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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等天黑     卒舞txt下载     卒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九五章 宿命的相逢

    谈判成功了。

    或者说从始至终这场谈判都没有不成功的理由——自古以来都是下面的人主动去巴结上面的人,上面的李獒春主动赏光,惊鸿派是全体成员脑子坏了才会拒绝。

    所以贺难一点儿也不意外这个结果,他心里很清楚,赵沉钧要的是什么。

    他要的是一个态度,一个让他觉得“领袖”应当有的态度,而贺难也还给了他强硬的一面。

    …………

    最近需要忙起来,所以就算是懒鬼贺难也不得不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缩减自己那可怜的睡眠时间。

    大概卯时五刻的工夫,贺难已经早早地走进在一家客栈的大堂里了。

    他当然是来等人的,至于等谁,想必也不用多费口舌。

    虽然各个门派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女弟子的存在,但像广寒宫这样一出马就是莺莺燕燕地还是极其少见的,而且这么多姑娘和一群外来的糙汉子挤在一家客栈里既不方便也不安全,所以广寒宫便将这家熙来客栈整租了下来,每逢大会将近,熙来客栈都会把整家客栈租赁给广寒宫作为据点使用,也算是数十年来的传统了。

    走进客栈大堂的第一个瞬间,贺难下意识地便四处扫视起来,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

    熙来客栈的厢房虽然全部都被广寒宫占据,但楼下的大堂却是照常营业的,贺难本来以为这个时间人流会稀少一些,可看了一眼之后才发现自己真是想多了。

    熙来客栈之内,可以说是人声鼎沸,喧闹的场面几乎和包括莱州赌坊之内的大部分赌场差不多——而且是清一色的老爷们。

    这场面着实吓了贺难一大跳,但他也就在同时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男人嘛,梦想无非就是两样,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说得再直白一点儿,这熙来客栈一楼坐着的这些人,都是奔着一睹这些鬓影衣香的广寒宫姑娘们芳容来的。广寒宫中的女弟子们在江湖上可是久负盛名,据说个个冰肌玉骨、倩影仙姿,就算不能有幸结识,那远远的瞻仰一下也不亏不是?

    这群人的心思,贺难倒是很清楚,但比起掺和这些事来,贺难更想找个地方看看热闹。

    很不巧,这间客栈里的“最佳位置”已经被人占据了。

    关于他曾经教给小郁的“位置理论”,贺难其实还有很多话没讲出来。

    比如说,在视野最好的位置中也有三六九等之分,越靠近整个平面的中心,便越是“黄金位置”。

    而在贺难的眼前,“黄金位置”正被一个平平无奇的青年人坐在屁股底下。

    “兄台,借个光?”贺难慢悠悠地走到青年那张桌子附近,然后指了指青年对面空无一人的长凳。

    平平无奇的青年低头自顾自地夹着盘中的小菜吃着,听得头顶上有人说话声才抬起头来。

    “自便。”那青年笑了一声,摊开左手掌,指尖对着那空荡荡的座位。

    桌上又来了别人,青年也不好意思自己吃独食,哪怕对面是个和他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还是客气地问了一句:“一起吃一口?”

    “这怎么好意思……”虽然嘴里好像显得很难为情,但贺难的动作可一点儿不慢,就这说句话的功夫,手已经伸到筷筒上了。

    “嚯,讲究啊!”不知道怎的,贺难突然又蹦出来一句,眼睛也瞥到了青年的手里。“出门还自带筷子吃饭?”

    那青年手指间夹着的,赫然是一双银光闪闪的纯银筷子,显然不是这客栈免费提供的。

    “人在江湖,多小心一点儿总没坏处。”面对贺难这怪模怪样的提问,青年爽朗的笑了笑:“眼看着大会在即,这地方鱼龙混杂,不可不防啊!”

    贺难的眼珠子转了转,也不忙着蹭饭了:“这么说,兄台你也是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咯?”

    贺难会有这样的疑惑也实属正常,毕竟你要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谁会有那个闲心害你?或者说你压根儿就是临宁县本地的普通百姓,也没有那个闲钱和精力去特意打造一双银筷子专门为了下馆子。

    “哈哈……”青年笑的神鬼莫测,然后撂下了筷子,两只手平铺在桌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倒是不至于,不过承蒙江湖上各位朋友的抬爱,鄙人倒也算小有名气。”

    “旭日长升,仙人长生。国运常盛,我盟常胜。在下长生盟,关凌霄。”

    “哎呀,原来您就是是长生盟的关兄,久仰久仰。”贺难连忙抱拳,一副惊为天人的样子。

    其实他久仰个屁的久仰,贺难对于长生盟的了解就只有一个名字而已,甚至他都不知道长生盟的盟主是谁,听完这一大段话之后唯一的感觉就是这段贯口不明觉厉,但偏偏他那副尊容比真久仰的人还要真上三分,好像他是长生盟的拥趸似的。

    “贤弟听闻过关某的名字?“没想到关凌霄这会儿倒是来了兴趣,也不知道是看破了贺难在扯淡还是真想听听自己的风评如何。

    但贺难是何许人也?比武他十个都不顶人一个,但扯起淡来可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狠角色,当即就接过话头去:“关兄你的大名在当今武林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何必自谦?”

    不等他口中的关兄再说话,贺难赶紧补上了一句:“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问问我叫什么嘛!”

    这话直接给关凌霄逗笑了,或者说任何一个人都会笑,但以关凌霄的情商来说肯定不会去拆对方的台,反而颇给面子的问道:“既然贤弟有意,那关某不妨便问一句,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当然也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人物……江湖上也没什么朋友抬爱,但终归有个名字——贺难,恭喜发财的贺,穷途末路的难。”贺难憋了半天,也来了个贯口似的自我介绍。

    在听到贺难说出名字的时候,关凌霄的心猛跳了两下。

    和贺难那虚情假意的“久仰”不同,关凌霄,是真的听说过贺难这个名字,也听闻过他的一些事迹。

    当然,天下这么大,重名的人并不会少,就算是“贺难”这个带有些古怪的名字,也不会只有一个人叫。

    但关凌霄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就已经心知肚明,眼前这个油嘴滑舌的青年,就是那个他所知道的、传闻中的贺难。

    不过,他并不准备揭露这个秘密……至少不是现在。

    “贺难老弟,看样子不像是武林中人呢!”关凌霄盯着贺难看了一会儿,饶有兴致地说道:“你这双手,看起来没有什么练过武功的迹象。”

    关凌霄这话说的既对也错,对是因为他说的句句都属实,错,是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是“看”出来的。

    当然,无论是关凌霄和贺难其实都不知道是,贺难跟着东方柝所进行的修炼,是实实在在起到效果的,只是贺难的身体素质孱弱,而且东方柝也没有教给他释放的法门,所以他本人对此也一无所知。

    “哈哈,还是被关兄你看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关凌霄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一般吸引着贺难,总之他还挺愿意和对方多聊上两句的,但也就止步于插科打诨为止了:“我还真不是什么武林中人,就是一个凑热闹的。”

    就在二人东拉西扯,相谈甚欢之际,整个一楼的大堂已经开始了一阵骚动,二人同时望向了引发这阵异动的根源。

    熙来客栈的楼梯上,三个堪称倾国倾城的美人款款而来。

    这三个人,当然是李问渠、宁藏花和郁如意。

    李问渠还是一袭长衫作俊美公子打扮,手里还捏着一把名贵的折扇,走路虎虎生风;宁藏花和郁如意倒是打扮都差不多,均是一身方便行动的劲装,但二人的姿态却大相径庭——花儿可比小郁要活泼的多了,要不是最前面还有一个李问渠挡着,宁藏花都能蹦下来。

    “哎……”宁藏花正和小郁交头接耳地说着话,突然却哑巴了。

    “嗯?”小郁抬头看了花儿姐一眼——她的身材是真的娇小玲珑,就算宁藏花站在下面一级的台阶上也比她微微高些。

    宁藏花突然往人群的方向一指:“你看那是谁?”

    毫无疑问,宁藏花就算是化成灰也不可能忘记关凌霄长什么样子的,而她也曾经在小郁的画作中识得贺难的脸——那两个人怎么坐一起了?难道他们本来就认识?

    客栈本来就没多大,就在宁藏花还在错愕之中的时候,李问渠和郁如意已经越过了人群走到了二人边上。

    李问渠这虎娘们儿开口就是一句“卧槽”,然后扯着脖子大喊:“花儿,是你自己来介绍还是我给你代劳啊?”

    贺难和关凌霄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别说李问渠都这么开口了,单看三人的神态就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敢情大家都是认识的啊。

    “我们已经认识过了——就在刚才。”贺难看了看小郁,又看了看三位美人,最后把头转向关凌霄,二人在分开的时候便一直互相回信,所以贺难就算没见过广寒宫铁三角的另外两位,也能从信中的描述对得上号。

    众人七嘴八舌地又互相详细介绍了一番,最后还是关凌霄笑呵呵地总结道:“原来都是自己人。”

    这话说的显然是没什么毛病的,广寒宫三姐妹都知道关凌霄代长生盟盟主之位以后,二人的婚事也该定下日子来了,而小郁和贺难的关系也好的不太正常……反正都是自己人就对了。

    但贺难本身就是个极其擅长咬文嚼字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关凌霄的语气之后,总觉得这个“自己人”似乎另有所指。

    姑娘们本就不太喜欢这样喧哗的场合,再加上他们本身就约好了见面之后一同出去走一走,所以五个人在交换了一番意见之后决定还是先离开客栈再说。

    但就在此时,骤变陡生。

    大家都知道,在话本里这种男女主角重逢的时刻,总会有一些被故事情节刻意安排在此处的龙套出来闹事,然后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才能推动剧情的发展。

    这里当然也不能免俗。

    “别急着走啊!”就在五人穿过层层人群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伸出手来。

    可能是因为小郁看上去像个受气包一样最好欺负,总之这个男人的目标就是要去拉住小郁的衣角,也可能是手。

    贺难当然不可能让这傻逼有这种机会,他自告奋勇地殿后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从进客栈的第一刻起,贺难就已经在心里把“色鬼”的帽子给坐在一楼的这群人扣上了。

    临宁县最近很不太平,所以贺难出门的时候都会把刀带上,但亮出来又会显得招摇过市,所以无柄刀就一直被贺难别在腰间,平时在他那墨色大褂的遮掩下倒是看不出来,但现在却恰好能派上用场。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他不拔刀,未来还尚有转圜的余地,但他的刀在拔出来以后,未来或许就已经注定了。

    当然,我指的不是眼前这件事。

    那汉子反应倒也是迅速,见着对方动刀子了立刻把手往回一缩,贺难这一刀砍在了木桌上,直接把木桌削成了两半。

    “你再敢伸手试试看。”贺难把刀架在了汉子的脖子上,无柄刀的刀锋带出了一道血迹。

    这个变故无疑吸引了整座客栈的目光,哪怕前脚已经迈出大门的关凌霄和宁藏花都回过头来看。

    虽然不算是英雄救美,推动的也不是男女主角的感情戏。

    但剧情,该往下走走了。

第一九六章 插曲

    “大哥!”

    那汉子既然敢伸手拦人,自然也是个霸道惯了的主儿,身后跟着一屁股的小弟,眼看着大哥的脖子都被刀架住了,自然得站起来撑撑场面。

    一时间,十几个人便在熙来客栈的门口对峙起来。

    “怎么?要比人多啊?”走在中间的李问渠看着眼前的诸人,抱着双臂冷笑了一声:“要不要我把广寒宫的人全叫出来,咱们再说道说道?”

    按理来说,这熙来客栈作为广寒宫的大本营也并非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江湖上不少人都知道,所以这群饿狼们也只敢在边上看着,像这汉子一样色迷心窍上了头的人并不多。

    但这汉子既然敢当众做出这样的事,自然也是有几分底气在的,他瞥了一眼被贺难劈成两半倒在地上的桌子,又不动声色地拨开自己脖子上的刀:“呵呵……敢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你还是第一个。”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看不起女人,还是理亏不敢回答李问渠的话,又或者是他觉得解决掉这把迫在眉睫的刀更重要一些。

    “吹牛逼谁不会啊?”贺难噗嗤地冷笑了一声,无柄刀的刀锋又深入了几分:“你现在最好给我们道歉,不然我保证我也会成为最后一个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人。”

    话音未落,贺难突然想到这句话可能有些歧义,便又补充道:“因为你很快就不需要脖子了。”

    贺难当然是在吓唬对方,他不敢也不会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这个人,更何况对方也罪不至死——但就像他说的那样,吹牛逼谁不会啊?

    “放肆!你知道我大哥是什么身份么?”还未等汉子再言语,他身后的小弟已经按捺不住了,手臂已经探到了贺难胸前,似乎是要揪住贺难的衣领,又似乎是想夺刀。

    斜刺里突然一条腿横拦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那喽啰一脚踹进了人堆里,沿途的桌椅板凳倒了一片,汤汤水水也洒了满地都是。

    “是么?那我还真想看看,你这个大哥是什么身份。”腿的主人挡在了贺难的身前,依然笑呵呵地。

    “老魏,你怎么才来?”其实今儿被小郁约过来的也并非是贺难一人,还有老魏的份儿——关凌霄在听小郁说过二人之后,便拜托她为自己引荐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魏溃却在此姗姗来迟。

    老魏看也没看身后:“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

    其实也并不是像老魏解释的这样——现在他每天早上都要接受李遂的指教,所以并没有跟贺难一起行动,但他迟到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迷路了。

    亲眼看过这霸道的一脚,那汉子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我……”

    “你什么你,让你说话了么?”魏溃突然暴起,一巴掌甩在这男人的脸上,对方的嘴里赫然可见有两颗还粘连着血丝的牙跳了出来。

    打完这一巴掌,魏溃又闪身躲了一下,生怕那两颗牙蹦到自己身上,然后又朝着男人目瞪口呆地喽罗们勾了勾右手的手指:“来,你们说,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有兄弟在就是好,贺难不方便做的事情魏溃都能代劳,而且就像心有灵犀一样。

    “你……你敢打我们大哥?”小弟们被这莽撞人吓得噤若寒蝉,但还是磕磕巴巴地说了出来:“我们大哥可是尘州郡守的公子,你敢打我们大哥?你完了!你完了!”

    在场所有人听完之后,不管面上神情如何,但多多少少都心头一凛——这个被教训的这么惨的家伙,来头还真不小。

    民不与官斗,这是古往今来都适用的道理。就算是江湖上的头马门派,一般来说也极少和当地的官员发生冲突。

    君不见一句话叫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虽然此话中多带有一丝调侃的意味,但意思却是实打实的。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无官阶的捕快,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惹不起的存在,更遑论一郡之首了——或者说,绝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惹到这个级别的橘色。

    当然了,眼前的这个可怜的男人并不是郡守,只是郡守家的公子而已,但你打了人家的儿子,老子会不会出来?临宁县可是直属于尘州郡的大县,从郡府到临宁拍一拍马也就三天的工夫。

    不过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儿,魏溃可不鸟这个,小郁和贺难都是他的朋友,对他的朋友动手动脚那就该揍,而且他本来就对这些仗着关系的二世祖没有好印象,当即又捏住了男人的咽喉:“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这一下,又把男人整蒙了,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来说,这个时候亮出身份已经足够把对方震慑的全都跪倒在地上磕头求饶了,但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但他又不敢撒谎,只好点了点头。

    “魏溃兄弟,你先把手松开吧,我来跟他说两句话。”魏溃一撒手,这男人的身子便如同烂泥一般软倒在地上,关凌霄走近前蹲下身来,假惺惺地给男人拍了拍身上的土,嘴里说的却是另外一种意思:“那这样吧,你给我们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但你要是没这个态度,那就只能你爹出来替你道歉了。”

    可怜的汉子听完这话气得差点儿哭出声来——挨揍的是我,我还要给你们道歉?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想让我爹给你道歉?

    但关凌霄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因为毕竟是他先要冒犯郁如意,被贺难当场逮住,挨揍也不是莫名其妙就被人揍了一顿,俗话说“先撩者贱”,那揍你一顿也是应该的,所以很公平——在场的一双双眼睛可都看着呢!

    再换句话来说,就算贺难等人不占理,但他们现在至少是站着的——你个被人干躺下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说理啊?说来说去还不都是谁强谁有理?

    第一个道理,男人是不明白的,在他这将近三十岁的年华之中还从来没有意识到什么叫“公平”;第二个道理,男人是明白的,但以前都是他站着别人倒着给他道歉。

    说实话,关凌霄其实是打心眼儿觉得闹心——郡守的儿子他又不是没见过,海阴郡守卢宏的儿子比自己实际年龄岁数还大,见面照样得叫一声大兄;郡尉高峡的儿子高麟可比这个人牛多了,挥挥手照样灭他满门——你要是跟高麟一样不服不忿的也就算了,顶多就是出手教训教训你,但看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也只能轮到自己出来唱这个白脸。

    让关凌霄出来唱白脸的人都是什么级别啊?他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也配?

    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这个话题或许是一个经久不衰的辩题。

    但现在面子已经没了,那肯定是命重要——面子往后可以再找,但命就这一条。

    所以男人尽管十分不情愿,但还是扭扭捏捏地向众人、尤其是小郁求了饶,再然后,就带着他那一群酒囊饭袋的喽罗们灰溜溜地离开了熙来客栈。

    “是我看走眼了。”看着这帮人离开的背影,关凌霄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贺难看了一眼关凌霄:“什么?”

