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卒舞TXT下载卒舞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卒舞全文阅读

作者:我等天黑     卒舞txt下载     卒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五五章 这厮居然还会用计?

    魏溃在很长一段时间用拳用的都很频繁,甚至贺难都快忘了魏溃本来是用双戟当兵器的,甚至于他守擂守了整整一天,那对材质不明的对戟都没机会出现。

    但今时不同往日,面对自己新拜的师父李遂,魏溃终于扛出了这血腥粗鲁的凶暴兵器。

    而他今日选择取用兵器的唯一理由,恐怕就是他知道自己只凭拳脚在李遂面前没有任何一丝胜算——如果李遂不让招的话,当然魏溃也不需要别人让他。

    魏溃的武道,他宁愿顶天立地的死,也不愿意矮人一头的赢。

    “心情如何?”这对师徒明明是坐在一块儿的,有什么话完全可以在私底下交头接耳,但出于“爱显”的性格,有些话李遂是一定要登台之后才会说的。

    “今时今日,已非往昔。”魏溃抱着膀子自信说道。

    李遂朗声大笑:“好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交手了三十个回合,今儿你觉得能打多久?”

    魏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右手、竖起食指比出了个“一”。

    “一根手指,这是一百回合的意思么?”这个数字正合李遂心意。

    谈笑间,魏溃已经亮出双戟:“我是说……一直打!”

    庞然的身躯暴起,如同猛虎入阵,巨熊穿林,魏溃的起手势依然保持着浓厚的行伍风格——他是率领万骕营精锐骑兵的先锋将领,最擅长的就是冲阵突击,虽然骑兵部队通常会在侧翼切如战场发挥最大的功效,但无论是万骕营的重甲铁骑还是魏溃本人都无惧正面的对撞。

    戟刃合在一处,发出刺耳的争鸣,响彻云霄,但这种声响就意味着魏溃的攻击已然落空。

    李遂就像无声无息地融化在了空气之中,魏溃匆忙四顾,却完全找不到师父的形迹。

    这可是李遂从未在魏溃面前展示过的一手,也是十年前助力不到四十岁的他成就“天下第一快刀”的一手。

    从一流迈入超一流的难度,恐怕比从头修炼到一流还要困难得多——因为“上限”这个东西,在某种意义上只由天赋决定——至于掉下山崖得到神功秘籍这些个奇遇就另当别论了,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四十岁前能成为超一流高手的人,不能说没有,但的确是万里挑一,或许以人口的密集程度来说拥有这种天赋与才能的人会更多,但实际情况却大不一样——很多有可能成为“超一流”的人,或许没有习武的条件,终生被困于垄亩;或许无意于江湖,立志登堂入庙;或许天赋异禀却横死于少年,没等到成长的机会便遭兵戈之祸;亦或许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白白荒废了自身的天分。

    这世上能被称为“天才”的人不少,但如何从天才继续向上攀登才是最重要的一步。

    李遂的攀登方式,叫做“猫行”,利用步法不断移动自己的位置以达到消失在对手视野范围之内的效果。

    与魏溃的行伍作战风格不同,这是完全属于江湖人的派系,基本也只适用于一对一的单挑——如果对方有两个人,无论站位是面对面还是背对背,视野都是没有死角的,猫行狗行的也就都失去了作用。

    但无可否认的是,在一对一之中,尤其是对付像魏溃这种力量型选手,“猫行”就是管用。

    魏溃自然也意识到了李遂到底在玩儿什么花样,而他也迅速地想到了一种应对的策略——既然眼睛捕捉不到对方,那只要朝着看不到的地方攻击不就行了?

    这种方式,简单粗暴,且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建立在双戟那庞大的攻击范围之下,就算抽签似的乱挥也有一定的几率将原本即将面对的攻势产生阻断。

    那新的问题便产生了——如果我用的不是戟这种攻击范围相当辽阔的长兵器,而是匕首至刀剑这类的短兵器呢?

    这不废话么?你要是拿着匕首都没有人家拿戟的灵活,那干掉你也用不上这种高级技巧吧?

    魏溃向来是个身体比头脑先行动的家伙,半靠思考半靠本能地就抡圆了一戟朝身后劈了过去,但手感让他瞬间反应过来李遂并不在自己攻击的方向。

    刀锋划过自己后腰的第一时间,魏溃向后推肘,但依旧扑了个空,反而自己的身形因为仓皇出手而有些不稳,一时间顿入下风,接连几次被李遂命中。

    台下的观众们也是反应各异,有惊呼的有赞叹的,甚至还有看着李遂在哪儿然后指挥魏溃怎么做的,当然也不免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从而胡说八道的。

    魏溃的精神很专注,所以他丝毫没有理会嚣乱的声响——他曾经摒弃五感,感受真炁流动战胜过楚江王芮无勋——但李遂的实力哪里是前者可比的?他对于真炁的控制只会更加谨慎细微,速度也不可同日而语。

    “猫行”的天下第一快刀客时动时静,或蹲或伏,动作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所以狂乱挥打的魏溃从观众的视角来看显得十分可怜——就好像拍苍蝇的人,无力地挥舞着拍子但永远在落下的一瞬间被目标飞出罗网。

    很快,一个绝佳的机会暴露在李遂面前,持续性大开大合的防守似乎让魏溃的体力也有些吃不消了,动作变得缓慢了一些,来不及补上自己防守的漏洞。

    “以这小子的身体状况而言,还远不到慢下来的地步吧……更别提他还有‘那个’作为杀手锏,看来这么明显的一个破绽是要诱我进攻啊……”李遂心中念念有词,他太了解魏溃的本事如何了,所以就放着对方守株待兔的圈套不钻,想看看接下来徒弟意欲何为。

    大戟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突兀地调转方向,劈头盖脸地斩了下来。

    李遂的瞳孔霎时紧缩,手中短刀一尺半登时反握格架,却难挡第二戟再来,不得不连消带退地卸去魏溃雄浑力道,但第一戟的万钧气力仍旧消除不尽,最后终于被戟耳抹了下手臂。

    “好小子,你怎么知道为师在这儿?”李遂也是颇为好奇魏溃如何能精准地逮到自己。

    魏溃嘿然一笑:“我刻意留出这个空口,能够看穿这是个破绽的角度不多,而且以师父你的本事定然能看出来我这是故意卖出来的所以才停了手,那我只需要朝着‘能够看到破绽’的方向进攻不就行了?”

    实际上,魏溃在单方面挨打的过程中就已经构思出了这个战术,时不时挥空的双戟也都是在试探李遂的动向,而以他的力量结合双戟的重量,只要命中一下就可以把之前的颓势给扳回来。

    “想不到你小子居然学会用计了……”李遂也是不禁感叹,魏溃从来都是硬打硬冲一力降十会的主儿,哪曾想到他在比武之中也会有主动算计的一天?

    魏溃会的东西可还多着呢……这一点,他用掌中的双戟给出了答案。

    雷鸣电闪,风卷云残,这八个字足以凸显出这豪壮猛烈的攻势,被双戟掳掠过的地面一片狼藉。

    无坚不摧的双戟把魏溃的暴烈提升到了顶点,但李遂的状态依然十分惬意——对于他来说,这种攻势所造成的威胁甚至还没有须原贺那般快刀乱斩来得大。

    猫仍旧自顾而行,就像寓言故事中猫唯独没教给过老虎上树一样滑稽,任凭猛虎狂啸也来去自如。

    但猛虎也有猛虎的解决方式,故事中的猛虎智力低下,但现实中的并不一样。

    魏溃“犁地”一般的攻击已经把擂台表面的砖石碎成了粉末,而李遂的每一次移动,都会荡起烟尘——魏溃可以找不到李遂在哪儿,但他只需要追踪尘土飘扬的踪迹……

    重戟势若流星般出手,魏溃凶悍的投掷欲仿后羿射日!

    古有吕奉先辕门射戟,魏溃这番把戟当箭用也算是一种奇能了。

    这种规格的“箭”,李遂是非避不可的,但避向何处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而兵器可不会给人思考的时间。

    最终,李遂还是决定向前。

    真男人,就要向前!

    病猫化作一只矫健的野兽,乌云踏雪而前,戟声从耳畔划过。而魏溃也在同一时间张开了“狂化”,双手持戟一跃而起,势若坍天。

第二五六章 猛将

    狰狞虬结的青筋几欲扩张到体外,庞然的肌肉膨胀凸起,魏溃擎着大戟势若开天。

    但见这力拔山兮的猛者,以传说中神仙降龙伏虎的兵器,使出了一招“坍天”!

    “这种真炁的性质……从未见过……”在场中真炁修为最高的须弥寺宝相禅师喃喃念道。

    夫子祝诘看了一眼禅宗大师,然后也仔细端详了一番扑面而来的气势:“阳质的真炁能这么运用的也只有锐炁或者罡炁了吧……”

    “祝夫子此言差矣……锐炁与罡炁都是攻守兼备,前者偏向进攻,后者偏向防守——这一点我们须弥寺应该很有发言权。”宝相禅师为夫子解惑,须弥寺全是和尚,阳气之重甚至能冲销鬼煞,门内有真炁修为深厚的弟子大多修习罡炁,宝音和尚与养素便是两个相当好的例子,若说对于罡炁的研究天下再也找不出可以与和尚庙并驾齐驱的门派了:“但这位魏溃施主身上披靡的气魄,倒是天下再难找出第二份儿了。”

    “天下无双?这么夸张?”齐小乙也来了兴致,插入这场分析。

    宝相大师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宝音和尚,在他的印象中也只有宝音的真炁性质与眼前的魏溃最为相近:“师弟,你怎么看?”

    铁如来雷大宝被师兄招呼,表情顿时变得非常奇怪,最有幽幽地来了一句:“此般攻势,柔衣可解。”

    极少数人才知道,须弥寺的镇寺绝技“金铁衣”在修炼至大成后除了“铁衣”之外,还催生了“柔衣”的分支,只有刚柔并济才能说是将金铁衣修炼至登峰造极的境界。

    而一句“柔衣可解”的潜台词,就是只靠“铁衣”对眼前的局面已经束手无策了,至少雷大宝是这样认为的。

    …………

    这是魏溃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展现出自己的真炁,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便是如此。

    坍天所掠,皆作焦土,整座擂台以魏溃的落点为中心开始崩毁,激烈的斗气回荡,砸出半球形状的深坑。

    “噗、噗、噗……”不少人或以袖遮面、或用物件儿来抵挡,而反应慢的人则被铺了一脸的烟尘。

    “这帮混蛋小子……”夫子祝诘不由得骂了几句:“一个两个的真够给人添乱的,就这么喜欢拆擂台?不如下次直接找个空地儿打算了,到时候也别整什么排场了,都给我坐小板凳去。”

    大会的筹备资金主要就是由三教为首捐赠的,你一拳我一脚打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这个窟窿可不是那么好填补的。

    但正应了一句老话“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吃饭的人哪顾得上你做饭的?仗一旦打起来了谁还在意踩着花花草草了?尤其是现在的魏溃,狂化在他身上所能持续的时间只会比萧克龙更短,而只有在这有限的时间之内,他才有可能战胜自己的师父。

    攻守态势顷刻易形,进攻的主动权被魏溃完全掌握在手中,而随着魏溃从不间断的攻击,李遂也把自己躲闪的幅度与速度提升了上来。

    戟法·翦煞。

    李遂这边刚用手借巧劲儿将单戟拨开,魏溃却将方才掷出去的长戟捞回了手中,两戟交叉戳刺之后,又如剪刀的两刃一般复合。而病猫的身姿也矫健利落如猫,一手遮架一戟,阻滞来势,轻轻一跃便刚刚好蹲在了戟刃之上。

    “嗯?”百来斤的戟上又踩了个百来斤的人,但魏溃仍旧连脸色都不变一下,握柄的胳膊也依旧稳定,只是轻轻从鼻子中哼了一声。

    眨眼之间,李遂已经顺着长戟杀了过来,双腿在空中连踢,落点尽在魏溃的胸口。

    “完了……”观战的关凌霄突然轻声叹息。

    魏溃为什么要不停歇的进攻?除了狂化那有限的持续时间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双戟在不停的将李遂逼开……

    因为一旦被李遂近身,魏溃又会重新落入被“猫行”掌控住局面的时刻,尽管他可以通过环境来判断李遂的行踪,但李遂可不仅仅只有如此啊……

    短刀,就是贴身白刃战中最合适的兵器。

    病猫,就是贴身白刃战中最强的人。

    病猫的獠牙利爪彰显,天下第一快刀的极速在此刻挥发的淋漓尽致,李遂的身躯同样壮硕无匹,但在此刻就像是一股兼具了灵巧与暴烈的飓风,风中探出的刀刃留下血的腥咸。

    病刀·瘦虎残红!

    李遂拔刀的瞬间,身姿凌厉如虎豹,一刀化作千刀!

    刀气如雨落,纵是魏溃狂舞双戟也不能将其尽数挡下,而且刀气指向的位置极为刁钻,除了要害之外四肢的关节也都遭受侵袭。

    病刀·戾豹!

    “该结束了,好徒弟!”李遂的身影在日照之下熠熠生辉,与双戟同源的一尺半刀消失不见,而病猫的语意中带着一丝遗憾:“才只有一百回合而已啊……”

    “别这么轻易的下结论啊!师父。”

    李遂挑了挑眉,正看见魏溃将短刀从肩头拔了出来——最后一刀李遂留了手,不然足以要了魏溃的命,一尺半刀被魏溃抛还给师父,就在李遂握住刀的一瞬间,猛虎再度向前冲锋。

    长戟刺来,引得风云变动,短刀迎上,恰如电闪雷鸣。

    魏溃独特的体质使得他在受到重伤之后反而越战越勇,就连早该停下来的狂化状态也被强行维持到现在,至于李遂——这么说吧,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被魏溃逼出极限。

    但疲惫感还是席卷了这个将近五十岁的武者,李遂最爱与人酣战,但魏溃给予他的压力也着实不小。

    到现在为止,他总共受了魏溃不到五招,但每一招实际上都相当具有威力,如果硬抗的话李遂的肉身或许都已经被拍碎了。

    他所采取的应对策略,正和宝音和尚所说的“柔衣”类似,是一种以柔克刚、消化对方力量的方式。

    但……这家伙体力如海,斗志更甚,究竟何时能消磨的完?

    “射日”再度袭来,李遂的身形轻轻一颤,画戟就好像从他身子当中穿过去了一般,但却毫发无伤,这样的场景不禁令人为之惊奇——只有寥寥数人能看得出来,李遂在画戟即将插到他身上的时候向侧面闪开,而又立刻回到了原位,才会造成这般诡异的错觉。

    是的,在魏溃使用了“狂化”之后,李遂也把自身的速度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并且不断地保持着自身的运动,来维持自己精神和肉体上的专注,不然一旦慢了下去搞不好也会有生命危险。

    与此同时,魏溃也随着飞舞的画戟一并贴了上来,而拉近了之后李遂竟然惊异地发现这个本最适合自己的作战距离之下,魏溃居然比往常更加生猛!

    血气滔天,现在的魏溃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进入了另外一个领域,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狂化已经使他短暂地屏蔽了身体的痛觉。

    痛觉是很神奇的感受,它所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提醒你受到了伤害这一现实,也会在某种程度上成为身体的自我保护。

    但没有了痛觉,就意味着魏溃可以不受任何阻挠地让身体强行做出本不该做出的动作!

    神勇无双斗将,摧锋裂胆虎威,曾有猛士出塞北,盖天下,最骁锐!

    魏溃将李遂逼向了自己设计好的位置,随即“暴跳如雷”,又使出了那招“坍天”。

    坍天这种跳到半空下劈的招式有着唯一的死角,就在正对着自己的背后,李遂第一次躲掉了这震撼的招式就是因为看破了这一点。

    但现在,死角的位置正有一根凶煞四溢的兵器,孤独地、冰冷地杵在那里。

第二五七章 撕裂

    李遂的反应当世难有人及,面对魏溃第二次对自己的预谋设计,当机立断地掷出了自己手中的短刀直往那被当作“拒马”用的长戟处丢,虽然长戟依然深陷在砂石之中,但竟被那短刀打偏了朝向,这“十面埋伏”之围便算是解除了一半。

    “又来?”一干吃土众看到魏溃故技重施,纷纷提前采取了措施。

    跃起,落下,炽烈的斗气爆发,激斗了上百回合的魏溃居然还有余力展现出更强的攻势!而随着李遂抽身游斗,魏溃在半空中居然也将掌中戟锋调转了个去路!

