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卒舞TXT下载卒舞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卒舞全文阅读

作者:我等天黑     卒舞txt下载     卒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四零章 芮无勋

    三十年前,盛国南海边儿上的一个小城里诞生了一个相貌颇为奇特的婴儿,下生时重八斤二两,红光满面,十分健硕。然,此子与其他婴孩最大的殊异,便是那双生下来就显得又扎眼又恐怖的手臂,就连这个婴孩的父母,在亲眼看到他们的孩子之前也从来没听说过哪家的孩子能有这么长的胳膊。

    为人父母,无论旁人怎么谣传这孩子是个怪胎,但自己肯定不会因此就对孩子产生什么偏见,尤其是芮父——他本就是练武出身,在县城里经营着一家武馆,虽然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名声,武功也只能说是三流,但关于武学的理论是共通的,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的儿子若是练武,那肯定是个了不得的奇才,反而很是欣喜,还取了个小名唤作“猿儿”。

    他也同样清楚,自己的本事放眼整个武林实在是说不上厉害,自己能做的也只是把儿子领入行,若是想让他有一番大造化大作为,还真得找个名师传授才行。

    虽说芮父的能力平平无奇,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人脉在的,更何况这孩子的情况很快就传遍了十里八乡,不少武师都到芮家来串过门儿,想要见识一下这无比适合练武的体格儿究竟是不是真的——其实这些人的心态和刚刚把魏溃引入武道的杜荣差不多,教一个也是教,教十个也是教,收下这孩子不但能卖给芮老头儿一个人情,万一这小子未来真成了一把好手,那自己这个当“启蒙师父”的也跟着沾光。

    然而芮父知道,这些上门的武师和自己都是半斤八两,稍有些本事的也只能说在郡城中还算有几分名声,综合考虑下来,还不如自己教儿子来的放心,便以孩子还没长大、等到岁数了让他自己选个想拜的师父拜入门下的借口推辞了。

    终于,在猿儿六岁那年,终于有一位江湖上大有名气的一流高手愿意收下猿儿为徒,芮父为了庆祝便摆下了一个“拜师大会”,除了猿儿未来的师父以外,还宴请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到场。

    可就在这拜师大会之上,一位游方的老道却闯了进来。按理来说,这是个喜庆日子,芮父作为武者本身又比较爽朗阔气,那老道想来混一顿饭吃那无非就是多添一双筷子的事儿——但这老道吃完饭抹了抹嘴之后还非得要见主人一面儿,第一句话就是:“既然拜师宴我都吃完了,那这孩子我就带走了。”

    此话一出,不只是芮父芮母脸色变了,就连这位欲收下猿儿为徒的高手也是心生怒火——这场拜师宴是给我摆的,结果你跳出来说这话,这不是在打我的脸么?于是乎便要下场跟老道较量较量,如果老道输了给我们赔礼道歉然后赶紧走人,如果自己输了那就是技不如人呗,这师父自己也没脸当了。

    意思是这个意思,但高手兄说出来的话就没有这么客气了,而这老道倒也不恼,慢悠悠地来了一句:“你是要文比还是武比啊?”

    此处的“文比”,并非是要跟高手兄俩人一人一张纸一根毛笔比谁的字写得好看或者谁能写出诗词歌赋来,而是对于不同比武方式的划分。“文比”就是二人不直接交手,通过一些项目间接比试本领,比如说射箭、举重之类的;而“武比”那就是对打,直到一方认输或者躺下为止。

    这两种比试手段各有千秋,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比无疑是最为直接且传统,但缺点就是拳脚无眼,毕竟还是“比试”,没那么多你死我活,万一给别人打死了打残了怎么办?与之相比,文比就减少了很多这样的风险,也更加轻松、省时省力,但缺点就是不那么直观,因为很多不学无术、以旁门左道来作弊的人喜爱采取此方式,营造出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而这些“专精于文比”的人一旦到了实战中很有可能就当场拉裤里了。

    对于老道提出的问题,高手兄也是一点儿情面不给,直言咱们文比武比都来一场——关于这一点,高手兄也是藏了个心眼子的。

    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专精一门的多,但只会一门儿的少,这位高手兄四十余岁,年富力强,正是内力和体力都处于巅峰之际,而他的看家本领就是一手精湛的暗器技术,弹无虚发。

    文比,那咱们就比谁的射术精湛。高手兄在这一点上也颇为自负,就算是绝顶高手,除非是在暗器上有过将近十年造诣的,否则绝无强过自己的可能。

    一群人闹哄哄地将老道与高手兄拥出芮家大门,为二人选定了五十步开外的一棵坚韧挺拔的樟树作为靶子,又用面粉在上面画出了靶心。高手兄率先出手,欲让这老道知难而退,只见他自腰间一抹,然后便在面前一扬手,围观众人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自他手里飞出,再往前凑近定睛一看,那三把不到巴掌长的小飞刀齐齐钉在靶心当中,最深的一把足足没进去了一半长度。

    老道则是一副“这群人真没见过世面”的表情,不紧不慢地把刚才吃饭时用过的木筷子伸了出来,若要细看,那筷子上还泛着油光。他也不等别人说什么,“唰”地出手便将一根木筷子掷出,而那根筷子也是嗖地便消失了踪影。

    “这是射中了还是没射中啊?”人群中叽喳作响。

    芮父本着当家作主的态度,走到那棵樟树前面一看,顿时便感觉到自己这些年的武都白练了——如果说飞刀是“入木三分”,那这根筷子就是入木十分。只见那普普通通的筷子不但全然没入树干之内,落点竟然还不偏不倚地扎在了三把飞刀形成的中心,

    接下来的武比,结果想必也不用多说了,老道留着另一根筷子的目的就是来应付这场武比的,半柱香的功夫不到就给高手兄打发走了,还是高手兄主动向芮父请辞。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样子,芮父的心理也不好说是喜悦还是迷茫,但既然老道的本事更高、且高出了不止一点儿,自己找来的那位高手又主动退出,那就让孩子跟着老道走呗。当然,芮父也对老道的身份行踪产生了不小的疑问,只不过大部分问题老道回答的都差不多:“有缘。”

    直到猿儿跟着老道去了,芮父也只知道这瘦巴巴的老道的道号,唤作“万霞道人”。

    一晃十几年过去,这一家三口也只团聚过两次,而老道也给猿儿取了个大名,也就是芮无勋——据老道所说,芮无勋相貌奇特,命格更甚,此生不可出仕为官,不可参军入伍,前半生不宜扬名,只要如此四十岁之后定会称名天下,最后得以善终。

    而芮无勋出师之后落草为寇,也是师父万霞道人所准许,但同样给了他一条戒律——我知你平生好斗,也不甘心默默无闻,所以你去落草是命中注定如此,为师并不拦你,但须知盗亦有道,你若是肆意杀生,那一定会遭到天道报应,到那个时候为师也救不了你。

    芮无勋虽然性格比较狂傲好斗,但对于师父的话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不听,所以就算时至今日,他凭借一身旷世的武功在绿林道上横空出世,用拳头在三十岁不到的年纪便为自己争取到了一席之地,更是坐上了十殿阎罗中楚江王的宝座上,打是打了不少,但在他手上……还真不怎么杀人,按他入行十年多一点儿来算,一年平均也就杀一个人吧,而且他杀的这些人基本上以同行儿居多。

    这种事发生一个绿林巨寇身上,恐怕任谁都难以相信,他不杀人,难道他的手下也不杀人么?

    这么说好了……楚江王芮无勋,作为十殿阎罗来说,并没有自己的直系手下,最初的确有一群对他又敬又惧的喽啰们跟随他,但很不巧某一次这些人坏了他的“规矩”,于是他便把这几个犯了人命官司的喽啰给统统干掉了——这事儿以后他就想清楚了,这群傻逼只会坏老子的事儿,那还要他们干什么?别再哪天他们害人老子挨雷劈,所以他就把这群喽罗全都遣散了,自己无事一身轻。

    这么做,的确遭遇了不少微词。当然,绿林中人不会“口诛笔伐”,因为他们之中普遍文化水平都很低,但要是动手——就算是十殿阎罗级别的,也得同时来三个以上才有可能赢他,还不能保证自己死活。

    所以就算是十殿阎罗,也都对他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魏溃连挑了泰山王和平等王这事儿,其实跟芮无勋也没多大关系,但一来同为武者,他也想和这种强手较量一下,二来既然他也是十殿阎罗中的一份子,他也得出力,三来转轮王对他有恩,这回是转轮王特地到他的地盘儿上请他出手,他也不得不去,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师父万霞道人来信,说他马上要经历一场大劫,大劫度过去就是一场大造化,他觉得正好对应了此事。

    出于以上这四个理由,芮无勋便提着脑袋玩命儿似的来到了天下群雄会上。

    …………

    回到现在,在揭破了芮无勋的神秘面纱之后,擂台上的二人又重新开始交手。

    但情况似乎和魏溃所想的不太一样。

    “你就这点儿能耐?”芮无勋的一双长臂招摇,朝着面前右半身像是中了风一样的魏溃勾了勾手指。

第二四一章 力

    “拳法,擒拿手,点穴……”魏溃的心中在盘算着芮无勋已经暴露出来的招式。

    “通背拳应该是胡圣的胡家通背拳,擒拿功夫则是拈花铁手,与点穴同源,这是一种专精于近身缠斗的功夫……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儿鞭法的影子?“与此同时,台下也有一个见多识广之人分析道。

    两人对芮无勋的分析与了解高下立判,不难看出,魏溃的弱点……已经开始展现出来。

    他是一个长于行伍、从底层小兵一直干到先锋大将的军官,战斗经验比之一般的江湖中人更加丰富,这得益于天狼军中残酷的实战训练、以及亲身在战场上的玩命冲阵。

    然,能去提着脑袋在边疆和外族打仗的人,鲜有武功傍身之人,大多都是参军后由军队统一传授武艺,虽然其中各类项目也不少,但一来十分驳杂,拳脚兵击骑射列阵等多而不精,二来军中教习的都是些十分平庸的武术,至于这些武术适不适合你、你能练到什么程度——基本就只能看你个人的天赋和努力了。

    而军人去跑江湖,尤其还是在这群英荟萃集结的场所里,就不可避免地会陷入一种劣势——他们对于武功的了解、无论是项目还是类型,都太过稀少了。虽然就算是江湖人士也不可能对所有的武功都有所涉猎,但交游广阔的总归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当然了,武功这种事儿,并不是说你对它有所了解,就有办法能破解的了的——就按目前芮无勋所展示的这几种武功来说,都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上等武功,其中也就那鞭法值得人高看一眼,其余的都是些寻常功夫,就比方说那胡家通背拳,是芮无勋之父在其幼年时期武术启蒙时所传授,在南海一代不少武师都是教这个的。

    真正强的,也不一定是武功,还是武功的使用者,眼下,这个强到很难破解的家伙,正是魏溃面前的芮无勋。

    武功被创造出来的原始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更快、更有效率的杀人,所以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基于对手是一个正常体型的人,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但芮无勋并非常人,有些可以攻击到常人要害的招式对他来说不痛不痒,有些可以见招拆招的场合则会被他那双长臂生生搅乱。

    总之,这种身体上的先天优势是别人无法企及也模仿不来的,和魏溃的神力刚体差不多,都是顶级的根骨。

    那眼下魏溃与芮无勋交手落入下风,是不是说明魏溃的“神力”,距离芮无勋的“长手”还是差了那么一些呢?

    这倒也不尽然,因为魏溃的拳法除了和杜荣学习过一段儿时间外,其余的主要是靠自悟,而拳法这东西本身在格斗中就比较劣势——“三年拳不如一年跤,一年跤不如两天刀”。排除兵器的存在,在一对一的肉搏之中最好用的是关节技,其次是抱摔,最末才是抡拳头。芮无勋所擅长的擒拿点穴功夫属于贴身战中的王者,刚好克制魏溃的拳。

    威力再强的招式,只要打不中对手,那就没有意义了。

    魏溃是怎么吃亏吃到现在“半身不遂”这个局面的呢?说来也很简单,那就是芮无勋一直在精心控制着二人之间的距离——离远一点儿,不是魏溃打不中芮无勋,就是芮无勋的攻击先至,破坏了魏溃的架势;而如果贴到极近处……人家芮无勋就是练擒拿的,就算手臂的“间合”过长,也可以通过技术来弥补。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难缠……”魏溃现在心里想的则是另一回事儿,当初自己初出茅庐,就被厉铎给技术碾压,现在自己好歹也是个一流高手了,居然还被人技术碾压?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这其中蕴含着两条道理——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当他某方面的长处过于长了之后,就会下意识地去发展自己的长处,而忽视自己的短处;这第二条就是,同类型的武者,只要其中一方的修为比对方稍高一些,那打起来都会是碾压的场面,具体可以参考须原贺一挑四对阵四个杂鱼。

    天底下可以和魏溃在力量方面作对等较量的,绝对不超过十个人,而这种力量恐怖到一拳打过来,如果你不做任何防御,纯靠身体素质硬顶有很大的概率会当场就死,那就算没有技术狂抡王八拳说不定也能抡出个准一流高手来,那么这个人还需要特意去锻炼技术么?最多也不过是锻炼一下如何能更快更准地把拳头打在对方的要害上对吧?

    但标准和标准是不一样的,上述说的只是“准一流高手”的标准,一流、绝顶甚至天下第一又如何呢?

    天下第一,就意味着你可以战胜所有对手,无论是一对一还是一对多,都必须战胜。

    念及此处,魏溃突然浑身一震。

    一股腥甜的血气在他的舌尖绽开,冲刷着整个鼻腔。

    右臂的麻痹逐渐缓解,取而代之的是全身脉搏莫名的狂涌,魏溃微微拧动着右腕,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

    占尽先机的芮无勋突然脸色有些变化,他那双俊秀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魏溃的动作,他知道,这是对方在释放危险的信号。

    “了不起……你居然能靠自己解除点穴的限制……”芮无勋不是没见过能解开穴位封锁的人,但通常都是同样擅长点穴的高手才行,他看不懂魏溃做了些什么。

    “这一点我倒是很惭愧……只能说是我的体质比较特殊吧。”魏溃的右腕还在不断地扭动,整个人的身躯也微微后倾。“我说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点穴对我是没有用的。”

    “那还得试试才行!”芮无勋那张白净的脸上骤然流露一丝狰狞,身躯如利箭一般射出,两只大手被远远地甩在背后,但细看其十指,竟然隐隐有真炁化作红光流动!

    每根手指都刮起一道锐利如刀割一般的气浪,在芮无勋的手还未触及到魏溃的皮肤时,气刃已经先一步划开了他胸前的衣襟!

    “去,你,妈,的。”魏溃酝酿了半天的招式终于发作,他用了一个类似于投掷什么东西的动作,把自己的右拳挥了出去。

    这一招是他练功时灵光一现产生的想法,但一直没有机会在实战中施展——根据他的估计,其他人很难接住这一招,而可以接住这一招的李遂肯定会依仗身法的迅捷躲过去,速度不够快的芮无勋倒是非常合适作为一个试刀的对象。

    虽然这姿势看着很不对劲,发力方式也比较奇怪,但就在出手的一瞬间,风云变色!

    比风云还要剧烈的,是芮无勋脸色的变化,此时他的身子还没落地,而他的轻功也没有好到左脚踩右脚螺旋升天的离谱程度,所以他只能硬接。

    或者……

    芮无勋的两手化作流云,攀附在魏溃右臂之上,左手小臂垫在魏溃肘前,手背顶在肘弯,对拳路形成挟制,而右手则趁势握住魏溃的手腕,两手合力向反方向逆推,欲将魏溃的胳膊自肘部为中心拗成两段!

