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真正的海贼王
薛居正跑来进谏,他准备了一肚子话,想要跟柴荣讲,也想了好多的借口,要去和叶华辩论,可是当他看到这份密报的时候,连半点念头都没有了。
只剩下不停摇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三千水师,好几百艘战船,就这么不禁打?
假如吴越真的这么废物,船上坐着大周的士兵,遇到了南唐水师,还不被束手就擒啊!看起来,吴越真的不值得合作啊!
“薛相公,你急吼吼赶来,又有什么事情?”柴荣低沉着声音问道。
薛居正来的也挺快的,“老臣觉得,既然朝廷忌惮江南水师,是不是也应该大造战船,筹备水师呢?”
“这个自然!”
柴荣颔首,“薛相公,现在能拨出多少钱,支持水师?”
“陛下,朝廷军费一直不宽裕,老臣想了想,从各处凑一凑,应该能拿出一百万贯,只是不知道够不够?”
柴荣看了眼叶华,问他的意思。
“陛下,造战船,练水师,都是花大钱的项目,比起养骑兵和步兵贵多了。如果全都要朝廷负担,只怕把所有军费都拿出来,短期内也未必有效。”
“那叶卿准备如何发展水师?”
叶华笑道:“水师和水寇,一个人两个名字而已,不去抢劫,还叫水师吗?”叶华的强盗逻辑,让柴荣和薛居正都傻眼了,叶华这小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陛下,茫茫大海之上,你不抢我,我就抢你,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且海上作案,直接毁尸灭迹,没有人能发现的。”
“君子慎独,君子慎独啊!”薛居正摇头道:“朝廷王师,仁义威武,代表大周天威,怎么能干打家劫舍的事情?”
叶华不以为然,心说海军从诞生的那天起,就不是吃素的!号称宣扬天威,散播仁义的郑和舰队如何?虽然史书上都是记载光辉灿烂,亲切和谐的好事,可是在当地,却说有十个国家,被郑和给干掉了。
当然,这十个国家未必有多大,兴许在郑和禀报朝廷的公文当中,只写了剿灭村匪十人,等到修史的官员一看,干脆忽略算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水师就是要杀人抢掠的,不用有半点怀疑!
“薛相公,禁军整顿,颇有成效,赵将军和韩将军都极力请战,不能南下,你以为该如何,是留在京城吗?”
当然不能留在京里,事实上薛居正都发愁坏了。
柴荣收了各节度使兵权,聚天下精兵,选良将训练,这是好事情,他鼎力支持。可问题是一二十万骄兵悍将聚集在京城,训练还好,闲下来这帮家伙会干出什么事情来,简直不敢想象。
军队历来就是精力过剩的熊孩子,不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只会给家里惹麻烦。
“侯爷有何妙策?”
“妙策不敢说,我以为应该派遣人马轮番北上,抓捕奴隶,填补劳动力缺口,不然又会有人叫了。”
凡事有利有弊,的确不是一句空话。
就拿均田来说,老百姓有了土地,热情空前高涨,许多人都从城市离开,回家务农耕田了。
不说别人,冠军坊就走了不少临时工,而环境恶劣的矿场,水泥厂,跑的人更多。有田耕,谁还愿意干脏活,拿命换钱?
所以现在大周的城市干净了,没有无赖小偷,也没有乞丐流民,但是,好些作坊工场,也都缺了劳力。
面对这个局面,叶华觉得倒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
缺少工人,才能逼着一些老板提高工钱,要不然,向南唐那样,满世界都是游手好闲的人,随便给几个馒头钱,就把人带走了,那才更麻烦呢!
不过有许多又脏又重,对身体损害很大的工作,最好还是让奴隶填补。
叶华已经打算让禁军分批次出长城一线,去大肆抓人,充当劳力。叶华已经定下了目标,至少要抓捕十万人。
赵匡胤和韩通都摩拳擦掌,他们实在是太喜欢了。
与其去河道遍布的江南,不如北上,茫茫草原,才是大周将士最喜欢的战场。而且扫荡草原,收获丰厚。
战马能直接自用,牛卖给农夫,羊拿去吃肉,最重要的是人!
眼下在幽州等地,已经形成几个庞大的奴隶市场,从塞外抓来的奴隶,男的充当劳力,女的有的送进工厂,有的被卖给内地的光棍。
就连小孩子都有用处,因为大周全面废除奴隶,家里的小妾都变成了雇佣性质,作坊商行,也不许使用童工,聪明的商人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外来奴隶的身上。
他们购买小孩子,只要给点吃的,调教几年,就能帮忙做事了,非常划算。
甚至还有些贵人豪商,他们挑选雄壮的契丹人,或者室韦人,作为护卫家丁,为了验证这帮人的勇武,还有人专门弄了比赛场地,让他们较量比试。
类似的情况,在唐代早就有了,骑马,射箭,马球,跤抵,花样繁多。甚至到了宋代,还有妇人的跤抵比赛,以仁慈著称的赵祯就颇为喜欢。
尚武的大周自然不会这么低级趣味,他们更愿意给契丹人各种武器,比如盾牌、短剑、砍刀、长矛,让他们在场地里厮杀,鲜血迸溅,怒吼狰狞……每当有勇士砍下对手的头颅,就会得到潮水一般的掌声,一场比赛的赌注,甚至能达到上万贯之多。
面对这个情况,叶华只有一句话:记得纳税!
“大军北上,肃清边疆还是很合适的。”薛居正当然赞同。
“既然禁军都能去抓人,水师抢劫又怎么了?都是为了大周,对吧!”叶华笑眯眯道。
对什么对?
薛居正本来就不及叶华牙尖嘴利,只能闷声道:“反正枢密院只能挤出一百万预算,其他的无能为力。”
叶华笑道:“一百万贯也够了,陛下,臣以为这些钱足够筹建一个船厂了,不如就放在胶州,如何?”
“可以!”柴荣道:“光有了船只还不够,朕的水师呢?兵马在哪里?”
叶华笑道:“水手船员,可以在沿海招募,不过如何打海战,我们的确没有这方面的人才,所以静海的那伙海盗真是绝佳的人选,陛下一定要争取过来!”
这就是叶华的厉害之处,不管扯多远,最后都能把话题绕回来,绝不会被带得跑题了。
柴荣还是有所怀疑,“水寇真的能用吗?”
“陛下,要不请韩相公过来,让他讲一讲这伙海盗的厉害。”
“韩熙载?他清楚吗?”
“知道,老臣当然知道,说起来老臣能顺利回归中原,还是他们的大当家的仗义出手呢!”韩熙载笑呵呵向柴荣介绍,攻占静海的这伙海盗首领姓任,原来的名字已经不知道,自从成了海盗头子,就取名任天行,意为天下之大,任意行走……气魄十分之大!
韩熙载知道更多情况,任天行是富商出身,早年继承家业,有上万亩桑田,是顶有名的丝绸商人。
后来他为了光大家业,不满足只是养蚕缫丝,他还组建了一支拥有五艘商船的船队,向海外贩卖丝绸。
几年下来,任天行的家业翻了十倍不止。
只是树大招风,钱多惹眼,朝廷看不下去了,吴越聚集了一万多人,围攻任天行的老家,想要一举消灭任天行,把他的船队抢走。
任天行不只会经商,航海,还会做人,在衙门和军中,都有他的好朋友。有人拼着性命,把事情透露给他。
任天行当机立断,带着家小,还有十几艘船只,扬帆出海。
他干这行,早就给自己准备了后路,在沿海的岛屿上,建立起据点。
家被抄了,任天行反而没了顾忌,他放手扩充队伍,增加商船数量,而且他把目标放在了往来的波斯商船上面。
早在隋唐时期,这些大胡子就漂洋过海,来到中原做生意,在广州,一度有十万左右,几乎变成了番邦异域。
等到黄巢起义,攻入岭南,一口气屠杀了七万,血流成河,总算把大胡子吓跑了,这也是黄巢干的好事之一。
最近几十年,还是陆续有波斯商人,乘船而来,他们航海技术娴熟,久经磨难,非常了得。
别人都不敢和波斯海商较量,唯独任天行,他带着手上数次袭击,抢夺船只,掠走财富,将波斯武装商人,扔到了海里。
几年的光景,任天行手下已经聚集了近万人,船只也有好几百艘,他的老巢就在舟山一带,而势力所及,甚至能进入长江,到达金陵一线。
哪怕是南唐的长江水师,也不敢轻易招惹这帮海上悍匪!
任天行常说,中原有天子,江南有皇帝,吴越有国王,老子却是海外天子,要跟他们分庭抗礼,地面的事情是你们的,水面却要听我的!
听着韩熙载的介绍,叶华都忍不住摇头了,这丫的不就是海贼王吗!
“韩相公,根据密报,这次是因为霸占静海的姚家,私自发行当百大钱,疯狂敛财,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听说是一个少年驾船出海,面见任天行,他才答应出兵救民!一共派遣了五千人,就把吴越在静海的水师,一扫而光!”
韩熙载抓着胡须,欣然道:“像是此人干的,他有魄力,也有实力!陛下,侯爷,若是此人能为大周效劳,渡江不难啊!”
第510章 量吴越之物力
转任文华殿大学士之后,李谷的工作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即便要负责铸造假币,也没有那么麻烦。小太子的教导很伤脑筋,可柴荣觉得大周学堂的发蒙教育很好,郭幸哥就学得不错,柴荣打算等郭宗训学会了基本的算学,有了基础之后,再来接受老学究们的灌输,所以暂时也不用李谷负责什么。
忙活了六七年的李相公,骤然闲了下来,反而接受不了。他坐在值房,无所事事,就觉得心慌,喘不上气,仿佛要窒息一样难受。
这就是劳碌命啊!
李谷摇着头,他换上了便装,跑去外城的跤抵场看热闹,这是一个老部下告诉他的放松方法。
所谓跤抵场,并不是摔跤,或者说摔跤早就不是最吸引眼球的运动了,人们需要更刺激的东西,于是就有了马球,军中的汉子,贵人豢养的奴仆,甚至太学的生员,组成一支支风格各异的马球队。
每逢节假日,就在一起比试较量。
马球对抗性强,深受欢迎,高超的马球手,赢一场比赛,能获得上千贯的奖励,三场胜利,就能在开封置办房产。
当然,每一场比赛的赌注是奖金的十倍百倍,那些达官显贵,如痴如醉,疯狂迷恋。
只不过马球比赛不是那么频繁,大型的比赛,要到年关前后,眼下只有学生,和各地方的队伍,进行的练习赛,没什么看头。
李谷瞧了半场,就扭头离开。
再向里面走,跤抵场的最核心,中间有一处十五丈见方圆形场地,在场地外面,是一层层的座位,类似后世的足球场。
每一张竹制的凳子上面,都坐着衣冠楚楚的人们,大家瞪圆了眼睛,瞧着场中的比赛。
今天的主角是一名室韦勇士,他已经连赢了五场,每一次他都会把对付的脖子拗断,在他的手上,没有谁能活下去。
而这一次,他遇到了对手,一位来自辽东的女真勇士,这家伙身上裹着兽皮,赤着双足,他的脚有一层厚厚的黑色老茧,使得脚底像轮胎一样,坚韧结实。
这家伙不慎高大,但肌肉发达,眼睛如同海东青一样犀利。他选择了一条长枪作为武器,对方则是拿着短刀和盾牌。
伴随着鼓声,角斗开始了。
女真人常年蹿行在树林中间,就像是灵巧的猴子,绕着室韦大汉旋转,终于,他等到了机会,一枪刺出,速度快如闪电。
四周的观众,不由得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
咔嚓!
枪杆断裂,原来室韦人故意卖了个破绽,引诱女真人攻过来,然后用他的盾牌,砸断对方的武器。
失去了长枪的女真人被逼到了墙角。
室韦人一次次挥出短剑,对方的身体越来越多伤口,肋下,胳膊,大腿,全都流出了血浆。
终于,他把女真人逼到了墙角,兴奋的家伙哇哇暴叫。
他猛地一剑劈下,可就在即将砍中的时候,女真人十分狼狈从地上一滚,躲过了致命一击。室韦大汉毛哲耀将大半身体都露了出来。女真人劈手抓起崩飞的半截枪头,对准室韦大汉的后背就是一下。
金属刺入脊椎,鲜血像剑一样喷出,女真人的脸满是血水,他此刻就像是嗜血的鬼,居然喝下了热腾腾的鲜血,冲上去,扑倒室韦大汉,用手扼住脖子。
大汉曾经五次拗断别人的脖子,而这一次,他也被人扭断了脖子,血红的眼珠,甚至从眼眶流了出来……
平时连一只鸡都不敢杀的李相公,这次算是开了眼界。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害怕,只是懊恼,居然押错了宝!
输了二十贯钱,真是可恶!
什么五场连胜,屁用没有,败一场不就什么都完了!这个女真人也是一样,别看他今天得意,没准明天就变成了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从疯狂的跤抵场出来,突然有人追上了李谷,手里拿着一张飞钱,变戏法一样,塞给了李相公。
“你,什么意思?”
对方呵呵一笑,“李相公,你赌赢了,这是应得的。”
李谷怒道:“你当老夫输不起吗?”
“非也非也!”这个人连忙解释,“李相公,实不相瞒,那个室韦人是故意败的,这样的比赛,都是给老百姓看的,李相公要想看真正的生死搏杀,晚上过来,小的给相爷安排!”
李谷大惑不解,“故意输的?连命都不要了?”
此人哈哈一笑,“相爷,他要是赢了,那才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呢!相爷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李谷不停摇着头,他真是涨见识了。
和这帮人比起来,铸点假币,实在是不算什么!
对了,刚刚赵匡胤和韩通率领着禁军北上,名义上是护土保民,实则就是抓捕奴隶,还不知道有多少,要变成角斗士,供人赚钱取乐……
变了,真的变了!
李谷觉得大周越来越陌生了,一方面学堂扩招,读书人越来越多,似乎教化大兴,文明昌盛,而另一方面,越来越多,挑战底限的事情,过去只敢放在台面下,现在都拿到了台面上,堂而皇之……
尤其让人恼怒,叶华居然妄想招募一个海盗头子负责统领水师,到时候大周的脸面何在啊?
李谷气到抓狂,眼睁睁看着,大周在叶华的带领之下,越来越堕落,说起来,恐怕他还算是帮凶之一!
赵二押着十万贯大钱,前去静海,联络任天行,朝廷的大方,还真是出人预料。李谷没有法子,他只能负责掏钱,别的事情,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钱弘仪从吴越来到开封,已经小两个月了,最初是礼部的人接待他,这些礼部的人很客气,但是却不办事,只会敷衍搪塞。
情急之下,钱弘仪才跑去宣德门磕头,祈求百官帮忙。
可自从那一次之后,看管他的人就换成了绣衣使者,最初钱弘仪还能在馆驿活动,可现在,他连院子都出不去。
有一个年纪不大,但是长相怪异的绣衣使者,负责盯着他。
此人额头很宽,一只眼睛有重瞳,门牙很大,只剩下一颗,假如都在,或许还有些威仪,可现在,只是让人发笑而已。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李煜抱着弯刀,冷笑道:“可你呢,包括吴越,更让人看不起,你们就是一群懦夫!”
钱弘仪怒了,他涨红了脸,争辩道:“士可杀不可辱!上国乃是礼仪之邦,我前来求援,你,你不能这么对待我,你上面的大人物,也不会允许你欺负我的!”
“哈哈哈!”
李煜扬天大笑,“一个跪地求救的小丑,一个遇事只知道请别人伸手的可怜虫,也值得别人浪费心思吗?”
钱弘仪恼羞成怒,他很想拼命,可他连一把刀都没有。
李煜将手里的刀扔到了钱弘仪的面前,钱弘仪下意识想抓起来,李煜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他的手腕上!
“告诉你,我原来叫李从嘉,是李弘冀的弟弟!”
“啊!你是南唐的人?”钱弘仪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没错,我就是南唐的人。”李煜冷笑道:“上国大邦,胸怀宽广,可以用我担任绣衣使者。自然也可以帮助你们吴越,奈何你们不争气,连一个水寇都打不过,上国决定招募海盗,去对付南唐了。”
“什么?”钱弘仪惊得手足无措,惶恐道:“怎么会?上国怎么会相信海盗,不可能,不可能的!”