    “先前我说你是不会武功的,没想到出手也算是干净利落。”关凌霄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两截桌子。

    贺难也笑了:“那哪是我自己的本事啊,全仰赖这把刀厉害了。”

    “哦?”关凌霄像是不经意间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看来贤弟你这把刀也是一柄宝刀了?若是不介意的话,为兄倒想见识一下。”

    “那有什么好介意的,关兄想看就看好了。“说罢,贺难把无柄刀连鞘一起从腰上解了下来,交到了关凌霄的手里。

    别管练没练过武功,看过无柄刀全貌的人第一反应都会是“这刀怎么没把手”,关凌霄自然也不能免俗。

    “此刀是一位长辈所赠,到我手里就是这个样子,我本身也不是什么刀客,也就随他去了。”贺难当然不可能把师父的事情说给外人听,每逢他人问起,都是大差不差的解释。

    关凌霄捧着无柄刀端详的神情很奇怪,从中看不出一个刀客对于宝刀的惊叹与艳羡,更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隔窗听到外面三五孩童嬉戏打闹所流露出的情感。

    那是一种什么情感?

    如果是贺难来说,那是“丫还不想死。”

    如果是关凌霄来说,那是“对过去的怀念和对人间的留恋吧。”

第一九七章 一招秒了有什么好说的

    自打重聚之后,贺难和郁如意的独处时间其实是很少的。

    这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他们两个都是从半大不大的年纪就在身上肩负着重担的人。

    相比之下,郁如意倒是还算轻松一点儿,毕竟她还没有到必须由她来承接起家族未来的时刻,作为暗箭,她更多的时候也只是作为学徒和帮手的角色,目前的小郁只需要全身心投入到武功的修炼上。

    但贺难不一样。

    他是李獒春落在盘中的棋,是五皇子匿在腰间的刀,是串联起未来的针线……

    更别说他还有大仇未报了。

    害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做,所以每每想起和小郁之间情感,总会自觉十分沉重。

    和小郁的相处是惬意愉快的,这是他久违的、可以暂时让精神松懈下来的时刻,但这样的时间还能有多久?

    是的,虽然贺难承担的使命是谋划出一个光明的未来,但他本人,真的会亲眼见到那个未来么?

    “你好像有心事。”正握着一叠密密麻麻手稿看的小郁突然抬起头来,两只眼睛里带着好奇和疑惑。

    贺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慌张的表情,但很快又被压制了下去:“我能有什么心事?”

    小郁突然笑了,很不客气地说道:“如果你的第一反应是‘啊?’那说明你是真的没事,但你却故意掩饰了一下,非得让我注意到你神色的变化之后追问下去……”

    郁如意的话留了半截,却见贺难一脸无辜。

    “这种行为,我一般称之为‘贱’。”小郁眯着两只眼睛,神情活像一只狐狸。

    贺难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只手足足遮盖了自己的半张脸的表情变化,但仍然不难看出他因为小郁戳穿了自己,眼底莫名流露出一丝愉悦和得意。

    “委屈你了。”尽管我很难把“温柔”二字和贺难联系到一起,但不得不说他现在表露出来的情绪的确是这样:“我知道你为了夺魁做了很多的努力……”

    小郁摇了摇头,示意贺难不必再往下说了:“我知道,李御史的命令更重要,不只是对你,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我已经不是个由着自己性子胡来的小姑娘了,知道大局为重。”

    或许是为了说服自己,或许是为了宽贺难的心,小郁俏皮地从资料中抽出了几张纸:“而且我也未必就一定是最强的啊,未必能轮到我和萧克龙去争这个魁首,有好多人的纸面实力都不在我之下呢!”

    “我担心的,反而是萧克龙的实力并不能十拿九稳……万一失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小郁问道,她不相信李獒春和贺难会把计划全都赌在一件事上,但以贺难这别扭的性格来说只会在每一件事即将开始之前才会告诉所有人该怎么做,并不会在最初就和盘托出。

    “是的,所以我会在场外做一些手脚,来确保计划的成功。”贺难的脸色有些阴沉:“但就算既定的目标没有达到,也有后备计划……”

    …………

    少年英杰会,可以算得上是“天下群雄会”的前哨战,在少年英杰会上得到好名次的门派,自然会被众人另眼相看青睐有加,没准儿就会成为在天下群雄会上大放异彩的契机。

    历届的大会都是由上三门挑头,其它大宗门辅佐举办,这一次也并不例外,长风书院的内院掌教夫子祝诘、须弥寺的宝相大师以及扶摇派的齐道长在各自发表了一番勉励之言和宣布了规则之后,便落位在会场正中的主位上,众望所归。其余各大门派的掌门和重要门人也分别按照江湖上的地位依次排座,至于像李遂这样独来独往的高手,享受的也都是掌门级的待遇。

    掌门级的待遇都有什么呢——首先一个能够看清楚擂台的位置是必须的,其次一人一张高靠背四出头的官帽椅,一张四方的茶几上摆着一壶好茶和几盘点心,点心的类别花样繁多,甜的咸的软的硬的一应俱全,甚至你想让手下的弟子给你嗑西瓜子都行。最后当然是其它的杂项了——嫌热有人给扇扇子递毛巾擦汗,嫌冷有人给送毯子,总之和来这儿养大爷没什么区别。

    当然,各大掌门有门内弟子伺候,那些孤家寡人的掌门级高手也有大会安排的专人负责安顿,多出自临宁县本地——沈放作为与大会息息相关的莱州赌坊的大监赌,虽然不好在明面上露脸,但实际上也算是主办方之一了,也有交好门派中的弟子。

    关于这点,倒是没什么人质疑,毕竟人家能坐到这儿都是靠一拳一脚打出来的,你不服你跟他比划比划,你坐着让他伺候你呗!

    至于规则——可能有人觉得会十分复杂,但实际上却简单的很。

    别害人性命,别致人残废,就行。违者直接判负并且要承担同等的代价,杀人了就偿命,把人弄瞎了那你自己也得瞎着下台。

    而决出胜负的条件也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和天狼军中的比武规则大差不差,毕竟天底下的武人也没那么多讲究,这套规则算是从江湖中传到军队中的——主动认输判负,掉下擂台判负,倒地十息不起者判负,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军中为了保持战斗力的旺盛防止伤重大多采用统一规格的木制兵器,但江湖人不在乎这个,你带什么就能用什么,就是用暗器都没人管你,只要不下毒就行,你要是练奇门兵器的也无所谓,因为以前甚至出了一个用烧火的炉钩子当兵器的怪才。

    江湖上的比武,最重要的就是热闹和利索,前脚宣布完规则,后脚直接就叫双方上台开打。

    为了防止某一门派的包揽高名次,提前使大会失去悬念,每个门派只能出一个人上台比武——这一条规矩是近两届新添加到其中的,因为十年前那一场大会,惊鸿派的四羽把八强席位占了一半,拂了不少门派的面子。

    当然,这么做也有利有弊,利就是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了“保送”的事件发生,确保一定的公平,而且缩减了名额后大大缩短了冗长的时间,毕竟一个门派的青年弟子人均报名的投机取巧之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比起三脚猫之间的粗鲁互殴,显然少年英杰会的目的还是展示出少年才俊们的实力。而弊的是,这样做的确让某些人才辈出的大门派失去了一定的优势,在少了很多杂鱼的同时也少了很多的精彩。

    当然,总体上来说依旧是利好的,毕竟以弱胜强的场面也是为人津津乐道的。

    “第一场……由灵风派赵松涛,对阵,广寒宫郁如意!”负责报幕的裁判官猛地吼了一嗓子。

    灵风派的武功风格便如门派名称一样,以拳脚功夫为主,风格异常灵巧洒脱,一招一式打出如春风临玉树,可以说是十分适合相貌英俊的男子练就的一门功夫,而这个赵松涛的相貌也显然不差,通体白色长衫,腰系玉带,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往台上一站那架势便能看出潇洒来。

    赵松涛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青年一辈,一出场便引得不少女弟子眼前一亮。

    但若是比起名声来,广寒宫的“玉公主”显然更胜一筹,前几日熙来客栈里因郁如意引起的纠纷在这几日也成了一段新闻,而郁如意的家世背景也被好事之徒们挖掘了出来,因为其“种子选手”的身份和俏丽的容貌,说是人气最高的选手好像也不为过。

    才子佳人,这第一场的比试便充满了噱头,容貌上佳的二人站在台上就已经够精彩的了,但小郁的心思却没有放在对手身上,而是止不住地往台下瞟。

    她知道贺难不可能一直停留在会场内,但说好了自己的比赛他都要看,这会儿怎么没影了呢?

    儿女情长可不是个好兆头,就在郁如意还在暗自寻找贺难踪迹的时候,全然不知她已经无视了赵松涛的数次搭话了,可怜的赵松涛就像个局外人一样被晾在擂台的另一边。

    “看不起我?”赵松涛向来也是众星捧月的对象,由于容貌和武功都不错的原因,他的性格也是相当自信健谈,尤其对面还是个国色天香的美女,但三番五次地被对方无视,哪怕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当即便纵身一闪,一拳击出。

    其实这他就误会小郁了,因为她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冰霜美人,就算不想些有的没的,也不可能跟赵松涛搭话。

    走神归走神,小郁的反应可是一点儿不慢,赵松涛欺身上来的一瞬间她便有所察觉,脚尖一点便闪到了赵松涛的背后。

    以拳起手的赵松涛其实也没失了风度,因为他是练腿功的,这一拳并无威力,只是给郁如意提个醒儿罢了,这回既然交起手来,方欲施展自己的真功夫。

    只见他扑空之后化拳为掌,顺势以单手撑地,凌空便是三脚踢出,隐隐有真气流转。

    很帅,但是没打中,因为郁如意闪过他之后便直接退到了另一头,相当于二人换了个位置。

    赵松涛的武功套路并非以猛烈著称,也并非连绵不绝的缠斗,但偏偏郁如意全程都在闪躲,甚至连招架都没有,不光是与她对战的赵松涛迷茫了,就连台下不少高手都觉得奇怪——到底该说赵松涛厉害呢?还是郁如意发挥的不尽人意呢?这并不精妙的几招就能将她逼成这样?

    郁如意突然笑了一下,没有笑声,只是莞尔——她看见贺难了,这厮正从茅厕的方向往回跑,一手攥着还未用尽的厕纸,另一只手还在提裤子。

    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就不能憋一下么?

    是的,如果贺难从一开始就憋着,现在估计也如厕完毕了。

    因为郁如意在和贺难对视了一眼、确认贺难看到自己了过后,第一次组织起了攻击。

    气海凝诀,化水为矛。

    赵松涛只觉得膝盖疼了一下,然后眼前的事物便从郁如意这个对手,变成了天上的太阳。

    一招秒了,有什么好说的。

第一九八章 方向

    对于这个结果,很多观众的心情是复杂的,可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郁如意的实力,的确在赵松涛之上,就连灵风门的掌门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任谁也没能想到二人的差距就只有一招——毕竟这赵松涛也算是年轻一代中实力相当不错的了,就算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二流高手想要拿下他也不会这么轻松。

    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呢?

    其一,小郁方才连续闪躲,游而不击的行为让赵松涛低估了她的实力,自己也放松了警惕,出招完全不顾防守,门户大开,这才让小郁找到了一击必杀的机会。

    其二,也是最主要的原因——郁如意手重。

    什么叫手重呢?

    每个人的武功和性格是密不可分的关系,性格柔弱的必然不可能去练那刚猛的外家功夫,性格刚强的也很少打的拖泥带水,就算同一套武功在不同人手中打法都有可能出现天差地别。

    虽然小郁外表上一副小姑娘的样子,实际上她的性格无疑是非常“刚”的那种,某种程度上甚至比魏溃还要“刚”,因为饶是遇强则强的魏溃在碰上实力不及自己的对手时也不免生出几分“玩儿”的心出来,譬如他和萧克龙的第一次交手就是先端着高手架子,直到被萧克龙先下一城之后才拿出真正实力;但郁如意就没有这么多事,能一招解决就不会去拖到第二招,所以显得手重了些。

    论实力或许距离真正的一流高手还有一段距离,但要是比虐菜的速度,郁如意绝对艳压群雄。

    听着裁判数了十声判赵松涛落败,小郁连头也没回地便下了台。

    “打的不错。”贺难谄媚地凑了上来,他是没看见之前发生了什么,但小郁那一招“膝盖杀”他可是亲眼见过不少次了。

    面对贺难这等阿谀奉承,郁如意怎么会不知道这小子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只见她双臂抱在胸前,好笑道:“知道你还有事,赶紧去忙吧!”

    贺难离场之后,小郁便回到了广寒宫的队伍中,规规矩矩地站在师尊姚念的背后。

    毕竟这少年英杰会本质上还是孩子们的事情,且距离天下群雄会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很多门派的掌门并未随着大队人马到来也并非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像是九大宗门这种地位卓绝的,除了必须要到场监督理事的三教掌门之外,其它人都选择了晚来一步。

    这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重量级人物之中,当然也包括如今的武林盟主——四海帮帮主,陈风平。

    陈风平的武林盟主之位,是从前代四海帮帮主于顺手中接过来的,而在四海帮独占武林盟主二十年之前,这个位置在“天下第一大帮”的破布袋子里装了更久。

    四海与丐帮,一个是近些年来风头正劲、气吞万里如虎的新贵,一个是从诞生起便始终延续、薪火不绝的昔日霸主,究竟哪一个才是如今的“天下第一”?

    这个让江湖期待已久的悬念,陈风平准备在下一个十年让一切尘埃落定。

    徐清失踪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到了徐陵泉的耳朵里,而就当徐陵泉怒不可遏歇斯底里的时候,陈风平亲自到场安抚住了这位东海龙王,让苏家那对兄妹得以平安回到丐帮去交差。

    陈风平这番举措,到底揣着一颗什么样的心,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但徐陵泉从帮主口中得到的答案是:“在天下群雄会上,我会把丐帮和四海帮这么些年的宿怨全都了结。”

    而丐帮那边,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想法,易可贺和易可喜这对老兄弟俩也从这一连串的事情中嗅到了一丝诡异,于是便故意拖慢了自己赶赴大会的脚步。

    但偏偏在少年英杰会的第一轮上,四海帮与丐帮的弟子……撞上了。第一轮比赛到此为止除了惊艳一指秒了赵松涛的郁如意以外,再没出过什么强悍的角色,也并无什么门派之间交手的噱头可言,从清晨打到日上三竿好不容易来了个值得众人关注的,却一下子就来了个大的。

    丐帮这边出战的是他们的五袋弟子阎奇。以十九岁年纪就能成为五袋弟子,阎奇的本事当然不小,单看武功修为甚至还在许多六袋以及部分七袋之上,算得上苏家兄妹之下的生力军了。好个阎奇,虽然其装束打扮和寻常乞丐也没什么分别可言,一样的衣衫不整邋里邋遢,但看他那雄浑的肌肉和鼓囊囊地太阳穴便可以看出是个硬茬子。

    而四海帮这里,出战的少年名为“向东流”。

    哪个他妈是个“向东流”?

    乍一看“向东流”这名字,再想一想四海帮中帮主、各位龙王以及头目的名字,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如此贴合四海帮这水路门派风格的姓名,再加上作为代表四海帮出战少年英杰会的身份,这小子恐怕是作为未来帮主培养的啊……

    可实际情况却完全相反,因为整个武林之中,除了随同前来的四海帮帮众之外完全没有人知道这人究竟是哪来的。

    四海帮的席位很宽阔,与丐帮对称分作两边挨靠着三教,向东流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第一反应是看向了王巨溪。

    南海龙王这一回没盘着他那两颗铁核桃,而是换了一串不知道什么木制成的珠子,看上去就像宝相大师脖子上那串念珠的缩小版,见向东流附耳过来,王巨溪却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输赢倒是无所谓,但别输的太难看就是了。”

    从王巨溪的反应来看,这个向东流好像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无论是领头的还是选手本人似乎对于这场比赛的胜利不怎么抱希望。而王巨溪这种反应,并非是故布疑阵或是另有安排,而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

    四海帮内部,正在经历阵痛,这是他们上上下下都无可否认、也不愿提起的事实。

    陈风平,是毫无疑问的超一流高手,甚至可以说是当今江湖上最接近“绝顶级”的几人之一,但四海帮中除了这个帮主之外,四海龙王中最强的徐陵泉也只是一流高手中“比较靠上”的一个。

    四海帮的青年人才,正在青黄不接,一眼望去,甚至看不出未来有什么超一流高手的苗子,更别提绝顶高手了。

    回顾过去,也就是四海帮从“薛无敌时期”开始崛起的年代——薛无敌改制四大水司、分立四海龙王,究竟是一出惊才绝艳的妙笔、还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殊死一搏呢?

    只凭一个超一流或是绝顶级高手,或许能给门派带来一时的风光,但绝对带来不了长久的繁荣,薛无敌参破这个玄机,所以把四海帮发展的重心从“武功”转移到了“产业”上,四海帮也是因此一跃而起,除了三教地位无可撼动之外,似乎其它任何一个门派都不被放在眼里。

    薛无敌的谋篇布局当然给四海帮的兴旺带来了极其迅猛的势头,但没有哪个抉择是完美无缺的,这个方向终究也会有其不足的一面——四海帮的转型已经转了太久了,久到如今的门人更愿意谈起“今儿进了多少帐”而非“最近武功练到什么程度”。

    其实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你能给朝廷带来利益,上头自然会罩着你——但缺乏一个绝顶级高手来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产业,还是让人惴惴不安。

    高手存在的意义,绝对不是简简单单地用得到过什么荣誉去衡量的。对于一个门派来说,高手的数量与质量就是一份保障,一个最终极的手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你拥有一份至宝但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去守护时,那最终的结果就是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今天的陈风平,作为硕果仅存的超一流高手,加上武林盟主的地位还能安稳一段日子,但将来呢?

    在这种局面之下,四海帮不得不做出一个壮士断腕一般的决定——到底是重新整顿帮派制度、强化武功的重要程度、砸也要砸出一个绝顶级高手,还是从现在开始逐渐模糊掉江湖门派的头衔,走上类似于不夜山庄一样的道路,甚至彻底摒除武力、全面依托于朝廷?