    魏溃的手臂极其雄壮,自然不可能一碰就碎,而右臂被夹住的一瞬间他便提着左拳照面砸了过来,二人就在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之下展开了激烈的攻防。

    “你倒是比那个废物厉害一点儿……”魏溃边打拳边打嘴炮也是习惯了,原来这种行为在他身上还不明显,但自从拜了病猫为师之后,他连毛病也一起学了来。

    “也就一点而已了……”芮无勋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不过他话中好像另有所指。

    霎时间,芮无勋委身一蹲,半坐半卧地倒在了擂台上,然后便将魏溃拽倒在地,然后便反剪住了魏溃的双臂。

    虽然芮无勋并不以速度见长,但这瞬间的一扭一拿已经是绰绰有余,而在剪住魏溃双腕时他又把重心前移,身子压在了魏溃的背上,手臂也勒住了魏溃的脖颈子——魏溃的颈部肌肉十分发达健硕,但芮无勋的胳膊甚至能在他的脖子上缠绕一圈半。

    在芮无勋的计算中,不到十息的功夫魏溃就会被自己勒死——这种锁技是人力完全没有办法破解的——或许护体炁障可以,但自己刚才下手的位置全都是对方气脉上的关键穴位,此时就算想要施展炁力也来不及了。

    不能跟这家伙再耗下去了,杀了他之后还得想办法跑路……要不要挟持个人质什么的?

    什么样的人适合当人质?身份重要,实力还得很弱……这天下群雄会上可不好找啊……

    在芮无勋看来,被自己这个人形绞索困住的壮汉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稍稍分神,为接下来的退路做出准备。

    “你不会真觉得能打的过我吧?“炸雷一般的声音在芮无勋的耳畔响起,魏溃的脑袋扭转了九十度,凶神恶煞的眼神笼罩在芮无勋脸上。

    下一刻,已经连气都喘不匀的魏溃,凭借着一股不知道哪儿来的恶力,在身上还挂着大半个人重量的情况下,站了起来。

第二四二章 公私分明

    这是一个外行看了很滑稽,内行看着却深感恐怖的景象。

    魏溃可是正面朝下被芮无勋压在地上的,而且芮无勋姿势的重心在前,大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魏溃的脊椎上,还卡住了他的脖子——但就算如此,魏溃依旧凭借着腰力给自己“撑”起了身,两条腿宛若梁柱。

    在这个过程之中,芮无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遏制住魏溃这种极度危险的行为,但他那狰狞的表情和魏溃那淡然的态度形成了反差,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杯水车薪。

    紧接着,魏溃肩头发力,稍稍用力抬起了左臂,将“裹在自己身上”的芮无勋举了起来。

    “你……”芮无勋看着纹丝不动的魏溃,不禁低声惊呼。

    “我怎么了?”魏溃把胳膊展平,芮无勋方才死死卷住魏溃的长臂像是海水退潮一样从他的脖颈上离开,魏溃的力量就像是一股飓风,那是人力无法违逆的天灾。

    顶级的根骨中,也会有顶级和更顶级之分,所谓“一力降十会”,正是如此。

    “神力”并不是斗不过“长臂”,只是因为魏溃到现在才刚刚展现关于“神力”的那一部分而已。

    大手将芮无勋的身子抓举起来,往天空的方向一抛,离地丈余,而魏溃的右腕又重新开始了疯狂的抽搐,当他攥成拳头的时候,就是芮无勋的死期!

    他今儿既然要试招,就一定要试到成功为止!

    “不……不……师父说过在这场大劫之后会有一场大造化在等着我……那我怎能止步于此!”就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陷入悬空无处可逃的芮无勋拼上了命来调整自己的身形。

    他在坠落的过程中横移了约莫一尺多的距离,而就是这一尺,让本照射在他背上的刺目阳光洒了下来。

    没有人能直视太阳,至少魏溃不行,所以日光灼烧他的瞳孔之前,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眼眶周围的肌肉隆起,仿佛峰峦被握成山口,余下一阵透过眼皮的温热与异样的橘红。

    就是现在了!

    芮无勋不成功便成仁,右手四指并拢朝着被晃了眼睛的巨人发动了致命的要害攻击,他的指上功夫仅次于擒拿技法,稍微咬咬牙连铁板都能戳穿,更遑论皮肉?只要指尖戳进去,那就是必死无疑。

    在名为“死亡”的戳刺逼近咽喉的最后关头,魏溃忽然让了一步然后转身,就是这一退一转,本来能像枪尖一样刺进去的攻击被迫变成了小刀一样的划,但只要没深到一定程度那短时间就并不致命。

    错失良机的芮无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魏溃就算闭上了眼睛也能躲开自己的杀招,但他没有自暴自弃地停止进攻,也没有主动开口问话暴露自己的方位,而是趁机绕到了魏溃的另一处防御死角依然延续着自己的攻势。

    像是“为什么你闭上眼睛也能躲开我的攻击”这种废话在这个时候是没有必要说的,因为就算你问了人家也不一定会回答你,而且魏溃只是被突如其来的阳光闪花了眼又不是彻底瞎了,现在找机会进攻才有赢的希望,等到一会儿对方缓过来了马上情势就反转——难不成你觉得芮无勋得到了魏溃的回应然后就可以心满意足的去死了?

    答案显然是不。但魏溃的答案也一样。

    一次又一次的落空没有让芮无勋变得愈发狂躁,反而让他变得更加专注和冷静,所以他发现了一些事情——魏溃依然闭着那双虎目,但眼部的肌肉却不再紧绷,反而变得柔和——那是一种不应该出现在这种狂人脸上的违和表情,而那张粗犷的脸上也不再闪烁轻蔑与狂热,反而沉着如水。

    “你知道么?自从我和一个速度很快的家伙认识了之后,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追上乃至战胜比你要快的人。”就算在日常中,魏溃也鲜有如此平静的时刻,好似一个孤坐岸边垂钓的老翁:“当对手的速度快到你应接不暇的时候该怎么办?当你依靠常规手段根本捕捉不到对手的行动时该怎么办?”

    “我运气不错,最近刚好结识了一个在此造诣极高的前辈……而他给我的指导是……”魏溃继续有条不紊地叙述着:“有些时候,我们要学会抛弃五感。”

    抛弃五感,去感知炁的流动。

    说罢,魏溃一拳击出,这看似偏颇的一拳本将打空,但芮无勋就好像是在等着魏溃出拳一样撞了上去。

    但他自己明白,是魏溃预判到了自己的行动轨迹。

    都说金刚怒目,菩萨低眉,但如今这闭了眼的金刚似也不弱于目眦欲裂时。

    “要是你没有什么别的花样儿,那就可以准备去见阎王了。”魏溃眼中精光四射,这是他给芮无勋施舍的最后一点儿耐心——他厌恶山贼,一直都是。

    “老魏……”贺难在台下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朝着魏溃比划着:“别杀人。”

    魏溃看了贺难一眼,这小子还真是“公私分明”。

    …………

    就像芮无勋所说的那样,他把群雄们“架”了起来,没有人会背着骂名一拥而上干掉他,就算有些人有那个心,也得考虑一下影响——他是魏溃的手下败将,魏溃都没有在台上杀了对方。

    从芮无勋离开擂台的那一刻起,魏溃就并不关心此人的去向了——那是贺难应该做的事情,自己只负责打败一个又一个强敌。

    “你不歇一会么?”下一个登台者向魏溃发问,虽然看似是关心,但依据此人恶劣的性格来说也有可能是挑衅。

    苏眉清依然是那身打扮,不像个乞丐,当然也不像个公子哥儿——江湖上有不少传言都与侠士们身上的秘闻轶事有关,就比如丐帮里这对冉冉升起的新星兄妹。

    据说这对兄妹是“花陵苏家”的人,而苏家的发迹可以追溯到盛国的太祖皇帝——苏家先祖于四大姓起兵时便追随太祖皇帝左右,负责统领亲卫,军中呼为“铁将军”,曾数次在大战中舍身救主,护太祖皇帝周全,最后于危难时刻亲自率军殿后殒命沙场,太祖痛惜之,遂赐其子继承父爵,享有免死金牌。而盛帝国建立之后大将军谋反一事中,苏氏的二代先祖同样为护皇帝性命阵亡,于是太祖皇帝便以苏家为自己的护陵人镇守花陵,世世代代享有国公之爵位俸禄。

    这个传言并非是假的,苏家兄妹也从未否认过这一点,更有甚者甚至曝光出了苏眉秀乃是苏家当代家主苏挺的嫡长女。只是人们想不通,苏家这种显赫的家族,怎么会让子孙掺和到江湖这个大染缸里呢?有所不同的是,无论是苏眉秀还是苏眉清都对此三缄其口。

    原因很简单,苏眉秀是嫡长女又不是嫡长子,苏家轮不到她来接手,而她又着实是个女中豪杰,便决定入江湖来闯荡——苏挺虽然觉得女儿家打打杀杀有些不妥,但也没有过多干涉,便让苏眉清陪她一起。

    那苏眉清是嫡长子么?当然也不是,至于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以后再说也不迟。

    回到眼下,苏眉清也不是非要挑衅魏溃,但他就是看对方不爽,贺难也好,魏溃也好,他都很不爽。

    “我们之间还有一场胜负没分出来。”苏眉清直抒胸臆,他相信魏溃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景象。

    当时的魏溃与苏眉清各出绝命之式,但就在即将发生碰撞之前被苏眉秀所阻止。

    “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出来挨揍了?”魏溃挑了挑眉。

    “这不光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还代表着丐帮……于情于理,都是我该上场的时候了。”苏眉清丝毫不惧魏溃,只要不谈及这个死妹控的软肋,这家伙还是很健谈的。

    魏溃冷笑了一声:“丐帮还真是会做人,别忘了我们刚刚还帮你们讨还回了清白。”

    “两码事,对于你和贺难的出力,丐帮感激不尽,日后来丐帮做客,我们定会奉为上宾。”苏眉清也知道在这个问题上确实是他们丐帮做的有些不厚道,所以转移了话题:“与其等到你被消耗的油尽灯枯,倒不如趁你状态正佳的时候上来,这样就算输了你也没话说了吧。”

    “真是笑话……”魏溃不满地撇了撇嘴,心想这个苏眉清还真是讨人厌:“老子会输给你?”

    苏眉清对着魏溃比划了一个“一”,而魏溃也做了一个赞同的手势。

    他们形成了相当的默契……一招决定胜负。

    只用一招。

第二四三章 矛与盾

    苏眉清并非是苏挺的亲生儿子,他和苏家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他的生父是花陵苏家当家人苏挺的至交好友,也是一位武功相当不俗的高手,但在某次与人相约决斗之时惨遭对方毒手,最后不治身亡,苏挺便将好友的遗孤接到了自己府上,认作养子,而恰好他与苏眉秀年龄相仿,便一同取了大名。

    而关于自己的身世,苏眉清本人是知道的,但苏眉秀知不知道……还不好说,因为养父跟他说过,这件事儿是个秘密,就算在苏家也没有几个人清楚其中的细节,而苏眉清也不敢主动开口问苏眉秀。

    为什么不敢呢?

    其实站在苏眉清的立场上,理由也很简单——这个死妹控对于秀秀的感情并非是完全的兄妹之情,或者说他本来以为是,但自从他知道自己不是苏挺的亲儿子之后,就不是了。所以苏眉清在这件事儿上才会显得左右为难——你要是把话和秀秀挑明了呢,就算秀秀有那个意思,那苏挺也未必同意,再进一步来说就算苏挺同意了,那世俗的眼光与压力也会带来很大的麻烦;而如果保持现状——至少他还可以以兄长的身份陪在秀秀身边。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上述这个时间节点选择披露出一些苏眉清身世、以及他对于人际关系的考量——那是因为苏眉清并不像大家以为的那样,是一个纯粹的莽夫。

    试问,丐帮如果真想去争夺武林盟主,那至于派出苏眉清么?

    从年龄上来看,苏眉清的资历还是要差一些;从忠诚度的角度来看,他对于丐帮的确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但这其中苏眉秀起到了主导作用,假设有一天苏眉秀和丐帮闹崩了,那苏眉清百分之百能干出火烧丐帮总舵这种事儿来;而从武功的角度来看,苏眉清应当略逊于霍云震,比起景神相来说差的就更多了。

    而丐帮派出自己去挑战魏溃的原因,苏眉清大致是心里有数的——平心而论,这回是丐帮欠了人家的人情,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丐帮已经做好了蛰伏的决定,于是便顺水推舟地让苏眉清来把这个人情给还回去——如果景神相上去演一把输给魏溃,一来有点儿太假,难以让人信服;二来丐帮如日中天的第一高手输给了魏溃,甭管是真输假输,那岂不是拂了帮派的脸面?

    当然了,尽管苏眉清被派出去给魏溃垫一垫,但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所以便示意魏溃一招来定胜负。

    打完一招,无论结果如何,直接认输就是了——至于对拼的招式究竟谁占上风,俩人自己明白就行,旁人就让他们自己研究去呗!

    …………

    降龙掌号称最顶尖的武功之一,这可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而一切被称为“顶点”的事物,大多数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上限不明”,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上限。

    武功的表现形式,往往也因人而异,在降龙掌这种级别的武功上更为明显——就拿掌法为例,比较容易上手的铁砂掌,大多数人都打得一模一样,高手与庸人的区别主要体现在威力上;而降龙掌的使用者每一个都有着天壤之别,苏眉清的掌法不拘于形,软硬兼施、内外同修,既可贯力于寸短寸险之处,更能借天地炁于百丈之前,摧枯拉朽。景副帮主之神威更甚,每挥出一掌便如一龙升空而去,徒手拆大船举重若轻,而他此时正处在四十多岁的黄金年龄,无论是经验还是体力都正处于巅峰。而易家兄弟虽然如今老迈,不复往日,但他们在年轻时也是各执内外两道之牛耳,景副帮主和苏眉清都曾受过二老的指点。

    话又说回来,四海帮对于景神相的刺杀计划确实没什么毛病,如今这个年头有水性的人不多,选择在江心这无天无地之所发起突袭,真可谓十死无生——但他们偏偏错估了景神相的实力。

    这事儿……其实也赖霍云震,王巨溪是有提前向霍云震打听过景神相的本事如何,但霍云震为了面子,便把景神相的武功说的比自己要略逊一筹,虽然王巨溪也不偏听偏信,而是按照相当高的规格制定了刺杀行动,但他哪里知道——景副帮主比起霍云震来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

    回到眼下,苏眉清已经蓄势待发。

    和苏眉秀娟秀如天鹅般的皮肤不同,苏眉清干的都是重体力的活儿,所以他的手掌异常粗糙,如果说前者的肌肤就像上好的绫罗绸缎一样光滑细腻,那后者大概介于树皮和未经打磨的石板表面之间。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苏眉清练功更加刻苦,他也必须刻苦,他要用这双手来保护秀秀。

    这是一个你付出了就一定会有收获的世界,有些收获并非肉眼可见,但一定会在某些时刻发挥着属于它的作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苏眉清都只拥有这对长满了厚重老茧的手,而实力的增长却陷入了瓶颈。

    依然是熟悉的姿态,依然是熟悉的“勿用”,但比起在陉风林被小高宠伏击时,苏眉清的实力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浩如烟海的天地真炁被苏眉清的双手在胸前揉成一团,如同巨匠手中得到了精雕细琢的得意之作,炁弹将天地之炁强行吸附过来,拉成了一道道凝实的鳞甲,慢慢嵌在无形的躯壳之上……

    如天空一般澄澈透明的龙仿佛在苏眉清的身边盘卷,直到最后悄无声息地降临。

    层云的暴动是它苏醒前的预兆,当它醒来时,雷霆万钧!

