观众。
尽管贺难现在也有一定的战斗力,但他性格如此,能不动手的事儿就尽量动嘴:“来者何人?可通姓名?”
“住手!住手!是我!”被压在地上满地打滚的人高举双手惊叫,目标却不是贺难而是正在殴打他的芮无勋:“楚江王!是我啊!”
能叫芮无勋这个称呼的人,肯定不会是魏溃,魏溃也不可能被人打得满地找牙,但芮无勋还是及时停了手,他定睛一看这个被自己暴起发难的倒霉蛋居然是哥舒昊。
“你怎么在这儿?”芮无勋把哥舒昊从地上拉起来,但右手还是有些防备意味地钳在对方的手腕上,不过看哥舒昊的样子也没太在意这些事儿。
“我还想问你们呢……阎罗王早上找我说要商量点事儿,就带我去了大厅然后让我进了一条密道,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给我关进来了——话说这已经是一两天前的事情了吧?”哥舒昊无奈地摊了摊手唠叨着,他的运气还是挺差的,这些日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过,反倒是和怪物打了一架落荒而逃,看样子这种憋屈的日子也让他的心绪变得不那么稳定——其表现之一就是变得渴望与人交流。
贺难清了清嗓子:“准确地说,现在应该已经到‘第四天’了,从你们陆续下到地宫的那一天开始算起的话。”
“喂喂……你又是哪路神仙啊?”哥舒昊听贺难的声音十分陌生,便伸着脖子往前看,就连这张面孔也从来都没见过:“难道你也是阎罗王的部下?”
在哥舒昊的认知里,这巧石城里除了像自己一样的宾客,就是阎罗王的手下,所以他有此一问也十分合理,但紧接着贺难就否定了他的猜想:“如果我是阎罗王的部下,那还有必要跟你似的在这条臭水沟里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跑、还得躲开那些怪物吗?”
“原来你们也遇上了,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哥舒昊说起怪物的时候心中还一阵后怕,他的武功并不算是拔尖儿的那一批,同时应付两三只就已经是极限了,还受了不轻的伤,所以在芮无勋面前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听,我们屁股后面现在还跟着一批呢……”说话间,那些怪异声音的主人们又迫近了一段距离:“怎么样?如果我们把你丢在这儿那你是死定了,要不要先合作把这些玩意儿处理掉?”
贺难的话对于哥舒昊来说就是无异于救命稻草一样的存在,他目前也到了油尽灯枯的状态,如果再晚一天见到人的话估计不是饿得奄奄一息就是被怪物们撕碎了,此刻搭上贺难这趟顺风车也让这个内心中充满恐惧和焦虑的家伙恢复了一些精神:“你准备怎么办?我配合你就是了。”
“我在来时的路上发现了一个大坑,准备把他们引到那里面去,就在那个方向。”贺难伸手一指,身子已然行动起来,而哥舒昊也强撑着跟在后面,顺便还朝芮无勋讨了点儿干饼填肚子。
…………
其实在阎罗王听到那声巨响之时,贺难与芮无勋二人距离他们早就走出了很远——阴阳二室的大门非常隐蔽与山体连成一片,不知情者从外面看的话几乎发觉不了什么异常,更别提在幽暗的环境下人的视野本身就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所以贺难等人一路熄灭灯火时已经误打误撞地接近了这座地宫的中心、又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但事实就是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贺难二人与阎罗王等人也就是一墙之隔。
然而,另外一件具有些巧合的事儿,是尽管贺难与芮无勋在不断利用距离和声音来引诱怪物们做出追击的行为,但阎罗王等人在暗室当中所听到的剧烈响声却并非来自于此二人——他们既无法制造出这种规模的响动,也没有理由去这么做。
…………
周翰在这一片漆黑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谨慎小心,说是连呼吸的声音都完全压到了极其微弱的地步也不为过,他慢慢走到眼前最近的火盆处用手背探了一下,又捻起一把土灰——这炭灰虽然被土所盖灭,但还最后残存着一些余温。
“看来也没有很长的时间……”周翰心道,然后眼神一变,继续蹭着岩壁朝记忆中巨响的源头走去。