    “不好!”宝相禅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来,双手于胸前聚拢成一个菱形。

    佛门·八壁浮屠!

    霎时间,八道炁墙拔地而起,一个范围可以完全覆盖住擂台的十三层八角鎏金佛塔在刹那间凭空汇聚,塔底与地面扣的严丝合缝,层层檐上莲花密布如云,塔神门窗菩萨罗汉如生,而塔顶更有金刚天神之影将宝塔牢牢压住之后一闪而逝。

    浮屠,便是佛塔的别称,此“八壁浮屠”之式,通天彻地,瑰丽雄伟,坚不可摧,乃是佛门无上秘籍,也唯有内力极其深厚精纯之人方可施展出此等壮丽的绝技。

    “法相?”齐道长侧身看了一眼正在施展招式的宝相大师,神情微妙:“莫非禅师这是已臻‘绝顶’境界了?”

    绝顶高手,能有将真炁化神的通天本领,宝相禅师所唤出来的魁梧金刚,便是一种佐证,道门中多以“元神”、“真神”或“神相”来称谓,而佛门之中将其称之为“法相”,齐道长出于尊重,便以他们禅宗的说法来称呼。

    不少武者在第一次听说“真炁化神”时可能会有所不解,养素攒动宝杵,冉渊祭出神剑,苏眉清凝炁作龙怒啸,郁如意聚水为鹤冲天,不俱是“以炁化形”么?那这“化神”与“化形”不全凭一张嘴说是究竟化了个什么,又有何等分别呢?

    若说给出一个解释,那基本从道门或古人遗留下的书籍著作可以找到一些源头所在——道门以“精、气、神”为三宝,当今的主流说法大多都会将三宝的含义所简化,直白地来说就是“精对应肉身、气对应真炁、以及神对应魂魄”,若要飞升成仙,需得三宝结合。

    而化形的本质是“气”,无论操纵真炁成为何等模样,本质上依旧是对真炁的运用,而化神的本质是“神”,已经不拘泥于气的领域,进而将自己的魂魄意志“具象化”,当然,具象一词并非是流传甚广的词汇,当时的人们也难以理解其中所蕴含的概念,所以便以“化神”称呼。

    用炁当然也能“捏”出来个人形,但和化神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所以在中原武林中也存在着一种较为小众的理论,将武学的境界分为四重——最基础的便是精气神均未经打磨或者俱不到家的“朴”,又称之为“璞”;而以此相对应的就是精、气、神三境界,后三者虽说大体平行,但绝大多数武者都是以体入道,再逐渐进行修炼,但也有极少数的天才对后两者拥有极其高绝的天分,可以跨过前者直接修炼后者。比如“炁”之于冉渊、郁如意,“神”之于东方柝——没错,东方柝能感受到大地转动便是他在“神”这一领域中有着相当彪悍的天赋,而他所承受的副作用也很明显,那就是几乎无法寻找病根儿的眩晕,若非后来拜入抟云观祖师门下得祖师指点,迎接他的必然是天妒英才的结局,这也算是对境界高下论的一种佐证。

    而把这种理论结合到主流中模棱两可的分界中,便大致可以得出“在一种领域中达到一定水准的是一流高手,在两种领域中都有建树的便已经超越了一流,而若是已经将前两者修炼到极致、抵达了第三层,那便可以被誉为‘绝顶’了”这样的结论。

    修为同样高深的齐小乙齐道长,在目睹了金刚力士显身的一瞬间便感受到了那种比炁更加难以捉摸的性质,但他本人也并未到达传说中的绝顶地步,于是乎便快人快语地向宝相大师寻找印证。

    而老和尚也不知道是谦逊还是诚实,只是回应道:“道长谬赞了,老衲也只是初及新境,无非是爬了两级台阶还没有跨过门槛而已。”

    本着“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原则,齐道长还是相信老和尚不扯谎的,但同时也得知了一个信息——宝相大师的确已经离绝顶级高手非常近了,或许就差最后那么一哆嗦。

    虽说道门参“无”,释教悟“空”,但两家多多少少还是在修行之路上有所分歧,所以齐道长也就点到为止,不再多言语,而是把注意力又集中在了擂台之上的战况。

    魏溃的“坍天”杀招,的确是非同凡响,其声剧烈,其势磅礴,此番能逼得宝相大师为防伤及场外无辜群众使出了佛门最坚固的防御招式之一也算是侧面印证了坍天的恐怖之处,以坍天来命名也绝非空穴来风——作为在场修为最高且很可能没有之一的释教禅师,是可以清晰地意识到这招有多凶险的。

    八壁浮屠将擂台整个儿包裹在内,而除了坍天雄霸的真炁在接触到浮屠的墙面后所产生的一瞬间的震动之外,内里便再传不出一丝声响,而众人的意识也被突然起身施法的宝相大师吸引了过去,一时间纷纷赞叹不已——此等绝景、绝技,非天下群雄会不可见,除此之外估计也就是到须弥寺踢馆儿被老和尚一招拿下才有机会见识到了——但见过之后是否还有命在又是个难题。而也有人不禁心中暗自思忖道:“幸亏三教一直都不屑于武林盟主之位,不然老和尚出手甭管是一个还是十个,这塔落下来不还是得困死在里边儿?”抱有此等想法的人并不多,但个个都是对盟主之位颇多关注的主儿,老和尚浅亮一手,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暗自庆幸或是心有余悸。

    忽然,一声震响又从塔内响起扩散至外面,但看宝塔的外观又没有丝毫变化,还不等众人彼此探讨里面发生了什么,又是一阵清脆但激烈的鸣声,有眼力耳力俱佳的高手立刻注意到每有一声鸣动,宝塔的一侧外壁上便多出了一道裂纹,直至声音停止,裂纹也连成了一片,或许就差最后一敲就能把炁墙开出个口子,但最后却也落得一个无声无息,也不知道这是打完了还是出不来了。

    半晌,或许是宝相大师感受到了塔内再无声息,又或者他是估摸着那师徒二人已经分出胜负,便挥一挥僧袍撤去了浮屠塔,将真炁散开归还了天地。

    而塔内的景象也让人稍稍为之讶异——李遂站在接近擂台中心的地带,两只前袖已经消失殆尽,裤腿也好像被火烧到了上半截似的,小臂外侧的皮肉和膝盖一下都隐隐有像是灼烧过的通红痕迹,看样子是硬接了魏溃那招坍天所激发出的炁浪,而另一边儿狂化消去的魏溃则是浑身伤痕累累,两臂低垂连戟都再握不住,一条腿屈着,另一条腿伸平了坐在擂台另一边的边缘——哪还有什么擂台,丈高的石台子现在几乎就是一座坑,坐着的魏溃高度刚刚好和地势略低的李遂平齐。

    “去吧,去继续你的挑战,有朝一日你终究可以打破那堵墙!”李遂高喊着属于他的“男子汉宣言”,但不少人听他话里的意思姜还是老的辣所以送了徒弟一程,那沉重的闷响应当是魏溃干的,而劈里啪啦的乱响自然就是李遂千刀万剐而留。

    魏溃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若有所思地望着于三教席位上屹立的宝相大师,露出了十分向往而又显露出有些痴呆的表情,直到李遂捡回了自己的短刀拉着他下场之后才一起离开。

    等等……李遂的刀刚才是落在了浮屠塔之外?

    那不断凿击塔壁的人究竟是谁?

第二五八章 搏命

    “就这样打?”丐帮副帮主景神相飞身一跃,立至擂台的边缘处,先看了看三教的代表人,眼神又在寻找着自己的对手。

    擂台存在的意义就是多一种分出胜负的手段,同时“掉落擂台”这一判定规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减小伤亡,不然性格暴躁好斗的武者彼此之间很容易非要拼出一个你死我活不可。

    皇甫让的目光与景副帮主对上,然后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同样施展轻功踏在擂台边缘,双手抱臂:“修好了也有可能再毁坏,打一场修一天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这话讲的是在理,从前也不是没有过一番激斗后把擂台毁掉的例子,多数都是等比赛彻底打完再进行修缮——至于少年英杰会的决赛之后,那是因为两场大会交接之际时间比较宽裕,而且残破不堪的会场在“开幕式”上也并不好看。

    “我可不是在问你。“景神相的重音放在了问字上,然后便朝着擂台中心的深坑挥出了一掌,掌力撕扯着飞沙走石化作龙形,沿着地面逐渐推向皇甫让。这招的速度并不算快,但威力不小,这种“炫技”一般的用法算是对皇甫让的一种试探,很多彼此之间并不熟悉的高手在交手的第一回合都会采取这样的试探性攻击,来观察对手侧重的风格。

    就拿景神相这一手来举例子好了,这一招“滚地龙游”,如果对手选择以闪避来应对,那便可以看出对方是更擅长游斗的类型,若对手选择用招式回敬正面相抗,那便可以在接下来运用速度优势贴身短打。

    当然,这种方式并不绝对,但姑且可以算是一种能够帮助自己取得一定优势的小手段。

    而皇甫让这边应对的诀窍又如何呢——他以一招同样催动体内狂暴真炁的“巨阙”掩杀而来,两股真炁绞杀在一起,一时间难分高下。

    “你就只有这点儿本事而已了么?”景神相说话间,裹挟着沙尘的游龙将巨阙的截杀冲破,皇甫让也是身躯微颤,显然有些难以置信,但当游龙压至面前时还是连出几招抵挡了下来。

    这第一回合的短暂交手,便足以看出景神相的内力比皇甫让强了不止一筹,而这样下去你来我往的拼内力,皇甫让明显是不占优的——所以,先变招的就应该是后者。

    于是但见这不夜山庄的代表选手双眼中精光一摄,浑身墨色劲装化作一道霹雳,顷刻间指尖便已探至景神相身前。

    景神相见过这一招,锦官城的越城主也是在斗技上占据了上风,但最后却被一掌拍的不省人事,所以他自然不敢托大贸然去接,而是原地蓄势,待到皇甫让半爪半掌的一招杀至自己面前,景副帮主别出心材地双臂一展便顺着擂台的边缘往中心倒了下去。

    这一倒,不是什么招式,也并不存在于任何武功秘籍之中,但在这一刻,它的精彩程度丝毫不亚于裂地的神戟和吞天的狂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避无可避的时候,景神相不但用一个仰倒化解了皇甫让的突袭,甚至还为自己创造出了一个绝佳的胜机。

    就在他下落的过程中,景神相张开五指朝着自己的斜上方,也就是皇甫让现在所处的位置发动了蓄谋已久的“伏龙”!

    在这个距离之下,以伏龙所覆盖的范围是绝对无法躲过的,除非皇甫让也学着景神相一样向后倒下去——但他需要倒下的方向是擂台之外。

    而若是不躲又能怎么样呢?要么硬接,要么被伏龙的炁浪从擂台的边缘推下去——结果还是一样的。

    众目睽睽之下,存亡绝续之际,皇甫让赫然又使出了他那“震炁”的高绝手段,真炁自七经八脉流泄出来,半攻半守地聚在身前,与降龙掌的大成招式正面对撼。

    …………

    龙啸声响彻四方,被“伏龙”指向的位置顿时出现了一道骇人的缺口,就好像摔成两半的瓷碗一样,而皇甫让已经失去了踪影……

    “不会是被打成末了吧……”有人这样吐槽着。

    “景副帮主可是徒手拆楼船的人,打成末还不是信手拈来?”旁边甚至还有捧哏一唱一和。

    皇甫让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便被景神相打死,但勉强接下这一招的他也并不好受,不得不使出一些超越常规的手段来退避三舍,而正当景神相也在环顾四周寻找对手的行踪时,突然一道黑影从土地中蹿出,带出数绺烟尘。

    皇甫让的眼球闪跃着诡异的红色,遍布的血丝组成了猩红的蛛网,景神相被这般模样的皇甫让欺身而来也不免心下一惊,刚欲生出退让的心思,对方锋利的手指已经擦着自己的腮边过去了。

    景神相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口,忽然心生一股不详的预感出来。

    “石人……也不过如此而已啊?”皇甫让回头看了一眼景神相略有些紧张的反应,讽刺地笑了一声。

    ·景神相对烂话没有任何回应,一张刀劈斧削的刚毅脸庞默默染上了一丝凝重,真炁也悄然包裹在那双粗糙的大手之上。

    皇甫让的眼神相当不错,就算是此刻疑似红眼病发作也不影响他阅读出了景神相的心思和表情的变化,但怎么说呢……他也不是很在乎就是了。

    “不说话就算了,那就等着我把你这块巨石击碎吧!“皇甫让怪啸一声,带起周身阵阵烈风,凶煞四溢的十指抓来,与景神相裹着真炁的双掌连连对撞。

    待皇甫让的“吴钩”锐爪探至身前,景神相稍退半步,自肋下穿插出一掌,精准地拍在了后者的手腕处,而皇甫让反应也颇快,立刻稳住身形,错手翻腕便擒住了那只宽阔的手腕。

    皇甫让是断然不可能主动松手的,而景神相是以左手换了对方一只右手,倒也不会去挣扎,所以二人便陷入了各少一臂的窘境,但空出来的那只手可绝没有闲下来的功夫,砰砰梆梆打的倒是热闹。

    “唔……”忽然,景神相吃痛,不由得低吼一声,瞳孔紧缩,皇甫让趁着景神相稍有松懈,钳在对方手腕上的五指突然发劲,将护体的真炁穿破,犹如五根钢锥刺入血肉之中,而任凭景神相的降龙掌如何爆发真炁打在他身上,这只虎钳也死死咬住不放。

    这是一场耐力的对决,谁更抗打,那谁就会赢。

    然而,皇甫让可以一边摧毁景副帮主的左手,再用另一只手来博弈,反观景神相……不说持续性的疼痛对于他的精神有着多大的折磨,他现在已经完全地落入了被动。

    皇甫让就像是训练有素的猎犬一般,咬住猎物之后永远不会松口,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啊!”一声凄厉的吼叫从景神相的喉咙中爆发了出来,他终于把血淋淋的左臂从猎犬的獠牙中夺了回来,但代价是他手腕上的经脉已经被野兽啃噬的残破不堪,就算有幸能把皮外伤治好,恐怕灵活性也大不如前了,更别说这只手彻底废掉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这对一个毕生修习掌法的人来说不亚于致命的打击。

    与冉渊所遭受的状况完全不同,他是因为毒物导致的内伤,类似于炎症,通过对症下药以及人体的自我恢复完全有可能痊愈,只不过内力修为需要重头来过罢了,而冉渊还年轻,并不缺少重新再来的机会——但景神相所受的伤相比之下还要严重得多,这种断毁的方式无异于将手从胳膊上砍下来,就算再接好……终究不是一回事了。

    盛怒与痛苦交杂之中,“石人”并没有失去理智,面对已经发生的最坏的结果,他的头脑反而变得更加清醒了一些——居然使出如此邪道手段……若是让这种人来统领整个武林,那岂不是一场灾难?

    虽然景神相对于江湖上那些弯弯绕绕的人情世故并不感兴趣,但他毕竟也是丐帮的副帮主,清楚这样的人会给武林带来长达十年的混乱,甚至会遗祸千秋。

    已经失去了一只手的景神相知道自己注定要落入败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牺牲的觉悟——他要以完全放弃防守的姿态,去逼这头恶鬼将自己的弱点彻底暴露出来!

    熊熊的气焰在一瞬间爆发,丐帮副帮主景神相在这一刻将自己的气脉完全点燃,欲以一招石破天惊的“难悔”……舍命一搏!