    “接我这一招!”苏眉清一直刻意压低的气势彻底爆发,他像是挥舞刀剑一般挥舞着那条龙。

    魏溃一直都在注意着苏眉清的动作,他清楚地知道,这般运行炁的方式,自己是绝对做不来的。

    狭路相逢,他可以用丷锤硬撼“出渊”,来个以命兑命,但面对这天云般的青龙……魏溃完全没有可以与之媲美的真炁可言。

    但他能接下来这一招。

    稀薄的真炁在他的体内蛇行,炭火般的暗红色燃烧起来,魏溃要以他从萧克龙那里学来的“狂化”来硬扛!

    “狂化”是非常极端的“自我强化”,和它性质差不多的武功,就是须弥寺的金铁衣,但一个是让真炁在体内加速流转,另一个则是在体表形成如同铠甲的炁障。

    单纯从防御的角度来说,金铁衣的功效是远超于狂化的。

    所以魏溃没有防御,他是要进攻。

    他是矛,最锋利的矛决不退缩,最锋利的矛永远向前。

    鼓点一样的重拳不断地捶打在龙头上,打的皮开肉绽,打的嚼齿穿龈!

    魏溃的双拳就像是炉中炙热的火炭,血色渐渐从皮肤上剥落,转而染红了巨龙的锐齿,但饶是如此也仍然无法阻止“勿用”的势不可挡。

    一场战斗,只用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勿用,是苏眉清拿来搏命的招式,虽然他也不想杀死魏溃,但只有把这招使出来,无论胜败他都心服口服。

    不过“击败“和”杀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目的,所以苏眉清在出招的时候也有他自己的考量——他把勿用中本来所蕴含的”贯穿力“,全都转化为了”推进力“。

    打个比方,前者就好比一拳打穿一块铁板,留下一个拳头大的洞口,而后者则是一拳把这块铁板整个打飞,由于发力方式的不同,所造成的结果自然也不同。

    但现在苏眉清有点儿后悔了……

    因为魏溃的脚死死抵在了擂台的边缘,然后再没有退后一分,他的双臂仿佛被锯子沿着每条指缝划过,一直延伸到肘前,血肉模糊,但苏眉清造出来的炁龙,已经被抓着两颚撕成了碎片。

    “呼……呼……”为了消耗对方的招式,魏溃已经把狂化提升到了极致,现在正处于一个“褪色”的过程之中,但至少还保留了战斗的余力:“现在该我了吧。”

第二四四章 成长

    与苏眉清完全不同,魏溃对于真炁外放的理解程度还没有那么高,他的招式也没有那么华丽和震撼,龙啊虎啊什么的也就想想算了。

    但他的招数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威力强大,强大到将会冠绝天下!

    只见魏溃双拳攒于腰际,十指指节如猛兽獠牙一般怒张,身形也在此刻暴涨,至此一瞬,狂化已经再一次完成。

    魏溃曾经在观摩萧克龙与那猜的决战时对贺难自述过,他的“狂化”完成度并不如萧克龙高,所以体力的消耗会极度剧烈,最短只能维持十息左右……

    在格挡苏眉清的“勿用”时,魏溃的狂化按理来说已经被消耗殆尽,但现在居然又重新发动了……

    “他这是……在透支自己么?”贺难不禁向病猫前辈请教道。

    李遂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担忧之色,反而浮现了一丝莫名的喜悦,脸上的横肉随着嘴唇的开阖不住颤抖:“这绝不是强行施为,而是他的实力又有长进了……不行,这么看来我也得精神精神了……”

    这话的后半截是李遂说给自己听的,但贺难是个耳朵非常灵敏的人,稍作思考便得出了一个结论——莫非这病猫也要上台去搅一搅浑水?

    贺难想的没错,病猫正有此意,只不过他倒是不急于现在上台试试自己徒弟的水平——用他的话来讲,那就是“击败一个受伤的对手没有任何意义。”

    病猫并非是一个喜欢追名逐利的人,他对自己“天下第一快刀”这个名号并不过分的在意,而且他本来也不是为了争夺武林盟主才来到这临宁县——人家邀请他,他便受邀而来,仅此而已。

    但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徒弟给了自己很大的惊喜。他知道魏溃是天才,但魏溃的进步仍然超出了他的预期——那就让为师与你一战,来校检一下你如今的成色吧——在决定明日登台的时刻,李遂连与魏溃交手前的台词都想好了。

    面对这至狂至强一拳的压迫,苏眉清暗定心神,两条手掌扯起一股浑厚的真炁,欲正面接招。

    “见龙……”真炁再化游龙,护佑在苏眉清周围,凝成了一道厚重的墙壁。

    “哼……”魏溃的左拳先至,抵在了龙墙的正中,顷刻间那凝实的炁墙上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坑,苏眉清的身躯顿时一颤,连人带墙一起向后平移了数寸,双脚已然陷入了青砖的裂纹中。

    魏溃隔着墙睨视苏眉清,发出了慑人的冷笑:“还没完呢……你可别让我失望……”

    话音刚落,魏溃那势若万钧的右拳已经杀到,丝毫不差地落在了相同的点位上。

    “哎……”苏眉清的脸色大变,坚实的龙壁上已经以魏溃的拳锋为中心蔓延出了裂纹。

    “只是这样,还没有办法打破……我铸造起的高墙吧。”在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炁墙的崩坏停止了,苏眉清也松了一口气。

    “嗯?”魏溃冷哼了一声,随即露出了一个轻蔑地笑容:“你是这么想的?”

    “那我就让你看一个好玩儿的。”

    魏溃浑身如炭火炙烤一般的红色以极快的速度从全身剥离,进而汇聚在他的右臂之上,仿佛一团流动的熔岩,而那股灼流正沿着地床向前奔涌喷发。

    血红色的铁拳在龙壁上贯穿出一个巨大的创口,进而瞬间粉碎,最后接触到了苏眉清的胸口,这位年轻的丐帮长老顿如一件被扔出手的物件儿一样飞了出去。

    …………

    第三天的终场,还是魏溃坚守到了最后,虽然魏溃在赌约之内一守一攻击败了苏眉清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旁人光从他那表情上来看,大多产生了“这家伙不会还能再战三天三夜吧”的想法。

    平心而论,就此时此刻出现在这儿的人中,无论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能够赢下魏溃的人已经不多了,而能“稳赢”他的,满打满算也就一手之数上下。

    大家都是练武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看出魏溃方才举措的离谱之处——毕竟苏眉清也算是丐帮中数的上的高手了,能两拳将他用来全力防守的炁招打破,光这一点也就景神相差不多有这个能耐,霍云震都绝对做不到,至于丐帮内更老的两个老头儿……倒是勉强可以一试,不过很有可能在打完之后连口气儿都喘不匀,再倒霉一点儿估计当场就挂了。

    拳怕少壮,说的就是这么一个道理。虽然年龄的增长会带来丰厚的经验,但只要迈过了某一个时间节点的坎儿,就跟一条腿踩到鬼门关里没什么两样,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经验、阅历以及内力修为的增长速度只会越来越难弥补身体素质的下降,没准儿睡一觉起来就腰间盘突出或者情绪一激动就心脏病发了——易家兄弟对此倒是颇有感触,上一任丐帮帮主就是在下楼的时候不慎滑了一下,结果给自己滑到下半身瘫痪了,到死都没能直起身来,老兄弟俩近些年也是老年病频发,唯恐和老帮主殊途同归。

    所以说,一个武者的黄金年龄就那么点儿时日,过了五十岁以后都未必需要什么了不得的杀手,没准儿一个台阶就足够要了你的命了——这也是为什么陈风平拼了命也要把“武林盟主”这四个字往四海帮手里划拉的原因。这十年是他所有一切素质的巅峰时期,他能取得多大的成就,四海帮能在武林中占据什么地位,基本上就指望这十年了。

    当然,就算是智谋、武力、人望、背景都处在巅峰,也未必就能达到自己期望中的目标,陈风平自己又当了一回例子——或许他真的欠缺一点儿运气也说不定,又或许他倒霉就倒霉在本来就算大计不成也未必身殒当场,却因为种种原因难逃一死,而他心心念念的四海帮反而前路更加飘摇。

    世事正如此刻无常,放眼整个江湖数百年,陈风平的经历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更有些习武之人终其一生也只能靠卖艺来糊口度日,还有些人就算死了都死的极其猥琐——若是陈风平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安安分分地做着自己的四海帮帮主,估计也能活到颐养天年的岁数。

    当然,这也都是马后炮了,若是陈风平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或许他也做不成四海帮帮主也说不定。

    说回到眼下,既然谈到了年龄的问题,就又有一个非常令人感到恐惧的大山横空出世——既然武林中公认的巅峰期是在四十岁到五十岁……那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魏溃——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虽然长得很像三十多岁的人,但很不巧,魏溃,盛国金刀郡卧虎山魏家村人,今年虚岁二十七,距离巅峰的伊始还有十三年。

    也就是说,如今的魏溃至少在接下来的十几年时光里,无论是经验还是体力乃至各方面的水平,依然有着充分的成长空间。

    等到那个时候,这家伙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少堪称绝世的高手,都在其青年乃至少年时期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天赋,他们的进境远超常人,同一时期被称作天才的其它选手被他们甩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那么这是否证明了魏溃也有着如此的才能呢?

    没有人敢确定这一点,但他的第一位师父杜荣曾经说过“他能做魏溃的启蒙老师,是三生有幸。”

    …………

    而如今,在第四日的擂台赛上站到最后的李遂也有同感。

第二四五章 赌徒

    虽然莱州赌坊是最大、也是最闻名于世的一间,但临宁县的赌坊可不止他们一家。

    闲客楼就是其中之一,和莱州赌坊比起来,这里的面积小的可怜,设施也毫不精美华丽,一共两层半的小阁楼里赌客稀稀拉拉,一共三个负责招呼客人的小二也都东倒西歪地把着大堂内的一条长凳坐着。

    “沈哥。”一个稍有些健壮的身影出现在了大门口,遮住了前堂的亮光,小厮们连忙凑上来招呼着:“掌柜的说请您移步到楼上。”

    莱州赌坊的大监赌沈放还是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面对小厮们热情的伺候,他只是挥了挥手示意,然后便带着身后的两个人在赌馆伙计的接引下往楼上走。

    这两个人都是青年男性,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一个是高挑挺拔,相貌平平,但观其姿态仍可见不凡之色,另一位身高较矮一些,特征是一头披散在背后的长发,单论长相还算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厮脸上一直挂着谜一般的笑容,显得十分猥琐。

    这奇怪的三人组,是由沈放、关凌霄与贺难组成的,而他们三个人到这来的目的,是来见一个人。

    虽然这闲客楼的规模并不算大,但却意外的隐秘,二楼算上阁楼共有七间房,每一间房门都上着锁,打走廊经过几乎听不见里面的声音,除非扯着脖子喊才行。

    一行人走到道路尽头的阁楼上,沈放一把推开了门,在看清了屋头里坐着的人之后,一屁股便坐在一张椅子上,然后朝该人歪嘴笑了一下:“老王……咱们认识也不少年了,要不是贺难……我还真不知道你是朝廷的人。”

    被沈放叫做老王的人是这家闲客楼的掌柜,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看上去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胖子,沈放在输给上一任大监赌之前便已经在临宁一带小有名气,也是那个时候就和这位老王结识,一晃也有十年多了。

    没想到老王的表情却很古怪,也说不上是尴尬还是窘迫,憋了半天才回了一句:“小沈你有所不知,我也是后来才被收编的……”

    “具体什么情况,还是等我上面那位大人来了再说吧!”

    老王的话一说完,沈放这才注意到,这间阁楼的中桌上放着五副茶具,其中放在老王面前的那副已经用过,却只有四把椅子。

    “看来找我的人……不是王兄,而是另有其人咯?”贺难自来熟地搭话道,受师兄南应之的指点之后,贺难学会了如何与朝廷的情报据点接头,比如这些据点的牌匾上的题字统一并不对称,而是偏向右侧,而且还会在匾下或门柱上挂些物件儿作为标识,就拿这“闲客楼”来举例,挂的就是一簇小铜山坠饰,证明这是山河府的直系下属,但级别不高,而南应之所坐镇的涌金阁则是左右各挂三面黄旗,表明这是一郡当中级别最高的卫所,受“刑部、山河府、天边卫”这三法司直接遥控。

    贺难在初到临宁县的时候便积极地寻找能接上头的地方,这县城地界不大,后来果不其然被他找到,当时他也只是抱着“找个靠山好办事”的心态,老王也给贺难间接介绍了沈放,不然贺难也不会偏偏就和沈放这位大监赌搭上线。

    本来呢,其实老王也只要安安心心地当好他的潜伏人员、定期向自己的上级汇报就行了,这么多年下来他也一直没向人透露过自己的身份,包括跟他关系非常不错的沈放。但或许是贺难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平静,亦或是如果贺难没来,可能就无人能察觉到在此地酝酿的阴谋——总之,一系列的事件发生之后,沈放从一个边缘人物,一跃成为了贺难“反制计划”的主角。

    至于关凌霄……则是被贺难拉进来入伙的,虽然二人之间也谈不上什么很深的交情,但他们还是出于对彼此能力的信任结成了暂时的同盟——尤其是在关凌霄主动戳破了贺难来自于山河府这件事儿之后——至于为什么关凌霄会知道这一点,贺难也没有多问,毕竟以对方的交游广阔,有一个甚至有那么些“上面”的朋友也再正常不过了。

    而之所以会有所谓的“反制计划”,那就得追溯到少年英杰会上第一轮战罢,沈放接受到他们莱州赌坊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新任掌柜”邀请的那一夜。

    …………

    “他的手……这种情况可当不了大监赌吧?”沈放朝着他的东家皱了皱眉。

    这位在莱州赌坊做了四年甩手掌柜的新东家,在赌坊之内也只有寥寥数人识得此君形容——一对细长明亮的蓝眼,高耸如山峰般的鼻梁,以及一头向背后梳理的十分整齐的金色长发,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脸中央上有一道横贯鼻梁的旧伤疤——客观的来说,这样的长相在洋人里也算是十分英俊的,疤痕虽然丑陋,但也为这个气质儒雅的青年添上了一丝狂野的异样美感,至少给人的观感不像狡狯的参孙一般恶劣。

    东家轻笑了一声,扬了扬自己的下巴:“正好有我做个见证,不如你试试他的能力?”

    东家带来的男子左手只有一根大拇指,这是非常严重的残疾——就算是日常生活也有诸多不便,更别说最依赖手上功夫的赌博了——这样的人连一般的小老千可能都做不了,遑论莱州赌坊的大监赌?