在摸黑探索的过程当中,周翰也思考过那种动静究竟是什么状况之下才能发出来的,但想来想去也没有个确切的答案——基于那种声音和震动的幅度,最有可能的是发生了山体部分的瓦解导致某个房间倒塌……但从概率上来说这种可能性也太低了一点儿。再离奇一些的想法则是阎罗王在这里还布置、或者说储存了一些爆炸物之类的玩意儿,周翰也是老江湖了,知道这世间上有被称为“轰天雷”或者“霹雳火”之类的火器,以阎罗王的综合实力来说搞到一些这种稀罕物件儿也并不值得奇怪,没准儿就是这些东西贮存不慎导致的爆炸。
虽然周翰看起来是个冷面帅哥杀手的形象,但其实这家伙的内心戏还是挺丰富的,一路上他也一直靠自己的想象力来排遣着紧张和无聊,甚至已经脑补到官军用火炮攻打巧石城、自己在万众当中先斩杀敌方首脑,再于乱军之内救出被困的阎罗王,最后被弥留之际的阎罗王亲口册封为继位太子云云——当然,也不是在咒阎罗王早死,主要还是自己成为了他阎罗之首地位的唯一继承人这事儿比较重要,不过反正自己还年轻,也不差这些时间。
但直到站到此处,周翰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就算不用再思考,他也意识到了此地一定是那轰鸣震响的源头,再没有别的可能,而至于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永远阴着一张脸的男人表情也出现了瞬间的恍惚和错愕,不只是因为一座石门被用如此暴力的方式给拆毁,更重要的是现场完全没有所谓火器的硝石味道,只有像火炭余温一样的澎湃真炁散不去的残留。
由于这座门当初应该处于封闭状态,所以门后的狭路里还有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正是借着这些照明,周翰才看到了满地狼藉的景象。
寸厚的石板,周翰自信也能轻松打穿,但这可是一道至少有成年人手掌宽的石门——在手掌宽这个描述当中,并非是从大拇指到小拇指的距离,而是从手掌根部到中指指尖的长度,但让周翰真正觉得可怖的是另外一件事。
只有一响,那是不是意味着只有一击?
“哦,原来是你来了啊……”背后骤然响起的人声让周翰如坠冰窟,但那个人依然继续着自己的絮叨:“不过你应该不是那个困住我的人……”
周翰并不熟悉这个粗嗓门的主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听出了对方是谁,以及话里所包含的弦外之音。
魏溃就站在周翰背后不到一丈远的距离,没有人知道他这种体型是怎么把自己藏起来的,没准儿就只是蹲在黑暗里一动不动而已,但所有听过这家伙名字的人都知道他的出现总没有好事发生。
“你拆开了一座门?”周翰缓缓转过身去,眼神中带着些不可思议,双手于腰际攥成拳头。
魏溃无声地笑了笑,承认了这个事实:“你放心吧,我拆门用的招式是没办法对人使用的,因为要准备的时间太长了,不会有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当靶子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会死成一块一块儿的。”
“看来你觉得我一定会死在你的手上。”事到如今,周翰反而放松了下来,这一战在所难免,与其瞻前顾后倒不如想办法应付:“我能问问你想杀我的理由么?”
“杀死敌人要什么理由呢……”魏溃笑得露出了牙齿,“从你身上的痕迹来看,你并没有遭遇过那些怪物的袭击,那就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你运气好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遇上那些玩意儿,要么就是你有驱使怪物的方法。”
说到这儿,魏溃又左顾右盼:“考虑到这条路上就有怪物的居所,你不可能一路来都没有碰上哪怕一头,那就只能是第二种了呗!”
其实要是再去强求别的原因,倒也不是没有,但魏溃是很厌烦无休止地重复一个枯燥的话题的,能在这座巧石城之内聚齐的有一个算一个哪有人不是满手鲜血?你杀过别人,自然也有人来杀你,这叫做天理循环。恶棍就应当不得好死,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的话,那好好地去当个良民不好么?