李煜撇嘴冷笑,怎么有比自己当初还要天真的人!
大周才不是善男信女,更不会无缘无故,就帮助别的国家。
“钱弘仪,我提醒你一句,最好想想,能为大周做什么,然后再求大周出兵,毕竟大周不欠你的!”
说完这话,李煜转身要走,钱弘仪怕了,急切道:“我,我们可以把国库奉上!”
第511章 收服海贼王的神器(为‘宠你是我的爱’盟主贺!)
李煜停下了脚步,并没有回头,只是闷声道:“区区吴越之地,又能有几个钱?”
被人鄙视了,说别的都行,唯独说吴越没钱,这简直是侮辱!
钱弘仪怒道:“两浙之地,自古富庶,鱼米之乡,丝绸,茶叶,物产丰饶,贸易繁荣,敢说吴越贫穷,真是无知之言!”
这家伙还真没有吹牛皮。吴越的第一代国主名叫钱镠,他在唐末被封为吴王,雄踞两浙之地,当时中原梁晋争雄,杀得不可开交,吴越相对太平,钱镠奉行保土安民的策略,亲自征用民工,修建钱塘江捍海石塘,由是“钱塘富庶盛于东南”。
在太湖流域,普造堰闸,以时蓄洪,不畏旱涝,并建立水网圩区的维修制度,由是田塘众多,土地膏腴,有“近泽知田美”之语。还鼓励扩大垦田,由是“境内无弃田”,岁熟丰稔。两浙百姓都称其为“海龙王”。
靠着钱镠打下的坚实基础,其后几代吴越王,老实守成,发展农桑商贸,积累了丰厚的家底儿!
钱弘仪咬着牙道:“上国只要愿意出兵,吴越能奉上三百万贯钱,两百万石粮食!”
李煜眉头紧皱,钱弘仪以为他还嫌少,又咬了咬牙!
“要不再,再加五十万匹丝绸!”
好一个富庶的吴越,一口气拿出了这么多东西。
可李煜只有一个问题。
“贵国有这么多钱粮丝绸,为何不招募青壮,训练将士,打造船只,和李弘冀一争雌雄?为什么要祈求大周救命?”
钱弘仪瞪大眼睛,“吴越国小力弱,没有猛将强兵,如何能够抗衡南唐!”真难为他,还说的理直气壮。
李煜只剩下鄙夷了,“这么多钱,还没有什么作为,我只能说,你们吴越上下都是饭桶!”
“你!”
钱弘仪太阳穴上的青筋绽起,条条突出,大声争辩,说什么吴越民众殷实,修文德,不似南唐,一味征战好杀……
面对钱弘仪的高论,李煜只是啐了一口,扭头就走,懒得多看一眼。
从馆驿出来,李煜用鼻子轻哼了一声,他一直憎恶大哥李弘冀,觉得他无情无义,弑父夺权,残杀兄弟,手段卑劣……但是在这一刻,李煜的恨居然消失了许多。
不管怎么样,李弘冀能下得去狠手,还有雄心壮志,敢跟大周争锋,最起码还有骨头!
心是黑的,但脊梁是直的!
像吴越这样,从上到下,软趴趴的,简直就是一条可怜的毛虫!
李煜甚至觉得,假如自己占有两浙之地,拥有几百万子民,那么多钱粮,他一定会拿出来训练精兵,拼死一战,哪怕流干了血,也不枉此生!
什么都不敢做,只能巴望着别人救命,实在是废材得可以!
吴越没救了!
只是吴越死活没人管,这么多钱粮,若是落到了李弘冀的手里,还有几万精锐,上千艘船只,这是多大的财富!
在吴越手里,发挥不出来威力,若是被李弘冀拿到手,那可就不妙了。
李煜急忙向叶华汇报此事。
叶华眉头深锁,真是想不到,吴越的家底儿还是挺丰厚的。前面已经分析过了,李弘冀要想走下去,就必须抢掠杀戮,若是坐视他吞了吴越,还真是养虎为患了。
“走,你跟着我,立刻南下!”
“侯爷要离京?”
“嗯,是时候会会江南的英雄了!”叶华这个华盖殿大学士的事务本来就不多,因为要筹建海军的问题,柴荣把所有相关的事宜,全都交给了叶华负责,所以李煜才会直接向他汇报情况,不然绣衣使者只听命柴荣而已。
叶华离京,一路向楚州前进。
李煜跟着叶华一路上总算弄清楚了状况,原来不只是为了吴越的国库而已,还包括那个海贼头子任天行。
这位占据静海之后,赵二携着巨款,带着韩熙载的亲笔信去拜访他,满以为能把任天行拉过来,可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灰。
任天行直接把钱扣下了,韩熙载的亲笔信被他撕得粉碎,扔进了大海里。
任天行很不屑道:“我以前仰慕韩熙载的名气,知道他报国无门,年纪大了,想要叶落归根,我帮了他!可他呢!说得好听,还不是跑去大周,当了背主之人!文人无耻,可见一斑!”
任天行狠狠啐了一口,骂道:“我虽然是个贼,可我也知道这样的小人,根本不能信,他给我写信,也不照照镜子,他配跟我说话吗?”
赵二强忍着怒火,你丫的装什么大瓣蒜,韩相公愿意搭理你,我师父想招揽你,不然你算什么东西!
“任船主,韩相公不配跟你说话,难不成要我大周天子亲至吗?”
任天行眼珠转了转,笑道:“也可以,不过天子事务繁忙,俺可不敢劳烦,若是能派遣一位重臣,俺也就知足了。”
“谁?”
“当然是冠军侯叶华!”任天行大笑道:“俺号称任天行,这四海之上,都是俺的地盘……可偏偏有人号称冠军侯!勇冠三军,只是不知道这三军包不包括我的水师!”任天行抓着络腮胡子,面朝大海,狂笑道:“要是冠军侯能来,让俺心服口服,商量什么都行。要是他不来,光是派一些虾兵蟹将,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赵二气得翻白眼,我什么时候成了虾兵蟹将了,狂,太狂了!
这样的东西,就算招揽过去,也没有什么用处。
任天行瞥了一眼赵二,冷笑道:“我知道,你爹赵弘殷是条汉子,杀进大定府,烧了契丹人的王八窝!你大哥赵匡胤,现在是大周禁军都点检,武功高强,战功赫赫!他们要是来,俺姓任的不敢不敬!可是你,太没出息了!”任天行啐了一口,“好好的将门子弟,不上战场杀敌立功,却当了什么绣衣使者,给狗皇帝当爪牙鹰犬,专门干丧良心的事情,俺瞧不起你!”
赵二气炸了,“姓任的,你不过是个水贼草寇,还跟我指点江山,真是让人可发一笑!我是绣衣使者,可我做的事,都对得起良心!我们绣衣使者为了探听蛮夷的动向,舍死忘生,深入草原,多少兄弟死在了狼口。还有,我们斗世家,监察百官,清丈田亩,哪一样错了?”
任天行吸了口气,他不由自主挠了挠头,翻着大眼珠子,“你说的是真的?怎么那么多人骂你们?”
“骂我们?那你要看看是谁骂我们?有普通百姓吗?”
任天行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哎呦,我上当了,可不是,骂你们的都是从中原跑来的那些大头巾,我信他们胡说八道干什么!”
这个任天行还真有趣,猫一阵狗一阵,刚刚还疾言厉色,下一秒,就让人摆酒,跟赵二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一边喝,还一边说:“海上艰难,普通的清水几天就坏了,没法子,只能带米酒在船上喝,没有别的,我手下的弟兄,个个都是好酒量,能把酒当水喝,你要是酒量差,不用勉强,随意!”
“呸!”
赵二啐了一口,“你在海上?老子还经常出塞呢,草原苦寒,积雪好几尺,撒尿都能冻住,没有好酒量,人就冻僵了!不但能喝,还能喝烈酒!你们这酒跟水似的,有什么滋味?”
赵二跟着叶华,别的没学会,倒是练成了一副好酒量。
跟着任天行狂饮,居然棋逢对手,喝到了最后,任天行搂着赵二的脖子,就管他叫老弟。
“你是好汉子,哥哥向你道歉!前面的话我收回。不过哥哥可不能轻易答应你,这么说吧,我手下的人,不下十万!”
“十万?”
赵二虽然酒醉,但是也不敢相信,“你跟我吹牛皮!”
“没有!”任天行狠狠摇头,他晃悠着身体,伸出手,指着东边的大海,“我,我在几年前,找到了一串岛屿,瞧见没有,距离脚下的静海有一千多里,那一串岛屿足有好几十个大岛,小岛无数……这些年我收留了不少穷苦的渔民,船工,还有过不下去的百姓,差不多十万人,都在岛上住着!”
任天行傲然道:“眼下我担着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断然不能轻易投降,还是那句话,除非冠军侯亲至,不然谁也没用!”
……
“师父,任天行简直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弟子觉得,师父根本不必过来。”赵二提起来,还怒气冲冲。
叶华却摇头道:“他有这个本钱啊!”
叶华让人取来地图,根据任天行的描述,他应该占据了琉求列岛,这可是一块宝地,北上倭国,南下南洋,前出大洋,直达澳洲、美洲,这是海上的一枚钥匙!
原来叶华想收服任天行,把宝贵的航海经验弄到手,顺便借着他的力量,在沿海地区捣乱,现在看起来,任天行有大用,以后要进行海外夸张,非此人莫属!
叶华想了想,“我可以去见他,不过好歹我也是大周的侯爷,应该是他先来拜见我,然后我再回访,这才是正办!”
点手把赵二叫过来,“你再去一趟静海,我这里有两件东西,你交给任天行,他见到之后,一定乖乖跟着你过来。”
赵二瞪大眼睛,一个木盒,还有一个装着信的锦囊,任天行可是个桀骜狡诈的海盗头子,这两样东西,能管用吗?
第512章 巨寇俯首
叶华没有在楚州逗留太久,当赵二去面见任天行之后,他就去了海州,显然,叶华是给任天行足够的面子。
跟在叶华身后的李煜很羞愧,甚至有点无地自容。
有本事有价值的人都会得到尊重,这是叶华的行事准则,只不过叶华判断一个人的价值,和寻常人很不相同。
在婚礼大宴之上,代表工匠的哑翁和那些高官并肩坐在了一起,大周学堂的山长梁周翰没有半点官职在身,但是却跟一群文武重臣在一起,谈笑风生。
没有法子,自家的后辈全靠人家教导,不客气不行啊!
从这里就能看出,叶华重的是本事,而非权势。
至于任天行,不过是草莽水寇而已,又狂妄自大,叶华居然愿意跑去海边等他,足见此人的价值不凡!
要说起来,他李煜也是满腹才学,惊天动地,结果呢,去了大周,反而把媳妇给丢了……唉,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李煜只剩下摇头感叹,上辈子没干好事,奈何托生帝王家,要是成了一个海盗,也比当词人有前途啊!
“李煜,你知道吗,越过面前的广袤的沧海,还有无数的土地,上面有令人垂涎的财富,你我都没有办法扬帆出海,只有靠着那些你瞧不起的海盗,他们掌握了这世上最了不起的本事,新世界的大门,必将由他们开启!”
李煜张大了嘴巴,只剩下一颗的门牙格外显眼!
有土地,有财富,有没有长生不老药啊?
他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传说中的三仙山,秦始皇派人去寻找长生不老药,难道叶华也想去找?
或许是吧,这位冠军侯,文武全才,年少成名,什么都不缺了,或许真的要向老天爷发起挑战,修出一个长生不老来!
叶华当然不清楚李煜的心思,要是知道的话,保证把这家伙扔到大海喂鲨鱼算了,在你眼里,老子就那么庸俗不成?
等了一阵子,海面上出现了几个船帆,船帆越来越大,直到整个船只都出现在了面前。这是一艘快船,水手也非常高明,他们娴熟地操纵着,在距离海岸还有几十丈的地方停下来,上面的人跳下了船只,涉水来到了岸上。
叶华向前走了两步,冲着对方拱手。
“你就是任天行?”
对面的人个头不高,身材也不算壮硕,而且由于常年在海上,脸上有一层厚厚的水锈,皮肤又黑又红,十分粗糙。
总体来说,就是个普通人。
但是叶华第一眼就能确定,这家伙就是任天行!
因为他的眼神之中,有一股强烈到呼之欲出的自信,似乎在他的眼里,所有人都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叶华很能理解,最早搏击大海,称雄海上的人物,又怎么能没有几分豪情?
相比叶华的欣赏,任天行的想法明显复杂了许多,他突然抢步过来,深深一躬。
“草民见过冠军侯!”
叶华笑道:“不用客气,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繁文缛节,可又摆脱不了。今天来这见你,就脱尽行迹,把酒言欢!”
叶华也没有挑选地方,只是随便找了一块巨大的礁石,李煜提着食盒酒坛,放在一边,然后就躬身后退,让他们两个单独谈。
任天行皱着眉头,“侯爷,就在海边?是不是太简陋了?”
叶华笑道:“这里最好,你我初次相见,心中肯定有太多的戒备,进了城,反而不好谈了,就在这海天之间,敞开心扉,说真话,把心肝肠子都掏出来。”叶华一边说着,一边给任天行倒了一杯酒,“任船主以为如何?”
任天行连连点头,捧起酒碗,大声道:“侯爷果然是英雄了得,草民佩服!”
两个人喝了酒,抛开了初次见面的生疏,任天行直接道:“侯爷,你给任某的那件宝贝,是怎么得来的?”
叶华笑了,“很容易,我这里有一本小学的教材,就写着怎么制作。”说着,叶华还真拿出了一本书,递给了任天行,在有关磁铁的一章,赫然写着:用薄铁叶剪裁,长二寸,阔五分,首尾锐如鱼形,置炭火中烧之,候通赤,以铁钤钤鱼首出火,以尾正对子位,蘸水盆中,没尾数分则止,以密器收之。
这种方法就是利用地磁场使铁片磁化,鱼形铁片微向下倾斜对磁化有利,使用时,指南鱼浮于水面,就能确定方向了。
当然,还有更简便的,以磁石摩针锋,或是置于水中,或是悬于空中,都能指示方向。
叶华给任天行送的,就是郭幸哥在六岁的时候,亲手做的一个罗盘。有一段时间,小家伙拿着罗盘,到处去看风水,给人家测方位。
结果就是他没有看出什么来,反而搅黄了好多风水大师的生意,开封的许多铺子,陆续有指南针出售,罗盘不再神秘莫测。
就连军中,都大批订购,以往深入草原,必须有向导指引方向,如果走错了,迷失在茫茫草原上,很容易变成狼群的美食。
有了指南针,深入草原,进入深山,都安全了许多。
当然,指南针最大的价值,还是在航海上面。
海洋何其辽阔无垠,有时候走几天,十几天,几十天,连一块陆地都看不到,到处都是水天一色,辨别不了方向,就是死路一条!
任天行纵横海上,他就是辨别方向的高手。
晚上的时候看星星,白天看太阳,遇到了下雨阴天,就用磁针。早在春秋战国的时候,就发明了司南,此后历代,不断改进,等到唐代,堪舆之术大行其道,终南山的道士们都有一个磁针的罗盘。
唐代海外贸易繁荣,海船上就装备了磁针。
只不过天然的磁针性质不稳定,很容易失去磁性,变得没法指示方向。
任天行发现琉求,就是因为磁针失效了,他的船队偏离航向,本来向西回到舟山,结果他向东跑了,那一次他们差点死在海上,幸好漂到了琉求,才起死回生。不但保住了命,还得到了海上的基地,从此之后,任天行的势力越来越膨胀,才成长为海上霸主。
用磁铁取代天然磁石,就能得到稳定的指南针。
这是宋代才发现的,有了指南针,也就有了可靠的罗盘,远涉重洋,探索未知的领域,就变成了现实。
作为一个在海上搏击十几年的人来说,看到罗盘的那一刻,简直手舞足蹈,高兴到晕倒。
“没见识的莽夫!这东西在我大周的街面上,到处都是,连小孩子都知道怎么做!”赵二抱着肩膀,不屑道。
“小孩子?你骗人!”任天行才不信呢,他宝贝似的抱着罗盘,像是捧着稀世珍宝,“这一定是大匠的手笔,真是太了不起了。”
“行了,别做梦了,这是郭幸哥做的,他今年才八岁!”赵二找回了上次被羞辱的面子,不客气道:“去不去见我师父啊?”