    王巨溪不可能选择第一个选项,因为他清楚四海帮的蓬勃并非来自于一个所谓的绝顶级高手,他也不会去赌这个“一半一半”的未来,而朝廷也显然不能完全信任,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忍痛维持住这样的局面再慢慢走向平衡。和单纯贪慕权势的丐帮传功长老霍云震不同,王巨溪的目标并非只是帮主这一职位——如果四海帮缩水了一半甚至变得更加羸弱,他还要这个帮主之位做什么?相反,如果四海帮发展的比如今更为庞大,那让他安安稳稳做自己的龙王也是值得接受的。

    但四海帮里有一个人,是和霍云震非常类似的——徐陵泉就是标准的、老派的江湖武夫,既有老派武夫的坚持,也有老派武夫的冥顽。他作为四海帮中武功一人之下的龙王,是坚决拥护将重归武道的,甚至觉得自己就会成为下一位超一流高手。

    对于徐陵泉这种天真的想法,王巨溪不予置评。

    “芳兰生门,不得不除啊……”南海龙王是真心实意地发出这样的感慨,与精明擅于算计的外表不同,王巨溪也是非常看重情谊的,可有什么情谊能比得上帮派的未来呢?

    但如何平稳地度过这黎明前的黑暗,同样也是一个难点。

    在陈风平的计划中,再把武林盟主的位置攥在四海帮的渔船中十年是最好的结果,而如果不能,那还有一重保险——削弱对手。

    对三教自然不能用这样的手段,人家在这片土壤上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就连四海帮中也有不少拜佛崇道的人存在,而且三教也不会和四海帮发生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在三教之下最有威胁的对手,那就只有丐帮了。

    挑动丐帮内乱,重整武林格局,搅动一滩祸水。

    乱中图强,动中求存。

    以王巨溪的能力来说,他可以轻易地挑拨离间,但还不至于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程度,尤其是四海帮之内怎会对这种事一无所知?

    真正策划出这样动荡的,从来都不是王巨溪这个南海龙王。

    但想要这种混乱局面出现的,从来也不是四海帮这一股势力。

第一九九章 养素

    比武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奇迹发生,就像赛前很多人暗自在心中预测的那样——向东流负,阎奇胜。

    当然,向东流输的确实也并不难看,纵观整场比赛的结果,他的发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亮点的,也给阎奇制造了一些麻烦。

    只是就像江湖中最为简单朴素的道理所说,强者就是比弱者有更多的取胜机会,这世上又哪来那么多以弱胜强呢?

    要求向东流这个临时被推选出来顶缸的去战胜阎奇,还是太强人所难了。

    不过,还是有有识之士从四海帮与丐帮的“直接对话”之中看到了一些玄机——四海帮这个向东流的本事,似乎配不上中四门的地位,这些人也在心中暗自揣测着,到底是四海帮不在乎少年英杰会的胜负与名次,还是真的无以为继呢?

    但就算有人做出这种揣测,也不敢妄下结论,毕竟四海帮的势力在那摆着。

    “承让。”虽然丐帮给人的整体感觉向来都是不拘小节的,但阎奇却出奇地讲究礼貌,在裁判宣布分出胜负之后便向站在另一端的向东流拱了拱手,向东流也还了一礼。

    王巨溪也并未对这向东流多加苛责,反而勉励了他一番。其实四海帮中的少年一代最拿得出手的也并非只有向东流了,但即便比向东流更强也更年轻的其它人,在少年英杰会上也未必就能比得过那几个呼声颇高的夺魁大热门,与其暴露全部底蕴,倒不如安排一个年龄刚好二十岁的向东流亮亮相,所以在陈风平的授意之下,向东流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上了场。

    或者说浑浑噩噩也并不恰当,因为看向东流这首次登台便败北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往那一杵,就冲这份气定神闲,能力倒是其次,心态放的是真平。

    对向东流的表现,王巨溪并没有过多关注,这是自己手底下的人,能到这个场合去历练历练也好,但此时的他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比赛结果之上——王巨溪的目光越过重重人群,重重地落在了丐帮那群人的身上。

    虽然苏眉清平时表现的就跟苏眉秀的贴身护卫一样,但实际上他在丐帮也是八袋长老,地位如日中天,原因无他,就是能打。

    同为中四门,四海帮怎么会不羡慕丐帮拥有这种年轻的天才强手?但也就是想想罢了,毕竟花陵苏家这对兄妹和丐帮的渊源颇深,不是能靠金钱攻势就可以拉拢过来的。

    但苏眉清也只是能打而已,论起为人处世的能力来说被他妹妹可甩了好几条街,要不然怎么苏眉秀是掌钵龙头,身为哥哥的苏眉清只能“沦落”到给妹妹打杂。

    如果说丐帮对于出席少年英杰会的队伍安排上更看重武功,那景神相和霍云震比起这个年轻小子来说更具备带队的资格,可眼下不擅长人情世故的苏眉清作为丐帮的头号人物出现在了少年英杰会上,那就说明苏眉秀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处理,而同样地位凌驾于苏眉清之上的人物也全都在此列中。

    “既然到席的人是苏眉清……”王巨溪显然已经阅读出了丐帮作出这样安排的用意,“看来他们丐帮上下也忙的焦头烂额啊……”

    从南海龙王的心理活动上来看,他对于霍云震是否暴露这件事好像有点儿“事不关己”,但从这份态度来说倒也能看出一些东西。

    在王巨溪的棋盘上,霍云震已经是一个弃子了,更别说王巨溪本人也在陈风平的掌握之中,至于霍云震到底是还做着丐帮帮主的春秋大梦也好,或是已经被丐帮动用了帮规也好,都有些无关紧要,现在的四海帮内只等待着一个结果——天下群雄会的落幕,将会见证四海帮的未来。

    “下一场,由须弥寺养素小师傅,对阵游天阁秦炬!”

    江湖上,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但三教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虽然说三教向来不与世俗相争,就算你不给三教面子,三教多多少少也给你一个面子,可是朝廷这边儿就未必了。

    所以王巨溪也跟着鼓起了掌。

    由于当今陛下齐长庚和兴佛的老皇帝不同,对于三教他采取的是一种近乎一视同仁、相当平衡的态度,所以这些年来原本地位超然的释教渐渐的又与儒、道两门回到了一条线上,但毕竟兴佛兴了这么多年,底子还是要更深一些。

    作为须弥寺赖以众望的天才弟子,养素的内功修炼的是释教经文、也是须弥寺顶级心法“楼至佛韦陀心经”,而外功也尽得门内真传,硬桥硬马的“金铁衣”被他修炼到极致,足以用肉身与刀剑相抗,还“临时抱佛脚”地被宝音和尚教了一手“不传之秘”。

    若说养素唯一有所不足的地方,那可能就是对敌的经验了。

    毕竟在须弥寺内,师门之间的切磋只是点到为止,养素这十五岁的年龄也未曾经历过什么江湖俗事,所以他从来没跟外人动过手。

    再加上养素心善,释教也讲究慈悲为怀,所以难免出现胜负欲不足的情况。

    “干死他!”脾气暴躁的空明和尚突然振臂一呼,引得众人频频侧目,熟悉空明的人都在低声窃笑,而不了解这位颇有个性的师傅的也在心里暗自嘀咕着这个出家人怎么口不择言,空明这一声呐喊也引起宝相大师注意,回过头瞪了自己的徒弟一眼。

    宝相大师向来慈祥和蔼,教出来的徒弟却和他是两个极端。

    被对方宣判“被干死”的游天阁弟子秦炬也从擂台另一边走了上来,只是看起来有些手脚僵硬——他本来就有些紧张,再听场外空明那振聋发聩的一声吼自然就更紧张了,此时就像个木头人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秦施主,小僧要动手了。”养素在前一阵子得到了宝音与空明的指点,这些内容可不单纯地包括武功,还有比武的一些特殊技巧,比如说如何向对手施加压力、如何节省自己的体力等等,这两个为老不尊的大和尚甚至连“趁双方互相通名时发起突袭”这种龌龊手段都教出来了,真可谓是下了血本——当然,养素肯定不会干出这么没谱的事情,所以老老实实地通了一声姓名,然后才摆出架势。

    但秦炬这边……显然是出了一些状况。

    游天阁算是九大宗门之下的前列门派之一,门中武学颇为广博,从拳脚到刀剑、从枪棒到暗器无所不教,且武功品质也可以说是比较上乘,按理说教出来的弟子水准应该不差才对,更何况秦炬可是游天阁阁主的亲外甥,于情于理都是重点栽培的对象,武功自然是不可能太差的。

    秦炬的武功不差,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不错,虽然纸面实力比起养素略有不及,但差距也并不大,真打起来谁胜谁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但他有个毛病,就是在公众场合表现的时候很容易紧张。

    可能是由于他自幼便表现出非凡的武学天赋的原因,游天阁阁主打小就十分偏爱这个外甥,一身的武功都是他亲自教出来的。但当家长的嘛,总有一个习惯就是在外人面前让自家孩子表演一下拿手的才艺,就算是游天阁阁主也不例外,而且他这个身份自然是朋友遍天下,每每有人登门拜访,游天阁阁主总会把外甥叫出来让他表现一下,秦炬被人夸赞,他这个当舅舅的脸上当然也有光。

    按理来说,秦炬这毛病就是练也练出来了,但事实上他的心理压力大得很——他在舅舅的朋友面前表演的很卖力,心里想的其实全都是万一搞砸了怎么办,舅舅会不会怪我?

    说白了,秦炬这孩子相当的内向、敏感,越大的场面、越多的大人物,他就越难受。

    难受到什么程度?养素的当胸一拳打来,他紧张的甚至连剑都拔不出来了,就这样被试探性地一拳直接轰翻在了台上。

    “这……”养素都不知道该怎么打了,以他的性格肯定不能看对手倒地之后就骑在对方身上嗯抡王八拳,所以便扎了个弓步盯着秦炬看。

    真丢人啊……秦炬心里想着,他甚至都想直接找个地缝钻起来了。

    这么看来,向东流这样没心没肺的选手也有其优点,甭管实力好与坏,比武输与赢,人家至少能把该有的水平发挥出来。

    “秦炬!站起来!你能赢的!舅舅相信你!”外甥要参加少年英杰会,游天阁阁主自然是亲自坐镇,眼看着秦炬像根倒栽葱一样翻倒在地上,也不顾身份了,直接站起身来。

    可阁主不说这句话还好,话没说完,秦炬差点当场落泪。

    但比武就是比武,不可能因为你紧张所以让你多放松一会儿,少年英杰会上的裁判官也是江湖上有一号的人物,什么场面没见过?报数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当数字喊到八的时候,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一幕出现了——养素突然蹬蹬蹬地跑到擂台边上,那一瞬间许多人甚至以为他要主动认输。

    “大叔,您能不能先等一等,我觉得这样对他来说不公平。”养素蹲在擂台边上探头探脑地和裁判交流了起来,口中的“他”指的当然是秦炬。

    见过求情的,但哪有在比武中给对手求情的?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可是关乎江湖地位的少年英杰会!每赢一局那就代表离魁首更近一步,每个选手肩负的不只是个人的荣耀,还有门派的声誉。

    正常来说,这场秦炬打不了,那就应该判你养素赢,无论是正儿八经较量出来的结果,还是因为某一方个人原因出现的结果——要是有个选手因为拉肚子、没睡醒等等因素迟到,难道也要给他“等一等”?

    或者退一步来说,养素愿意给秦炬求情,那要是秦炬不领这个情呢?如果养素被状态恢复的秦炬击败止步第一轮,难保整个须弥寺不会沦为笑柄,就算碍于三教的威信,谁能保证背后没有人去嚼舌根子?

    裁判当然也不可能因为养素的一句话擅自改变规则,但目光还是下意识地望向了中心席位——三教是少年英杰会的组织者,宝相大师又是须弥寺的代表人物,于公于私都得听听宝相大师的意见。

    “两位施主,你们怎么看?”宝相大师倒是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看向了同为三教代表的祝诘祝夫子,和齐小乙齐道长。

    “该输的输,该赢的赢。”乍一听,祝诘的态度有些模棱两可,但他立刻又补上了一句:“祝某以为,养素小师傅的心是好的,他的要求也并非出于个人私利,而是在为对手争取公平对决的机会,这一点十分难得,也值得称赞——但比武就是比武,我个人更加尊重规则。”

    听完了祝诘的话,宝相大师微微点了点头,又把脑袋转到了齐小乙这边:“齐道长有何见解?”

    齐小乙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显然是已经知道宝相大师心中所想了,于是便像生出几分玩儿心一样戏谑道:“宝相大师,您是知道的,我们修道的和你们念佛的说不到一块去——但我们道家讲究的是不争。好事者,未尝不中;争利者,未尝不穷。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所好,反自为祸。养素小师傅能抛开简单的胜负,足以说明他具有相当的心胸气度啊——你要是不同意,不如把这徒弟让给我得了。”

    面对齐小乙这玩笑话,宝相大师自然是一笑置之,他知道对方这是在暗示自己,养素表现出来的品格已经远远超过这一场的胜负了。

    “这样吧……养素,秦施主,就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好了,一炷香之内若是秦施主能摒除杂念,那你们再分胜负也不迟。”老和尚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是皇上也得称一声大师,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秦炬的问题所在。

    如果能化解秦炬的郁结块垒,就算养素输掉了这一场,宝相大师也不会责怪他,养素自己也不会产生什么烦恼,反而会觉得这是一桩善事。

    而对于自己的做法以及养素的做法,宝相大师没有再对旁人多做解释——须弥寺的大师若是真有凡夫俗子的争强好胜之心,怎能一心修禅?又怎配称之为大师?

    不说别的,要是须弥寺也想坐一坐武林盟主的位置,在场的高手有几个能跟老和尚比划两下子的?

    至于扶摇派这边儿的齐小乙齐道长——别忘了人家姓什么,也别忘了人家的名字藏着什么玄机——跟你们争什么武林盟主也太看不起人家了。

    台下的人等归等,但也不免低声讨论起这意料之外的状况,而台上的养素也没闲着,一屁股坐在秦炬旁边给他讲着对方根本听不懂的禅理。

    比武的擂台上,还从没出现过这种诡异的场面,但在有趣之余却又让人感到格外的温馨。

    就连分外紧张外甥的游天阁阁主都把一颗心揣在了肚子里,还有空高声跟台上的养素互动:“小师傅,别是你这一番话下去,我外甥比过武之后直接被你拐到须弥寺里当沙弥去了!”

    是的,真正紧张的哪里是秦炬一个?作为舅舅的游天阁阁主又何尝不是?

    有因必有果,或许正是因为游天阁阁主的百般呵护与溺爱,才让秦炬落得这个心病。

    “那是你舅舅?”养素说佛门禅理说的嘴皮子都要干了,但秦炬还是像挺尸一样捂着脸没什么反应,养素也不敢去扒开对方的手看看这比自己还大一些的少年哭没哭,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死马权当活马医。

    “你舅舅肯定对你很好吧?我看你摔倒的时候他可着急了——我也真想有个舅舅啊!可惜我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是师父把我从寺院门口捡回来的。”养素也知道出家人不应该留恋红尘俗世,但像他这般年纪,显然不能和修行了多年的大师相比——至少对于他来说,还是会在意自己的生身父母究竟是何人。

    秦炬突然张开了手指缝,从缝隙中看了养素一眼。

    “你能给我讲讲亲人在身边是什么样的感受么?虽然师父和师兄对我来说就像亲人一样,但我还是想知道出家人以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其实养素现在已经不抱有什么让秦炬能跟他交流的想法了,完全就是他说他的。

    “我舅舅……的确对我很好,甚至比我爹我娘对我都好。”但秦炬偏偏就是开了口,不知道他是因为同情这个从小便被父母抛弃的小沙弥,还是因为参懂一些禅机。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过去,但秦炬还在和养素说着些什么,台下有些人本欲示意,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养素回头望了一眼,见立在师父面前香炉里的那支香已经焚的没有了杆,便站了起来,秦炬见状也跟着捡起了自己一直没能来得及出鞘的宝剑。

    “你可不许把这些话说给别人。”

    “放心吧,须弥寺里没人愿意听这个。”养素回道,但他怕这句话又打击到秦炬,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我肯定不会乱说就是了。”

    “那接下来的比试,请你也不用让着我,我们都全力以赴。”

第二百章 海外来客

    只见拳开六路,剑斩八方。

    调整好心态的秦炬率先出手,只见他手中的长剑骤然出鞘,便掀起一阵狂风,擂台下的观众席上有识货的立刻惊呼道:“这是天下十大名剑之一的‘撄空’!”

    撄空剑,与当年沥剑门门主左丘锋所用、如今为长生盟户神左丘槐继承的“三尺天光”同为名剑谱前十,而排名还在三尺天光之上一位。

    此等宝剑,当然是游天阁阁主的佩剑,此时出现在秦炬手中也并不令人意外。

    有一把好兵器,在决斗中的影响不言自明——没正儿八经学过武功、只会寥寥几招刀法的贺难仗着无柄刀几乎瞬杀了贾巴尔爵士,那这柄撄空剑,会不会成为决定这场胜负的天枰倾斜的关键之物呢?