魏溃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善男信女,他觉得自己的归宿就是终有一天死于战场,但肯定不会是现在。
眼见周翰沉默不语、已做好了迎敌之势,老魏这边也再没有半句废话,起手便是大杀四方的一拳。
第三七二章 哨响
无坚不摧的垂露,是这世上最重的拳。
诚然,有不少以身法著称的高手在速度上快了魏溃不止一筹,别说是李遂、关凌霄这种本身实力就在魏溃之上的高手,就算是很多轻功和内力都属一流的高手,也还是能令魏溃感到麻烦的对象,那种攻击落空的感受还是挺令人沮丧的,尤其是垂露这种在魏溃的拳法当中都算比较慢的招式——但魏溃自然也会有办法去弥补自己的短板。
最开始,是偷师萧克龙炁走百骸的“狂化”,但其副作用也相当明显,在这种不知道敌人数量、也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还要打多少场恶仗才能得来平静的情况下,贸然动用狂化去成倍地消耗自己的精力是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所以魏溃又“偷师”了另外一个同样年轻的家伙,并且进行了有针对性的训练——如何将一个人变成靶子。
这一点,直面此拳的周翰深有感触,在魏溃出拳的刹那,他的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壮士猪突而来的轨迹,但他的身体却压根儿不听自己的使唤,双腿就像生了根一样牢牢地扎在地上动弹不得。
“怎么会有这种事儿?”周翰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并非是因为内心中的恐惧而失去了行动能力,而是某种现实当中存在的“力量”切实地禁锢住了自己的四肢——就像魏溃用真炁形成锁链、不对,更像是活物一般的山峦岩石将自己挤在了夹缝当中。
魏溃的手臂从周翰的胸膛穿过,就像一把快刀扎进豆腐里面又从另一头穿出来,豆腐被刀穿过会变成两块,人远远没有那么脆弱,只不过是变成豆腐而已。
被一拳在胸前开了个洞的周翰倒在地上,心肺功能已经损伤殆尽,眼看着就是只能从鼻腔和口腔里往外冒血泡的状态了,估计过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要魂归地府,所以魏溃也没再管他,径直就从他身上迈了过去——他不是贺难那种会手下留情套取情报的人,因为贺难敢这么干的原因是他练过谈判和拷问,文的不行还可以来武的,魏溃在这方面虽然也有些经验但算不上太专业,比起花时间去谈话,他宁愿相信多亲身探索。
“等……等,”仅仅是说出这么两个字,周翰的神情就已经像是快要把肺的碎块呕出来了一样,他的脑袋歪在魏溃离开的方向,直到魏溃转身露出了一副我会听你说完的表情之后才竭尽全力地开口:“你、是、怎、么、做、到、的?”
周翰本人并不习惯这么一字一顿的说话,但此刻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这个将死之人心中有憾有悔,但此刻最让他感到不解的就是魏溃究竟做了什么?
或许这是一个武人最大的愿望,如果有来世——如果真有的话,那说不定他也会练一练。
“啊,告诉你也无妨。”魏溃其实并不是一个会藏私的人,反而他乐于分享自己的武学经验,无论是说给生者还是死者——如果只有自己才掌握什么绝世神功,那这世道岂不是太无趣了么?用最简朴、最基础的招式去打赢绝世神功才是他的追求:“我身边有一个很弱的家伙,他是那种根骨不佳也没有什么练武兴趣的人,真炁的性质也不是具有强大杀伤力的类型——但那家伙很有想象力,他把自己那种粘稠得像痰一样的真炁玩出了很多有趣的用处,也给了我很多启发。”
如果说“打造一个牢笼”是一种命题,那么打个具象一点儿的比方,贺难运用真炁来限制对手就像是把人泡进了一个充满着粘腻糖浆的缸中,魏溃的真炁并无此等效用,但他可以换一种思路——把人“砌在墙里”。
深陷泥沼是困境,葬身棺笼也不外如是,魏溃的手段便是利用自己真炁当中“强硬”的那一部分将对手身处的一部分空间填满,再一步一步地压缩到一个极其狭窄的人形空间,如果有人可以看到真炁流动的话,就能看清楚这一招的具体形态——磅礴厚重的真炁在中招者的周
身形成了一层极难突破的障壁将人完整地裹在其中,只不过这个“一步一步”的缓慢过程因为不断地精益求精而变得十分熟练。
可能会有人觉得这招岂不是无敌了?至少在一对一的时候你上来就给人“砌一堵墙”然后一拳打爆对方的脑袋易如反掌。
但实际上也并没有那么轻松就是了,因为无论什么招式都得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如果魏溃用这招来对付李遂,那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砌墙”,而如果是关凌霄这种在真炁造诣上已臻极境的家伙,对方也有办法破开——只不过这一招相当隐蔽难以防备,用来“初见杀”再好不过,无论多高的高手在没有来得及反应时都有可能在瞬息之间被取走性命。