    “还是省省吧……景副帮主。”皇甫让的爪落在了他的胸口,“扳命那一套在我这儿可行不通啊……”

第二五九章 病猫的病

    天下群雄会的擂台上不是第一次出现死人,远的不说,各种意义层面上的“故盟主”陈风平也才刚刚下葬而已。当然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除非这是最后一届。而武林之中高手过招总是避免不了伤亡的,尤其是两个实力非常接近的人,到最后多半都会演变成“以命相搏”的局面。

    那你能苛责其中一个人么?好像也不能。于情,你哪天没准儿也会遇到和别人以命相搏的局面,你用杀人的借口去审判别人,自然也会有人用一模一样的借口来审判你,或者干脆你就是被杀的那一个;于理,刀剑无眼,伤亡是难以避免的,如果真怕死的话还来打什么擂台,别来掺和就是了。

    更别说景神相现在还没有被一票专业的医术高手们宣布死亡呢,仍处在“抢救”的阶段。

    不过“故意杀人”或者“残忍虐杀”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如果你在明显实力高于对手、已经处于压倒性胜利以及对手投降的情况下还要进行致残致命的攻击,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还有三教作为最终的裁判,后果很有可能是被群起而攻之联手灭杀。

    当然,如果你的武力强到就算天下群雄合起伙儿来都没办法把你怎么样,挥挥手就爆掉一座城,那就无所谓了——拳头硬才是真的,最开始还义愤填膺要诛灭你这不仁不义、无法无天恶棍的家伙们没一会儿就会有倒戈的。

    至于那些就算是死也绝不屈服于你的暴行的人们,他们该死,他们也该是英雄。

    回到皇甫让的行为性质上,就算是三教恐怕也没法儿干涉——因为皇甫让和景神相表现出来的实力的确非常相近,而皇甫让为了获胜所采取的手段虽然不太好看,但以他的角度来思考问题,换上不少人来或许也都会采取相近的方式,至于最后为什么非要给景神相致命的攻击——让景神相决死的一招打出来那就说不好谁死了,前者被一掌打死、后者气绝而亡也很有可能。

    而景神相为什么会拼命……理由基本上都是他脑补的,根据就是皇甫让下了毒手——但换句话来讲,景神相的品德无疑算是比较高的,所以他肯定不会做出故意把人弄成残废的事儿来,但不是说一个人心狠手辣、或者没有那么在乎世俗眼光就一定会是一个妖魔。

    那请问,这个皇甫让,究竟是哪一种人呢?

    这个,咱们还得日后再说。

    而现在最受到关注的,是八进四中的最后一场……也颇有看点。

    首先是第七日的胜者,与“病猫”李遂齐名的“残猿”曹白虹,也是八位选手中唯一的女性,着一身素白劲装,戴一顶雪纱檐帽,执一条亮银缨枪,相貌英姿飒爽,风姿绰约,至于年龄么……保密,不过可以知道的一点是,十年之前她便已是不少江湖儿女的梦中情人了——对,无论男女都有倾心于她的。

    能得到“老弱病残”之传承的,超一流的实力或者资质那肯定是妥妥的,而这曹白虹也是得到上一代残猿的倾囊相授,和病猫一派的刀法类似,残猿一系传下来的便是棍法,而枪法和棍法本身也都是大同小异,安上枪头就是枪,拔了枪头便是棍。

    当然,人们对于曹白虹的关注倾向和对于田木的关注点其实是差不多的——都超越了武学的范畴,他们谁的实力更强?谁又能以弱胜强?没有多少人会像讨论“老虎和狮子谁厉害”一样为了他们据理力争,真正令人产生兴趣的是他们身上的那种“神秘感”。

    比如,曹白虹和另外一位高手之间非常引人入胜的情感纠葛……

    “很多年以前了吧……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呢……”李遂诉说这个故事的时候一脸疲惫,在曹白虹登台的时候他便脸色一变匆匆离开了,而贺难一眼就看出病猫神色有变,催促着魏溃一起跟了出去,此时三个老爷们儿正坐在酒肆中央,李遂也是半受二人追问、半受酒意烘托的将往事娓娓道来。

    李遂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而大部分嫉恶如仇的人都有一个同样的特征,那就是冲动,而且心软——就比如他二十多年前省亲结束返回师门的途中救下过一个被掮客拐卖的小女孩儿,因为她无处可去,最后不得已领回了山上,拜在了病猫的门下,而这个小女孩儿当然就是曹白虹。

    乍一听,这个故事好像跟冲动和心软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这段故事其实应该是“后传”,因为直到解救并收养了这个小女孩将近一年之后,李遂才意外得知了一件事儿——他不但是曹白虹的恩人,更是她的仇家——造化偏偏如此弄人,她正是李遂当年初出茅庐时除掉的一个贪官的遗孤。

    虽然李遂杀狗官这件事儿对他自己来说是不算什么的,那位贪官活着的时候曹白虹还是个女婴,所以也不能把过错株连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但李遂也很清楚,曹白虹陷入当初那种落魄的境地和自己脱不开干系——这世上的事情都是有因果的,而且谁也没办法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你救了一个人,没准儿这个人将来作恶会害了成百上千的人,那若干年后的你到底是该后悔呢?还是不该后悔呢?

    李遂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不然也不会选择用自己的一身武功、一腔热血上来行侠仗义,但直到他意识到他缔造出曹白虹这样的悲剧来,他却除了愧疚之外也想不了太多,只是每次面对这个天真良善的小女孩儿时,他的内心都格外煎熬。

    彼时的曹白虹当然不知道自己亦师亦兄的恩人哥哥是和自己有着杀父之仇的,事实上她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所以心中没有这样的芥蒂,反而对李遂产生了异样的情愫——小姑娘可以糊涂,但已经成年的李遂不行,所以在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便果断地将曹白虹介绍到了“残猿”的门下,在他看来这种做法对每个人都好。

    但是……李遂认为正确的做法,对于曹白虹来说并不一定对——直到很多年后还是这样。当初李遂将她送到老残猿那儿拜师的时候,这个能掐会算的老者还意味深长地说过一句谶语:“情残形不残,意马驮心猿。”李遂以为是说给自己听的,还追问了很久,而现在,他好像明白了一些。

    十年之前,曹白虹在天下群雄会上证明了自己已经接过了“残猿”的冠冕,并且指名道姓地让李遂接战——说是接战,但其实多多少少也有“逼婚”的意思存在,而早已是病猫的李遂当场就怂掉跑路了,因为在他心里这实在是一个迈不过去的槛儿。

    那些年,也包括这些年,曹白虹不是没有找过他,但李遂大多都选择了避之不见,所以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来报恩的还是来寻仇的,亦或是有了什么新的想法——与其让曹白虹爱他,倒不如恨他才能让他心里好过一些。

    又这样你追我逃的又过了整整十年,二人又在天下群雄会上对上眼了……至少李遂没有想到,曹白虹居然还有如此大的毅力,而他主动退出与魏溃的战斗,也未尝不是一种借坡下驴。

    “看来前辈这时已经落下一块心病了啊!”贺难笑呵呵地说道:“那前辈还准备再躲十年二十年吗?”

    “反正人生不过三万天,已经这样过了二十年了,再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李遂一脸沧桑地回应道:“对我们俩来说,爱也罢恨也罢,都是自寻烦恼。她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烦恼的是我;而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情,那烦恼的就是她了。”

    “所以前辈您觉得您的做法是在……保护她?”贺难的态度不置可否。

    “有什么不妥么?”病猫反问道。

    “那要是她已经知道了呢?”魏溃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贺难没有给李遂立刻接话的机会,而是强行抢过了话头:“其实无论她视您为恩人也好,仇人也罢,这些都是表面上的东西,说到底还是前辈您自己内心的桎梏罢了。”

    “但我要说的是,人得学会改变——在我还当差的时候,除了偶尔会在某些家伙身上采取一些尝试性质的刑罚之外基本也能算是个合格的监察工作者,但自从我流落江湖之后,律法在我面前就越来越像一坨狗屎了。”贺难自嘲地笑着,但看样子没人能读懂他的心声。

    李遂没有再说话,他似乎听懂了一些贺难的意思,但又难以抉择。

第二六零章 使史识屎(上)

    虽说这个田木身份极为神秘,但在李獒春手下的“王牌特工”燕春来的调查之下,贺难一伙儿人也得知了一些关于此人的重要信息。

    首先,就是“田木”这个名字便是一个假身份。

    而他的真正名字叫做什么呢?根据燕春来的密报,可以确定的是此人的真名叫做“柴思畴”,而“田木”便是将这三个字去掉偏旁再调个顺序所简化而来,燕春来还提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柴思畴也并非是孤身前来天下群雄会的,同样带了一些随从,而这些人对他的称呼皆是“少主”。

    其次,那就是柴思畴本人似乎对武林盟主的位置并没有什么志向存在,但其动机仍然不明。

    最后便是此人的实力了,虽然“田木“所展现出来的实力相当不俗,几十个回合之内便将连败了谢斩、左丘槐以及霍浅在内三位高手的史孝文打的落荒而逃,虽说史孝文的形容颇为古怪,怕是其中有什么隐情,但让天下英雄都没有察觉出来其中有异,也足以说明柴思畴的武功也绝不在史孝文之下——而今日他以田木之名与残猿曹白虹的一战结束后,便能知道此人到底有几分本事了。

    而想要了解更多关于柴思畴的事情,“拷问”一下史孝文看来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在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刻,贺难便去了史孝文的房间。

    “呦,自己吃独食呢?”一推门,贺难便看见史孝文对着摆了一桌子的晚餐大快朵颐。

    别看史孝文现在的身份是半个“俘虏”,半个“门客”,但这人的脸皮就是能厚到一声不吭地点上一顿大餐然后堂而皇之地跟小二说“记在贺难的账上”,当然,贺难在这方面也不遑多让,因为他通常都是“记在关凌霄的账上”。

    “一起吃点儿?”史孝文见贺难不敲门便进来,面不改色地应声道,贺难也不跟他客气,吩咐小二再送来一副碗筷和一壶酒之后便在史孝文的对面坐了下来。

    “看来你这是有事儿找我啊。”贺难夹第一口菜的工夫,史孝文似是已经吃了个半饱,便撂下了手里的筷子。

    “何以见得?”贺难头也不抬。

    “因为你很忙,关凌霄也很忙……如果不是有事的话,根本不会到我这儿来。”史孝文歪了歪嘴,那张有所缺憾的面孔上露出一丝得意:“我知道你们两个都很聪明,但也别小看我这混了几十年的老江湖啊……我知道你们在策划着什么事情。”

    那么,史孝文真的知道么?

    首先,他肯定是没撒谎就是了;其次,他的确知道关凌霄有做武林盟主的意图,而贺难在史孝文眼中像是关凌霄的谋士或者副手一样的存在,但具体的步骤就不是他能看出或是打听出来的了。而史孝文也不愧自称是“老江湖”,他只表明自己知道,但却又不明说自己具体知道什么、知道多少,以此来扰乱贺难的思路。

    但贺大爷岂是那么容易就被史孝文这糙汉所拿捏的?别说他很清楚史孝文这种表现就是在诈自己——就是史孝文真的“知道”又能如何?难不成他还能阻止的了么?

    所以贺难对史孝文的挑衅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将了对方一军:“你爱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你想知道什么我也能酌情跟你聊一聊——但有一句话你的确说对了,今儿我过来就是要向你问一些事情的。”

    “但说无妨。”史孝文啧了一声。

    “那我就有话直说了啊……”贺难端起酒盅和史孝文碰了一杯,在史孝文将杯中物一饮而尽之后,他直接来了个当头棒喝:“柴思畴为什么会用一个假名字?”

    虽然嘴里的话是“直”说,但贺难可一点儿都不直接,或者也可以说是直接的过了头——这种提问的方式无疑是在试探史孝文的反应。

    他跳过了询问史孝文与“田木”是否认识的第一问,也跳过了田木是否使用了假名字的第二问,甚至无视了史孝文是否知晓田木的真名这种可能性——如果非要打个比方的话,这种问法约等于在你还没蹲稳、发力、鼻子中发出闷哼的时候,粪便就从肠道中倾巢而出。

    可能你会觉得这个比喻并不恰当,甚至非常恶心,但我想接下来的剧情走向会让你觉得无论是“非常”还是“恶心”,似乎都使用的太早了一点儿。

    与贺难所预料的差不多,史孝文的反应很有趣,尽管他在表面上装作迟疑、思考的样子,但贺难依然从这个男人的眼神中阅读到了一些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他不但对这个问题的始末非常清楚,而且几乎在一瞬间就编撰好了一个答案,或许早就对类似的问题有过准备也说不定?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史孝文一贯油滑的脸上罕有地出现了一丝凝重:“居然连这种事儿都能知道……”

    贺难似笑非笑地把酒盅送到了自己嘴边:“那么答案呢?”

    …………

    根据史孝文的说法,他和柴思畴不但认识,而且相当熟悉,柴思畴比他略大些年岁,当时的史孝文便以兄事之——他这“丑奴儿”的绰号便是柴思畴所赠,而在柴思畴的一干结义兄弟之中、与史孝文同样得以“词牌”为绰号的人共有五位,其余分别是——菩萨蛮、钗头凤、临江仙与金错刀。

    不难看出,这格式统一的五个绰号,代表着他们背后的柴思畴已经拥有或致力构建一个庞大的组织,而他也正在经营着与大名鼎鼎的“梨园”差不多的勾当,但史孝文当初受赠这个绰号一方面是看在与柴思畴的交情上,另一方面也是凭着一手技术吃饭,而非就要给姓柴的打一辈子杂工,再之后二人之间产生分歧,史孝文便趁着同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留下书信一封自顾自地离开了——在这之后二人虽然也有过书信往来,也见过寥寥几面,但感情却不比从前了——直到这次天下群雄会再见到熟悉的面孔,不辞而别的史孝文毕竟还是心中有愧,又意识到柴思畴或许也有问鼎武林之志,但自己却无论如何不愿意再与之共事,便草草落跑。

    对于史孝文这声情并茂的追忆,贺难的态度大概可以用几个成语来形容——东拉西扯,不知所云。

    且不说史孝文这番话的真实性如何,这跟“柴思畴为什么取假名”有啥关系么?所以一定有更深的东西隐藏在这番不着调往事的后面。

    只是史孝文似乎不胜酒力,过不多时又说了一些真假难辨的话之后便醉倒伏在桌上,贺难也不好再把人拉起来多问,便自行离去。

    …………

    子时初刻,万籁俱寂,史孝文的房门悄悄地拉开了一条缝儿,在确认了门外没人之后,史孝文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他当然没喝醉,事实上许多练炁的高手都可以用炁将酒精逼出体外,这也是为什么侠客们大多喜爱饮酒的原因之一——既可以享受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又可以不受酒后发癫的连累。

    而他这是要去做什么呢?

    当然是给柴思畴通风报信了。较为严谨的来说,傍晚史孝文对贺难说的那些应该有七分真、三分假,还有九十分瞒——除了二人青年时的共同经历以及“五虎将”之外,最后一段真话就是史孝文是真的不知道柴思畴来做什么。

    当年柴思畴初定大计之后,史孝文便被他派出来行走江湖,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加入某一个组织,再利用他人之手成就自己的大业——不得不说,柴思畴这人也是一个巧思奇才,多半人都会在具体的敌手出现后才会派出卧底,但柴思畴却反其道而行之,在敌人还未出现便播撒下种子,种到哪儿算哪儿。

    这种方式最大的弊端,可能就是因为各人之间联系的并不紧密从而缺乏凝聚力,但这个问题被柴思畴很好的解决了——因为他布置出去的人,都怀有和他相同的目的,因为他们的利益紧密地连接在一起,所以感情交往是否密切就显得非常次要了。

    而史孝文这番“夜走”,就是要与柴思畴商议接下来要如何行事,他的任务是否从潜伏在洋人的商会中变更成潜伏到关凌霄或者贺难的手下。

    史孝文这厢前脚已迈过客栈的大门槛儿,胡然觉得小腹一沉,便意如潮水上涌,不得已之下便匆匆退了回来,调转方向径直去了位于后院的茅房——这玩意儿哪有等的?再说柴思畴的住所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万一半路上憋不住了咋办?

    更何况如果贺难等人若是对自己起了疑心,发现自己在茅房蹲着,想必也能打消不少疑虑,那今晚上就算是混过去了。

    史孝文这边稳稳当当地马步扎好,正准备蹲下去的时候,突然觉得脚下有些不对,念头闪过的瞬间,他双脚之下踩着的砖地居然断裂,登时便塌了下去。

    这年头的茅房,底下就是一个整排连在一起的大粪坑,这要是掉下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肉体不死,心也想死了。

    史孝文也不愧是一流高手,在双脚带着身子下坠的一瞬间,掌中两条判官笔赫然展开,两道长链被真炁催动着向上飞速蹿去,欲钉死两侧的土墙上。

    但是……这俩人怎么会在这儿?