    不过毕竟这是东家带来的人,沈放虽然和东家也不算熟悉,但至少清楚对方还是极有本事的,既然是他相中的人,定然有一技之长,所以心下已经想到了一个别出心裁的测试。

    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谁是主谁是客,但这里可是莱州赌坊,沈放理所当然地默认是自己来试试新人——他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摸出了三个骰子拍在桌面上,让面前的两人看清处,然后用手一抹将三粒骰子攥在手心,等到他再丢回桌面上的时候,那三粒骰子均以六点朝上的方式铺在了桌面上。

    这并不是什么戏法,也不是碰运气,就是经过千锤百炼得来的“技术”,好比卖油翁“以杓酌油沥之,自钱孔入,而钱不湿”一样,惟手熟尔。而这样的手法,沈放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做一百次就能成功一百次,绝无失手的可能。

    “你照着我这个做一遍呗!”沈放抱着臂膀朝桌面上努了努嘴。

    “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断指的男子冷笑了一声:“可别太小看我了……”

    “就算只有一根手指头,我也照做不误!”说罢,男子便伸出他那残疾的左手,用仅剩的大拇指将三粒骰子一并“团”在了掌心,再掷出时也是同样的三个六点朝上。

    “呵呵……用左手的话,勉强算你及格吧。”沈放抱着胳膊冷笑了一声:“或许你应该用右手再试试?”

    断指男子也毫不示弱,既然对方提出要求,他便见招拆招——只是他不太清楚一点,自己都用难度更高的残疾手做了一遍,为什么对方还要让他用右手?难不成规则上有什么玄机?

    但想归想,这种对于赌徒来说本能一样的动作来的更快,断指男子的右手无疑比左手更加稳定、高速,令人眼花缭乱的一抓一摇一掷便将三个六点呈现给了观看的二人。

    “掌柜的……您应该看出来谁胜谁负了吧?”沈放连看都不看那断指男子一眼,直接扭头看向了洋东家。

    “呵呵……”洋东家模棱两可地笑了两声:“不妨沈先生再做一遍,让我这位兄弟开开眼。”

    其实这老洋鬼子也屁都没看出来,两人一共扔了三次骰子都是六点,而且自己的手下不但左右开弓还有着先天不利因素,在结果相同的情况下肯定算自己这边儿赢啊!但他看沈放那慵懒而自信的表情,反倒又觉得另有玄机——但他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啥都没看明白,便找了个借口让沈放重新做一遍。

    沈放这边儿也是不说话装高冷,按照自己第一遍的动作原模原样地重复了一遍,三个骰子稳稳落在桌面上。

    “这回总该看明白了吧?”大监赌懒洋洋地说道。

    洋东家的眼力不错,头脑反应也快,啧了一声悻悻说道:“看来还是沈先生更胜一筹……”

    为什么他会这么说?因为沈放所掷出来的骰子,除了六点向上之外,三粒骰子均是齐刷刷的五点朝南,两点朝北,三点向东,四点向西,好像一个一个放在桌上一般规矩,而反观断指男子,虽然两次也都扔出了三个六点,但骰子的朝向却并不整齐。

    “你‘照做’了么?”沈放还刻意加强了重音。

    “哼,这有什么,只是我刚才没注意到而已!”断指男子恶狠狠地说道,随即也有样学样,完成的倒也标准。

    “你是不是误会了一件事……”沈放低着眉眼,表情十分虔诚:“别把大监赌和小老千混为一谈了。监赌监赌,重要的是这个监字,重要的是眼力而非手法,因为你的责任是保证场子里的‘公平’。”

    “既然我在你眼皮子底下做了套你都没发现,那你就已经不合格了……”

    “真正的赌徒永远都不会抱有侥幸心理,老千没有第二次机会,因为只要失手一次就有可能赔上自己的命,监赌也没有第二次机会,因为只要走眼一次就会出现一场不公平的赌博,后面很有可能背着倾家荡产和血债血偿……”

    “哼,那只不过是你在自圆其说罢了,我能做到就说明我不比你差!”断指男子的情绪异常激动。

    沈放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洋东家,然后一副“这小子没救了”的口吻道:“随你怎么想吧……”

    在拉开密室的门即将走出去之前,沈放突然回头道:“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儿好了——第一次掷骰子的时候,我也是乱扔的,没有那么整齐……”

    “你!”

    “赌徒……永远要把场上的局势掌握在自己手里,永远不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说罢,沈放便关上了门。

    …………

    后来这俩人在密室之内又交流了些什么,沈放就不清楚了。

    但除了此二人之外,还有一个人对谈话的内容简直是身临其境。

    这个人姓燕,他的轻功很好,在沈放还没进入密室之前,他就已经上房揭瓦了。

    他是干情报工作出身的,所以记忆力很好,密室内每个人所说的话被他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一个阴险的家伙。

    而他为了更好的执行自己的情报工作,甚至还特意和同僚学过精准高效地描绘人像,这两张人像也被送到了那家伙手里。

    其中有一个人,被认了出来。

第二四六章 赵希客

    那个脸上带着疤痕的金发男子,众人对他一无所知,但看到那个左手只剩下一根手指头的盛国青年,郁如意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此处暗表,这人自然就是徐珙。自从上一次任务失败,他向参孙复命后便付出了四根手指头的代价,他本人虽然心中又恼又恨又悔,但全家都已经上了商会的贼船,可以说荣华富贵都是商会给的,纵是想退出也退不得了,于是他便向参孙主动请缨将功赎罪。

    参孙这人虽然性格比较恶劣,看起来精神也不是很正常,但他的智力终归是非常优秀那个档次的,对于徐珙心里这点儿小九九,他看的一清二楚——徐珙留在自己这儿算是砸手里了,但他又急着立功表现一下,那倒不如给他送出去好了,省的天天在自己眼前晃还添堵。

    正好前段时间安德烈那边儿想从自己这里调过去一些专业人才,不妨就打发他去那好了,正好自己也是迟早要过去的……

    而贺难也正是通过小郁的指认,将所有一切关于外邦人的线索给串联起来个七七八八,所以最后又和老王联系上了,还顺便把沈放也拉入伙。

    不过老王也只是山河府的一个下线而已,真正指挥着他的山河府上峰,还另有其人。

    说曹操,曹操到。正当四人在屋内简单理清线索的时候,房门被忽然推开了,老王那位上级堂堂登场。

    这是个很“标准”的青年男子,一丝不苟的发髻,干净利落的穿着,鹄峙鸾停的站姿,以及一双深邃的眼睛,只一刻便将屋内众人的面孔、神态、坐姿尽收眼底。

    “呃……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贺难昂着脖子眨巴了几下眼睛,在确认了对方的面目与自己记忆中的身影渐渐重合了之后,悠悠地来了这么一句。

    而反观这位一眼看上去彬彬有礼的青年才俊,破口大骂道:“贺难,我日你大爷!”

    为什么会来这么一出呢?当然是因为这俩人有仇呗!不过这仇怨也并不算大,还得从少年时代说起。

    山河学府内的学子们,也是在私底下分等级与派别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朋友圈,从地域划分上来说大体有京城和外地两种,三辅地区也算京城,外地又分南北;而从身份划分上也能分出个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来——学子之间,最得势的便是京城官宦子弟,像贺难这种外来户还没有什么背景的妥妥属于底层。

    这赵希客就是京城官家中的一员,这个人能力相当不弱,品德上也挑不出什么太大的毛病,就是有点儿看不起人,尤其是贺难这种穷乡僻壤里出来还特别狂的主儿,而贺难什么时候老老实实受过别人白眼了?所以两边几年下来发生了无数次摩擦,从大打出手到小打不断——只能说这里毕竟是京城,所以纵使贺难一伙人联合了大部分外来户兄弟们,也只能做到勉强平分秋色的地步。

    说是平分秋色都有些抬举贺难了——因为按照挨揍的次数来说,贺难至今还冠居山河学府,而赵希客虽然也被贺难摇人群殴过,但从数量上来说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当然,看贺难与赵希客现在的表情神态,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最后一次交锋是谁赢了。

    赵希客要比贺难大上几岁,很早就被四杆明枪之一选中,算是“光荣毕业”,而他也在临近实习之前请自己的一干兄弟到酒楼吃喝,当作给自己的壮行酒。

    结果就是在那一天,这哥们被乔装成后厨帮工的贺难在酒里下了麻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捆起来插在泔水桶里了,桶上还有人题字“记得沐浴”。

    …………

    “今儿终于犯在我手上了啊,贺难。我看你这回往哪跑。”赵希客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在其中。

    “啊……真是往事不堪回首。”贺难撇了撇嘴:“你不会是那种会把个人私怨带到工作里的外行吧?”

    这话倒也没有什么毛病,但作为终结了少年时代斗争的”胜利者“来说,有点儿太没风度了——有句老话叫做劝人大度,天打雷劈,说的就是贺难这种行为。

    但赵希客显然也并不是当年的那个暴躁的青年了,方才那种略显激烈的反应也是本能——等他冷静下来想想,说不定对那段旧日的时光也挺怀念的。

    怀念个屁!你会怀念自己被人泡在泔水桶里的事迹么?

    赵希客没有现在跟贺难翻脸,一个是因为眼前的这件事儿是公事,公事公办,他也不想掺杂个人情绪在其中导致双方忙于内斗而误了大局,另一个则是因为他还是有点儿怕贺难把他当年的丑闻再渲染一遍宣传出去——贺难的嘴有多厉害,赵希客也没少领教就是了,你放个屁他都能说你是把屎拉裤裆里了,说的还像真的一样。

    赵希客人到了,老王便端着自己的茶缸子离开了阁楼,他是负责执行的人,上边儿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呢!

    与会的这四人中,贺难的目的比较复杂,但总体上与赵希客是站在同一立场上的,都是为李獒春以及朝廷效力,对于外邦人在盛国的土地上那不可告人的计划势不两立;而关凌霄就比较奇怪了,他入伙的原因贺难猜测大概有两个,一是他想在武林中建立一番功业,而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们会对他造成阻碍,二是他现在帮朝廷做事对他自身的发展的确有好处。唯有沈放——他一介寸头老百姓,纯属是因为比较方便接近外邦人才会被拉拢,现在反而是最为关键的一环。

    “关兄,我就直说了吧。”赵希客锐利的双眼锁在关凌霄的面孔上:“长生盟少盟主的名号,在下也早有耳闻,无论你是想为中原武林还是朝廷出一份力我都可以理解,但既然咱们今天一同坐在这儿,那就别玩那些虚的了,你跟我交个底,我回头也好向上面汇报——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关凌霄笑而不语,片刻后才回答赵希客的问题:“您知道我想要什么。”

    这话,就是纯纯的谜语人发言,什么叫“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难不成皇位你也想要?别人的媳妇儿你也想要?

    但当谜语人就是有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会显得你非常像是一个聪明人,一个深不可测的智者,而如何进行“谜语人式的发言”,也是需要天赋和功底的。

    比方说大人给孩子读三国,孩子要是直截了当地说我看不懂,那他就是看不懂,但如果孩子突然给你蹦出来一句:”这好像不是给孩子看的吧?“你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就觉得这孩子非常早慧乃至神童?

    理,就是这么个理,而赵希客却不太能领会,便试探着问道:”武林盟主?”

    虽然赵希客这个人很标准,但这种反应就已经落了下风了,标准的回答应该是贺难式的反问:“凭什么?”

    为什么这个反问很精髓呢?因为它可以把一句话当成很多句话来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语双关。假设关凌霄真的想做武林盟主,贺难的反问就同时具有两种含义了——“凭什么我就要知道你想要什么”和“凭什么你就能做武林盟主”。

    “因为我有这个自信。”关凌霄朝赵希客礼貌地笑了笑:“朝廷想控制武林,而我既有资格,也有能力做这个执行人。”

    “但这和外邦人的事情好像没什么关联吧?”赵希客皱了皱眉,他的直觉告诉他关凌霄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赵兄可能有所不知,现在竞争武林盟主的人中,也有一位海外来客,他便是那个古怪商会的人,也正是鄙人接下来的对手。”关凌霄看来早就对须原贺进行过细致的调查:“我会用行动证明我是个非常值得被栽培的家伙,这样可以么?”

    “就算你战胜了他,你就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走到最后?”赵希客的眼神里充斥着怀疑,既怀疑关凌霄的能力,也怀疑他的立场。

    今天这场碰头,赵希客打一开始就没准备研究接下来要做什么,而是先搞定信任问题——如果这场会是另外三个人伙同老王做的局怎么办?如果这些人中有内鬼怎么办?

    虽然这种盘问交锋也不能百分之百有效,但至少赵希客一旦发现了什么疑点可以先发制人,甚至中止合作不是么?

    作为四杆明枪的弟子,赵希客也不是吃素的。

    “我不会让您等太久。”这是关凌霄的答复。“或许明天晚上就能有答案了。”

    贺难撇了撇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要是真觉得他有问题,单方面把他开除就行,我没意见。”

    贺难与关凌霄的一唱一和,让赵希客暂时放下了戒心,在他眼里贺难虽然人品低劣,但手段可不是假的,那再等一夜也无妨。

    …………

    幸好关凌霄在昨天当了一把谜语人,不然他的脸将会被打的啪啪作响——他所安排的“后手”,竟然出问题了。

第二四七章 劲敌

    被关凌霄寄予厚望的越戎刀,倒在了天下群雄会第五日的擂台上。

    当夜,关凌霄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直接赶到了越戎刀修养所在的医馆。

    “关兄。”在医馆门前守卫着的,正是前段日子与关凌霄有过数面之缘的熊有光,看来此人也颇得越戎刀器重,不但统领着锦官城的城防警戒,在越戎刀负伤时也由此人担当护卫。

    熊有光也算是知道了这位长生盟少盟主的厉害,这次毕恭毕敬地问候了一声,脸上多多少少带了些谄媚的笑容。

    “我来探望一下越城主。”关凌霄朝对方点了点头,彬彬有礼,他不是那种乐于在意别人态度转变的人,在他看来熊有光无论是轻蔑还是谄媚都没什么两样。

    …………

    “关盟主……还恕老夫有伤在身,不便迎门啊……”越戎刀的声音并不中气十足,但听上去也没有到那种快死了的地步,这句话也是以半开玩笑地方式说出来的。

    越戎刀给熊有光打了手势,后者小心翼翼地阖上门退了出去,而关凌霄则趁着这段时间拉来了一张靠椅,坐在越戎刀的榻前。

    “越老兄,身体怎么样了?”尽管越戎刀这里出现了纰漏,但关凌霄不是那种没有问清缘由上来就发难的人,粗暴的做法只会对彼此之间的信任造成无谓的损害。

    越戎刀轻轻撩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胸膛,然后淡定地将涂抹在胸口的药膏拭去,镇定如关凌霄也不禁脸色一变。

    厚实的胸肌上印着一个久久未能散去的黑色掌印,在掌印的边缘甚至有着微微发肿的痕迹。

    “打斗的全程,我只中了他一掌……”越戎刀微微颔首,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悲观:“但就是这一掌,让我再没有了还手的余地。”

    …………

    作为九大宗门之一的实际掌控者,越戎刀的实力相当强悍,这种一对一的战斗中,就算他对上丐帮易家兄弟中的一个,也绝不会落入下风。

    再加上他那极其优越的武功——“却影刀”,就算是面对超一流高手,也足有一战之力,而超一流之下,几乎没有败的可能。

    这才是为什么关凌霄会选择向越戎刀抛出自己的善意,因为这是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掉链子的可靠盟友——只要他们还是同盟。

    但事情总会有例外,当事情发展的越顺利的时候,越要小心,如果一件事情有变坏的可能性,那么无论这种可能性有多么的微小,坏的结果就总会发生。

    越戎刀所面临的意外,是一个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做“皇甫让”。

    来自……不夜山庄。

    …………

    ”在下,也想领教一下越城主的却影刀。“

    鏖战了大半日,越戎刀的晋级已经是板上钉钉,但寂静就在此时被打破。

    身穿黑衣劲装的男子跃上了高台,双手攥拳自然垂立在腰间,意气风发,神采斐然。

    “哦?敢问英雄姓名?”越戎刀在脑内回想了片刻,发现并无此人印象,不禁开口问道。

    ”在下不夜山庄,皇甫让。”青年答道。

    皇甫让?越戎刀愣神了片刻,他对这个名字毫无感知,但从他的姓氏与年龄来看,八成是皇甫垂云的亲戚吧?