魏溃之所以能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成长到如今这种超一流的实力,除了他不可复制的天生神力之外,其学习能力、勤奋程度以及悟性显然发挥了更重要的作用——单这一手施为而言,就算是关凌霄也做不出来。……
贺难、芮无勋和哥舒昊的身躯正牢牢地贴在墙边,他们能察觉到怪物们运用四肢奔跑的声音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在刚捡到哥舒昊的时候,贺难还曾担心如果他们回到自己下来的位置,哥舒昊会不会借机跑到地上,谁知道这家伙究竟站在哪一边儿?万一跑出去走露风声可不太好,所以他因此还动了杀心——只不过在就位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多虑了。
贺难下来的时候可并没有人在外面替他把暗门关上,所以在他们头顶理应是个“坐井观天”的状况,但此刻那座大坑的正上方却依然一片黑暗,石板门和山岩融为一体。
所有的可能不外乎巧石城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人在,是他关闭了机关导致石门复原,或者是阎罗王及他的党羽已经返回了地表并关闭机关,又或者这石门在打开一定时间后机关就会自己复位。
贺难也是一边等待一边思考着种种可能以及应对的措施,最后他还是决定在解决掉这批怪物之后再深入地宫探一圈——如果还没有魏溃的踪迹再离开也不迟。
怪物们嘶哑的叫声几乎贴着三人耳边过去,而贺难也是抓住了这个机会点燃了火种,让唯一的光源吸引着怪物们的视线,随着火焰于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怪物们也接二连三地追逐着视野里最耀眼的事物一个又一个地跌入深渊当中。
当然,这些怪物们毕竟曾经都是人,尽管智力再怎么减退,生物的本能还是存在的,排在队尾的怪物们听到同伴的惨叫声一个个地都停驻了脚步,露出凶相左顾右盼——但剩下的一些最后也被三人合力解决了,如果说一个人能同时对付两头怪物,那三个同样具备这种水准的人在互相掩护的情况下能干掉的绝对不止六只这么简单。
“我说……你们该不会要折返回去吧?”哥舒昊这几天几乎没怎么休息,此时已经累的靠坐在墙边,一副丧失了所有斗志样子,他注意到了这个位置是一条死胡同。
“在这儿我们也没有任何出路不是么?”贺难看了他一眼。
“真的是这样么?”突然,哥舒昊的神情有些变化,这家伙能当上十殿阎罗的副手果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我记得你说——在来时的路上发现了这个大坑。”
“鉴于你并不是阎罗王的人,所以你只能是自己找到了入口才……那么我能不能理解成——你就是从这附近下来的,所以才把这个坑的位置记得很清楚。”哥舒昊昂着头,眼神锐利的盯着贺难的方向。
贺难走过来几乎贴着哥舒昊的脸:“你倒是……挺聪明啊?既然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知道咱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吧?”
“放心吧,我会跟你们一起行动的——我的轻功一般,在这种根本没有落脚处的峭壁之间就算找到了出口只凭自己也上不去,
而留在这儿就是等死。”哥舒昊扶着墙站了起来,怎么说他也不是那种跑两步就气喘吁吁的家伙:“只不过在找到出路之后,咱们还是别再有联系的好。”……
贺难与芮无勋所吸引到的怪物,终究只是一小部分——哪怕这些人再像是毫无自我意识的人形杀戮兵器,但他们终究还脱离不了生物的范畴,如果贺难看到记载了这些怪物行为模式的手记,就会惊奇的发现他们竟然高度保留了群居动物的一些习惯,尽管有些特例会离群索居,但大多数都三五成群,甚至彼此之间都有不同“族群”的划分。
追着贺难跑的那些无疑是比较好动的,而大部分怪物就算听到了、看到了有异动也不会特别关心发生了什么——这是他们在被驯养的时候就已经留下的习惯。
除非……有人用口令去指挥他们。
就在魏溃还潜身黑暗埋伏周翰、贺难正忙于坑杀怪物的时候,一段断断续续、十分奇异的哨声已经如歌谣一般在地宫的内围响起了很久。
而随着哨声的回荡,每一个怪物都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他们的囚室,如同朝圣一般汇聚成一股洪流。
第三七三章 倾巢
数以百计的怪物的双瞳就像是高挂的灯笼一样从黑暗里亮起,由远及近在狭窄的甬道当中铺就成一条猩红色的银河,里面流淌的不是由天上来的大河之水,而是从尸山骨海当中榨出来的血。
就连魏溃直面这种景象也感到了些许不适,他重重地咳了一声,然后从嘴里吐出来一个核桃大的玩意儿——那是痰、血以及灰尘的混合体,而他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就意味着他将以最完美的状态迎敌。
杀阵当中,唯一的一个还能被称之为人的女子踩着英武又不失柔美的步子从血海当中趟了出来,双手抱在胸前:“准备好迎接你生命当中的最后一战了?”