“去,怎么能不去!”
他手下人还不服气,纷纷拦着,说什么朝廷的人,都没有良心,船主去了,会被扣下的。
任天行呵呵两声,“你们未免太蠢笨了,冠军侯有这样的指南针,找到我们在海上的巢穴,易如反掌。命都攥在人家的手里,还不自知呢!”
教训了手下之后,任天行果然驾着一只小船,主动来见叶华,半点不拖泥带水。
叶华很高兴,“所谓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指南针的用处,任船主是一目了然,正好,我还有一样礼物……不,是一个人,要交给任船主。”
叶华向岸边指了指,任天行急忙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在向这边张望着,想过来,又不敢过来。
任天行看到了老妇人,如遭雷击!
“娘!娘啊!”
他猛地从礁石上跳下,迈开大步,就向老太太冲了过去,扑通跪倒,用力磕头。
老太太用力揉了揉眼睛,确认是儿子,伸出双手,保住任天行的脖子,泪水长流,“儿啊,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他们抱头痛哭,好一会儿,任天行才和老娘分开,他不明所以,母亲怎么会出现在大周?
赵二站在老太太身边,他笑嘻嘻掏出了一个锦囊,“拿去吧!”任天行接过来一看,发现竟然是母亲给自己的一封家书!
“怎么,你为什么不给我看?”
赵二耸了耸肩,“我师父为了让你过来,准备了两样宝贝,哪知道你见了第一样,就乖乖跑过来了,这第二样也就不用拿出来了……我想给你个惊喜!”
任天行简直想掐死赵二!
“我娘在你们手里,你不早点告诉我?”
赵二轻哼了一声,“任天行,你不是吹嘘,陆上征战冠军侯,海上称雄任天行吗!你把自己跟我师父相提并论,结果我师父只出了一招,你就扛不住了,就这点道行,还想跟冠军侯比吗?信不信,我师父挥手之间,就能灭了你们!”
任天行老脸通红,惭愧地低下头,“任某狂妄无知,不知天高地厚,还请侯爷宽宥。”
说着,任天行几步到了叶华面前,单膝点地,“侯爷,草民,还有草民手上,一万多弟兄,十万生灵,全数听从侯爷调遣!一句话,俺是侯爷的人了!”
第513章 海贼王的一点善念
“侯爷,草民愿意听从侯爷的差遣,只是想请侯爷替草民解惑。”
叶华淡然一笑,“你是想知道令堂是怎么到了海州?”
“没错,草民已经将母亲大人安顿好,谁也不会发现……”任天行实在是有点想不通。当年吴越调遣人马,攻击他的老家,任天行当机立断,带着家人出逃海上。
可老娘岁数大了,身体又不好,承受不了海上颠簸,而且出海之后,缺医少药,水土不服,等于是要了老人家的性命。
任天行想来想去,只好托付给一个和他有过命交情的弟兄,让此人带着老母,先藏到邻近的村子,躲避风头,等风平浪静之后,再前往南唐隐居。
一切都按照任天行所想,老娘顺利到了南唐润州,住在了丹阳乡下,离着江边不远,任天行偶尔派人过去,送些钱粮,老太太过得很安逸。
只是任天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老太太会突然出现在大周境内,还落到了叶华手里!
到底是怎么走漏的消息,是那个兄弟背叛了他?
任天行的头发都竖起来了,真要是那样,他会毫不犹豫,将那个家伙找出来喂鲨鱼!
“别激动,没那么复杂。”叶华笑了笑,“你跟韩熙载,打过几次交道?”
突然提到了韩熙载,任天行一愣神,下意识道:“只有一次!”
叶华摇了摇头,“你再仔细想想,几年前的时候,你是不是帮过一个女子?她还给你弹了一支琴曲?”
“呀!”
任天行低呼了一声,“侯爷,你怎么知道?”
“那个女子就是韩熙载的女儿,她当年是替父亲北上,去探查大周的情况。”叶华没有继续往下说,其实他还见过那位韩姑娘,只不过当时韩姑娘还是一身男装罢了!
那时候韩姑娘去拜见李谷,替老父转达问候,返回江南的时候,路上却遇见了水贼,四个护卫,战死了三个,她在一个护卫的保护下,侥幸逃脱,结果却遇上了一伙逃难的流民,他们被裹挟着,到了江边。
正巧遇上了任天行的船队。
后来韩姑娘才弄清楚,原来是当地发生了灾荒,老百姓攻击官仓,南唐派兵镇压,任天行是趁机来带走流民,充实手下力量。
不过任天行还算够意思,他没有仓促将所有人带走,而是询问百姓,愿意去海上的,跟着他走,不愿意的,他可以给点钱,帮着大家重新安顿,躲避朝廷的追杀……别以为任天行是圣母心泛滥。
像他们这种在海上混日子的,没有陆地百姓的支持,是绝对混不下去的。
食品,药品,锅碗瓢盆,武器木材,最重要的还有情报!
如果朝廷派兵突袭,没人给他们通风报信,绝对会损失惨重的,任天行吸收了曾经的教训,格外注重这些,宁愿广结善缘,多交朋友。
他们就像是一棵大树,能看到的是海上的树冠,而更加庞大的根须则是扎在了陆地上……光知道打打杀杀,就算吃了十颗恶魔果实,也是没法成为海贼王的!
落到海贼的手里,韩姑娘已经绝望了,她趁人不备,直接跳江自杀,那个护卫很重心,也跟着跳了下去。
任天行是要救人的,结果有人跳江,这不是打脸吗!
他情急之下,亲自跳入江水,把两个人都救上来,好巧不巧,他发现了韩姑娘的女儿身。
护卫没法子,只能编慌,说他们是商人之家,因为生意上出了麻烦,姑娘不得不女扮男装,替老爷奔波解围。
任天行曾经也是商人,难免动了恻隐之心,答应亲自护送他们回家,而且为了防止手下人胡来,把韩姑娘安顿在了他的船舱里。
那一夜任天行都没有睡觉,而是在船舱口翻书,顺便站岗放哨,韩姑娘也没有睡觉,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一个海盗头子居然如此君子。
她现在无以为报,突然发现船舱里不止有书,还有琴,韩姑娘就心中一动,弹奏了一曲“文姬归汉”,作为礼物,以示感激之情。
这是几年前的往事,被叶华提起,任天行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道:“那位姑娘虽然落魄,但模样才情都是当世无双,让人难以忘怀!”
叶华笑了,忍不住好奇道:“任船主,按理说你是个海贼,看到了好东西,应该据为己有才是,你怎么把人给送回去了?”
任天行涨红了脸,用力摇头道:“侯爷,你这话就不对了!姓任的在海上杀人越货,两手沾满鲜血,万一有一天老了,动不了了,孩子问我,这一辈子干没干过一件好事?姓任的就能告诉他,干过!我护送一个仙女回家,连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
“哈哈哈!”
叶华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个任天行,还真是有趣,是个妙人!
“任船主,你的一点善念,算是有用了,韩姑娘回去之后,把此事告诉了韩熙载!韩相公偷偷派人,混入了你的部下当中!”
“什么?”
任天行大怒!
“我,我好心救了她,把她全须全尾送回去,姓韩的居然黑心,往我手下安插细作,到底是谁,给我站出来!”
“是我!”
有一个小老头走了过来,冲着任天行深深一躬。
“船主,是小人,我是奉了老爷和姑娘的命令,船主若是有气,只管责罚就是!”
看到这个人,任天行立刻就没了脾气,一旁的老太太也笑着道:“孙先生是神医妙手,娘这条老命就是人家救的,我儿不可无礼!”
任天行挠了挠头,“岂止是老娘,孩儿,还有手下好多弟兄,都仰赖孙先生的妙手……哎呦,我可真傻!”
任天行用力拍脑门,大叫道:“孙先生,是你劝我护送韩相公的,我,我怎么就没想到啊!”
这回事情总算清楚了,韩姑娘受了天大恩惠,她一直想着报答,可对方是海贼,她是相府千斤,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韩姑娘就找到了孙先生,这位医术高超,但是脾气古怪,因为治病,得罪了李景达,正好无处容身,韩姑娘去建议他去投靠任天行。
海贼虽然残暴,但是整天在刀尖儿上过活,更加重视大夫。
孙先生想了想去,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他就出海投奔了任天行,因为医术高明,救人无数,在海贼当中,享有崇高的地位,有一次任母病了,就是孙先生偷偷过去,给老太太治的病!
他自然知道老太太的藏身之处。
这也就解释了任母为什么会出现在叶华手上了。
还剩下一个问题,那就是韩熙载怎么从金陵逃出来的!
这事情也不复杂,但却是很值得一说,赵二潜入江南,找到陈抟,他们跟韩熙载密议,先假装和王家订婚,太仓王家是江南的豪门,韩熙载更是名满天下。
所以这个婚事的规模,也就比叶华那个小一点。
韩熙载先是把子侄派过去,操持婚礼,然后又亲自护送女儿,去太仓。这样一来,韩家人就全数离开了金陵,而且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种。
从金陵出来,路过京口,韩熙载兴致来了,非要去北固山,一览天下第一江山。结果突然出现了海盗,韩相公和女儿就被掠走了。
韩熙载的子侄闻听,立刻哭着带领家人出海,寻找老父,结果不出所料,也被海盗给抓了。
这事情之后,整个江南震怒,李弘冀暴跳如雷,下令润州,扬州,泰州等地,全力寻找,一定要救回韩相公。
他还不知道,韩熙载已经投靠了大周,他的船只出了长江口,然后沿着海岸北上,在盐城登陆,由绣衣使者护送,一路去了开封。
当有人报告,说是在大周发现了韩熙载的时候,李弘冀简直气炸了肺!
他下令去查抄韩家,结果连家丁都跑得一干二净!
辛辛苦苦,招揽了那么多北方士人,结果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宰相被大周拐跑了,什么海盗抢人,根本是大周下的手!
叶华啊叶华!
你就是个贼!
李弘冀怎么生气都没用,韩熙载跑了,江南的底细全都暴露给大周……这件事情对他的触动太大了,为了防备大周即将发起的攻击,李弘冀拼命扩军,拼命压榨吴越,拼命发行大钱。
当十的不够,当二十,当五十……他似乎忘了一件事,当鱼离开了水,挣扎的越凶,反而死的越快,就比如那位兢兢业业的崇祯皇帝,就是折腾死的典型。
先不说李弘冀,再说任天行,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护送着韩家人北上,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那个韩姑娘的面。
他还以为是大家闺秀,不愿意抛头露面呢!
现在想起来,分明是怕自己认出来啊!
“哎呦,我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
叶华哈哈一笑,“任船主,你现在也是大周的人了,和韩熙载同殿称臣,你要是想报一箭之仇,我可以帮你!收拾那帮大头巾,我最在行了。”
任天行突然站起,用力摇头。
“侯爷,姓任的有话说,我佩服你的手段,愿意听你的号令,但是……让我投降大周,给狗皇帝卖命,我做不到!”他呲着牙一笑,“侯爷给我送了两份大礼,我也给侯爷准备了一份礼物,来人,带上来!”
第514章 传说中的岁币
输人不输阵,任天行跑来见叶华,也是有所准备的,这个大海盗要告诉叶华,老子虽然低头了,可却没有下跪,别想予取予求,老子不受这个!
奈何老娘被弄了过来,他是彻底落了下风,可任天行还有些别别扭扭,他可不想被叶华看扁了!
“侯爷,请看吧,这个人或许侯爷会认识。”
两个水手,押着一个家伙到了叶华面前,不用动手,直接就跪在了叶华面前,磕头如捣蒜。
“拜见侯爷,拜见侯爷!”
叶华扫了一眼,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
“你叫李覃是吧?”
被认出来,此人趴在地上,烂成了一滩泥。
任天行抱了抱拳,笑道;“侯爷,就是这个兔崽子,最能编排你,说的那些事情,简直匪夷所思,他讲你长得像鬼一样,每日吃人心,好女色,贪财好利,还说你家的马桶都是玛瑙的……我把他给侯爷抓来了,听凭侯爷发落!”
叶华微微点头,瞧了瞧李覃,用脚踢了两下。
“你也是世家子弟,虽然本事不行,但是在文章里,道德自居,全是圣贤之道,貌似是高古的君子!怎么,你背弃大周,逃到了江南,就信口雌黄,这前后差别,未免也太大了吧!”
李覃趴在地上,脸骚得通红,低声道:“侯爷见谅,小的,小的生活所迫,不得不为!”
“呸!”
任天行狠狠啐了他一口。
“你还生活所迫?有手有脚,你去扛包赚钱啊!天天在秦淮河流连,跟一群青楼女子饮酒作乐,写文章戏曲,你不是挺高兴的吗?”
李覃更加无地自容,他要不是在秦淮河的花船喝醉了,怎么会被任天行的手下抓到,这个后悔就不用说了。
“小人,小人不过是苦中作乐,强作欢颜,而已!”
任天行听着他的话,直接抽出了一把匕首。
“侯爷,什么叫文人无耻,算是领教了,他牙尖嘴利,还敢狡辩。我先把他的牙齿都剜下来,然后再把舌头割了!”
任天行说到做到,他这些年,不知道剐了多少大胡子,动作十分娴熟,探手就掐住了李覃的脖子,将嘴巴捏开,匕首就要下去了。
“等等!”
叶华拦住了任天行,李覃死里逃生,惊恐万状,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汗珠顺着鼻子尖不停往下流。
“别那么紧张,也不用害怕,我可以放你回去,也可以让你继续过好日子。”
“不!”
李覃惊恐大叫,而后痛哭流涕,以头杵地。
“侯爷,饶了小人吧,小人有罪,小人无能!小人不该偷偷跑去江南,还请侯爷念在小人并没有和南唐逆贼同流合污的份上,给小的一条活路,小的,小的哪怕去做书吏也行啊!”
“呸!”
任天行一口痰,摔在了他的脸上!
这伙还往脸上贴金呢,你是太没用了,李弘冀都懒得用你!
“别吓到他。”
叶华呵呵两声,“李覃,你想回大周,是绝无可能了。我现在可以放你去江南,到了金陵之后,你要继续写文章,继续跟江南的士人高谈阔论,结交朋友……对了,我还可以出钱,帮你弄一个报纸。”
“报纸?什么是报纸?”李覃傻傻问道。
“就是登载各种消息,刊登文章的载体。说白了,就像诗集文集一样,不过内容都是最新的,三天一版,五天一版,面向江南的官绅市民发行。”
李覃虽然是个废物,但是组织过不少文会,每次都会把写的文章诗词集结到一起,刊登抄录,在士林传播。
叶华所说的报纸,应该也差不多,只不过加入了时政消息,逸闻趣事。李覃很熟悉金陵的情况,别看老百姓困苦,可上层人都过得滋润着呢,有钱人,学子,官绅,少说也有几万人,要是能有十分之一,购买他的报纸,都是一笔财源,而且靠着报纸,还能左右士林舆论,这,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侯爷,你当真让小人去干这个?”
叶华笑着点头,“本爵还会说假话吗?我现在就放你回去,顺便给你一笔钱,你要去联络印刷排版的工匠,还要找到合适的写手,三个月之内,我要看到报纸出现在金陵,能做到吗?”
“能!”
李覃咬牙,“小的一定办到,只不过……”他咧嘴凄苦道:“李弘冀是不会允许小的替大周说话的,报纸怕是办不下……”
“谁让你替大周说话了!”叶华哼了一声,“你的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叶华毫不客气道:“你就好好发挥捕风捉影,罗织编排,无中生有,恶意栽赃的本事,说的越难听,越夸张越好,总之,你要记住了,编的好了,以后大军进金陵,你能保住狗命!编不好,你就是二罪归一,到时候就剐了你!”
李覃死里逃生,还能说什么,只能没口子答应,叶华其实也懒得多看这样的哈巴狗,交代清楚,就赶快让赵二带走了……
全程目睹一切的任天行,起初是大惑不解的,叶华是不是有病,居然花钱让别人骂自己,这不是犯贱吗?
可又琢磨了一会儿,任天行的身躯就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他甚至不敢抬头和叶华对视了!
可怕,太可怕了!