    果不其然,面对撄空剑和秦炬这一招来势汹汹的“剜心刺”,养素也不敢硬接,只得暂避锋芒。

    虽然是友好切磋,双方也不会下重手,但秦炬仍然是反应颇快地翻腕将剑反手一挑,撄空剑就像长了眼睛似的追着养素不放,而站定的养素正欲伸手去拿住剑锋,秦炬却又如同泥鳅一般操控着长剑沿着养素的指尖滑走了。

    “小小年纪有这般精妙的剑术,真是后生可畏啊!“游天阁阁主邻座有交好的同道见秦炬的水准非同一般,立刻称赞道。

    是的,剑术的确非常精妙,单从招式的运用与变换来说,秦炬的水平甚至已经超过了很多在剑道上浸淫多年的剑客。

    这不是光凭努力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它需要持之以恒的汗水,以及天赋的加持。

    交手数十个回合,秦炬攻势如潮,连绵不绝,养素戒备森严,滴水不漏,双方你来我往却始终难以破开这僵持不下的局面。

    终于,秦炬在千钧一发的当口找到了一个破绽,撄空剑在最后关头指向了养素的胸口,却又横移了几分,戳中了养素的肩膀头。

    剑……刺中了养素,但更像是养素用他厚实的肩膀“顶”住了长剑的去路。

    须弥寺外功,号称天下硬功横练首屈一指的“金铁衣”。

    是的,秦炬的剑术的确高绝,不愧是深得游天阁阁主真传的少年英杰,但是他也有他的弱点——那就是功力不够。如果他的力量更强,配上这把撄空剑当然能刺进养素的皮肉之中;如果他的真炁更精纯,也能破开养素的防御达到差不多的效果。

    剑术,本质上还是技巧的一种,它提升的途径除了努力之外依靠的是天赋中的“悟性”,而秦炬棋差一招的地方在于外力和内力,需要的是天赋中的“根骨”,那就不是秦炬所擅长的东西了。

    “是我输了。”在看到这个结果之后,秦炬立刻收剑入鞘,也收敛了自己的战意,主动认输。

    其实,若是秦炬主动提出让养素站着不动,以对方的金铁衣硬撼自己威力最强的剑式也未尝不破,而以小和尚的性格来说多半也会答应,但秦炬不是那么无耻的人——既然自己常规的进攻根本破不了对方的防御,威力强劲的招式也没有机会使用,那再坚持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只会让小和尚暴露出更多的手段从而被人针对而已。养素刚刚还帮了自己一次,他秦炬可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

    闲话休提,养素和秦炬决出胜负之后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众人便纷纷散去各自吃了些午饭,然而酒足饭饱之后人便自然而然地乏力起来,再加上春光明媚,这观众席上一个个地都显得昏昏欲睡,格外萎靡。

    然而,很快就有一条消息的播报让众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雁山惊鸿派萧克龙,对阵须原一刀流……须原阳太。”

    将众人涣散的精神重新凝聚起来的人,并非是萧克龙,而是他的对手须原阳太。

    而大家对此感到意外的原因也很简单——这个须原一刀流听上去并不是中原门派的名字,这个须原阳太也明显不是盛国的人名。

    “倭寇?”台下已经有人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倭”字与“委”字相通,表示随从恭敬之意,虽然多多少少有些轻视的意味,但其本身却并非贬义,之所以会演化出“倭寇”这样的蔑称,那还得从头说起。

    盛国建立之前,曾经的宋齐梁陈四大家族覆灭了柴姓皇族之后又整整僵持了数十年之久,而中原地区这加起来总共半个百年的乱世已经足够让它的一些附庸国产生心态上的变化了。

    当柴姓王朝终结的消息传到了海的另一头时,出云国的国主便决定暂时保持一个观望的态度,断绝这段持续了数百年之久的朝贡关系——就算事后新王朝的主人问起,也可以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过去,毕竟中原一下子出现四股强大势力,那到底要给谁朝贡?

    要知道投资这东西,投资对了是赚,投资错了很可能连命都给搭进去。

    然而,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的速度,当盛国这个新一代帝国从这片富饶的土壤上拔地而起之后,出云国也经历了一番动荡,新国主有着不同于老国主的激进态度,他认为以出云国现在的实力来说根本不需要成为盛国的附庸,而他的想法无疑也影响着出云国的未来——其中就包括须原一刀流的须原贺这样的人,当然,须原家作为剑道世家来说只是单纯的看重武力上的比拼,认为他们本家的武术更值得学习和传承,而更为激进的群体却另有所图。

    随着盛国重建了通商口岸,恢复了与各个国家的贸易之后,出云国的部分势力便盯上了沿海地区这块肥肉,艰难维生的渔民、一贯作恶的海盗、流离失所的浪人等等在本就别有用心的势力带领下组织成了一股股海盗集团,向着盛国富裕的地区发起了堪称剧烈的袭击,为恶生乱,寇盗边陲,于是便渐渐被以“倭寇”呼之。而因为这些人的残暴行径,中原的武夫们自然对他们没有什么好脸色——例如长生盟便自发性地组织过各种规模的战斗以抵御倭寇入侵,这也是他们能和沿海地区大郡交好的重要因素之一。

    但有趣的是,如今的倭寇集体中除了出云国之外,还有很多来自于其它番邦的成员,甚至连盛国人都有参与其中。

    须原贺以及他的儿子须原阳太当然不是倭寇组织的一员,虽然有不少落魄的武士会加入倭寇的行列之中,但像须原家这种在出云国方兴未艾的武道世家是不屑于像盗匪一样抢劫的——尽管出云国的幕府曾经或明或暗地向须原家表达过招揽的意图,但高傲的须原贺可不会被人当成倭寇那样的奴才供人差遣。

    可能有人会问了——你给商会当奴才,好像也不比给出云国幕府当奴才高贵啊?

    然,须原贺之所以会踏上这样的旅途,一方面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武道,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是以“合作伙伴”的身份与商会保持联系的。虽然他拒绝以倭寇的方式为幕府效力,但如果以更高的姿态去为须原家争取应有的荣耀,他也不会拒绝。

    须原阳太这个出云国名字的出现的确让众人感到了一丝惊讶,但也只是到此为止罢了——少年英杰会可从来不会挑你是哪来的人,此前也有番邦人士参与的先例。强大的帝国当然也要有庄严的姿态——既然你来参加,那就用堂堂正正地方式击败你就是了。

    当然,不但允许你参加,还给了你须原贺一个掌门级高手应有的待遇——虽然中原武夫们也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水平,但既然你们远道而来,又是个什么流派的门主,也不至于因为你的出身而冷落你——如果你真的强大且人品值得尊敬,那给你一个掌门级的位置也无妨,但若是你猥琐卑鄙,那这个位置你坐上去了也不过是徒增笑尔。只不过考虑到绝大多数人对于倭寇的排斥,须原一刀流的门人们都被安排在了很边缘的位置。

    尽管大家对于须原阳太本人没什么概念,但出于对倭寇的厌恶还是对同台竞技的萧克龙抱有了格外支持的态度,可以说还没有亮相,萧克龙就已经自带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

    但支持率不代表胜率,如果支持的人多的话就能赢,那干脆直接给郁如意颁发魁首的荣誉算了——毕竟小郁不但是天才,而且是美女,粉墨登场便已被很多青年侠客视为除自家门派以外第二支持的选手。

    在盛国的土地上度过了数个月的时光,须原阳太的头发也长了不少,气质也变得成熟了一些,天性大大咧咧的须原阳太并未受到刺耳杂音的影响,而是缓慢坚定地登上了擂台的一端。

    至于萧克龙,就更不会受到影响了,这家伙的性格可以说是另一个版本的魏溃,信奉力量,刚而自矜——须原阳太?是谁?不知道。出云国人?不在乎。他只相信凭自己的实力打败拦在面前的一个又一个的对手。

    顺便一提,贺难送给惊鸿派的资料中并未出现属于须原阳太的那一页,这也并非贺难对于外来者的轻视,而是他根本无从收集关于此人的任何讯息——因为在此之前除了须原一刀流的门人和商会的人之外,没有人见识过须原阳太出手。

    而他一出手,便是须原一刀流饱含无尽杀意的极招。

第二零一章 必胜的宣言

    须原一刀流——胜居合!

    双方甫一站定的瞬间,须原阳太的目光陡变,随即挥出了自己最强的一刀!

    居合,是出云国古武术中的一种,在发展完善的过程中又被称作“拔刀术”或“坐合”等多种名称,它既是一种招式,又是一种流派。

    这种武术的源起可以说是十分有趣,因为出云国接待访客的礼仪多以双方保持近距离跪姿对坐,就算是双方谈判也不例外,在这个距离之下,熟练掌握居合术的剑客可以在开战的一瞬间拔刀击杀对手。而就算是保持站姿的情况下,居合术的使用者也可以依靠脚步的移动来扩大自己所能攻击到的范围。

    最强的居合术,是在刀光笼罩范围之内就一定能最先杀伤到对手的拔刀!

    怎么可能这样出手呢?这是在场绝大多数武人在看到须原阳太拔刀的感想——倒不是他们觉得须原阳太选择的攻击时机很卑鄙,只是单纯的无法理解这种“拔刀术”的效果,就连李遂这样的刀术名家也没有轻易肯定这一击。

    通常的兵击技术都会在刀剑相交后才会争取胜利,但“居合道”却反其道而行之,他们所追求的,是在双方交剑之前便决出胜负,可谓是把“致命一击”修炼到极致的刀法。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八个字可以说是道尽了居合之术的真谛。

    作为须原贺的长子,也是代表着须原一刀流、乃至出云国出战少年英杰会的须原阳太,他的居合术造诣当然是具有相当水准的。

    求胜的居合,求胜的一刀。须原阳太手中的大太刀仗着不逊于双枪的长度逼近了萧克龙的胸膛,素净的圆弧凭空绽开,血飞溅出来的时候甚至刀芒还未散尽。

    萧克龙被这极速的一刀正面命中,身体倒飞了出去。

    “这么快啊……”感知到疼痛的一瞬间,萧克龙的心中喃喃道,在最关键的时刻,萧克龙的本能救了自己一命,他迅速后撤了一步,所以这一刀没有直接将他顺着肩膀斜劈成两段,而即将从擂台上跌落的时候他将双枪猛地插进了砖石之中,才堪堪遏住了自己的身躯。

    须原阳太并没有进行追击,而是反手将刀锋送到了自己的面前,轻轻吹掉了大太刀锋利刃口上残留的血迹。

    “这个东洋小子……竟然有这么强?”最为震惊的当然还属惊鸿派的人,他们可是最清楚萧克龙实力的,但须原阳太这惊艳的一刀着实令他们不敢相信。

    “你能有这么快么?”陈龙雀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燕春来。

    燕春来的神色罕见的凝重:“如果是在已经拔出刀的情况下,这样的速度我当然可以驾驭——但如果是在拔刀的瞬间作出这样的攻击……我不行,这种技巧是要经过相当刻苦的磨练才能练就的,但我们的刀剑术可从来没有这样的用法。”

    “如果你每砍一刀都得装模作样地吹一吹刀上的血,你会死的很惨。”令人没想到的是,先开口的居然是被人差点一刀秒杀的萧克龙,而且是在叫嚣。

    须原阳太对于汉人语言掌握的并不算熟练,但从对方的神态上也能看出一二,尤其是“刀”、“血”、“死”这样的字眼他还是能领会其中意思的,他皱了皱眉,思索了半天后才找到一个可以表达自己此刻心情的成语:“大言不惭。”

    “随你怎么说好了。”萧克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伤势,又啐了一口血沫出去。

    然后,一枪袭来!

    萧克龙右手一枪刺出,左手紧接着又递出一枪,须原阳太架刀横拦时,萧克龙右手的第一枪堪堪落下……

    虚晃一枪!

    第一枪是个虚招,但须原阳太对此早有准备,而第二枪也是虚招,三四枪几乎同时探头,须原阳太竟然同时见破。而他在招架住第三枪后反手荡出一刀,反客为主地破开了萧克龙的第四枪!

    须原一刀流,虽然名字中带有“一刀”,但绝对不是只有一刀就拿出来炫耀的门派。

    事实上,这个流派是一个相当看重“机会”的门派,居合那极速的一刀只是取胜手段中的一部分,而他们取胜的主流打法却并不依赖此道。

    欲练刀功,先练眼功,须原一刀流的宗旨是先捕捉到对手的破绽再发动致命的杀招,居合术是抢占先机,现在的须原阳太现在所演绎的自然是“防守反击”!

    出云国当然也有修习二刀流的剑客存在,虽然同样因为双持兵器的劣势而渐渐没落,但像惊鸿派一样固执的门派也依然在夹缝中求生着,所以须原阳太懂得“以单破双”的技巧也不足为奇。

    而有一个很可怕的事实还在等待着萧克龙——无论是面对二刀流还是长兵器,在“目录”这一段位水准的较量之下,须原阳太的胜率是十成。

    出云国的武道流派不同于盛国民间通过“谁打赢了谁”或“谁一招的威力能达到什么程度”的方式来估算出武者的实力,更没有像是“二流”、“一流”和“超一流”这样极为模糊的界定方法。每一个流传至今的出云国剑道门派都有着名称各异但本质相去不远的评定方式。

    以须原一刀流为例,弟子实力的评定通常分为四个阶段——入门、切纸、目录和最高等级的“免许皆传”,而须原阳太的实力就是在目录这一段位。

    能得到“免许皆传”这样头衔的,大多都是像须原贺这样的一门之掌,而能在二十岁前便得到此头衔的,古往今来都没有几个,一只手便能数得出来。

    所以须原阳太在看到萧克龙兵器的瞬间,便知道自己这一场是“必胜”的,绝无失败的可能性。

    因为他很了解二刀流的弱点。

    惊鸿派的双持兵器多种多样,单惊鸿四羽就分别练了刀、剑、斧三种兵器,如果算上李飞的短刀用法还和燕春来的长刀有所区别,那就是完完全全的四种兵器,再加上萧克龙的双枪和其他的钩、锏、锤等等,无论是教习还是练习的难度都处于武林中最高的那一批次。

    萧克龙是由刀改枪的,按理来说应该会有相当长的一段“适应期”,但实际上除了要重新修炼枪法之外,萧克龙也没有其他的不适。

    因为双持的本质是不变的,无论是双手都持有相同兵器、还是如刀盾一样相异的兵器,其战斗的方式都是一手主攻,一手主防,在格挡的同时也在进攻。

    负责进攻的那一只手,通常都是惯用手,所以须原阳太面对萧克龙的右手枪的时候采用格挡,而面对大多数人难以习惯的左手时进行了反击。

    诚然,双持兵器的使用者是绝对不会落下另一只手的锻炼的,但一只手的力量很难大过两只手,这是天生自带的弱点,毫无办法的以力破巧。

    “你就只有这样为止了么?”这个攻防转圜的瞬间,两个人心声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但……被击中的人是须原阳太,他的下颚被萧克龙高高挑起的一腿撞了起来。

    落在地上的出云国少年剑客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站姿,并收刀入鞘。

    “同样的招式对我来说可是不管用的。”萧克龙歪着嘴嘲讽了一句,然后迎着刀光冲上。

    须原阳太的第一刀的确给他造成了相当大的压力,他自己也心知肚明就算自己仍然练习刀法,也绝对达不到那种程度。

    可是这个擂台上并不是谁的刀法更高谁就会赢——因为他还可以仰仗惊鸿派那独到的身法!萧克龙有这个自信,他看出了这一刀的破绽!

    须原阳太,拔刀!

    又是那至疾至快的居合,像是要斩断飞燕一般的居合!

    “须原一刀流·——燕切!”

    而萧克龙现在要施展出的、为了躲避这一刀而施展出的身法,是燕春来自创的“燕回游”。

    单看名字来说,萧克龙这一边无疑是很不吉利的,就像落凤坡,绝龙岭一样不吉利。

    但萧克龙却逾越过了这道不详的刀光,他以一种鬼魅般的姿态堪堪避过了这道绝命的斩杀!

    可是令人没想到的是,萧克龙在冲破这剑围过后,身上又添了一道伤口,从旁人的视角上看,就好像是他自己主动撞上了须原阳太的刀一样……

    “相当不错的‘封闪’。”须原贺在看到了儿子巧妙的应对之后向其它弟子们称赞着,“平次郎、凉太,你们要好好学一学阳太的判断,其实你们两个的刀法并不比阳太弱,但在对战局的判断和机会的把握上还是要比他逊色一些。”

    封闪,可以说是一种招式,也可以说是一种技巧,用简单的话术来说就是“预判”,须原阳太的“燕切”同样也是虚招,而紧跟着的封闪才是实打实的攻击。

    在观众席的另一边儿,李遂也给出了同样的肯定:“真是大胆的判断……拔刀的那记攻击是故意留下了一个陷阱,就等萧克龙去利用这个漏洞去抢攻,如果那孩子稍微退缩一些或者没有踏入那个陷阱,反而须原阳太会陷入危机之中……”

    封闪的命中给了须原阳太莫大的信心,连带着他的攻势也变得猛烈了起来,而受到两次重创的萧克龙情况就没有那么好了,虽然一招一式也没露出什么破绽,但总给人一种勉力支撑、强弩之末的感觉。

    “你觉得萧克龙会输?”站在李遂身边的居然是魏溃,虽然李遂也没说要收魏溃为徒,但俩人每天就跟搭伙过日子似的。

    “就算还能支撑个一时半刻,但输掉也是迟早的事情。”李遂摇了摇头:“那个须原阳太的实力真的很强,这么看来或许有夺魁的机会也说不定。”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魏溃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微笑,他竟然也学着贺难的语气说话:“我同意你的后半句,那个须原阳太或许真的有夺魁的能力,但萧克龙可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家伙……”

    李遂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他知道魏溃的性格是什么鸟样,以为魏溃是将自己代入了萧克龙的处境:“不想认输归不想认输,但有些事不是不想就不会发生的……”

    就在李遂的话刚说到一半的时候,擂台上的情况再一次发生了变化,李遂也顺势将自己的下半句咽了回去,目光重新回到了正在激战的两人身上。

    “看来你的实力也就仅此而已了。”萧克龙又开始发神经。

    须原阳太摇了摇头,他对于萧克龙这种嘴硬的行为很不理解:“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和目前的局势来看,这场战斗我是必胜的。”当然,萧克龙只听懂了他最后半截子话。“你的速度太慢了……如果躲不开我的斩击,那只有死路一条。”

    “是嘛……既然如此,那我就象征性地、提一提速好了……”

    在这种紧要关头,萧克龙居然还松开了左手中的枪,然后自膝盖以下撕开了自己的裤腿,将贴着小腿皮肉紧紧绑住的布条解了下来。

    几声碰撞的声音响起,几个厚重的铁疙瘩掉在了萧克龙的脚边。

第二零二章 一轮战罢

    萧克龙从腿上解下来的铜块劈里啪啦地落下来,落在擂台上砸出大大小小的坑,目测大概有几十斤的重量。

    这就意味着,在之前的战斗之中,萧克龙相当于一直在腿上挂了大半个人。

    在看到擂台上的惊变之后,在场的武林群豪的心中突然间出现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在卸下了这些“包袱”之后,萧克龙能变强多少?第二个问题是,就算他变强了,但身上受到的伤害也是实打实的,那他还能坚持到击败士气正盛的须原阳太的时候么?