在此时此地看到许铃,魏溃却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像初次见面时那么聊着:“看来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你是对的。”
“嚯嚯嚯……”许铃夸张地用手掩在嘴边假笑起来:“或许我们换个说法,如果从一开始你就全心全意地信任我的话,没准儿就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呢?”
许铃笑,魏溃也就跟着笑:“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会相信么?”
许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我也不是那种会自欺欺人的货色,但有一句话我倒是发自真心——我还真是蛮中意你的。”
“据我所知你有过几任夫君,而且他们死得都很早,由此看来被你中意好像的确不是什么好事。”死到临头还能面不改色的开嘲讽,这倒是颇有魏溃的风范,这家伙向来软硬不吃。
“既然说起这个,那我不妨就跟你聊个明白好了——他们死得早的原因是愚蠢,我讨厌愚蠢。”许铃被怪物簇拥着像个女王,脸上也尽是骄傲的神情:“但你不一样,你失败的原因不是愚蠢而是固执,如果我们真的结为眷侣,你的固执也会害死我,而我并不想死得那么早。”
“阎罗之首,谁又不想当呢?只可惜这里是阎罗王的地盘儿,而在这儿跟他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既然你不是那种会为了保命而投降的家伙,那还是死在这儿最让人安心。”许铃无奈地摊了摊手,身形已经向后退去,看样子是做好了指挥这些凶残猛兽的准备。
“我可不觉得我会死在这些玩意儿的手里。”魏溃指了指蓄势待发的怪物们。
“好歹你也是我看得起的男人,如果这种情况下还放不下可笑的自大,那可就连最后一点儿我对你的尊重都没有了。”许铃最后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与其说着大话,还不如体面的战死。”
魏溃没有再回答,死寂的通道当中回应着许铃的只有骨骼的噼啪作响,宛若虎豹雷音。
“杀。”许铃冰冷的声音就像是闸口的开关,汹涌的兽潮掠过她的身边。
在二人第一次见面之前,许铃就已经跟踪了魏溃有一段时间,那些怪物也是受到她的驱使才被引动到魏溃身边的,而二人合力抗敌则是一场并不怎么精湛的表演——许铃主要通过把简短的单字指令藏在与魏溃对话的句子里来指挥,其目的就是试探魏溃的战斗力究竟几何,而在魏溃主动提出要她离开之后她也乐于借坡下驴,只不过同样没有走远罢了。
那结果让许铃感到心惊,所以她在请示过阎罗王之后便一直在阴影当中监视着魏溃的行动,直到她找到机会降下数道石门将魏溃困在其中,才挤出了时间调集起几乎全部的“兽人”对他进行围剿——是的,被魏溃所拆毁的石门可不止一座,只不过其它的距离地宫中心过远导致阎罗王并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至于许铃评估魏溃的结果,那就是没有结果,因为她压根儿没法揣测到魏溃的上限——她在天下群雄会上见过狂化,但这些虾兵蟹将连狂化都没有逼出来,更遑论魏溃还有没有别的压箱底的绝招?所以她再三权衡之下还是准备倾巢而动,势必要将这个最大阻力扼杀在此。
魏溃很强,他可以杀死几头甚至几十头怪物,但他终究还是人,有体力的极限,他绝对杀不尽这么多怪物,一旦体力耗尽那就是他的死期。
所以许铃也没有在这里久留,一来自己留在这儿很可能把命搭在已经丧心病狂的魏溃身上,二来她也有别的事情要做——这座地宫里还有别的客人没有清剿干净呢!