    在看到来人的瞬间,被链子坠着悬在粪坑上方的史孝文冷汗都下来了。

第二六一章 使史识屎(下)

    如果人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的话,想必答案也能算是丰富多彩。有人希望活得久一点,死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痛苦,寿终正寝;有人希望死的壮烈、有所价值,一生戎马死于沙场埋骨青山;也有人想死的浪漫凄美,如借月色沉于水中,如昙花绚烂。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人会想死在屎里,永远都没有。

    Neverandever.

    你可能不懂上面这句什么意思,不过没有关系,贺难也不懂,但他很懂上上一句。

    所以他才会在今时今日,布置好这样一个陷阱。

    眼下,史孝文虽然只面对了贺难与魏溃两人,但却远没有当日被若干人围捕那么从容。

    不过这也不难以理解,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被挂在粪坑上面、裤子只穿了一半的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和人侃侃而谈的。

    “小子,你算计我……”史孝文咬着牙仰视贺难,他看不大清对方的表情,但却能借着烟斗中的火光看到一丝笑容。

    “没有啊……”贺难咳嗽了两声:“肚子有点疼就想着来方便一下,正好看到史大哥你不慎失足坠入粪坑,就想着伸出援手来救一把——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史孝文可不吃他这套,他清楚贺难肯定忍不住要炫耀他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于是就闭口不言——现在这种对峙的情况,谁先开口谁就破功了。另外,他现在倒也能凭借轻功上去,但很有可能被魏溃居高临下地一脚蹬下来,反正判官笔的两条链子稳稳挂在土墙上,他也掉不下去不是?

    但接下来,贺难做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他把嘴上叼着的烟斗掐在手里,然后微微调转了烟斗的朝向,在漆黑一片的夜里,丝丝点点的火星飞散惹人注目,像是通向地府的引魂灯,而火星蔓延的方向……就是史孝文的脚下。

    史孝文很清楚,明火在这里会发生什么,虽然贺难手中只是燃烧的烟草而已,但这是一种明晃晃的威胁,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点着火折子扔进来?所以受制于人的他也没什么办法:“好吧……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就不问你为什么能算到我蹲在哪一个坑位了,因为你可以对所有坑位都动手脚——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个时间闹肚子?”

    “下毒呗……”贺难笑了笑:“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实践,所以剂量稍微下少了一点儿——如果你早半个时辰离开的话应该就不会挂在这儿荡秋千了,不过好在你为了装醉还是多磨蹭了一会儿,不然你现在应该已经能和柴思畴碰面了。”

    “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史孝文嗤笑了一声,通风报信只是他自己的内心想法,还没有做出任何实际行动,除非贺难会读心,不然可没有实际证据:“谁说我要去找姓柴的了?我躲他还来不及……上个茅房都能被‘自己人’暗算,看来我这个俘虏的待遇也并不怎么好嘛!”

    “少废话……你半夜出来大号还带兵器?”贺难瞪着眼睛说道。

    史孝文对此早有对策,忿忿道:“习武之人兵器不离身的道理你还不懂?再者说我带不带兵器跟你有什么关系?要是我没带兵器岂不是现在已经死在这儿了?”

    “原来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啊……”贺难的脸一下子便垂了下来:“那就是我这个坏人暗算你这个良民了又能怎么样?”

    “你要是想英勇就义在后世留下一个好名声,我成全你,只要你愿意赴死,那我现在就送你归西。但你要是不想死,那就把你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当然,我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只要你说的东西和我对不上,结局也是一样的。”

    就在贺难说话的功夫,魏溃仗着身高臂长已经将判官笔的笔尖从墙上拽了下来,两条链子被他扽在手上,只要稍稍一松史孝文的身体就会再下沉几分,而史孝文也不得不将铁链在自己手臂上多缠绕几圈,防止对方松手,或者突然失手。

    至于贺难是否真掌握了那么多……答案是并没有,但这就是一个博弈的过程,既然他现在完全占据了主动,那就要将这份主动转化成该有的价值。

    “给你点儿时间考虑好了,但我数到一的时候你就彻底没机会了——十、九、八、五、四……”

    “等等!六和七呢?”史孝文脑子懵了,这家伙不按常理出牌啊?

    贺难歪着嘴笑了一下:“我算术不好不行啊?而且我也没说按顺序计数不是吗?”

    比起肉体上有形质的刑罚,这种“形而上”的精神折磨在某种情况下无疑效率更高,史孝文虽然不是什么铁汉,但如果常规手段来对付他可能没有什么成效。

    “我靠,你疯了吧?算了,我跟你说好了!”贺难每念出一个数,魏溃便会扯动一下链子,但最让人闹心的是有的时候魏溃会往上提一提,然后等到下一个数字蹦出来的时候再猛地放开一大截……

    “呼……”史孝文昂着头呼出了一口气,趁着这功夫理清了自己的思绪:“如果说天下第一的刺客组织是‘梨园’,那么可以称作天下第二的便是‘无衣’,而无衣并非像梨园那么高调、那么大张旗鼓,无衣只做两件事——杀人,和收钱。所以就算是很多江湖人,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无衣这个组织。”

    “而无衣的现任首领,便是柴兄的父亲,或者说无衣这个组织,就是由柴家代代经营起来的,但无衣的建立时间就算是其中的成员也无法追溯,而我就是其中的一员,到现在也还是。”

    “你也不用问我无衣的根据地在哪儿、其它成员都有谁——等我说完你就明白了。像我这样不打着组织旗号在外漂泊的人很多,由组织给我们发布任务,再以个人的名义去完成,偶尔也会接点儿私活什么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接到过很多‘长期任务’,就是以个人的身份投身于某个组织当中,等到组织需要我们的时候再出手,大部分时候都是借助被‘寄生’的组织的力量来达成某种目的,偶尔也会依靠身份之便除掉该组织中的某个人物,不过事后是继续潜伏还是脱身那就要看情况了。”

    “综上所述——我压根儿就不知道无衣的根据地在哪儿,因为我是柴思畴的人,而不是柴家的人,而我所知道的成员,比较出众的那几个今日下午我就已经提过了。”

    趁着史孝文停顿的功夫,贺难插了一嘴问道:“那你现在所获得的‘任务’是什么?在我们这儿待下来然后等到你口中时机成熟的时候再一刀剁下我的狗头么?”

    史孝文对贺难这把自己都编排进烂话里的本事也是十分佩服,摇头晃脑地说道:“不是……是那个洋人商会,我奉命留在那儿监视这帮洋人的动向,但当我在天下群雄会上见到柴兄的时候,便知道我的任务中止了——被你们逮到只能说运气不太好罢了,不然现在我已经逃离这儿很远了。”

    “哦?”贺难这不是在故弄玄虚,而是真心有些不解:“按你的说法来看,你应该是柴思畴相当器重的兄弟吧,我是不知道柴家的继承顺序是怎样,不过姑且假设一下——如果有一天柴思畴继承了整个‘无衣’,像你这样的心腹与功臣难道不会回归组织么?所以在我看来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压根儿就没有必要逃出城,而是先偷偷与柴思畴汇合——至少看看他是否在群雄会上用得到你吧?”

    “呵呵……看来贺府丞还是太年轻了呀……”史孝文突然叫出了一个他根本不应该知道的称呼,但内容却意味深长:“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得势了……你会让你原来一直干脏活干到恶名昭彰的手下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边么——那带给名声的影响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贺难没有对府丞二字作出丝毫反应,就好像他没听见一样,他的注意力落在了史孝文的后半句话:“这么说……柴思畴有问鼎中原的志向咯?”

    “……”史孝文自知失言,沉默了片刻反问道:“哪个像他一样的人会没有呢?”

    贺难无声地笑了两下:“你继续说。“

    史孝文在这恶臭熏天的粪坑上面吊了约莫半个时辰,而贺难与魏溃便一同堵在这儿半个时辰,直到对方似乎已经言之无物、变着法儿的说车轱辘话之后,贺难才把史孝文放了出来。

    双腿重回地面的感觉让史孝文心中不禁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他看着已经被铁链勒出印痕的手臂,从未想过站在地上的感觉竟然有如此的令人心安,而贺难接下来说的一番话更是让他有了一种“我是不是听错了的感觉”。

    “行了,今儿就到这儿吧,我们也回去睡觉了——你自便吧,是留在这儿还是去柴思畴那儿,亦或是去过之后再回来,都随你。”说罢,贺难居然真的与魏溃一同走回客栈里,噔噔噔地回楼上客房休息了,只剩下史孝文一个人傻站在原地半天不知道该干什么。

    贺难这种作态,不可谓不大度,但细思其目的,却也不可谓不恶毒。

    他知道史孝文仍旧有所保留,但已经获取到的信息在他看来也已经足够,至于剩下的东西倒也不急于一时去得知——但史孝文回去之后又该怎样面对柴思畴呢?是跟柴思畴如实禀告自己被迫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七分真两分假一分瞒得秘密?可柴思畴真的会相信么?但若说史孝文不跟柴思畴言明他今夜所坦白的一切,而是藏在自己心中——那他史孝文还是对柴思畴忠心耿耿的史孝文么?若是将来有一天柴思畴知道了种种一切,他又该如何自处、如何处置曾经的兄弟呢?

    …………

    百年之后,人们从野史之中翻到了有关于贺难的边角料,而根据这些亦假亦真的史料与传说,贺难被后人们冠以了一个颇为贴切的称号。

    间圣。

第二六二章 最终交易

    就在魏溃与关凌霄的“半决赛”即将开赛之前,贺难却并未到场。

    眼下,已经是布局的最关键阶段,每一步都不容有失,各人也都枕戈待旦——反倒是一度最忙的魏溃一下子就闲下来了。

    就说这一场吧,无论魏溃和关凌霄打的有多热闹,其本质还是逃不开一个“演”字,就是要保送关凌霄以最佳的状态挺进最后一轮决战的嘛!

    那可能有人要问了,以魏溃的性格来说,他会陪关凌霄演戏么?

    但其实换个角度来思考,这是个非常简单的逻辑——魏溃并不想争名夺利,他也不在乎自己能在这大会上排到第几名,他就是单纯地想和各路高手一一过招,来提升自己的实力。那关凌霄答应他等到天下群雄会结束之后好好陪他打一场,再介绍一些其它的高手给他“喂招”,这不就得了么?

    更何况魏溃也知道关凌霄现在的心思全然不在论武之上,跟一个心不在焉的人打,输了赢了都没有意思。

    所以今日这第一场比赛,不但要打的热闹,而且还要打的非常拖,最好一打就是一天——这样,“场外”的人们才有更充裕的时间去办事。

    既然说到了场外,那我们就把目光放到贺难身上,这鬼鬼祟祟的家伙正带着一名护卫,与另外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碰面。

    这名护卫是谁呢?也是前文中与魏溃交过手的高手之一,十殿阎罗中的楚江王芮无勋,当然,他现在已经不是十殿阎罗了。

    至于芮无勋为什么会担当贺难的护卫,这就要再说回到魏溃坐擂的那一日了。

    当时的芮无勋退场时可谓无比的灰心丧气,信心满满地攻擂,结果却被魏溃拿下,再想到恪守了几十年师命所留下的大造化、大机缘也被自己白白浪费,更是懊恼悔恨不已,简直前路一片灰暗。

    而在当日的比赛结束之后,贺难与魏溃便找到了在某个酒馆里借酒消愁的芮无勋,二人本以为芮无勋会对他们的来访感到紧张,但没想到这厮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想开了,总之就是一副“爱咋咋地”的摆烂人生态度。

    “芮兄难道不曾想过,败也是造化的一种?”贺难笑着敲了敲桌面。

    芮无勋对贺难的说法并不赞同,只当成是一种安慰:“那如果按你这么说,岂不是败的越多的人越有造化?”

    “不是败得越多的人越有造化,而是从失败中汲取更多教训的人才有。”魏溃此时冷冷地插了一句嘴,这话由他来说也非常合适——他就是一个不断挑战比自己强得多的高手的人。

    芮无勋抬眼望向魏溃,双目中俱是战意:“那我这个败者要是再想挑战你这个胜者一次呢?你敢不敢接?”

    “谁不敢谁孙子。”魏溃抱着双臂,很不客气地应战。

    “咳咳……”眼见得气氛越来越不融洽,贺难不由得打断了二人之间又要动武的趋势:“芮兄,总不能做一辈子的草寇吧?”

    这个问题一下子就把芮无勋问住了,因为师命有言,所以在此之前他还真没想过如果这份造化没能到自己手里,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他落草是因为他平素喜爱与人打斗,又不愿受人束缚,再加上师父给自己强调了许多四十岁前都不应做的事,也没得选。

    “不做草寇,又能做什么?”芮无勋反问道,他倒是希望贺难能说出点儿不一样的来。

    “成就一番大事业……如何?”贺难的脸上闪烁着兴奋的光,语气也充满诱惑力。

    芮无勋没吃贺难这套,江湖骗子他见得多了:“大业?我这样的人能成就什么大业?”

    “如果芮兄不嫌弃的话,不妨就与我们一同行动观察几日再做决断也不迟,若咱们志同道合,那我也会将大业和盘托出,若是芮兄无意于此,那咱们也算是交下了一个朋友。”

    就这样,芮无勋便暂留在贺难的团伙之中,当起了一个类似于“编外人员”的角色。

    但编外人员可是没法承担“陪同贺难与人洽谈”这样要务的,贺难把芮无勋彻底拉入团伙的契机还是在于围捕史孝文这件事。

    肯定有人不理解,围捕史孝文的时候芮无勋也不在场啊,他怎么就加入贺难一伙儿了呢?

    因为有的时候让人顺服不一定非要让他去做什么事儿,而是不让他去做。

    芮无勋性格耿直好斗,属于一激将就上头的那种,却又脸皮薄了点儿,你要是说让他一起参与围捕史孝文,他倒是乐意卖你这个人情,但这么多高手出面反而会让他有一种“我就是来凑个数”的感觉。只有你好吃好喝的对待着他,却又表现得不把他当成个大才,用得着人的处处都把他当闲人晾着,才会让他产生一种“我非要做出点儿什么功劳不可,证明一下自己的价值”的想法。

    所以在魏溃唱黑脸、提出“明儿我得和关凌霄打擂,顾不上你”的时候,贺难再一唱白脸说“那除了你之外哪还有能护我周全的人”,芮无勋当时就自告奋勇请缨说要陪贺老弟走一遭——这就中了贺难的计了,而且在芮无勋面前把众人分成“魏溃“和“其它闲杂人等”这样的话术更能激起他的好胜心。

    于是,不服输的芮无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入了贺难的套路之中,你要说他事后没想明白吧,好歹也是三十岁出头的人了,绿林中比这险恶的算计可要多太多;但你要说他想明白了呢——他还真咽不下和魏溃较劲的这口气。

    …………

    贺难与对方约好的地方是在临宁县城外的一个靠山的小村庄附近,为了合理的上山不被人怀疑,二人还特意乔装改扮成一对樵夫父子,远看就跟一头大猩猩领着小猴子似的。

    走到一处险要山路边,忽然便有一个全身盖在长袍之下的人从林中走出来,扮相和初登群雄会的芮无勋差不多,一副不敢见人的样子。

    “这位兄弟看相貌形容,想必一定是个奇人吧!”黑袍之下传来了一个清朗的男声,听起来非常年轻,事实上很多人对芮无勋的第一印象都是如此,但直截了当说出来的人着实不多。

    “少废话,你丫是不是疯了,穿成这个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来干嘛的是吧?”贺难倒是一见面就开始吐槽对方的装束——他们是来接头的,穿的当然越不引人注目越好,对方裹了一层密不透风的黑袍子,怎么看都是那种百姓看了会直接报官的对象。

    “特意找迟总管借的,他们不都这么穿么?”黑袍人又道,还特意秀了秀自己脸上只露出双眼口鼻的全覆盖铁面:“管别人知道做什么,只要不知道我是谁就行。”

    “他们这么穿是因为得罪的人太多了怕遭报应……”贺难吐槽之余还不忘黑一把山河府的直接竞争对手,事实上天边卫的这种装扮也的确有此等含义存在,包括梨园那种脂粉涂面也有这般因素,另一方面这一身铁黑主要是给人一种铁面无私、杀气腾腾的威严之感。“你要是非要这么穿我也不拦你,但这玩意儿可不吉利就是了。”

    “算了,时间紧迫我也不废话了,我要的东西你有准儿么?”