李覃这种家伙,就是个没用又恶心的癞蛤蟆。
按照任天行的想法,干脆杀了就算了,实在是找不出存在的价值。
但问题是叶华就找到了,他把李覃送去了金陵,还给了他报纸这个大杀器。从此之后,李覃就能左右江南的舆论,谎话说了一千遍,也就变成了真理。有这家伙不停灌迷魂汤,南唐上下,早晚会迷糊的!
一个废物,愣是给榨出了油水,发挥出价值!
好一个厉害的冠军侯,在这家伙的眼里,八成所有人都是工具,区别只是要怎么用而已。德才兼备的,能做事的,自己留着,什么用处都没有的,塞给对手,烂泥扶不上墙的,还能去混淆视听。
真他娘的一点也不浪费啊!
相比起叶华,他这个海贼王的手段,实在是不够看的,简直天壤之别。
一个战忽局,彻底吓住了海贼王。
任天行想了想,急忙将叶华拉到了一边。
“侯爷,你是这份的!”他竖起了大拇指,“姓任的服了!不过我还有件事想不通。”
叶华笑道:“但说无妨!”
任天行用力吸口气,然后压低声音道:“侯爷,你这么大本事,为什么还屈居人下,给那个昏君做事啊?姓任的这点能耐,都能聚集上万兄弟,在海上称王称霸,以侯爷的本事,坐上那把椅子,不跟玩似的!没有别的,侯爷要是愿意竖起大旗,姓任的就给你当马前卒,冲锋陷阵!”
真不是海盗,就是够野的!
跟他讲什么忠君报国,估计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叶华耸了耸肩,“在京城,比我本事大的人多了,想想吧,韩熙载都能把你玩弄于鼓掌之中,他在我大周,也仅仅能当个御史中丞而已!”
“啊!”
任天行的脑门见了汗,他奶奶的,真的这么可怕吗?
那开封岂不是吃人的魔窟?要不老子还是在海上混日子算了,可,可大周又有了指南针,想跑都跑不掉,实在是伤脑筋。
任天行愁眉苦脸,倒是任母,老太太很明事理,她见儿子蹲在地上,就走了过来。
“别想了,当初你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反,可你还能当一辈子贼吗?朝廷肯用你,就投降了吧,当了官,也能光宗耀祖,替你们家争光添彩!”
任天行看见老娘,就止不住流泪,这么多年了,母子俩还是第一次相见,滋味难以形容。按理说,他是该听老娘的话,可他手下那么多人,如果投降了大周,朝廷翻脸无情,又该怎么办?
叶华看起来,还是个正人君子,值得相信,可大周朝廷,究竟还有多少妖孽,他这个身板,能不能扛得住?
正在任天行发愁的时候,赵二去而复返,他快步到了叶华面前。
“师父,弟子让人把李覃送走了,不过李覃临走的时候,告诉弟子,他听说,吴越那边,要把国库存银,交给南唐,充作岁币,换取和议!”
“什么?”
叶华眉头紧皱,“消息可靠吗?”
“可靠!”赵二道:“李覃为了活命,不敢欺骗我们,而且这笔钱还不少!”
“不少是多少?”
“至少这个数!”赵二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应该有二百万两!”赵二的声音都变了,“师父,咱们该下手了!”
第515章 来要钱的
吴越有钱,这事叶华知道,但是有那么多存银,就让他颇感意外了,哪来的银子,不会是天上掉下来吧?
还真别说,赵二下了功夫,他告诉师父,吴越的银子来自岭南,据说岭南那边的交易,已经普遍使用白银,不光是商人之间的大规模交易,就连日常买卖,也用白银。
叶华吓了一跳,普遍使用白银,不是明代之后的事情吗,怎么现在就有了?貌似岭南也不产白银,从哪里弄来的?
叶华开动脑筋,隋唐以来,许多大胡子,漂洋过海,来到了中原做生意,他们可是有着丰厚的金银储备,而且远洋航行,也不可能携带沉重的铜子。
数以十万计的大胡子商人聚集在岭南,采购物资,贸易交流,自然就把金银带了过来。
所以,从唐宋开始,岭南就逐渐使用白银进行贸易。
当然了,几十年前,黄巢把他们都给杀得干干净净,人没了,银子却留下了……现在的岭南一带,是归南汉控制,也是一个割据小朝廷。
南汉跟吴越之间,有共同的利益,就是对抗南唐的压力,彼此贸易频繁,吴越的丝绸粮食畅销岭南。
几十年下来,吴越的国库,积累了数量不菲的白银,一点都不用意外!
“师父,干一票吧!”赵二的眼睛都红了,这小子在幽州的时候,就杀戮抢掠,无恶不作,显然,抢吴越的钱,他是半点负担也没有。
叶华想了想,“现在的问题不是抢劫。”
“那是什么?”
“是能不能抢到手!”叶华说完,就甩开大步,直接去找任天行了,专业的事情,还要找专家来解决。
任天行听完之后,很认真告诉叶华,不行,绝对不行!
按照正常道理,吴越给南唐送岁币,走陆路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冒险走长江呢?虽然海运方便,但是任天行霸占了长江口,过往船只,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吗?
装着满满的银子,不是等这个大贼头来抢吗?吴越蠢也就算了,南唐也会这么蠢?
“所以我认为,这是个陷阱,引诱我出兵的陷阱,我猜两国是想联手,把我干掉!”任天行道:“姓任的还没有答应当大周的臣子,我贪财不假,可我还没有傻到自投罗网。”
这家伙还真够光棍的,不停摇头,死活不答应。
叶华沉吟了一下,“任船主,想必你知道,我大周攻取幽州,所向睥睨,我们手上有一种攻城利器!”
任天行惊得一跃而起,声音都颤抖了,“侯爷的意思是要把你们攻城的宝贝给,给我!”
“没错,床子弩,配上火药,城墙尚且能轰开,何况木头的船只。你只要愿意帮忙,我送你三十张床子弩!”
“送?”任天行眼珠转了转,憨笑道:“还是买吧!不过我可要看看货,不好我可不要!”
当天下午,叶华就让人带着任天行去了靶场,等回来的时候,这个海贼王彻底垂头耷拉脑,他是真服气了,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庆幸。
幸好老子聪明,过来投靠叶华,不然就凭着叶华手上的神器,弄死他们,就跟玩一样。先用指南针找到你,然后就拿床子弩轰,谁也跑不掉!
不过此刻的任天行笑了,因为倒霉的人变成了吴越和南唐!你们想收拾老子,老子让你们踢到铁板!
任天行火速让人去给部下送信,调来最坚固的战船,把床子弩放在船上进行测试,三天的光景过去了,三十架床子弩悉数装好,任天行站在船头,放声大笑,那叫一个得意,完全是神器在手,天下我有的模样。
“侯爷放心,小人此去,一定把银子给侯爷拿回来,就算我买下这些床子弩的钱了。”
说完之后,任天行带着手下,离开了海州,绕过南唐控制的海岸,直接去了位于长江口以北的静海。
送走了任天行,叶华估算了一下,光靠着一伙海盗,还是没法跟两国周旋,因此大周必须出手。
也不需要大打出手,只要调动一万人,从盐城南下,直奔兴化和泰州,有这支人马在,南唐就不敢轻举妄动。
正好能跟静海的海贼连成一片,遥相呼应。
叶华是相当有自信的,别管李弘冀怎么张牙舞爪,让他跟大周正面交锋,还没有那个胆子。
所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感觉还真是不错。
叶华叫上了李煜,在安逸的时候,文人就有用了,叶华很敷衍地找来两块竹板,给李煜作为乐器,让他击节而歌。
李煜了解一些叶华这家伙的恶趣味,他就喜欢蹂躏折磨,让别人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比如李相公被逼着铸假币,自己也是这样,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成了绣衣使者不说,还要充当卖唱的优伶,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不过李煜也知道,和叶华对抗是没用的,你抗衡越剧烈,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叶华总是能找到更多的办法,让你就范。
还是拿李谷当例子,不就一步一步,被叶华带到沟里了。
所以还是忍气吞声为好。当然,李煜也有自己的盘算,他给叶华唱了两段,就随口询问道:“侯爷,世上人人都喜欢钱,可我却觉得金子压手,银子傻白,铜钱腥臭,又不能吃,又不能喝,有什么用啊?”
叶华笑呵呵道:“李煜,你以为什么是权力?”
“这个……我不知道!”
“权力就是能我能逼着你做不喜欢做的事情,比如——给我唱曲,还不用付报酬。”
李煜皱着眉思索,顺着叶华的话,“假如付了报酬,那就是你情我愿的交易了?”
“没错!”
叶华道:“权力是强迫你做事,钱呢,是让你心甘情愿做事……总而言之都是做事,所以说,钱也是一种权力……就好像利润是商品的利息,利息是货币的利润,金钱是权力,权力也是金钱,金钱的继承,也是权力从一代传给下一代,都是不公平的产生根源……”
叶华及时收住了嘴巴,没有继续往下讲,可就是这些,也足以让李煜产生一种天翻地覆的感觉!
就是这些话,就值刚刚的两段,呃不,是十段!
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李煜急忙拿起竹板,清了清嗓子,准备继续往下唱。
就在这时候,有人满脸春风赶来了。
“侯爷,下官来看你了。”说话的人,正是三司使卢多逊,这家伙不在京城坐镇,没事跑到楚州凑什么热闹?
“侯爷,是这样的,我听说你准备对吴越的国库银下手?”
叶华用手臂支撑着坐起,沉吟道:“卢相公,你好好替朝廷理财就是了,关心这些事情干什么?”
卢多逊嘿嘿一笑,“侯爷,是这样的,今年秋收是一定丰产,为了防止谷贱伤农,我给陛下上了一道札子,要让常平仓收购百姓的粮食,一来是维持粮价稳定,二来是充实国库,侯爷以为如何?”
叶华道:“这当然是好事,你只管做就是了。”
卢多逊露出了为难之色,“侯爷,你也知道,国库不宽裕,更缺少现钱,咱们大周境内,尤其是开封,都出现了轻微的钱荒,那些佛像都给熔铸了铜钱,却还是不够用,我刚刚当上三司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个字:真难!”
他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叶华突然探身,逼视着卢多逊,“我说卢相公,说得干脆一点吧,你是不是盯上这笔钱了?”
“没错!”卢多逊脸色微红,“我也不瞒着侯爷,这些白银我准备作为储备,发行一些银钱,把秋冬的难关撑过去,侯爷,下官素来清楚侯爷的心胸气度,此事还要拜托侯爷!”
“等等!”
叶华拦住了卢多逊,“我几时答应你了?”
“侯爷,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啊?”卢多逊怪叫道。
“你那是利国利民的事情,我经略东南,发展水师,就是害老百姓吗?”叶华声音提高了八度,质问道:“这次抢劫的主力可是任天行,拿到了钱,不给他们,说得过去吗?你让我如何招降他们,如何收服人心?”
被叶华连续质问,卢多逊突然咧嘴一笑,“侯爷,我早就想好了。”他说着,让人抱来一个盒子,打开之后,全是官员告身和印信。
“侯爷,这些都是空白的,填上名字就行了。任天行等人,不过是水贼而已,要是成了大周的官,可是祖坟冒青烟,他们肯定愿意的!”
“呸!”
还没等卢多逊说完,就被叶华狠狠啐了一口。
奶奶的,你当天下的贼都跟宋江那么傻缺吗?为了一顶乌纱帽,就逼着兄弟们去死,叶华第一次看水浒的时候,一直想不通,梁山人马把辽国都给打败了,没损失一个,怎么征方腊,死了那么多?后来叶华想通了,他奶奶的,不死那么多,朝廷怎么敢封官啊?宋江也想通了,所以才硬拼硬冲,把兄弟们都消耗光了,他好衣锦还乡!
任天行可不是宋江那样的贼头,他现在还没打算完全投靠大周,叶华厉声道:“卢相公,你想什么办法都行,就是别打这些钱的主意!”
卢多逊沉吟了一下,苦笑道:“侯爷,我要是有别的办法,也不会来!”
第516章 银子跑了
卢多逊的算盘很精明,他想用一些空壳官职,去换取任天行的效忠,顺利把银子弄走,去填补窟窿。可叶华要说,你丫的纯粹是痴心妄想,以任天行的秉性,别说一些虚衔,就算真的掌兵掌权,他也未必甘心听从号令。
“卢相公,我奉劝你一句,不要打错了算盘,坏了我的大事。”
卢多逊一脸的无奈,“侯爷,你是为了谋国,可我也是谋国。而且卢某刚刚接掌三司,我必须比李谷做得更好!我要让天下人知道,卢多逊是有本事的!”
叶华冷笑道:“你有本事想办法,别来打我的主意!”
卢多逊偷眼看了看,叶华的脸阴森可怖,怒火中烧,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卢多逊还算知道好歹,没敢继续吵下去。
“下官能坐上三司使的位置,还多亏了侯爷提携,总而言之,下官不会给侯爷添麻烦的。”说完,卢多逊就起身告辞了。
等到卢多逊走了,李煜才过来询问,想看看叶华有什么需要没。
可是他却发现叶华背着手,显得忧心忡忡,正在思索什么。
李煜很惊讶,按理说叶华连政事堂都不放在眼里,没有必要在乎一个卢多逊啊!他不过是靠着叶华才当上三司使的小角色,也敢跟叶华分庭抗礼,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正在李煜思索的时候,叶华突然轻笑了一声,“提到卢多逊,你能想到什么?”
“当然是灭佛了。”李煜哑然笑道:“这事谁能不知道!卢多逊此人,的确有些过人之处。”
叶华道:“你这话也是平常,卢多逊做事不顾一切,他是一把利刃,一把捏在陛下手里的利刃,他能来楚州,就非比寻常。”
李煜低头琢磨了一下,果然是如此。
按理说柴荣将对付南唐吴越的事情交给了叶华,就不该再派人过来,可偏偏又安排了卢多逊,莫非说,柴荣不信任叶华,或者说,皇帝另有打算?还是卢多逊自作主张,拉大旗做虎皮?
李煜一时猜不透其中的玄机。
他想从叶华的神色当中,找到答案,很可惜,叶华的喜怒,根本不是他能猜测的。李煜只能退下去。
书房里剩下叶华一个人,他似乎没有那么忧虑了,甚至还有心情烧水泡茶,等一杯茶喝完,叶华又准备睡觉休息。
离开京城就是这点好,不用早起上朝,可以偷懒了。
他把泡茶剩下的热水倒入松木盆里,刚用两次的木盆,遇到了热水,还能散发出淡淡的松香,双脚放在温热的水里,任由热气从脚底上升到头顶,从骨头里冒出一种叫做舒服的感觉。
叶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现在头脑更加清明。
柴荣派卢多逊过来,绝不是不信任自己,只不过柴荣是个很有主意的君王,他显然不太相信海盗的本事,想派个人过来,试探一下情况。
再有,大周是真的缺钱了。
灭佛收缴了那么多的铜,原来琢磨着,能用十年八年,可实际上呢,不到两年,就见底儿了。
老百姓都穷怕了,好容易分到了土地,产出了粮食,秋收之后,除了缴纳税赋,留作口粮之外,就会拿到市面销售,换成铜子,藏在家里。
只有一定数量的存钱,老百姓才会感觉到安全,人性如此,改变不了。
问题是老百姓把钱放在家里,就等于让铜子退出了流通领域,家家户户都这么干,市场上就会出现钱荒!
卢多逊已经提到了,看起来情况很严重了。
只不过二百万两白银,解决不了问题,骤然发行银钱,只会造成恐慌,没准会加剧钱荒,假使自己是个小老百姓,也愿意把铜钱换成银钱,如果有金钱,那就更好了!
当然,这个道理是没法跟卢多逊,或者柴荣讲的,即便说了,他们也想按自己的思路先试试,等碰了南墙再说。
为今之计,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对内,尽快建立起覆盖城乡的银行体系,施行存款有息……这样呢,就能把老百姓手里的钱吸收上来。
再有就是对外,要找到足够的市场,还要弄到足够多的货币。
叶华估算,要想启动中原王朝的资本化进程,至少要掌控五分之四的世界,拥有无数的财富,广阔的市场,充足的劳动力,没有这个前提,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么宏伟的目标,还真是让人热血沸腾!
不过就像某位首富说的那样,不可能一下子就成为首富吧!要先定个小目标,比如挣一个亿!