    很显然,须原阳太并不想给萧克龙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收刀,拔刀,胜居合!

    这一刀,须原阳太可以说是用了十二分的气力,但见大太刀的耀眼光芒自刀鞘中喷薄而出,欲将蔓延过的一切都染成红色!

    萧克龙,加速。

    左手的长枪精准地招架住了大太刀迅猛的斩击,而右手的长枪也在同一时刻向前递出,须原阳太微微偏头,躲过。

    但迎接他的是绚丽的枪尖,如暴雨一般的突刺。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攻势之下全身而退,就算是以防守反击著称的须原一刀流的刀法也不行,但须原阳太还是冒着被戳成筛子的风险去抵挡着袭来的每一枪,脚下踩着碎步不断地进行小幅度的位置调整。

    暴风骤雨一般的十几次连突,在持续的时间之内须原阳太捕捉不到任何反击的机会,只能被动地抵抗,萧克龙的攻势几乎达到了完美。

    但终究是有极限的,第十七枪和第十八枪之间的衔接出现了一点缝隙。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缺口而已,擂台下那么多好手也只有寥寥数人看出了萧克龙在这个瞬间慢了一拍,但对于苦苦支撑的须原阳太来说就是一个机会,一个稍不留神就会从手中溜走的机会。

    须原阳太没有反击,他对这个瑕疵选择了放任自流,但不反击就意味着局势没有丝毫改变,萧克龙的攻势立刻又变得十分紧密。

    第二个机会来自于第三十枪,而到此为止须原阳太身上已经多出了四五道伤口,虽然擂台上的两个人都没有余力去计算这个效率,但台下的人却可以看的清清楚楚,也有更多的人看出了萧克龙的破绽,这一枪留下的空当更大,大到只要须原阳太发出“胜居合”那样刚猛或是“燕切”那样迅疾的斩击,那萧克龙的攻势一定会被迫中止。

    “还在寻找更好的机会么?”就连须原贺都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样近距离的攻坚战显然不是长枪和大太刀所擅长的,但作为防守一方的阳太应该会比萧克龙的体力消耗的慢一些才对,应该可以支撑他完成绝杀的一刀。

    思索间,萧克龙的枪法又有了迟滞,比以往都来得更早,第三十五枪姗姗来迟,在须原阳太全神贯注的双眼之中,这一枪几乎慢若静止。

    “须原一刀流,旋环,连封闪!”须原阳太轻轻说道。

    在台词还没有说完的时候,攻击便已经完成,这一刀极其阴险,可以说是须原阳太的巅峰技艺,除了对萧克龙现在的位置造成相当大的威胁之外,就连萧克龙的左、右、后方三个方向都覆盖到了,可谓是将反击发挥到极致的刀法。

    虽然这一刀命中后未必就能一击决出胜负,但萧克龙那已经负伤的身躯显然已经是一种累赘了,在须原阳太的理解中,萧克龙现在就是一簇篝火,火中的木柴即将燃烧殆尽。

    “你也太小看我了。”萧克龙的声音胡然从须原阳太的背后响起,令人脊背发凉。

    燕春来独创的身法,燕回游,其重点便是这个“回”字,在刀锋落下的前一刻,萧克龙“鸠占鹊巢”,实现了这次易位。

    杀人会被判负,萧克龙可不想就此被淘汰出局,更何况他和须原阳太也无冤无仇,所以这一招变刺为打,枪杆横扫出去欲抽在须原阳太的背上,而须原阳太会被这一扫直接打下擂台,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但就是纵向的突刺变为横扫,给了须原阳太挣扎的机会,情急之下,须原阳太做出了一个相当反人类的动作,身躯整个下蹲,把握刀柄的右手就像挥舞套索一样举过头顶抡至背后,在一个微妙的角度上架住了这一枪。

    旋即,萧克龙一脚踹出,将须原阳太踹了个趔趄,身体向反方向倒去。

    他这才意识到萧克龙的脚力到底有多大,方才被铜块束缚住的高踢连这一脚一半的威力都没有,须原阳太觉得自己的肝差点儿被踹了出来。

    双方再起,但和之前的景象又是何其相似,可以发挥出真正速度的萧克龙几乎将须原阳太压制的喘不过气来。

    而他的速度还在提升……

    这世上真的有“不破的防御”么?没人能说的清楚。但有一句话叫做“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在萧克龙那几乎无止境的快攻之中,须原阳太的防御,破了。

    事实上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难能可贵了,毕竟他的兵器是刀而不是盾,所谓的“防御”也是且战且守,寻觅机会伺机而动,而非举起一面盾牌挡在面前。在无法进行反击的局势之下,须原阳太的失败看来也是注定的。

    …………

    须原阳太所表现出来的水准,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人的意料,就连站在台下观赛的不少青年高手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而战胜了须原阳太的萧克龙,他的实力显然更加强大,设身处地的想一下,那样密集如潮的攻势他们又该如何解开呢?

    这一场比试无疑是第一轮至今为止最精彩的一场,唯一令人有些遗憾的是,如果这两位极其出色的选手没有在第一轮撞车就好了。

    但不管怎么说,第一轮便击败了须原阳太这种强敌,无疑是对萧克龙实力的一种认证,现在的他已经成为了一匹黑马,就连一直在会场之外主持赌局的贺难都感到暗暗心惊。

    虽然比武的胜负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干扰和影响,但至少沈放与贺难在制定赔率的时候是严格按照他们赛前收集到的资料而定的,也就是所谓的“纸面实力”。

    “我说……如果再出现几个意料之外的胜负,你的计划就毁了吧?”沈放翘着脚搁在桌子上,戏谑地看着贺难。

    “所以说,我准备改变一下赔率。”贺难掐着一叠草纸,头也不抬地说道:“每一轮比赛过后,我们重新计算。”

    “以前可没有这么麻烦,这可能会影响到我们赌坊的口碑。”沈放皱了皱眉,态度有些不悦。

    贺难笑了笑,终于抬起了头颅:“总要发生一些改变的,以前你们还只开胜负的盘口呢,现在不也开设了许多新项目么……比如说时间什么的。”

    “哼,随你便吧。”沈放也不再纠结这些,对于他这个赌徒来说,有什么比意外更容易接受呢?“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一点……如果要在下一轮开始前改变赔率的话,那这家伙……”

    说着,沈放沿着粗糙的桌面推来了一张纸,那是第一轮比赛拥有最低赔率的家伙,也就是拥有“理论上最强实力”的家伙。

    “扶摇派的冉渊吗……”贺难当然知道此人,事实上这也是他重点叮嘱过小郁和萧克龙的对手。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才的话,那冉渊应该算一个。

    他不是魏溃那种“天生神力”的类型,也不像小郁有着浑然天成的仙人体,如果打个比方的话——他更像是“终极强化版”的秦炬。

    单纯从对于剑术的理解、也就是俗话说的“招式”上,现在还活着的人里没有几个能和他相媲美。

    冉渊,作为第一轮比试中压轴的选手终于登上了擂台,或者说这就叫做签运,一种名为“主角就应当最后登场”的签运。

    冉渊的对手是谁好像并不重要,有没有姓名也并不重要。

    总之,这个实力颇强、客观来说和秦炬在伯仲之间的龙套少年,在同为剑客的冉渊的剑下走了没有十个回合,就被人把剑顶在了喉头上。

    除了第一场郁如意隐忍不发一招打躺了赵松涛之外,这应该是结束的最快、也是实力相差最为悬殊的一场比试了——事实上就算是小郁那一场从出招的回合数来看还是略有些水分,如果从赵松涛发起进攻的那一刻算起而不是郁如意出手的时刻,那用时还是比冉渊久上一些。

    冉渊能表现出这样无懈可击的实力来,扶摇派当然也很高兴,齐道长更是乐的合不拢嘴。

    但有一个人,不高兴。

    隐藏在欢欣雀跃的扶摇派门人之中,有一双分外怨毒的眼睛,正带着一种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缓缓走下擂台的冉渊。

第二零三章 黑马

    “呦……你们来啦?”听着其余的三支暗箭陆陆续续地推门进来的脚步声,贺难可算是有了一点儿反应。

    为什么是“其余的三支暗箭”呢?

    因为小郁本来就在这屋子里,一手托着香腮拄在桌上,另一只手正在一颗一颗地往贺难这厮的嘴里塞着葡萄,而后者是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地把头垫在木桌上,小郁严重怀疑就算自己给他喂马尿他都能往下咽。

    “又开会?”宝音和尚抱着胳膊一屁股墩在贺难对面的位置上,暗箭都是武职人员,而他这个和尚也当真没念过几天经,自打他不小心撞坏了须弥寺里的蒲牢洪钟之后便被“发配”到罗汉堂练武功去了,着实是没有几次集议经验的人。

    “无所谓,反正现在也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跟着蹭蹭空饷我倒是没什么意见。”柳青风自进屋之后就一直站在窗边,双眼不住地扫视外面的环境。

    不得不说,贺难和柳青风好像天生犯冲,柳青风长得帅也就算了,说话还那么气人——四暗箭是能领朝廷饷银的,或者说是李獒春发下来的任务经费和个人津贴——他妈的贺难可没有啊!自打从山河府收拾铺盖“滚蛋”之后他上哪领俸禄去,至于在水寒郡那半年,纯属是打白工。

    见贺难佯怒,还是老好人燕春来出来捧哏,自嘲道:“算命的说我命带七杀难休闲,我是看出来了——就属我是个劳碌命。”

    没想到贺难这厮不解风情,还真就抬头仔细看了看燕春来的面相,歪着嘴说了一句:“差不多。”气得燕春来直接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一段捧逗之后,气氛也变得没那么严肃,贺难这才把话题往自己要说的事情上引:“总之,经过大家这些天的不懈努力,以及结合今日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可以说我们第一阶段的目标即将达成,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请各位加倍上心——尤其是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变化,一定要及时互相通知。”

    话到这儿就截住了,三人俱向贺难频频侧目,只有郁如意一个人脸上挂着一副“我就知道”的恬淡神情。

    宝音和尚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这就完了?”

    “要不然我请大家吃个饭?”贺难突然又提出了一个新主意,而且看他若有所思地神情似乎真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郁如意摇了摇头:“不太好。”她所说的不太好,指的当然是怕身份暴露的事情。

    “对,对。”柳青风也紧跟着在贺难的心头补上了一刀:“现在就开庆功宴,我觉得也不太好——上头那边没法解释啊!”

    贺难站起来伸了伸腰,看来也不坚持:“那就随你们便吧——对了,如果你们觉得这个时间还早有点儿无聊的话,不如就去赌坊里耍一耍。”

    所有人都了然了,贺难是在这儿等着他们呢,但看他那惬意的神情,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所以大家第一时间都看向了劳碌命的燕春来。

    很简单,宝音和尚这形象太扎眼,更何况和尚跑到赌场里跟人耍钱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柳青风的形象也比较引人注目,一身挂金坠玉很容易被人盯上,至于小郁就更不可能了——就算她主动想去也过不了贺难这一关,不过以她的性格来说必然是很讨厌那种场合的。

    身份、形象、性别都合适的人,就只有燕春来了,燕二哥也是无奈地一摊手,倒走到窗边一个后仰,身子往下一倒便从窗外消失了。

    “帅!”贺难也不知道燕春来到底是走土地还是上房檐了,不过肯定不能摔死在外头,所以这潇洒的退场方式得到了他的称赞。

    …………

    莱州赌坊,最上层内室。

    任何一个赌场都会有这样的房间,四面围墙,密不透风,其构造和贺难与沈放初次会面的格局差不太多,但这间屋子显然更加宽敞一些。

    也更加冷清一些。

    最上层的内室,当然是专属于东家的地盘,但大部分的时间这里都空着,就连莱州赌坊的很多中下层监赌、打手,小二等等都没见过他们这位新掌柜的庐山真面目,尽管他已经接手莱州赌坊将近四年的时间。

    “坐啊。”内室里只有一簇微弱的烛光,里侧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沈放双手抱胸杵在门口,微微摇了摇头:“不必。”

    “呵呵……虽然你我有上下级别之分,但今日是私人邀请,不用那么拘束。”沙哑声音的主人笑了两声。

    踌躇了半晌,沈放还是松开了紧攥在上臂袖口处的手指,晃了几晃坐了下来。

    “沈先生,你做莱州赌坊的大监赌已经快有十年了吧?”对面的人忽然问道。

    沈放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好笑,他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先生”,想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差二十二天期满。”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这行的规矩,也知道大监赌的特殊性,所以你要离开我也不会多留,但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毕竟还是朋友,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但我毕竟还是莱州赌坊的东家,你走了之后大监赌的位置还得有人接替——这个人选你找好了么?”

    沈放从来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此时那双倒吊的双眼中却在沉默之中流露出了一丝凝重,好在这昏暗的光线很好的掩饰住了他的目光:“不如您指点一二?”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人选推荐给你。”对面的人微笑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手:“进来吧!”

    内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的手……这种情况可当不了大监赌吧?”出于职业习惯,沈放第一时间就瞄到了男子的双手,引人注目的是对方的左手——除了大拇指以外的手指全在指根处尽断,伤口甚至还未完全长好,粉红色的新皮和略微发糙的老肉狰狞地结在一起。沈放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亲手砍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但此时却看的他心中发毛。

    “正好有我做个见证,不如你试试他的能力?”

    …………

    少年英杰会的第二轮比试在第二日的巳时初刻正式打响,这也是一个正常的现象——一般只有第一轮会提前到一个很早的时间点来确保能在一日之内完成,如果实在完不成就顺延到下一日,以此类推。

    这么看来,决出魁首大概需要四到五日的时间,这可比以前未限制参赛人数的时候短上太多了。

    根据赛程的安排,小郁依然是第一组出场的,这也算是个相当利好的消息——如果她能一直赢下去,那和理论上最强的冉渊只有在决赛碰面的可能,而上半区的强敌比较有限,所以小郁这边应该不需要担心。

    而在下半区的萧克龙显得就有些难受了——理论上最危险的局面是他将会在八晋四的四分之一决赛上遭遇冉渊,之后的半决赛还会迎接养素或战胜了养素的家伙,可谓是不容乐观的魔鬼赛程。

    贺难倒是想过从一开始就在抽签上做手脚,但可控性极低不说,还是三教亲自掌签,这条捷径也就到此为止了。

    萧克龙本人倒是很无所谓,反而他那强大的斗争心一直在催动着他和冉渊以及养素这样的强手来一场殊死对决,尤其是在战胜了须原阳太之后,他的信心更是剧增——对于这种想法,贺难不置可否。

    个人那所谓堂堂正正的胜利、名誉、尊严甚至生命,绝对不能凌驾于大局之上——虽然性格是两个极端,但贺难在这方面无疑与师尊同出一辙。

    话分两头,小郁的第二轮也是势如破竹,轻取了义刀门的钱明,虽然不像第一轮对阵赵松涛那样轻松,但钱明着实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压力,一手龙头大铡刀舞的倒是虎虎生风,只可惜碰都没碰到小郁一下,最终败在小郁的真炁爆发之下。

    “这丫头……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啊!”魏溃当然是看出小郁比起从前的进步的:“你觉得她和萧克龙谁更强?”

    “这小姑娘的实力还有待考量,她所碰见的对手和萧克龙差的有点儿多,不过目前来看萧克龙想要战胜冉渊还是有点儿困难。”李遂说道,他倒是一点儿都不端着顶尖高手的架子。

    总之,半天的打斗下来,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场面——该赢的都赢了,该输的也都输了,都是理论上更强的一方取得了胜利。

    然而,一切皆有可能。

    “上半区”的最后一场比赛,出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结果。

    三教之一、长风书院的苏崇,爆冷出局——这也是近五届以来,三教门人第一次在少年英杰会的头两轮就被淘汰。

    虽然看面相像个三十来岁的邋遢青年,但苏崇刚好二十岁,可以说是在少年英杰会上占据优势的年纪,他的实力当然也非常值得称道,在贺难的统计中苏崇的实力可以排在第五,正好被夹在第六的萧克龙与第四的郁如意之间。

    但苏崇在这一轮……可以说是惨败,他的棍棒被对方破的一干二净,而对手的每一拳都让他摇摇欲坠,这场总计一炷香不到的比武过程之中,大半时间都是苏崇在苦苦支撑。

    而战胜他的人,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在少年英杰会之前甚至还没有人听说过这号人,在第一轮的比赛中表现也平平无奇。

    新暹国,那猜,代表长生盟出战。

第二零四章 不请自来的客人们

    至少在目前,临宁县内的“夜生活”比京城还要丰富多彩。

    为了维护京师秩序和治安,每月都由北军中尉选取两个“半旬”的时段实行宵禁,自戌时正刻之后本来繁华喧闹的大街上几乎霎那间便被噤声,只有身着黑衣玄甲的北军如同肉眼可见的暗流一般蔓延过大街小巷,将一切行为举止诡异的家伙吞没其中。

    宁见狼首,不见朱玄。其中的朱与玄,指的便是宫内披红甲的“南军”和城内的着黑袍“北军”,无前军的军士都是从各军中抽调出来的绝对精英,其中就包括盛国第一的野战军“天狼”,在这种精英荟萃强者云集的建成体制的对比下,那天狼军也只有等而下之的份儿了。

    北军中尉康锴和北军校尉夏则各领了一支队伍分别沿东西街巡察,而夏则的队伍之中,齐单也赫然在列。

    五皇子当然不是北军之中的一员,他就是来找夏则叙旧的,既然碰上了巡逻这种趣事齐单也没理由不去跟着凑凑热闹——然而,五皇子显然是想多了,北军的城内巡逻可以说是相当无聊,夏则这支队伍沿城东走了大半个时辰,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不过很快,齐单的心情便有所起伏。

    北军队伍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少年,一个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大街上不知道闲逛什么的少年。

    “大人……”站在排头的兵士回看了一眼夏则,等待着校尉的指示。

    夏则没给齐单发挥他玩儿心的机会,直接比划了一个手势,在北军之中这是“拿下”的意思。

    队伍的方阵保持着像是尖锐箭头一样的锋矢之势,下一个瞬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最前列的两名勇士冲出,一左一右便要将少年按在中心。

    然,这少年像是一只飞舞的黑蝴蝶一般,面对两名北军锐士的包围夹击,愣是闪了个一干二净,直奔北军大队而来。

    “变阵!保护大人!”夏则当即便下了判断,北军将士纷纷改换阵型,右手拔出了腰间斜挂的长刀,左手则探到背后取下圆盾,箭矢化作铁桶,将齐单与夏则裹在中心。

    面对北军的大张旗鼓,少年就地一滚到了对方的刀口之下,然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回大人,在下有要事禀报给殿下!”