    贺难说话的时候还不忘看一眼芮无勋,芮无勋也是十分识趣地走到一旁,拎起手中的斧子就开始砍柴——你说这不是伪装么,怎么还真干起活儿来了?但实际上贺难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既然伪装就要装的面面俱到,你下山不挑柴不还是惹人怀疑?芮无勋也是第一次与贺难合作兴奋过度,不但一拍即合甚至还提出把柴薪找个地方卖了还能赚点儿,他对卖山货的行话、铺子都门儿清。贺难在同意之余也不禁暗自腹诽这芮无勋到底是干山贼的还是干挑山夫的,怎么这么有经验。

    “贺难啊……这丑话我得说到前头——你说的东西我肯定是有这个权力调出来的,但给不给你、什么时候交到你手里,还得看你的诚意。”黑袍人戏谑笑道。

    “怎么?你还怕我搞出事儿来啊?现在这个局面不是搞得事儿越大对你越有利么?帮我也是帮你自己。”贺难把帽巾一歪。

    黑袍人没有搭这一茬儿,语气变得有些严肃:“但如果我私自调用这个东西的事情被我爹知道了,你、我都会掉脑袋——你他娘的随便找个山沟子躲一辈子都行,我后边儿可是背着好几个世家的命呢……”

    贺难本来想说点儿什么硬气的话宽宽对方的心,但话到嘴边儿的工夫他突然意识到了对方在暗示他什么——贺难要的东西他能弄来,就说明他的人嘴很严,而贺难拟定的、参与这个计划的人也都是绝对不会泄密的……

    那么对方的意思也很明显了,若想不让上面知道,那这起事件的受害者,只有一个活口都不留。

    “真够狠的啊……”贺难叉着腰,把头转向了山下的层层林荫。

    黑袍人也跟着一起眺望,只是他眼中的风景与贺难完全不同,他看到的并非眼前这一山一木:“这山可不是谁都能坐的住的……”

    二人在这儿又聊了半天,芮无勋自己砍的木柴都够四筐的了,临别之际贺难突然回头叫了黑袍人一声:“我劝你是脱了也好、扔了也罢,赶紧把你这身衣服换了,当然脸还是得挡上。”

    “怎么?”黑袍人疑惑道。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这儿来见面么?”贺难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反问。

    这个问题黑袍人没有回答,因为让他回答他也只能再反问一句“为什么“,一直问为什么的人显得很蠢,贺难爱显就让他显摆吧,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这小子了。

    “因为要观察地势,而至于为什么要观察地势——如果我的情报没错的话,你三哥现在应该就在脚下的这座村子里。”

    “所以为什么我建议你别穿的像个蝙蝠怪人似的,因为如果村子里有闲的蛋疼的好事者很有可能会胡说八道。”

第二六三章 搜查

    一日前,莱州赌坊。

    今日的赌坊也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沈放正在莱州赌坊的洋东家安德烈的授意之下,带着新任“大监赌”徐珙熟悉着赌场方方面面的环境,顺便把自己卸任时的一些事务以及账本交接给对方。

    但见门口一阵吵嚷,哗啦啦一群官兵鱼贯而入,排头的官兵也是轻车熟路,直接穿过人群就走到后门边上把守着,把那些想要趁乱脚底抹油溜走赖账的赌客门全都堵在了门口。

    而队尾的官兵们则在前门口排成了两行,个个按住腰间的佩刀,面目上凶相盈盈,眉宇间恶煞溢溢,而在夹道之下,走在最后的捕头才进门来。

    “这……什么情况?”徐珙才刚刚上任几天,哪里知道这是在做什么?迟疑了一下便看向了沈放——这倒也不能说他没见过世面,单纯的这种排场他还是见过不少的,但他也不知道这些官兵是冲着赌坊来的、还是某一个人来的。

    “杜哥,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虽然这台词听上去很像妓院的老鸨,但吃喝嫖赌各行儿基本上也都是差不多的话术,见领头的露面了,沈放叉着腰便迎到杜捕头面前去了。

    这杜捕头看上去四十来岁年纪,将军肚便已经非常突出了,右手捏着一块手帕不停地擦着汗,左手朝着各个方向往下压,笑呵呵地回答道:“例行检查、例行检查啦!”

    面对杜捕头这番说辞,莱州赌坊的老赌客们彼此之间都对视了一眼,有些脾气大的、身份高的不由得在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讥笑——别管你老杜捕头还是手底下的兵,哪个不是赌坊的常客?平日里的例行检查不就是你老杜带着两个大头兵来赌场晃一圈再打打牌揩些油水?犯得着乌泱泱这么多人?糊弄鬼呢?

    “杜老哥,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交情不浅——带这么多人来,真是例行检查的?”沈放搂了搂杜捕头的肩膀。

    “啊哈……沈老弟你误会了——这不都是武林大会给闹得么?这么多江湖人在呢,上头说怕真遇上什么事儿三两个人压不住。”杜捕头看上去也是个好说话的人,低声给沈放解释道。

    这个解释也很合理,沈放微微点头,然后朝着一屋子的赌客们放声喝道:“都听清楚了吧,杜捕头说就是例行检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不得不说,只要跨进了莱州赌坊的门槛儿里,沈放的话是绝对说了算的,刚才还呜呜喳喳的人群立刻便消停了许多,赌客们回原位的、在角落低头躲起来的,反正是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只不过官兵来来回回地穿梭让所有人都没了赌博的心情。

    “对了,沈老弟,我还有一件关于你们赌坊的事儿要跟你聊聊。”杜捕头看局面控制住了,便扯了扯沈放,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到一旁去。

    “这么神秘,公事私事啊?那你得先等我安排我小弟们招待你小弟们。”沈放抱着膀子笑道,随即又指挥着手下的小厮们:“豹子,顺子,陪着官爷们走一走。记住,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官爷们想看什么都甭拦着,不然显得咱们心虚。”

    “应该算是公事。”等到沈放安顿好了手底下人的差事,杜捕头正色回道,但脸上却有种难以启齿的神态。

    “公事的话那你找他。”沈放闻言随便儿拉了一把凳子就坐下了,指了指身旁的徐珙。

    杜捕头也是一愣,莱州赌坊向来都是由大监赌说了算的,公事找别人是几个意思?但他也没有明着问:“这位兄弟看着面生啊……不像是本地人?”

    徐珙正欲自报家门,但沈放却抢先一步介绍道:“这位就是赌坊的新任大监赌徐珙——东家的人,不过他刚来不久,所以即便我已经卸任也要带他熟悉熟悉工作。”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好大,杜捕头也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手指头敲了敲柜台的桌面:“既然莱州赌坊已经换了大监赌,那我单独找你们谁都不合适,所以我就直说了吧——上头下了命令,从今往后你们的税要再加一成。”

    听闻这个消息,无论是沈放还是徐珙的脸色都有了明显的变化,显然他们知道这一成意味着什么。

    盛国的税法在齐长庚登基后变化过很多次,而目前的税率是大部分地区的农人每亩地每岁应纳两斗米,匠人每岁得八税一,商人每岁得五税一,有些富庶地区每亩地还要多交个一两斗粮食,至于妓院、赌坊、勾栏、高档酒楼等则税率高达十分之四——无它,赚的实在是太多了,某个王孙公子喝多了没准儿一晚上就能砸出寻常一家四五口一年的收入。

    而提高一成意味着什么?就意味着往后将会是五五分账了。

    “哦……那多出来的这一成,是所有赌坊都涨了,还是就我们莱州赌坊?”沈放问的问题非常关键,问题的答案则会决定将来的“风向”,更别说莱州赌坊本来每年就得再额外花出将近一成的收入去上下打点,相当于本来到手的也就是一半收入。

    “嗯……包括咱们这儿在内的几家大赌坊是这样,其它的小店倒是没有。”杜捕头扭捏的理由也很充沛啊——他年年都不少拿,报喜的事儿是从来没干过,坏事儿还得由他来开口。

    沈放做了十年的大监赌,莱州赌坊收成如何他再清楚不过,哪怕是一成的数字要是摆出来都格外惹人眼红,而徐珙更是生在商人之家,虽然他还没把这十年来的总账过眼,但听得官府要涨一成的税率,心下便已经知晓了这莱州赌坊是个肥缺,不由得又喜又恼,喜得是自己因祸得福落了个清闲还富裕的职位,恼的是自己怎么早没来安德烈手下,非得跟着参孙那个疯子干什么。

    像是徐珙这样的商贾子弟,不少任都将一句话奉为金科玉律——捡不着算丢的,徐珙更是倒霉催的丢了四根手指头。

    “我们年年孝敬上面的可不少……”沈放把烟草点燃,猛地吸了一口:“这是赌场,可不是功德寺。”

    杜捕头也跟着讪笑了两声,没有再说话——他人算是不错的,但他也不可能替别人开这个少拿点儿的口。

    就在此时,豹子和顺子灰头土脸地领着检查的官军从楼上走了下来。

    “沈大监赌,麻烦楼上锁着的门帮我们打开一下。”那官军是杜捕头的副手,先是趴在老杜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又走到沈放面前。

    “门?什么门?楼上的门通常不锁的啊?”沈放一下子愣住了,除了贵客盈门要沈放亲自陪着打两圈,楼上几个厢房的门从不上锁。

    “最里面那间。”副军头提醒道。

    一提起最里面那间,徐珙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最里面那间是我们东家的房间——那里没什么可查的吧?”

    “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彻查’,所以还请行个方便。”副军头态度很是硬气,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什么命令?谁下的命令?”徐珙有些急了。

    “我。”就在此时,大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此人年纪颇轻,徐珙看他不过和自己差不多岁数。

    “你是……”徐珙试探着问道。

    “不该问的就别问,现在我就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打开门让我们查,查完我们公事公办,该走人走人;第二,我们破开门查,然后把你这个妨碍公务的家伙一起带到衙门去。”赵希客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拍出两个选择来。

    徐珙是断然不敢打开门来放官军搜查的,因为他也知道安德烈的房间内大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玩意儿,但要是态度十分强硬地阻拦,自己怕是也免不了挨一顿板子,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暂且迂回周旋一下:“这位官爷,这上锁的厢房是东家的房间,眼下他本人并不在此地,不妨稍等片刻,待我差人……”

    赵希客压根儿不等徐珙说完那番屁话,直接朝副军头挥了挥手:“破门。”

    话音刚落,徐珙便作起身状,赵希客眼疾手快,便将他按在了原地,命人将徐珙绑了,而副军头则带着数名捕快噌噌噌地上了楼。赌坊一楼大堂内的人立刻噤声,偷偷地看着这边的好戏。

    等了许久,那队捕快便回了来,为首的副军头手中掐了一个脑袋大的布囊:“大人,搜到了这个。”

    徐珙抬头一看,顿时面如死灰,而沈放脸上却带着一丝好奇,看起来好像不知道这袋子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才会被当作证物呈到赵希客面前。

    “你是莱州赌坊的前任大监赌吧?”赵希客表现得就好像从来没见过沈放,只是刚从杜捕头嘴里听说的一样,他将布袋拉开一个小口看了里面的东西一眼,然后又把东西拿到沈放面前晃了晃:“跟我们一块儿走一趟吧!”

第二六四章 黑锅呼叫转移

    赵希客令杜捕头带着一部分官差将沈放和徐珙二人带回去打入大牢听候发落,而自己则拿着“证物”,继续与副军头等人慢悠悠地坐在莱州赌坊的大门口等着。

    那么,他是在等谁呢?当然是在等莱州赌坊那位传说中的西洋掌柜了。

    赵希客也不愧是能在山河学府内压制了贺难数年的人,其能力如何从这短短一夜的安排便能看得出来颇有水准。

    那么这所谓的水准究竟体现在哪呢?

    就以他对今夜两路兵马的人手安排为例好了——杜捕头为人厚道甚至有些油滑,再加上和沈放是老相识关系匪浅,让他把人带回去处置一定不会为难沈放,反观副军头和沈放关系一般,而且此人性格严肃,是眼睛里容不得钉子的那种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没准儿会误伤了这个重要证人。至于留在这儿的人,当然也是副军头这种秉性刚强的家伙随自己与那西洋人对峙更显气场,这证物也是他亲手搜出来的,对方就是想抵赖都不成,而老杜因为没有亲自上楼不但对搜查的细节知之不详,气场也偏软弱了些。

    待人接物左右逢源的,便用来打探消息,交下人情;办事利落雷厉风行之人,便驱使着冲锋在前,以作表率。这用人之道看似简单,但实则不然,能把每个人都安排在合适的岗位当真是一项非常了不得的才能——当年以贺难的聪明机敏尚且逃不过赵希客的层层布置好一顿毒打,又遑论徐珙呢?

    也是说曹操,曹操到,或许也是沈放早先给赵希客提供的情报无误,差不多戌时正刻的功夫,那一头金发、鼻梁上横一道疤的西洋人安德烈,果然到了。

    “哦……敢问这位上官在哪高就、任何职位啊?”但见安德烈大步流星地走进莱州赌坊之内,神色之中却并无异常,看那淡定的态度应当是早知道赌坊内发生了什么——虽然官军们是一个人都没有放跑出去,但左邻右舍的街坊同行们可都是眼睁睁看着沈放和徐珙二人被押走了,再退一步说今儿被“例行检查”的也不止莱州赌坊一家。安德烈一进门便盯上了同样淡然的赵希客,一口流利的盛国语说的只听声音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洋人。

    “尘州郡兵卫所,指挥使,赵希客。”赵希客睨视了一眼安德烈,仔细地打量着这个金发碧眼的洋人。

    他报上的是自己公开的职务,但只是这个名头就已经十分了不得了——因为手上握着兵权呢!而同样是在地方执掌兵权,郡尉和郡兵卫所指挥使也有着相当大的分别——前者的兵员虽然数目不少,但大多都是从当地乡勇中募集的,而后者的直属部下极少,但无一例外不是从各地抽调的精锐,指挥使更是必须要有在京城供职的经历——即朝廷各部的绝对心腹。

    顺带一提,几乎所有兵卫所指挥使、乃至其它在边地握有兵权的职位都存在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要想提拔,得先成家。因为兵权这个东西你不能不下放,但又不能随随便便谁都掌握着兵权,所以朝廷便依靠这种方式来保证各地指挥使不拥兵自重——就算是想不开的时候也得想一想,你家里人可都在京城呢!

    赵希客虽然比贺难大不了几岁,但他出身好、成家也早,再加上又是山河府四枪的候补,信任度这块儿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原来是赵指挥使,失敬,失敬。”安德烈起初态度还有些倨傲,但听到赵希客的来头之后脸色微变,语气也恭顺了很多,看来他对官差的职务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不知赵指挥使这是……”

    “本来是例行检查,但既然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那也只好烦请掌柜和我们走一趟了——您的两任大监赌已经先行一步了。”赵希客将茶杯用三指托着送到嘴边,笑着对热水吹了吹凉风。

    “了不得的东西……”安德烈的湛蓝双眸转了转,瞳孔微缩:“赵指挥使指的是……”

    赵希客示意副军头将证物递给自己,然后稍微撑开了布袋的口子:“这个东西难道掌柜不认识?”

    “这可不是我的东西……”安德烈矢口否认道。

    “那你的言下之意,就是我们当差的在陷害你咯?”赵希客挑了挑眉,他早就料到了对方会在这一点上抵赖:“这玩意儿的气味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形成的,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消掉的——要不要我调两条好猎犬来嗅一嗅?”

    “不、不,您误会了……”安德烈立刻回应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是别人在陷害我,或者手下的人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了这样的事儿……”说着话间,安德烈便又走近了几步,从袖口掏出了一卷银票要塞进赵希客手中,但赵希客没有接过来的意思,最后他只得悻悻地将银票垫在了布袋子之下。

    安德烈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服软了,这就是要花钱消灾——或者说把自己的灾转移到别人头上去。

    “呵呵……”赵希客噗嗤一声就乐出来了,那银票他直接折了个纸鸟就从手里飞出去了:“你打发叫花子呢?我差你这仨瓜俩枣的?”