叶华也给自己定个小目标,三年之内,摆平东南诸国,一统中原!
这个目标可不小啊,要知道历史上可用了二三十年,等到赵二当了皇帝,才基本成功的!显然,叶华有点飘了。
事实证明,任何得意忘形,都会出事的。
就在叶华静等着任天行消息的时候,赵二突然赶来了,他十分匆忙,神色怪异,见了叶华,就说道:“师父,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叶华抬腿就给他一脚。
“别逗闷子,是不是任天行打赢了?”
“打赢了!不但是打赢了,还大胜吴越水师!”
“怎么讲?”叶华好奇问道。
赵二告诉叶华,任天行派出二十艘船只,去截杀吴越的运银船……而就在运银船的后面,有一支庞大的船队,多达一百艘战船,全都配属精兵,带着利刃,强弓硬弩,想来一个螳螂捕蝉。
不止如此,从金陵也出发了一支水师,船只是吴越的两倍。
两国都下了血本,发誓要消灭这伙狂妄的水贼。
战斗首先在吴越和任天行直接爆发,此时的海战,还没有发展出远程攻击手段,最厉害的就是弓弩对射,然后凑近之后,接舷厮杀,所以在三国演义里说水战以弓箭为主,是很有道理的。
双方激烈对射,吴越仗着人多势众,弓弩精良,先重创了任天行的部下,紧接着他们操纵船只,冲了上来,双方短兵相接,杀得你死我活。
任天行手下的海贼真是够凶悍的,全都是亡命之徒,哪怕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也死战不退。
可吴越方面有备而来,船只又多,渐渐的将任天行部下围住,眼看着胜利就要到了,只不过吴越方面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船队已经失去了阵型。
此时,在长江口以北,任天行率领着三十艘最精锐的战船,装备床子弩,绕过了东沙洲,突然出现在吴越水师的后面。
就你们会螳螂捕蝉,老子才是真正的黄雀在后!
“放!”
五百步之外,床子弩直瞄,装满炸药火油的陶罐撞在甲板上,顷刻之间,火焰飞腾,熊熊燃烧。
吴越的水兵都吓傻了。
任天行得意洋洋,赶快下令,继续猛攻。
所有新武器都是这样,第一次使用,石破天惊,往往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战果,等用过许多次之后,效果就会衰减。
床子弩和火药的搭配,还是第一次出现在海战战场上。
吴越可倒了霉,他们光顾着围攻那二十艘船只,结果把屁股都撅起来,任天行还能客气嘛,狠狠打!
有的船只甲板起火,有的船帆被烧了,还有许多士兵,身上沾了火,仓皇之间,跳到了冰冷的江水里。
任天行看得哈哈大笑,他的船上,还有一些特殊的玩意,就是铁制的开花弹,这东西杀伤力更强。
通过床子弩发射,砸到船舷上,炸开就是一个大洞,江水灌进去,船就迅速下沉,那叫一个爽!
任天行靠着床子弩,上演了一处完美的反杀,吴越的船只被他打沉了五十多艘,死伤超过两千人。
整个长江口,到处都是破碎燃烧的船板,到处都是溺水的尸体……残余的吴越战船,仓皇逃回杭州,他们的胆子都吓破了,好多人耳边还不停回响着火药爆炸的声音,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吴越惨败,灰溜溜逃走。
等南唐赶来的时候,任天行已经收拢船队,向静海撤退。
他们进行了短暂接战,任天行击沉三艘南唐船只,打伤了两艘,他的船队毫发无损,只不过由于炮弹所剩无几,只能撤退。南唐水师也被吓了一跳,不敢继续追击,双方就草草收场了。
重创吴越水师,把二百万两银子都给抢来了,当然是个好消息!
更让叶华欣慰的是床子弩在水战之中,起到了这么好的效果,以后造战船,就有方向了。
“好消息说完了,你再说说坏消息吧!是不是任天行不准备把这些银子交给我?他是想独吞,还是见面分一半?”
赵二摇头,苦笑道:“师父,全都不是,他,他……”
叶华的眉头皱起,“他怎么了?”
“他把这些银子,全都派人送回了吴越,他说这是吴越百姓的血汗钱,都是民脂民膏,花这样的钱,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荒唐!”
叶华豁然而起,“他一个海盗头子,难道还能成佛做主不成?”
赵二咧嘴,低声道:“师父,你还不明白,这是有人逼出来的!”
“是卢多逊!”叶华切齿道:“他人呢,不是一直在馆驿待着吗?”
正在此时,卢多逊从外面跑了进来,脸都气得青了,“侯爷,那个姓任的贼子太猖狂了,简直可杀不可留!我一定要上奏陛下,严惩不贷!”
第517章 吴越要乱了
“卢多逊!”
叶华声音不高,但是其中的愤怒却是扑面而来。
“谁给你的胆子,敢跑到本爵面前,搬弄是非,你是不是觉得本爵待你太好了,就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
卢多逊好歹是三司使,朝廷新贵,哪里能承受得住,他很想跟叶华翻脸对骂,但他到底没有这个胆子,只能叹口气,闷声道:“我是奉旨意来的!”
叶华哂笑道:“你是说陛下让你这么做的?要不要现在就上书,询问清楚,也免得我怠慢了你这个钦差大臣!”
卢多逊脸涨得通红,越发害怕了。
“侯爷,不只是陛下,就连我们这些人都想不通,你何必那么看重一个水贼?他对我大周,能有什么用啊!”
卢多逊道:“我从京城来的时候,陛下已经调动了五万人马,屯扎陈州,随时准备南下,攻取荆湖,然后又调遣一路人马,准备攻击寿州……灭南唐,扫平江南,有太多的办法,何必依靠一个海贼呢!”
叶华的瞳孔微微收缩,冷笑道:“你所言,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说!”
卢多逊浑身一哆嗦,“是,是大家伙的意思!”
他的声音越发低下去了,这个“大家伙”是不包括柴荣的,叶华忍不住摇头,他刚离京,这帮人就闹腾起来,很明显,对于如何统一天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先从哪里下手,也是众说纷纭。
自己在京,还能压得住,自己离京,他们就跳了起来。
“卢多逊,你有什么打算,本爵不管,只是你万万不该打乱本爵的布局!”叶华到了卢多逊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怒道:“说,你这些日子干了什么?任天行又怎么会把银子送去吴越?”
卢多逊被叶华逼到了墙角,没法子,只能说了。
他去静海招抚归降的海贼,顺便大发委任状,正巧,任天行得胜归来,缴获颇丰。卢多逊当即表示,授任天行水师节度副使,赐铠甲宝剑,名马一匹。
等赏赐给完了,卢多逊就要求将缴获的白银提走,任天行当即说他们死伤了一些弟兄,需要抚恤,不能全都拿走。
卢多逊想了想,勉强答应,留下三成,剩余七成带走,任天行也答应了,说休息一夜,第二天就派人押运银子,跟卢多逊一起走。
“侯爷,事情都是商量好的,可第二天,我去见任天行,发现这家伙把朝廷赐的战马给烤着吃了,还跟我说,横行海上,只会划船,不会骑马,留着浪费草料,不如烤着吃了……你听听,多么混账!朝廷赐的战马,他也敢烤了,简直岂有此理!”卢多逊越说越生气,“还有更可恶的,我问他白银的去向,他告诉我,昨天晚上,已经让他手下的水贼运走了,说是运回了吴越!”
“他到底给谁做事?侯爷?容我说句不客气的话,水贼草寇,本就是偏激乖张,毫无信义可言。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侯爷把床子弩给了他们,任天行又变卦了,他拿着那些钱,是去讨好吴越王了。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吴越的水师大都督就是他了。”卢多逊哀叹道:“侯爷,你过去用兵如神,算无遗策,只是唯恐这一次,看错了人,下官斗胆进言,还是改弦更张吧!”
卢多逊语重心长,劝叶华改变主意。
只可惜叶华懒得听下去,“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卢相公的一家之言,我是不会相信的,等任天行过来,你们对质吧!”
“什么?”
卢多逊简直想笑出声来。
“侯爷!你说任天行敢来跟我对质?笑话一样,他占了大便宜,还来送死,怎么可能!”卢多逊咬牙切齿道:“他要是能来,我就把自己的脑袋揪下来,给侯爷当酒壶!”
他的话音刚落,李煜就从外面跑进来。
“侯爷,任船主来了!”
此话一出,卢多逊就像是打鸣到了一半,被卡住喉咙的公鸡,上不来下不去,那叫一个尴尬!他的眼神当中,全都是不敢置信,他怎么真敢来啊?
任天行不只是来了,还来得理直气壮。
他见到叶华,就大模大样坐下,故意装作没看见卢多逊,自顾自道:“侯爷,我说过了,姓任的佩服你,愿意听你号令,可姓任的没说要投靠大周啊!有一位大官倒好,跑我那去了,大肆封赏,还说什么同朝为官,效忠圣人。我就问他,招安有什么好处,他跟我说,有官做,还有赏赐。”任天行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姓任的这辈子还没当过官,琢磨一下,也不错,还有五十万两的赏赐,更要答应了。”
“可当我问他,钱从哪里来,他居然告诉我,要先把缴获交给朝廷,然后朝廷再调拨赏赐,我心里是不痛快的。可我转念一想,这些银子本来是要充足床子弩的钱,交给侯爷的,给了他也没什么,就答应了。”
“可是等我回去,跟手下的弟兄们一说,大家伙都不乐意了。他们跟我说,既然接受诏安,朝廷给我们武器,天经地义,不应该花钱。而且呢,弟兄们大多都是两浙的人,给大周卖命,就要跟自己的父老乡亲作对,这心里过意不去。”
说到这里,任天行还假意抹了抹眼泪。
“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吴越的这二百万两银子,都是父老的民脂民膏,我们投降大周可以,但是不能不给家乡一个交代,我们把钱还回去,就算报答了家乡父老,也好全心全意,效忠大周。”
任天行站起身,笑嘻嘻道:“这不,末将也算是大周的人了,那些赏银,还有军饷军粮,铠甲弓弩,请朝廷尽快拨下来,末将感激不尽!”
“你做梦!”
卢多逊头发竖起,怒气冲冲,“任天行,你搬弄是非,胡说八道,你明明答应我,你……”
“我答应你什么?”任天行不屑笑道:“我就是一个海贼水寇,我说的话,能信吗?再说了,我只是没把银子给你而已,别的可都是真的!”
卢多逊简直要气死了,没有银子,别的有个屁用!
“任天行,你把银子交给了吴越王,你就是大周的敌人,谁也保不了你!”
任天行抱着胳膊,充满了不屑,“卢相公,你好歹讲点道理行不,我是把银子送回了吴越,可我没有给吴越王!他根本不配当一国之君!”
任天行轻笑道:“这些银子是老百姓的民脂民膏,多年来,我在吴越也算有点人马,银子已经分批,送入各个州县,家家户户,都能得到一点钱……任某当了这么多年水贼,总算被招安了,也该干一件对得起家乡百姓的事情,卢相公,我这也算是浪子回头,知错能改啊!对不?”
卢多逊已经被气得不会说话了,和这个贼比起来,大周那些武夫都要可爱多了,他简直不讲道理。
“卢相公,还是那句话,我们水师一万多人,军粮军饷,还有这次大胜仗,朝廷的赏赐该下来了,总不能让弟兄们白白出力吧?”
“你,你!”卢多逊连连跺脚,头也不回就走了,任天行看着他的背影,放声大笑。
笑够了,任天行对着叶华道:“侯爷,你们大周都是这路货色当官,我是真不想给大周卖命。本来那二百万两,是给你的,用来买床子弩。现在呢,我还给了吴越的百姓,侯爷要是想讨债,以后我必定加倍奉还。对了,我这次过来,是想把我老娘接走,还请侯爷开恩!”
叶华轻轻一笑,“老夫人在我这里是客人,并非人质,你随时可以带走……只不过,我想问你,你真的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好事?”
任天行哈哈大笑,“那是自然,我气了姓卢的,还把银子还给了家乡父老,一举两得啊!”
叶华讥诮冷笑,“任天行,你以为这是在聚义厅分赃啊!我告诉你,这些银子只要下去,吴越立刻大乱,你捅了大篓子了!还指望家乡百姓感谢你?做梦去吧,他们不想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就不错了!”
任天行涨红了脸,怒吼道:“你,你胡说!我给百姓钱,还给错了不成?”
“你那是给钱啊?你是给他们一颗雷!任天行,要不这样,咱们打个赌,吴越不乱,我再送你三百架床子弩,如果吴越乱了,而且大乱,你立刻归顺大周,从今后给我老老实实,当一个合格的军人,别再耍你那套江湖习气了,你会害死无数人的!”
第518章 不屈的苏州
任天行是很不服气的,骤然撒钱,肯定是行不通的,但是他有准备!
这么多年了,他抢了多少大胡子海商!得到的金银多数都要变成物资,还有,那些丝绸茶叶大户,他们想卖商品,谁能不跟他打好招呼。
一句话,任天行有一个庞大的地下网络。
官民士绅,全都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听他号令的,更是不计其数。
银子送去吴越,自然有人接过来,然后通过各种渠道发下去。
任天行承认,他没法平均分,更没法让每个人都得到银子,但至少有些人能拿到,这就足够了。他是贼,讲的是快意恩仇,替天行道,杀富济贫,至于别的事情,才不是他要管的。
“侯爷,你的胸襟气度草民是佩服的,奈何你们朝中乱七八糟的人太多,我这个性子,怕是没法在朝中立足啊!”任天行轻笑道:“想让我留下来也成,让那个姓卢的给我磕头认错,然后再乖乖送给我五十万两银子,外加五十万粮饷,什么时候钱到了,姓任的就什么时候归顺大周!”
任天行发出一阵狂笑,起身要往外面走。
“你给我站住!”
叶华突然一声断喝,在任天行的耳边响起,任天行扭头,不屑道:“怎么,侯爷想要留下我?”
“不错!”
叶华沉声道:“你这个蠢材,自以为聪明,殊不知,你已经闯了大祸,我可以告诉你,吴越被你弄成了火药桶,随时都会爆炸!你惹了篓子,就想一走了之,做梦去吧!你,必须留在这里,听从我的号令,否则吴越大乱,到时候,你后悔就晚了!”
任天行顿了顿,不相信道:“侯爷,你咬定了吴越会乱,我怎么不信!”
“你爱信不信,反正很快就能见到分晓,拭目以待吧!”
任天行还想问两句,可叶华已经懒得多说了,摆摆手,让他下去,又把李煜叫来,安排人手,把任天行看好。
同时,叶华又让人把赵二叫来。
赵二听说师父发怒,痛斥了卢多逊,又囚禁了任天行,还以为师父气成什么样子,赶快跑来。
可是进到了书房,却发现叶华翘着二郎腿,拿着两块竹板,正在一边敲着,一边哼唱。
“师父!”
赵二唤了一声,将信将疑道:“安乐否?”
叶华把竹板放下,摇头道:“苦中作乐罢了!”
赵二翻了翻眼皮,分明把皱纹都笑开了花,哪里看出苦了?他凑到叶华身边,低声道:“师父,眼下的情况如何,我们该怎么做?”
叶华笑道:“不是我们怎么做,是那些人怎么干,你瞧着吧,任天行这家伙,误打误撞,给咱们制造出了绝佳的机会,或许收复江南,现在就可以着手了!”
“天啊!”赵二惊呼道:“二百万两,有这么大的作用?”
叶华道:“不是这二百万,而是一个火药桶,只需要一枚火星就可以引爆了!这点银子,恰恰就是火星,你给我打着十二分的小心,盯好了南唐。”
“不是吴越吗,怎么又变成了南唐?”赵二不解。
“哪来那么多疑问,盯着就是!”
赵二不敢反驳,只能灰溜溜下去。
……
任天行留在了楚州,被关在了一座三进的院子,老娘也在这里,十年来,母子俩总算能凑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任天行每天劈柴烧火,替老娘做饭,晚上还弄热水,给老太太洗脚,完全就是一副寻常孝子的模样,哪里还有称雄海上的威风。
老太太恍惚想起了儿子小时候,一家人平平安安,哪里会像现在一样,朝不保夕,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太太用力晃了晃头,拉住了正在给自己揉脚的任天行。
“吾儿跟娘说实话,朝廷会不会把你怎么样?娘这心里怕!”