    “你是何人?”夏则先开口道,可不是随便哪个谁说有事禀报就能近距离接触皇子的。“你可知道我们是负责巡查的北军,今夜正在执行宵禁?你这般举止,可是公然违背禁令!”

    面对夏则的质问,少年没有反驳,而是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我有要事要禀报给五皇子殿下。”

    “你认识我?”齐单推开面前的重围走了出去。殿下就应当有殿下的格调,像个普通的膏粱纨绔那样只敢在前呼后拥之下才敢高声说话可不是齐单的作风,而且就算对方是刺客齐单也有自信搞得定,所以他无视了夏则那怀疑的目光,径直来到了少年的面前。

    “回殿下,我叫祢图,是贺难的朋友。”祢图直视着齐单的双眼,末了又像是赌气一般补充道:“也是照儿的朋友。”

    “我可没听说过照儿有你这样的朋友。”齐单笑了一声,他刚才看过少年那潇洒的闪身之后便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但这种挑衅的态度无疑让他忍不住要打压一下对方的嚣张气焰。

    “那只能说明你还不够了解照儿。”祢图的行为只能用摸老虎屁股来形容。

    这小子……齐单心中又喜又愠,但最后还是平息了下来:“你有什么事要禀报给我?”

    “这事只能说给殿下您一个人听。”

    夏则当然也听清了二人的交谈,立刻走近上来:“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对殿下不利?”

    “如果我真想对殿下不利,就不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你们面前了。”祢图本来想用“堂而皇之”这个词,但他很讨厌“皇”这个字,尤其是避免在齐单面前使用这种字眼。

    “殿下……”夏则根本不理会祢图说什么,而是要确认齐单的意见。

    “放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齐单摆了摆手,又把矛头对准了祢图:“说吧,照儿的好朋友,你想到哪儿说?”

    祢图转身便走,齐单就在后面跟着,更远处是夏则带着北军以二人步行速度的一般尾随着。祢图是个贼,除了手脚很快之外耳功当然也很好,所以他在一个与北军队伍微妙的距离停了下来,这个位置之下他能听到对方的交谈,而且也有自信别人听不到他的话。

    “贺难要我给殿下带到两句话……”

    …………

    临宁县内的来仪客栈是扶摇派的驻地,和广寒宫一样,每个大门派在临宁县几乎都有其固定的住所,甚至有些门派干脆便效仿皇甫宇开赌场,差遣门内弟子或弟子亲眷在这里开下一间客栈,一方面是为了落脚方便,另一方面也算是一种营生。

    来仪客栈从属于扶摇派,经营客栈的老板也是扶摇派的俗家弟子,所以安保问题倒并不值得担心。

    但还是有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这里,并且进入了扶摇派名宿齐小乙齐道长的房间。

    齐道长正准备熄灯解衣,但听得有敲门声,便又把敞开的衣衫重新系上。

    门外是一个模样和齐小乙有些相似的青年,但若说相似,他更像当今的天子齐长庚。

    “六叔。”青年微微颔首,满面春风。

    “哎……?”对于来者,齐小乙显然有些诧异,语气也不知是惊讶还是烦恼,但还是侧身让了一步放青年迈过门槛:“三殿下……您怎么来了?”

    齐骏很有礼貌,至少比他二哥楚王齐直和老五齐单有礼貌多了,等到齐小乙完全坐下才开口:“正好在附近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听说今年的天下群雄会在即,就想到六叔您应该在这儿,所以办完事儿之后便过来看看您。”

    “呃……我是说你怎么上来的,来仪客栈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齐道长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为了保证门人安全,来仪客栈夜夜都有人在门口值勤打更。

    “我对楼下守门的小子说了,我是您的侄子,他便放我进门了。看来我运气不错,您果然在这边。”齐骏温和地笑了两声:“还有,六叔您太客气了……不必用这么生分的词称呼我吧?”

    齐小乙也学着齐骏的模样笑了笑,他这才发现这是一种只有话里有话的人才能笑得出来的样子:“我早不是盛国的六皇子啦……说到客气,难道不是带着东西来的人更客气么?”

    “一份礼物而已。”齐骏抬手,将一个矩形的长木盒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缓缓推开了盖子,里面盛着一只精致修长的玉笛,价值非凡:“前段时间一个朋友送了我这个,但我平素也不喜好乐器……我记得六叔您是爱吹笛的,正好带过来送给您。”

    “行,我收下了。”齐小乙也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懒得去因为一支弟子而你来我往推三阻四。

    “敏儿最近怎么样?”齐骏又问。

    齐敏是齐小乙的独生子,当年齐长庚夺嫡、齐小乙还未婚娶便入了道门,后来娶妻生子也全在朱雀山上,再不过问皇家之事,就连齐敏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当年还是个皇子。齐敏诞生时齐骏倒也去看过,那是为数不多他和几个兄弟聚齐的时候。

    “除了不怎么听话之外都挺好的。”齐小乙有些无奈道:“早知道孩子这么难养,我干脆入了不许嫁娶的和尚庙算了。”

    “同感。”齐骏点头赞同,说来他儿子和齐敏岁数其实差不太多,但还没见过这个小叔叔。

    二人闲聊了一会过往,终于还是齐骏先提起了这个话题:“我听说六叔你们扶摇派中有一个叫冉渊的小子,在这次少年英杰会上夺魁的呼声很高?”

    到今天已经是四轮战罢,而每一场冉渊都表现出了他那碾压级的实力,其中不乏强手,但面对冉渊依然难有招架之力。赛前贺难统计的资料中实力排在第三的“南地少侠”秋圣心在与冉渊斗了五十余个回合后终究不敌落败,这也是唯一一个在冉渊手中坚持超过三十个回合的人,至于理论排在第七的药王斋白忆儿在失去了用毒这一手段之后,只凭武功连十个回合都没撑过去。

    贺难还在盘算萧克龙的魔鬼赛程,但实际上,冉渊的夺魁之路可一点儿也不比萧克龙轻松。

    “都是些虚名而已,到头来还得在手上过招,现在晋级的也都是些颇有天分的孩子,谁胜谁败还不好说。”虽然话里代替冉渊作了谦辞,但毕竟是他的亲弟子,听到齐骏这么说,齐道长还是有些高兴的。

    “那这孩子以后就一直在山里待着了?”齐骏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

    齐小乙不傻,甚至他有可能是齐长庚的兄弟中最为早慧的一个,早在齐长庚还未对皇位展现出意图的时候,齐小乙便看出了未来兄弟阋墙的趋势,可惜他却无力改变,只能遁入山门以求自保。这样聪明的齐小乙当然也听出了侄子的弦外之音:“你想让他跟着你做事?”

    “孩子大了,总该出去见见世面的,坐井观天……岂不可惜?”齐骏笑道,“尤其像这种天才,更不应该拘泥于一地。”

    “那得看他自己的意愿了,如果你真有这个想法,我可以替你把话带到。”齐小乙也并非极力反对齐骏想招揽冉渊的愿望,但他很清楚一点——以自己对于侄儿和弟子的了解,他们二人并非良配,若是强求最后也只能落得一个不欢而散的结果。

    “如果楼下那个少年就是冉渊,我倒是不必再跑一趟了。”齐骏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意愿。

    齐小乙无奈地摊了摊手:“可惜不是。”齐道长又想补充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终究是没有开口。

    楼下的那孩子倒也是个不逊于冉渊的,可惜同样不适合“出山”这条路。如果说冉渊是因为齐骏的问题,那孩子则完全是因为自身性格的问题。

    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齐骏便告辞了,他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传达一下自己的招揽意图,只不过作为亲叔叔的齐小乙所代表的扶摇派相对来说与他的关系更近一些。

    就在齐骏的前脚跨出来仪客栈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您是三皇子对么?“

    “你认识我?“齐骏偏过脑袋看了一眼,正是之前放自己进门的少年,那孩子从客栈的柜台后站了起来,半个上身探在外面。

    “我刚刚听到了您和我师父的对话……”尹寰怕自己难以解释偷听的问题,紧接着说道:“我想跟着您。”

    齐骏觉得有些好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跟着我做事的,我需要的是有才能的人……最有才能的。”

    “您是说冉渊?”尹寰的情绪有些激动:“我比冉渊强的多!”

    “但代表扶摇派的人是他,如果你比他强得多的话,应该是你才对。”

    “那是因为……”话音戛然而止,尹寰自己改口道:“我会向您证明这一点,我比他更强。”

第二零五章 你试试看

    关于冉渊的盘口,总会和常人的不同,绝大多数人在贺难那神乎其技的吹嘘之下,几乎已经达到了默认冉渊得到胜利这种心态。

    是的,没错,作为要把萧克龙扶上少年英杰会魁首之位的男人,贺难在赛前狂吹冉渊的嘴脸让人觉得恶心,但其目的是什么想必知情者们也都清楚。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贺难需要赚出一笔任务经费来,从两龙塘的仵官王郑去来手里骗来的金银对于他之后的上下打点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总之不管怎么说,在冉渊和萧克龙这场对决开始之前,萧克龙能坚持超过五十个回合的赔率已经达到了一比六,而关于胜负盘的赔率,更是一度冲上了一比十七这样恐怖的数字,堪称历代八强赛的赔率之最。

    没有人认为萧克龙不堪一击,只是因为冉渊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太过惊人了而已。

    “如果让你们根据这几轮的结果再重新评价一下冉渊的实力,应该是什么级别?”在制定赔率之前,贺难曾经询问过魏溃和小郁这个问题。

    “反正病猫前辈跟我说,至少他在冉渊那个年纪时还没有这样的实力。”这是魏溃的答案,之所以拿李遂的话来应对,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不好拿自己进行估量还是因为重量级高手的话更值得信服一些。

    “比我强。”小郁一贯的风格,言简意赅:“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强……很多。”

    “这样啊……”贺难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但看他的样子好像也不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切还在掌控中。

    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就在昨夜,除了齐家兄弟们分别的异动之外,贺难也当了一次不速之客,他同样秘密地见了一个人,并且达成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约定。

    而八进四的格局,也和他们两人预测的一样,小郁、那猜和养素纷纷晋级。最后一场的结果,眼下即将诞生。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强力选手们的逐渐晋级,比赛的烈度也在急剧提升着,所以在这一轮中小郁和那猜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唯一将状态保持的较好的反而是养素——他那以慢打快的消耗战打法和号称第一横练功夫的金铁衣着实帮了不少忙,但体力的消耗却也不容忽视。

    回到现在,冉渊与萧克龙,俨然已经站在了擂台的两端。

    居东者,双枪绰手,不露声色。

    在西者,长剑未现,已有鸣音。

    “你就准备这样和我打?”冉渊皱了皱眉,但问出来的问题却让人无法回答。

    萧克龙当然没听懂冉渊在说些什么,但他的确是个喜欢在动手之前和别人闲扯两句的人:“不然呢?”

    “我看得出来,你有更强的本事,所以我希望你拿出更加认真的态度来……”冉渊那平静的眼神中突然闪烁出一丝狂热:“夺魁对我来说只是其次,我更希望碰见强大的对手作为我努力成果的试金石……所以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原来如此……那看来我们的目的差不多嘛!”萧克龙回嘴道:“不过我倒是想问你一句,你究竟希望我拿出‘哪种层次’的实力来呢?”

    “总之别是那种哗众取宠一样的、在腿上绑铜块增加负重的手段就行了。”冉渊也是那种说话很气人的家伙,或者说这就是天才们的通病吧。

    这话……很狂,狂到根本不把须原阳太这种级别的对手放在眼里,毕竟被“卸甲后的萧克龙”所击倒的须原阳太在冉渊的眼里不过尔尔,好像还不如“哗众取宠”的程度。

    “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啊……”没想到对此萧克龙居然表示高度赞同,完全没有因为冉渊把自己也被纳入到哗众取宠的行列里而气愤,反而脸上的神情也呈现出一种向往:“那我们就先来打个五十回合再说!”

    五十回合,正是这场盘口的最高回合数,贺难为了激励萧克龙便把这件事透露给他了,虽然嘴上没表现出什么,但看得出来他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在意的。

    “正合我意!”话音未落,冉渊,拔剑!

    飞剑铺玉画,水银泻锋前,但见冉渊摘剑,凭空便凝出一道白霜,径向萧克龙指去。

    “来的好!”萧克龙兀自连舞双枪,如鸾凤和鸣,将那剑气破的一干二净,反手又还以颜色。

    双枪并举,其状奇崛,但终究是慢了一分,冉渊早快步上来,长剑也逼到了萧克龙的胸前,再有一寸便能刺入胸膛。

    “没这么容易!”萧克龙双手一上一下,将双枪回收至胸口,堪堪抵住了剑锋,四目相对,火花迸溅。

    “这个距离……无论是剑还是枪,都没办法发挥威力吧?”对视之际,萧克龙突然说道。

    头槌!在这个咫尺之间的距离,双方在兵器互相挟持钳制的情况下竟然选择了同样的做法!

    二人的额头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然后又同时后撤一步,重新对峙。

    “准备好了么……”冉渊信手挽了一个剑花:“接下来是两成力了……”

    “谁怕谁!”萧克龙也战意昂然。

    双方又是同时冲上,冉渊仍然一跃而起先发剑式,铺天盖地的剑意浑然如雪,似要将萧克龙掩埋其中。

    这一招“袖里寒笼”与方才那招“霜结玉画”迥然不同,虽然都被冉渊附上了冰凉彻骨的真炁,但前者乃是一道直刺的剑气,后者则是大范围的招式,而其功用便是拖慢萧克龙的速度。

    萧克龙沉腰拧身,双枪擎在头上,叮叮当当地拨开长剑,终是觅得一个绝佳机会,左手短枪荡开日月,那右手长枪的枪头猛然一颤,如一条活蛇般朝着冉渊的肩头叼了过去。

    就当萧克龙都觉得这一枪必中的时候,冉渊的身形也胡然抖了一抖,长剑斜落,一道疾光弗若弯月般坠了下来,他的身子也像是“穿过”萧克龙的枪尖般,直闪到萧克龙的背后。

    “这是……”萧克龙的胸口上赫然出现了数道绽开的血痕,但比起这个他更不愿意相信冉渊做了些什么。

    “鸠占鹊巢……改。”在萧克龙背后的冉渊抖腕翻手,剑柄顶端的方头剑首照对方后心捅了过去,萧克龙被这一刺中所蕴含的力道直接送飞至擂台边缘。

    “你的招式……我就收下了。”正午的阳光披洒在冉渊的发髻与脊背上,逆着光的萧克龙看不清冉渊的神情,但他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到了一丝寒意。

    这个家伙……只需要看过两眼,便能学到别人的招式么?

    从观者的角度来看,能偷师的冉渊似乎和无名之人扮演的关凌霄有着异曲同工的特质,但其中门道细细说来可谓是有着天壤之别。

    无名之人的天赋的确很高,不然也不可能只用了几年时间就练成了归海诀,甚至参悟到了在此浸淫一生的宋归潮都没有领会到的更上一层,但即便如此他的“偷师”也是建立在他身上另一种神奇武功之上的。

    可冉渊可没有那种奇遇,他的学为己用,就是切切实实地,“我见,我思,我用”,单论对于招式技法的悟性来说,比之无名之人还要更上一层楼。

    南地少侠秋圣心?这是和冉渊打了五十余合才落败的人,但如果冉渊动起真格的来,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冉渊觉得秋圣心那套“夔龙刀法”中还是有些值得学一学的东西所以才故意以与对方相近的实力多打了一会儿。至于白忆儿,在失去了药王谷赖以成名的毒功之后,她的暗器功夫倒也可圈可点,但并非是冉渊所喜爱的风格,所以就干净利落地送她下了场。

    冉渊想在萧克龙身上学的,自然就是燕春来所自创的那套玄奥的身法“燕回游”。

    “还不到五十个回合呢……萧兄。”和平时内敛文静的外表不同,战斗中的冉渊几乎可以说是性情大变,此时的他一改温文尔雅,竟是轻狂地笑了两声:“这才只是两成力而已,需要我再翻一番么?”