…………
“混蛋!终于露出了马脚么?”地宫中心响起阎罗王的怒喝之声,铁线铜环哗哗作响,将冯麓一拳捶到了一边,刚欲返身出门却又被人拉住了脚踝。
单论武功,冯麓还在蒲明星之上,但他已经靠着玩命儿似的打法拖了阎罗王太久,几乎招招都是靠身体硬吃下来的,打到现在不过十几个回合,但两只手臂几乎已经骨折了:“姓蒲的小子,你可千万要记得我的恩情啊……”
就是冯麓勉力支撑的这十几个回合之内,假寐了许久的蒲明星已经暗中割开了缚在自己手脚上的绳索,抱起还能起到点儿作用的秦广王就跑,至于只剩一口气在的转轮王——他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冯麓当然不是那种舍己为人的无私英雄,否则他应该去做个捕快或者侠客而不是落草,但他的脑子算得很清楚——有伤在身的蒲明星是万万拖不住阎罗王哪怕一时半刻的,就算自己带着秦广王逃走,背着这么一个大活人也绝对跑不过解决掉蒲明星的阎罗王,还不如让健康状态的自己去拖延时间,这样保住另外两个人的可能性还大一点儿。
当然,做出这种先人后己举动的冯麓不可能一点要求都没有,他的条件是让秦广王把郑去来的去向原原本本的交代给两龙塘的兄弟们,而他所为之付出的代价……应该是自己的死。
很多人都不理解冯麓的行为,因为谁也不能保证秦广王是否真知道生死未卜的郑去来身在何处,万一他只是为了自己活命而哄你的呢?犯得着用自己的命去赌秦广王那真假不知的一言?而且就算你真救了人家,他也未必就念你的恩情,没准儿还打着你的幌子去顺理成章地接手两龙塘呢!
但冯麓不这么想,因为他为的不是郑去来,而是已故的两龙塘寨主、仵官王郑业——郑业对冯麓有知遇之恩,否则冯二当家还在县城里过着每天被人砸糖人摊子的生活,而郑业临终之际也交代给了冯麓一个类似于“托孤”的任务。
他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强盗,但谁说强盗不能知恩图报呢?所以在走投无路之际他选择和贺难这个“传言中有官面”的家伙合作,又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真相拼上自己的性命——他知道郑去来多蒙秦广王关照,所以若说谁能知道郑去来的去向,那也就只剩下此人了。
在把冯麓打到再无任何反应之后,阎罗王终于停手,他现在已然是怒不可遏的状态,当即便朝着蒲明星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在出门之前为绝后患,他还顺手打穿了转轮王的胸骨——蒲明星伤得这么重尚且还有跑路的余力,谁知道转轮王是不是就算爬也得爬离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
“哎,你怎么在这儿?”蒲明星背着秦广王这个累赘仓皇乱窜,迎面正好撞见外出寻人但却一无所获的阳洪,阳洪盯着二人也是愣了半天,方才讶然问道。
刚问出来,阳洪便顿觉自己有些多余了,这两个俘虏能跑出来,那就说明阎罗王那儿出事了,所以他也不废话,照着蒲明星的面门飞起一脚。
然而这一记飞踢却是不幸落空,因为这年轻人就地一滚不但避开了阳洪的招式,还顺便儿把老头子从自己背上卸了下来——上前迎敌的却不是蒲明星,而是秦广王。
虽然秦广王的身子骨原本也禁不起折腾,再加上已经饿了几天更加衰弱,但眼下这个状况只能二人合力将阳洪给解决掉,否则一个老头和一个重伤员就算不被阳洪接连干掉,阎罗王也会追上来。
别看秦广王年纪大了,但这种不需要长距离移动、只在小范围内来回过招的情况下体能还是很富裕的,而且阳洪也没料到这老头之前是在装作什么都干不了,吃了一招阴险的戳指之后立刻就有些落入下风,一老一少顿时开始借机添油加醋。
但说到底这两人都处在一个并不健康的状态,没过多长时间阳洪便重新取得上风,而眼见二人合力将败,秦广王当即便又退出战围,来了一手“崩撤卖溜”,徒留蒲明星负隅顽抗。
说时迟那时快,自隧道的另一头一道倩影杀出,只见那道身影在墙壁上踏了三步,身形已经贴近岩顶,居高临下地朝着秦广王来了一发“空绞”。
许铃双腿钳在秦广王脖颈之上,拧动腰身全力一转,竟然将这耄耋老人直接掀翻在地当场昏迷过去,不过看样子脖子并没有被扭断就是了,而一击得手之后许铃也没有迟滞,在蒲明星的背后又一脚钻中这青年的后心,直接把这人踢飞出去滚了两滚也不动了。
“咦,阎罗王大哥呢?”阳洪见了许铃出手也并不惊奇,看样子也早就知晓对方立场,只不过他对为什么不是阎罗王先赶到这件事有些奇怪而已。
“我们路上撞见,他说已经搞定了冯麓和转轮王,然后去另一边处理魏溃了——不亲眼见到总是令人不放心,所以就让我代他来追杀这两个。”许铃利索地回答了阳洪的问题,然后便朝着蒲明星的方向走过去,准备将他擒回去。
“哦?看来这里还有别人在啊?”刚走到倒地的蒲明星身边伸手欲提,许铃突然又抬起头,望向远处黑灯瞎火的道路尽头。