任天行轻笑了一声,“娘,孩儿好歹纵横海上,岂会这么容易就束手就擒!再说了,他们就算关了我,也不敢怎么样,毕竟孩儿手上还有一万多弟兄,还有几百条船。没有我,这帮人立刻就会大乱。娘,你不用担心,咱们就这么住着,只管看热闹就是!”
一转眼,十天的光景过去了,金陵的绣衣使者送来了第一份密报,赵二带着消息来的时候,任天行还在劈柴烧水。
“任船主真是个孝子,只可惜啊,你的家乡让你祸害不浅,拿去看吧!”
赵二将密报送到了任天行面前。
任天行扔了斧子,接在手里,才看了几眼,顿时勃然大怒。
“荒唐,怎么会这么荒唐?”
他气得抓起斧子,狠狠一劈,整个斧头都陷入了木头里!
任天行红着眼睛,大吼道:“吴越尊奉南唐,给了他们那么多钱,李弘冀还讲不讲义气?”
赵二耸了耸肩,“李弘冀当然讲义气,只不过人家又没说要照着做,对吧?”
一句话,把任天行给噎住了,他像是暴怒的狮子,被挑衅了,却又没地方发泄,只剩下在原地转圈了。
密报写了什么,把任天行气成这样呢?
内容很简单,李弘冀派遣使者,问候了吴越王,还假惺惺表示,会跟吴越一起,剿灭水寇。只不过,吴越要给的岁币,一点不能少,二百万两,这次走陆路!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当初是南唐说走水路,给任天行挖个坑,结果失败了,钱没了,还要吴越出,怎么?把吴越当成了予取予求的肥肉吗?
“我两浙儿郎,吴越的汉子,是不会低头的,不会!”任天行不停怒吼。
赵二轻笑了一声,“且看消息吧!”
转眼又过了五天,这次是任天行的手下送来的消息,吴越答应了南唐的要求,正在筹措岁币。当然,还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请南唐出动水师,保护吴越的安全。
任天行看到这份消息,彻底傻眼了,吴越上下,都是猪头吗,怎么把命运交给别人?钱镠何其英雄了得,后世子孙,居然如蠢猪笨驴啊!
“不行,绝对不行!”任天行大声咆哮,“两浙的百姓已经很苦了,先是被当十大钱洗劫,然后拿出二百万两国库存银,现在要有拿钱,百姓怎么拿得出来?”
赵二冷笑道:“任船主,你不是送回去二百万两吗?两浙的百姓有钱着呢,经得起盘剥!”
貌似是啊,自己送去了二百万两,再征收二百万两,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不对!”
任天行一下子跳起了,事情可不会这么简单,不会的!
赵二意味深长一笑,“任船主,师父吩咐了,静观其变,等着瞧吧!你这次可是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任天行脑袋都大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吃不下去,睡不着觉,辗转反侧,嘴唇上都起了水泡,怎一个惨字了得。
只不过更惨的却是吴越的百姓,李弘冀逼迫缴纳岁币,吴越王钱弘俶本是不想答应的,毕竟国库空虚,水师新败,吴越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去盘剥百姓,只会死路一条。
可就在此时,有人告诉钱弘俶,说是贼头任天行,把银子暗中送回了吴越,有人在市面上,发现了朝廷的库银!
这个消息触动了钱弘俶,他思量再三,终于下令,要求追回散落民间的库银,抓捕任天行的同党,并且要求严惩通匪之人!
钱弘俶想得还很好,他琢磨着从通匪之人手里弄回一些钱,哪管只有几十万两也行,顺便抄了这些人的家,他再从国库挤出一点,再跟南唐商量,打个折,岁币的事情也就过去了。
盘算是真好。
可一道命令下去,整个两浙就全都乱套了。
官员们窥见了小朝廷的危机,他们没人愿意跟钱家同甘共苦,相反,全都利用最后的机会,大捞一笔!
别管跟任天行有没有关系,也别管是不是库银,只要家里有钱,就跑不了!
先从商人开始,接着是富户,只要看你不顺眼,就给打上通匪的标签,带着人就进去抄家,搜出金银,直接没收,也不知道落到了谁的手里。
偶尔发现库银的踪迹,就立刻株连亲族,甚至连邻居都跑不了。
无数人在这场浩劫当中,家破人亡,丢了性命,昔日繁荣的两浙,几乎一下子陷入了地狱。
等到钱弘俶发觉事情不妙,下旨停止追查……只是一切都晚了。
在这一场大乱之中,受损最严重的几乎是苏州。
城中数百位士绅商贾齐聚,都是当地的头面人物,有钱有势,非比寻常!
为首的小老头率先站起来,“诸位先达乡亲,这段时间,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简直就是鱼肉!先是用当十大钱,洗劫财富,你我几辈子的积累,都折损大半,接着又把国库之银全都送给了南唐,别忘了,朝廷还借了咱们的钱呢!现在更好,派出那么多爪牙,到处抢钱,抓人,咱们的苏州,被贪官污吏,全都给毁了!”
老者说到伤心之处,不停流泪,在场的众人义愤填膺,“王老,什么都别说了,咱们反了吧!”
老者摆手,“大家先别激动,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不能胡来,老夫提议,先驱逐朝廷官吏,不许他们胡乱抓人,然后再跟朝廷谈条件!”
“好,就听王老的!干了!”
第519章 卢多逊的血书
陈抟漫步在苏州街头,这位老道士也是有趣,他看不惯儿子的德行,又管不了,就跑到江南,忽悠了韩熙载北归,人家韩相公都跑了,他却懒得回去,又从金陵来到了苏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么好的地方岂可错过。
初到苏州,一定会被这里精致的生活俘虏,青砖瓦舍,小桥流水,绿树掩映,即便到了冬天,也不乏苍翠。
吴言软语,就跟唱歌似的,永远是音节流畅,平仄和谐,不着急,不着慌,听着都要醉了。
地好,人好,吃的更好。
陈抟甚至都忘了倒霉儿子,要是能在苏州了此残生,也死而无憾了。
这是初到苏州,陈抟发出来的感叹。
可住了一段时间,老道就发现了一些更深层的问题。
别看苏州表面温驯可人,但内里却是狂放不羁,藏着一股可怕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源自苏州发达的工商。
苏州属于吴越国,但是却紧挨着南唐,加上北靠长江,航运发达,特殊的地理位置,加上勤劳聪慧的苏州商人,使得这里成为了江南的商业中心,财货汇集之地。
历来都有这么个规律,凡是商业发达的地方,等级一定不明显,人们相信财富,相信劳动,相信脑力,却不怎么想权威,连带着朝廷在这里威严也会降到最低。
苏州说是属于吴越,其实更像是一个三不管。
尤其是中原战乱不断,江南相对太平,几十年的光景,在苏州积累了丰厚的财富,豪商巨贾云集,兴旺发达,繁荣异常。
可就是这种繁荣,埋藏了巨大的危机。
李弘冀强推当十大钱,逼迫吴越接受,他一口气从苏州洗劫了一百多万匹丝绸,只用了市价的三分之一不到。
商人们怨声载道,已经很不满意了。
紧接着吴越想去投靠中原不成,只能向南唐缴纳岁币,又是二百万两白银!
别看这是国库之银,实际上也是商人们向外出售丝绸换来的,普通百姓只用铜钱就够了,可大商人交易,必须用到金银。
吴越被抽了这么多银子,立刻造成银贵钱贱。
而此时,南唐的商人又趁机套取铜钱,大捞其利,更加剧了苏商和南唐的矛盾。
等到这一次吴越王钱弘俶下令搜查官银,抓捕和任天行有勾结的犯人,苏商再也忍无可忍了,所有矛盾总爆发了。
他们恨南唐,更气吴越软弱无能,绅商登高一呼,立刻聚集了数万人之多。
黑压压的人群,就像是潮水相仿,冲向了还在到处抓人的吴越官吏。
吴越的官吏,存着大捞一笔的心思,肆无忌惮,他们不敢在杭州胡作非为,但是在苏州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栽赃,诬陷,抓人,抄家,刑讯,逼供,继续抓人……他们忙得不亦乐乎,查抄出来的金钱也是难以计数。
这些钱最多有一两成上缴朝廷,其他的全被中饱私囊了。
而且就算这一两成,也会被层层扒皮,等到钱弘俶手里,就所剩无几了。
吴越国的情况,充分展示了吏治崩坏,人心离散的可怕情形。叶华改变了李弘冀,而李弘冀又改变了吴越,这个国家提前走向了崩溃。
而点燃吴越崩溃第一把火的,正是苏州!
愤怒的百姓,将官吏抓起来,吊在街头的竹竿上,活活打死,尸骨无存。
这还不足以泄愤,百姓又冲进了衙门官署,所有的一切,凡是跟吴越国有关系的,都被一扫而光。
带头起事的士绅豪商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他们还没有做好和吴越王全面冲突的准备,在举事的时候,他们一再要求,不许杀人,只要把官吏礼送出苏州就行了。
可这帮人也想简单了,老百姓就像是洪水,一旦泛滥,谁管你是好人坏人,一概淹没了再说!
这场乱子,持续了两天多,等平静下来,人们惊讶地发现衙门没有了,市面上乱成了一团,没有人主持大局,所有的规矩都消失不见了。抢劫,杀戮,偷窃,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都发生了。
无奈之下,他们公推了十八位豪商,组成商会,又以商会的名义,控制苏州城,招募青壮,恢复秩序,维持市场平稳。
这是逼不得已,才想出来的办法,可商人们很快发现,原来他们已经拥有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市!
在这里,没有了盘剥无度的朝廷,没有了讨厌的胥吏,一切都听他们的了,他们是城市的主人!
只不过刚高兴了没多久,商人们就害怕了,四周虎视眈眈,吴越王随时会出兵平乱,南唐觊觎苏州已久,怎么会放过到嘴的肥肉……商人们感到了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经过紧急商讨,十八位豪商,一致决定,向大周称臣,请求大周出兵援助他们!
有人乘船,先到了静海,见了任天行的部下,然后取路北上,来到海州,再去楚州,求见冠军侯叶华!
“我的老天爷!”
卢多逊发出了一声惊呼,他眼睛都直了,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怎么回事,苏州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会莫名其妙,多了一座城池?”他哇哇怪叫,跟好奇宝宝似的。
叶华重重哼了一声,“卢多逊,你跑去抢钱,逼得任天行把银子送回了吴越,摆了你一道,事情闹到今天,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要是知道,我就是你孙子!”
“我连儿子还没有呢,收了你算怎么回事!”叶华半点不客气。
卢多逊深深叹了口气,然后道:“侯爷,你那么聪明,能想不明白?我此来,可不是为了那点银子,你执意要招安任天行,甚至不惜放弃吴越。朝中议论纷纷,我过来,是想试探一下任天行,看看他究竟忠不忠心。”
叶华用眼角看着他,不屑道:“你那不是试探,而是拆台!你是想逼着任天行反了,然后让我的筹算都失败了,好按照你们的方略来!”
卢多逊连忙摇头,“侯爷,你误会了,真的误会……”
“别废话!”
叶华道:“你现在最好向陛下请罪,别等着我弹劾你!否则……呵呵!”
卢多逊还能说什么,只能抱头鼠窜,可是他还没有出去,就让叶华给揪了回来。
“苏州之变,接下来要怎么办,你说说吧!”
卢多逊被叶华揪着衣领,十分狼狈,好在不影响他的脑筋,想了想,卢多逊惊喜道:“侯爷,这是天赐良机,应该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苏州,让任天行带着船队南下,牵制吴越水师,同时兵进寿州,吸引南唐兵力北上。再,再派遣使者,去拜会苏州的商会,跟他们取得联系,提供支援!”
三条建议说完,卢多逊陪笑道:“侯爷,下官所言,可还有理。”
“岂止是有理,简直是正中下怀,跟我想的一样,卢相公,你给陛下写一份奏疏吧,就把这个内容都写上。”
“是。”卢多逊不敢违抗,提笔要写,叶华突然伸手,把毛笔扔到了一边,笑道:“这么大的事情,白纸黑字,未免不够诚恳。”
卢多逊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声音颤抖,“侯爷,你的意思是,是……”
“写血书啊!”
叶华笑道:“卢相公,为了表示你的诚意,用指头的血,写一份奏疏,说服朝廷诸公,支持本爵的方略,如何?”
“哎!”
卢多逊点头,叶华是真能整治人啊,得罪了他,是别想全身而退。卢多逊哆嗦着,拿起裁纸的刀,刚要在手上割一下,叶华却摇了摇头,似笑非笑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了一下。
卢多逊立刻就傻了,奶奶的,让我自己咬啊,叶华啊,你也太坏了!
半个时辰之后,卢多逊十个手指头,都跟胡萝卜似的,又红又肿,写血书最糟心的就是写着写着,没墨水了,叶华还要求他,必须写工笔楷书,一个草字不能有,没法子,卢多逊只能一次次咬破指头,从里面挤出宝贵的墨水。
等奏疏写完,他离着贫血都不远了。
叶华看了看他写的东西,长出口气,“还算差强人意,字差着许多,意思总算是说明白了,我想这份血书送上去,那些人该明白怎么做了吧?”
卢多逊无力地点头,附和道:“是啊,谁愿意跟我一个样啊!”
第520章 战争订单来了,政事堂傻了
叶华离京之后,柴荣发现了一个问题,虽然他设了都点检,统御禁军,可是枢密院依旧是文官掌握,叶华在京,还能压制文官,可叶华外出之后,整个军国大事就全都要靠文官处置。
薛居正这个枢密使实在是太弱了,根本扛不起庞大的压力。
柴荣有意提拔赵普,接任枢密使,但枢密使不同三司使,实实在在掌握兵权,赵普资历还是太浅了,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柴荣没有说,就是赵普和赵匡胤是同乡,又都姓赵,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但硬要说有关系,也不算冤枉。
若是让赵普接任枢密使,赵匡胤当都点检,整个大周的兵权,不都落在这俩人手里了。
满朝臣子当中,柴荣能无条件信任的也只有叶华而已。
所以柴荣思前想后,把一位老将调进了京城,此人名叫侯益,他的资历相当深厚,早年投靠李克用,因为征战勇敢,一路提拔重用,历经几朝而不倒。
等到郭威进京的时候,侯益选择了投降,不久以老病为名,辞官回乡。
算起来,此老已经年过七十,但身强力壮,听说一顿还能吃二斤肉,能舞动大铁刀,昔日的老将已经死的死,杀的杀,唯一剩下来的就是魏王符彦卿,偏偏又是外戚的身份,不方便委以重任。
调侯益进京,成了最好的选择。
柴荣果断降旨,让侯益与薛居正一起担任枢密使,不分大小。
侯益活了一把年纪,其实是很懂进退的,不然他也不会在郭威刚进开封,就选择辞官致仕。
不过老头子领兵一辈子,很有些主见。
他见了柴荣之后,谈论起军国大事,侯益认为北方人善于骑马,不善于划船,与其浪费财力,发展水师,不如先攻取巴蜀,然后拿下荆湖,只要占据长江上游,然后择机渡江,灭了南唐就是。
当年魏晋就是这么灭吴蜀,一统天下的。
实在是没有必要,浪费精力在海上,以己之短,击人之长,未免太不智了。
坦白讲,侯益的观点,代表了很多将领的看法,甚至包括禁军的将领,大家伙都觉得大周马步骑兵天下无敌,何必在水师上浪费功夫。
正是出于这种情况,才有了卢多逊南下楚州,名为取银两,实则是来探看情况。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卢多逊走了没多久,就上了一道言辞恳切的血书,极力附和叶华的主张!
“早就知道,这个姓卢的靠不住!就不该派他南下!”魏仁浦不客气道。
薛居正耸了耸肩,低声道:“不派他去,谁还合适?”
魏仁浦没词了,他们就是觉得卢多逊敢提出灭佛,是个无所畏惧的人物,性格强硬,能和叶华周旋一二。
只不过他们忘了,叶华可比起那些木雕泥塑难对付多了!
当初李谷不也是反对清丈么,结果被叶华逼着成了均田的急先锋,现在好了,把卢多逊派出去,又让叶华弄成了发展水师的吹鼓手!