    “他说的是真的?”宝相大师和祝诘夫子同时看向了齐小乙齐道长,纵然是他们这等高手也不免对于冉渊的话产生质疑。

    “差不多吧……”齐道长懒洋洋地说道,但眉宇之间却泛出一丝无奈。

    “原来如此……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喜欢小看我啊……”萧克龙将双枪往左右就地一插,将胸前残破的衣衫撕开当成汗巾一样擦了擦血迹便丢在了一旁,也不知道是气愤还是兴奋:“那我劝你还是赶紧拿出十成力来吧……”

    冉渊不是个喜欢说谎的人,这一点萧克龙也能明白,对方说的两成力,那就是两成力。

    那么,他的十成……有多恐怖?

    虽然冉渊本身并不嗜杀,甚至可以说是能不下死手就不下死手,但如果真按单挑来算,他在全力之下的实力——在场的除了超一流高手之外,全都会有生命危险。

    “哦?”面对萧克龙的“倒戈卸甲”,冉渊不但没有趁此机会突袭,反而表现出了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还有压箱底的好东西……不过你真的确定要我拿出‘十成’来么?一旦到了那种级别的战斗,真的很难收场啊……”

    很难收场的潜台词,就是我们两个搞不好至少有一个会死在台上。

    “呵呵……就算是我被你杀死,那也用不着你来负责。”萧克龙就那样笔直地站着,双手攥拳微微抬起到高过腰际,但气势正在急剧的增加,连带着整座场地都充斥着一股浓郁的暴戾气息:“但你要是没来得及拿出全部本事就被我干掉了,那我可是会相当失望啊!”

    冉渊也笑了,他虽然没有像萧克龙那样夸张的空门大开,但心情却是一样的:“那我们就说好了,就算有一方死在这儿,另一个人也应该晋级怎么样?”

    “不行!你们快停下!”坐在正中席位的三教元老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两个人要做出极为出格的事情了,立刻放声喝止道。甚至在看台最前面的一些负责维护比赛秩序的高手们已经准备冲上去按住二人了。

    但很显然,台上的两个人此时是不会因为外力的阻挠而放弃他们对于各自“武道”的追求的。

    随着低沉的吟声响起,萧克龙已经完成了他的招式,仿佛将所有的压抑之气都纳入了自己的血管之中——从他那赤裸的上半身就可以非常直观的看出,他的皮肤微微泛起绛红色,而肌肉也比方才变得膨胀结实,甚至可以说……他整个人都变大了一圈。

    “你不是喜欢学别人的招式么?那来学我这招试试看啊?”

第二零六章 染渊

    “这是……”比三教名宿还要担心的,自然是惊鸿派的众人了,萧克龙是他们寄予众望的后辈不假,但他们更不希望他因此就赌上自己的性命。

    “你知道他什么时候修炼了这种功法么?”年龄最高的许白蝉突然转头看向了陈龙雀,这个大弟子是陪练最久的,如果说有谁能发现什么端倪的话,那只有他了。

    看到许白蝉那虬结成一团的眉毛,陈龙雀也很茫然:“不知道啊……我们俩对练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用过这招……”

    这一招“变红”,并非是惊鸿派内的武学,那萧克龙要么是从别人那里学到的,要么就只有出自自身的开悟。

    但一流以上的高手们,显然都能察觉到萧克龙体内那股狂暴真炁的乱流。

    这意味着什么?

    四个让武者畏之如虎的字眼浮现在他们心中——走火入魔。

    关于走火入魔的结果,在武夫门登堂入室的时候就被师父烙印在心头,就连东方柝也曾给贺难充分讲解过可能存在的危害。

    轻则筋脉俱毁,重则爆体而亡。

    但值得奇怪的一点是,萧克龙体内的真炁无比狂乱嚣张,但始终却没有崩溃的迹象。

    “那我们是不是该主动叫停弃权?”赵鸿鹄看到了许白蝉心中的担忧,也看到了萧克龙那怪异的姿态:“看样子好像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不……如果我是他,我就算是死也要打完……”陈龙雀突然坚定地阻止了师父与好友。“诸位,算我求你们,至少让他打完这一场吧……”

    听到陈龙雀这话,惊鸿派的众人突然不约而同地愣住了,紧接着他们又想起了一些事,一些旧事。

    十年前的陈龙雀,也是在少年英杰会的八强之战中折戟,而当时击败他的对手,就是他生平最好的兄弟,燕春来。

    本来按照惊鸿派的既定策略,一旦发生同门相遇的情况最好采取“保送”的策略,也就是让理论上实力更强的那个晋级——当然,这并不能算是作弊,只能说是人情社会下默许的潜规则,毕竟在那个允许同一门派的多个选手参赛的时候,绝大多数门派在出现内战的时候都会采取这种手段来保持种子选手的体力。

    但在那一场,双方都战的酣畅淋漓,只可惜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毫无保留的陈龙雀依旧在燕春来底牌未尽的情况下含恨而北。

    惊鸿派无疑是相当富有人情味的门派,怀古、尚义、不然也不可能把双持兵器这种怪异的开宗立派规矩从几近凋零的时代保留至今天,所以当时他们对陈龙雀与燕春来的做法表示了谅解。

    所以陈龙雀也希望他们能谅解萧克龙一次,他在看见在堪称自虐一样的训练中苦苦挣扎的萧克龙就像看见当年的自己一样。

    那种挣扎,是有些天分却又不够天才的家伙们悲戚的哀歌。

    平生已是多旧难,何必凄风又冷雨。

    “你们觉得呢……”许白蝉还是保留了自己的态度,他觉得萧克龙还年轻,还有至少几十年的年华去锤炼自己,但为了今日的胜负便牺牲自己的前途甚至生命,还是太过不负责任了。

    “让他放手一搏吧……”最后,还是作为掌门的赵沉钧拍了板:“但我还是要把丑话说到前面,一旦出现了问题,那么从今往后都要禁止他再用这一招……”

    “一定要赢啊……”在赵沉钧的上半句话之后,陈龙雀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场上,暗自替萧克龙祈祷着。

    …………

    萧克龙的异动所引发的轩然大波,连场外的贺难都被惊动,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我靠!他怎么回事?红温了?”贺难看到萧克龙此时的外形之后不禁槽性大发,这家伙现在红的就像煮熟的螃蟹一样。

    “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啊……”魏溃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起来还挺适合我的,不然我也学学这一招?”

    “那可不是什么好学的东西……”李遂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惶恐,而能让超一流高手感到惶恐的东西,显然非同一般。

    李遂并非忌惮萧克龙的实力,而是忌惮那气息流转的方式,即便他并非是以炁著称的,但对于炁的理解也比寻常的一流高手还要深奥,这般行炁,与赴死何异?

    “这就是你的全力了么……”无视擂台下一切的二人对峙了片刻,冉渊突然发声。

    萧克龙狞笑了一声,无话,暴起!

    快,迅,急!

    “狂化”后的萧克龙宛如一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恶鬼,化作一道血影扑击在冉渊面前,而他此时所展现出来的这份速度……就连须原阳太的居合与之相比都显得无比迟钝。

    “有意思。“面对这令人目不暇接的攻击,冉渊却是精准地用剑锋抵御住了锐利的枪尖。

    “更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呢!”萧克龙突然放手,在长枪还未落地的时刻,一拳轰出!

    这就是一记无比普通的勾拳,但却有着如同铁锤一样的气势。

    拳锋狠狠地撞在了冉渊的上腹部,而游刃有余的冉渊竟然被萧克龙“挑”在了拳头上,一股热流从冉渊的喉咙里直冲而上,毫无停滞地涌了出来。

    这力量……冉渊在空中后跳数步,终于撤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然后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腹部的剧痛也难掩冉渊的震惊,这是少年英杰会迄今为止,第一个让自己见了血的家伙。

    思绪未尽,枪锋已至!

    萧克龙此时双手提单枪,发动了堪称“混乱”的攻势,但偏偏就是这连招式都算不上的大开大合的胡乱攻击,逼的冉渊不得不一退再退!

    原因无它,只是这股力量和速度已然形成了绝对的碾压。

    以力破巧!这就是萧克龙修炼这份“狂化”的目的,也是他面对冉渊这道难题给出的答案。

    没有沛然真炁的加持,无论多么精妙的招式始终都有所缺憾,因为浑厚真炁不但能将招式的威力与范围成倍的扩大,甚至根据性质的不同还有着极其玄奥的变化——前者的典型就是郁如意那堪称奢侈、浪费一般的招式“水龙吟”,而后者的代表就是关凌霄那提升到全新境界的“归海诀”。

    萧克龙没有那般绵延不绝的气海,他的身体素质也谈不上最强,在除了身法以外的招式上也并无惊艳的运用……

    他为了变强,压榨了自己全部的潜能,另辟蹊径的开启了一条崭新的道路,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

    这世上不是没有体炁双修的武者,但所谓的“体炁双修”也无非就是既提升身体能力又同时进行炁的修行罢了。

    只有萧克龙,为求武道极意,他破天荒地开发出了“极致的自我强化”这条途径,在世人苦心孤诣的追求真炁释放的效果如何继续增加的今日,他却反其道而行之,纳天地之炁于己身!

    同样是调用天地之炁为人所用,丐帮苏眉清的“降龙掌勿用式”所覆盖的范围达到了数十丈,威力也是摧枯拉朽;萧克龙的“狂化”却并没有那么炫目的效果,他要是想击中目标还是只能用拳用枪。

    但只要他的身体还能承受的住,他的力量和速度就会因为炁机流转而愈来愈强!

    “是我变慢了么……还是他越来越快了?”冉渊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被同辈的少年逼到这种狼狈的境地里,他能切实地感受到对方逐渐提升着的气势,但自己本应该对这样的攻势也应对自如不是么?

    直到如浪潮一般疲惫的感觉涌了上来,冉渊才发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行过如此高密度和快节奏的战斗了,此时的萧克龙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头凶暴的困兽!除了咬杀对方再无别的选择。

    “以为用上这种拼命的招数就能赢了么?”冉渊心思流动,忽然向后一倒,横卧台上。

    就在此时,攻势扭转!

    这一仰避过了萧克龙的猛刺,冉渊顺势一个兔子蹬鹰,双脚齐齐踹在萧克龙的腰间,袖下寒光斐然。

    一股有质无形的剑气如一潭泥沼般蔓延,渐渐将萧克龙裹入其中,这股庞然的炁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但萧克龙的感觉就像是被镶在了一团泥巴之中,连抬手都十分困难。

    “萧兄,我不得不承认的是……你真的给了我相当大的压力……”冉渊和萧克龙保持了一段距离,然后缓缓开口道:“我身上真炁的真面目……除了师父之外没有人见过,但此刻却不得不被你逼出来……”

    “这种自卖自夸的话就没必要再说了吧!”萧克龙在挣扎的同时也不忘回嘴,或者说是回嘴的同时也不忘挣扎:“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捧杀我了……”

    “你能理解真的是太好了……”说到此处,冉渊突然高高跃起,宝剑在空中仿佛能荡出波纹:“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疑惑……那就是,力量和招式之间到底哪一个更优越呢……只可惜我还从来都没有碰到过纯粹依靠力量的武者……”

    “切……那算哪门子的力量……”台下的魏溃听到后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可惜现在这个节点上没有人理会他说了什么。

    “来吧!萧兄!看好了!”冉渊突然大喝了一声,提醒着萧克龙不要放松警惕:“这是我最强的一招!”

    冉渊的真炁,在这一刻提升到了顶点,而台下不少一流高手们脸色纷纷大变——他们不是担心萧克龙会死在这一招之下,而是担心就算是自己上去也同样难逃一死。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来领教一下!”萧克龙此时也不顾一切地燃烧,将冉渊那如附骨之疽一样的粘稠剑意全部崩散!

    但见真炁浩荡如云,汇聚于冉渊张开的五指之上,一柄通天彻地的剑影缓缓凝为实体,这并非是郁如意那种依托于水产生的龙形真炁,而是实实在在的真炁化形!

    “剑名……染渊。”

    何物染渊?以血染渊。

第二零七章 毒发

    那澄澈的炁剑被冉渊的五指斜托于掌中,剑锋正指着萧克龙的方向。以这柄炁剑的尺寸来看,若是就这样砸下来,恐怕这方擂台都要被打的分崩离析。

    “去。”冉渊的右手缓缓下降,仿佛是要将那炁剑投掷下来一般。

    而就在这一刻,萧克龙体内那流窜的真炁,毅然决然地狂涌起来!

    倏然一瞬,那遮天蔽日的炁剑烟消云散,而冉渊本人更是猛然坠落,口鼻中鲜血横流。

    另一头,萧克龙那万丈气焰也只短短燃烧了一瞬,随即整个人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没有人能想得到,这一场万众瞩目的决斗居然会是以这般局面收场。

    “这……”候在擂台附近的裁判也傻眼了。

    “去看看怎么回事。”两边的话事人各派了一个门人上台,这也并不违反规则——至少你得让人把伤员从台上搬下来救治吧?

    惊鸿派这边的陈龙雀踢风踹云地落到了擂台上,萧克龙却挣扎着爬了起来,但他的双腿好像还是有点儿不听使唤,只能用一条胳膊勉力支撑自己坐起来。

    但另一边儿……冉渊似乎没什么动静。

    “齐道长!冉渊他……”扶摇派负责查看的弟子突然叫了一声,话音未落之际,齐小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台上。

    此时的冉渊口鼻中依旧源源不断地有血液涓流而出,但颜色已经逐渐变得发乌,与他那苍白的面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齐小乙面色沉重地捻开冉渊的眼皮,却发现他的双眼已经完全泛白。

    “去请药王斋的谷前辈来。”齐小乙转头对门人吩咐道,不一会儿,弟子便将在台下上座的一个老头子搀了上来。

    这老人看上去七十岁左右,一副病恹恹的尊容,满脸的老人斑,甚至左腿还有些微跛,总之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作为一个大夫,自己那条瘸腿还没治好呢,能指望你治谁啊?

    而这也是世人对于药王斋的一个刻板的印象——人家药王斋是专精于用药用毒的门派,换句话来说就是“内科”,虽然在外伤方面也不是没有个中高手,造诣同样出神入化,但仍旧是以内科为主。

    俗话说医者不能自医,这药王斋大药师之一的谷连芃,他的腿是先天有疾,等到他医术大成的时候已经难以根除,能把自己在三十岁还处于半瘫的身躯医治到七十岁的时候居然还能走路的程度已经是奇迹的一种了。

    顺带一提,柳青风便是谷连芃的学生,但特殊的是他只是拜谷老为师,却并非投入到药王斋门下,在为徒六年学艺大成之后便自顾自地走人了,自此这师徒二人便再无什么联系。柳青风不谈自己出身,而谷连芃也懒得过问——世人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柳青风连跟自己亲爹的关系都很差,更别提跟这个“养父”了,唯有这师徒二人想的都挺明白——反正对方不知道哪天就突然暴毙了,多付诸一分情感到时便徒增一分悲痛罢了。

    话说回来,谷连芃的弟子中柳青风也不算是个特例,因为谷连芃收徒的规矩是只收那些天生患有顽疾的,没病还想学艺的那就得乖乖的在药王斋先打杂去,所以谷氏弟子也可以说是个个身怀绝症,而入门的第一课、也是终生的课题就是把自己治好,等到你把自己治好了,就算是出师了。

    但柳青风却是几乎唯一一个让谷连芃本人对其病症都毫无头绪的弟子,这六年的时光里与其说是柳青风在学艺,不如说是谷连芃在设法攻克他身上的怪病,但后来也就释然了——别忘了,柳青风的生父可是谷连芃的死对头,本事当然也是旗鼓相当,两个医界泰斗一样的人物都只能做到去抑制病情的恶化,那恐怕柳青风能活多久就真得凭天意了,反正他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已经超出所有人的预期了。

    且说谷连芃拄着一根拐棍颤颤巍巍地走到已经咽了气的冉渊旁边,伸手在他身上的几个部位按了按,冉渊猛地又吐出了一口污血,虽然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但至少有了生人的气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谷连芃和齐小乙看来也是有些交情的,或者说药王斋这种性质的门派和哪方势力交情都不会差。

    “先听好的吧。”齐小乙相对来说算是个乐观派,而且他心里也有数——要是人真的死了,那还有鸡毛的好消息可言。

    “好消息就是……他的性命无虞,昏迷只是因为脱力了而已。”谷连芃看了一眼齐小乙,然后继续说道:“但坏消息是……能不能保住他的一身修为,还得两说。”

    “这是什么意思?”齐小乙讶然。

    “他中了毒。”谷连芃解释道。

    谷老的声音不小,许多人都听见了,而他们下意识地便看向了萧克龙,萧克龙虽然现在还做不出大幅度的动作,但至少说话是没什么问题,立刻不满道:“我说……跟我可没什么关系啊,你们觉得我会是那种下毒的人?”