    不夜山庄从建立的伊始就由皇甫家掌控,庄主之位在族内代代相传,今日也不例外,虽说近些年来不夜山庄有些淡出江湖的意味,但名义上仍旧属于九大宗门,这天下群雄会还是要参与进来的。

    只是皇甫垂云本人并没有亲至,率庄中弟子到这儿的是他的大儿子皇甫雨,那这个皇甫让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越戎刀并没有思考太久,与其纠结对手的身份与人际关系,不如打过再说,但他毕竟是武林名宿前辈,便主动让了三招,待皇甫让攻上。

    皇甫让也不客气,见越戎刀摆好了守势便奋身前突,大有一鼓作气击溃对方的气势。

    第一招。

    两人四手相交,竟爆发出震响,越戎刀以手臂为长刀施展刀法,借此试探皇甫让,而这冷面的青年面对这滴水不漏的防守却也没有一丝懈怠,如潮的攻势就此展开。

    第二招。

    寻得越戎刀一记破绽,皇甫让顿时向前抢出一个身子的距离,然后自腰间一记丝毫不易察觉的掌法翻出,急急如彗星袭月,险险如血雨挟风。

    此掌,唤作”鱼肠“,有如天下闻名的鱼肠剑,专为刺杀而创!

    然,越戎刀对此似乎早有预料,左手飞旋遮拦,右手平伸架、拿,直将这鱼肠一剑荡开至一侧。

    第三招……

    皇甫让比越戎刀高出寸许,就借越城主反推这一刹那,皇甫让猛然发力,左右开弓,双拳如连珠一般打来,瞄的均是越城主的头颈,而越戎刀自是不会露出要害破绽,脚下向后滑出一步,须臾之间便带出两道刀光。

    却影刀,如影随形。

    重叠在一处的刀气凝实为一个“十”字,径直朝着皇甫让的头顶削去,而皇甫让也是突发奇想,在这极近的距离之下一蹲一仰一钻,刚刚好从这两刀的缝隙之间溜走,毫发无伤。

    或者也不能说是完全的毫发无伤……越戎刀早有后招等着,一掌托在此子后腰,便将皇甫让”送“了出去,直到临近擂台边缘后者才就地一滚,将掌力尽数卸去。

    ”本来以为越戎刀的压迫感不如前几个,可没想到也这么难缠……“停在台边喘息的皇甫让暗自心道:”只能说不愧是九大宗门之一的掌门……”

    但我也不是没有过战胜“这种级别”对手的先例……

    念及此处,皇甫让忽地浑身一震,护腕的绑带当即寸断,劲装的紧袖随之散开,化作宽大的袍袖,遮蔽住自己的身形,越戎刀不敢怠慢,立刻重运真炁,信手出刀,这一刀却是与关凌霄的却影刀大同小异。

    十字形的刀光之后,又被他添上了第三把刀!直奔那遮拦而去!

    “欻!”的一声绢裂,袍袖被撕成数片,但却并非却影三刀所致,而是皇甫让刻为之,青年化作一道黑芒,一掌便将三刀全数挥断,眨眼的功夫已经欺身至越戎刀身畔!

    越城主双掌齐出,同时推在皇甫让胸膛处,而这小子的身形却退也不退,滞也不滞,浅浅舔舐了一下嘴角渗出的血流,然后便回敬了一记腥风血雨的“吴钩”!

    臂开如弓,掌出如曲,指握如钩!

    越戎刀正是收招之际,避无可避,便想着以肉身硬扛下这一招再作反击,所以便全然无视防守,双手中又各自祭出一柄刀。

    但在这一掌直直拍在胸口之时,越城主才胡然发觉一股凶毒的戾气蹿入四肢百骸,浑身真炁登时一散,身形如破车一般翻倒了出去,然后便再没了意识。

    …………

    “一掌之威,何至于此……”关凌霄在听过越戎刀的情景重现之后不由得说道。

    “我也觉得不至于……但事实就是这样。”越戎刀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倒是后生可畏。”

    “或许也不是什么后生可畏,而是旁门左道。”关凌霄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冷冷笑道。

    “嗯?”越戎刀听出关凌霄话里有话,饱含深意,直起身子问道:“关盟主这话是……说那皇甫让使诈?”

    “没有证据,倒也不能言之凿凿,但这凶毒的武功,或许并非什么堂堂正正的功夫。”关凌霄回想起宋归潮生前曾经向他提起过的万截教主就并非善类,所用的武功听起来倒与这皇甫让算是一个路数的。

    “那关盟主准备如何应对?”越戎刀提醒道,是正是邪暂且不提,但这皇甫让或许会成为拦在关凌霄面前的一道坎儿,总得想出对策才行——在斗败了越戎刀之后,皇甫让也战了数场,但过程与结果都是大同小异——无非就是抓到机会便一掌一个。

    “虽然现在也没什么头绪,但这事不急。”关凌霄正色道,“你先好好养伤吧。”

第二四八章 人海战术

    “关兄,在下有一事请教。”

    关凌霄正凝神关注着擂台上交战双方的一举一动,猛然听到贺难在自己头顶说话,心下不由得一震。

    这可还是天下群雄会的会场之内,人多眼杂,他这会儿……要跟我说什么?

    “但说无妨。”关凌霄压低了声音,对贺难进行了暗示。

    “我听说关兄平素最爱结交天下豪杰,只是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天下群雄会,有多少人和关兄有交情?又有多少人是关兄你认识的?”贺难左手肘撑在茶几上,右臂环住了关凌霄的脖子,半个身子都压上了椅背。

    “有交情的人自然不少,算上我听说过名号的、见过面的……认识的怎么也该有个三分之一吧。”关凌霄说话间,视线依然没有离开擂台。

    “是这样?”贺难玩味地笑了一下。

    “你想问什么?”关凌霄头也不抬。

    “你贺老弟别无所长,唯独记性还算不错,照过面的也好,通过名的也好,怎么着也能记住个七七八八……”贺难笑着说道,左手却在茶几上蘸着水划拉着:“但关兄不觉得,这场子里的人……多了很多没见过的生面孔么?”

    茶几上的水渍,或者说是“水字”,写的是“有变”,关凌霄看的真切,便一挥衣袖,将那细碎的水珠掸作雾汽,然后又顺着贺难的指引环顾整座会场。

    正席上坐的依旧是“三教九门”,丐帮一派的雍容不迫,四海帮则大多沉靡萎顿,这也是自然,四海帮本届的竞争力在陈风平已去,徐陵泉退隐之后一落千丈,帮内已然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现在几位龙王都在临宁县彼此相持,一旦群雄会结束后无论是各回驻地还是共赴总舵,势必会有一场大乱;而丐帮却未受什么影响,再加上景神相正于第六日守擂成功,跻身盟主候选的行列,自然一片和谐。

    广寒宫莺莺燕燕笑成一片花海,而药王斋半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另外半数一脸苦相——药王斋历来对武林盟主没表现出过什么兴趣,对这种事儿的态度就是重在参与,而无论是英杰会还是群雄会,却万万少不了他们——且不说比武的伤亡就需要他们来救治,这些天、这些人,有风寒、头疼、腹泻的也得指望着他们“望闻问切”,斋中弟子几乎是轮班倒地给天下群雄们眼前刷好感。

    这也是为什么药王斋无论和哪一方势力关系都不错的原因,就算是有些亦正亦邪、不入主流的侠客们提起他们都是肃然起敬——人家要么过去曾经救过你的命,要么未来可能会救你的命——跟谁不顺眼都别跟大夫起矛盾。

    而最后的下两门中,锦官城缺席了大半数人,席位上空落落的,不是在照料越戎刀就是有别的打算,而与之相对称为座的不夜山庄——皇甫让正是踩着越戎刀夺下擂主的,气氛本应该欢欣松快才是,但不夜山庄却人人面目严肃,抱着一股子肃杀的气氛。

    除了九门之外,其余的大势力譬如自家的长生盟,也都是团在九大宗门边缘,连同一些有名的侠客一起,把最前排一圈的好位置给占满了。

    再往后看去,关凌霄也有不少熟人在其中,这都是帮着来捧场来了,捧得就是各家的场子,谁当了武林盟主,这帮人都得上去联络联络关系。

    就这样扫了一圈下来,关凌霄也发现了不对劲,这会场之内的确是多出了不少此前从未见过的人出来。

    那这些人……究竟是赶巧了一同参与天下群雄会,还是别有所图?又是谁的安排?

    关凌霄把贺难拉近,轻声问道:“赵希客那边儿怎么说?”

    贺难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这事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关凌霄何等聪明的人物,这话就是贺难在告诉他,和他的合作要优先于赵希客。

    “我信任赵希客的能力,但并不信任他的立场——在他看来外邦和江湖最好同归于尽。”贺难的眉头紧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敢违抗李……你们那位府首的意愿?”关凌霄的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自从他道破贺难山河府的身份后,便把这小子身上的谜团一点一点串联清楚了,所以能猜到贺难是带着何种命令下来的也不令人意外。

    “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违背——朝中对于江湖的态度本就分为几派,师父以柔,自然有人以刚。”

    “但你别误会了一件事——我师父想怀柔,不是因为他心善,而是因为怀柔在当时是最优的策略,既不会产生祸乱致使生灵涂炭,又能让手下团结一心。”贺难攥着自己的指骨,捏的噼啪作响:“但现在外邦人早已经搅合进来,又是另外一番局面,如果是我的话,或许也会让江湖来当这个急先锋,最后两边儿一起收拾干净。”

    “但师父早就知晓了外邦人的存在,却依然把指挥大权全权交给了我,说明他的本意并没有发生改变,而他老人家也知道我在临宁县无论发生了什么八成都会呼叫上边儿支援,这么看来赵希客也并非是个意外……”

    “这群外邦人究竟在策划着些什么呢……”

    就在贺难连分析带盘算的当口,关凌霄突然推己及人,给出了一些启发:“如果说,这群外邦人也在觊觎武林盟主的位置呢?”

    “若说最有可能被他们操纵的,就是同为异国来客的须原贺,姑且把他算成一个。

    ”争夺盟主,一个人并不稳妥,至少还得有一个才行,这样直接就把成功的可能性翻了一倍——既然须原贺在第一日便打了头阵,那么下半区至少也会有一位是他们的人。”

    “只有这样安排人手,才最为合理,两头下注,即使是其中一位出了岔子,也完全不会影响到另一边。”

    关凌霄这话不是很有道理,是非常他妈的有道理,因为他自己为了争夺盟主就做出了这样的安排,只不过越戎刀临时失利才发生了变化罢了。

    “这些生面孔的出现并非偶然,我想是因为他们已经锁定、或是即将锁定第二个席位之后才陆陆续续发动的……”

    “那么,下半区已经晋级的……”

    第五日的皇甫让、第六日的景神相、第七日的曹白虹,以及眼下……

    关凌霄又看了一眼擂台,守擂大将刚刚又战败一人。

    无独有偶,这位守擂者也是个前几日都没到场的家伙,此人姓谢,单名一个斩字。

    锦官城一别,谢斩和关少盟主便各奔东西,关凌霄回长生盟,谢斩则带了龙晴儿北上寻找新墨的踪迹,二人相约在天下群雄会再聚,只不过谢斩那头临时耽搁了几天,所以在天下群雄会已经过半时才姗姗来迟。

    其实关凌霄本来也并没有让谢斩出战的意思,但越戎刀的篓子得有人补上,所以才有了谢斩赶着最后一天登场。

    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到了八强的最后一天,数得上号的高手们已经尽数亮过相了,平均下来最后一日的竞争力较之前些日子稍低,关凌霄才作此安排。

    事实上也果然如此,谢斩这一日都未曾遇见过什么隐藏的强手,而且若是有心之士算起,就会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在第八日还未完结的此刻,谢斩交手过的人数已经排在第一了。

    关凌霄也在帮谢斩计数着,他甚至一度觉得这些三脚猫功夫的家伙上台来完全就是碰运气的,能碰上就是天上掉馅饼,碰不上也没什么损失。

    但贺难突然拍了拍关凌霄的肩膀。

    “我有一个很大胆、很变态的想法……”贺难的表情非常夸张:“你说,会不会外邦人甚至准备了不止两个人……”

    “别的先不论,就说这第八日……”

    “如果人手够多的话,就算是磨,也能再磨出来一个席位来。”

    这一瞬,关凌霄脑内如晴天霹雳——这是谢斩的第几个对手了?

    第三十七个了……谢斩深吸了一口气,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落,被他用已经湿透了的袖口拭去,仿佛被人海淹没。

第二四九章 独龙斗双蛇

    谢斩一路打过来的对手们,基本可以被两个字所概括,“杂鱼”。

    但即便是杂鱼,指向的也不过是“武功不精”这一点,只此而已。

    只要你仔细看这些人的出手,就会发现,他们仿佛丝毫没有“求胜”的欲望,所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混含着拖泥带水。

    曹刿为鲁庄公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虽乃军阵,但用在比武场上也仍旧有效,这般拖泥带水的打法,目的就是消磨谢斩的战意与心神,直至对方体力枯竭,心力憔悴。

    而现在,可能就是谢斩崩溃的边缘。

    当然……谢斩的对手们,也并不好过。

    贺难与关凌霄的判断没有错,“商会”正是想在最后一日,以人海战术来发动阻击,将最后一个席位纳入手中,而他们也对此进行了充分的准备——他们调集了东部地区大部分以武力著称的商会成员,从中选出了比较适合擂台战的总计四十人,为的就是确保胜利。

    为了防止被人察觉导致的变故,商会还特意排除了所有外邦成员引发大会的警觉,这四十人无一例外都是盛国武夫,以个人或三五成群的小团体的名义参与到大会之内——而这四十人的构成也相当精简合理,分别由四名一流或准一流高手作为主将率领,来负责接收最后的“战果”,其中每支队伍分别配有至少两位可以达到二流的“副将”,副将们的职责是“补刀”,给予对手充分的杀伤来为主将作铺垫,而其余人等便是“杂兵”,他们虽然武功平平,但均是擅长于缠斗的选手,只需要对守擂者进行消耗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这四支队伍,就是商会为最后一日所准备的布局,而在他们本来的计划中,每支队伍的协作至少都可以解决一位一流高手,再加上那些不明真相的其它高手们彼此之间的消耗,席位已经是十拿九稳,成竹在胸。

    但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从卯时正刻敲锣开打之后,这个谢斩居然一直站到了现在?

    在商会看来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在赛前他们就曾经做过一次演练,就算是须原贺这位无限接近于超一流的剑术大宗师,也在三十人以内便力竭,最终止步于二十八这个数字——这个战绩由参孙亲眼见证,以他的脑力当然也计算过种种误差,比如说双方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没有下死手,但只要没有达到超一流水准以上的武夫,无论如何都见不到关底。

    从谢斩的招式来看,这家伙肯定没有那种实力,甚至距离须原贺都很有些距离,但结果就是谢斩已经连续砍翻了三十七个人——其中有五位还是不隶属于商会、单纯想要和谢斩切磋一下的武林中人。而商会仅存的战力——只余下最后一队,其中还有一半“上去送”的杂鱼。

    “真是顽强。”关底的最后一位队长赞叹道,“如果他真打到了我面前,真让人觉得胜之不武啊!”