奶奶的,叶华这小子,就是个毒瘤,多好的人,跟他混在一起,都会变坏了……感慨归感慨,关口是怎么办?
谁能料到,叶华几乎是只身南下,任天行不过是一个海盗头子,他们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王溥沉声道:“苏州自古富庶,乃是人间天堂,如今苏商纳土归降,要成为大周臣属。这是圣人威仪,值得庆贺。只不过苏州远在江南,与我大周并不相连,该如何处置,还需要从长计议。”
首相定了调子,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老魏却是满心为难,“王相公,还能怎么办!要想保苏州,就要立刻派兵南下,夺取扬州和泰州,占据江北,还要打造战船,训练水师,调集军需粮饷……以我的估算,没等我们的援兵到,苏州不是被吴越拿回去了,就是被南唐占领了,根本是一块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可惜!叶华那小子,除了会给咱们添麻烦,就没有别的本事了!“
老魏的话,引来一阵附和之声,大家伙仔细想了想,要苏州,有什么好处,丝毫看不出来!
还会因为苏州的关系,使得吴越彻底和南唐走到一起,成为大周的心腹之患。
几位相公,反复商讨,拿不定主意,正在这时候,柴荣突然降旨,宣他们过去议事,不用问,一定是商议苏州的事情。
看得出来,天子是很满意叶华的成果。
“这次老夫打头阵!”
魏仁浦闷声道:“不能什么都让叶华说了算,不然要我们何用!”
薛居正咬牙道:“没错,反正我这个枢密使当不当也没什么劲儿,我第二个!”
新任的三司副使赵上交也凑了上来,“国库空虚,水师靡费巨万,我们不能替一个区区苏州背黑锅!”
几位重臣,互相看了看,全都点头。
要说叶华在京城,他们没这个胆子,可叶华不在,那就对不起了。
我们也是朝廷重臣,岂能当别人的跟屁虫。
见礼之后,柴荣果然询问苏州的事情。
魏仁浦当仁不让,第一个站出来。
“启奏陛下,苏州这一次是商人不堪盘剥,聚众驱逐了吴越的官吏。他们名义上投靠大周,无非是想借助大周的力量,以图自保,并非真心投靠。且商人狡诈,朝三暮四,不可相信。再有,苏州远在江南,大周鞭长莫及,根本顾不了苏州……所以,老臣以为,不妨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照旧!”
“臣启陛下,南人狡诈,不可轻信,国库财力有限,也不该为了区区苏州,浪费粮饷。”赵上交躬身道。
他说完,薛居正也道:“陛下,用兵之道,在于扬长避短,江南局势虽然昏暗不明,但是南唐水师强盛,仅仅靠着海盗,靠着苏州一城,如何能翻转整个大局,臣以为,应当调集精锐,攻取荆湖和巴蜀,这才是正办!”
一上来就是三门重炮,柴荣也是眉头一皱。
他琢磨着江南不断传来意外之喜,应该很容易说服众人,协力南下,哪里知道,反对的人反而更多了。
柴荣沉着脸,瞧了瞧其他人。
“你们的看法呢?”
这时候老将侯益站了出来,“陛下,冠军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江南搅得一团大乱,老臣以为,他手段不凡,的确是少有的少年英才,国之栋梁。老臣觉得,应该接受苏州的归降,陛下发一道圣旨,赐一颗大印也就是了,于国无伤!”
不愧是沙场老将,这心就是够黑
他的意思分明是把苏州当成了牺牲品,是死是活,跟大周都没有什么关系,完全是作壁上观,要当吃瓜群众的心态。
柴荣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时候首相王溥终于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如果苏州绅商,真心归附大周,我们或可以想办法,把人接过来,至于苏州吗,实在是不应该浪费力气。”
……
这回好玩了,几乎所有重臣,全都一致态度。还剩下的几个人当中,李谷知道自己在柴荣心目中的形象不好,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韩熙载呢,他是个传统士人,打心眼里瞧不起商人,不觉得苏州的商人能闹出什么动静,倒是赵普,他有心替叶华说话,可是人微言轻,面对这一群人,他是半点插嘴的余地都没有。
群臣如此态度,让柴荣颇感意外,皇帝陛下一时没法决断。
“先散了吧,明天再议。”
从宫里出来,几位相公的眼里都难掩喜色。
仿佛便秘半个月,一下子通畅了似的!
多少年了,一直在叶华的手里吃亏,一直被那小子欺负!
这次我们终于搬回了一局,你想从东南下手,我们非要从西南来,只有得了失心疯的人,才会觉得商人和海盗能有用!
显然,叶华就疯了!
他们互相看了看,等到明天,还是一致口径,最好联络几个军中的将领,让他们也上书,反对在江南作战,这样一来,就更有说服力了。
诸位相公们兴冲冲回到了政事堂,简直跟打了胜仗似的。
他们刚进来,就发现三司度支判官魏咸美等在这里,老魏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你来干什么?”
魏咸美不卑不亢,淡然道:“刚刚三司收到了一份国外订单,足有三百万贯,下官必须报请政事堂裁决。”
“国外订单?还三百万贯?哪的?”
“苏州!”
俩字出口,什么眼镜,眼珠子,下巴,全都掉了……怎么老脸有点发烧啊?
第521章 最难改变的人心——变了
苏州商人为了对抗吴越和南唐,光是向大周称臣还不够,还要有足够的武装,他们不缺青壮,缺的是武器铠甲,还有有经验的士兵。
当商会代表,战战兢兢找到叶华,询问能不能提供些帮助,商会的代表是忐忑的,他不清楚叶华的态度,不过听说吴越王钱弘俶派了弟弟钱弘仪去,碰了一鼻子灰,什么都没有得到,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只是苏商没有想到,叶华热情招待,还拿出了一份亲自拟定的采购清单。
要想保住苏州城,最少要五万人马,而且城中几十万人,需要的粮食更多,还有军械,武器,船只,全都需要。
叶华给他们一个建议,招募本地青壮为兵,大周提供两百名骠骑卫,作为教官,帮助训练青壮,守护城池。
再有,大周提供粮食五十万石,铠甲一万副,兵器十万件,另外最最重要,是火药二十万桶!
这么庞大的数额,简直让代表乐得屁颠屁颠的,上国就是大方!
他刚想道谢,却听叶华笑呵呵道:“这些东西也不贵,只要三百万贯就行了!”
什么?
居然是要钱的?
还要这么多钱?
苏商的家底是很丰厚,但是也拿不出这么多啊!
叶华笑呵呵道:“吴越王软弱无能,李弘冀虎视眈眈,你们要是不舍得出钱自保,两国就会出兵灭了你们,到时候别说钱,就连命都没有了。不过你们也不要害怕,本爵已经想好了,这三百万贯,你们只要出一百万贯现金就可以,剩下的二百万贯,以丝绸抵偿。”见这个代表还有些为难,叶华大方道:“这样,我给你们联系贷款,总而言之,大周是会全力支持苏州商会的义举,你们放心吧,要什么有什么!”
……
从叶华这里回去,苏商代表都是懵的,不过有一点,他还能确定,有了大周的支持,他们就有了撑下去的希望,且看着吧,谁知道会发展到哪一步?
苏商闹不清楚,可是这三百万订单下来,好多人就明白过来了。
尤其是三司使卢多逊,还有三司副使赵上交。
“哎呦,我们愁的事情有解了!”
原来三司一直担心谷贱伤农,偏偏朝廷又拿不出多少钱采购粮食,卢多逊跑去抢任天行的银子,也是有原因的。
可现在订单一来,情况就改变了。
粮食虽然人人都离不开,但是一个人的饭量摆在那里,不会太夸张。
通常市面上,只要多百分之五的粮食,就会造成价格暴跌,而一旦少百分之五,就会成倍暴涨。
没有办法,衣食住行,老百姓最关心这个,出现了恐慌,就难免会扩大,跟后世抢盐啊,抢房子啊,道理都是一样的。
眼下有人采购,摇摇欲坠的粮价立刻就稳住了,京城甚至出现了一成左右的上涨。
可别小瞧这点涨价,农民辛苦一年,能赚多少?
每年秋粮上市,价格都会跌下去,等到青黄不接,粮价才会涨回来,今年可好,秋粮不跌反涨。
老百姓甚至出现了惜售的心里,捂着粮食,舍不得往外卖了。
对于这个结果,三司是乐见的,今年是清丈田亩的第一年,让老百姓丰收增收,正好能粉碎有关清丈均田的所有攻击。
操持一个庞大帝国并不容易,殚精竭虑,心血熬干。
怎么也想不出办法来,结果不经意间,就把难题给解了,至少三司这边,是欢欣鼓舞,甚至是欢天喜地。
这些订单之中,真正的大头儿还是军械武器,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大战,禁军整训也完成了,好些军械作坊都停了下来。
虽然停工了,可朝廷却不能不发钱,因为这些大匠都是宝贝,一旦打仗,还要他们这双手呢!
就像哑翁,还有许许多多大匠,都有朝廷的冠带,每个月拿一份俸禄。
光养着不干活,谁也受不了。
现在好了,订单来了,作坊日夜赶工,不光工匠们忙活起来,甚至还要招募许多年轻劳力,这样一来,市面上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就少了。
而且他们拿了工钱,买东西,吃饭,又把周围的市场带动起来。
市面越发繁荣,城市的人多了起来,进一步推升粮价,甚至需要常平仓抛售粮食,来平抑价格……原来冷清的市场,居然开始变热了。
经济越是活泛,税收就越多,有了钱,就容易当家。
身为宰相,魏仁浦能够强烈感受到一股求战的念头,热情澎湃,势不可挡!
要知道,以前喜欢打仗的都是武夫,他们想立功升官,封妻荫子,这一次却是几乎所有人,都在主战。
尤其是负责财税的官员,他们简直红了眼睛。
三百万订单,是不是太少了?
苏州还要多少,我们全力提供!
这么大的一个客户,绝对不能让苏州出事。
前段时间不是拨了一百万造船吗,再追加五十万贯,尽快把水师建起来,有了水师,就能兵下江南了……
疯了,全都疯了!
温文尔雅的文官变得嗷嗷主战了,口不言利的士大夫变得精于算计了。
魏仁浦不停摇头,他怎么觉得,到处都充斥着叶华的影子,这小子虽然离京了,可他的分身到处都是,无论是各种议论,还是奏疏上的观点,魏仁浦都能看到叶华的影子,简直是阴魂不散,阴魂附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大周怎么顷刻之间,就不一样了?
魏仁浦气哼哼暴跳如雷,他在书房闷坐了一阵子,越想越烦躁,只能叫家丁,把儿子叫来。
父子俩对坐,魏仁浦苦恼道:“你跟为父说实话,怎么这世道就突然变了呢?”
魏咸美瞧着老爹苦恼的样子,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爹,是早就变了,你没有觉察而已!”
“胡说,你爹至于那么迟钝吗?”魏仁浦出言责备。
魏咸美忙低下头,默不作声。
老魏沉吟了一下,突然长长出口气,用力拍着大腿,气急败坏道:“我知道了,老夫知道了!”
“自从去岁整顿吏治开始,把原来的士人都给罢黜了,换了一大堆的新人,你小子就是其中一个!”
魏仁浦用力点指着儿子,咬着牙道:“你们这些人,都是叶华调教出来的,一个个利欲熏心,胆大包天,为了钱,你们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肆无忌惮,你们是肆无忌惮啊!”
魏咸美仰脸笑道:“爹,这是你老的夸奖吗?”
“夸你个头!”
魏仁浦气得来回踱步,咆哮道:“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是外儒内法,何以如此?一言以蔽之,靠着儒家的仁义道德,是没法治理天下的,更没有统御九州万方,是会出事的!可为什么,历代都宣扬圣贤之德,以儒家治国?是历代的帝王将相都是笨蛋吗?不是,是因为披着儒家的外衣,能够弱化人心,能够修饰遮掩,减少麻烦……做事不妨龌龊一些,但是总要找个合适的借口吧?你们这是干什么?连儒家的这件衣服都不要了,彻底不要脸了!你们不嫌寒碜吗?”
老魏这番话,真是发自肺腑,也就是面对儿子,换一个人,他都不会说的。
魏咸美听完,只有一个感觉,原来老爹不是榆木脑袋啊!这不是挺明白吗!
“爹,要我说,借口这东西,还不好找!”魏咸美笑道:“苏州商人,不堪压榨,高举义旗,上国出手援助,这就是好事情啊!”
“可,可你们拿这事发财,大捞其利,君子慎独,君子慎独啊!问问你的良心,到底是为了什么?”魏仁浦红着眼睛质问。
魏咸美想了想,很认真道:“爹,我们是为了大周江山,为了治下的老百姓!”
“你!”
一向能言善辩的魏仁浦语塞了……奇怪的是,老魏并没有太过生气,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像他们这样,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讲了一辈子君子之道,哪管不愿意认真奉行,可还是会有所约束。
比如发战争财,这就是不义之举,身为上国天朝,就不该做这种事情,一旦做了,如何能让四夷真心臣服?
“爹,儿子当初在幽州的时候,也询问过冠军侯,我们视契丹人为奴隶,是不是有违仁恕之道?”
“叶华是怎么说的?”魏仁浦闷声道。
“侯爷说了,仁恕是留给自己人的,如果不能先照顾好自己人,别人又怎么会认为你是个讲仁义的人?连自己人都能牺牲,更何况其他人!”
“这个……哼!叶华那个混小子,除了一嘴的歪理,就没有别的本事了,好好的孩子,都让他教坏了,好好的朝廷风气,也让他给带坏了,真是气死老夫了!”
魏仁浦破口大骂,足足骂了半个时辰,转过天,又是早朝,老魏红着眼睛就上了金殿。别人都吓了一跳,心说魏相公这是怎么了,昨晚偷着纳妾了?
正在大家伙猜测之时,魏仁浦突然挺身而出,“启奏陛下,苏州义举,非比寻常。老臣愿意请旨担任钦差大臣,亲自去苏州,宣慰百姓,以示皇恩浩荡,还请陛下恩准!”
柴荣愣了,魏相公这变得有点快了吧?
第522章 魏相公南下
不久前,魏仁浦带头反对支援苏州,可一转眼,魏相公彻底改变了主张,变脸之快,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什么狗屁宰相,就是一帮见钱眼开的东西!”任天行大骂,赵二跟着点头,趁机一筷子夹起竹鼠尾,塞进了嘴里!
弹性十足的肉皮在舌尖绽放,赵二满足地深吸口气,他越来越迷上竹鼠了,真香!
任天行见赵二把竹鼠尾夹走了,气得咬牙切齿,他急忙夹起一条后腿,放在嘴里大嚼,又抓起满满的一杯葡萄酒,灌进了嘴里。
“好酒好肉啊!”任天行道:“听说和这路酒,要用夜光杯,我那正好有一套,回头送你,对了,你吃过海鱼吗?上百斤重,全是比豆腐还嫩的好肉,直接切片生吃,配上浓烈的美酒,不比竹鼠差啊!”
赵二没搭理他,而是闷头继续吃,尽可能将肉塞进嘴里,当腮帮鼓成仓鼠模样,他用手里的酒杯,倒了些香气浓郁的汤汁,小口喝下,暖心暖胃。
赵二对任天行道:“我可提醒你啊,以后少吃生的东西,我师父说了,在生肉里,会有一些奇怪的虫子,吃进肚子里,会有很可怕的后果的。有的进入肠道,就造成腹部肿胀,进入了肝脏,就会面黄肌瘦,最可怕的是进了脑袋,人就会发疯,变傻……严重的能要命呢!你一个海贼头,没死在别人的刀下,反而死在了吃的东西上,多倒霉啊!”
任天行唬得张大嘴巴,原来生肉还有这么大危害?难怪他见到的一些倭人奇奇怪怪的,有的肚子肿胀如球,有的骨瘦如柴,还有些脑子抽风,把牙齿染成了黑色,跟鬼似的,原来都是吃生鱼的下场,看起来,自己要管住嘴巴了。
任天行又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现在想吃也没有,你们把我关在这个院子里,怕是再也没机会横行海上了。”
赵二白了他一眼,“我要纠正你的错误,首先,把你放在这块,是保护你,不是软禁;其次,你马上就要出海。”
“干什么?”
“护送魏相公去苏州!”