    赵家也是世家,赵希客不会见钱眼开,更别说他这次就是奔着把安德烈给办挺才来的。

    “赵指挥使,你也别太过分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见对方如此轻佻的羞辱自己,安德烈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配上那狰狞的刀疤倒也有几分气势。

    “怎么,你上边儿有人啊?”赵希客一个甩手就把安德烈按在地上了,副军头也适时地给安德烈反绑住手腕:“那就让他亲自来上我这儿领人来。”

    就在赵希客擒拿安德烈的功夫,沈放和徐珙已经被扔进临宁县的大牢当中了。

    “沈……兄,现在该怎么办?”一路上,徐珙都紧张的不敢说话,他哪里受过这等蹲号子的待遇,有些六神无主——虽然他对沈放颇不服气,但眼下二人关在一间牢房里,所以也只能询问对方的意见。

    沈放则是一脸的沧桑,直接就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墙边的草席上:“我当年也没少进来过,所以还是有点儿经验的——其实蹲号子是无所谓,就看这事儿是大是小了,小事儿的话估计明天早上咱们就能出去了。”

    “话说……那几个官差搜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知道这事儿不?”沈放瞟了一眼缩在另一个墙角的徐珙。

    徐珙犹豫了半天,最后站起身来顺着牢门往外看了看,在确定了四下无人之后才磨蹭到了沈放边上儿,声音低的比蚊子叫还小:“……你知道罂粟么?”

    “啥?”沈放一激灵便坐起来了,眼睛瞪得像铜铃:“那玩意儿不是制大烟的东西么?这东西你都敢碰?”

    说罢,沈放便一巴掌甩在了徐珙脸上:“操,你丫真是疯了,干出这断子绝孙的事儿来居然还连累了老子!”紧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打累了之后才又坐了下来。

    徐珙挨了一通乱揍也是敢怒不敢言,哭丧着脸说道:“沈大哥,沈爷爷,我也是受东家指使的啊!这玩意儿我哪有胆子去搞,还不是那些洋人支使的?”

    沈放又骂了两句脏话,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乐了出来:“嘿嘿,这事儿对我来说倒也不算个坏事——反正这东西是你们搞的,跟我没关系,凭我跟老杜他们的交情也不会很为难我。这帮官差要是真铁了心的查下去,你们两个铁定掉脑袋,那莱州赌坊不就还是归我管了么?”

    徐珙一听掉脑袋这么严重,顿时吓坏了,虽说他心中对沈放也有怨气在,但听沈放的意思他倒是有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就到了沈放身边儿:“沈大哥,你也帮小弟我在杜捕头那说两句好话吧!小弟我也是寄人篱下不得不帮人做事啊!杜捕头要多少钱我都给,只要能留我一命在就行!只要你这回帮了我,以后小弟我就听您差遣,赌坊还是您来做大监赌,我给您端茶递水就行!”

    别看徐珙话是这么说,但其实这小子也藏着心眼儿呢!官差怎么偏偏就查到了这个东西?是不是沈放在其中搞鬼?若是真帮商会捉到了这个害虫,自己不就是大功一件么?而且后半段基本就是鬼话——莱州赌坊现在属于商会,就算徐珙和沈放俩人都平平安安出去了,那赌坊也轮不到沈放这个外人接手,反而被商会干掉还差不多。所以徐珙虽然表现得非常窝囊,但实际上还是在试探沈放的口风。

    “呵呵,端茶递水的人多了,我还差你一个?”沈放嘲笑道:“我怎么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很不服气来着?”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徐珙是求爷爷告奶奶还是表演什么节目,沈放就当他在放屁,自己还不断拿砍头这件事儿眉飞色舞地吓唬对方,再加上路过的狱卒以及杜捕头黯淡着脸过来通知二人安德烈也被抓了进来,被渲染的如此恐怖的氛围之下,徐珙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沈放,你还真蹬鼻子上脸是吧!”徐珙猛地站起身来推了一把沈放,然后说道:“哼,就算你不帮我,我背后的商会也会保我无虞!”

    沈放略微一滞,神情呆滞:“什么商会?”

    “当然是洋人的商会了,我和安德烈都是商会中人,凭借商会的能力,很快我们就都能脱离险境!到时候你就等着被安德烈清算吧!”

    “你说的那个洋人商会真有这么厉害?”沈放挑了挑眉毛,一副感兴趣又半信半疑的样子:“我看未必吧?方才你也听到老杜说的那些话了——这件事儿的严重程度必须得有人为此负责,我跟这件事又无关联,那你们俩肯定至少要死一个——真到了抉择的时候,你觉得那劳什子商会是要保你还是保安德烈呢?”

    徐珙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难看,仿佛痴呆。

    “看在咱俩睡在一个笼子里的份儿上,我也给你一句忠告。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应该绞尽脑汁地去寻思怎么把黑锅全推给安德烈,这样对你我都好——出去了之后你把莱州赌坊让给我,咱们就都不提这件事儿,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是继续给洋人打下手也好,还是再寻点儿别的活计也好,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说罢,沈放便双臂一抱,在冰冷的草席上假寐起来。

第二六五章 私人恩怨

    就在贺难和齐单在望山扯淡的功夫,关凌霄和魏溃的对决已经接近了尾声。

    魏溃是在不是个好演员,甚至可以说是演技非常拙劣,打着打着就已经将关凌霄与自己的约定完全抛诸脑后。

    而关凌霄终究是没能全身而退,在挨了魏溃两记重拳之后火气也渐起,当即便回敬了两下狠的,但却没想到起了反作用,让魏溃战意更浓。

    这不是关凌霄毕生以来打得最为艰难的一场战斗,但却是最为疲惫的一次较量,最后他也不得不稍微用了点儿“非常规”的手段——他一个手刀砍在魏溃的侧脖颈子上,这西北大汉就这样直挺挺地晕倒了过去。

    …………

    “我靠,什么情况,怎么天黑了?”魏溃睁眼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现在这个时间点儿太阳已经快完全沉没了。

    “天黑了?”贺难正靠着窗看书,一歪头看向了躺在床上发懵的魏溃,冷笑了一声:“我看你是失忆了吧?”

    魏溃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翻身从床上跳下来:“那倒也不至于,不过我就记得我和关凌霄正打着呢,突然眼前一黑就没意识了。”

    “那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了么?”贺难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魏溃的眼珠子转了转,看似在思考,实际上是在放空:“呃,大概几个时辰?”

    贺难笑了一声,然后慢慢走到了魏溃面前,脸色十分严肃:“你知道么?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年……”

    魏溃足足沉默了十息的功夫,最后用一种看猴戏一样的眼神看着贺难:“你是不是觉得我智力有问题啊?”

    但贺难依旧没有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真的,我没骗你,也没有侮辱你人格的意思——不信你出门问问。”

    “哦,那真是恭喜你了,我一直觉得你活不到明年呢。”魏溃虎着脸反唇相讥。

    贺难的玩笑就到此为止了,终于开始说正事儿:“关凌霄的实力,你觉得怎么样?”

    魏溃扭捏了片刻,然后上牙轻轻敲了敲下牙:“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我只能说这家伙比我预估的还要强得多,他真实的实力我推测与病猫师父也相差不了多少了。”

    仔细想一想,这是个非常恐怖的答案——李遂和关凌霄可是相差了将近一倍的年纪,但二人之间的差距可远远没有那么大,更何况至今为止也从来没有人试探出来过关凌霄的“上限”。

    “一个不显山不露水,曾经无比纨绔的一个家伙……”贺难无疑是对关凌霄进行过调查的,甚至连“过去的关凌霄”是个什么混蛋玩意儿他都知道:“现在却拥有这么强的武功,智谋甚至犹有胜之,而且就连他爹生前都未必有这种实力……”

    “这家伙的身上要是没点儿秘密……可太对不起他的本事了啊……”贺难奸笑着分析道,他手里把玩儿着的正是关凌霄送他的绸缎面儿折扇,已经被关凌霄亲自题好了四个字“欲盖弥彰”。

    是的,魏溃的“临时变卦”根本就不是激战中上头了,或者说只能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就是贺难想让魏溃借着这个机会,去看一看关凌霄真正的实力。

    当然,现在的当务之急也不是在长生盟身后搞什么小动作,而是眼前的两个囚犯。

    …………

    当夜,临宁县府衙大牢,徐珙被人提溜着扔进了审讯室。

    “哎,你不是那个……”徐珙感觉贺难看起来有点儿眼熟,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贺难轻轻吐出了一口烟,笑的非常儒雅:“看来商会的情报工作做的也不怎么样嘛!”

    “嗯?啊?”徐珙愣了一愣,他心里倒是清楚对方很有可能已经掌握了商会的存在,但却不理解其中含义——难不成商会的人必须知道你是谁不成?

    思索了半晌,徐珙才想起来这人是总跟在沈放边儿的那个少年,至此也算把莱州赌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在自己脑海里串上了线:“哼……我道内奸是谁?原来就是沈放,只是我还真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是个捕快!”

    沈放这也是从来没上过公堂的人,压根儿就不知道抓捕和审讯属于两个系统,贺难虚咪着眼睛纠正了他的说法:“我不是捕快,非要说我是当差的……那我应该算是刑曹和狱曹的混合。总之,你能在现在想到是沈放把你们给卖了,说明你还没傻到不能交流的地步,所以你要是识相的话就赶紧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不过我警告你,我这儿可是掌握着证据呢,你说的要是和别人说的对不上,你就可以安心领死去了。”

    贺难的话也算是刑曹一类的常规开场白了,无非就是一哄二骂三吓唬,但要是让贺难用出非常规手段来,那结局一般都不会很好——咱们细数一下,京城纨绔江辰的祭日都已经过了小半年了、迟则豹手下那三位打酱油的三凶现在也都各自单飞、萧山贼寨的马面马宝财更是流落江湖去向不明,水寒郡的几位贪官恶吏也该流放的流放、该处斩的处斩以及等等……一直到前几天刚被贺难阴了一手的史孝文武功应当是其中最高的,但也没什么用,到现在一进茅房还得一惊一乍的,甚至连遗传性心脏病都被贺难诱发出来了。

    而徐珙这边儿的态度,就比较模棱两可了——他肯定是怕死的,也有供认不讳的意愿,但前提就是他交代清楚之后可以活命,如果说他无论怎么做都会死,那他还不如死鸭子嘴硬搏一个壮烈的名号,这样商会也不会为难他的家人。

    但就在徐珙即将开口要跟贺难讨价还价之时,贺难突然又自言自语起来:“哎,我真是忙昏脑袋了,还有个洋人呢,怎么不比这个当奴才的知道的多?我非得审他干嘛,直接定罪不就行了?“说罢,贺难就把头偏向门口张罗了一嗓子,叫人把徐珙带走,再把洋人安德烈带进来。

    这下子徐珙可是真慌了神了:“哎,哎,我说你、你就这么就完事儿了?”

    “不然呢?”贺难很奇怪地看了徐珙一眼:“审他比审你得到的信息多,我干嘛还非要废两遍功夫?累不累啊?”

    “那我怎么办?”徐珙又问道,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生命安全。

    “废话,你一个制造贩卖大烟的有什么怎么办?轻则砍头,重则全家砍头,你出来混不先考虑考虑后果啊?”贺难嘲笑了徐珙两声。

    徐珙还不等对方说完话,马上回应道:“那我要是能说出安德烈不知道的事儿呢?虽然现在我是他的手下,但也是从别人那调过来的,其它地方的事儿他不一定比我清楚啊——我要是把这些事儿都说了,能不杀头么?”

    至此,徐珙已经彻底被贺难的演技所拿捏住命脉了——轻轻诈唬一下,徐珙瞬间就被看穿了:“死不死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是国律决定的,不过国律中也有关于减刑方面的条例,你没事儿的时候可以研究研究——总之你要是想说就赶紧说。”

    虽然贺难的意思比较模糊,但对于现在的徐珙来说也算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为了争取“坦白从宽”,徐珙恨不得从自己刚记事儿的时候讲起,而他曾经的上司参孙,更是从外貌、性格、人际关系、处事方式及具体事例等全方面多角度地被徐珙出卖,徐珙也很清楚安德烈乃是商会的头目,自己要是想活过他那就只能踩着参孙的尸骨上去了。

    徐珙一边儿说,贺难一边儿记,当然也只是挑重点记录下来,等到徐珙说到词穷的时候,贺难一共记了五六张纸——要不是参孙的家乡在西洋,徐珙恨不得把他祖坟位置都得披露出来。

    “上官,这我可是把我知道的东西全说出来了,您可得保我一命啊……”徐珙穿着粗气说道,刚才他可是一刻没能停嘴。

    贺难把纸仔细地折好放进袖子里,然后冷笑了两声:“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采访你一下——粪汁好喝么?你当时喝的是别人的还是你自己的?”

    “嗯?什么?”徐珙愣住了,拜他自己气急败坏踢走了家里两个仆人所赐,这事儿在钺月郡传的很广,但怎么都传到这临宁县了?但这他妈谁会认啊,徐珙也只能装傻。

    “别装了……”贺难的表情很慑人,哪怕是笑容都透着一股冷意:“你放心好了,你的命我是不会取走的,是死是活那都得看朝廷怎么办这件案子……但接下来是咱们俩的私人恩怨。”

    “啊?上官说笑了吧?咱们二人从来都不认识,哪来的私人恩怨呢?”徐珙赔笑着说道。

    “啊……”贺难说的话,让徐珙如坠冰窟,他现在巴不得一个时辰之前就暴毙身亡。

    “郁如意……你认识吧?她是我的人。”贺难这句话的指向并不明确,甚至还有点儿暧昧的意思,但他不是很在乎,小郁也不是很在乎。

第二六六章 贺难的炁

    “姓名?”

    “安德烈·安德烈维奇·彼得洛夫。”安德烈弓着背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手腕交叉垂在裆间,四肢腕踝处具有镣铐锁着,在这种情况下虽然他能自由走动,但也无法做出大幅度的攻击行为,更别说逃跑了。

    贺难冲着这一段洋文想了半天该怎么用汉文写出来,然后低声骂了一句最后把笔往桌上一拍,仰倒在座椅上:“我说你们这些洋人就不能取个简单一点儿的名字么?话说我一直以为你就叫安德烈来着。”

    安德烈简单地笑了笑,语气中略带有些讽刺:“盛国以外的土地也是十分广袤的,国家并不只有一个,而像我这样的名字在我的国家也算不上生僻。”安德烈懒得与贺难解释更多——其实他的名字和一般的同胞还不一样,因为他的父亲和他同名——他们家世世代代长子都与父亲同名。

    “那看来还真是我孤陋寡闻了。”贺难的确不怎么了解西洋文化,所以他也很坦诚地承认了:“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看来你们西洋人彼此之间往来倒是不少么?”

    既然对方不按套路走,那安德烈就继续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呗,反正急的人也不是他:“正是因为大部分国家的土地没有盛国辽阔,所以才需要更加紧密的联系才是……当然,土地面积的大小跟实力的强弱也没有必须的联系。”

    “这样啊……”贺难昂着头念叨着:“所以,商会的组成也并非来自于一个国家咯?”

    安德烈稍稍伸直了脊背,双臂抱在胸前,在贺难的认知中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防御性姿态:“看来你对商会的了解比我想象中的要深啊……”

    “毕竟我和你们交手也不是头一回了……你们可真没少给我天南海北的添麻烦。”贺难玩弄着自己前额的一绺头发:“不过上一次是我赢,看来这一次也一样。”

    安德烈沉默了许久,在他的印象中商会的拓展一路高歌猛进,失利次数并不多,所以也非常好锁定具体事件:“哦?那是北地、钺月郡和兴业郡中的哪一次呢?”