    他身旁的副将无疑是听到了这话,不禁语气怪异地说道:“难不成,您要把到手的席位再拱手让人不成?”

    队长睨视了这位副将一眼,冷笑道:“如果真让他见到了我,那是你的失职,大家都是一步一步把他抬上去的罪人——还要分出个三六九等么?”

    那副将听闻这话,又见队长脸色,便不敢再言,径直推开了自己面前的众人,飞奔至台上,欲做谢斩的第三十八位对手。

    从二人这只言片语便可知,商会之内也并非是铁板一块,门前雪也不比别家少——这员副将就是典型的、对商会忠心耿耿的打手,反观这队长,态度倒是模棱两可。

    不过这样并不反常——这位队长本就没加入商会太久,商会给他的酬劳的确丰厚,但他一来不是非要吃这碗饭的,二来对商会也没什么归属感,说出这种话来不足为奇。

    这世道就是这样,本事一般的家伙为了口饭吃就得拼命的捧着主人,而手段高强的,通常都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那么这位队长手段能高强到何等地步呢?至少以他加入商会不到一年的履历,便能入选四位队长的一员、甚至坐在了“关底主将”的位置上,便不容小觑。

    而这员副将虽是商会中的老资历,但我连名字都懒得取,实力便可想而知有多平平了。

    总之,就是接连两位你知道、且我也知道你知道他是龙套的副将,上去纷纷和气力看上去几乎已经见底儿的谢斩总共交过五十多回合手,便双双败下阵来,他们还真不是不想赢,就是打不过而已。

    至此,留给”关底主将“的,只剩下一个精、气、神俱不佳的谢斩了,而谢斩要面对的——却是一个纸面实力丝毫不弱于他,且状态正盛的对手。

    虽然两个人目前的状态云泥之别,但处境其实对他们来说都一样,输了,也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那么,商会派遣出来作为压轴的狠角色,究竟是何等人物呢?此处也不卖关子了,这位爷的姓名在前文也有提及过一二,正是”吻颈竹叶碧,缠腰信子红,气贯海西山东。人言忠孝两全手,自称文武俱不通,怎留一地狼藉在?但见双蛇出洞”的史孝文,又因其相貌丑陋、见钱眼开,又有个诨名叫做“丑奴儿”。

    当时贺、魏二人临行之前向鲁鼎打探江湖事,便根据“兵器非凡、武功不俗,身材瘦高、相貌怪异”这四点特征提及到了三人,其中便有这史孝文,而和归四通那因为泡在江水里才变得如同尸体一般的相貌不一样,史孝文就是单纯的丑而已,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丑。

    没鼻梁、肿眼泡、一张黑炭四方脸,下颏如案板方正,两排冲天大龅牙,门齿似怪石突出。

    说实话,这也就是贺难和魏溃在夜里看不清归四通的面相,鲁鼎也只能听描述——但凡白日下打过一眼,这张脸都是想忘但忘不了。

    而史孝文这一登场,都不必自报家门,便有许多人将他认了出来。

    在江湖上,史孝文的名声并不算好,因为他就是典型的“谁出钱给谁办事”,以往的老主顾被人斥资买了人头也毫不留情面,据说他的义父就是他为财而亲手斩杀,而若是目标反过来再给他掏上一笔,那他回头把雇主杀了也不是不行。如此行径,可以说是一个独行的、且不太讲究版本的“梨园”,也难怪被人冠以“不忠不孝”的称呼了。

    而所谓的“人言忠孝两全手”,不过是他为了表达对外人看法不屑一顾的自我创作罢了——反之,那“自称文武俱不通”,当然也是出于自负所写出的一种反话、调侃。

    总之,你可以认为这小子是天生邪恶相由心生,也可以说是因为外貌缺陷导致的性格缺陷,但他的武功的确是很高,不然早就被人砍死了。

    只见这史孝文刚刚落地站稳,便用那张恶口戏谑地问了谢斩一声:“还能打几个?”

    好个谢斩,纵使如今握重剑的手都微微颤抖,但想必也早听闻过此徒恶名,不愿示弱,冷冷撂下一句:“你来便知。”

    “既然如此,那我便试试你有几斤几两!”说罢,史孝文便一扬左手,兵器随风扎来!

    这丑奴儿所用的兵器,乃是一对阴阳判官笔,左手那支长一尺三寸,手指粗细,唤作竹叶碧;右手这根长一尺四寸,枪杆宽窄,叫个信子红。

    若练刺,先练枪,其实这一对判官笔就像是萧克龙双枪的缩小版,而范围缩小的同时,出手也变得更加隐蔽凶险,恰如一红一绿两条蛇般诡异难防。

    谢斩本就不以身法速度见长,手中的“一把剑”刚将那竹叶碧荡开,左肩便已挨着了信子红一下,匆忙急退再整攻势,但史孝文显然不会放过这个破绽,起手的第二招,就是他的成名绝技“双蛇出洞”!

    这可不是寻常的两手判官笔一同向前一戳,而是左右手分别向前攀援,如长蛇攀附枝桠穿越山间,两条蛇的进攻路线吊诡莫测且相互辉映,教人完全不知道哪里是虚招哪里又是实招,许多人看的眼花缭乱都以为这蛇要咬了下来贸然出手,但却被另一条直接取走了性命。

    这也实在不是一个寻常人能用的出来的招式,蛇以阴诡著称,判官笔也不如大枪矫猛,所以两条凶蛇的配合进攻乃是觅得良机一口毙命,而非长枪以力欺人以快压人,而这招看重的就是使用者的反应——用的人眼疾手快,就算是已经出了的招也能收回来,史孝文正是十分擅长眼功,在他面前就算是苍蝇乱飞都会被全程捕捉到,最后一刺挑在笔尖儿上。

    虚虚实实,以假乱真,防不胜防,那便都防!谢斩一个后翻腾空而起,一把剑舞作白日夜月,又似玉镜铜盘,双环相错,将那两条蛇一一套在剑围之内,双蛇出洞本是相得益彰,但哪比日月交相辉映?捉实了一条,另一条便也不攻自破。

    见谢斩用一怪招破了自己的绝技,史孝文倒也不恼,又顺着竹叶碧的尾巴将兵器拽了出来,右手信子红错手一刺,噌地便扎进了谢斩的肩膀肉之中。

    信子红,信子红,吐信便见红。

    信子红的笔尖儿上带着两根倒刺,还磨出了三道血槽,史孝文拔刺霎时便见一股血流被带了出来。

    此时的谢斩哪里顾得上伤势如何?肆意狂欢的疲惫和疼痛被他咬紧了钢牙生生压制下去,正趁着史孝文得意之际,拼命挥出了一剑。

    龙首山派·升龙剑式·捧日托天!

第二五零章 渔翁得利

    在史孝文一击得手、调整身姿之际,谢斩强忍剧痛,双手握剑,自下而上地使出了一招“捧日托天”。

    此乃一记角度刁钻、威力庞大、攻势凶猛的上挑,指向史孝文的裆部、胸口,最终直至咽喉。

    竹叶碧精准地在下盘的位置招架住了“一把剑”,在史孝文看来,谢斩的动作已经变得相当迟缓,这一剑大概只是他回光返照的放手一搏而已。

    然而,史孝文虽然试探出了谢斩的速度,还是错估了谢斩的目的,重剑在被竹叶碧架住的瞬间便翻腕回扭,剑刃掠过史孝文的手腕,在他的小臂上斩出一道血色。

    从一开始,谢斩的目的就是废掉史孝文的一只手,双蛇协作达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极其难以破解,若要求胜,只有拼了命地赌一把去废掉其中一条蛇。

    只可惜,若是全盛之下的谢斩,或许这一剑直接便能让史孝文再无应战的可能,但已是油尽灯枯的他,也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二人各自向后拉开了一段距离,史孝文看了一眼左臂的剑伤,然后从衣摆上扯了一块儿包住,而谢斩则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全靠拄着剑才没有躺下。

    就只能……止步于此了吗?谢斩攥紧了手中的剑,如果不是疼痛的刺激,或许他现在已经晕过去了。

    但只要还醒着,便能出剑,便有胜利的可能……

    这微乎其微的胜利的可能性,究竟会出在哪呢?

    如果说把一个人的状态比喻成一瓶水的话,那么目前的谢斩就像是一个只剩下瓶底的一点点水,且瓶身上满是裂痕的瓶子了,而史孝文却只不过倒出了一点点水而已。

    不过那精彩的一剑也在史孝文这个瓶子上留下了一个口子,所以瓶内的水终究是会通过那裂口向外流出来的,而且拖延的越久,那些水的流向便越无意义。

    谢斩知道自己只剩下一次机会了,所以在此之前不管受到多少次伤,都必须要忍耐下去,直到可以一剑封喉的时机来临。

    …………

    但史孝文会给谢斩机会么?他本就是和谢斩同一水准乃至更高的武者,对于局势的阅读只会更加精准。

    “不玩儿了。”史孝文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上下两排龅牙挤在了一起。

    他再次冲上来的时候,两手判官笔一前一后地架在面前,护住了头胸,攻守一体,谢斩佯攻出去卖个破绽,后招已经跃跃欲试。

    这一剑过后,胜负便分。

    但史孝文压根儿就没有给谢斩留下出剑的机会,在剑笔相错的关头,史孝文身形如蛇般游弋,将两根判官笔几乎同时拍进了谢斩的皮肉之中。

    天下群雄会上并没有不能杀人的啰嗦规矩,这是为了防止失手,但大家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欲作武林盟主的人,就算是装也得装一下,所以人命闹出来的并不多,将对手打倒之后也不会再去补刀把杀人杀掉——但史孝文跟正常人又不太一样,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出于兴趣就把谢斩给杀了?

    关凌霄不敢赌,所以在谢斩倒下的一瞬间,他便冲到了台上,将奄奄一息的谢斩扛在了肩膀上。

    “哦?莫非长生盟的少盟主也想跟在下一战?”史孝文明显也是认得关凌霄的,咧开大嘴一笑。

    关凌霄心中怒意盎然,但脸上也就是表现出几分冷笑而已:“你也配?”

    从史孝文自己给自己写的诗号、以及他的一些行为就能看出来,这厮自视甚高,却又不是很在意别人对他怎么样,喜怒颇无常,所以被关凌霄一句话就戗回来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子,反而一脸遗憾:“哦,对了,我都忘了少盟主您已经晋级了——那看来今天是没机会再打过了。”

    但二人都心知肚明,史孝文脸上那种遗憾的神情不过是戏谑的另外一种表现方式而已。

    …………

    不就是车轮战么……谁不会啊?

    那劳什子商会可以派人轮番上阵,关凌霄自然也可以——虽然准备的不如商会充分,在可以调动的人数上落了下风,但质量却不差。

    关凌霄的心腹大将,在长生盟内担任户神、与灶王爷薛俨齐名的五祀头领左丘槐立刻补上了谢斩的位置——在出征之前,关凌霄便已经与长生盟的诸多头领透露过自己的计划,所以除去被安排在盟内看门守户的门神、和对关凌霄的决定持保留态度所以主动留在海阴照料生意的薛俨之外,剩下三位头领悉数到场——但裴鸢主要的目的是“看孩子”,且她正面过招的实力并不十分强悍,所以关凌霄不会派她上去冒这个险;而土地神,这么说吧,他是个文官,负责的是外交和后勤的事宜,关凌霄压根儿就没想过派他上擂台。

    和谢斩一样,左丘槐也是用剑的,而且还继承了自己大哥当年所用的十大名剑“三尺天光”,不过从关凌霄把谢斩优先安排在给越戎刀“打替补”的位置上,也能看得出来,左丘槐的武功的确是逊于那龙首山派的弟子。

    不过比武的胜负也不是说谁实力更强谁就能赢的,因素颇为复杂,既然关凌霄敢让左丘槐登场,便说明在他心里觉得左丘槐有机会。

    天下第七的宝剑果然不同凡响,这可是在万截教主胸前留下过狰狞刀疤的神兵利器,一交过手,史孝文便察觉到了这柄宝剑的威力,于是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减少了兵器的碰撞。

    而左丘槐见史孝文频频示弱,便知道对方不敢正面相抗——他和谢斩的思路其实差不太多,都是想先卸了“双蛇”这左膀右臂,便能定下大局,所以抢攻而来偏偏使得都是史孝文没法闪避只能招架的攻势。

    于是他便中计了。

    虽然比不得十大名剑,但竹叶碧与信子红也是史孝文专门打造的兵器,怎么会一触即溃?他这般猥琐的行事,不过是诱左丘槐猛攻的幌子罢了,左丘槐攻势越急越重,破绽便随之暴露的越大……

    须臾之间,史孝文一个疾退向后滑出数尺之远,左丘槐不知是计,便仗剑向前,只见史孝文右手那枝红笔”突突突“地倏然暴涨,笔尖儿后面接着哗啦啦地铁链飞了出来,从一尺四登时便变得超过了七尺的长度,真若一条红灿灿的巨蟒一般。判官笔一下子变成了软鞭,在三尺天光之上卷了又卷,最后用力一扽便将宝剑从左丘槐手中拽飞到一边儿去了。

    宝剑脱手,左丘槐也不是不能徒手再战——但有剑的他尚且斗不过史孝文,所以落败也并不奇怪。

    左丘槐之后,车轮的下一环是滠水上红鳞帮的二当家霍浅,这家伙是个“大力出奇迹”类型的选手,守擂的能力肯定不及格,但用来“兑子”却能完美发挥他的风格,大刀阔斧一般的攻势把史孝文逼得渐露疲态。

    但霍二当家的缺陷也很明显,他是个莽夫,而且难以久战,他那种先砍一刀再说的战术面对史孝文这种极其擅于应变的高手是相当吃亏的,史孝文在霍浅身上终于也将竹叶青中的长链展开,维持着一个中距离进行游斗,最终又击败了霍二当家——关凌霄心中不禁喟叹看来霍浅这家伙也是很久没有打过像样的仗了,武功稀疏的不成样子。

    但结果终归是利好的,在连战三位高手之后,就算是史孝文也不可避免地负伤疲劳,一如最开始被他轻取的谢斩一样。

    “要不要让宁叔上去呢……”关凌霄心中盘算着,宁季阳虽然本事也不输五祀头领,但毕竟年纪还是大了些,关凌霄唯恐有失,但自己指挥的动的、且有那个实力上去和史孝文一战的,也是真没人了。

    就在关凌霄还在思索之际,一个四十来岁的壮年男子已经慢慢踱步到台上了。

    他自称“田木”,放眼整个会场之内,人人的脸色都很奇怪——因为没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见过这张脸,更不知道这人的出身、事迹。

    而作为对手的史孝文,其神色中也出现了一瞬间的惊异犹疑,而田木却容不得他思索,一拳便打了上来。

    几十个回合之后,史孝文便仓皇败北,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这家伙已经逃也似的离开了会场。

    …………

    诸位猜的没错,史孝文和这个田木,无疑是认识的,但要说他们串通好了谋夺这个位置,倒也不至于——他是真的打不过田木,也没有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

    而这个田木,倒也不叫田木,他真正的名字是……

第二五一章 夜捕

    是夜,临宁县城北郊。

    一个丑汉子神色匆匆地穿行在城外荒郊的小路上,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在出城之前并没有骑马——反正路上一定会有驿站,到时候再搞一匹马就是了。

    说到这儿,可能诸位都想让我“先等一等”,并且问出一个问题——上回书末出现的那个来路不明名的“田木”,不是说好了要告诉我们他的真名么?