任天行没有听清,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魏相公要去苏州,探望义民,鼓舞大家的斗志,你要陪着魏相公过去,保护他的安全,听明白没有?”
任天行转了转脖子,突然抡起巴掌,猛拍脑门!
“我没有听错吧,大周的宰相,居然要去苏州,他不怕危险啊?”
“怕又怎么样,苏州百姓要归顺大周,我大周总不能亏待这些子民吧!”赵二喝干了最后一点汤,拍拍屁股,嘱咐道:“你跟老夫人交代一声,随时准备出海。”说完,赵二一溜烟儿走了。
……
魏仁浦要去苏州宣慰商民百姓,叶华看到这个消息,简直兴奋地转了三圈。支持分很多种,有默默支持的,有真臂高呼,摇旗呐喊的,也有这样,拿实际行动支持的!
老魏这一次,够意思了!
“你知道吗,这世上有两件事最难,一个是把我的想法塞进你的脑子,一个是把你的钱揣进我的口袋。”叶华笑呵呵道。
赵二忙道:“师父,这一点都不难,你想要钱,我现在就给你,至于想法,我脑袋里都是你的想法。”
“呸!”
叶华啐了他一口,“你真听不明白,还是假听不明白,我说的是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赵二憨笑道:“弟子怎么不明白?师父是把魏相公拉下水了!”
叶华用力挥拳头,成就感十足!
改变人是个缓慢的过程,最容易的就是郭幸哥这样的小孩子,很容易把想法灌输给他,想赵二这样,就稍微难了一点。
等到柴荣那个年纪,就相对困难了,即便叶华下了很大功夫,柴荣也有自己的看法,他信任叶华,但却不是无条件听从。
至于更老更顽固的,就像是政事堂的这几块料,改造起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们都有自己的学识见解,而且还都站在了文官的顶端,拥有顶尖聪慧的大脑,越是聪明的人,就越容易固执己见。
叶华跟这几位相公,磨合的时间不短了。
他通过威胁和利诱,让诸位相公跟他站在一起,干那些离经叛道的事情,这几位也都不同程度,配合了叶华。
只不过事情结束,他们就立刻翻脸,很快跟叶华站在了对立面上。
说是利益不和也好,说是文武之争也罢,其实最关键的还是两种治国理念,两种行事风格。
思想的冲突,是最无解的。
五年一个代沟,叶华的念头来自一千年之后,这中间能有多少代沟?
根本不可能指望着相公们一下子就跟上叶华的脚步,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理解支持,跟叶华结成死党,那是不可能的!
若是那么容易改变,他们也白活这么多年了。
长久下来,一点点积累,水滴石穿,水磨工夫,这一次魏仁浦不但支持了叶华的主张,还拿出了更大的行动配合,实在是让叶华喜出望外。
终于见到了效果!
这几位相公,堪称大周最顽固的堡垒,把他们攻破,让他们改变,整个大周,才会彻底走上不同的道路。
叶华一直等待的时机来了!
兴奋之下,叶华主动出城三十里,去迎接魏仁浦。
“无事献殷勤,你小子是来给老夫提前送殡的是吧?”魏仁浦黑口黑脸道。
叶华没有生气,反而陪笑道:“魏相公放心,我已经调集了一百张床子弩,给了任天行的部下,武装他们的战船,有这些人保护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老魏长出口气,“还算你有良心……对了,装备床子弩,是不是也装备了火药?”
“那是自然啊!没有火药,床子弩怎么发挥威力?”
听说有火药,老魏的脸都变了色,“你可千万嘱咐他们,要小心谨慎,别把火药弄炸了!这要是在海上爆炸了,别说尸体了,就连衣冠冢都埋不了。”
咱魏相公的脸色苍白,很显然,他是真怕了。
叶华看得有点心疼。
“要不,让我去苏州,你意下如何?”
“也……不好!”
魏仁浦真想答应,可话到了舌尖儿,又改变了。
老魏摇了摇头,“苏州那边,不能光想着赚人家的钱,还要安抚,这样生意才能长久,你已经揽下了捞钱的活儿,再去探望就不合适了。还是让老夫去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
老家伙满脸悲壮,仿佛慷慨赴死的义士,可下一秒他就变了口风,冲着叶华担忧道:“听说扶摇子在江南呢,能不能请他给我算算,此行有没有风险,要是危险……”
叶华听不下去了,“魏相公,你看这样行不,我立刻出兵攻打泰州和扬州,把人马推动长江一线,这样你就安全了。”
“好啊!”
魏仁浦眼前一亮,兴奋道:“老夫早就想教训南唐了,侯爷,你——什么时候出兵?”
“我随时都能出兵。”
“那……你怎么没动作?”
叶华讥诮道:“魏相公,你昏了头了,没有圣旨,我敢随便出兵吗?”
魏仁浦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这样,我立刻上书,请求陛下降旨,李弘冀小儿,居然要跟大周平起平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不给他教训,我大周的脸面往哪里放?”
好嘛,不愧是老牌宰相,连罪名都想好了。
魏仁浦在楚州休息了两天,挥笔写下奏疏,又写了一份檄文。历数南唐的罪孽,痛骂李弘冀,弑父害民,禽兽不如。
读完了老魏的檄文,简直让人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跟李弘冀同归于尽。
不得不说,术业有专攻,叶华实在是没有本事写这个。
“冠军侯,你负责打仗就行,只要能拿下扬州,老夫的命就保住了。”魏仁浦是再三交代,这才离开楚州,前往海州,登船南下。
等到了海上,魏仁浦完全换了一副面孔。
他绷着脸道:“任船主,听说你帮过韩熙载,送韩相公一家回归中原?”
任天行点头,“的确有此事。”
不知怎么回事,提到了韩家,任天行就有些情绪低落,五味杂陈。
老魏在这方面,可比叶华精多了。
“任船主,今年多大了?”
“三十二。”
“成家没有?”
任天行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这是大周的宰相吗,怎么成了说媒的!任天行只能老实道:“海上漂泊,还没有成家。”
魏仁浦笑了,“任船主,老夫给你保媒怎么样?”
任天行立刻警惕起来,什么意思,莫非要用女人拴住自己?
“是这样的,我听冠军侯说了,当年你义薄云天,保护韩小姐回家,才跟韩相公有了渊源。如今你可愿意娶韩姑娘为妻?”
换成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天上的仙女,任天行也不会答应的,只会认为老魏居心不良。唯独这位韩姑娘,任天行思念了好几年,怎么能拒绝。
“我,我一个海贼水寇,年纪又大了,配不上人家的。”
老魏把脸一沉,“这家什么话?你现在是大周的节度副使,不是水贼!再有,年纪算什么?英雄好汉,看得不是相貌。早发迹未必是好事情,就像我们那位冠军侯,不管立了多大的功劳,别人加官进爵,他什么都捞不到,天天白忙活!”老魏笑呵呵道:“你放心吧,这个媒人我当定了,等我从苏州回来,就去给你提亲!”
“哎!”任天行答应了一声,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魏相公,真是个好人,比叶华可强多了。前些时候,自己还跟赵二一起骂人家,实在是不应该。
“魏相公放心,有姓任的在,一定保魏相公的安全!”任天行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魏仁浦微笑颔首,心里头比任天行还高兴,忍不住叹道:“哎,为了这条老命,我容易吗?”
第523章 宰相之风
任天行陪着老魏南下,他很快发现,这位魏相公十分风趣随和,没有半点架子,船上的食物粗劣,米酒也不好喝,可魏相公丝毫不在乎,跟一群海贼一起,胡吃海塞,天南地北胡侃。
老魏讲自己年轻时候,辛苦求学,将自己离家渡河,把衣服扔在河里,发誓不成名绝不回乡,还讲他辅佐郭威,下决心杀进开封,恢复汉家河山。
老魏笑呵呵道:“你们常喜欢说官逼民反,这话有道理,可官家又是怎么来的,一样是官逼民反。汉高祖以区区亭长之身,斩蛇起义,扫秦灭楚,何等英雄!所以我们这些看似高高在上的人,更要小心谨慎,脱了这身官服,我跟你们是一样的。”
魏仁浦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笑呵呵道:“别以为老夫是胡说八道,眼下大周废了职田,废了公田,学田……总之,把官绅的特权都给免除了,等老夫致仕回家,一样要耕种,一样纳赋,一样服役,说起来,就是普通百姓,这就是大周所行的新法。”
相处几天,有些水贼也胆子大起来,不服气道:“你是宰相,朝廷不还有俸禄,还有优待,怎么能和普通人一样?”
老魏笑道:“说得好,可老夫这个宰相也不是随便天上掉下来的,我年轻时候苦读书,后来侥幸追随先帝,冒着掉头的危险,起兵举事,才有今天。大周反对不劳而获,可老夫付出了,难道不该有回报吗?就像你们,若是给大周效力,立下功劳,说不定日后也能出将入相。总而言之,大周新法,讲究的是公平二字。”
“田亩公平,赋税徭役公平,机会公平,如今各地都在广设学堂,普通人家的孩子也能入学,从今往后,就没有士人和百姓之分……告诉你们一件事啊,太子殿下就和上千学生一起,在大周学堂上课,他的考试成绩不好,陛下一样要发愁挠头哩!”
“所以,你们不要在乎出身,这世上没有什么高贵低贱,大家伙都是一样的。”老魏说着,用眼角斜了斜任天行,然后对海盗们笑呵呵道:“你们任船主就是转不过弯,以为自己配不上韩熙载的女儿,是癞蛤蟆吃天鹅肉!”老魏不屑撇嘴,“何其自轻自贱?怎么就那么瞧不起自己?老夫还娶了陇西李氏的女人呢!怎么样,几十年过来,老老实实,相夫教子。身为爷们,要的就是一股子气,你们说对不对!”
“对!”
“太对了!”
海盗们笑嘻嘻附和,纷纷伸出大拇指,“魏相爷,讲得真好,我们大龙头就是胆子太小,脸皮太薄!他啊,吃亏!”
海盗们哄笑着,弄得任天行老脸通红,简直想把这帮手下扔到海里去,还没怎么样,你们就叛变了,简直可恶!
有人凑得更近,好奇询问老魏,“听相爷说,大周是真的不错,可,怎么又那么多人,骂你们呢?说,说中原纲常颠倒,跟地狱似的!”
老魏哼了一声,“什么叫纲常?纲常就是你们这些皮猴子见到老夫就赶快趴在地上施礼,就是你们船主一辈子别想娶名门闺秀!这就是纲常!你们要不?”
海盗们愣了一会儿,如梦方醒,“哎呦,小的们明白了,就是那些恨新法的,才造谣污蔑,就像有人说我们是海上的小鬼,吃人喝血,对吧?”
魏仁浦笑呵呵道:“没错,老夫跟你们所说这些,也不是我信口开河,胡言乱语……我大周首相王溥,已经带着诸位学士名家,重新编撰注释儒家经典,要成就一派新学,新学讲的就是人们之间的关系,讲人们和朝廷的关系,讲如何治理天下,如何维护公义正道……”
海盗们围着老魏,听得如痴如醉,才几天的功夫,这帮人已经多半被魏仁浦给忽悠瘸了。就连任天行都忍不住感叹,叶华跟他说,开封多人杰才俊,远胜冠军侯者,不计其数。
现在看起来,魏相公就比叶华强多了,真有宰相之风,撑船的肚量,了不起啊!
名臣良将云集,看起来,投靠大周,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船队驶入长江,直奔苏州方向而来。
他们刚刚进入长江口,从南面就出现了一支船队,距离他们不算太远,看样子足有几十艘船只。
“魏相公,八成是吴越的水师,咱们要准备战斗了,请相爷暂回船舱休息。”任天行提着长刀,眼神坚定道。
老魏笑了笑,“不必!”
他点手,让随从拿出了一面旗号,“任船主,你把旗号挂起来,老夫倒要看看,吴越有没有胆子,敢动老夫!”
很快海盗们就按照吩咐,把魏仁浦的旗号挂在了桅杆上,顺着风,猎猎作响。
“钦命经略招讨安抚使,大学士,侍中兼吏部尚书,总督兵马韩国公魏!”
这一大串,昭示老魏与众不同的身份,这面大旗挂出去,魏仁浦就下令,让一个水手驾着小船,去吴越那边,通知他们的人,过来拜见上国钦差。
水手当中,冲出一个年轻人,他像是个灵巧的猴子,驾着小船,飞一样冲向了吴越的船队。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却没有任何动静,任天行急了,“魏相公,吴越那边八成心怀叵测,还是做好战斗准备!”
老魏笑着摆手,“不必,任船主,你自己瞧瞧吧!”
魏仁浦递给任天行一根黄铜的筒子,任天行刚刚就看到了老魏拿在手里,还放在眼前看了好一会儿,他不明所以,也不好询问。
没想到老魏主动给了他,任天行学着魏仁浦的样子,拿这东西往海面上一看,可吓了一跳,差点掉在甲板上。
“我的天啊!怎么能看那么远?”
魏仁浦哈哈大笑,“这东西叫千里眼,也是工匠研究出来的,任船主若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真大方啊!
任天行咧着大嘴,连客气话都不舍得说,生怕老魏不给了。
先是指南针,接着是望远镜,这大周还有多少宝贝啊?
任天行是彻底叹服了,他通过望远镜,贪婪地看着水面的情况,终于,有两艘船只一前一后,赶了过来。
送信的年轻水手,攀着绳索,三蹿两纵就上来了。
大家伙都好奇询问,有没有危险,他把嘴角翘起,冷笑道:“我是谁?我可是大周钦差——的使者,这不,吴越的人乖乖来了。”
果不其然,有一个吴越的官员,登上了船只,急忙过来拜见魏仁浦。
“不知上国宰相驾临,下官有礼了。”
魏仁浦用鼻子哼了一声,“免礼吧,你们国主不是尊奉南唐了吗?怎么还跟老夫这么客气?”
此话一出,这个吴越的臣子立刻跪倒,痛哭流涕,“启禀上国钦差,敝国实在是无路可走,不得不曲意逢迎,若是上国能垂怜敝国,体谅敝国的难处,敝国自然愿意尊奉大周,唯大周之命是从!”
任天行手下,多数都是两浙的人,看到吴越的官员如此怯懦,都忍不住扭头,多看一眼都是丢人。
老魏淡然一笑,“你们若是愿意投靠大周,自然可以学苏州义民,纳土归降,老夫会上奏朝廷,恩待尔等,切记,不要随着南唐逆贼违抗天兵,否者,大周南下之日,鸡犬不留!”
“是是是!”
吴越的官员连忙点头答应。
老魏又道:“本阁还要去苏州,带着你的部下,退回驻地,再敢觊觎我军,老夫绝不客气!”
听说魏仁浦要去苏州,吴越的官员一愣,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有胆子,只能抱头鼠窜!
“奶奶的,这个德行还当什么官?连点骨头都没有,难怪老百姓受欺负!”这帮海盗都瞧不起吴越。
没法子,谁让他们就是这么怂,丢了苏州,就更加怂了,没有多大一会儿,吴越的船队,果然按照魏仁浦的意思,灰溜溜退走了。
“相爷神威,真是了不起!”海盗们齐声赞叹。
魏仁浦哑然一笑,“老夫不过是一介书生,连鸡都没杀过,他们怕的不是我,而是大周……还有我大周的虎狼之师!你们都是横行海上的好汉子,有一身的好本事,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归顺大周,成为陛下手里的海上利剑?”
海盗们情绪激昂,有人就像答应,可话到了舌尖儿,突然想起老大在这呢,有把话收了回去,只能眼巴眼望,瞧着任天行。
任天行略微沉吟,其实他的坚持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所剩无几,叶华厉害,这个魏相公,看起来更加不凡,还是降了吧!
就在他思索之时,突然在桅杆上面瞭望的船员惊呼,“大龙头,南唐的水师来了,看样子有上百艘船,把江面都给封住了!”
任天行大惊,立刻道:“快,全员准备,立刻战斗!”
命令下达之后,他转身对魏仁浦道:“魏相公,这一次怕是要打起来了,还请相爷进船舱休息,一切都交给小人!”
魏仁浦哈哈大笑,“同乘一船,自当并肩作战,俗话说,多个猴,还能多三分力气。”魏仁浦说着,让手下人拿来自己的佩剑,他抽了出来。
“弟兄们,今日老夫和大家同生共死,一起杀敌!”