    盛国的国土划分很有意思,以平均面积来说,月江以南的郡治要比月江以北的郡治大,而过了日落河这种现象更为明显——在一定程度上这属于地缘问题,因为更古早的年代月江之南满是大块的沼泽和山地,再加上雨季绵长,不利于种植干旱作物,导致人烟稀少之下处于蛮荒,所以大片的土地被划分在了同一座郡府治理,而北方恰恰相反——北方的郡所十分密集,安德烈也是商会中主要负责在东南一带的头目,所以一时间想不起地名也很正常。

    “在北方的斧阳郡,我碰到了你们的人。”贺难稍微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和你一样的西洋人一共有四个,带头的是个叫贾巴尔的家伙,甚至还是个子爵呢……”

    安德烈又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从同事那里听说来的讯息,心神俱凛:“你就是杀死了贾巴尔的贺难?”

    “正是鄙人,但我得提前跟你说清楚一点——随你信不信,这个贾巴尔可不是我杀的,我记得他手下三位骑士中有个叫马歇尔的,他亲手了结了贾巴尔的性命然后逃了回去。”贺难可不替别人背上这口杀死贾巴尔的恶名,连忙纠正道。

    安德烈和马歇尔本人不太相熟,但听说贾巴尔死后是他接替了贾巴尔的位置,所以稍微一想便也知道了马歇尔这么做的动机,但对于商会来说马歇尔是自己人,贺难是个外人,他也不会偏听偏信:“那看来我得找个机会问问马歇尔你说的是否是真的了。”

    贺难挑了挑眉:“你不会以为你还真有命能活着回去吧?”

    面对这个问题,安德烈与徐珙表现得截然不同,因为他了解徐珙不清楚的事情,自然就拥有徐珙所没有的底气:“我能坐在这儿跟你平心静气的聊天,就是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死——商会不可能置我于不顾,你也不敢杀我。就算你真有胆量把我杀了,商会也不会放过你的。”

    “呵呵……”贺难见安德烈如此硬气,便讥笑道:“那你们就放马过来好了,我能挫败你们一次两次,就能挫败你们第三次,别忘了这可是盛国,能让你们这帮洋人翻了天?”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口中‘翻不了天的洋人们’,究竟是怎么发展到遍布大半个盛国的呢?”安德烈身体后倾,雄阔的背后靠在了审讯室的土墙上,神情惬意慵懒。

    “……”贺难装着语塞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你这意思,就是有靠山呗?“

    虽然贺难与齐单都知晓,商会背后所依仗的正是齐单的三哥,帝国的三皇子,秦王齐骏,但说到底他们的“知晓”,在证据层面上几乎一无所获,那摆到明面儿上也只能构成“怀疑”。

    但如果齐骏的存在得到了商会高层成员的承认,那就相当于得到了一份供述,怀疑也就变成了论证。

    但安德烈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自然不会被贺难三言两语就把背后的主使给套出来,事实上他作为商会的死忠,和徐珙这种唯利是图、意志不坚定的家伙可完全不一样,就算贺难杀了他,不该说的话他一样不会透露出半分——至于严刑拷打,商会的对策在斧阳郡中那个宋乌炎身上贺难便已经领教过一二了,他们都是有在万不得已关头了解自己的手段的。

    安德烈是不受药引所控制的,但凭他的意志完全可以做到自己把自己的舌头咬断来防止自己经受酷刑的折磨。

    “说实话,我看你也是个人才。你们盛国不是有一句古话叫做‘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事’么?”安德烈见贺难迟疑,却反客为主跟贺难谈起了交易:“如果你这样的人才肯加入商会,一定大有可为。”

    “如果你对贾巴尔的事情有所顾虑,那我也可以跟你一起找马歇尔对质,如果商会真的确认了马歇尔才是杀害贾巴尔的凶手,那自然不会放过他,而你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手他的位置——那就已经是和我平级的地位了。”安德烈也是深谙交涉之法,以利诱之:“你现在当差看起来也赚不了几个钱,要是加入了商会,金银美女可是唾手可得。”

    “何止是赚不了几个钱,我干活儿几乎都是倒贴的……一切外勤的经费都得自己掏。”安德烈一谈到待遇问题,贺难也是槽性大发,在山河府的时候一年也就三十两上下的俸禄,在水寒郡反贪纯纯的打白工,想了想自己这么多年收到的最大的一笔巨款是齐单“打赏”给自己的三百两白银,转手他就给了萧山脚下的百姓作为安置费用——他这人手里还真是留不住钱。

    “但你要是想用金钱和美女收买我可就想太多了。”贺难虽然表情不是很严肃,但态度还是摆的比较端正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些东西虽好,但强行拿了不属于自己的那份儿就是个祸害,钱就是如此,至于美女就更别说了——哥们儿见过的美女有多美你都想象不到。”

    “至于你……意图贿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等到我们把所有证据搜集齐,你就等死吧。”贺难也是看出来了安德烈在这儿跟他滚刀,知道对方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出卖商会的——不过他有句话算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他算个鸡毛的朝廷命官。

    “看来我们之间是真没得谈了?”安德烈皱了皱眉,鼻梁上的刀疤随着五官的变化起伏,怒意也随之起伏。

    贺难摆出了他惯用的贱笑嘴脸:“你要是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会让你走的没那么痛苦,还能留你个全尸。不知道你们西洋人讲不讲究落叶归根,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个正经做生意的洋人把你的尸体转运回你老家——商会你就别想了,迟早要完蛋的……”

    当怒火攀升到极点的时候,安德烈反而冷静了下来,或许他也清楚了贺难与自己一样,是那种不会动摇立场的人:“也罢……不过我可不保证能给你留下一个全尸……”

    言罢,安德烈站起身来,两手腕上的镣铐应声脱落,原来他早就有此意,刚才双臂抱胸便是在掩藏自己的小动作,而下一个瞬间他便扯断了脚镣上的链子:“虽然我不是在商会中以武力见长的,但想必杀了你再逃走也不是问题。”

    “哎哎哎……不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啊!”贺难一下子就蹦到椅子上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有表现出摇人的意图来:“你杀了我也未必能逃得出去,不如换个方式,挟持我一下?”

    “随便,反正胁持之后也得杀——你这样的人对于商会来说太危险了。”安德烈魁梧身躯向前猛掼一步,一只大手便朝着贺难的头上擭来。

    “对你来说也一样危险。”贺难的双目中突然精光流转,纤瘦的身体一转一倒便贴近了安德烈胸前。

    一股磅礴丝毫不亚于小郁的真炁在这一刻以贺难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爆散,其斥力在一瞬间便将室内的桌椅物件儿炸为碎片。

第二六七章 意外

    贺难溢出体外的真炁并不像魏溃那般暴戾,也不如郁如意那么干脆,而是一股性质浑浊的斥力以贺难为圆心向外排去,而被炁所笼罩的事物所呈现出来的状态也并非是断裂,而是碎成了大小不一的粉末。

    单纯以真炁的“质量”而言,贺难的炁惊人的雄厚,或许这和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释放出体内的真炁积少成多有关,其破坏力也抵得上小郁的“鹤冲天”,但也有一个十分致命的弱点——他依旧无法自由操控真炁的走向和形态,截止到目前他只掌握了一种释放出真炁的方法,就是这种球形的无差别攻击。

    这无疑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因为炁派一般的修炼过程都是由丹田产生后天之炁开始,再学着将炁游走于七经八脉,在这个过程中真炁会不断消耗、也会不断产生,等到将炁脉完全疏通,周天游走自如之时,“炼炁”便已完成,接下来就是练习如何将自身真炁从体内解放,冲破经脉的桎梏——以养素与郁如意为例,养素是由体至炁,所以他最先接触到的使用方式是让炁完全覆盖体表形成防御,紧接着再将真炁转化为有形质的“武器”;而郁如意在出生的时候便因其罕见的“仙人体”而臻至炼炁巅峰,所以修行的第一步就是将真炁与外物结合,直到“化形”为止。

    但贺难与所有人都不同,他释放真炁达不到化形是因为他修为不够,但他也不能像养素那样将炁包裹在体表,更别提延伸至武器或者进行定点的远程气功爆破了——打个比方就是,虽然你身上的所有器官都是自己的,但有些器官你并不能完全指挥它,贺难的炁也是一样。

    “那你们说,真炁是否不像从前所说的那样——不能修练炁的人永远不能修炼,而是真炁本就存在,只是那些‘不能修练的人’其实并没有掌握到对于自己来说正确的修炼方法?所以他们才感受不到自己的炁,更无从谈论操控了。”贺难是个十分喜欢钻研的人,尤其是真炁关乎到他性命,所以在发现自己身上这种现象时便主动找周围的各位高手解惑。

    这番关于炁的理论,还真没有多少人想过,因为在座的几位相对来说天赋都是较高的,在基础上没遇到过困难,自然也就不会去想基础的问题,就好比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深究为什么一加一会等于二一样。

    …………

    安德烈显然没有料到贺难居然还有这么一手,直接被炁浪推到了墙边,正面被贺难肘击的部位也有一大块淤青——他还真是正如自己所说的,不是擅长武力的类型,以练家子的耐打程度而言,贺难这一下估计也就浅浅落下个红印。

    “你们盛国人一个两个的都会炁功?”一招过后,安德烈虽然狼狈,但贺难也不是马上就能再“爆气”的,所以他还能堪堪利用自己更加魁梧的身躯周旋一下。

    贺难现在倒是没有精力扯淡,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跟人动手单挑,要是自己连炁都已经会用了,居然还败在一个很弱的对手手里,那可不是一般的丢人。

    又过了几招,安德烈发现贺难除了那招诡异的爆气之外,拳脚功夫着实是一般,肉搏之中身高和力量的压制使得他扳回一城,但他此时也意识到了想安然无恙地擒住贺难再走脱是不可能了,所以意图便转变成了逃出去,进退转圜之间都在往门口的方向相逼。

    终于,贺难一个扑空使得安德烈终于闯到了门前,却见贺难身子刚转到一半的时候便又是“爆气”!

    湖水般的炁浪冲击在安德烈的脊背上,连同审讯室的木门也被瞬间向外冲开,一瞬间,室内明亮的烛火俱被炁浪浇灭,安德烈的身子几乎是从房内滚到了外边的走廊里。

    “嗯?”老洋人刚爬起来准备跑路,却见走廊里乌泱泱站了一群人,其中有男有女,将审讯室的门口围了一个水泄不通,目力所及之下却看不见一个官兵。

    莫非这群人都是越狱跑出来的?但仔细一想之后安德烈却又觉得不像,这群人一个个衣着光鲜靓丽,面貌精神抖擞,怎么看也不像是蹲了很长时间大牢的主儿。

    还未等安德烈出声,一个身高九尺来多的巨汉“砰”地一脚就把本来半蹲着要站起来的他踢倒,然后便一脸忿忿地掏钱给其它几人,朝着安德烈嚷嚷着:“没用的东西。”

    “我靠……”贺难扶着门框踉跄地走了出来,看到外面景象之后不禁低声叱道:“衙门是你家啊,你怎么把人都叫来了?”

    魏溃干笑了两声,没有作答,关键时刻还是小郁贴心:“魏溃说今天晚上你要跟人动手,所以就把我们都叫过来了,还赌了钱——他赌你打不过人家。”

    贺难轻轻啧了一声,脸都气歪了:“我叫你来是干这个的?”

    魏溃当然也有话讲,两手一摊表情倒是颇理直气壮:“人多好办事嘛,万一这帮洋鬼子真来劫狱,一群人总好过一个人。”

    贺难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怕他们来劫狱,而是怕他们不来……”

    贺难早就与赵希客约定好,埋伏下不少人手,只待商会得知消息后来营救出安德烈,只叫魏溃来既是一个幌子,也是一道保险。

    但商会那边儿,却也不知道为何毫无动作,要说他们根本没有收到安德烈被捕的消息是绝不可能,但这种石沉大海一般的静谧却也让贺难心中升腾起一丝不安。

    …………

    后半夜一过,贺难便让大伙儿都各自分散开来离去了,只剩下他自己留守在衙门。

    “既然他们毫无动作,那接下来就按照我们提前定好的那样——如果没出什么岔子,那这两个人我亲自押回京城。”赵希客说道。

    “那我建议你还是多找几个人跟着点儿,现在他们越是没动静,就越不能掉以轻心。”贺难提醒道。

    “这事儿不用担心,我已经调卫所的人过来了,等他们一到我们就出发。”赵希客现在显得很是轻松:“倒是你……我可听说你是带着命令下来的?”

    “是啊……任重而道远。”贺难轻轻笑了两声:“再想回去……也不知道该过了多少年了。”

    “依我看,你的性格也不适合在‘山门’待着,但要说跟我似的在‘水门’,倒也差点儿意思。”赵希客看了一眼贺难:“这回是任务,咱们俩合作了一把——但我告诉你,咱俩私底下的事儿可没完。”

    赵希客这还是憋着气呢,当然这一点儿也不能怪他——换你让人插泔水桶里了你能不记仇?

    “行。”贺难笑呵呵地说道:“等下次见面儿,你我再比划比划。”

    赵希客的鼻子中哼出两道冷气,把贺难送出了衙门,临分开之时赵希客突然又叫了贺难一声:“对了,我得提醒你个事儿。”

    “嗯?”贺难回过头来,身体姿势却是全然戒备,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严重怀疑赵希客趁此机会暗算他。

    “关凌霄这人……我查了一下,他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而且自从他离开长生盟再回去之后,性格可以说是截然不同,这很难不让我怀疑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无论发生什么,现在的关凌霄都非常棘手。”赵希客还真没想过贺难居然用这么卑鄙的想法儿揣测自己,直说道:“既然你身上还有命令在,那你跟他合作还是小心着点儿吧,别因为他把任务给搅合了。”

    贺难沉默了片刻,朝着赵希客点了点头:“受教了。”

    …………

    贺难回到客栈,刚一推开自己的房门,马上就又退了出去。

    “谁?”房间里有人。

    “长生盟,左丘槐。”里面的人主动出来了。

    贺难知道对方肯定有事儿找自己,所以便示意他直说,但他等来的却是一个让他感到有些震惊的消息:“我们盟主……出意外了。”

    现在,距离决赛开始,还有三个时辰。

第二八八章 盟主一上任就死了

    “左丘兄……先别急。”贺难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先跟我说清楚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丘槐也是表情犹豫,他舔了舔嘴唇,最后才说道:“情况有点儿复杂,不过我们少盟主目前倒是还清醒……他说要你过去一趟。”

    “需要医师么?我们这儿倒是有个相当不错的……”贺难想起了柳三哥是擅长医术的:“我叫他一同去看看吧!”

    “不、不用。”左丘槐的表情略微有些变化,不过在一片黑暗中贺难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我们那儿也有大夫,已经替盟主看过了,只是外伤而已……”

    左丘槐的这般举动,还真不是因为他本人有什么猫腻,也并非是关凌霄身上的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这是左丘槐临行之前来自关凌霄的亲口嘱托:“如果贺难要带柳青风一起过来给我治疗,那就想办法回绝。”

    而关凌霄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关凌霄”在成为关凌霄之前,便和柳青风认识。如果只是面对面的交流,柳青风根本不会意识到关凌霄居然会是曾经的那个家伙,但要是柳青风通过脉象去诊断关凌霄的身体状况,那很有可能会发现这个真相——从而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对于自己的身份的秘密,关凌霄可是相当的谨慎警惕——哪怕是曾经的好友,不该知道的也完全没必要去知道——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但贺难怎么会知道关凌霄会出于这个原因拒绝呢?所以也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那就客随主便了,带路吧,左丘兄。”

    …………

    “我还以为你离死就差一口气儿,叫我来是要托孤呢……”看到关凌霄正靠在床头被宁藏花喂着水果吃,贺难气极反笑,情绪跌宕起伏之下连表情都很难控制的住,此时的嘴快歪到脚后跟儿去了:“你丫居然还有心情吃葡萄……”

    “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是个什么状态?”关凌霄也撇了撇嘴,反唇相讥道:“像个没明天的人一样躺在床上等死吗?”