    这个嘛……倒是不着急,而且我想以各位的才智,应该也不难猜出这是谁。

    反正今儿还没轮到他的戏份儿就是了。

    说回这逃之夭夭的丑汉,此人正是今日在天下群雄会上大出风头的史孝文,这家伙在和田木交手不敌,离开会场之后就找到自己的上司请辞退出商会,还未等人反应过来便已经再次离开,彻底失去了踪迹。

    以参孙的脾气,能惯着别人给他来这个先斩后奏?更别说商会一年给史孝文的酬劳相当丰厚,现在你把事办砸了之后就想撂挑子不干了?所以在得知了史孝文落跑之后便发动了手下们在整个县城之内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厮抓出来。

    看得出来,史孝文是得罪的人不少,没少干出过跑路的事儿来,已经积累下了丰厚的经验,所以这厮一直在城里躲到天色已暗、城门大闭之前才溜出城去。

    然后,他便被截住了。

    史孝文自然以蛇为称,自然速度是不慢的,而且在这种郊野小路上飞奔也可以说是如履平地,那么截住他的人要么是早就知道他会沿着这条路走才会在此设伏,要么就是比他更快。

    这个、不,是这些追逐他的人,是后者。

    会有人不解,史孝文作为一流高手、而且对身法上颇有造诣,又是哪来的一帮比他更快的高手呢?

    一群高手,的确名副其实,但主要原因是他们骑马了。

    可以,这很合理。

    赶上史孝文的这帮家伙,并非是商会属下,而是另有其人。

    “关盟主……莫非是手下的弟兄被史某打伤了,特地前来寻仇的?”眼见得几人几骑将自己围在垓心,史孝文便主动开口与唯一能叫的上名字的人搭话。

    “那就要看你配不配合了。”关凌霄主动拨马走出人群,左手勒住缰绳,右手擎着火把,俯视对方。

    “哦?”史孝文迟疑了片刻,旋即问道:“怎么个配合法儿?”

    “至少……得回答我几个问题。”关凌霄的脸色在闪耀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叫人看不出心情如何,史孝文也只能从语气中推断对方的态度。

    “那要是我不配合呢?”史孝文试探性地说道,他这样的人物,岂会轻易受制于人?

    “我有很多种办法能保证你‘必须配合,而且也能保证得到的答案一定是真实的。”关凌霄的背后绕出了一个黑袍黑骏的年轻人,笑容锋利:“唯一不能保证的就是你在被迫配合之后是否还能称之为一个健全的人。”

    贺难是个非常喜欢学习一些杂七杂八技能的人,比如变戏法儿之类的,为了自己补衣服方便他还在一个裁缝铺当过几天学徒:“我可以试着把你的嘴缝在你的屁股上——在不把它们任何一方切下来的情况下。”

    史孝文脑补了一下对方所说的画面,浑身掀起一阵恶寒,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他可以不相信这个年轻人胡诌出来的玩意儿,但不得不做好动武和逃跑的双重准备。

    插在腰间的一对阴阳判官笔也转移到了手上。

    “哦?想动手是么?”关凌霄站得最近,眼也最尖,史孝文趁着夜色悄咪咪把兵器攥在手里的动作被他一览无余:“不过为了防止你待会表现得太丢人,我还是提前和你说一声好了……”

    “能出现在这儿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人会在单挑中输给你。”

    “也包括他?”史孝文指了指贺难所在的方向,高手们都能通过一些特征乃至炁的流向来判断彼此的实力,虽然有些时候并不精准,但史孝文也能看得出来这几位的功夫都了不得,唯独那个年轻人怎么看都不是个会武功的。

    “啊,我不算人,你们玩你们的。”贺难看见史孝文拿判官笔指着自己,立刻就回马躲到了人群外围。

    擦……这人是不是爷们儿啊?史孝文都惊了,刚才说要把自己对半缝上的时候还以为是个胆色过人的,结果就这么怂啦?

    “不如关少盟主来陪史某过两招?”史孝文还真是给杆子就爬,居然还真选上对手了:“正好了却一下今日在台上未能交手的遗憾。”

    “呵呵……”关凌霄才不中这个计,他是马上就要和须原贺打淘汰赛的人,无论是被人摸到了武功的底儿还是体力的消耗都是对他极为不利的,他和魏溃李遂这种醉心痴迷于武力提升的纯粹武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对于魏溃等人来说,达到武道的极致是追求,而对于他来说武力只是工具,提升武力只是他实现理想中的一环罢了。

    再看今日围捕史孝文所出动的豪华阵容——关凌霄和魏溃这两个已经挺进八强的好手不谈,四暗箭除了小郁也悉数到场,不管谁上都不会败给史孝文。

    其实在史孝文意识到对方高手林立的时刻就已经有了示弱的想法,此君也是颇擅于审时度势,所以更知道一个道理——自己对于对方越有价值,就越有机会保住自己的命,而自己的价值除了给出对方想要的答案之外——作为一个优秀的打手也是很有意义的。

    于是史孝文便跟燕春来和魏溃先后短暂地交手之后便果断地选择了“投诚”。

    “行,我服啦!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史孝文把言无不尽给吞了下去,不过他也不指望这种玩弄文字的小伎俩起到什么作用。

    “你是谁手下的人?在天下群雄会上的目的又是什么?”关凌霄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他想用第一个问题就试探出史孝文的态度,所以采用了模棱两可的问法,而不是直截了当地提出”你是否和商会有关联”这种会暴露出己方已掌握信息的问法。

    而史孝文的反应也很有趣,至少不在关凌霄的预料之内,出奇的直白了当:“给洋人卖苦力罢了。”

    “洋人?有组织的洋人?他们也想做中原的武林盟主?”关凌霄神色大骇,却又藏着一半的怀疑,这种表演堪称无懈可击,就好像他真的第一次听说一样震惊,并且还带着怀疑史孝文扯淡的疑惑。

    “组织的确是有组织的,他们在外通常都打着西洋商会的旗号,以洋商身份示人——但他们是不是想做武林盟主、为什么要做武林盟主,以及真当了武林盟主之后想做什么……”史孝文提及此处之后顿了顿:“这就不是我一个受雇的打手能知道的了。”

    “恕我直言,虽然你的态度很诚恳,但谎言也太过拙劣了一些……”关凌霄充分地表现出了一个疑心病患者的特征:“若是你口中那个洋人商会的规模不大,那根本就无法染指中原武林,但若是势力十分庞大,倒也轮不到扶植你来号令武林吧?”

    “我也只是一个为他们的核心成员扫清外围障碍的卒子,这武林盟主当然也轮不到我来当,史某无非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史孝文讪讪地答道:“不过具体他们是怎么安排的——我只知道那个出云国的剑客也是商会中人,说来这可是关少盟主您即将面对的对手呢……”

    “你想说什么?”关凌霄终于露出了一点儿笑意在脸上,他已经洞穿了史孝文的所思所想。

    “关于这家伙,史某倒是有一些了解,想必也能为关少盟主所用一二——而史某人,无非就是想寻求诸位的庇护而已。”史孝文把兵器收起来,搓着双手道。

    “庇护?你不想逃跑了?”贺难又一次钻出人群,直面史孝文。

    “我逃是因为我没办成事,不好和人家交代——但现在有诸位罩着我,自然是不用跑了。”史孝文没皮没脸地笑着,嘻嘻哈哈。

    关凌霄和贺难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不约而同地准备将史孝文先留下来——他们两个意识到了史孝文态度转变的异样。

    “罩着你倒是好说……但只凭须原贺的信息我想还不够。”关凌霄敲打着史孝文的心绪:“或许,你可以提供更多的信息给我们……”

第二五二章 刀剑乱舞(上)

    关凌霄最擅长的兵器是刀。

    刃长三尺、刀身带有一丝细微弧度的横刀,朴素的不带一丝缀饰,挥舞时只能看到雪亮的寒光。

    而这把刀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是“无鞘”的,没有刀鞘,就意味着省略了拔刀的环节,拿起来就能砍。

    而此刻他对上的敌人却恰恰与他相反,这个人或许是当今世上最擅长拔刀术的剑客之一。

    须原贺把自己的身躯压低,整体前倾,大太刀“梦丸”被他夹在左臂、肋骨和后背形成的三角区域之中,就像壮士背负长枪。

    关凌霄将须原贺的身形死死地印在了自己的双眼之内,他注意到了须原贺此刻的应战姿态和以往大不一样——那么招式是否也会变得不同?

    “须原一刀流·奥义·胜居合。”须原贺低声念叨着招式的名称。

    “又是胜居合?”关凌霄不由得一阵恍惚,那他摆出那么怪异的姿势来是要干嘛?

    在下一个瞬间,须原贺给出了答案,突进如雷霆。

    “缩地。”那东洋剑客的身躯仿佛贴地飞行,转瞬之间已然在擂台的边缘掀起一道庞大的银弧,而关凌霄就身处在那弧形剑浪的正中央。

    梦丸与无鞘刃一横一竖呈十字形交叉相抵,刀刃之间鼓角争鸣。

    “通过突进来延展居合的范围吗……真是完美的衔接。“关凌霄眉头紧皱,显然在角力中并不站上风。

    “过奖了……”另一边的须原贺实际上也并不轻松:“能接下我这一剑的家伙可不多。”

    两人默契地同时收刀,再次对砍。

    须原贺这里用的是须原一刀流的奥义“流斩”,关凌霄也不知道是出云国的剑客都喜欢给招式如此命名还是须原家自家的传统,总之须原两父子喊出来的招式名称大多都是以“某个具象的事物加上动作”作为架构,比如“燕切”、“流斩”之类,而顾名思义,这招“流斩”,就是能斩断水流的剑道!

    须原家的人会站在海潮之中,对着奔涌而来的怒浪不断挥舞刀剑,直到将流水一分为二。

    而此刻的关凌霄,正是流水!

    归海诀,掀潮催浪。

    在这个对攻的关口,也不知道关凌霄是怎么想的,竟然用出了他那个便宜爹的招式。

    而且用法一模一样,以左手打出凝练一掌后,右手的无鞘刃已经逼了上来。

    当时的关凌霄破解宋归潮的时候,用的也是刀,锦官城越城主的却影刀;如今的须原贺同样用的是刀,场景何其相似?

    须原贺拧动梦丸的长柄,流斩,将汹涌的浪潮一分为二!

    然后……那骇浪竟复而合一。

    关凌霄对于归海诀的理解早就超越了宋归潮,所以宋归潮招式中的弱点,并不能成为他的弱点,宋归潮的浪潮只有一波,但关凌霄则如同波涛怒吼。

    …………

    但那又能如何?一刀斩不尽的,便再斩,直到将海流削平!

    须原贺的双眼中精光爆射,纯黑色羽织背后的家徽随着双臂的牵扯在气浪里浮浮沉沉,他每劈出一剑便向前进一步,仿佛出云国神话中迎着犬牙般怒涛斩杀蛇魔的须佐之男。

    八剑,为了向前他足足出了八剑,将关凌霄铺就的潮水斩的七零八落,而最后一剑精准地将无鞘刃截在了自己面前。

    “真是好剑法……”关凌霄隔着刀剑称赞道。“这样的才能我可比不上啊!”

    须原贺仗着大太刀的重量,将关凌霄握刀的手逐渐压低:”关君这是想要认输了么?”

    “须原门主,小生有一问——您所修炼的剑道,是因何而起?”

    乍一听,关凌霄的提问好像是在向须原贺咨询出云国剑道的起源,但仔细琢磨一下,又好像是在问另外一回事。

    须原贺虽然对盛国文化了解颇深,但这种带有歧义的问题就连盛国人都不好回答,所以他老老实实地说自己没听明白。

    “为什么,须原家会创造出这样一种流派呢?”这回关凌霄换了一个更简洁清晰的说法。

    话音未落,须原贺便已经给出了答案:”因为须原家以武力作为荣耀的象征,要成为最强的剑道世家,我本人也以最强的剑客为目标。”

    “纯粹地追求强大吗?”二人挥剑对砍的过程中,关凌霄却是若有所思地自语道:“姑且算是个勉强过关的理由吧,用剑的家伙无趣就无趣在这儿啊……”

    面对如此荒谬的言论与不屑的态度,须原贺明显有些恼怒了:”难道关君有更深刻的见解么!”

    “在中原的理念中,剑是王者的礼器。”关凌霄用动作回应着须原贺的逼问:”而你们出云国称之为剑的东西,明显就是我手中这把刀的改版嘛!”

    横刀正是太刀的前身,就算是须原贺手中这把不同于普通太刀的梦丸,也和苗刀非常相似——但须原贺对这种观点是非常不屑的,他从来都不认为盛国具有某种宗主地位,更何况他刚刚才击败了所有出战的中原剑客——那就说明出云国的剑道更强!至少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所以须原贺立刻便以一招“天罗地网”回敬给关凌霄,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长点记性。

    天罗地网,无处可逃,这一招虽然难以防御躲闪,但威力却并不算强,只有“飞云剑”那样的货色才会被这种招式打倒,而须原贺在此施展的目的就是为了衔接他接下来的一招……

    只可惜在挥剑的衔接中,须原贺的动作被迫中止。

    令他止步的是没入他躯干的无鞘刃,而关凌霄将嵌入血肉的刀拔出来后以鬼魅般的步伐绕到了须原贺的背后:“刀和剑不一样……刀是杀人的凶器。”

    “而我的刀……有一个一定要杀死的人,所以在杀死那家伙之前,我会杀掉所有挡在路上的人。”

    以正面突刺直破须原贺防守的刀技叫做“攻城”,而绕背准备一刀斩首的叫做“拔寨”,关凌霄这套自创的刀法,每一个招式都带有浓厚的、摧毁的意味。

    须原贺不可能坐以待毙,无鞘刃即将落在他脖子上的时候,梦丸被他以一个相当诡异的角度架在了背后,有点儿像农夫跨着扁担。

    须原一刀流,是一个擅长寻觅机会,一刀致胜的防守反击型流派。

    而现在就是机会。

    “须原一刀流·秘奥义·鬼斩!”

    须原贺不知道别人信不信“天授”这么一说,但他自己是信的——因为在天治三年夏季某一日的那个梦中,他不但复制出了一把“梦丸”,还参悟到了梦中斩杀鬼怪的剑技——或者换一个更为精确的说法,他终于参悟了。

    与冉渊的一战,让他对这个少年产生了深深地忌惮,而冉渊在战后以断剑的剑锋向他展示出的理念,也终于让这个被拘束在瓶颈处很久的宗师前进了一步。

    鬼斩,就是他得到冉渊“提示”后才终于完整掌握的技巧。

    …………或许,这独属于须原贺的招式应该以”我流“为前缀会更加合适?