    谷老也道:“那孩子说的没错,的确不太可能是他下的毒,你们没必要用那种眼神看他,因为他根本没有下毒的时间。”

    “谷老这是何意?”齐小乙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可能不适合让别人听到,所以便凑到了谷连芃的身旁。

    “你还没发现么?他体内的炁源已经衰弱到感知不到了——一般来说能够抑制真炁的药物发作根据其种类分为短期和长期两种,通常都是发作快的危害小,发作慢的危害大。速效的以敛气散为例,生效快但并不持久,就算剂量再大最多三五日也就恢复如初了,但服用了敛气散或同类型的药物后不会有这种血液乌黑的特征存在,而且也不可能放出这孩子那种磅礴的真炁来。”谷连芃低声对齐小乙说道:“但需长期喂药且高效的药物就与之截然相反了,这孩子的所有特征都完全符合,这种药物通常有长达三到五个月甚至更久的发作时间,具体时间因人而异,但所造成的后果极其严重,甚至不可逆转——三五个月之前你们都还没下山吧?所以当然不可能是那边躺着的孩子干的。”

    谷连芃所言非虚,能够抑制真炁的药物要比直接取人性命的毒药罕贵的多,其中最具影响力的关键因素便是制作材料的稀缺和配方的隐秘。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就算是再普通不过的泻药吃多了也会要了人的命,但像这种具有特殊效力的药物可就不一样了——就拿药王斋举例,寻常弟子可以接触到的、能够迅速使人暴毙的毒物足有十余种,而其中性能优越、即“不着痕迹”的猛毒也有两三种,但能够对真炁产生作用的一种都接触不到。

    而谈及其具体效力,这些杀人的毒药通常对于很多高手来说可能并不能达到致命的效果,因为真炁修为足够高的人通常可以依靠内功将毒素的效果稀释甚至完全逼出体外,毕竟不谈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但专门为了抑制真炁的药物可就不同了,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些毒药对于没有内功的普通人来说可能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副作用,但使用得当的情况下就是能够将真炁雄浑的高手变成一般人的程度。

    “当然,也有那种生效快、破坏力强的至尊毒物……只可惜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不是那么好入手的,就连我们药王斋也没多少,而且如果是我们的人用药,那我给你喂毒可比给这孩子喂毒赚多了。”谷连芃看似说笑的话,实际上也在向齐小乙证明着他们药王斋的清白。

    谷连芃命人抬着昏迷不醒的冉渊直接去往自己下榻的客栈,然后和齐小乙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赛场,路上还在为齐小乙说明着:“如果说我保住他性命的可能性是十成,那让他完全痊愈的可能性差不多五成吧,具体还得观察一下到底是什么毒所致才能对症下药,所以我劝你一方面做好心理准备,另一方面去把投毒的人给找出来。”

    “谷老的意思是,我们扶摇派中出了内鬼?”齐小乙道。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这孩子的症状像是‘炁绝丹’造成的,这种药物的特点是越催动真炁便发作的越快,而今日他这般强行透支的施为无疑是加剧药物发作的诱因。”谷连芃道,不过他也没有把话说的那么绝:“不过也有可能是我老眼昏花看走眼了,等接下来我再做些检查再下结论也不迟。”

第二零八章 舆论造势

    四分之一决赛的最后一轮,晋级者自然是萧克龙。

    对于萧克龙胜利这个结果,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感到十分意外,甚至背后以阴谋论进行猜想的也大有人在,但也没什么人再敢轻视萧克龙的——毕竟他是实打实地把冉渊逼入了“自称最强一招”的绝境,而如果二人在最后一刻都没掉链子的话,那谁赢也都不奇怪,萧克龙那匪夷所思的“强化”也更是亮眼。

    于比赛规则来说,冉渊是被人从台上抬下去的,而萧克龙好歹能自己爬起来,至于冉渊中毒虽然也是谷连芃确定的事实,但这个结果也不能算在无辜的萧克龙的头上不是?更何况就算这场比赛的结果因为投毒这种“场外因素”而不作数,那也总得有一个人出来接着打下去吧——冉渊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说到冉渊,经过谷连芃及药王斋其他药师的问诊和救治,至少是恢复了意识清醒过来,而经过众位医师的观察过后基本就能断定,他身上被人投下的毒物也正是谷连芃口中的“炁绝丹”。

    但……可惜的是,直到目前为止,冉渊体内的气脉依然没有恢复的迹象,也就是说他现在的真炁修为尽失,就连谷连芃本人也只有五成的把握让他完全恢复,可作为当事人的冉渊表现的却并没有众人预想的那般激动,反而情绪十分平静。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也不得而知,或许只有他痊愈或完全失去恢复的可能时才能够得出答案。

    尽管这个结果以及过程都出乎意料,但比赛依然要继续下去,而随着连冉渊这头号种子的不败纪录都被打破,那仅剩下的四名选手和三场比赛的结果也变得扑朔迷离,这四人的支持率也是不分上下,各自的背后都有一票人从各种方面分析着他们夺冠的可能性。

    号称“江湖万事通”的名士、也是著名论客的韩述也特地在今日晚间时发表了一番评论,这也算是少年英杰会的保留节目之一了——名家学派自先秦以后便逐渐衰落,其中虽然不乏能言善辩的名士,但却始终没有复兴起名家的论辩思潮,直到某一位高士在少年英杰会上品评天下英杰全部言中,才使得学派重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前。

    郁如意作为四强选手中唯一的女性,其弱势便在于体魄和体能与其他三位对比起来全面落入下风,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而值得一提的是,本届少年英杰会的四强选手中,其余的三位都是以强悍的身体能力而非醇厚的真炁杀入了最终的决战。而纵观以往的少年英杰会中,能够夺魁的选手也都是外功优于内功的类型居多,这是否意味着对于少年来说,“体术的锻炼要比内功的积累收效更佳”这个话题似乎已经有了定论,不过最值得肯定的一点就是,面对这种长赛程且休息时间短暂的赛制,外功强悍的选手那优越的耐力天然地便具备了优势。但郁如意面对其他三人也并非没有胜算,因为她也有着不可模仿的优势——那就是她的真炁要比同龄人精纯的多,单论威力来看似乎已经冠绝少年英杰会之最,而对于她来说最大的不公平可能就是擂台的范围并不够宽阔,导致她本来可以充分利用到的远距离消耗手段被极大地削弱,这一点在同为女选手、且同样擅于中远距离作战的白忆儿身上也有所体现。

    那猜选手作为目前唯一一个非中原选手,是实力最为难以捉摸的一个,但从他的表现来看,无疑是本届少年英杰会中最大的黑马。他的战法以凶暴、血腥著称,多以肘、膝等坚硬的关节发动猛攻,和中原的拳法有着极大的不同,这一点让所有与他交过手的对手都尝到了苦头,这种异于正统的拳法很难通过经验去破解,只能凭着选手们的临场应变来处理。如果他能成功地闯入决赛,我们就可以看到他和下半区的两位选手都有一部分相同的特质——比如类似于须弥寺的养素小师傅的铜皮铁骨,以及完全不逊于萧克龙那奇崛的风格。但首先还得战胜郁如意才行——二人之间的胜负手其实就在于距离的把控上,如果那猜能迅速拉近间合想必取胜便是易如反掌,而若是郁如意可以牢牢地将前者压制住,就能建立起稳固的优势。

    须弥寺的养素小师傅可以说是四位之中唯一一个防守型的选手,他的获胜时长可以说是最久的一位,但他的绝学“金铁衣”到现在为止也如他那不破金身一般的成绩一样,没有被任何一个选手击破过,不得不说“天下武功出须弥”绝不是一句空穴来风的过誉,养素本人对于真炁的细微掌控也值得赞赏。但他的缺陷也并不能忽视,那就是他还从未在身法上有过精彩的表现,或许这正是横练一系外功的弱点,毕竟他接下来的对手萧克龙可以说是本届少年英杰会上最为敏捷的一位,横练那种以慢打快的手段是否能捕捉到萧克龙的身影还未可知,但萧克龙也绝对有着和养素“近身角力”的资格。

    如果说本届最大的黑马是那猜,那给人最惊艳印象的绝对就是萧克龙了,他不但以绝对强硬的姿态成功地阻击了“天才”的前进之路,更是展示出了武林中绝无仅有的神奇功法,这种能够让自身外在形貌与实力都在短时间内产生极大变化的奇招不但前所未见,更是前所未闻,一度使得在进攻端表现相当强劲的冉渊都不得不以守代攻。当然,这种奇招也是有代价的,萧克龙选手在最后关头的“脱力”也证明了这种招式的副作用不小,如果在短时间内没能拿下对手很可能便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所以养素没准儿就是萧克龙命定的克星也说不定,而且在和冉渊的这一战中两人都可以说是毫无保留,能不能在明日比赛前将体力恢复到最佳状态也是个未知数——每位选手都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与夺得魁首的可能性,但从韩某人个人的角度来看,最期待的无疑就是那猜与萧克龙这两位给我们最大惊喜的选手在决赛战场上带来一场拳拳到肉的巅峰对决了,毕竟二人的风格如此近似,或许会在少年英杰会的历史上留下一场最为精彩的近身白刃战也说不定。

    少年风华,蒸蒸日上,江湖快意,浩浩汤汤。英风锐气,谁人可挡,超前绝后,古今无双!

    总之,以上就是韩述对于四位选手的评价了,只不过最后这句像是什么“口号”一样的玩意儿从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嘴里冒出来、甚至在念词儿的同时还伴随着相当有节奏感的“举臂前挥”动作,怎么看怎么诡异。

    这当然是诡异的,因为这段儿极尽浮夸的词儿以及配套的动作灵感都来自于贺难——山河学府每年都会举办“六艺”的考核或者说是竞赛,而贺难这种四体不勤的家伙自然不可能参与骑射这种项目,所以就负责给同班的成员助威,而助威的主要形式就是喊口号——丫话多嗓门儿又大,与其让他闲着搞幺蛾子,不如拉上来发挥发挥余热。

    而至于为什么韩述会从贺难这儿得到灵感呢……当然是因为贺难背后搞小动作了呗,甚至连这段稿子的主笔都是贺难——有心之人就可以发现,四位选手的点评之中几乎段段都离不开明里暗里吹嘘萧克龙的身影。

    用贺难的话来说,这就叫做“舆论造势”。

    当然,让韩述为选手造势的人也不止贺难一个,那猜背后的关凌霄也有份儿,毕竟这位可是朋友遍天下的人物,韩述这等名士他也实在没有理由不去结交。事实上若不是看在关凌霄的面子上,韩述在听到贺难强烈要求加入最后一段表演的时候就给他一脚踢出去了。

    而为什么关凌霄可以出马帮贺难一手,原因也不用多说,这两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肯定是狼狈为奸了呗!没准儿二人唠第一句话的时候连怎么“分赃”都想好了。

    势,已经被舆论造起来了,而接下来能否如贺难的愿往下走,就得看萧克龙争不争这口气了。

第二零九章 攻防

    “怎么可能……”郁如意银牙紧咬,目光汇聚在对面皮肤黝黑瘦骨嶙峋的少年身上,那猜浑身血流如注,擦伤、撕裂伤、贯穿伤……几乎所有能够人为造成的外力损伤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但他仍旧还能站着。

    郁如意的攻势无比的豪烈,动辄凝出十几个炁团一股脑地扔出去,寻常人需要精打细算安排的合理使用的真炁在她这里就像撒豆子一样,看的直叫人心疼——当然,别人就算是想学她也学不来,气海空虚者敢像郁如意这样出手的,有个两三轮自己就被自己作死了。

    而郁如意这十几个炁团扔出去能有多高的命中率?她自己没算过也不想算,能砸到对面就是赚,砸不到也不亏,至少能起到干扰的作用。

    “这妮子……”魏溃砸吧着嘴,摸着下巴上刚刮过不久的胡茬:“难道就这样把对面打到力竭?”

    “不……不对……”这场比赛对于郁如意至关重要,对于贺难也一样,所以他断无缺席的可能,但此时他的脸色显然不太好看:“她不是想用这种战术,而是只能用这种战术……”

    贺难对于武功的造诣并不高,就算身边有着中青少三代高手,耳濡目染也比不上一拳一脚地修炼,但他能看穿战局的原因是,他很懂小郁……

    他说的是对的,在大多数人都看到小郁用这种肆无忌惮的战术打的那猜头破血流的时候,贺难却看到了小郁的心声……

    骑虎难下,进退维谷。

    小郁不是在进攻,而是在防守。

    她与贺难初识时那句“不会武功”并不是矫情,如果说她的内功和真炁是满分,那她的拳脚连合格都算不上。

    她自己很清楚自己的弱点,那就是她的防御能力很差,如果真被那猜贴上来,恐怕几个回合之内便会败北,所以只能用这种铺张的手段……去掩盖。

    不过很不幸的是,作为对手的那猜同样看破了这一点,而他有自信,只要实实在在地击中对方一拳,就能赢下这场胜利。

    但也得先击中对方才行。

    …………

    “师父……”正在用勺子扒着饭的那猜被来自侧后方的一块方砖直接从座位上拍飞了出去,嘴里含着的半口菜直接喷溅出来,淋得到处都是。

    “不合格,罚你今天加练。”趴在地上的那猜还没完全爬起来的时候,头上已经响起了一个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像是五十多岁的男中音还被炭烧毁了喉咙,但声音的主人却意外的年轻,看上去最多不过四十岁:“对了,你还得把这堆烂摊子收拾一下。”

    那猜倒是很想跟师父争辩一下,但他也明白的确是自己的反应还不够快,所以只能乖乖地去清理被自己撞翻的现场。

    是的,反应还不够快,这就是那猜一直以来的问题,从他被讪攀收养时便如此,到如今正式学拳六年仍然如此。

    作为新暹国的老拳王,讪攀并非只有那猜一个弟子,但只有那猜是算是讪攀的养子,所倾注的心血自然也是最多的。

    话说回来,讪攀不过四十来岁,怎么就成了“老拳王”了呢?

    因为有个词语叫做“拳怕少壮”。在越老内功越强的盛国的武林中都是如此,更别提本就不提倡修炼真炁的新暹国了。就如出云国多剑客一样,在新暹国的武师的传统观念里,认为身体的磨练才是武术的正途,这种追求极致的做法带来的除了强硬的拳脚之外也加剧了肉体的超负荷,被年轻时的伤病困扰终生的武师大有人在,而讪攀显然也并不例外,在他正好四十岁那年输给了年轻力壮的新任拳王,自此也就在武林之中沉寂了下去。

    那猜是亲眼目睹过师父最辉煌时刻的人,所以重新证明师父的实力便是他毕生的追求,在这种心态之下,那猜每日都要进行极度艰苦的训练,这种训练强度就算是年轻时的讪攀都赶不上。

    但苦练,有可能只有苦,仅此而已,最先给他打击的人,正是同门的师兄弟,在门内的对练当中,那猜屈居第二。

    “停下吧……你现在所做的事情都是无用功。”落败的当晚,那猜自发地便开始了新一轮的加练,但却被讪攀喝止了。

    “为什么……”那猜回过头看着师父,却不能理解。

    讪攀突然一肘击出,面前的木桩霎时便被打的粉碎:“这样的一拳,你能打出来么?“

    仿佛是赌气一般,那猜也做了一模一样的肘击,达到的效果却也不亚于讪攀。

    “那你再来对我用这一招试试。“讪攀面无表情地走到了那猜面前,讪攀的个子也不算高,仅仅比还未发育完全的那猜高出不到半个脑袋,二人的距离短到甚至能互相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那猜在得到师父准许之后便出手了,但一连几招发出,却全部落在了空处,讪攀化解那猜的手段并不高明,但偏偏将这威力强劲的攻击闪的一干二净。

    “现在知道了么?“讪攀看了那猜一眼,”单论身体,你已经属于最顶尖的一批了,而你的力量也是门内最强的……但你要明白,打不中对手的招式,就是废招。“

    …………

    “打不中对手的招式,无论威力多么强大,都是废招。”那猜到现在还记着这句话。

    郁如意不在乎自己的招式是否命中,但那猜在乎,郁如意那看似莽撞奔放的乱击实则粗中有细暗藏杀机,看似每个炁团都差不多,但实际上她却选择性地调整着炁团的威力,九成都是看似凶险实则平淡,唯有一成才是绝命之式。

    那猜很显然也看穿了这一点,所以他一直在避实击虚,通过承受那些雷声大雨点小的炮火来营造出一种假象,那血淋淋的外伤下面隐藏的则是最关键的反击。

    讪攀一脉的拳法,膝撞如锤,肘过如刀,端得是凶狠非常,而那猜更是其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先前对阵长风书院的苏崇,那猜便已经表现出了他那惊人的攻防水平,只消三拳两肘,便把苏崇打的吐血不止。

    “能用一招解决掉的,就不要使用第二招。”

    这也是讪攀教给那猜的要义之一。

    小郁的攻势急则急矣,但她自己也清楚那猜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的损伤,而一时半刻之内自己也能压得住场,便一直就这样温水煮青蛙,也实在是没什么太好的办法破局。

    先变招的,是那猜,在小郁又凝聚出十几片炁刃蓄势待发之际,那猜这回却是主动迎了上去,只见他双臂护头裹胸,左脚掌向外横拧三分,右腿猛提至半空,膝尖前探,后腰发力,整个人浑如一柄金刚伏魔宝杵一般便向前钻了过来!

    郁如意看的分明,立刻运炁将刃齐齐攻向对方,此时的那猜身在半空无处躲避,又是将至关重要的双腿暴露在外门户大开,若是这一招打实了,便是分出了胜负。

    气刃如飞蝗一般掠过,却是尽数扑空,那猜这一招飞膝竟然不是进攻,而是借这动作骗出小郁招式,反而自己却是就地前滚,一瞬之间便拉近了许多距离,已然不过是再一个猛扑就触手可及了。

    小郁虽然气息不竭,但凝聚招式仍需要时间,而那猜显然也不准备让小郁做出下一轮进攻,云腾雾行地便欺到郁如意身前,双手前攀小郁两肩,如锤如杵的膝盖已经撞至她的心口!

    “呵呵……”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小郁竟然轻笑了一下,随后上身后倾,在空中翻了半圈,两只纤细的手掌同时拍在了地上……

    在这场关于距离的消耗战中,小郁几乎没有离开过原地,并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她的脚下,大有文章!

    在足下布置、积蓄了半炷香时间的炁,终于派上了用场,等到了爆发的时机。

    “鹤……冲天。”

    仙人体的庞然炁力在这瞬间凝聚化形,一只孤高的白鹤拔地而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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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舞介绍:
有人招摇撞骗,有人庸庸碌碌。
有鸡鸣狗盗之辈,有凡夫俗子之流。
游侠、赌徒、贩夫、走卒……这样一群无名小卒,要将这乱世再搅个天翻地覆。
“我生不自量,寸寸挽强弓。”卒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卒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卒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