第三七四章 撕破脸
“喂……能顶住吧?”考虑到这里还有一个立场随时有可能变更的外人在场,贺难传达这句话的时候不是靠说的,而是挤眉弄眼——贺难让老芮硬撑一会儿的原因不言自明,他们这边儿也听到了许铃和阳洪的对话。既然阎罗王都亲自出马直奔老魏去了,说明那一头的情况简直是十万火急,再加上冯麓和转轮王的状况似乎也很不好,贺难总归是要去支援的——而且根据许铃的话来推测,他们所在的位置似乎也不算很远。
当然,老芮也很惦记魏溃和转轮王的安危,但此刻顶在这儿的人必须是他——道理和冯麓给蒲明星创造逃跑机会其实是差不多的,如果是贺难在这儿估计三招之内就躺下了。
但换句话来说,一个在许铃和阳洪面前支撑不了一招半式的贺难,就算参与到更高级别的战斗当中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从这方面来看似乎也是个臭棋——死去的曹峪可是尸骨未寒呢!贺难能背刺曹峪,以他的聪明自然也能想到配合老魏的主意出来。
也不知道芮无勋是怎么看懂的,总之贺难那眉毛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两条正在同步进行蠕动的巨型蛆虫,然后他就会意了——在贺难隐去身形消失在另一条道路的瞬间,芮无勋也适时出现在了许铃的面前:“二位……别来无恙啊。”
“楚江王……”许铃低声念叨着,芮无勋出现在这儿似乎并不算什么好事。
“哎……老阳?都市王大人?”哥舒昊也跟着一起钻了出来,他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终于见到亲人了,此刻兴致又高了一些——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芮无勋不是个喜欢闲聊的人,而另外一个小子总是给人感觉阴恻恻的,哥舒昊不太喜欢他,也跟他说不到一块去。
许铃审视的目光在芮无勋和哥舒昊身上来回兜了两圈,最后才道:“你们两个倒是好运气啊!”
哥舒昊这回来了精神,忙道:“也不只是我们两个,还有另外一个小子……”说话间,哥舒昊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贺难已经没了踪影:“哎,他人呢?”
“什么小子?”许铃闻言顿时警觉起来,她应该是这几日地宫当中最为忙碌的一个,到目前几乎掌握了除曹峪和周翰两个阎罗王亲信之外所有人的行踪,但此刻哥舒昊用来形容人的词汇似乎也不是称呼那二人的——难不成这儿还有别人在?
“楚江王和他一起撞见的我——你倒是可以问问他。”哥舒昊选择让芮无勋来解释。
“啊,我也是后来因为偶然才遇见的——他自称是冯麓的手下,上山来是因为有要事需要禀告给冯麓做决断,但却见巧石城里没有人回应便自作主张进来了,误打误撞最后落到了这儿……”芮无勋倒是神态轻松道,但其话中所包含的信息量可非常大——巨大,教人听了为之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这无疑也是贺难与芮无勋约好的说辞——他们两人在收拾曹峪的尸首时,贺难便想到了如果再正面撞见别人、尤其是敌众我寡、无法以力取胜的时候不妨就用这个身份稍作掩饰,还拟定了一些具体细节——无论对方信与不信,总归会先去追究“他是怎么进来巧石城”的,而非这个身份的真假。
“冯麓的人?他是怎么上山的?那二位又是怎么放他进来的?他要带什么话给冯麓?”许铃的反应也很大,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至关重要,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甚至可能影响到原本计划,所以便来了个夺命连环问句。
老芮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没那么清楚:“你现在问我的每一个问题我都问过他——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好了,这家伙是被山庄里的一个人给放行上来的,但却并没有碰见院里的厨子和账房,整座院子现在空无一人,至于怎么进来这鬼地方——反正他说他正好饿了就想进厨房摸点吃的,结果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关,走两步就直接摔进里面来了。”
芮无勋还曾质疑过贺难这种理由是不是太不可靠了,但贺难的答案则是听起来越是扯淡、玄乎且充满了生活细节的理由反而会莫名地让人信服,一个不讲文明、不懂礼节且小手不是很干净的草寇走了一天山路饥肠辘辘就想顺点东西吃反而蛮合理的。
当然,许铃也没那么好骗,仍旧咄咄逼人道:“那他有没有跟你提到过要把什么事儿汇报给冯麓?”