    “你要是真死了,那对天下还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儿。”贺难拉过了一张椅子靠坐着:“不过你放心,你要是死了我肯定出席你的葬礼,就算一滴眼泪都留不下来我都会把口水抹在脸上给你哭丧的。”

    关凌霄冷笑了一声:“那真是太感谢了,不过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挤不出来眼泪的唯一原因就是你早在我入土之前就变成干尸了。”

    互相人身攻击带诅咒的斗了半天的嘴,二人的情绪也终于恢复到了正常水平,关凌霄也让除贺难之外的所有人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看起来你伤的也不是很严重嘛……”贺难冷嘲热讽地说道,当左丘槐跟他说关凌霄出了意外时,贺难还真以为他快死了。

    关凌霄的手伸到了自己的衣襟前,说着:“与其说是伤的不严重,不如说差一点儿就要了我的命——只不过我这人可能不太招阎王爷喜欢,所以比别人更能活的久一点儿。”

    “果然,这东西的威力比想象中的要大啊……已经接近于一流高手的招式了,而且更加难以防备。”关凌霄的语气中仍然带有一丝后怕,然后慢慢把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露出了精悍的上半身。“要不是我反应快……”

    在关凌霄的后背上,赫然是一道极为恐怖的贯穿伤坐落在心脏下方偏右的位置,而在那已经干涸、开始结痂的不规则圆形孔洞的附近则是可怖的撕裂创伤。

    “这种伤口……”贺难的脸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看来他也很清楚袭击者究竟出动了什么玩意儿。

    “火枪。”关凌霄意味深长地说道:“而且威力比一般的火绳枪更大,准备时间也更短。”

    贺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询问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

    田木与皇甫让的对决,最后还是后者取得了胜利,而田木也和所有与皇甫让交手过的对手一样,被那极为阴毒的掌力所伤。

    为了更好的调查出那掌法的细节,关凌霄便想着主动去和田木交流一番,但对方却并没有回应,于是吃了闭门羹的关凌霄便带着亲信左丘槐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又去拜访了丐帮,得到的消息却是景神相依旧没有苏醒。

    差不多是酉戌交接之时,二人从丐帮的驻地离开以后便在外随便对付了一口才返回客栈,但就在这个途中……枪声响起。

    在同一时刻,火焰闪跃了四次,却只有一道响声,四发铅弹毫无例外地锁定在关凌霄的身上,完全无视了就走在他旁边的左丘槐,而这四枚被击发的子弹分别瞄准了关凌霄的头、心脏和双腿——这是多重保险,只要击中一枪,关凌霄就算不至于当场毙命也会来得及补刀。

    左丘槐的反应还是慢了,他在拔剑欲挡时,四枚铅弹已然呼啸而过,关凌霄那强大的生存本能在瞬间救了他一命,他在翻滚的过程中躲开了瞄准自己头颅和两条下肢的子弹,但最后一枚却钻在了他的背上。

    铅弹的杀伤力是相当恐怖的,因为铅比起铜、铁来说更加柔软,在撞击到目标之后弹头会瞬间破裂,创伤面积甚至可达弹头截面的几十倍,而弹丸裂片将会撕碎人体组织,留下一个几乎不可愈合的开放性创口。

    但那毕竟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在炁派武者有所防备的情况下还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火枪射击的,尤其是像关凌霄这种高手,如果是正面射击几乎不可能突破关凌霄利用真炁所构成的防御——但背后射击还是让关凌霄慢了一步,所以在弹丸接触到自己身体的一瞬间,关凌霄凭着触觉而非痛觉本能地将体内的真炁爆发出来,才不至于被一枪打死。

    听完关凌霄的描述,贺难若有所思地心道:“看来我这招倒是个保命的好手段啊……”

    是的,因为敌明我暗的缘故,关凌霄在最后关头所释放的真炁形态,便是与贺难掌握的唯一招式所类似的无死角释放,就连真炁的性质都差不多——如果是罡炁,反而会瞬间击碎弹丸使得裂片在关凌霄体内炸开,只有这种性质浑厚粘稠的真炁才可以起到“将弹丸推出体外”的作用。

    “盟主……”左丘槐也意识到了盟主已经负伤,连忙扶住了关凌霄摇摇欲坠的身躯。

    “别废话,快走!”关凌霄也不逞强,倒在左丘槐的怀中说道,他深知对方选择火枪进行偷袭的缘故便是正面作战不利,而火枪弹药的装填还是挺慢的,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趁着这段儿时间能跑多远跑多远。

    而也正是凭着左丘槐的脚力,二人才成功脱险,但当他们抵达客栈的时候关凌霄已经完全昏迷了。

    “呼……那我应该知道你叫我来的目的了。”在听完了关凌霄的讲述之后,贺难回应道。

    关凌霄把衣服穿好,又侧靠在床头:“那你这是有解决的办法了?”

    “解决的办法……我刚进门就已经说过了。”贺难来时对关凌霄的嘲讽就是单纯的嘲讽,但现在这个情况之下却意外地变成了能够倒打对方一耙的策略。

    “早在你来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关凌霄也回道。

    贺难冷笑一声:“那你还叫我来干什么?你丫就是想让我替你想辙然后剽窃我的创意。”

    “去你大爷的,老子年轻的时候号称京……江湖点子王,用得着剽窃你?”关凌霄也急了,差点儿把不该说的东西脱口而出:“我叫你来是因为要你配合我接下来的行动。”

    “那你倒是先说啊?”贺难不屑道。“你要是说不出来还是把点子王的称号让给我算了。”

    这俩人又陷入了不肯相让,但又要互相攀比的境地,于是为了公平二人便各在掌心写了一字,摊开给对方一看——当然,写的并不是“火”,而是“死”。

    “你现在的状况,除了我和你们长生盟的人就再没有人清楚了吧?“

    “当然没有。”

    “那现在就可以让人准备给你发丧了……对了,花儿姐还是别知道真相了,她藏不住秘密的。”贺难倒是通晓人性,生怕露出一点儿情绪上的破绽:“到时候跟他们的借口就说是伤重不治好了。”

第二八九章 谁动了我的棺材

    辰时六刻,天下群雄会。

    “什么情况?关凌霄人呢?”有叽叽喳喳的声音早等的不耐烦。“莫不是消遣各位!”

    “擦,这人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不会是怯战了吧?”

    “诸位兄台莫急,我与关少盟主有过几面之缘,他可不是怯战的人,到现在都没来可能是出了什么状况。”

    “我告诉你们,可别长一张嘴净唠屁磕,关盟主是我结义兄弟,你们这些背后嚼他舌根子的,敢不敢跟我比划两下?”

    “哎,你知道长生盟的少盟主为什么今儿早上没来吗?我可听说昨天晚上他好像被人袭击了!”

    “被人袭击?他都跟人争武林盟主了,谁敢袭击他啊!再退一步说,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谁还有那个本事啊!”

    “呵……你可不知道这世上在野的隐世高手有多少,别说是一个关凌霄了,就算是十个、二十个又能如何?不瞒您说,我就曾经有幸得到一位前辈指点,他还给我留下了一个修炼金刚不坏身的秘籍,只可惜我资质愚钝无法参悟——这样,你给我二十两银子,我把这秘籍就卖给你,你要是自己练不成——也可以去转卖给其它人嘛!”

    “甭听他放屁,他那秘籍我买了,上面就几幅画教你拿铁棍子往身上敲,你要真想练神功,不如买我这灵丹妙药——把这药囊日日放到浴盆里泡他个九九八十一天,保管你外功再上一个境界!”

    “咋传着传着都说关凌霄被袭击了呢?我跟你说,昨儿我可是亲眼可见,关凌霄在妓院跟人争风吃醋打起来了,最后被带到衙门去啦!这一时半会儿是真难出来哎!”

    这到了争夺武林盟主的最后一天,场内可以说是人声鼎沸、八方扰攘,江湖上有名儿的没名儿的,民间各种看热闹的,是一窝蜂地往会场里挤啊,没地方坐都不要紧,找个墙角靠着、土坷垃垫一垫屁股都要看一看这新任武林盟主究竟花落谁家——这些可都是将来的谈资,等到自己七老八十的时候往凉椅上一躺还能跟晚辈追忆追忆当年的风光。

    别人的风光也是风光。

    老话诚不我欺,这人一多啊,嘴就杂——打负责清理场地的小工第一个走进会场起,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了,单说关凌霄迟到之后,便有那饶舌的、骂街的、和稀泥与吹牛逼的,也有那造谣的、传谣的、瞎胡闹和卖假药的,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端的是听取蛙声一片。

    而正看台这边儿,三教大能等的情绪也产生了些微变化,岁数最大、定力也最强的宝相大师还好,齐小乙的性格也决定了他对此不是很在乎,而一贯比较讲究规矩的祝诘夫子则比较忙活了,不时的长吁短叹不说,每隔一会儿便差人到会场之外去等候消息。

    嘈杂的会场随着一支稀疏人流的渗进而渐渐沉寂了下来,只剩下窃窃私语。

    因为这支队伍的行进沉重而缓慢,从天空中俯视仿佛一条将死的白蛇留下最后悲壮的形迹。

    “这……”有人讶异起来,这支白衣队伍是长生盟的人,但其中并没有关凌霄的身影,而仔细看他们所有人的表情,所蕴含的都是一种名为悲愤的情绪。

    而站在队首引领整支队伍的左丘槐也是卖力,只见他额头上系着一条白绢,身披素白麻布外衣,走近正看台前,“砰”地一声双膝便磕在了地上,连土地都被跪凹陷了两块,而他身后长生盟人也俱学着他的样子跪成一片,嚎哭之声悲怮伤人,远看一条残龙伏倒在地,真叫个惨烈动天。

    “这……这是……”纵然是三教大能也未曾见过此等场面,不由得一时语塞,但心下便也知晓了这长生盟自头领及帮众俱是一身孝服,关凌霄又不在此列,恐怕便是出了什么意外。

    “请三教前辈为关盟主以及我长生盟千万帮众讨回公道!”左丘槐砰砰地便朝着三人磕了三个响头,嗓音较平日里沙哑许多。

    “请三教前辈为关盟主以及我长生盟千万帮众讨回公道!”身后长生盟帮众也跟着一起喊,有样学样地用脑门儿凿地。

    当然,长生盟肯定是没有千万帮众那么多的,不然江湖早让他们给统一了,这么喊显得气势比较足而已。

    三教掌事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还是祝诘夫子从看台上走了下来——谁让他最年轻、资历最浅呢!他双手扶起了左丘槐,慢声道:“左丘少侠莫急……至少也要先跟我们说一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才好帮忙。”

    左丘槐也是定了定心绪,略一思索从何说起,然后便声泪俱下道:“就在昨夜,我与我家盟主一同去拜访了田木大侠,但田大侠身体有恙不便见客,之后我们又去丐帮探望了一下景神相景副帮主,从丐帮那里回来的路上吃了一口饭,便打道回府——结果就在半路,有几个人使火枪偷袭了盟主,当时对方一共开了大概三四枪,盟主背后中了一枪,我把他抢回了客栈,让大夫处理了一下伤口。哪里想到前半夜还好好的,后半夜人突然就没了啊!”

    这番话虽然简短,但信息量极大,几乎每一句话都值得提出不少问题,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宝相大师和齐道长也从座位上走了下来,站在左丘槐身边确认细节。

    “哦?又有丐帮?敢问田木施主与丐帮的诸位施主可在场?能否为左丘施主作证?“宝相大师声如洪钟,不过心中也是暗自腹诽怎么回回出这档子事儿都有丐帮的参与其中。

    田木一伙儿虽然不在,但丐帮当即便跳出来为左丘槐作证二人昨夜的确走访过丐帮,顺带还解释了一下原因:“因为我们景副帮主与皇甫让有过交手的经历,关盟主便想来打听一下有何经验,只可惜景副帮主至今还未苏醒,所以他们不久之后便离开了。”

    紧接着,三位掌事又询问了其它的一些细节,比如说他们遭遇袭击的位置,左丘槐也是顺手便呈上了证物——昨夜与贺难画策后,关凌霄便让左丘槐去当时的地方将铅弹碎片重新收集起来——而这一举动也并无丝毫不妥,甭管人死没死都要尽可能地去把证据留存。而左丘槐更是“非常老实”地说出了:“这是盟主生前的意思,当时他醒过来之后便让我回原地将铅弹碎片收集起来留作凭据——盟主有先见之明,可偏偏却被奸人所害……”说罢,左丘槐又嚎啕大哭起来。

    “这武林盟主之位谁爱要谁要吧!我们长生盟却只想查明杀害关盟主的凶手,将他千刀万剐!”哭着哭着,左丘槐便来了一招“以退为进”,这无疑也是贺难教给他的话术——天下群雄会场外的暗算害死了武林盟主的候选人,这事儿是绝对不可能一句“你们自己查”就揭过去的,不然只怕寒了众多江湖正道的心,但如果你要直说怀疑是竞争对手皇甫让搞的鬼,拿不出证据反而不占理,只有这以退为进,才能让武林盟主之位的争夺暂且停止,为贺难等人争取出时间来。

    果不其然,左丘槐这有意无意地提到了武林盟主之位的争夺,反倒是点醒了三教眼下最先该解决的事儿是什么,三位掌事也是低声商量了片刻,最后还是由宝相大师出面:“列位英雄,想必你们也看到了,长生盟的关盟主青年才俊,但却在昨夜被人暗施毒手遇害,甚是可惜。依老衲愚见,这武林盟主的决出便先告一段落,待查清凶手以告慰关盟主在天之灵后再议盟主之事如何?”

    老和尚喘了口气,又把目光望向了一直面无表情的皇甫让:“皇甫施主,这番举措并非是针对于你或是怀疑你是凶手,而是为了公平起见——毕竟凶手一日不除,也有可能加害于皇甫施主你。当然,诸位同道在这段时日也要万分小心那真凶再次作恶。”

    理是这么个理,但其实多多少少也有怀疑皇甫让的意思存在——假设今儿就直接让皇甫让继任武林盟主,但最后查清真相,皇甫让居然真的是谋害关凌霄的凶手——那你这盟主是不是还要重新选?又或者皇甫让不是凶手,但真凶也把他给害死了,结果也是一样的。

    皇甫让盯了老和尚半天,最后幽幽地来了一句:“既然宝相大师都这么说了,我要是拒绝显得我太不懂事儿了点儿,关兄不幸遇害鄙人也深感痛心,毕竟少了一个与我年纪实力都相仿的好对手十分可惜。但我丑话说在前面——但这查凶手也不是说查到就能查到的——当然我也没有说长生盟的人故意拖延时间的意思,但真要是十天半个月的查下去……好像对在下也不太公平呢!”

    宝相大师也是沉默了一下,低声与左丘槐以及其它二位掌事商议了片刻,旋即回应道:“三天,若是三天之后还未有眉目,那武林盟主的就任便按照群雄会一直以来的规矩继续进行。”

    “既然宝相大师作保,那在下便等上三天好了。”皇甫让点了点头。

    皇甫让这个正主儿都这么说了,其它人也不好再张嘴——毕竟人家是当事人,其余人无非就是个看热闹的而已,想继续看的便留下,觉得这时间太过冗长的想走也没人拦你。当然,每十年一届的天下群雄会也不是回回都能看到的,更别说今年的戏码格外精彩——先是前盟主陈风平欲搅得江湖大乱的阴谋被揭发当场自戕,这会儿新盟主的选拔又死了个关凌霄。

    总之,现在心情最为沉重的人就是那些和关凌霄有交情的朋友们了,不少人都对这个结果唏嘘不已。

    但……变故终究还是来了,就在皇甫让前脚刚点完头的功夫,他冷不丁又冒出来一句:“那要是关盟主根本没死,只是因为负伤怯战所以诈死的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向不与人作口舌之争的齐道长都看不过去了,皇甫让这话对于一个过世之人来说真是大不敬。

    “没别的意思……既然要查,不妨就查到底呗!反正现在我也是最大的嫌疑人,我说这话反而是为了让案子更快的推进下去,找到真凶就能洗清我的嫌疑。”皇甫让的嘴角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开棺验尸,这也是查案必须的流程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712/ 第一时间欣赏卒舞最新章节! 作者:我等天黑所写的《卒舞》为转载作品,卒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卒舞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卒舞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卒舞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卒舞介绍:
有人招摇撞骗,有人庸庸碌碌。
有鸡鸣狗盗之辈,有凡夫俗子之流。
游侠、赌徒、贩夫、走卒……这样一群无名小卒,要将这乱世再搅个天翻地覆。
“我生不自量,寸寸挽强弓。”卒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卒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卒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