    金光流转,梦丸逆刃斩出,玉钢强劲的韧性在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须原贺借力从地上弹起,刀锋在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将关凌霄整个儿劈飞了出去。

    等到关凌霄再站起来的时候,他眼中的须原贺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一层若有若无的紫金色气焰,正盘踞在梦丸之上。

    ”好!好啊!”关凌霄空荡荡的左手,也终于抽剑。

第二五二章 刀剑乱舞(下)

    梦丸绽放出紫金色气焰,而执剑的须原贺在关凌霄的眼中已然是另一番模样——因为对炁的理解更加高深,所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须原贺体内真炁的流转方式有何不同。梦丸作为一把兵器,此时浑如与主人融为一体,仿佛本就是须原贺身躯的一部分、手臂的延伸。

    “现在的中原……这么流行双持兵器么?”须原贺见到关凌霄不知道从哪儿又抽出一把剑来,不由得感慨了一声。

    须原贺吐槽的倒也精准,因为截止到目前来看,就算把整个惊鸿派都排除在外,也有魏溃、关凌霄以及史孝文这种人存在,按戏份来算的话甚至占了武戏的一半儿还多。

    “哈哈……”关凌霄笑了两声,丝毫没有自谦的意思:“谁让我天赋异禀呢……”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惊鸿派收徒也不会刻意挑选资质,进门就练,所以练到什么程度的人都有——但是如果一个人的天赋本就高到某种程度,在武功也达到某个门槛儿之后,兵器就是信手拈来,拿双筷子都能杀人,左右手一边儿一根那种用法都行。

    “看来关君对自己的天赋很是自信啊……”须原贺对关凌霄那种自鸣得意的态度并不欣赏,甚至可以说是嗤之以鼻——他本身是个比起认同天赋来更加认同努力,而就算是他所承认的天才——也不过只有两位而已。

    而关凌霄此前所表现出来的,距离他们两个差的还是太远了。

    “嗯……怎么能不自信呢?”关凌霄翻了个白眼,气势陡变!“倒是你的居合……也不过如此嘛!”

    左手的一把剑剑走刀势,右手无鞘刃刀作剑形,两把锋刃带着无匹的气势,向出云国的剑道宗师发动了致命的突进!甚至比之“胜居合”亦有过之!

    梦丸被须原贺舞动,浩荡杀气席卷战场,须原一刀流的风车战法“回翔”使得须原贺手腕不断来回翻转,以应对关凌霄的刀剑合击。交相争鸣之中,起先还是关凌霄占据上风,但随着大太刀如车轮滚滚般转动之后,须原贺又重新抢占先机,长生盟少盟主被逼的只能抵挡。

    在回翔将关凌霄压迫至擂台的边缘时,关凌霄若是一昧后退再不反击,恐怕只有落败这一个下场了,于是便趁着须原贺掉转刀刃的瞬间再起凌冽一招。

    须原贺当然也不会认为关凌霄会这样一直退到台下去,所以在抡刀乱砍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对方会反击的准备。

    陷阱早已布好,在关凌霄出手的一瞬间,就是罗网张开之时!

    回翔的最后一刀,须原贺刻意减小了挥动的幅度,以图用最快的速度收刀入鞘。

    奥义·胜居合再现,而刀锋却没有向前,而是朝着自己的左后方斩去!须原贺就像一个狡猾的猎人,一直尾随着猎物却保持缄默无声,直到猎物放下戒备的瞬间再射出绝杀的一箭!

    关凌霄现在所处的位置,的确是须原贺的左后方,这一点并没有错。但他的思路也的确和常人不同,他早已酝酿好的反击竟然是左右手同时使出了一模一样的招式。

    此招,名为“惊阙”!

    阙,乃是帝王宫殿两旁相对称的高台楼观,也泛指门户,这招惊阙,正是要摧毁须原贺赖以攻防的两只手!

    一个剑客,连两只手都没了还算什么剑客?还是回家踩豆子做大酱去吧!

    一刀一剑在空中合击,使悍然而来的居合斩偏离了原本的轨迹,而这一招过后,二人都负了不同程度的伤。

    关凌霄被居合的末端撕裂了上腹,而须原贺的左手掌心被开了一个口子——从伤口的面积上来看,自然是关凌霄更亏一些,但须原贺却只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逐渐放弃左手的权重了。

    “那种长度的大刀,只凭单手真的能使用自如么?”台下不少人都产生了疑问,这其中也包括贺难——他这人的爱好有个特点,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最近连续观摩了这么多高水准的高手对决之后也对武功产生了兴趣,故而有此一问。

    贺难不算是个好学生,因为他做事还是有点儿三分钟热度的,所以会的小玩意儿不少但都不精,不过他这厮倒是擅于伪装成一个态度十分端正的好学生,“经常提问”就是一种——有的时候他本就知道答案,有些时候他也并不是真正感兴趣,但重点是“发问”这个行为本身所带来的意义。

    李遂是不知道贺难是否真对须原贺的大刀感兴趣,但还是掰碎了细讲两句:“这要看你对‘自如’的定义了——如果说重量,那肯定是有影响的,这种规格的兵器单手和双手根本就是两个概念;如果说是技巧,倒也还好,这个东洋人的‘拔刀术’所用的就是单手,却仍然具有那种目力难暇的速度,那应该符合你所说的自如。”

    “那也就是说姓关的现在还处在劣势?”关凌霄身上明晃晃地两个大口子,贺难觉得如果再拖延下去这兄台迟早死于失血过多。

    “那倒是不至于。“李遂又看了一眼台上:”你可别因为关凌霄年轻就把他给看扁了……“

    其实在李遂这妥妥的超一流高手、且在刀术上浸淫四十年有余的视角中看来,从二人交手的第一招开始胜负就已经有了眉目——只要在关凌霄别玩儿脱了的情况下。

    从始至终,关凌霄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势态,换句话来说就是“没认真”。只不过李遂和关凌霄没什么私交,所以不知道关凌霄为什么要有这般表现。

    当然了,没认真这种事儿是当不了借口的——那些在失败之后以“我没认真”为理由替自己开脱的家伙,通常认真起来也改变不了什么;而那些在失败之后自我安慰是“大意”、“马虎”了的家伙们,下一次遇到同样的事情也只能得到同样的结果罢了。

    失败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但必须要承认的一点就是“技不如人”,你可以说你没认真输给了我,那我还可以说我也没认真就赢了你呢。

    总之,打嘴仗谁都能来两句,而且通常到最后也分不出个胜负来,因为谁都可以“说”自己赢了,除非你的舌战水平的确高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把对手骂到不吭气恨不得找个茅坑钻进去都是轻的,直接让对手羞愧到神志不清坠马而死才是真正的牛人。

    但比武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正如李遂的判断,关凌霄到目前为止的确是抱有着一丝“轻敌”的心理,这倒不能说是心存侥幸或者玩心大发,只是为了隐藏住自己的实力而已。

    不过轻敌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这个已经和梦丸“融会贯通”过后的须原贺。

    阵阵剑风使得空气中都似乎有粼粼波光闪动,须原贺突然强硬起来的挥剑让关凌霄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关凌霄试图以身法暂避锋芒的时刻,剑道大宗师双脚一抬,身躯猛然跃起,大太刀梦丸被他以单手举过头顶,大拇指和食指死死地顶在刀镡底部,刀柄斜指天际。

    须原贺的真炁在此刻提升到极致,梦丸的刀身上金光来回喷吐,几若化身作鬼人。

    须原一刀流·奥义··奈落。

    这是佛经中永无解脱的无间地狱,是深不见底的恶渊。

    “须原一刀流?奥义?”关凌霄猛吸了一口凉气,然后也飞身起跳,迎上带血的利刃,撞入须原贺的内怀。

    胜居合。

第二五四章 传统艺能

    就在关凌霄学着须原贺的口吻念出招式的名称时,无鞘刃脱手而出。

    这把刀不是被关凌霄主动投掷出去的,也不是被须原贺劈飞的,而是自他的掌心垂直掉落坠在地上。

    右手弃刀,左手拔剑抵住对方来势,俯身撞进须原贺的内围,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短兵相接,这对于须原贺来说略微有些不利,因为在这个距离之下大太刀的间合过长难以发挥,而关凌霄手中剑的长度却恰好,但他也并非没有应对的方法——只需要后退半步拧刀就可以将关凌霄逼退。

    但接下来关凌霄的言语让须原贺甚至怀疑自己幻听了——如果他有“幻听”这个概念的话。

    “须原一刀流·奥义·胜居合。”

    “啊?”一众中原武者包括贺难在内双眼暴凸,几乎跳出眼眶。

    “怎么会……”须原阳太以及其它须原门下弟子个个恨不得站起来、冲到台上去观看。

    “不可能!”须原贺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眼泪几乎要不争气的流下来。

    胜居合并非是须原一刀流中单一招式威力最强的,但却是最实用的,绝对可以称之为须原家的“门面”,“一刀流”的来源便与这拔刀术息息相关。但眼下,须原一刀流道场的门匾好似被关凌霄摘下来一脚踢了个粉碎。

    胜居合,乃至居合术都并非是什么独门秘技,每个剑道流派都或多或少在这个领域中有所涉猎,就算关凌霄偷师,也只能在道德上谴责一下,而如果说他是看着看着就学会了,那就只有让人羡慕的份儿了——但被人用自己的招式击败,可谓是天大的耻辱。

    极少有人能看清关凌霄的动作,因为实在是太快,也只有寥寥数位高手看懂了关凌霄此刻的施为几何——只见他上身前顾,持剑的左手反扣住须原贺手腕,右手照着对方的胸口一“扒拉”,顷刻间便见了红,一道深邃骇人的裂口自他指尖划过的方向朝两边开裂,连皮带肉一同崩溃。

    须原贺曾经听说过出云国古代曾经有剑客施展过“无需鞘具的拔刀术”,但你关凌霄又不是专门儿练这个的不说——连刀都不需要的拔刀术,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啊?

    “你是怎么做到的……”被一击打的瘫倒在地的须原贺不可思议地看着关凌霄,尽管对方的出手并非正统的居合术,但在速度上已然超越了自己。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我看来你所谓的‘居合’之要义可以用此八个字来概括,这是一种需要时刻提防敌人出手时机的技术。”关凌霄的右手指尖稍稍溅上了几滴血,他正用手帕擦拭着:“但很可惜,就算你有所提防,还是慢了些许。”

    刀也好,剑也好,枪棒拳脚也好,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至于为什么连刀都不需要……”关凌霄看了一眼须原贺,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这便是我的刀。”

    却影刀,绝对不止有远距离丢丢刀气那么简单,关凌霄方才正是以自己的手臂为刀,施展出这别具一格的刀法来,越戎刀此前也在擂台之上展示过这番手段,只不过没人想到关凌霄也会而已。

    …………

    之所以被视为“不认真”,是因为关凌霄在与须原贺交手的过程中,还分出了一半的精力在思考一件事儿,眼下他想通了,也就不演了——他要隐瞒的东西太多了,又何惧暴露出自己问鼎武林的雄心壮志?展露出自己可以恣意习得他人招式的天赋也无不可,曝光出自己和越戎刀有着同盟的关系也无不可,于是乎他便选择了以却影刀结合对手的胜居合作为终结比赛的手段。

    但现在看来,被自己重伤的须原贺——居然还有一战之力?

    半跪半坐的须原贺默默地又将梦丸握紧,表情十分凝重,似乎在进行一个十分重大的决定。

    关凌霄以为他这是要拔刀再战,但其实是会错意了。

    那这个重大的决定是什么呢?出云国人的传统艺能——切腹。

    切腹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很远,而这一行为的含义,大多都以“荣耀”为根本,向四面八方呈树根状辐射,到了如今这个时节,切腹的理由也变得愈发多了起来,比如“引咎”、“谢罪”、“不愿受辱”、“死谏主君”等等,总之,出云国的武士们是把“切腹”当成很正经的一件事儿来做的,切腹者必须保持双膝合拢跪定,下刀干净利落,尸首俯身前伏——只有完成了这三点,你才死的像个武士。至于其它的规矩也有很多,比如不能喊叫出声、武器不能留在肚子里等,甚至某些地位极高的人为求庄重还会在切腹前沐浴、穿好华丽的服装并写下称为“辞世之句”的诗歌或遗言,都是为了表现出对荣耀的重视和对痛苦的轻视。

    当然,这种自戕的方法比上吊、自刎等等血腥残忍太多,而且疼痛程度极高,最重要的是一刀下去不会当场就死,所以历史上也有很多肠子都流出来了结果后悔了的人——为了“守住”这些人的荣耀,不让切腹的武人们死相太过凄惨,以及减轻他们的痛苦,这个流程中又发展出了“介错人”,主要工作就是在武士切腹后将其一刀斩首以避免失态,通常介错人都是由切腹者的亲友担任,但也有对手尊重切腹者而主动担当介错的。

    眼下这个情况,须原贺显然是来不及做一番庄严的准备的,而切腹这个想法又是刚刚诞生,显然也不会有什么介错人插手,而且他胸腹部本来就有关凌霄开出来的口子,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还减轻了他本人的工作量——这老小子一脸的便秘相就是在做心理建设“活着的时候败得这么难看,那死后一定别更加耻辱才是啊!”

    “阳太!凉太!要担任起振兴须原家的重任啊!”须原贺突然用母语高呼了一嗓子,显然这是在交代后事,而须原贺也并非是个婆婆妈妈的人,说罢便对着自己的肚子就是一刀。

    不愧是剑道名家,切腹的速度也不比出剑斩杀对手要慢,而且考虑到梦丸的长度,他还特意双手握住了剑刃朝向自己反捅……然而,就在这须臾之间,须原贺的手腕却忽地一麻,下意识地松开了双手,梦丸被关凌霄直接抽走,而他的两个儿子阳太与凉太也一左一右在背后钳制住了父亲的手臂。

    “你们……”须原贺神情惊愕,又带有一丝愤懑屈辱。

    “别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自杀嘛……”关凌霄将梦丸插在地上:“如果因为区区一次比武的失败就放弃自己的性命,那未免也可惜了。”

    “你们这些武士所信奉的荣耀,我也略有耳闻——但战死也比自杀要光荣吧?”关凌霄接着说道。

    关凌霄是绝对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他是“死过一次”的家伙,对生命理所当然地有着超乎寻常的重视。

    “放屁!你根本不懂……”须原贺怒目圆睁,几欲暴起,但话音未落便被关凌霄一个手刀砍在了脖子上昏了过去。

    “别忘了这个。”关凌霄拔出梦丸丢给须原阳太,看着两个少年把昏倒的须原贺抬了下去。

    关凌霄并不嗜杀,当然也不厌杀,如果是与须原贺的私斗,对他来说杀了也就杀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还是不好下手——就算你以绝伦的武功夺得武林盟主的称号,但若是人们对你并不心悦诚服,也不过是一个空架子罢了。关凌霄要的是彻底让武林听从自己的号令,在行为上就应当有所约束以体现自己的德行。

    关凌霄这种击败对手后又劝阻对方寻短见的行为,是很能博得众人好感的。

    就在关凌霄还在台上杵着摆造型的时候,有人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姓关的,你玩够了没有,该到我了!”

    魏溃一个虎跳跃上高台,仿佛大地都跟着晃了几晃,与关凌霄四目相对,后者冷哼了一声:“你着急投胎去啊!”不过他也知道魏溃性格难缠,比了个骂人的姿势之后就迅速离开了,不和他多搭话。

    而魏溃将要迎战的,正是他的新任师父,有“天下第一快刀”之称的李遂。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712/ 第一时间欣赏卒舞最新章节! 作者:我等天黑所写的《卒舞》为转载作品,卒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卒舞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卒舞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卒舞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卒舞介绍:
有人招摇撞骗,有人庸庸碌碌。
有鸡鸣狗盗之辈,有凡夫俗子之流。
游侠、赌徒、贩夫、走卒……这样一群无名小卒,要将这乱世再搅个天翻地覆。
“我生不自量,寸寸挽强弓。”卒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卒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卒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