“啊,这个倒不是他主动告诉我的,而是我猜到的——郑去来已经找到了。”芮无勋一脸真诚道,“只不过更多的细节他是不肯说的,我对这事儿兴趣不大,也就没有再问。”
这是一个妙手,因为郑去来的死因本就是这次阎罗大会上的议题之一,也只有这种级别的爆炸新闻才“值得”特意跑一趟上山通报给冯麓乃至所有人。
客观来说,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反而对于大会日程的推进是个好事,能省下很多时间的同时还能避免与会者们就“谁杀了郑去来”一事上彼此怀疑和攻讦——站在冯麓手下的立场上,这种事哪怕违禁也是要传达到的,哪怕心中有不满和怪罪也会理解这种做法,贺难就是死死地掐准了这帮人的心理才会如此理直气壮的造谣生事、弄虚作假。
当然,老芮对这个消息如何脱口的处理也非常精明——冯麓的手下和芮无勋非亲非故,自然不会主动透露这件事儿,但“由芮无勋猜到之后才不得不说”就显得更加真实了。
“是这样么……”许铃虽然还没有放下戒心,但在又和芮无勋确认了一些事之后就不再言语了,她也需要时间去处理一下这么多信息,反而是芮无勋趁着这个工夫反过来问她了:“敢问都市王……您是站在那一头儿的啊?”
“阎罗王还是挺看重你的——如果芮兄你愿意冰释前嫌,那想必他会欣然接受。”许铃颔首,以攻代守地把问题抛还给芮无勋,同时已经暗暗运起真炁汇聚于双足蕴而不发。
“冰释前嫌?你是说他把我们关在这没日没夜的地牢里、连口水都没得喝的事儿?”芮无勋此刻已经不是佯怒了,而是真的窝火,那张相当俊美的脸上青筋暴起,狰狞扭曲——他愤怒的原因当然不只是条件艰苦,还有从许铃方才的话里听出了转轮王恐怕已经遭遇不测。
悲伤是留在战争结束之后才来得及去思考的奢侈品,而现在只能把无法控制的狂怒转化成坚持下去的战意。
“哼……无所谓了。”许铃的确是不在乎芮无勋是否决定撕破脸皮的,她也早就准备好有此一战,只不过似乎不是所有人都有出手的意图:“那哥舒昊你呢……也要朝我宣泄一下怒火么?”
哥舒昊一脸痴呆地咂吧了两下嘴,他也颇有些无奈——动起手来自己是打不过这女将的,可话说回来好歹芮无勋非但没有杀自己还给了自己一些补给品,自己这个时候再倒戈相向似乎也太不是人了,更何况他同样也打不过芮无勋不是?所以他便颇为尴尬地说了句他自认为的公道话:“啊,这件事儿……确实是费老大做的不太地道,我们这些人都是稀里糊涂就被他弄下来的——好歹提前知会一声啊!”
为了表示亲近,哥舒昊还特意用了“老大”这种称呼来示好,但有些时候你说出去的意思在听的人耳朵里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许铃闻言之后也是冷笑连连:“阎罗王做出的决定,可不是我能更改的,如果有意见的话,我看你还是亲自到他面前去提吧!”
说罢,许铃已经上前一步,只见她虚提右腿横架腰前:“如果你不准备和他一起死在这儿的话,那就让开!”
就在许铃隔空踢出一道强劲炁浪的同时,阳洪突然从一侧飞奔过去把哥舒昊拽到了一边,而芮无勋也在这个时候暴起,那双非人的长臂从两侧向中间合拢,双掌一拍也释放出一条如半月的炁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